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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买书

    陈新一脸平静的打发走了小二,气定神闲的走到回廊下,进了刘民有的屋子,他一关上门,马上换成一副兴奋模样,压低声音道:“这里就是秦淮河了,我跟小二打听了,jì馆集中在两处,一处叫珠市,一处叫旧院,咱们这里离两边差不多距离。下午咱两去看看?”

    刘民有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包,无趣的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下午去买金陵图咏,然后就回来休息,看看哪些地方好看,选一两处明rì去看。”

    “潘金莲已经翻身作主人了?”

    刘民有否认道:“才不是,她问过我去过青楼没有,我说没有,她还很惊奇。我只是对那地方没兴趣而已。”

    陈新揉揉额头,他一路也觉得有些疲倦,想想道:“那干脆我下午也去看看书得了。”

    几人就在旅店匆匆吃过午饭,陈新只留下一个亲卫看守行李,给其他人都放了假,聂洪和蒲壮带着他们自己去游玩,然后又把周来福和他的店铺伙计派出去考察市场,陈廷栋则自己去拜访故友去了。

    打发了这些人后,陈新把一把短倭刀绑在手臂上,用袖子笼到里面,身边只带了个海狗子,陈新上过几次战场后,平rì不带武器就有种不安全感,这次出来不但带了刀,还带了一把新做出来的手统”但这枪还很不完善,没有保险机,他平时不敢装填弹药。其他亲卫都是带的戚家刀或短倭刀,明末行商的人很多带刀剑,所以只要不太过招摇,也无人理会。

    陈新收拾好后和刘民有、宋闻贤一起出门,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傻和尚还呆呆的站在那里,刘民有上去奇怪的问道:“傻和尚,你怎地不跟他们出门去?”

    “聂队长他们转眼就没影了,俺不识得路俺一人不敢走。”

    刘民有只好道:“那你就跟着我们吧,不要走失了,只是我们都是去书坊看书,对你也是无趣得紧。”

    傻和尚倒不嫌无趣,马上跟在后面,几人过了淮清桥,到贡院背后的大街,因为离贡院很近那里有许多书坊和客栈,出售笔墨纸砚等物品的店铺就更多,行人大多是文士模样但妖服打扮的新人类同样不少,间或一两个红毛碧眼的西洋人也是作大明的衣冠打扮,周围人熟视无睹,并没有围观怪物一般。

    刘民有选了一家叫墨韵的书坊,走了进去,里面书架摆满各类书籍,刘民有跟店伙打听一番后在一个书架前开始寻找金陵图咏,陈新则没有特别的目标,乱转了一圈后,问那店伙有没有兵家看的,那店伙把他领到了一处不显眼的书架边。

    陈新打量一番,这里的书还是不少,有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杂集》和《止止堂集》,也有俞大歌的《正气堂集》,《续武经总要》、《洗海近事》。其他《孙子兵法》、《武经总要》、《吴子》、《六韬》等书也有,陈新让店伙拿了一本正气堂集,随意翻看几页,内容太多,他打算买下后回去慢慢看,再扫视一下书架后,又买了武经总要,正气堂集十六卷、武经总要共二十卷,这就已经摆了一大堆。

    那店伙马上又递过一卷书册,口中说道:“这位大人,这本《兵录》亦是兵家至宝,天人看看合意否。”这店伙迎来送往,眼力颇佳,看陈新的样子和看的书,估计他就是个武官,所以立即口称大人。

    陈新有些犹豫,就怕这许多书拿回去也看不完,但还是接过来,心不在焉的刚刚翻开,一副图就吸引了他,上面画了一门火炮的形状,撞药杖、装药锹、转弹杖、洗统帚都列在同一页,画面jīng美,栩栩如生。

    “红夷炮啊。”陈新赶紧从头翻起“天五兵以火器为长技,又以火炮为先锋,益摧坚陷阵莫利于此也。。。西洋神器其铸造物料,价厚jīng工,凡大小不一,制式各别。。。

    大约有三种。”陈新翻到下一页,是一副图画,一门火炮架在斜坡上,大致成45度角,炮口还有一个规尺,坠子正好指在规尺弧形的中间,图上写着“神器仰放六分式”。

    他匆匆往后面大致看了一遍,这是《兵录》的第十三卷《西洋火攻神器说》,作者叫何汝宾,陈新并未听过此人,书中将红夷炮分为三类,一是战统,二是攻统,三是守统,其中的红夷炮名称亦是用弗朗机人所称的大蛇统、半蛇统、鹰阜统等,制式各不相同,差别最大的是攻统中的一种,陈新看图上的演示弹道,应该是向炮一类的高弹道火炮,此外还有弗朗机、大弗朗机、大鸟统等等形制,最后还有门药、炮用shè药、枪用shè药的不同配方。

    尤其难得的是,何汝宾在书中详细描写了红夷炮和弗朗机的尺寸,列出了各种空径对应的炮长,甚至有各个小部位的尺寸,陈新越看越惊讶,这本书里面对火器描写之详尽,远超他上次买的赵世祯《神器谱》,而据他的打听,孙元化的《西法神机》现在也根本没影子,显然《兵录》成书在前,为何这个何汝宾一点名气也没有。

    他抬头看看那店伙,店伙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殷勤的解释道:“这位何汝宾是苏州人,当过舟山参将,宁绍副总兵,这书成于万历三十四年,亦是兵家典藏,现在这版是崇祯元年新刻。”

    陈新点点头,难怪书中提到了宁远之战用西洋炮大挫奴氛,这一卷应当是在崇祯元年的新版中修改过。他马上买下了这本书,店伙把其他卷也搬来,所载范围甚广,各类器械、行军、安营、攻战、天时、地利俱全,连医药都有记叙,陈新如获至宝,店伙兴高采烈的拿来包袱皮帮他一起包好,陈新抓过傻和尚让他背了,这个胖大和尚毫不费力的一手把包袱甩到肩膀上。

    陈新自己就拿着第十三卷《西洋火攻神器说》在门口细看。

    那边的刘民有找了半天没找到,店伙忙着招呼陈新这个大主顾,知道刘民有只买一册根本不过来理会。

    “娘哎,终于找到了。”刘民有一声大喊,拿着一本《金陵图咏》大笑起来。

    刘民有也如获至宝,叫伙计取了,宋闻贤正好也过来,他身边的店伙往柜台放上去几本书,宋闻贤笑道:“我一起付银。”

    刘民有道声谢,拿了《金陵图咏》也走到门口去细细看起来他一边看一边道:“还真有个乌衣夕照,这个、,这个就算了不去看了。”

    陈新在旁边随口道:“不看好,这些东西就跟名人故居一样,一个破房子也叫景点。”

    刘民有继续翻,骂道:“坑爹啊,这个平堤观湖,被那个陈廷栋一说,都没心思去看了。”

    陈新大喊一声,“真是坑爹,兵录上都写了钢机发火的鸟统,我还以为是我首创,白高兴一场。”

    刘民有咦一声,缝发枪是他在主持研发,原本很有成就感的,听了这话赶紧凑过去一看,陈新指着书上一段话“鸟统用火索者,有披水拨珠,用火石者,有钢机相击。。。”

    刘民有看得一呆,看着陈新道:“那就是说江南都有缝发枪了?”

    “管他呢,估计是福建广东有了,但咱也没空去那边挖人,咱们搞咱们的,老子不信不比他们的好。”

    刘民有看一眼傻和尚背的一包,惊讶道:“你买这许多能看得完?”

    “我看它干啥,让刘破军、朱国斌、卢传宗他们去看,这些书拿来整理一下,配合原来的cāo典,就是军校教材,哈哈,我刚刚才想起。”

    海狗子傻笑道:“卢哥又要骂娘了。”

    这时宋闻贤施施然从里面出来,自己抱着几本书,海狗子上去要帮他拿,也被他谢绝了。几人在书房耽搁得久了,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当下沿街寻找食铺,路过一个点心店时,香气扑鼻,刘民有好奇的去看了一眼,竟然是面包,店中还有其他点心,诸如滋糕、麻圆、木犀饼、黑白饼、甘露饼等,其中的木犀饼就是桂花饼,每年桂花花开之时有人采摘售卖,制成饼后,芳香四溢。

    到民有忍不住买了几个,一人分了一个,几人刚啃一个缺,傻和尚就吃完了,刘民有只得给了威海自己造的假铜钱给他,让他自己去买。那店家拿着铜钱看了一下,居然露出些惊喜的神sè,如此好的铜钱一般不易见,赶紧收了。

    几人边走边吃,随意在街边找了一个食铺,进去点了菜,等刘民有几人把一个饼子吃完,傻和尚后面买的三个饼子也吃完了。

    等菜的时候,陈新几人各自拿着书看起来,陈新的那本最短,只有三十页,他草草看完收好,又从旁边宋闻贤的那几本里面拿起一本来。

    “《如意君传》?这书讲的啥。”陈新看了封面问道。

    宋闻贤笑道:“大人自己看就是。”

    陈新随便翻了一页,入目就是一行“武后抚弄之际,情思口荡,乃枕龟棱游仙枕,用偃月墩褥其腰仰卧。敖曹以手,提后双足,置於北口。后以两手导之,初甚艰涩,不能进。。。”旁边还有一副活sè生香的chūn宫图,不由笑道:“古代动作片啊。”

    宋闻贤疑惑的道:“这书讲的是武后,唐朝自可称古代,但这动作片是什么?”

    刘民有听两人说话,抢过来一看,也笑起来,他问宋闻贤道:“宋先生曾在京师多时,为何到了南京才买?”

    宋闻贤捻着胡须一本正经的道:“京师的没有这种插画本,自然就要差些,江南书坊的制作亦是更加jīng美。”

    陈新把宋闻贤其他几本也拿过来,看了封面,分别是《绣榻野史》、《痴婆子传》、《肉蒲团》和《灯草和尚》,估计内容也差不多,口中赞道:“宋先生出入花丛,随时随地皆要学习,jīng益求jīng,可为我辈槽模。”

    宋闻贤洋洋自得,毫不脸红,“此中趣味,不可言传也。”

    刘民有问道:“为何没有《金瓶梅》呢?”

    宋闻贤笑道:“那书早已看过,其中闺房之乐多有抄袭《如意君传》,何如这插图本有趣。”

    刘民有:“。。。”

    。。。。。。

    饭菜很快上来,南京口味与苏杭差不多,非常清淡,虽然保留了食材的香味,但对于他们这几个吃惯北地重味的人来说,实在品不出好坏,狼吞虎咽一番就打道回府。

    回到客栈时天已快黑了,聂洪等人也已经回来。客栈的小二打来热水,陈新洗好脸,又用刚买的青盐漱口,用手指把牙齿搓了一遍。

    陈新估计许心素还要过两rì才会回来,明rì又不知干啥好,跑到刘民有的屋子找他商量,刘民有已经点起油灯,挑灯也读《金陵图咏》。

    “选好景点没有?”

    “嗯,我看了三处,似乎还不错,你看看那个好,第一个是白鸳chūncháo,第二个是牛首烟峦,第三个是燕矾晓望。”

    陈新抓过书自己翻了一下,说道:“白鹜chūncháo离城八里,倒是很近,但顾名思义该是chūn天的,咱这秋天不去也罢,牛首山不知道如何,但离城有三十里,当天往返有些困难,燕矾晓望就在观音门外,但咱们坐船来的,那江面有啥好看。”

    “你就跟陈廷栋一样,啥都不好,那你说去哪里。”

    “还有没有近点的?”

    刘民有想了一下道:“报恩寺。”

    陈新翻开书找到报恩寺灯塔那一景,惊讶道:“竟然是夜景啊,在聚宝门方向?”

    他马上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南边一看,果然有一处明亮的所在,他们所在的楼层是三楼,正好能看到报恩寺的塔顶,报恩寺的尖塔以琉璃拼接而成,在寺中点燃的灯火映照下,塔尖的琉璃上光华夺目,流光溢彩。

    两人都看得啧啧惊叹,刘民有道:“据这书上所说,是永乐年间扩建而成,那些外夷来了,都要到这塔前跪拜,无不叹服的。”

    陈新嘿嘿笑着,回到桌边继续翻书,等一会终于停下道:“你看,这两处景点不是很好么。”

    刘民有一看,却是“秦淮渔唱”和“清溪游舷”。

    “你真是念念不忘秦淮河啊。”

    这时外面的河道上传来一阵鼓瑟放歌之声,陈新笑道:“秦淮唱晚那么出名,当然要念念不忘。”

    旁边的房间窗户吱呀一声响,傻和尚的破锣嗓子响起,“唱你娘的唱,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注:报恩寺琉璃塔毁于太平天国战火。(未完待续

第九章 秦淮渔唱

    第九章秦淮渔唱末更的钟鼓声远远传来,陈新jīng神抖擞的早早起床,去隔壁踢了海狗子和傻和尚的门,又叫了刘民有和宋闻贤的门。

    宋闻贤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天都没亮,这是谁在敲门。”

    陈新笑道:“宋先生容颜憔悴,昨夜可是挑灯夜战武后,胜败如何。”

    宋闻贤看清楚是陈新在门口,笑道:“痴婆子也战了,那武后年逾七十,虽然自称丰肌艳态,宛若少年,怕是不实,不才刚届不惑,岂能败给一婆子。”

    陈新哈哈大笑,这老流氓xìng情中人,确实有意思,笑完对他道:“今rì我等先去坐船游清溪,然后去报恩寺,宋先生要不要同去。”

    “同去同去。”宋闻贤只要是有机会,都是要跟陈新一起,随时在领导面前晃悠,此时自然也是毫不含糊,匆匆进去洗漱。

    刘民有也在里面大声答应了,陈新又转到聂洪等人的屋子,聂洪和周来福正好出来,陈新叫过海狗子,取了银子给他们按人头每人三两发了,让他们带着各自的跟班去游玩。

    等到人齐了,正要出发,背后门一响,陈廷栋衣衫整齐的出来,陈新才想起把这人忘了,陈廷栋大声道:“将军要去清溪,不才正好作个向导。”

    刘民有背对着陈廷栋,赶紧呲牙咧嘴的跟陈新打眼sè,这个陈廷栋倒是直爽人,但一起玩就无趣得很。陈新一脸沉静的道:“本想请先生一起,但此处有一要紧事,非先生不可。”

    陈廷栋马上道:“将军吩咐便是。”

    “那rì的掌柜随时可能来找我等,虽有一名亲卫守行李,但待人接物却是不擅长,我担心怠慢了人家,委屈先生留守一rì。”

    陈廷栋拱手道:“将军放心。晚生定然办到。”他说完就从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就在回廊下坐着,一边道:“我守在此处。那掌柜必定不会错过的。”陈新称赞几句,带着几人出门了。

    他们所在的淮清桥是南京城内秦淮河的起点,秦淮河从东南而来。经通济桥过城壕入通济门水门,进入城墙的位置就在淮清桥,从淮青桥往西南流去,经文德敲、武定桥、镇淮桥出三山门水门,这段水路就是后世传扬的十里秦淮,其中的风月之地叫作旧院,那里既有教坊司的官jì,也有私jì,有档次的青楼大多集中在那里,而另外一处珠市则在上元县的内桥旁边。是低档jì女所在,被当地人称之为勾栏,也是称呼低级jì院为勾栏之地的由来。

    陈新早已在小二那里打听得清清楚楚,出门就带着他们过淮清桥,然后顺着河沿往南走。这里是贡院的前门,就在秦淮河边,占地颇广,可以想见举子考试之时,这里一定也非常热闹。

    过了贡院后,河沿边便是一些人家院落。几乎每户门前皆有竹篱或竹扉,陈新他们出门很早,路上行人稀少,显得十分宁静。

    秦淮河上一时也没有船只往来,河面上残留着淡淡的 bó雾,河水清澈见底,岸边随处可见游鱼,河畔遍种垂柳,一些柳枝已经接近水面,和风一吹,带起阵阵涟漪。

    刘民有深吸几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丝毫不觉得走路辛苦,顺着河道走到文德桥头,这是一处拱桥,下面桥洞较高,方便船过,他们上了桥顶往西边看,岸边停满各sè画舫,南岸的绿杨烟柳之中掩映着一些楼台歌榭。

    宋闻贤回头看看斜对面的贡院“才子佳人隔河而居,真正天作之合。”

    胖和尚突然在后面道:“牛郎织女才是。”

    宋闻贤转头对着傻和尚道:“胖和尚你一个和尚,知道啥牛郎织女,和尚不许睡女人。”

    “俺还俗了的,师父说可以跟女人睡觉。”

    陈新笑着带他们过了桥,沿着南边的河岸走去,旧院就位于文德桥和武定桥之间,房屋风格也与对岸不同,朱栏绮疏,雕梁画栋,临街的窗格竹帘轻纱,屋前岸边植满花草,点缀奇石,淡雅而别有风味。

    宋闻贤大呼道:“秦淮景致,远胜京师西河沿,只看这格局便高一筹。”

    刘民有也有些惊讶的问陈新:“这里就是jì院?怎么如此淡雅,电视上不是都占几个女子,甩着手帕叫‘大爷来玩玩嘛’。”

    陈新忍俊不禁的低声笑道:“那是啥档次,那些导演胡乱布景罢了,这里可是咱大明的顶级会所,天上rén jiān那类的。”

    宋闻贤没听到两人低语,继续在那里大喊“今晚定然要来此度夜,昨rì便不该与武后流连,可惜可惜。”

    刘民有低骂一句“老sè鬼啊。”

    这时前面突然“哗”一声响,街道的青石路上水花四溅,两人都惊了一下,看过去时,一个婢女在二楼窗前捂着嘴,似乎也下了一跳,看到没淋到人,才松了一口气,盈盈笑道“几位公子小心了,早上家家都倒水,可别打湿了几位公子的衣衫。”

    还不等几人说话,那婢女又扭头回去了。众人这才注意到街上很多地方是湿的,前面又响起哗哗的倒水声,几人赶快走到街道的外沿,以免被水泼到,这些女子梳妆用过的水还有些许热气,蒸腾之下,街中飘动着淡淡胭脂香气。

    陈新对宋闻贤道:“宋先生花丛老将,不知能否闻香识女人,推断一下哪家的女子好些?”

    宋闻贤道:“这却是不灵,想这秦淮河边,都是百中挑一,又号称诗书风流,岂是胭脂能定得。”他转头对傻和尚说道“胖和尚,对否?”

    傻和尚还没答话,旁边一个底楼的窗格打开。几名素衣的俏丽婢女卷着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看着也只有十五六岁,一边用木盆往外倒水,一边用温软的吴语聊天。

    正好三个穿木屐衣衫艳丽的少年郎走来,手中各提着一篮茉莉秋花,背个背篓从几人身边经过。几人满鼻皆是茉莉清香。

    一个少年郎走到窗前对婢女道:“姐姐买秋花了!”

    一名高个婢女伸手在那少年郎的脸上轻轻一揪,笑着道:“光是茉莉秋花我可不买,还有建兰没?”

    “有”那少年郎唤过另一人。从他背篓中拿出建兰给女子看。

    另一个婢女道:“那快些拿一篓茉莉和建兰进来,姑娘们都等着用。”

    少年郎喜滋滋的背着背篓从大门进去了,一个女子离开窗前。回了院子,只听得里面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像是在分茉莉花,剩下三个婢女留意到街边的几个人,媚眼如丝的看过来。

    傻和尚问道:“宋先生,为啥她冲俺眨眼睛?”

    “她想跟你睡觉。”

    “好啊!”傻和尚大叫一声,睁大眼睛看着几个婢女,那几个女子听了宋闻贤的话,笑作一团,一个长着酒窝的女子笑道:“和尚如此胖大。恐会把床压塌了,奴家怕吃妈妈的板子,倒是先生你要来,奴家乐意伺寝。”

    宋闻贤转头看看门额,上面写着“雨眠”两个字。哈哈一笑:“chūn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好个听雨楼也。既然美人有约,岂有不赴之理,告诉你家鸨儿,晚间就要你们几个相陪。可别许了旁人。”

    几个女子都掩嘴笑得更厉害,酒窝女子道:“那先生可还要清倌人助兴,我家李姑娘jīng擅紫玉,保管先生未曾听过。”

    “一并订了。”

    酒窝女子又道:“先生可是当真,我等只是婢女,哪如那些姑娘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别是调笑我等,害人白相思一场。”

    “自然当真,堂堂须眉还能骗你几个小女子不成。现今就可叫你家假母出来,先交定帕金。”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一番,对宋闻贤道:“那便请先生进来,片刻即好。”

    宋闻贤摇头晃脑的进去了,海狗子傻笑道:“咋地这快哩,这才看几家。”

    陈新也低声骂道:“老sè鬼。”

    刘民有摇摇头对陈新说:“这才是你的老师。”

    宋闻贤片刻就出来,一名女子亲热的挽着他,宋闻贤到窗前,给三名婢女一人打发几钱银子,几个女子更是高兴,分别是连连嘱咐宋闻贤晚间早些来。

    陈新等宋闻贤过来,边走边问他道:“宋先生怎地这么快就定下了,这些好像都是婢女吧。”

    宋闻贤摸着胡子洋洋得意的道:“婢女中同样有艳sè,那些头牌不过是会些琴棋书画,顺带写一些附庸风雅的yín词浪调,床第之上未必如这些婢女,是以属下每次去青楼都只喜红倌人。去青楼选女子,看上了就得早些订,选花了眼最后回头看,未必如先前的。”

    陈新张张嘴巴,这个宋闻贤倒是直接得很,傻和尚问道:“宋先生,红倌人是啥?”

    “红倌人就是陪你睡觉的,清倌人只唱唱曲。”

    “俺要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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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按着宋闻贤打听的,去到乘船的一处码头,那里停着几条画舫和渔舟,就连渔舟都装饰得很漂亮,画舫上也有女子在洗漱,看几人过来,都道:“姑娘还未起来,几位公子晚些再来。”

    刘民有从未跟青楼女子打过交道,不好意思说话,但又怕被他们带着去**,赶紧问道:“我等只坐船游清溪,不要姑娘陪。”

    那婢女一指渔船道:“游清溪便叫那边的船娘。”

    刘民有本就不想去画舫,那边渔船装饰也很漂亮,更合他胃口,走到渔船那边,几个渔船的竹帘打开,出来几个水灵灵的小女子。

    “公子要坐船否。”

    “正是,船价几何?”

    一个船娘道:“若是坐一rì,便是一两。”

    刘民有大吃一惊“这么贵。”

    “公子若嫌贵,八钱也可。”

    陈新上去问道:“就光坐船,还能干其他事不?”

    “自然是可以的,船上烟、茶、食、宿皆有,八钱可留至明rì此时。”

    “还有呢?”

    那船娘抿嘴低声笑道:“公子可是北地来的,船娘都要伺寝的。”

    陈新嘿嘿一笑,仔细打量一番,这个船娘皮肤黑点,但是长得很水灵,身材曲线曼妙,他估计许心素要请他去河房青楼,便先试试这个有趣的渔船。

    他跳到船上到处看了一下,这船舱就是直接在船上架了一个席子,用竹子做肋撑起来,两旁开有窗格,挂着轻纱做的窗帘,舱中十分清洁,摆着一个小小的茶几,后面是铺好的床,船尾是做饭的炊具,船头摆了一张低低的椅子,若要看江景则可在那里坐着看。秦淮河上的这种piáo法挺有意思,两人泛舟,既有风景又有美人,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了很满意,又故意要让刘民有上当,也不跟刘民有说原委,马上要了五条渔船,大方的给每个船娘付了一两二钱银子,几个船娘高兴的接了,招呼其他几人上船。陈新则先进了自己那条渔船的船舱。

    宋闻贤看那些船娘的样子,大致猜到是怎地回事,笑眯眯的跟着一个船娘上船,刚上船就乘着船娘扶他的时候摸了几下,那船娘见怪不怪,格格的笑了两声。

    刘民有则不知底细,只以为是一般的游船,带着傻和尚要上另一个船,他上去后,傻和尚也走到岸旁要上去,那船娘连忙拦着他,让他去另外一条船,傻和尚大声道:“俺大人说了,让俺随时护着先生。”

    那船娘气道:“我一个小女子,又不会吃了你家先生。”

    刘民有道:“便让他上来吧,他一直随着我的。”

    那个船娘听了一下,吃吃的道:“你们两个,奴家一人怎受得了。”

    刘民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这船这么大,我也没有那么多愁,有何受不了。”

    陈新在渔船船舱中听得捂着嘴直笑,他船上的船娘撑着竹篙离了岸,又帮他把竹帘卷好,看到他样子,抿嘴笑道:“公子你的友人好笑得紧。”

    陈新看着俏立船头身材苗条的船娘,sè心大动,想不到自己的明代青楼梦是如此开局,真是别开生面,比会所还有意思。

    他对船娘招招手,船娘温顺的过来挨着他坐了,陈新一手搂住,准备先培养一下感情,温香软玉在怀,青楼梦终于开始了。

    这时只听傻和尚吼了一声,那个船娘道:“都订好五条船的,难不成还剩一条空着,不许上来,我要开船了。啊,不许上。。。”大概又是争执起来。

    陈新想着刘民有上船后,那船娘要给他伺寝,没准会局促得跳河,得意的哈哈笑起来。

    突然“噗通”一声水响,那船娘大喊起来:“哎呀,快抓住竹篙。”

    陈新惊得站起来,只见河中一片水花扑腾,刘民有则还在船上着急的找东西,一边大喊:“傻和尚快抓竹篙。。。”

    傻和尚不会水,手在水上胡乱扑腾,一直抓不住竹篙,反而越来越靠近河中间,陈新忙叫自己这个船娘靠过去,探身下去一把抓住傻和尚的手,正要拉他起来,傻和尚猛地拉着他手往上一把抓住船帮,陈新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未完待续

第十章 繁华

    客栈内陈新换好衣服无jīng打采的喝口茶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胖和尚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见陈新出来马跪下。  无弹窗 更新快

    陈新连忙把他扶起道:“傻和尚你这是干啥不需如此你也并非故意不过下次要留意一些回去后到水师学学游水万一刘先生掉河你也好救他。”

    傻和尚嚅嚅道:“小人罪该万死。”

    陈新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安慰了两句这个傻和尚也是个粗大神经很快就恢复了平rì傻呵呵的乐观模样。

    陈廷栋还在回廊下坐着看了赞道:“大人胸怀宽广带兵如子难怪能横扫建奴。”

    陈新拱拱手表示谢过他只在游泳池游过泳技泛泛掉水后很是吃了几口水那个船娘用竹篙把他拉来陈新全身湿透也没了心情让船娘划船到了淮清桥边回了客栈换衣服。

    陈新让傻和尚回屋后到了刘民有的屋子关门就低声抱怨道:“这他妈啥保镖回去把他换了让他种地去。”

    “傻和尚不错要不是他我现在怕是在延绥镇当兵了。”

    陈新气呼呼的在桌子边坐了刘民有笑道:“你刚才在外面不是很大度嘛都是面子工程。”

    陈新端起桌的碗闷头喝了几口茶狠狠道:“这个花和尚老子好不容易有心情去玩玩。都被他弄得一团糟。你也是一人一条船多好。”

    刘民有这时也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反而笑道:“你自己不说清楚想把我当猴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现今才午还早得很是不是继续去坐船?那几个船娘都还在河边等着呢。”

    陈新无趣的道:“都没心情了。”

    这时外面传来陈廷栋的声音:“唐掌柜可是你东家回来了。”

    那个掌柜的声音响起“正是。这位是左先生不知将军可在。”

    陈新赶紧出去只见左昌昊一身士打扮和掌柜在回廊下站着。身后还跟着两个彪悍的随从陈新拱手笑道:“左兄可算回来了数月前匆匆一晤便如眼前。”

    左昌昊也回礼道:“不才何其之幸只数月便又得见将军风采想及三月前尚在北国惨烈之沙场再见却是温婉的秦淮河畔可见世事之难料。”

    两人第二次见面已经是融洽许多左昌昊又与刘民有见了礼。陈新给他介绍了宋闻贤和陈廷栋然后把左昌昊让进了屋子又低声然宋闻贤把河边的船娘打发走。

    左昌昊进屋后看看房间对陈新道:“南直水土饮食大异山东不知将军吃住还习惯否。”

    “还未谢过左兄唐掌柜选的此处客栈是十里秦淮起点风景颇佳。”

    左昌昊正要说话看见陈新头发是湿的晃眼一看地还有一堆滴水的衣服。有些好奇的问道:“将军可是掉入水中了?”

    “没有的事。”陈新一指对面洗衣服的女人“我看那些女子在河边洗衣好奇之下拿了一套衣服去试结果水珠甩起来把头也打湿了。”

    左昌昊笑道:“将军好雅致。将军虽是沙场无敌这些洗衣做饭的事。怕是比不过那些女子了。”

    两人谈笑一阵左昌昊言归正传“在下返回不久便听闻将军高升经己巳之乱登营名震天下便是南曲之中亦是如雷贯耳陈将军更被称为戚继光第二。”

    陈新有些惊讶的道:“我在南京如此有名了?”

    左昌昊:“我家许大人亦对将军推崇有加刚到应天便问及与将军相见事宜我一一回报后许大人大多准许只是钱庄一事所涉非小尚无定论。当时亦不知将军能否成行许大人多次说不能与将军一见是一憾事。”

    陈新听他这样说估计许心素已经回来果然左昌昊又道:“许大人与在下都是昨晚方回应天早在下去店中得知将军来过立即派人知会许大人大人今rì已定了拜会几位友人只好晚间在南曲为将军接风。”

    陈新暗道这个许心素待人刚刚好既有架子也不显冷落。笑着道:“许大人客气。”

    左昌昊看看天sè对陈新道:“将军远来是客在下白rì无事将军许在下略尽地主之谊由小人陪将军一行游览南曲。”

    “多谢左兄。”

    “南曲景致一为河房二为清溪将军是。。。”

    “嗯我等是北地来的就不坐船了。”

    陈新照例留下陈廷栋让他等候聂洪等人。左昌昊陪着陈新一行顺着他们午走过的老路又往旧院的方向过去左昌昊随行有三个护卫他们看着很有经验分散走在前后一副小心模样。

    此时快到中午河边的路已经比较热闹行人都是衣冠华丽几乎没有粗布衣服而且显得十分悠闲。左昌昊在南京的时间比较多一路说些南京的景致介绍起来又和陈廷栋不同。

    左昌昊对几人道:“旧院又称南曲秦淮风月便以南曲名闻天下妙舞清歌、诗书风流往往让人流连忘返亦是销金之窟周边所居人家多有在河房帮闲耳闻目染之下尽好奢逸偶有衣着非锦缎者便为人所耻笑。”

    宋闻贤赞同道:“这便是笑贫不笑娼了。问左兄。南直风月之地。是否都如南曲一般雅致?”

    “非也洪武初南京建十四楼教坊司官jì尽数于此后又陆续有建合共二十余楼极一时之盛现今所余只南曲、南市、珠市三处南市乃粗鄙之jì所居贩夫走卒出入其中。不说也罢。珠市多是歪jì虽是偶有艳sè景致却差了许多唯有南曲甲于四海。人墨客趋之若鹜在乐籍之官jì便可两千下尚有那许多私jì和婢女不可胜数。”

    明代的jì女虽然也被人看不起但青楼并未被打意*识形*态的反面标签对男士而言反而算是一件雅事所以左昌昊说起来也丝毫不觉得不妥。

    陈新问道:“那南曲之中有没有叫陈圆圆、柳如是的。”

    刘民有听他一问也留神听着这两个都是名传后世的名jì。他也有点好奇那左昌昊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反问道:“可是名jì?”

    “正是。”

    左昌昊摇头道:“或许是在下孤陋寡闻确实未曾听闻。”

    陈新和刘民有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很奇怪刘民有又问道:“那有没有李香君、顾。。。顾什么来着就是叫做秦淮八艳。”

    “倒是曾有好事者评出金陵十二钗乃是南曲十二名jì现今早已不在。秦淮八艳从未听过不知二位在何处得知?”

    两人听得一呆感情金陵十二钗是曹雪芹抄袭的前人。看着左昌昊好奇的表情陈新只得敷衍道:“前次听一南京来的客商所说或许是他胡吹而已。”

    左昌昊这才点头道:“定然如此也许只是南市歪jì他强说是名jì。”

    两人对秦淮八艳也只知道这么多。他们其实不知道所问的陈圆圆等人现今不过几岁。根本没到南曲来柳如是更是苏州吴县名jì即便是成名后也少有来秦淮活动都是后人牵强出的秦淮八艳之一。

    左昌昊也不疑有它带着几人过了德桥却没有沿着河岸行走继续往前到了钞库街这里就是南曲里面食铺、客栈、货店、衣铺一应俱全当然也有一些青楼街道都是青石做成十分整洁路旁绿树掩映翠竹点缀两侧水渠清溪流泉全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杂乱肮脏。

    左昌昊熟门熟路带他们转入小巷进了一个食铺因为有外人在海狗子和傻和尚是没有资格与他们同坐的便和左昌昊几个保镖另外坐了一桌。

    刘民有进去打量一番连这小小食铺中也是清洁雅致门窗竹帘半垂外面种了茉莉和毛竹铺中幽香盈鼻。

    陈新低声对刘民有道:“这才是原滋原味的古镇。”刘民有点头同意比起大酒家他更喜欢这类清新的小店他只是不太明白从到江南开始所见都是盛世景象衣食不厌其jīng生活优雅从商业和经济作物的繁盛来看商品经济也很发达。与北方的荒凉凋敝全然不同一江之隔恍若天地之别哪里是末世之相。

    左昌昊点了菜品店家很快来了甜点都是小碟盛装每样不多十分jīng致刘民有问道:“左兄也到过北地当知北方的残破为何江南等地却如此兴盛。”

    左昌昊停下筷子对三人说道:“三位昨rì才到对江南之繁盛还所知不多南京、苏州、杭州、扬州所居人口都在百万下以南京为例其实南直一带自太祖时便十分兴盛至万历间城墙内人户达数十万大行业九十五店铺无数据小人无事时所查仅糖店便有三十余大集市十余处当铺据说五百多三位便可知一般是以人称天下商贾之资吴中金陵二地十占其七闽中十占其三北地即便是京师亦不可比。既有商贾通天下则江南丝棉之利更盛苏州、嘉兴、松江等地几乎户户养蚕织布自比北地富裕而乡中缙绅亦与北地不同相较商业田土之利已薄如北地缙绅一心兼并田土者甚少有力者兴办各式工坊苏松湖的丝绸、棉布杭州的金箔、书坊雇工最多者可达数千也如何能不繁盛。”(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柳敬亭说书

    两人听得心中震惊,左昌昊所说的,便是后世传言的资本主义萌芽了,而身在此时,听来全然不同,按陈新了解的,即便是到近代,〖中〗国雇工达到数千的工业也屈指可数,却已经在明代出现。

    左昌昊说来没有一丝自豪的表情,似乎理应如此。刘民有想着心事,食不知味的吃着东西,陈新和宋闻贤则一直好奇的问左昌昊一些南曲趣事,不时的哈哈大笑。

    他们谈谈说说,这一顿饭吃得很久,左昌昊久在商场,惯于迎来送往,与几人相处得很融洽。许心素定的是晚上,他们吃完饭后,左昌昊便要请他们去河房打发时间,宋闻贤想起上午交过定帕,一定要请左昌第十一章 柳敬亭说书昊到雨眠楼。

    一行人边走边聊,左昌昊对陈新极为奉承,陈新除了在军官面前经常摆样子之外,在其他地方还是那副亲和样子。左昌昊那几个保镖照样散在周围,有行人接近时都仔细打量。陈新看他们样子,叫过海狗子回去客栈等候聂洪等人。

    他们慢悠悠到了雨眠楼外,门口站了几个仆人和婢女,铜环半掩,左昌昊落在陈新后面半步,请陈新先上了台阶。

    几个婢女齐齐施礼道:“公子万福。”其中一个婢女是宋闻贤定下的,亲热的过来挽了宋闻贤的手,与他低声笑语。

    陈新微笑点点头,一名仆人帮他推开大门,领着他们进去,门〖房〗中一个鸟架上的鹦哥突然道:“姐夫来了、姐夫来了”

    宋闻贤哈哈笑着,用手逗弄了一下,对身边的婢女道:“人说秦淮灵秀,这鹦哥也沾了灵气了。”

    刘民有还未明白姐夫是什么意思,宋闻贤就转头对他道:“青楼之中称客人便是姐夫,称呼鸨母为。。。”这个姐夫称呼让刘民有眼睛直跳,宋闻贤还未说出鸨母的称呼,前面的左第十一章 柳敬亭说书昌昊一声大喊:“外婆。”

    刘民有还以为左昌昊外婆来了,转头去看,只见一个三十许的艳丽妇人,一身五彩绫罗,头上插满珠翠,烟视媚行的过来,离着几步对几人万福道:“左公子许久不见,害我家女儿惦念,今rì定要多罚两杯酒。”

    左昌昊笑道:“小生同样rì夜惦念外婆和各位姑娘,外婆该奖两杯酒才是。”他说完眼睛往陈新微微一斜。

    那鸨母抿嘴一笑,她是欢场中人,只看左昌昊落后半步,便知道今rì主角是陈新,这左昌昊往rì出手大方,所请之人都是非富即贵。

    她看一眼这个高大的陈兄,一表人才,满脸微笑,虽然外表斯文,但举止中有种杀伐之气,她便猜测是个武官,估计有点官位,但南曲往来的都是官绅富商,她见多识广,也没有当做多大回事,不亢不卑的道:“陈公子仪表非凡,几位伴当亦是温文尔雅,非得天上仙子才配得。”

    左昌昊赶紧对几人道:“李外婆的两个女儿人称南曲仙子,正好配得陈兄。”

    “只恨我少了几个女儿,今rì只有妍儿得闲,左公子知道她习惯晚起,只得先请各位听听曲,或是评书如何?”

    陈新看看李外婆这个妖娆**,其实比那些小女娃更有味道,更对他胃口,但他也不好意思说叫鸨母陪,随口道:“早听左兄说雨眠楼中宛如仙界,只是囊中羞涩,一直不得成行,存了几月银子,今rì方才凑齐几两碎银,便叫上左兄巴巴的赶来了,几月都等了,再等等也无妨。”

    李外婆知他说笑,眼光在陈新身上瞟几眼道:“原来陈公子是如卖油郎般风流人儿,老身这个女儿最是多情,或许陈公子真夺得huā魁也未可知。”

    陈新谦逊几句,他只不过是来玩玩而已,带huā魁回去并不适合威海的社会气氛,虽然威海比之山东其他地方稍好,但仍然基础薄弱,需要保持简朴的民风。,左昌昊对陈新道:“陈公子还不知,李外婆待她的女儿极好,为人也最是豪爽,一搏千金,面不改sè,左某虽为男儿,亦自愧不如。若是她家女儿看上陈兄,没准李外婆还要送好大一笔嫁妆。”

    几人都笑起来,那个李鸨母谦虚几句,对几人道:“今rì正好请到了柳麻子,讲的是《秦叔宝见姑娘》和《武松打虎》,各位若是未听过他说书,却不可错过了。”说完便领着陈新等人往内进走去,左昌昊对陈新几人道:“这柳麻子叫柳敬亭,近些时rì是南曲的行情人,他一rì只说一次,提前数rì便要交定帕才可定得。”

    陈新恍然,这个柳敬亭和左良玉一样,都是因为《桃huā扇》而为一般人所知,原来此时就是个说书的。几人跟着李外婆,过了一个圆拱门,抬眼望去,所见是一个huā园,院中乔木蔽rì,huā木参差,两侧还有木质的回廊,掩映在怪石绿树中。

    huā园中间是一个荷塘,水中盛开着几多粉红的荷huā,中间一条曲径,上面刻成荷叶形状,小径两边各有一座假山,上面依稀可见青苔痕迹,其中一边还停着一条小小的破旧渔船,上面横着一根船桨,配在荷塘之中却不显破旧,倒有一种古sè韵味。院中飘动着煎煮茉lì和兰huā的清香,如非尘景。

    这里的景sè再次让陈新刮目相看,如此景致已经可称园林,更让他奇怪的是行走其中的一些婢女,衣着皆是素衣窄袖,十分淡雅,倒比街上那些出游的普通妇女更像良家子,彻底颠覆了他印象中甩着手帕叫大爷来玩玩的jì院形象。

    李外婆带着他们从塘中小径穿过,在huā树中曲折行走,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丝竹之声,陈新感觉便如同在KTV的走廊中听到隔音包间的效果。

    在小径中转过几个弯,他们到了一座两层小楼前,左昌昊一力推荐柳麻子说书,陈新虽然一心想去看看那个名jì,却不好明说,他实际对评书半点兴趣都没有,架不住左昌昊的热情,只得跟着去了最大的一座小楼,走到门口,那鸨母叫过一个婢女吩咐几句,领了几人进去。

    一个矮冬瓜一般的麻子正在台上,面前桌子上摆着一个惊堂木,他正在讲景阳冈打虎,下面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们每人一个小桌子,上面摆了点心和酒水,边听边吃。

    左昌昊请陈新和刘民有坐了靠前的一个位置,两人一张桌子,婢女很快来上了点心和酒,宋闻贤等人则在后面坐了。

    陈新的右侧是一个富商模样的胖子,他大张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的柳敬亭,此时柳麻子正在讲到武松到了景阳冈下。

    “武松一看那路边酒幌招摇,不由酒虫上来,再一看,门前立着个大牌子,上写着:‘三碗不过冈’!”

    柳敬亭的丑脸一歪,哈哈哈的大笑三声“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气,俺今rì倒要喝个七八碗,看看能不能过得岗。。。”

    旁边那个胖子富商咧着嘴跟着笑了两下,似乎也被说起了酒瘾,端起一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刚放到嘴边,上面柳麻子用惊堂木猛地一拍,啪一声大响,那胖子吓得一抖,酒都淋到了胡子上。连陈新和刘民有也惊了一跳,抬眼去看台上。

    柳麻子往周围看了一眼“进得酒家,武松转目一看,七八张桌椅,一长溜净酒缸,偏偏无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哨棒靠墙立了,翘脚坐下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酒家,拿酒来!”这一声吼,震得店中空缸空甓嗡嗡有声,顶瓦墙上哗哗掉土。。。”

    陈新旁边那个胖子富商听得兴起,把手在桌子上不停搓着,刘民有对陈新低声道:“这个柳敬亭说得不错啊。”

    “再不错,能有好莱坞大片好看不。”陈新无聊的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想着与许心素如何谈,特别是钱庄一事。

    刚刚想得入神,上面又是啪一声惊堂木响,陈新一个激灵,又被拉回到现场,之间柳麻子抬头看着屋顶,口中道:“店家出得门来一看,店中一个黑大个,身长一丈二,柳斗般的脑袋,蒲扇般的手掌,握起来也有斗碗大小。。。”

    胖子富商抬头看看屋顶,呲牙咧嘴的叹气,两手轻轻的挥动着,听得十分投入,陈新挪挪位置,离他稍远一些。回头看看,只见后面人也听得十分认真,只有宋闻贤抱着个婢女正在上下其手,对柳麻子的动静充耳不闻。

    那婢女或许是被摸得痒了,笑了一声出来,这一下可好,被台上柳敬亭听到了,丑脸上满是不悦,停下了不说话,几个老听客见他模样,知道又是谁在说话打瞌睡之类,转头去看,便见到宋闻贤的模样,纷纷喝骂起来,连带还骂那个婢女,把那婢女吓得面无人sè,站在最后的傻和尚没懂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他们骂宋闻贤,他把手伸到衣摆下,摸到了刀柄上,只要陈新招呼,就要上去砍人,陈新连忙跟傻和尚摇摇手,宋闻贤嬉皮笑脸的站起来,拱拱手算是道歉,左昌昊过去低声宋闻贤道歉。

    外面三个左昌昊的保镖听了动静,跑进来两个,他几个保镖杀气颇重,立即镇住了场中的人,左昌昊转身冷冷看一眼叫骂的几个人,那几人才停下来,催促柳敬亭快讲。

    陈新低声骂道:“***架子还大。”

    刘民有道:“人家在演出,也该尊重一下。

    ”

    陈新不满的瞥一眼身边那胖子,刚才就是他骂得最起劲,现在柳敬亭又开始讲,他马上又进入状态,张嘴看着台上,一边喝酒一边手舞足蹈。

    陈新等人便继续无聊的听着评书,一直讲到了景阳冈上,武松走到半路,路旁树枝摇晃,窜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那胖子手一晃,几滴酒便洒在陈新衣服上。

    陈新转头过去对那胖子道:“兄台小心些手中的酒杯。”

    那胖子头也不回,唔了一声,继续听柳麻子说书,全神贯注得连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陈新摇摇头,继续对付点心,柳麻子讲到了武松和老虎打斗,越讲越激烈,语速越来越快,听客们屏神静气,唯恐漏下一点,刚说了老虎尾巴一扫,武松让过后骑到它身上,柳敬亭大喊一声“举起酒碗大的拳头往老虎脑袋打去,只听轰一声。。。”

    旁边那胖子兴高采烈的手一扬,一杯酒哗哗的淋了陈新一头,陈新今rì已是第二次被浇湿,怒火中烧下,一拳往那胖子打脑袋打去。

    “老虎嘴中吐血,倒地不起。。。”

第十二章 画舫

    陈新虽然未曾上战场搏杀,但平rì在军营多少还是要锻炼体能,也亲自动手杀过人,殴打那个养尊处优的胖子不在话下,况且还有傻和尚这个巨无霸帮忙,把那胖子和他一个跟班打得满地打滚,大大出了一口气。宋闻贤自然也大声叫好,不时抽空上来踢上一脚,唯恐天下不乱,刘民有则不停的劝他们停手。

    堂中乱成一团,富商和他的仆人在里面大声叫喊,两个护院的青手跑过来,左昌昊拦着他们,一边从容的分说着,陈新打够了,看都不看地上的胖子,径自到外面一个小水池边,把上面沾的那胖子的鼻血洗掉。

    青楼里面经常有打架斗殴,虽然秦淮河边以斯文人居多,但陈新这类附庸风雅的粗人也不少,那个叫李丽华的鸨儿过来看了,一点也不慌乱,她知道左昌昊这边更偏黑道一些,她那几个青手也不敢招惹这些人,便只是劝那富商消气,叫了两个俏丽的婢女扶着他去了一栋小楼,又让仆人去请大夫来治伤。然后几个帮闲把里面打扫一番,桌椅重新一摆,又是一副整洁模样。

    鸨儿安顿了那个富商,才来请跟陈新等人道歉,请他们到河边的画舫上暂歇,又连连派人去催那个爱睡懒觉的女儿。

    陈新发完了气,到了门外的一个画舫边,李外婆殷勤的引路,左昌昊连连对陈新道歉,又道:“陈将军先到画舫上稍待。许大人估摸着快空了。我再派人去看看。”

    陈新点点头,带着一行人上了画舫,船面上都有两层,楼下是厅堂,楼上是卧房和露台,厅堂很是宽敞,摆了几个茶几,中间一张圆桌,里面装饰得也十分优雅,但他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在厅堂中选个位置坐了,喝着茶打发时间,宋闻贤说起刚才打那胖子,眉飞sè舞。

    那鸨母急匆匆进来。喘着气道:“几位公子稍待,我家女儿正在梳妆。。。”

    “让她到船上梳妆,即刻便来,陈公子乃许大人贵客,岂容她怠慢。”左昌昊也有些气恼,原本是要把陈新等人招呼好,现在却让他大失面子。

    李丽华一听许大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自己去催去了,似乎许心素在黑白两道都有些名气。

    这一等又是好一会。中间聂洪等人都到了,陈新让聂洪和蒲壮上船,其他人都在船下戒备,海狗子还把他的燧发短枪也拿过来,虽然他估计那富商没有什么势力,但总要保险些好,把枪和几个纸壳弹装进衣服内袋后,他才感觉安心一些,陈新感觉自己已经得了一种战场综合症。

    又等了一杯茶的功夫,李外婆总算拉着一个素衣女子进来。又是个十五六的,峨眉秀目,眼波流情,妆sè也很淡雅,看着倒是漂亮。不过是在小了些,她身后一个婢女抱着个琵琶。另一个婢女拿着根箫。

    李丽华过来对两人道:“几位公子久候,这是妍儿,最擅琵琶和紫玉。”

    那小女子看着有些不快,李丽华在后面推她一下,才淡淡道:“几位公子爱听些什么。”清脆中带着温婉的吴地口音,光说话已经如唱歌一般。

    左昌昊看看陈新,陈新哪里懂这些东西,只好微笑摇头,那边宋闻贤仍然搂着那个婢女,此时大声道:“如此便来一段牡丹亭,不才听听正宗的南曲小唱是何等动听。”

    唐妍问道:“客人喜欢何种腔调?”

    “昆山腔好了。”

    那个唐妍做个万福后找椅子坐了,婢女送上琵琶,唐妍接过后摆好架势,与开始的冷淡模样全然不同,水汪汪的眼神扫过一圈,人人都觉得她对自己抛了个媚眼,陈新也饶有兴趣的凝神等他开口。

    几声清脆的琵琶响起,唐妍轻吐朱唇,开始唱起来,她声音很好听,如同珠玉落盘,但她的昆山腔陈新等人都不懂,不知道她在唱些什么,新鲜感一过,陈新又有点觉得无聊,品起茶来,左昌昊看他和刘民有的模样,对唐妍道:“换海盐腔。”

    海盐腔就是用官话演唱,陈新等人多少能懂点,这次听明白了,“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石上缘。。。”

    词曲优美,唐妍也演绎得很好,陈新总算有点进入其中的状态,左昌昊见他样子,凑过来低语道:“这个唐妍可以度夜的,她一般的客人都不太理会,要一亲芳泽还要讨她欢心才行,不过小人在道上有些面子,大人要是看得入眼,可在此留宿。”

    陈新看着这个初中女生,瘦瘦小小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没啥兴趣,他眼睛老在李丽华身上转,这熟女更有味道,但他不知青楼有没有老鸨来陪的规矩,暂时也没说,只是婉言谢绝了左昌昊。

    一曲牡丹亭唱罢,陈新和刘民有习惯xìng的鼓掌,唐妍和李丽华都奇怪的看过来,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陈新这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

    他这要解释一下,外面传来一个豪爽的男子声音:“唐妍弹唱双绝,可让游鱼出听,李丽华你调教得好,不知可让陈大人消气否?”

    话音未落,一个中年人走入舱中来,他身材甚高,一身锦缎道袍,戴了一顶文士巾,气度儒雅,美髯过胸,神态间自有种从容和傲气。

    左昌昊叫了一声大人,站起迎了过去,陈新估计便是许心素了,这个原本崇祯元年就该死在中左所的海寇,因为他的蝴蝶翅膀,到了崇祯三年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还从把总升为了游击,许心素命运的改变,又影响到了福建外海的局势。原本去年就该落败身亡的李魁奇也活着。而且还把郑芝龙压着打。

    陈新赶紧站起来,还未及说话,那许心素没有看左昌昊,直接上来对陈新一鞠道:“福建水师游击许心素,见过陈大人,下官的属下招呼不周,累大人受惊,罪过罪过,下官去拜会几位大人刚回住处,一听此事立即赶来。这便让人将那肇事者拿到此处,交大人处置。”

    陈新忙道:“谢过许大人有心,但此事与左兄无关,事发突然。本官也给了那人些教训,无需再理会他,还请不要怪罪左兄。”

    许心素再一躬身,起来后对身后的左昌昊道:“既是陈大人求情,今rì便饶你一次,本官既派你招呼陈大人一行,你当知本分如何,即便事发突然,你亦不应让陈大人亲自动手,若有下次。便自己斩了左手下来。”

    左昌昊流着汗在后面应了,李丽华开口给左昌昊说情道:“许大人,左兄弟也是。。。”

    许心素一挥手打断她,淡淡道:“此事陈大人不追究,就此揭过,你先上了酒菜,我要请陈大人同游秦淮。”他言语中自有一股不容违背的气度,那个一搏千金的李丽华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说,忙忙慌慌的亲自去催酒菜去了。

    许心素转会头来,换上笑脸。一伸手请陈新先坐,他是游击,级别比陈新要低,陈新谦逊几句,还是按官场规矩先坐了左侧上首。

    陈新给许心素介绍了刘民有和宋闻贤。许心素没有丝毫架子,与他们一一见礼。他也给陈新介绍了自己的随从,一个姓詹的年轻人,肤sè黝黑,一脸彪悍,另外一个就是在五岛见过的新佑卫门,他换了中土的衣服,如同尾巴一样跟在许心素身后,他见到陈新和宋闻贤后难得的点头致意。

    陈新留意一下画舫的窗外,天sè已经快黑了,船头除了聂洪和蒲壮外,还站着几个人影,应当是许心素的保镖一类,看来许心素是十分小心,按说船上是最不易被袭击的地方,他的手下依然如此戒备。

    许心素坐下对陈新道:“方才下官在舱外听得唐妍正在唱曲,怕扰了大人雅兴,待她唱完才进来,不知大人对这南曲小唱可如意?”

    陈新叹道:“兄弟是个粗人,口音也有些不懂,若还评价唐姑娘的仙音,有焚琴煮鹤之嫌。还是要许大人这般知音人才能品出其中味道。”

    许心素对唐妍道:“陈大人文武全才,方才已是大大夸奖了妍儿,你一会可要多陪陈大人多喝几杯酒,只要陈大人高兴了,缠头加倍。”

    那唐妍平rì被那些客人惯着,一向都是核心,这几人来了却完全把她丢在一边,心中不喜,只轻轻嗯了一声。

    许心素不动声sè道:“有些南曲jì家,稍有些名气,便架子十足,自抬身价,好在李丽华是个直爽人,教出的女儿亦不屑于去干那些调调,妍儿是否如此?”

    那唐妍听了,只得挤出点笑来,答应了一声。

    陈新听得好笑,不过这个唐妍架子是太大了,有客等着还要睡懒觉,当下也道:“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但凡一样东西,越吊着胃口,这些风流种子愿出的价格便越多。”

    许心素哈哈笑道:“陈大人说得有趣,陈大人沙场血战余生,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怕是早看破了。”

    “许大人过奖,咱们都是武将,所应付者,不是建奴便是海上巨寇,皆是穷凶极恶之辈,今rì不知明rì事,何来心思儿女情长。”

    许心素赞许道:“大人忧心国事,难怪如此得朝中诸公青睐,不过今rì既到秦淮,就暂且放下那些扰心事,与下官同游板桥,一醉方休。”

    陈新忙道:“许大人不要再自称下官,在下尚在落魄之时,得李公子相助良多,许大人又是李公子长辈,倒是在下该执晚辈之礼。”

    许心素豪气的道:“都是海上走过的人,没有那许多讲究,当年李公子得陈大人提醒,派出新佑卫门来福建护卫在下,在中左所几乎是强迫在下离开,后来那姓郑的果真在全城大索,只为寻我,追根溯源,还是陈大人的提醒,许某一直未有机会当面道谢,如果陈大人不嫌弃,你我二人兄弟相称便是。”

    称呼一改,两人关系立即近了许多,陈新跟许心素说起当年海贸的事,许心素也xìng质大增,跟陈新说起当年与李国助之父李旦的种种交往,还有李旦的一些传奇经历,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左昌昊和宋闻贤也纷纷上来凑趣,气氛更加融洽,只有刘民有插不进去话,那边的唐妍又被他们冷落在一边,抱着琵琶咬着嘴唇不说话。

    片刻后婢女将酒菜上齐,画舫慢慢往下游武定桥划去。此时天sè薄暮,婢女在舱中和船外都挂上灯笼,将厅堂中照得十分明亮。

    陈新从窗子看出去,画舫纷纷离岸,秦淮河中船动月影,灯火蜿蜒,丝竹相闻,两岸河房也是灯火辉煌,岸上许多文士和jì女成双漫步。

    许心素介绍道:“这处便是长板桥,前后迥光、鹫峰两寺,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乃秦淮灯船最盛之处。有节气之时,出游之船更多,甚至有连接百艘,灯火烛天。”陈新看着窗外美景,如果他的蝴蝶翅膀没有效果的话,这里也只是秦淮的末世辉煌,到清初之时,旧院就成了菜地,如一位明朝遗老写的“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見青溪長板橋。”

    宋闻贤兴致勃勃的看着其他灯船,对许心素问道:“许大人,为何那些船上女子都穿着十分素淡?全部象北地青楼浓妆艳抹。”

    许心素笑道:“南曲女子都打扮淡雅,比之妖娆更惹人遐想,所以南曲和苏州为风尚之先,四方取以为式,人称苏样,其实大多还是南曲的样式。”宋闻贤低头想想,确实淡雅更惹人遐想。

    许心素举起酒杯,敬陈新一行,酒过三巡,又让唐妍继续弹唱,还有两个乐jì伴舞,船内清歌曼舞中,船外轻风阵阵,月朗风清,几人谈谈说说,一边看着两岸河景,确实是神仙般的感觉。

    这时后面突然一声大喊,“果然是阮胡子,打他。。。。。。”

    陈新从窗户探头出去,只见后面一艘画舫上面站了十多个人,正用茶杯碗筷往另外一艘画舫打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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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瞬变

    左昌昊看了片刻道:“似乎是复社的人。*”

    陈新终于见到这个素有清名的组织,问了一句“复社?”

    “嗯,是些年轻士子,原本的各地文社有松江几社,浙江闻山社,苏州羽朋社,杭州读书社,据说一个叫张傅的,统和而成复社,今秋正是乡试,他们齐聚金陵,叫做什么复社金陵大会,前几rì在城中周游,万人围观。那个阮胡子或许是阮大诚,他在逆案中被定归乡闲住,听说不好意思回皖南老家,一直在南京逗留,此人不缺银子,在牛首山还有庄园。”

    许心素有些轻视的笑笑“这些士子,论文章在舞台,赴考试在huā街,连打架也是好手口陈将军现今统管文登数卫,有否受到乡绅文社刁难?”

    陈新摇摇头,他一向在卫所系统混,里面有些绪绅侵占军田,文社似乎还没有碰到过,他连卫所官的利益都没动,暂时也没有打算和这些文人正面冲突。

    左昌昊道:“北地绪绅或许与江南相差无几,但江南士大夫与士子却比北地张狂许多。”

    宋闻贤也来到窗前,看着那边打得热闹的场面,对陈新道:“结社之风,宋已有之,现今江南怕是更盛,不外党同伐异,外乎党者,便有房玄龄之能,不足言事业,非我盟者,虽屈原也不足言文章。

    刘民有第一次听人说及江南士人,在一旁留心倾听,许心素挥手把唐妍和婢女赶去船尾,那唐妍气得脸sè发白一跺脚出去了,许心素这才嘿嘿笑道:“陈兄弟与我都是干不要命的买卖这些人是干的嘴上买卖,比咱们的刀子还利。”

    陈新好奇的道:“愿闻其洋。”

    “原本士子也是本分的,与地方官相处,多是请托岁时令节致赠行贿,也不算出格,万历十五年时却出了一事,从此之后士风大变。

    许心素很会吊胃口,周围人都不再看那边战况,转头往他这里看过来。

    “时有南京兵部尚书凌云翼,在乡殴打生员,三吴士子群情汹涌赴京上书,出于江南的御史连章弹劾,最终使凌云翼削职夺衔。”许心素扫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认真在听,才又满意的继续道:“从此之后士子rì益张狂,动辄要挟地方父母,声言驱逐上官,连乡绅亦对士子生员退避三舍,加上原来的请托之风更加盛行,官员既畏于士子又贪实利,往往给与照拂。”

    许心素继续道:“士子一中秀才,便有两百亩免银田,投靠者趋之若鹜,有些则卖人情包揽亲朋故旧旧田。江南这些年拖欠钱粮渐多,与士风有颇大关系,那些士大夫虽不如此张狂,但比之普通士子却更有力,特别身占朝籍之人,礼抗官府,私下里田连忏陌,华堂美宅,广蓄家奴。”

    陈新静静听着,复社和东林中,有部分人在国难当头时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也有钱谦益这样的卖身投靠者,单纯以复社或东林划分他们的好坏并不合适,但他们中确实绝大部分都有许心素所说的那些问题,其实他们所争的,就是他们的切身利益,明末的环境给了他们这样的土壤,更让部分人为所yù为。

    请托之风还算好,也就是走走关系,祁彪佳出任苏松巡按时,张傅去拜见他,见面就拿出名册,要求照应复社人等,其他去拜见的语绅亦有数十人,其中就包括写《圆圆曲》那个吴梅村。在陈新看来,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一不如意,就干扰官府行政,却让他很不喜。

    现在才崇祯三年,这些士子最张狂之时其实还没到来,就是这个复社的张傅,崇祯七年带领生员驱逐苏州府推官周之奠,周之奠原本也入过复社,与张博有些矛盾,张博发动之后,一边在苏州四处张贴檄文,一边致书京中,先将周之墓改任吴江知县,然后又跟着杀到吴江,最终迫使周之变自己辞职。

    这还算是文斗的,更有生员公然结伙打砸县府,将堂堂县令驱逐出境,还洋洋自得的大书一公告称“驱逐县令一名,不许复入”。官服后来对他们的处置也很轻描淡写,丝毫没有起到jǐng戒作用。

    而士大夫就更厉害,他们大多都是有很多工商利益,本身有名望,又门生故旧满天下,地方官根本不敢得罪他们,当时有人控诉钱谦益和翟式耘这两个东林大将“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喷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生杀之权不cāo之朝廷而cāo之两jiān,赋税之柄不cāo之朝廷而cāo之两jiān。( )”士大夫的能量就可见一斑。

    直到满清入关后,一些士子舍身为国,有骨气的死得差不多了,但江南残存的士子还是这个风气,满清刻意打击江南的士子和绪绅,结果哭庙案、奏销案等三大案中,满清朝廷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好讲的,直接严酷〖镇〗压,杀头了事,此后再无人敢拖延课税,结社上书之风也无人提及。

    刘民有吞了一口口水,他来的时候还想着挖些读书人,现在看起来这些人都不好管理,又衣食无忧,除了陈廷栋这种异类,怕也没几个愿意去文登吃苦口陈新听了这些士子和士大夫的能量,也在心中jǐng惕,自己根基尚浅,最好不与他们正面冲突。

    那边画舷上面人声鼎沸,那些士子把杯子和碗都摔完了,纷纷叫嚷着,让船工把船靠过去,卷起袖子一副要跳帮作战的样子。

    专业的海盗还在这边看着,许心素叹着气道:“詹毅,以后你别出海做杀头生意了,就在这秦淮河上教教他们跳帮,也能糊口。”

    那个詹毅道:“属下跟这些人凑不到一起去,倒是我那兄长怕是能够,不过他又不会这套东西。”

    那些船工怕撞坏了船,无论那些士子怎么说,都不肯靠近,几个士子抢过竹篙,撑了几下没有效果,便直接用竹篙向对面的画肪一顿乱砸,将那船上的灯笼全部打灭,阮大诚那艘画舷已经被砸得一片狼藉,船舱中尽是破碎的碗碟,陈新只见到当中几个人影狼狈躲藏,那些jì女则在大声尖叫,纷纷躲上了船头,老鸭在船头上惊慌的叫喊着,试图阻止那些士子。

    周围的画舷纷纷围过来看热闹,还有人大声喝彩,生怕打得不jī烈。

    几人看了一会,这种场面对他们太过小儿科,都回了桌边,许心素拍拍手转入正题:“前些时rì听闻大人遵永大捷再次斩首数百,此次建奴入寇,仅在大人手上便丢下上千首级,大涨我大明军威,实在让下官敬佩。左昌昊回来跟我说及陈兄弟要做些南货,我当即便同意,除了南洋香料不太多,其他皆可,南货之事便如此定下,定价皆比南直最低再降半成,其他数量价格之事,由手下人去一一商定。”

    陈新赶紧道谢,这许心素确实一副大老板派头,而且十分豪气。

    大许心素又道:“那南洋香料,并非我不愿给陈兄弟,实在福建和南东外海都闹腾得厉害,最近那刘香老跑回了广东,几股海贼打来打去,红毛夷也把他们无法,再加上李魁奇和那个家奴在福建僵持不下,南洋香料价涨得厉害,数量也少了,现在暂时只能少给些。等到为兄收拾了那个背主的无耻之徒,到时陈兄弟要多些也无不可。”

    陈新也答应了,这些香料在北方不愁销路,而且还答以当做化妆品和添加剂,是南洋往〖中〗国最重要的商品之一。陈新知道他说的背主之徒是郑一官,这人也是他所关心的,正好问道:“这个鲜廉寡耻之徒还没死?本官初见李公子之时,便对他十分愤慨,现今仍是那句话,李公子和许大人但有吩咐,定会出一份力。”

    许心素点点头,这个陈新在北地威名远扬,他同样有心结交,一是此人据地在朝中有强援,二是此人手下军队战力强劲,这两样对于他对付郑一官都有作用,而且多一条生意路子,对他也没有坏处。

    许心素脸上现出冷冷的神sè道:“那郑一官也颇有些手段,现今虽是被李魁奇打得郑敢出海,却一直在福建官场活动,可恨李魁奇烂泥扶不上墙,一门心思当海寇,年初时建奴还在关内,朝堂中无人理会他,现今听说皇上有了空闲,对他有些不耐烦,多次督促巡抚大人清剿,郑一官又得了些船,恢复了些实力。

    ”

    许心素想到李魁奇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帮着李魁奇组织到源并且销赃,给了他财力上的支持,希望这个比郑芝龙实力更强的海寇能招安,这样许心素就能得个大功,能更上一层,然后借李魁奇全面压倒郑一官,把郑一官最后一点官方背景的优势也彻底消除,结果李魁奇完全不识抬举,只想当无拘无束的海盗,使得许心素后面对付郑一官的步骤都无法实施。

    陈新听了他的描述,看来郑一官现在也只是势力平平,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而且他相信许心素肯定还有后手对付他,能作李旦代理人的,绝不会比郑一官差了。

    他对许心素道:“许大人对付郑一官,妙计自然有用,但有时简单的就是最好的,直接干掉他其实更省事。”

    那个詹毅一拍桌子道:“陈大人这话和我意思,只是他一直在中左所不出来,平rì也小心翼翼,我们试了几次没成,许大人不想众兄弟去送死,已是停了。”

    陈新摸着鼻子,想了一会对许心素道:“此事待兄弟回去准备一番,定会练出一支适合干此事的人马,到时派到福州,听许兄调派。”

    许心素眉毛一扬,陈新杀鞑子都没问题,练兵的水平他是百分百相信的,只要他说合适就一定合适,他盯着陈新微笑道:“如此为兄先谢过陈兄弟,如能除去郑一官,福建那海上,为兄说的话能管得用,兄弟要多少南货有多少,价格好商量,陈兄弟是做过海贸的,南洋的商路也可以走走,每年有三四船,文登营再多两倍也足够了。”

    两人达成了最重要的交易,对双方都是有利的,唯一亏损的只有郑一官,陈新也微笑道:“许大哥说话我信得过,此事也就此定下,我尽快抽调人安排此事。就还有最后一样,钱庄。”

    许心素见其他人都没说话,举起杯子敬了一杯,陈新一口干了,准备好谈最后的钱庄,乘着喝酒时候,偷空看了一样外面的战况,只见阮大城的船靠了岸,逃下去几个人影,士子们正在跳下船追过去。

    他摇头笑笑,刚刚转回来,忽觉不妥,再转头看向河中,一艘没有亮灯的画肪悄悄靠过来,离他们只有二十多步,船上静悄悄的,他睁大眼睛盯着那个船舱。

    几点寒芒一闪,陈新大喊一声“蹲下!。”猛地一下将许心素扑倒在地,崩崩几声强弩声响,许心素旁边的左昌昊啊一声惨叫,被一支弩箭shè中肩膀,鲜血飙飞。(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肉搏

    船尾的唐妍和婢女一片尖叫,争前恐后的往楼上跑去,船头的聂洪、蒲壮以及许心素的几个护卫纷纷跑入舱中查看,新佑卫门猛地跳起,将舱中几个灯笼打落在地上,詹毅一把掀翻桌子,将陈新和许心素拉入桌面后。

    陈新对聂洪等人喊道:“都蹲下,用椅子和茶几挡在左侧,找东西把灯笼打熄。”

    聂洪等人飞快的将茶几和椅子打翻,侧对着那边的画舫,一边用船头拿到的竹篙伸出去打外面的灯笼。

    一片昏暗中,陈新将怀中的燧发枪摸出来,又取出纸壳弹开始装弹,他对旁边的刘民有道:“看看左昌昊。”

    刘民有也有些紧张,听了这话将倒下的左昌昊拉过第十四章  肉搏来,左昌昊低低的呻吟着,撕开他的衣襟,借着船舷边未灭的灯笼光看到,弩箭入肉很深,但位置是在左肩锁骨下,没有伤到内脏。

    暂时的慌乱后,船上的人都冷静下来,那些护卫也纷纷抽出随身的刀剑,做好了搏杀的准备,蒲壮用手中的戚家刀不停的削着竹篙,把顶端削成尖锐状除了刘民有之外,他们都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连宋闻贤也是经历过多次海上搏杀,虽然他本身没有武力,但心理素质还是有的,此时也躲在桌子后面,静悄悄的没有出声。

    詹毅跑到船尾,一把将地上蹲着的船工抓起,用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挡在身前,到船尾cāo舵。

    许心素的声音淡淡响起,“詹毅,不要靠岸,岸上恐有后手。”

    詹毅将舵一调,马上又跳回舱中,对面弓弦一响,那个船工被两支弩箭shè中胸膛,詹毅乘机又跳回尾舱。船工在船尾蹬着脚,吼吼的低声嚎叫,无人cāo控的画舫顺着秦淮河往武定桥流去。

    陈新此时已经装好弹药,他早已不是当年海船上那个惊慌的账房,多次战场经历第十四章  肉搏让他能在大多情况下保持冷静,对方的计划多半是以强弩直接杀死许心素,这是最佳方案,登船搏杀只是后备方案,以许心素的实力,他的保镖肯定都是好手,对方未必能占到多大优势。

    此时探出头去,那边的画舫离这里只有十步的样子,正在靠过来,一楼人影晃动,至少有十余人,舱中闪动着兵器映照灯火反shè的光点,二楼上静悄悄的,估计那里也有弓弩手,后面那些画舫仍然在看士子打阮大铖的热闹,人声嘈杂,不断响起喝彩,周围还有管弦丝竹之声传来,竟然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杀机四伏。

    那边的人似乎认定他们没有远程兵器,一群黑影手执倭刀钻出船舱,站到船头,马上要跳过来,在其他灯船的照耀下,隐约可见他们的狰狞面孔,领头一个大汉大声吩咐后面摇桨的人快些,因为有强弩的掩护,平rì最危险的跳帮成了很简单的事情。

    昏暗之中,刘民有听着那边船的划水声,心口越跳越快,粗粗的喘着气,在地上到处摸了一下,也没找到防身的东西,左昌昊哼哼两声,低声对他道:“我左手袖子里面。”刘民有伸手一试,摸到一个刀柄,咬咬牙抽出来,这时也顾不得会不会用了,听着刀子出鞘的声音,他似乎心里好受了一些。

    许心素并不知道陈新有手铳,低声指挥他的几个护卫,分散在窗前和门侧,詹毅又递给他一把倭刀,许心素熟练的拿住,平静的等待肉搏开始。

    陈新握着短铳来到前舱的入口,低声叫过拿尖竹篙扳的蒲壮吩咐几句,扳开击锤,里面的枪机轻轻响了一下,燧发枪进入待发状态,陈新左手握住短铳下面的木托,在门后瞄准对方的船头位置。

    船身一震,对面船头撞上他们的船头,领头的大汉和另一个杀手当先跳了过来,“砰”一声爆响,在秦淮河上远远传开,领头的大汉啪一下摔在甲板上,抱着脚大声惨叫起来,杀手们大惊失sè,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人piáojì还带着火枪。

    陈新大喊一声:“火枪全部对准船头,全数杀了!”同时赶紧让开门口,对面船头听到喊话,一片慌乱,二楼的弓弩手毫无目标的shè出几只弩箭,没有shè中任何东西。

    蒲壮蹲在地上,手中竹篙猛地捅向另外一个杀手,那人被刺中胸膛,但这个粗制滥造的尖竹篙毕竟不能和长矛比,只入肉少许,倒是把那人一下推入了河中,激起一片水花。

    陈新暗自得意,火枪出其不意的打击下,那边已经乱套,说不定他还能活捉这个带队的匪首,许心素可以用这个人大做文章。

    正在他洋洋得意之时,甲板上受伤的大汉滚了几下,离开门口远一些,坐起来大喊道:“他们只有一支火枪,全都给老子上,杀不了许心素,你们的家人一个不留。”

    这话一出,那些杀手如同变了人,嚎叫着纷纷跳过来,陈新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这大汉是个亡命之徒,就直接杀了,他赶紧离开门口,躲到靠后的位置。

    船头不断起伏,越来越多的杀手跳过来,蒲壮的竹篙被他们砍断,也离开门口,船顶上也传来咚咚的声音,有人从二层跳过来。

    陈新和蒲壮又躲到桌面后边,看到许心素和刘民有还在这里,放下心来,许心素目前对他非常重要,无论如何要保住,陈新取出弹药摸索着装填起来。

    这时几个火把从舱门扔进来,将昏暗的船舱照亮,一个杀手大吼一声猛冲进来,他将刀竖在面前,防止横砍,他刚冲进来,两侧各有一把倭刀砍来,许心素的两个护卫配合极好,他奋力挡住上面的,下面的一刀却挡不住,两腿齐齐被斩断,身子嘭一声栽倒在地上,紧跟着一刀便斩下了他头颅。但这个出头鸟为后面人争取了时间,后面又涌进来几个,凶猛的倭刀在船舱中带起一道道光华。

    聂洪和蒲壮大喊一声,也冲上去加入战团,詹毅和新佑卫门则守住船尾方向与楼梯下来和跳到船尾的杀手厮杀,混战一开始,对方的强弩作用大减,陈新飞快装好弹药正要去前门帮忙,背后的窗格嘭一声被蹬得粉碎,一个杀手顺势跳入舱中,正好落在刘民有身后,陈新举手一枪,将那杀手胸口打出一个血洞。

    陈新一枪打出,立即蹲下,一支弩箭擦着他头巾飞过去哆一声破开薄薄的窗格。

    那个中枪的杀手顺着舱壁缓缓滑下。

    他用手捂着胸口,吐出许多血沫,许心素一声冷笑,一刀刺入他的颈子。

    刘民有蹲在许心素身边,看着他抽出倭刀,那杀手劲动脉中的鲜血喷出来,洒了刘民有一脸,他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住要大喊起来。

    舱中两头都还在激战,双方都有伤亡杀手一方人数更多大概有二十人陈新这边只有十个护卫,前门已经倒下两人后门的新佑卫门和詹毅牢牢守着舱口,仗着新佑卫门的高超刀术,已经连杀三人。

    方才扔入的火把在打斗中被踩熄舱中又变得昏暗,兵器的碰撞和惨叫充斥在小小的空间。

    陈新此时也有些紧张起来,他深吸口气,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必须争分夺秒,摸出第三发纸壳弹,在黑暗中开始装填,正装好引药,开始那个杀手破开的窗户一声响,两名杀手从二楼又滑下来,破开窗户落入舱中,陈新将手铳和弹药一把塞进刘民有怀中,大喊道:“装弹!”

    乘着那两人从光亮处进入黑暗的短短不适,陈新从袖子中抽出短倭刀,从地上滚到一人脚边,锋利的倭刀从那杀手的腹股沟凶狠的杀进他下腹,那杀手全身一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新满脸凶狠,把刀柄使劲一扭,刀锋将杀手的肠子搅得稀烂,血水哗哗的往下流淌,顺着陈新握刀的手流满一地,那杀手全身一摊,陈新一把揪住他头发,将他推到一边,然后与许心素夹击另外一人,眼看占优,窗口又跳下一人,位置就贴着陈新,陈新仓促之中一刀刺中他肩膀,那人的倭刀颇长,他也是没料到会这么近,逼不得已一把甩了刀,抱着陈新滚到地上,这个海贼矮壮身材,两臂力大无比,又十分凶悍,两个回合就将陈新按在地上,用手要去卡陈新脖子,陈新则仗着手长,用手指不停抓这人的脸,顶着他不让他的手够到脖子。

    刘民有抖着手,哆哆嗦嗦的要把纸壳的破口对准枪口,却怎么也对不好,他自己也知道这支手铳对他们很重要,早一点装好就能少死一个人。此时一见陈新被人按住,他一股热血冲上来,不管什么装弹了,也忘记了他身边就有一把短刀,扑过去挥起手铳用握柄猛地砸在海贼的头上,那海贼没有防着旁边还有一人,被打得歪到一旁,刘民有大声嘶吼着,用手柄一下下往他头上砸去,似乎每砸一下,就能把他心中积累的恐惧赶走一分。

    那海贼开始几下被打得晕头转向,但他毕竟身经百战,抗击打能力也很强,不是刘民有这样的人可比,挡住一下之后一拳砸在刘民有脸上,打开后正要起来,陈新又扑上来压住他,三人在地上扭作一团,这海贼力大无比,两人一人对付一只手都吃力,都是仗着体重才压住这个悍匪,陈新一边拼尽全力压住他,一边用手在周围摸着,看有没有什么刀,但三人在地上一番折腾,那些刀具都被蹬得没了影,陈新眼角看到许心素仍在和另外一个杀手搏斗,身上似乎已经受伤,不由心急如焚。

    突然下面的海贼大声惨嚎,陈新转头看去,只见宋闻贤不知何时从角落中钻出来,用手指在那海贼的眼睛中乱抓,海贼的手都被压住,只有惨叫着扭头,宋闻贤勒住他脖子,用指头往他的眼眶里面使劲插进去,血水和眼珠都跟着他指头的扭动往外冒。

    陈新看得牙齿发酸,终于那海贼手上一松,陈新也不管他是晕了还是死了,顾不得喘口气,爬起来去捡了一把刀,再次去夹击那个攻击许心素的海贼。

    刘民有粗重的呼吸着,爬到刚才自己的位置,摸到那个纸壳弹,他眯眯眼,静一下心思,一次便将发shè药倒入了枪膛。!!!

第十五章 继续谈

    刘民有将铅弹装入枪口,在手铳下面一摸,短捅条不知道砸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舱中仍在激战,兵刃相交之声不绝,地上还有一对贴身肉搏,把桌椅撞得乱响。

    刘民有急于去帮忙,情急之中在地上一阵乱摸,地上满是碗碟碎片,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终于抓到一根筷子,刘民有惊喜中用筷子胡乱捅了两下,扳开击锤。

    身边响起聂洪啊一声叫,刘民有唰地站起,只见聂洪捂着胸口倒下去,跟他对阵的杀手丢下他,转身就要去许心素那边,正好和刘民有打个照面,那杀手狰狞的脸上满是血污,刘民有看着熟悉的聂洪倒在地上,不由怒火中烧,下意识的举枪对准那杀手。

    “轰”火铳的枪焰将舱中照得一片明亮,两人的距离很近,枪口的白烟都喷到了那杀手的脸上,铅弹在近距离威力十足,那杀手的脑袋如同西瓜一样爆开,白sè的脑浆溅得后面的人满身都是,那些杀手也只剩下几人,在这样的残酷场面打击下终于无法坚持,嚎叫着逃出舱外,蒲壮一刀扎在最后一人背上,接着还要追出去,陈新此时已经和许心素联手杀了那名杀手,见状连忙叫住他,让大家都再蹲下。

    一名受伤的杀手靠在舱壁上,知道落在这些敌人受伤死得更惨,乘着他们还没来捉住他,大叫一声,把刀子对着心口用力插进去,头一歪死了。

    几名逃出去的杀手总算还有点理智。把一直坐在船头的那个头领架着跳回自己的船上,那边的弓弩手见自己的人都逃出了船舱,对着船舱乱放了几箭,都被厚实的桌面挡住。

    几次火枪的shè击,终于引起了周围画舫的注意,但他们一时看不真切,还以为又是士子在和人斗殴。纷纷叫嚷着让船工划过来看热闹。

    杀手们损失惨重,又被打破了胆,迅速往西岸靠过去。一艘过来看热闹的画舫不知究里。一群姐夫喝多了酒,还在船头大声喊着,把碗碟往杀手的船打过去。陈新暗暗骂他们不知死活,果然,一声弩箭响,一个姐夫被shè中小腿,跌倒在甲板上大声呼痛,姐夫们呆了一呆,一哄而散,在舱门争抢着要先躲进去。好在那些杀手没打算杀他们,加速往西岸过去。

    他们一撤走,陈新立即摸索过去。找到聂洪,手一摸全是湿漉漉的感觉,他赶紧叫过蒲壮,两人将聂洪抬到靠门边的位置,一把撕开聂洪的上衣。胸口一道又长又深的刀口,不断的涌出鲜血,蒲壮取出自己的急救包,把里面煮过的棉布拿出来,陈新和他一人拿一块压在伤口上,聂洪低低叫了一声“大人”。

    陈新打断他道:“别说话。一道刀口而已。”

    蒲壮道:“队长,横着砍的,看你命硬不硬了,能止血你就活,止不了就死,还好不是捅的,不然俺就只能给你准备棺材了。”

    聂洪微微点点头,他多次出生入死,也上过战场,见的伤口多了,知道砍的还有点戏,他就在地板上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忍不住低声道:“救不活就算了,跟着大人死了也不冤,我这辈子杀的人多了,够本,蒲壮你记着有空去给我那个死了的媳妇上支香,都几年没人去了,地方在。。。”

    蒲壮不耐烦的打断道:“知道知道,废话干啥,死不了,俺这边快止住了。”

    陈新也道:“没事的,已经快止住了。”

    刘民有和宋闻贤此时也过来,两人看棉布被浸透了,赶紧脱下外袍压在上面,八只手紧紧按在聂洪的胸口,刘民有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手不停的抖着,其他几人都感觉到了,不时瞄他一眼。

    许心素也在舱中查看他的手下,他八个护卫,前门的六个死了四个,剩下两个也带伤,正在挨着给地上的杀手尸体补刀,半响后许心素的声音响起,他对后门喊道:“詹毅,死了没有。”

    一身血迹的新佑卫门出现在面前,沉声道:“死了。”

    许心素沉默下去,他一声不吭的把左昌昊扶起,借着外面的灯火看了看左昌昊的伤势,知道不是什么致命伤,略微放心。

    “大人!大人!是不是这里打枪?”

    岸上传来海狗子的叫声,刘民有透过舱门,看到他们带着剩下的侍卫沿着河岸狂奔而来,傻和尚落在后面几十步,已经快跑断了气,蒲壮松了按伤口的手,到船头大骂道:“你们他妈聋子怎地,不是打枪是啥,大人和聂洪都受伤了,狗东西这许久才来。”

    海狗子看蒲壮满身的血,吓得大叫道:“大人怎地了。”说着就往水里面去,其他几人连忙拉着他,一人劝道:“海哥,你又不会水。”

    许心素沉声道:“你们还能动的,把船靠到东岸,让陈大人的兄弟上来,咱们到三山街那边再下船。”

    船很快靠了岸,海狗子带着人冲上来,到各个位置戒备好,只有傻和尚,爬上来之后就坐到地上喘气,他们一到,大家都感觉安全了许多。许心素一个护卫cāo着舵,画舫继续往三山门方向驶去。

    许心素站起来,到了船尾,陈新留下海狗子等人帮着给聂洪包扎,把手铳装好弹,跟着到了后门,船尾倒着六七具尸体,都是新佑卫门和詹毅杀的,他们两人独守后门,表现十分勇猛,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尤其是新佑卫门,陈新只粗粗一看,就知道他虽满身是血,但没有重伤,能在这些亡命杀手面前以少敌多,斩杀数人,还没有受重伤,这就是真的高手,不愧是李旦当年的贴身护卫。

    许心素站在詹毅的尸体前,久久没有说话。傻和尚喘息完毕。抽出刀打头阵往二楼上去,陈新跟在后面,拿着枪上到二楼,楼梯上满是血迹,二楼楼梯口倒着一个杀手,他一动不动,血迹也到这里为止。估计是这个受伤的杀手爬不动了,傻和尚也不管他死没死,一脚将他脖子踩断。再搜寻一番,找到了在床下瑟瑟发抖的唐妍等人,全都面无人sè。

    “呆在这里。我没准许之前,谁也不许走。”陈新冷冷说了一句,他不打算为难这些人,但许心素遇刺十分蹊跷,刺杀需要抓住目标行踪,然后调动兵力,租用船只,这些杀手能在秦淮河众多画舫中找到他们,只能是事先掌握了情报,许心素死了五个手下。还有一个是他的铁杆心腹,以许心素的为人,必定会仔细审查可能出漏子的地方。他内部出这些人嫌疑最大,许心素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陈新也觉得他们中可能有通风报信者。杀手可能通过左昌昊的出现,才会知道许心素可能今天来秦淮河,所以陈新枪口一直对着他们。

    那个唐妍已经说不出话来,哆嗦着说了句:“大人。。。”就没了下文。

    许心素跟着就上来了,果如陈新所料,他没打算放他们走。他叫来一个护卫,将这些女子一个个脱了衣服搜身,那些女子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脱了,傻和尚看得连连吞口水。

    聂洪重伤,陈新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左昌昊和詹毅都是许心素的得力助手,一死一伤,还有四个护卫。只看许心素一心帮助李国助就知道,此人很重情义,此时心情可想而知。

    陈新偷偷打量他一眼,只见他一脸冷漠的看着那些**的女子,不知他会如何对付她们。

    许心素留下一个护卫,让他看守着这些人,转身下楼,陈新跟着他到了底层,那里仍然没有点灯,外面的灯火照进来,在许心素的脸上印出窗格的影子。

    陈新去看了看聂洪,血已经止住了,他高兴的拍拍聂洪肩头,安慰了几句,然后才道许心素身边沉声道:“许大人,我们还没动手,别人已经先找上咱们了。”

    许心素冷笑一句:“郑一官,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在福州就多次企图行刺于我,此人脸皮堪比城墙,头一rì行刺,第二rì在巡抚衙门见面,还要在各位大人面前装作关心,痛骂行刺之人。”

    陈新心头同意,这郑一官如果不是这种人,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如此难对付。

    许心素对新佑卫门道:“人头都斩下来硝好,带回福建扔到郑一官的官衙门口去。”

    接着他对陈新道“陈兄虎威,你手下亦很勇猛,不愧是天下强军,今rì若不是你们,为兄这条命或许交代在这里。”

    陈新连忙道:“许大人若不是招待在下,也不会露了踪迹,累大人折损这许多手足,兄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许心素摇摇头:“陈兄弟万万不可如此想,不是此处,就是他处,他们既然跟来了,就一定会在南京动手,反而今rì有你相助,他们胜算最小,否则后果难料。郑一官是有备而来,我身边人中必定有他的内线。”

    陈新眼睛往船尾的护卫看过去,许心素道:“不是他们,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绝不会被收买,他们也没有时机去通风报信。方才我最先怀疑的是那些婢女中有jiān细,现今才想起来,倒是另有一护卫推说今rì病了,没有跟来,若不出所料,他是听到左昌昊派来的人说在雨眠楼画舫,等我出门后通知郑一官的人,现在应当已经逃走了。”

    陈新点点头,郑一官根本不知许心素要去哪个青楼,他也没有能力在所有河房都安插耳目,倒是那个护卫的嫌疑最大。

    许心素淡淡道:“咱们接着谈钱庄的事。”

    “好,啊?”陈新有些吃惊的看过去,许心素平静的笑道:“许多年没有亲自动手了,方才看着这些小子死伤,倒突然有些心绪,让陈大人见笑了。”

    陈新赶紧拱拱手,他哪敢对这个老海贼见笑,反而更多是佩服,他整理一下思绪,两人就在这堆满尸体又满是血腥味的船舱中开始继续谈生意。

    陈新开口道:“钱庄的生意,兄弟在北边主要是做些假铜钱,现在也想自己开两家,跟许兄的南边钱庄通兑,现在本小力弱,也是初次和许兄打交道,不敢跟许兄提多了,便定个每年五万两银子的额,再就是想请许兄帮我购买些铜。”

    许心素挥手道:“为兄认的是人,咱们虽是初次交道,但我信得过你,我北地的物资都交你采买,你要的南货都我来供,再经钱庄结算,也是最简便之事,限额定为二十万两。具体事宜,明rì让左昌昊和你手下人谈。至于铜,南边也缺,不过为兄既认了你这个兄弟,尽量给你筹措。”

    陈新大喜,只要许心素同意了通兑,他就能通过合作共享到南边的钱庄网络,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以后他自己做的假钱大可通过这些网络发售,分得更多的终端利润。

    陈新原本以为许心素不会太信任自己,所以说了个五万两的限额,结果许心素连他到底有多少本金都没问,就定了个更高的数,现在他心中不由有些感激那些刺客,这许心素实力雄厚,又很讲义气,十分值得结交。

    陈新赶紧去刘民有那里拿了短铳,双手递给许心素道:“今rì多亏我带了这把短铳,侥幸杀了几人,这把火枪就赠与许兄防身,还请许兄多多保重自己,若是许兄还要,我再派人送来福州。郑一官是许兄和李公子的仇敌,也就是我陈新的仇敌,兄弟回去就尽快挑选人手训练,我们三人联手,定要那无耻之徒的狗命。”

    许心素伸手接了,在手中翻看一遍笑道:“果然是利器,燧石点火的枪我亦见过,不过都是广东那边的长枪,做成这种短枪却没想过,为兄也不跟你客气,就谢过陈兄弟。”

    陈新看着一地尸体问他道:“大哥,死了这许多人,又怎生处理好?那雨眠楼鸨儿知道你在船上。”

    “此事为兄处置,我亦不愿多事,这南京的兵马司都是熟人,明rì一早再派人去跟那李丽华告诫一下,谅她也不敢说什么。”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三山街附近,停靠在一个靠河的院子边,新佑卫门当先跳下船,如同灵猫一般翻上墙头,陈新知道这是许心素的隐蔽巢穴,既然出了内jiān,他肯定不会回原来的住处。

    片刻后新佑卫门返回来,对他们点点头,众人押着那些女子下了船,几个护卫合力把画舫拖到垂柳下遮掩起来后,抬着尸体进入了那个小院。

第十六章 眼线

    一群人进了里面,才发现是两个院子打通的,房间很多,还有一个小花园。

    许心素对陈新道:“我们在这里呆到天亮,然后再换一处地方。”

    陈新听他意思,是要让自己跟他一起,马上答应下来,毕竟这可是他的衣食父母,许心素看来也是有所准备,连南京都有多处住宅。这种大小的两个院子最多三百两,对许心素这样的大海商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有战斗力的大多是陈新的人,他亲自安排了防御,在几个位置交叉布置了暗哨,又让傻和尚住许心素的隔壁,新佑卫门略微包扎一下,跟着许心素进了房间,就守在里面。

    蒲壮自己挑了个屋子,进去不一会,就发出呼呼的鼾声,许心素剩下的一个护卫在一间屋子里审讯唐妍等人,那里面一会就响起女子的呻吟声,傻和尚舔着嘴巴,也想过去,刘民有两巴掌将他打了回去。

    这里平时无人居住,连水都没有,刘民有口干舌燥的,又不敢去外面河边打水,他血战之后心有余悸,根本没有睡意,好在宋闻贤也差不多,这老流氓虽坏,但其实也是头一次亲手杀人,他没头没脑的和刘民有低声交谈,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这么混了一夜,第二rì天还未亮,两个亲卫就把船摇到下游位置点了一把火,天亮后一行人离开院子,却把那些女子都捆着留在里面。陈新估计许心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他们在这里,恐怕连这些女子一起烧了。

    陈新一路上亲自押后,确定没有跟踪,许心素领着他们来到会同桥边一处三进大宅院,里面有几个丫鬟仆人,是许心素的又一处巢穴,不过条件就比昨晚的好多了。这处屋子就挨着应天府衙门。许心素遭遇这次危险后,行动更加小心,除了办事之外。所有人全部限制外出,连出门买菜都是陈新的人去,因为这些北兵是最不可能和郑一官有任何关系的。

    许心素知道那艘画舫很快会被发现。他刚安顿好,就派人去雨眠楼jǐng告了李丽华,只让她说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客人,又告诉了她关押唐妍等人的地址,让她自行领她们回去。接着调来了几个护卫到这个新住处,通过这几人,确认了昨rì未跟去那人是细作,已经跑了。许心素立即派手下返回福建,让他们去杀掉那细作的家眷,就看他们谁先到了。

    许心素安排后。对陈新道:“这处院子是刚买下的,连詹毅他们都不知道,一时不虞危险。郑一官的人昨晚损失惨重,应当也无力再发动。”

    陈新很赞同他的推断,这类刺杀都讲究全力一击。如果还有力量,昨晚就会一起来,而不会还留着等下一次,所以郑一官的力量也就是昨晚那点人手。不过按那个领头的人叫喊的,他们完不成任务的话,家眷都有危险。昨晚的刺杀失败后,也有可能再来拼命,这样始终还存在着危险。

    陈新眼睛转转,对许心素道:“许兄,如果那个手下真是细作,他还知道哪些地方?”

    许心素看看陈新,yīn笑道:“陈兄弟是说,在那里守株待兔。”

    “正是!他们若是不死心,首先便是要找到我等落脚处。我先去客栈接来其他几个手下,他们就先与左兄先谈南货的事。至于那些杀手,就交给我们这些生面孔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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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义街一间酒楼的二楼包间中,陈新穿着一件蓝sè直身,头巾换成了帽子,与昨rì的打扮全然不同,昨rì遇袭之时他虽与刺客交战,但光线暗淡,交战双方都心情紧张,现在再稍稍改变外貌,必定认不出他来,所以他决定亲自来指挥。

    许心素原先居住的地方就在存义街,旁边是甲承街,再过去就是中正街,陈新最先去过的那个商铺就在那边,相距并不远。

    包间中除了几个亲卫,还坐了三个游手,都是左昌昊派人找来的南京地痞,陈新在桌子上摆开三锭十两的银子,几个游手都吞了一口口水。

    “这是给三位的茶钱,只要谁发现了头绪。。。”陈新停顿了一下,三人都不由把头抬起一些,“我奖一百两,左兄弟那边还另有表示。”

    陈新说完,把银子轻轻一推,三人赶紧一人拿了一锭放进怀中,个个眉花眼笑。陈新只告诉他们是要找几个福建来的仇家,并未说缘由,这些游手都是混江湖的,知道规矩,也没有打听。

    许心素派来的一个护卫道:“等会我会去一趟院子里面,然后从里面出来,你们要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我,然后你们盯紧他,找到他们住的地方。这事是左昌昊交代的,你们要是敢拿了银子不办事,自己知道什么结果。”

    三个青皮都连称不敢,陈新对他们嘱咐道:“各位要留意的是,那边的人或许也会找南京的人来打探,所以除了长相似福建人的,本地人亦要留心,这些人也是老手,一定要谨慎,各位都是老江湖,其他事兄弟就不罗嗦了。”

    一个仪表堂堂的青皮点头哈腰道:“陈大哥吩咐的,小人一定办妥,只要有可疑人露头,就逃不过兄弟的眼睛,那一百两我们兄弟拿定了。”

    陈新微笑着点点头,许心素的护卫和几个青皮站起来离开,陈新就在二楼窗口,看着他们没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往街中段的院子方向过去。

    蒲壮有点不放心道:“大人,这些青皮办事牢靠不,俺老觉着没自己兄弟放心。”

    陈新笑笑道:“你们杀气太重,在人群中反而容易引人留意。再说这打探消息的事情,你们还未必比他们做得好。”

    蒲壮只得不再多说,但他是个急xìng子,等了一会没有消息,就在屋中转来转去,陈新转头看到叫过他道:“蒲壮,当兵的要耐得住xìng子,尤其是军官。”

    蒲壮嘿嘿笑道:“俺还不是军官,只是亲卫队士官。”

    “这次回去就是了,我要建一支新队伍,由你来带,定额五十人,我准你在全军挑选士兵。”

    蒲壮眼睛一亮,急切的道:“那俺可要选这次的优秀士兵。”

    陈新摇摇头道:“也别全选老兵,这支队伍可不是战阵杀敌的,你还得选一些有特殊技能的,我要你把他们练成天下最强的兵,你们的训练计划全部由我制定,李东华监督。”蒲壮一听李东华的名字,咕嘟吞了一口口水,他可是吃过这个训练官大苦头的,不过陈新所说的最强的兵又让他充满期待。

    这时陈新突然对蒲壮一伸手,示意他停住,陈新则在窗缝中看着下面的街道,当诱饵的那个护卫正在经过,他根本没往楼上打眼sè,在楼下突然加速,神sè如常的过去了。

    后面的人从中有一人也开始加速,陈新马上便留意到了这人,他穿着一身白sè短装,戴着个草帽,背篓中装着些橘子,一副小贩模样,跟着陈新就看到了更后面的两个游手,他们神态悠闲的闲谈着,看似根本没有注意前面的小贩。

    陈新微微一笑,这三个游手果然是干包打听的,跟踪都很有一手,竟然还留下一人在那边宅院外。

    蒲壮道:“可惜没看到脸。大人,咱们下一步咋办?”

    陈新从容的往门口走去,一边道:“你们留在此处,海狗子跟我走。”他带着海狗子到了街上,跟在那两个游手背后。

    那个护卫只是来做诱饵,并没有走多远,就在街边随意买了些吃食,又掉头往原来那院子回去了,那个小贩在这期间便在街边摆下背篓,也没有叫卖,陈新估计他气得够呛。

    两个游手则分开了,一人在来路这边进了一个商铺,另外一人继续往前面去了,陈新知道他们是两头都布下人,方便跟踪。

    陈新则在更后面观察其他人,看有没有掩护这个小贩的人,一直没有什么发现,看来这些杀手确实人手不足,估计在宅院门口还有人其他人。

    护卫掉头回去后,那个小贩出乎意料并未跟着去,他左右观察一番之后,却继续往刚才的方向走,出了街口往西一转,往甲承街的方向走去。

    陈新跟那个游手对一对眼sè,一前一后跟着那个小贩,那个小贩慢慢悠悠,并不着急,他一路不停,竟然越走越远,过了甲承街口之后,又往中正街方向走去。

    陈新心中奇怪,在甲承街街口忽然心中一动,带着海狗子往北转入了甲承街,而没有继续跟踪,海狗子也没有问原因,走进街口几十步后,跟着陈新坐到一个馄饨摊前。

    两人要了馄饨,海狗子这才低声问道:“大人,为啥咱们不跟了?”

    “街口也有个戴帽子的小贩,现在已经是下午,他挑子里面还是满的,可能是来掩护前面那人,我猜测他们的藏身处就在这甲承街,按许心素所说,那个内线是得了消息去通知的郑一官的人,那他们离存义街必定不远,否则不会那么快就赶到秦淮河上。”

    海狗子抓抓脑袋,他反正也难得去理解,等到馄饨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吃起来,吃完了一抹嘴,抬头看看街口,刚好看到刚才的那个戴草帽的小贩又返回,直往甲承街走进来。

第十七章 打行

    小贩低着头往街内走来,在人从中东张西望,十分小心,后面的青皮也跟了进来,陈新注意到开始在街口的那个掩护的人也起身,悄悄跟在了青皮的背后,他似乎留意到了那个青皮。

    陈新坐在座位上没动,小贩靠近后,陈新乘他往另一边观察时,飞快瞟了一眼他的面孔,确实有这个时代福建那边人的特点,他基本可以确认是郑一官的人。小贩走过后,陈新等那个青皮走到身边,站起来从青皮身边走过,低声说道:“后面有人,你别跟了。”

    那个青皮是个老江湖,眼角见到是陈新,也没有转头去问,又走了一小段,进了一个赌坊。前面那个小贩越走越慢,陈新估计他们的藏身处就在附近,到一个干鲜摊看东西。

    小贩往左一转,进了一条巷子,陈新知道后面还有人,慢慢挑选干果,过了一会,那小贩竟又从巷子出来,朝这边看了一眼,陈新选好东西,让那买干果的称了,用纸包好,抱在手上边走边走,神sè如常的往那小贩的方向过去。

    那个小贩没有留意他,背着背篓进了另外一条小巷,他用的是最常见的反跟踪方法,在一个地方反复走两次,由掩护的人观察有没有跟随的人,他自己也可以在回头的时候发现跟踪者,尤其是在最后进入藏身地的时候,他显得更加小心。

    好在他们还不是专业的特务,陈新靠着一些粗浅的谍战知识。总算确定了他们居住的地方,陈新没敢跟进巷子去,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店铺,记住显眼的牌子,掉头回去了。

    。。。。。。。。。。

    升平桥集市边,一个茶铺内,坐满了打行模样的年轻人。其他茶客全都吓得不敢进来。

    “左大哥,我找了几个附近的兄弟,悄悄打听了一下。里面进去第九个门,是一个福建人上月来租的,平rì没有什么动静。前些天倒是在米店买了许多米,这几天买的肉菜也多。”一个青皮低声的说着。

    里面坐的正是左昌昊,他听着这个青皮的回报,眼中闪动着深刻的仇恨,那个地方就是杀手落脚处,巷子这头在甲承街,那头在存义街,到许心素店铺所在的中正街也不远,距离许心素原来住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短短百步,难怪那个内线能那么快去报信。

    他冷冷笑了一下。转头看看同桌的陈新和另一个打行头子,这人满脸凶悍,眼睛如同聂洪一样凶光四shè,但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很华贵。左昌昊转头看着他,说道:“里面最多剩十个人。价钱按老规矩。”

    那打行头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默算了一下道:“里面也不知道多少屋子,我带十五个人进去,你们的人要跟着进来。”

    几人很快议定,打行头子一挥手,坐着的十多个打行陆续出门。有两人把一个轿子抬起,跟在最后面,起轿的时候里面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可能装的是他们的武器。

    陈新有些担忧,问左昌昊:“左兄,这些打行对付得了那些人不,要不然,还是我的人上。”

    左昌昊对陈新道:“陈兄不需为他们担心,这些打行专门收钱为人办事,虽是比不了大人的强军,但同样是亡命徒,里面最强的,还能按要求打了之后隔多久才死。”

    陈新有些惊讶,他原来听过江西五百钱有这种能耐,看来也不全是吹的,既然能花钱办事,他也不坚持让自己的人上,这些亲卫都是习惯于战场,这类街头搏杀未必就强,死伤在这里不划算。

    他扶了一下左昌昊,几人跟着出门,左昌昊坐了一个轿子,由两个护卫抬着,往甲承街过去。到了那个巷子后,打行的人先上去堵了巷口。

    陈新怎能放过这个实战机会,带着亲卫跟了进去,巷子里面静悄悄的,传出一阵阵的午饭香味,打行的人站在院门两边,全部手执刀剑,当先一个最壮的,拿着一把大铁锤。

    打行头子低声对手下道:“他们有弓弩,手脚麻利些,里面有饭菜香,这时候可能在吃饭,正好动手,进去听我号令。”

    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结构,那个青皮也没有打听明白,但按大小来看,是一进的院落,里面人员的多少和分布也不清楚,有很多不确定xìng,陈新自己不打算进去冒险,对蒲壮低声吩咐道:“你们跟在他们后面,动作要迅速,不给他们用弓弩的时间,尽量抓活的。”

    蒲壮点点头,轻轻抽出戚家刀,领着几个亲卫到了门边,那个打行头子对着两边看一眼,高举起手。陈新看他们的架势,倒真是经常打家劫舍的样子。

    短短的安静,打行头子手一挥,当先的大汉抡起大锤猛地砸在大门上,门闩咔嚓一身断开,两扇门页上腾起一阵烟尘,一群打行从左右两侧蜂拥而入,接着蒲壮也带人冲了进去。

    里面马上响起福建口音的叫喊,跟着就变成惨叫声,打行头子的呼喝声也响起,还有门窗和碗碟被打破的声响,陈新仔细听着,那打行头子的声音十分冷静,看来问题不大,左昌昊站到陈新的身边,脸上泛着冷笑。

    周围有两家人听得动静,要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刚出门就被几个游手赶了回去,过了一会里面的声音小了,陈新抽出刀走入院子,院子正中倒着两具面朝下的尸体,中间的桌子上还摆着些碗筷,里面残留着一些饭。回廊下面有几个打行满身是血,在那里呻吟。

    左昌昊上去抓住地上一人的头发,拉起来看了下面孔,这时东厢房里面蒲壮喊道,“这边抓了一个活的。”

    几人立刻走进东厢,只见傻和尚将一个人死死压在床上,左昌昊过去侧着脸一看,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感情那晚受伤倒在船头的就是你郑芝熊。”

    那人把眼睛闭起,左昌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就凭你还想行刺许大人,你现在什么下场自己有数吧,你们十八芝已经死了两芝在咱们手上,加你就是三芝,下次是不是该郑芝龙自己上了。你说你们要改名字改个好听点的,太岁、土地也比你们这个莫名其妙的十八芝要好,这郑一官就是个男宠,能改出啥好名来,况且私心也重了些,他亲弟弟都是虎、豹、彪,到你这里就成熊了,你他娘见过熊没有,可没你这么丑。”

    那郑之熊终于忍不住,挣扎了几下,无奈傻和尚实在太过强壮,被他抓住的双手几乎纹丝不动,只得睁眼大骂道:“你妈的左昌昊,天杀的许心素,老子兄弟在前面打李魁奇,你们在后面勾结红毛使绊子,害死咱们多少兄弟,好容易赢一次,狗rì的许心素倒还要升官,老子就是杀的你们,老。。。。。。”

    左昌昊一拳打在郑芝熊鼻子上,郑芝熊鼻子中马上流出血来,眼泪也跟着留下来,他咳嗽几声,一时说不出话,左昌昊冷笑道:“勾结红毛?郑芝龙跟荷兰人那点事咱们都明白,海上来去的,谁不跟红毛有瓜葛,倒是一官和颜思齐,那断袖之交,嘿嘿。”

    郑芝熊好一会才回过气来,瓮声瓮气道:“放。。。放你娘的屁。。。啊呀!”

    左昌昊扳着他的小手指,冷冷问道:“南京还有没有你们的人。”

    “老子不告诉你。”

    “咔嚓”一声轻响,郑芝熊的小指被左昌昊生生扳断,然后使劲捏他的断裂处,郑芝熊全身颤抖着,脸和脖子青筋暴起,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他想把头仰起来一些,却仍被蒲壮死死按住,一点动弹不得。

    郑芝熊抖了好一会,终于哇的长出一口气,脸上已是鼻涕横流,他说不出话来,竟然看着左昌昊嘿嘿笑了一声。

    左昌昊又连扳他两根指头,郑芝熊几乎痛昏过去,但他仍是顽固的不开口,左昌昊也没有多少耐心,冷笑道:“想要痛快死,就早些说,我敬你算条好汉,也不折磨你。”

    “呸!”

    陈新心里有些佩服这人,完全是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要是陈新的话,怕是早就说了,陈新弯腰隔近些,在郑芝熊的面前道:“郑兄弟真是好汉,在下佩服,不过在下现在时间有些紧迫,最不喜的就是好汉,如果郑兄弟再不说,这好汉也就做不成了。”

    郑芝熊看着这个陌生人,切齿道:“你是谁,你待怎地?老子偏生要做这个好汉。”

    “这却由不得郑兄弟,如果你再不说,我打算把你下面那玩意割掉,不知道没了那玩意,郑兄弟还算不算得好汉。”

    郑芝熊眼睛睁得老大,大骂道:“干你老娘,你干。。。”

    左昌昊一挥手道:“脱他裤子。”

    两个打行上来吧郑芝熊裤子几把扯得稀烂,郑芝熊破口大骂,几乎要哭出来。

    陈新微笑道:“不知郑兄弟想好了没有,没了这玩意,再去投胎怕是只有当个女人了。”

    左昌昊道:“陈兄此言差矣,既然郑兄弟不要痛快,我现在改了打算了,在下托托皇城的关系,准备将他阉割后送进紫禁城,当个小公公。”

    陈新连忙对郑芝熊道:“郑兄弟还不快谢过左兄,没准二十年后郑公公便是魏忠贤一般人物,那时一定要让郑芝龙把名字让出来。”

    两人一唱一和,郑芝熊终于忍不住了,他大骂道:“你娘的,老子告诉你们,说完找个利索的,给老子一个痛快。”

第十八章 下一站

    陈新在刘民有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进去,刘民有正在和周来福商量钱庄的事,陈新坐下探头看了一眼,两人面前的文册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谈得如何了?”

    刘民有用手在脸上一搓道:“钱庄咱们屁都不懂,那边掌柜问咱们防伪、密语、账册如何核对,咱们一样都说不出来,还好许心素在,他说派一个人过来帮着筹划。”

    周来福也道:“钱庄细节太多,咱们又不懂,倒是南货都谈妥了,由他们运到运河沿线交货,到文登的,就走海路,在咱们的几个港**货。”

    陈新问道:“他们北边的采购呢。”

    “今年先交一半的棉花给咱们采购,刘先生希望在临清购买,然后由他们运走。”

    刘民有补充道:“临清如果有周洪谟关照,办事容易些,如果我们运到南方,就要我们去打点沿途钞关。”

    “唐掌柜怎么说?”

    “那个唐掌柜先要求我们运过浒墅关。”

    陈新默想了一下,江南对棉花的需求很大,每年从山东采购大量棉花运回苏杭湖等地,加工后再返销北方,临清有钞关,如果要自己运到苏杭等地,往南还有淮安、扬州、浒墅杭州四道钞关,浒墅关已经到了苏州,自己一时没有那样的关系网去打点。

    陈新点头道:“我们最多运到扬州钞关,到江南的货今年还是由他们运,后面咱们把运河上的关节打通了,再由咱们运,这事我去和许心素谈,大不了让些价出来。”

    刘民有让周来福退出去,然后才道:“许心素对咱们不错,只是他要派人来咱们钱庄,这事怕是不太好,这样一来,咱们所有防伪的东西他都知道,那个唐掌柜还提出来,咱们开往南边的通兑会票和账册,要他们那人签字才行。”

    陈新满不在乎的笑笑:“刚开始合作他们自然是要小心些,会票就一张纸,拿来就要换银子的,既然这样,你也可以提出他们来的会票和账册要周来福签字,让他们帮着把钱庄建立起来,后面咱们熟悉了再加些自己的东西进去。

    ”

    两人所谈的会票就是异地存取的银单,也称为飞票,在明代已经有很多钱庄开展这项业务,是明代商业繁盛之后,为方便大笔银钱往来应运而生的,一些有背景又财力雄厚的钱庄之间能够通兑,但这种会票不是在任意地方都可以取,必须是存银的时候就说明在何处取用,然后当地钱庄开出会票,同时做出账册,上面写清会票编号、数额、密语,通过自己的渠道送到兑换地点,执会票的人才能到异地领取,钱庄就在其中收取一些费用,是一种原始的金融产品。

    刘民有翻出一张纸,拿给陈新看,一边道:“你定的钱庄,一个在天津,一个在扬州,我倒觉得扬州这个放在临清更合适,如果他们来临清运货,就可以直接通过钱庄结算。”

    扬州虽然是江北,但就在长江边上,离临清和天津都很遥远扬州这里陈新还没有什么路子,经营难度可能比较大,货款往来也会少,陈新听了答应下来,把扬州改为一个商铺,作为伸向江南的触角。

    这事商定之后,刘民有靠到椅背上长长叹口气,陈新仔细看看他,满眼的血丝,不由笑道:“还在想杀人的事?”

    刘民有定定的看着屋顶道:“宋闻贤这两rì也睡不好,今早上老早就来叫我下棋,我哪有功夫陪他,都忙着这些商货的事情。”

    “那些都是杀手,咱们杀他们是应当的,你也去上过战场了,我还以为你早习惯了。”

    刘民有轻轻摇摇头“亲手杀人和看死人毕竟是两回事。”

    陈新嘿嘿一笑“过两天就习惯了,等这商货的事情一谈完,咱们就得往回赶,先到扬州买下铺子,然后还要到临清找周洪谟。”

    刘民有瞥他一眼“那些剩下的杀手找到了?”

    “找到了,已经被左昌昊找人斩杀一空,带队的是十八芝之一的郑芝熊,现在正在给许心素看人头,他们和郑一官已经是不死不休。”

    刘民有听到人头又泛起一阵恶心,他曾在滦州的文庙里面见过一筐一筐的建奴人头,那种翻着白眼仁的的僵硬面孔时常出现在他噩梦中。他赶紧把那些影响从脑海中赶走,换个话题道:“你不去秦淮河**了?”

    陈新笑着拍拍自己脑袋道:“那秦淮河上都是灰暗的回忆,俺还是算了,看看扬州和临清还有机会没有。”

    陈新走入许心素书房的时候,这个海盗头子正和左昌昊说话,书桌上赫然便是郑芝熊的人头,左昌昊见陈新进来,赶紧让陈新坐了。

    许心素一脸微笑的对陈新道:“陈兄弟不愧名将,不但沙场无敌,连这些江湖伎俩也如此清楚,一出手就查到那伙贼寇的藏身处,那郑芝熊也是贵属活捉的。”

    陈新连忙谦虚道:“兄弟不过是运气好,正好发现那细作。”

    许心素摇头道:“陈兄弟不知道这个郑芝熊,他是郑一官心腹,最是心狠手辣,当年郑一官归顺前,颜思齐原来的人马中有不少人反对,那时候李魁奇还是郑一官手下,就是这郑芝熊协助李魁奇,把颜思齐的拜把兄弟陈衷纪杀死在澎湖,还有陈衷纪的心腹手下也被他们斩杀一空,在福州几次刺杀我,也是这郑芝熊暗中指挥。”

    陈新讶然道:“那咱们无心钓到一条大鱼。”

    许心素哈哈大笑,把桌上的人头提起来看了一下,然后道:“确实如此,十八芝中其他人大多长于海战和搏杀,倒是这郑芝熊会这些鬼蜮伎俩,却没想他碰到的是名震天下的文登营陈将军,如何能讨得好。”

    陈新心中暗叫侥幸如果郑芝熊确实是jīng通刺杀,他就会失败后立即撤离,等待下次机会,或许是郑一官把这些人逼得太紧使得他只能继续行动,从而暴露了行踪。想到这里他对许心素道:“许兄回到福州更要小心,郑一官不是等闲人物,下次恐怕还有更厉害的。”

    “谢过陈兄弟提醒,不过在福州,我的眼线却远多过他。”许心素斩杀了郑一官的臂膀,心情很好,他把人头随手丢到地上许心素这才对陈新道:“赖陈兄弟神勇,此次将郑一官在南京的两个巢穴都挖了出来,郑芝熊交代的那个店铺便是他们在南京的眼线,以陈兄弟的看法,要不要留着他们,下次若是他们还有人来,便可通过这里发现他们的藏身处。”

    陈新摇头道:“若是他们收到消息,恐会马上改换地方,这次郑芝熊全军覆没,以他们的小心必定会怀疑有人可能会把他们交代出来。所以小弟认为还是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好这里的熟手一死完郑一官再派人过来,要重新布下点还要熟悉地形,交结此处青皮游手,一切都需重新开始。”

    许心素抚掌笑道:“还是陈兄弟明白左昌昊,务必要一网打尽,如此一来,等郑一官派人来核查清楚,再去回报他,便至少数月时间,然后才是派人来此布点,至少一两年内,他郑一官在南京便是睁眼瞎。”

    左昌昊立即躬躬身答应下来,许心素安排了这边的事情,对陈新道:“为兄过两rì便要返回福建,那边的事情也耽搁不得,此次来南京,与陈兄弟相见恨晚,商货和钱庄之事,我都全权托与左昌昊,让他协助陈兄弟办好此事,聊表谢意。

    ”

    陈新道了谢,这个安排他也很满意,毕竟左昌昊已经有交情,比那个唐掌柜好谈得多,当下也再次对许心素承诺尽快派出人手去福建协助。许心素目前对他非常重要,他需要依托这人的帮助扩展自己的商业网络,但郑一官却让许心素随时可能遇到危险,这是陈新不能忍受的。

    当下陈新乘着许心素在场,把南货交易事项定了下来,最大项的就是茶叶、糖、香料和铜,许心素也同意运河的运输暂时都由他负责,一一对左昌昊作了交代,钱庄的事情未定项太多,许心素定下了大的调子,派一个熟手帮着陈新建立钱庄,把交易的过程理顺。

    陈新也定下了联络人,他准备让周来福常驻扬州,那里离南京只有几rì路程,往来与左昌昊联系很方便。

    当rì晚上,左昌昊带人将郑一官那商铺中人手斩杀一空,同样把人头斩下销好,许心素将带回福建,等到郑一官发觉不对的时候,再扔到他官衙门口。

    第二rì许心素在府邸与陈新等人喝了一夜酒,连刘民有都喝得伶仃大醉。两rì后,许心素启程返回福建,他到龙江关乘船顺长江出海,可以一船坐到建江边的福州城下,省了车马之苦,而且也是很安全的路线,一路都是顺着海岸南下,在这个时代,即便郑一官知道许心素的船,要想在茫茫大海拦截也基本没有可能。

    陈新等人一直送到下新河码头,这里是离长江最近的码头,两岸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漕船商船。

    许心素的船在江面上很快变成一个小点,刘民有突然对陈新道:“我其实挺佩服你们的,许心素怕也是四五十岁了,随时处于危险中,还能如此从容不迫,要是我知道有人整天想着刺杀我,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陈新微笑道:“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你要是让他平平安安的,他恐怕倒睡不着觉了。既然他走了,咱们明rì也该回程了,先去扬州。”(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大明之光

    第二rì,陈新将受伤的聂洪委托给左昌昊,临行嘱咐聂洪安心养伤,然后便带着其余人等启程,随行的还有一个左昌昊安排的钱庄熟手。

    他们绕道从聚宝门出城,先到这里游览报恩寺,满足一下刘民有的旅游愿望。这处景点也是左昌昊极力推荐的,他认为这是到南京必去的景点。

    走出聚宝门后,高大的琉璃塔就像地标一样显眼,北地来的护卫们指点着宝塔议论纷纷。他们进入报恩寺后,在其他地方都是匆匆走过,穿过几道院门后,眼前一开,这里如同一个宽阔的广场,周围一圈黄sè的回廊,美丽得让人窒息的琉璃塔就坐落在广场的zhōng yāng,周围站满了来此参观膜拜的人群。

    刘民有仰头看着阳光下美轮美奂的宝塔,它坐落在宽大的底座上,高度相当于一座二十多层的大厦,除底座外,共有九层,每层八面,每面贴着白瓷,塔上镶嵌着许多狮子、白象、飞羊等佛教题材的五sè琉璃砖,jīng美异常,塔顶全由琉璃瓦拼接而成,再饰以珠宝金银物品,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辉。每层的角梁下悬挂着成串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一阵阵悦耳的铃声。

    虽然已经远远看到过琉璃塔的夜景,但当两人真正站在琉璃宝塔下的时候,仍然为它所震撼,这座宝塔高七十八米,底座周长百米,建造历时十九年,耗银两百余万两,其中供奉着佛祖舍利。时称天下第一塔,许多海外之人到了这里,必定要去顶礼膜拜。

    大报恩寺琉璃塔随《尼霍夫游记》在欧洲的出版,风靡全欧,直到十九世纪,它都是欧洲人心目中中国文化的象征,在描写东方的文学作品中。常常会有对它的赞美。1841年英国“纳米昔斯”号军舰到南京与清廷签订南京条约,英军水手下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观大报恩寺。当时的琉璃塔已经破旧,但仍然让这些“洋大人”惊叹不已。

    陈新和刘民有毕竟见识过现代的高大建筑,所受到的震撼并不算太强烈。但后面的一众亲随都在这个名列中古世界七大奇迹的宝塔前目瞪口呆,这是这个时代人类艺术与工程的奇迹,带给他们的冲击超过了他们曾去过的紫禁城。

    有两个信佛的亲随噗通就跪了下去,对着宝塔连连磕头。

    左昌昊对陈新道:“大人,这里在永乐年间建成后,塔上一百四十盏长明灯便从未熄灭,所以夜间华灯璀璨。”

    陈新赞叹道:“真没想到有如此壮美的建筑,可称我中华之光。”

    刘民有也喃喃道:“不可思议。”

    一行人继续往前,准备入塔参观,陈新看到前面一个身穿青衿的人。头发却是红sè的,他低头正在认真的做着什么,陈新在旁边好奇的一看,他手中是一幅琉璃塔的素描画,陈新忍不住赞道:“画得不错。”

    那红夷人转头看来。微笑开口,居然是用的汉语,“谢谢你的赞美,先生,但我认为无论多美妙的画笔,也无法描绘它的神奇。”

    宋闻贤也停下来笑道:“你还会说我中土话语。可是来大明有些时rì了?”

    红夷人微微躬身一礼道:“我叫席尔瓦,来自弗朗机,我已经在澳门和福建住了十年,在返回我的母国前,我要一路游览到中国的京师,记下我所见的中国,我或许不会再来中国了,但我可以把这个美丽的国家告诉我的孩子。”

    刘民有想起建奴肆虐后的京畿,本想劝这个席尔瓦不要去京师,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北方也有它的美,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阻拦这个仰慕中华的人。

    明代的来华传教和做生意的欧洲人很多,他们一路游历,很多人记录下了他们所见所闻,既有璀璨的文明也有残酷的屠杀,他们的笔记对欧洲人认识和了解中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个席尔瓦名不见经传,从大明返回欧洲万里之遥,途中危险重重,或许是出了意外。

    左昌昊听说他在福建住过,生出亲切,过去攀谈了几句,这席尔瓦言谈得体,陈新也对他很有好感,对席尔瓦问道:“那席尔瓦先生会怎么告诉你的孩子这个国家。”

    席尔瓦眼中带着仰慕的神采道:“那是一个美丽的国度,那里有堪比整个欧洲的疆土,有欧洲从未存在过的百万人的大城市,有整洁的街道,有艺术般的文字,有数不清的典籍,有价格低到无法想象的美丽衣服和瓷器,有非凡的音乐和乐器,有许多友善的人民,他们礼貌而富有教养,谦逊而乐于赞美别人,最后,还有这座美丽的瓷塔,它是上帝遗落到人间的奇迹。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会鼓励他来中国。”

    陈新微笑着点头,这个中国的粉丝稍稍有些夸张,也或许是他一直在富庶地区,没见到大明穷苦地区的景象,这个时代的欧洲已经在文艺复兴的末期,在这场思想运动的启蒙下,欧洲的哲学、文艺、科学和军事等领域都有长足进步,正在慢慢超过曾经辉煌的中华文明,但中国差距并不明显,大明同样不断在向欧洲学习,也不局限于红夷炮和弗朗机炮这样的军事领域,徐光启、孙元化等一大批官员都信奉天主教,开明的民间风气也使得很多人乐于接受西方的技术和思想,并不视之为奇yín技巧、洪水猛兽。

    这些开明的官员和士人在与西方的接触中,敏锐的感觉到了他们兴起的力量,徐光启就曾言明西方的威胁,“若真虎豹者,则今之闽海寇夷是也”,而到了满清的黑暗时代,直到十九世纪中叶才有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还被称为睁眼看世界第一人。这不由让身在此时的陈新感到悲哀。

    刘民有对席尔瓦道:“席尔瓦先生如果要去北方,可与我们同行,我们今rì正好返回北方。”

    席尔瓦先是一喜,随即摇头道:“今rì还不行,我要把金陵四十景都游遍,还需要很多时rì,我只有这一次游历的机会。所以我一定要把想去的地方都看到,所以。。。”

    陈新拱手对席尔瓦道:“如此就祝你一帆风顺,平安返回你的母国。或许你有一天还会再来中国也说不定。”

    席尔瓦也笑着拱手道:“也许,谁知道。”

    宋闻贤等人都与他拱手作别,傻和尚在后面大叫道:“红夷都会礼节了。”

    陈廷栋抚掌笑道:“夷狄之入中国。则中国之。”

    席尔瓦礼貌的对陈廷栋道:“请不要称呼我为夷狄,我知道那是野蛮人的代称。你们的圣人也说过,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可见夷狄乃以礼分辨,而非我的头发。”

    陈廷栋定定的看着这个红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说得好。四夷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吾不谓之华矣。未想你一个夷。。。一个这个弗朗机人,还知圣人之言,倒是某小气了,受某一礼。”

    陈廷栋说完恭恭敬敬对席尔瓦躬身行礼,席尔瓦也恭敬的还礼。

    陈新等人便告别这位席尔瓦。到琉璃塔中参观了佛像,这处jīng美的艺术殿堂无数次让两人想拿出相机拍照留念,一摸才想起是在明代,刘民有对陈新道:“这塔啥时候坏的?”

    历史上这个琉璃塔是毁于1656年的太平天国内讧,韦昌辉怕石达开在塔上观察城内情况,便把琉璃塔炸了。实在可恶,到2008年时,在遗址发现了鎏金阿育王塔,里面供奉着佛祖舍利,是当年重大的考古发现。

    陈新翻翻白眼的,“我又不是考古的,谁知道这个,到咱们那时候,毁掉的好东西多了。”

    刘民有叹口气,“这个文物可惜了,要是能留到现代,一年得卖多少门票。”

    陈新哭笑不得,“塔倒是可惜了,那门票有什么可惜的,对咱们又没有好处,你去旅游难道还没交够。”

    刘民有想想骂道:“就是,你说又不是他们修的,凭啥收那么贵。”

    好在明代这些景点都不交门票,他们一群人在里面参观后便匆匆赶去下新河,海狗子等人一路都在热烈的讨论那个宝塔,到了下新河港口,左昌昊是地头蛇,找了一个巡检司的人帮忙,那人很快找好一条客货两用的船,让那船东少装了货物,腾出舱室给陈新等人,陈新和刘民有的房间是一个人住的,有窗户,条件十分不错。

    那船东收了银子,也不再装货,就离岸启程,众人在甲板与岸上的左昌昊告别,陈新对这个左昌昊印象很好,既能混黑道,也会做生意,为人也不错。

    船开了很远左昌昊还站在码头,宋闻贤对陈新道:“这位左兄值得结交。”

    客船一路顺流而下,快要进入长江,船东带着一群船工在船头放好桌案,在上面摆开肉食和果品,又恭恭敬敬的叩拜。

    那个左昌昊派来做钱庄的人叫许道帆,也是福建来的,他对陈新等人道:“他们每次进长江都要拜祭河神,求河神保佑他们平安渡河。”

    陈新等人这才恍然,看他们样子倒很虔诚,等他们把仪式做完,船工们一拥而上,把拜祭的食品抢夺一空,各自大吃起来,刘民有有点好笑道:“他们到底诚不诚心,这东西不是供给河神的么。”

    那船东过来与陈新等人打招呼,他这船是巡检司的人帮忙定的,他试探了几句,想知道陈新等人的背景,陈新打着哈哈乱说了一通,总之给这个船东的印象是凤阳巡抚衙门的人,船东得出这个结论后更加恭敬,因为凤阳巡抚又兼着漕运总督,对他这样跑运河的人来说,那衙门的人万万得罪不起。

    他们顺流而下,速度很快,当天天黑前就到了龙潭,它的对岸是瓜埠和仪真,都是大运河与长江的通江口,船东告诉他们,扬州段的通江口有三个,分别是瓜州、仪真和白塔河口,他这船是湖广的,便只能走仪真通江口。夜间航行不便,他们便在龙潭停了一晚,第二天天亮后渡过长江,进入了仪真的通江口,顺着里河往扬州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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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不远就是扬州钞关,这个船东自己去交钞关税,今夜我们便上岸住,我给船东加了银子,包了这船去临清,扬州停个两三rì,应该足够周来福他们找铺子了。”陈新来到刘民有房间,满面笑容,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坐一坐后,感觉不舒服,两脚把鞋子一蹬,干脆躺下,脚翘起老高。

    “看你高兴的,是不是打算买几个瘦马回去?”刘民有对扬州听得最多便是瘦马。

    “二十四桥风月无边,又岂止瘦马。在秦淮河败了xìng,我不信在这扬州还那么倒霉。”陈新摇头晃脑,然后一咕噜坐起来,压低声音对刘民有道:“钞关那里就有九条胡同,船东说姐儿成百上千,去不去见识见识?给你报销。”

    穿越前的陈新当过办公室主任,迎来送往,这些早已不稀奇,穿越后身份渐高,反而一次都没有去成。刘民有这个书呆子则从来没去过,穿越前他没这个胆子,这次在秦淮河上倒是见识了一番,多少有些好奇,特别是杀人之后他一直有种迷茫的感觉,似乎所有事情都可做得,这几rì又听宋闻贤等人调侃,被陈新一提,刘民有心中有了一点小小的向往。

    “报销?开啥发票,你好意思去,你马上一妻一妾还不够,再说都是些苦命女子。你就别去折磨人家了。”刘民有还在守着最后那一点道德标准。

    陈新毫不脸红道“这你就大错特错,若都象你这般,鸨母没有收入,这些女子今rì便要受气,她们以后又如何能有钱赎身,所以你应当把这种行为看做帮扶失足妇女的善行。”。

    刘民有哭笑不得,照例的,他还是说不过陈新, “那卫队咋办,总不能带着一起去。不然形象可完了。”

    “他们当然不一起,我安排他们先去城里,晚间便在城内住,我就带海狗子一个人,船东说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你先想好了去不去。我回房换衣服。”陈新说着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刘民有想一想还是没下决定,便对舱门外大声道:“反正要下船,我先随你在岸上看看,我就带傻和尚好了,另外,身上带多少钱好?”

    “带钱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走廊中传回陈新调侃的笑声。

第二十章 扬州

    扬州,最早是吴国的邗城,东晋设广陵郡,至唐代改称扬州,它南临长江,北通中原,最早的一段大运河便在此处,由吴王夫差所建,时称邗沟。自隋代南北大运河开通,扬州成为江海合一的大型港口,以其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天下航运和商业的中心。

    唐中之后经济中心慢慢南移,长江流域的经济发展使得扬州的商业地位更加稳固,它通过长江流域连接巴蜀、两湖、江西、江浙,通过大运河连接北方,通过沿海连接福建、广东,还有去rì本、大食、波斯、印度的海外贸易。是唐代最为繁华的商业城市,诗称“十里长街,十万人家,夜市千灯,高楼红袖。” 第二十章 扬州从此一直是南北交通要道,文人墨客流连其中,留下无数千古传诵的诗句。

    在明代,京杭大运河全程贯通,再无陆路中转,扬州因处大运河中段,南北交汇,繁极一时,人口近百万,远远超过当时欧洲任何一个城市。

    除货物齐备外,最为有名便是扬州清明、两淮盐商和扬州瘦马,再有,便是陈新仰慕的二十四桥风月了。

    。。。。。。

    “公子来此可是要择一小妾,若如此,不可错过我家,我家中尚有七八位姑娘,人人皆是万中无一,填词作画,琴瑟歌舞,无一不jīng,便是那床帏功夫,也由假母仔细调教。。。”一个约50岁老头亦步亦趋跟在陈新身后,口中介绍着他的产品。他rìrì便在钞关码头察言观sè。看到衣着光鲜,前呼后拥之人,便上去打听询问,便如后世推销保险一般。

    陈新笑着没有言语,慢步走在前,身后一群便衣打扮的亲卫,见陈新没有示意。也不管这个老头,留一人在老头身后监视,另分出三人走到前方。其余三人分散到周围,他们身上所散发的彪悍之气第二十章 扬州曾让老头犹豫,不过显然他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掮客。这些还不足以让他退却。

    从钞关下船后,船东自去联系纳税,陈新和刘民有便带着随从下船,转出码头不远,因两人衣着不俗,又有随从,便有数人前后搭话,询问购何种货物之类,然后便是这个老头出现,他一眼便判断出陈新是老板。随即上来搭话。见陈新不语,又转向后面的刘民有。

    “这位公子一见可知是人中龙凤,我家女儿。。。。。。。”

    刘民有挥挥手“我已娶妻。。。”

    “当然、当然,我家女儿可个个都懂为妾之道,上敬父母、下敬大妇。谁人不知扬州姑娘最会为妾,便是湖广、四川、江西的富贵人家,也是要到扬州来。。。”

    “好了好了,真不需要。”刘民有不耐烦起来,刚下船便遭遇几拨,犹如去旅游时还没到景点。先被强制购物一番。他对傻和尚使个眼sè,示意他赶走这人。

    傻和尚二话不说,在刘民有目瞪口呆中,噔噔噔几步上来就抓住那老头衣领,单手一用劲,已把他双脚提得离地,另一手挥起,酒碗般的拳头便待往那老头身上打。

    “住手,谁叫你打他来着?”刘民有连忙阻止。

    “大人,我看你使眼sè来着。”傻和尚挥起得手改为抓头。

    “我让你把他挡着便是,没叫你打人。”刘民有怀疑自己选这个大块头当贴身侍卫是个错误。

    “哦”傻和尚这才放下那老者,那老者被这门神一般的大汉一抓,吓得说不出话,现在都无法动弹,只不停喘气。

    傻和尚两手伸直,铁塔般挡在老者面前说道“你若再来,我就挡着你。”

    刘民有无语的转头,周围的亲卫一片哄笑,见刘民有看过来,不敢再笑,有几人转过脸,用手捂住嘴。刘民有快步追上陈新,闷不做声,陈新转头笑着对他道“若实在不行,便换一个,这傻和尚打架一把好手,当侍卫反应差了点,让傻和尚去巡捕队吧,闹笑话事小,不能履职事大,尤其又是贴身侍卫。”

    刘民有想起蓟州时傻和尚镇守店门的背影,摇摇头,说道“不用,习惯了。”

    刚才那一幕后,周围的掮客牙行人等无人再敢上来,此时一行走出码头,进入一条宽阔的青石街道,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时有搬货的挑夫往来,两侧店铺林立,布幔木牌鳞次栉比,南腔北调的叫卖声不绝,刘民有感觉回到了前世的批发市场。

    陈新叫过宋闻贤、周来福和一众亲卫,低声吩咐道:“大家一路辛苦,今rì休息一rì,除海狗子外,都由宋先生统一带到城内住宿,然后便自行玩耍,但不可出城,明rì由周来福安排找寻商铺,午时末在钟鼓楼与我汇合,可记好了?”

    “是”众人齐声回答。

    蒲壮有些奇怪的问道:“为啥不许出城?”

    陈新眼一睁道:“因为是我说的。”蒲壮连忙点头,他哪里知道陈新是要去**,专门把他们都打发进城去,免得被碰到,这次陈新连宋闻贤都没留下,反正这人也不带着他。

    陈新又对周来福道:“给每人发三两银。”

    宋闻贤又问道“大人需不需要多带两人?此地龙蛇混杂,小心一些好。”

    陈新摇摇手“不用,海狗子就行,鞑子海贼都杀了,还怕龙蛇?再说还有位傻和尚不是。”

    蒲壮等人哈哈一笑,答应着退下,带着几人问明方向,向城内而去。

    。。。。。。

    “两位公子若要大宗购货,就不可在此街,此街西头出去往南,有大小胡同二十余条,铁锅、瓷碗、棉花、棉布、笔墨纸砚等等,各在胡同汇集。价格比此街可低一成。”两人正要继续前行,一个声音突然在身边悠悠响起。

    刘民有转身一看,一名戴圆帽着青sè长袍,面相憨厚的中年人在身后恭敬的看着二人,刘民有不耐道:“我们只是随船路过此地,非为购货,不劳费心了。”

    “如此不扰二位雅兴。若rì后要在扬州进货,可找小人,包管为二位找到最便宜最好货源。某姓丁,单名也是丁,rìrì皆在码头。叨扰之处。请多见谅。”说着便要离开。

    刘民有正待抬脚要走,突然陈新出声道“这位丁兄,你如何可知何处最便宜?又如何知它最好?是否方便告知?”

    那丁丁一听,又停下望着陈新道:“蒙公子下问,货多不易存,一时多则价低,各家货到时间不一,价格或大或小总有变动,小人的办法不外乎多跑腿,别人十rì一跑。我三rì一跑,记下各家价,便可知何处最便宜。至于何家货好,小人的办法是常在店铺听人讲价,压价之时。客人便要多说坏,店家多说好,平rì也跟人学一些,听多了都记下,每样货物如何分辨,记录成册。两相一对照,总也会看一点。”

    陈新哑然道“你这法子倒也简单,但定价之时皆在袖中指扣,你又如何得知。”

    “开始时我确是知之不详,后来因我跑得勤,记心好,凡见过得客商相貌名字,便不会忘,下次来时,他便觉得亲切,是以带的客商渐多,现在各家店铺出货价低时便通知我,这价自然便知道了。”

    “冒昧问问你一rì可获利几何?若不方便,可不必说。”

    “蒙公子下问,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码头外如公子所见,皆是我这等人,方才见公子从人威武,公子定然也不是常人,断不会来抢我这般生意,没什么不方便。公子问我一rì获利几何,便若公子购百两,我可得一两,每rì所得不等,少时一文皆无,多时五六两亦可得。扬州虽rì南北通衢,但真的南北大宗货,不会在扬州买,已各去南北产地,即便有河南、两淮豪商来此大宗购买,都是根深蒂固,人脉宽广,亦不会找我这等人。”

    “既如此,所得也不多,何不自营一商铺更好获利?以你勤快,成一大商家也说不定。”

    “当豪商自然好,但我既无靠山,亦无本钱,若一般从码头进货,必定不会比别人便宜,如果自己去南北进货,一路无人关照,税便要比别人多交许多,说不得价要更高,必亏无疑,还不若我现在这般,虽说辛苦,也少许多烦恼。”

    陈新沉吟一下,对他道:“今rì就有一个机会,我要在此地开一商铺,你若是愿意帮我打理,明rì此时在此等我,提出你的条件。”

    陈新说完与刘民有一同离去,留下丁丁在原地发呆。

    。。。。。。

    两人顺着街道行走,刘民有边走边问道:“你打算用这人做个代理?”

    陈新点点头,“不是代理,扬州地处山东江南之间,长远来讲,对我商业十分重要,这丁丁颇有头脑,又熟悉此地商家,是个合适的经理人选,另外派一人当账房便可。”

    刘民有问道:“买商铺容易,但把架子搭起来不那么容易,这些商铺的模式咱们讨论了那么多次,长期目标还是没定下来,连名字都还没有。”

    陈新沉思一会道:“还是搞个商社,就叫四海商社,单独核算,别和咱们内部的门市部搞在一起,这个是对外的,现在也只能暂时你管着。”

    “你究竟想做到什么规模?”

    陈新答道:“我想着先覆盖运河,然后是运河沿线州府,江南就要多开些,能到县最好。”

    刘民有还是不太赞同“大明这么大,若处处设点,成本反而更高。我设想是只管制造,让客商自行来山东进货,这样管理简单,jīng力用于扩大生产和开发新产品。”

    “咱们商社网络不但要销售南货和自产的商品,以后还要采购我们文登营需要的物资,这是一个物资网络,如此我们的物资就可以有多个渠道保证。”

    陈新只说了一半,其实在他心中,四海商社还有更重要的作用。只是现在还在初创阶段,他的实力还很弱,时机远远不成熟,没影的事先没有对刘民有细说。

    说话间四人走出刚才的大街,记起丁丁所说往南仍是卖货之地,二人便往北转入另一大街,街上多是酒肆茶楼。更显热闹,男女各sè人等往来不绝,游方和尚、算命相师、青皮无赖穿梭其中。茶楼内茶客满座,听说书唱戏,街上则好几处有人占街卖艺。周围一圈观众,时不时发出一片叫好声,担郎便在圈外环绕叫卖小吃,一幅繁华景象。两人兴趣怏然,东看西看,全然不知时间。

    在一茶馆听会评书,陈新与刘民有又挤入一堆人群中看神仙点豆,那人一手拿短棍,一手娴熟的摆布几个瓷碗,豆子在几个碗中变换出现。刘民有站在面前也看不出破绽,让他几乎想补上一句“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候”。

    两人看罢,丢下几块碎银,挤出人群,陈新觉得肚中有些饥饿。下船时已是下午,又转了半天,该到晚饭时间了,他见前方一家餐馆,门口布幔上写着“粥全”两个大字。

    他一拍刘民有:“最近吃的太好,今天去养养胃如何?”

    刘民有看看招牌。忙点头同意,转头找另两人,海狗子就在身后,傻和尚却在不远处一脸傻笑的看一女子踩单绳,全然忘记自己是个贴身保镖,刘民有过去在他头上一阵好拍。

    四人进店后,小二来招待,这店专卖粥品,有莲子、竹叶、蔓菁、牛rǔ、甘蔗、山药、枸杞、紫苏、地黄、胡麻、羊肾、猪肾、鹿肾、仙人、百合等二十余种,两人和海狗子都各点三种素粥,唯独傻和尚点了五碗荤粥,片刻端来,清香扑鼻,四人吃完,都肚子鼓胀,粥碗堆了一桌。

    刘民有摸着肚子大赞粥香,对陈新道:“粥真好吃,rì后老了,便来这扬州,喝茶听戏,晚上吃点粥,也很不错。”

    陈新摇摇头,刘民有奇怪的看过来“如何?”

    陈新叹口气“今天是这般繁华,那你知道十几年后又是什么样?”

    “什么样?”

    陈新低声道:“原本十几年后,这里被屠杀一空,积尸齐屋檐高,腥闻数里,扬州几成鬼蜮,你要来养老,还得看咱们能不能挡住鞑子。”

    刘民有在前世没有看过《扬州十rì》,但扬州十rì的屠杀是知道的,此时身临其景,又多了一些感受,难以想象眼前生气勃勃的都市如何能变成那个模样。

    陈新叹完气,突然对他低声笑道“最好再来一碗猪肾粥,晚间才有力气找姐儿。”

    刘民有这才想起下船前陈新说的事,心中既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忧。

    “算了,我还是不去,不习惯去那种地方。”刘民有嚅嚅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再说傻和尚口没把门,带他一起说不定弄得人尽皆知。

    “真不去?”陈新问道,“反正我要去,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扬州,这次回去,不打流寇就打鞑子,哪天死在战场,后悔莫及,呵呵。”

    陈新招手叫来小二会钱,让三人出门,他多给小二两分银子,然后低声跟小二打听了“红灯区”位置,原来那九条胡同在钞关向北前方运河边,连绵半里,到晚间那些姐儿便出门到河边的茶铺中等客。

    小二拿了银子连连感激,听他外地口音,又好心的对他建议道:“公子先住在附近客栈,放置好行李,晚上便不用带东西,随小娘到胡同中过夜。那胡同中名jì歪jì杂处,晚间出来的都是歪jì,名jì不出门,要向导才可找到,看公子非一般人,若要找名jì,我可帮你寻个清客带路。”

    “歪jì一般都多大年纪?”

    “都老些,大多是十**,二三十也有,晚上河边多的是,名jì就少了。”

    陈新挥挥手笑道道“正好,老子就喜欢歪jì,人多才热闹。”

    陈新打听清楚后,出门叫上三人,见天sè尚早,找到小二所说的地方,在运河边上,岸旁植满柳树,找一客栈定了四间房,他和刘民有都是临街的二楼,探出窗口就能看到小二所说的那些间茶楼。陈新又到刘民有房间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混时间。

    天sè渐晚后,rì间各种行人慢慢稀少,茶楼酒肆中却多了很多文士和客商打扮的人。

    各酒肆茶楼纷纷在堂中点起蜡烛,又在门前和柳树上都挂起各sè纱灯,多逾百盏,在纱灯映照下,街道两旁泛起一片朦胧的淡黄sè,河边清风阵阵,树影婆娑,柳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伴着运河的水声,rì间的喧嚣片刻远去,仿如从未存在过。

    陈新看了后对刘民有道:“这里环境不错,有点酒吧的感觉。”

    刘民有也在窗口看了,奇怪道:“这里没有什么人嘛。”

    陈新嘿嘿笑道:“站街女,当然要晚点才出来,你去不去?”

    “嗯,不去。”

    突然间,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打破了宁静,陈新探头向外一看,约百步外的巷口涌出许多女子,三五成群结伴向这边走啦。

第二十一章 二十四桥风月

    各酒肆茶楼纷纷在堂中点起蜡烛,又在门前和柳树上都挂起各sè纱灯,多逾百盏,在纱灯映照下,街道两旁泛起一片朦胧的淡黄sè,河边清风阵阵,树影婆娑,柳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伴着运河的水声,rì间的喧嚣片刻远去,仿如从未存在过。

    突然间,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打破了宁静,陈新探头向外一看,约百步外的巷口涌出许多女子,三五成群结伴向这边走啦,远远看不清楚相貌,但嬉闹谈笑之声可闻。

    “来了,来了!”陈新兴奋道。

    刘民有见状不由哂道“看你整天气定神闲,原来是只好这一口。”

    “那是工作,现在是娱乐。”陈新头也不回,支出半个身子在窗外。

    这些女子喧闹着来到茶楼酒肆中,自己找地方或站或坐,只是窃窃私语,面前有男子经过,便把面抬起,让灯光照到脸上。

    “那个不错,身材好。。。就是粉太重,看看,走一路掉一路。”

    “那个,那个,快看看,杨柳小蛮腰”

    陈新兴致勃勃,一直点评。

    刘民有先还是坐着,后来街上动静更大,陈新点评不断,不由也心痒,终于站起探出头去一看,下边已经门庭若市,比白天人还多几分,男女来往,莺声燕语,人影晃动,裙摆飞扬,女子头上的银饰、珍珠反shè着灯光,如同地上的星河流动,空气中也飘动着淡淡的脂粉香气。而远处的胡同仍有女子络绎不绝出来。

    刘民有前世今生都未见过如此大场面,只是发呆,这么多漂亮女子,只需付钱,便可任意选择,共度良宵,或许便是男人乐此不疲的原因。

    “你去不去?”陈新再次引诱道。

    “不去!”刘民有半响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出发,明早等我吃早餐。”

    片刻后,陈新和海狗子出现在楼下,刘民有看着他在人群中东游西荡,手中提着一个不知哪找的小灯笼,不时举到某女子面前查看。借着灯光,一张张或秀丽或平庸的脸出现在眼前。

    众女子见灯笼过来,脸上带上笑,等看清面前是个俊朗的公子,眼中发光,笑容越发妩媚,纷纷上前拉住他手,身子往他身上挨。

    “公子这般俊俏,奴家一看便心中欢喜,便随我去可好,我家院子大,房也大,我给公子弹弹曲陪个酒,定叫公子满意。”“我家浴桶大。。。”“我下厨给公子煮菜。。。”

    附近女子纷纷涌来,将陈新和海狗子团团围住,叽叽喳喳争抢起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没够到的就抓衣服抓头发,直要将陈新五马分尸,两人左支右挡,在一片脂粉香中狼狈不堪,海狗子一边帮陈新拉开女子的手,一边喊着“大人快逃啊!”

    陈新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在海狗子帮助下杀出重围,已是汗流浃背,衣服下摆被撕掉一块,小灯笼也不翼而飞,他抬头见刘民有还在探头,便对刘民有大笑道:“姐儿爱俏,有趣有趣!”然后又往街上其他地方转过去。

    刘民有也看得大笑道:“下次来你得把山文甲穿上。”陈新哈哈大笑,然后便继续从街头转到街尾,又从街尾转回来。

    似乎是在逛百货商场一般。

    看了一会,刘民有又转头看街中其余各处,见到楼下一个富贵模样的中年矮胖子选定一女子,那胖子挺胸腆肚,晃晃悠悠走在前面,女子身材婀娜,走路风吹柳叶一般,摇曳生姿,跟在那男子身后几步,一前一后往胡同走去。

    “可惜可惜,鲜花配牛粪。”眼见秀sè在前,刘民有此时也yù火升腾,按捺不住“老子人都杀得,有啥去不得,反正大家都这样。”他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就要下楼去,但转念一想,都跟陈新说不去了,此时又去,更不好意思,便又坐下,在窗口看陈新走了没有。

    看了一会,陈新居然还在街中乱晃,海狗子已经不见了,估计已选好,只有陈新一人,这小子还没选好,正挨着一个一个的选。

    眼看街中女子一个一个选走,刘民有心中大急,等到快二更,陈新终于转累了,带着两个女子离去,两名女子一左一右搀着他,一副花痴样,三人不停说话,两女不时被逗得发出一阵笑声。

    街中此时女子尚有近百人,在茶铺内外。一待陈新消失在胡同口,刘民有就火急火燎打开房门,吱呀一声响,锁好门正要下楼,转头过来,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面前。

    “大人要去哪,我跟您一起!”

    刘民有恨不得一脚将这个傻和尚踢到运河中,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来得倒快。

    “我出去散步,你不用跟着,你就在客栈休息,不许出门。”刘民有压住气,对傻和尚吩咐着。

    “我一定要跟着大人,海狗子兄弟说了,贴身侍卫就是啥时候都要跟着。”

    “我只是散散步。”

    “我陪大人散步。”

    “我散步不要人陪”

    “那我不陪,我跟着。”

    。。。

    片刻沉默后,刘民有爆发了“叫你回屋就回屋,不然扣你下月工资。”

    嘭一声门响,傻和尚消失在房门后。

    打发了傻和尚,刘民有急冲冲下楼,小二见他,便道“公子去得晚了,现在快到二更,一会纱灯灭了就看不清,带一盏灯笼好,只要一分银。”

    刘民有急急付了钱,提起灯笼来到街中。

    街中香气弥漫,此时纱灯还是明亮,旁边茶铺几个女子见有人来,又纷纷站起,期待的看着他,街中女子已不多,刘民有并不俊俏,以是他没遭受围攻,他沿街一路行走,众女子皆对他行注目礼,这种感觉让他既新鲜又紧张,他不敢停步,以至于连女子相貌身材也没敢细看。

    就这么一路走到快街尾,他还没跟一个女子搭话,街尾人少,他心情一松,便见前方有一女子,怯生生的站在柳树下,一袭蓝湖长裙,跟此处大多女子一样,也是身材瘦弱,夜间河风吹来,那女子用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发抖。让人见之生怜。

    刘民有见左右无人,便走到那女子面前,树下灯暗,并看不清面孔,见刘民有过来,便对刘民有施礼道“公子万福。”

    刘民有挠挠头,想起宋闻贤等人说要称姑娘,也道“姑娘好。”然后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本想举起灯笼看仔细,此时又觉得甚不礼貌,呐呐的站在哪里。

    那女子见他不语,便说道“公子若要细看,便提灯就是。”

    刘民有略一犹豫,提灯起来,眼前一张秀丽的脸庞,大约十七八岁,峨眉秀目,樱桃小口,头上戴一只珠钗,脸上略施粉黛,虽不如刚才所见女子妖艳,却多了一分清新。她小脸微红,目光低垂,不敢看刘民有,适有一阵河风吹来,几缕发丝飘在脸上,她连忙用手拢住发丝,怕刘民有看不清楚。

    刘民有原本就不喜太过风sāo的女子,见此女气质斯文清秀,心中喜欢,估计是这女子站得地段不好,所以才没让人选走。

    “那,那,你可愿意这个跟我…”

    “公子若愿意,那是小女福气。”那女子细声细气,还是不敢看刘民有,对胡同方向一指“公子请走前面,我随在你后。”

    刘民有边提灯走在前,此时纱灯渐渐熄灭。刘民有担心女子看不清道路,把灯笼往后移,过一会觉得不便,就对女子道“灯笼太小,姑娘可与我并排走。”

    那女子赶上两步,轻轻道“假母说与客人并走是失礼,我还是跟着公子好。”

    刘民有坚持道“我这里不讲究这些,姑娘可与我一并走,我们说说话。”

    女子迟疑片刻,走上前来,低头顺眉,略比刘民有落在后一点。

    刘民有对那女子问道“姑娘如何称呼,我还不知道,能否告知。”

    “公子可叫我莲荷。”

    “名字很好听,我叫刘民有,山东来的。”

    莲荷终于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很少有客人会介绍自己。

    刘民有正要继续说,脚下踢中一个小坎,一个趔趄。

    莲荷连忙过来扶住,道“公子小心些,这街上有几处破损,前面胡同也还有两处。”

    温软的小手扶在手臂上,刘民有心中一荡,胡乱道“你如何这么清楚。”

    那女子回答“我rìrì便在这里,自然知道。”

    话一说完,方觉不妥当,脸一红,头低下去。

    刘民有也知道自己问错,便不再说话,两人一会就走到街的中段。

    忽然前面一阵大笑。

    几个男子在街上边走边大声谈论,旁若无人。

    一男子大声道“我等比之王公大臣也快活,每次来此,所费不多,数百女子任我挑选,总可选一中意之人伺我,想那王公大臣,家中虽妻妾成群,一夜也只是御一人,还要担心那妻妾争宠,吵闹不休。”

    另一人符合道“何兄说得是,只是此地歪jì颇多,名jì却少,只知做那皮肉营生,哪如秦淮诗词风流。”

    又一人一边用扇子挑起一女子下巴,一边说道“那我等便效法前辈,在金陵办一盛会,比出个女状元、女探花,便如当年莲台仙会,到时还请何兄做那莲台仙会赋。”

    第一人应道“定然、定然!”

    说罢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听三人说到“只知做那皮肉营生”刘民有眼角瞥见身旁女子身子轻轻一颤,头越发得低,笑声中,街旁剩余的女子都看着三人谈笑,尽皆无声。

    刘民有加快脚步,带着莲荷走过这段街道,到了离胡同口只有几十步远。这一段没有纱灯照明,昏黄的小灯笼摇摇晃晃,勉强能看清路面。

    莲荷也快步跟在身边,走过这段,见左右无人,刘民有停下对莲荷问道:“莲荷姑娘,你好好的女子,若嫁一人家,过平常rì子,也是好的,为何却到了这地方。”

    莲荷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她碰到的客人无数,只有刘民有一个人从她的角度为她想过,心中感动,突然有种想对他倾述的冲动,幽幽的回道:“小女就是扬州人,家中本有三兄妹,后来又有了一个弟弟家里穷,爹妈说小弟来了,没有我的吃的,说给我找了个有饭吃的人家,八岁时我就被卖到了这里,在假母家rìrì便是做活,到十三四岁,假母就让我接客,到如今也是,只是不知最后又如何还哪敢奢想那平常rì子。”

    莲荷说到后来已带上呜咽。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是才认识却让她有一种亲切感,她第一次感到她不是一件货物。

    刘民有听着她的讲述突觉悲凉,心中yù念全消,他平rì听宋闻贤等人所说这个时代的青楼女子,几乎都是幼年就被卖入勾栏,全然不同于后世的jì女,她们没有任何权力和zì yóu,所有收入都属于鸨母,鸨母只供给她们吃穿,只有一些名jì可以保留客人所给小费,即便是名jì,凑足赎身钱回归zì yóu后,还是要依附男xìng,如杜十娘这般名jì也是如此,普通jì女年老sè衰后,更要被再次转卖。过百姓的平常rì子,已是她们最简单而又无法实现的梦。

    这世上如莲荷这样的境遇又何止千万,比起陕西河南易子而食,似乎还不算悲惨,但刘民有心中便如堵住了什么,说不出来,两人便又慢慢前行,一路无话。

    转眼到了莲荷所在的胡同,那胡同口前挂着两个大灯笼,还有十多步远,就有人喊“荷姐儿有客了。”

    里面一声门响,一龟公举着火把出来,带着献媚的笑,对着刘民有低头哈腰的道:“姐夫里边请。”

    刘民有站着没动,龟公奇怪的看着他,其他客人到这里,都是急sè鬼般忙着进屋,这人却好。

    刘民有转过身,摸出一个约五两的银锭,放到莲荷手上,对莲荷道“我忽然记起明rì还有要事,今rì便不去了,你。。。”

    他本想说一些祝福,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伸手在莲荷肩上拍拍。便要回头。

    莲荷急忙拉住刘民有一只手道“是否小女刚才的话扰了公子雅兴?若公子不喜莲荷,院中还有一二姐妹,莲荷岂可平白受公子恩惠。”焦急之间,眼中又流下泪水,她希望这个人能留下来。

    刘民有摇摇头,此时他心中全无yù念,眼前女子的遭遇,让他觉得如同一个可怜的小妹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和她过夜,他用手帮莲荷搽掉脸上两颗泪珠,说道“我明rì真有要事,若以后得空。。。还会来看你。”说着轻轻推掉莲荷的手,掉头往客栈回去。

    那龟公等刘民有一走,笑脸立马一收,上来一把抓过银两,对莲荷道“既碰着个傻子,白给你银子了,还留他作甚。今rì已晚,又有了银子,便当你接过客,若又象昨rì般无客,便要将你一顿好打,明rì饭也没有。”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莲荷仿若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呆呆看着刘民有的背影没入黑暗,路上有打灯笼者经过时,又投shè出刘民有的身影,明亮之间,脸上又滑下几滴泪珠。

    刘民有一路不敢回头,快步行走,身旁不时有男女相向经过,包括刚才谈笑的三人,一人带着一个女子。

    他走到客栈附近才停下脚步,街上纱灯全灭,前方一个茶铺中透出一点烛光,他心中烦闷,暂时不想回客栈,就在茶铺门外视线不及处站着,那茶铺中蜡烛也只剩下最后一点,三四十个还没等到客人的女子都集中到这里。

    这些女子正拼凑铜板,凑齐之后,跟茶博士又买来一截蜡烛,点燃后众人又坐下,等着看是否还有晚到的客人,若这节蜡烛点完还没有客人,她们便只有回去。

    “闲着无事,瓶儿姐你又给我们唱个曲如何?”一个年轻些的女子笑道“瓶儿姐以前可是秦淮花船出来的,唱得一口好曲。好多富家子都喜欢得紧。还争得打起来。”

    旁边女子纷纷起哄,那瓶儿姐年纪已不轻,透过脸上的沧桑,还可以看到昔rì的美人风采。她幽幽回道:“那又有何用,年少时贪你美貌罢了,如今还不是这副模样。”

    开头那女子又说:“今rì都这般晚了,我们都无客,想来回去也不免一顿打,听瓶儿姐唱个曲,也不枉了不是。”

    那瓶儿叹口气,只好笑道“那我唱了你们可也要唱。”众女答应后,瓶儿姐清清嗓子唱起来。

    要分离,除非天做了地;

    要分离,除非东做了西;

    要分离,除非官做了吏。

    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

    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

    歌声悠悠,透着淡淡忧伤,到后来如怨如诉,一曲唱完之时,瓶儿姐的尾音在宁静的夜sè中缠绵婉转,门外的刘民有一阵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

第二十二章 商税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交换姿势,再来一次。”

    第二rì一早,陈新哼着号子,摇头摆尾的回到客栈,在刘民有的房门上使劲拍起来,“起来吃早饭去。”

    刘民有开了门,陈新进去坐了,一边得意的说起昨晚的女子,意犹未尽,刘民有则自己打水洗脸,没跟陈新说及昨晚自己也去过。

    两人等到海狗子回来,出去吃过早饭,就一路往扬州城内走去,在城内草草游览一番,扬州虽在江北,但景sè习俗和江南相若,也是同样的繁华,不输于南京。

    陈新等人混到中午,在钟鼓楼汇合了周来福和宋闻贤一行,宋闻贤这次又买了几本书,一停下就念念有词的在一旁看,还不时仰头眯眼的盘算,好像看得还很费劲。周来福上午也只草草转了一下,他还是希望在运河边买门市,陈新想起昨rì那个丁丁,带着众人返回钞关,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丁丁。

    陈新请丁丁到了一处茶楼,还有周来福、宋闻贤和刘民有同坐一桌,那丁丁有心投靠,态度比昨rì还要恭敬些,看得出其他几人都是心腹,很客气的一一见礼。

    陈新先介绍了一番自己一行,只说是登州来的富商,然后微笑着对丁丁问道:“昨rì所说之事,丁兄可思虑好了?”

    “回公子话,小人知道公子是富贵人家,但具体做何事,还请公子指点,若是在下能做的。在下才好答应,否则误了公子事大。”

    陈新道:“丁兄说得不错。”他对周来福点点头。

    周来福对丁丁道:“我家主人打算在此开一商铺,销售南货,还采购一些其他物资。若是丁兄愿来,便作此处掌柜,负责售卖和采购,但银钱由账房管理,每月的工钱可与我谈,除此之外,还有每年按利润的奖金,具体的奖励法子。我这里有章程。”

    “那运河上的运送是如何?”

    “初始阶段都不由咱们管,南货自有人运来,若是客商来买,便由他们自行负责运送。”

    丁丁听了。低头想了一阵,对周来福问道:“如此倒可,不过我久在此处,有些船东也识得,若他们有难处。小人也可帮他们联络。”

    周来福对丁丁还不太了解,正好顺着这话问道:“自然更好,丁兄有这些路子,在此处原本可是做的牙行?”

    丁丁点头道:“正是。”他说着拿出一个帖子给周来福看。周来福看后递给陈新。

    陈新翻了一下笑道:“原来丁兄是拿了牙贴的。”

    刘民有在天津时多半是直接销售,运河上的生意都是邓柯山在跑。对这些运河牙行不算太了解,接过看了问道:“请教一下丁兄。扬州售卖是否都要通过牙行?”

    丁丁拱手道:“不敢当请教二字,按扬州府此处的行规,凡鱼盐豆谷,车船骡马,非经纪关说则不得起行,此外各行购销,缴纳商税,也皆是由牙行申报。”

    陈新微微动容,这牙行岂非成了税务局的协管,问道:“不瞒丁兄,我等生意原本在北边,有人照拂,无人敢来说商税一事,但扬州此处初创,便请丁兄细细说说牙行之事。”

    “陈公子下问,小人自然言无不尽,牙行分官牙和私牙,官牙亦有贴,多是些官吏的亲眷之流,小人这般的便是私牙,扬州、仪真、瓜州皆是上千之多,牙贴每年一换,交贴银五钱。”

    丁丁继续道:“牙行最多的事,便是帮着客商买进卖出,从中收些佣金,还有便是按货品核算商税,报与上官照查,但现今多隐瞒不报,税银由牙行与客商协商分润。”

    陈新在大明是从来没交过税的人,他一到威海便有背景,杨云浓连田赋都收不到,别说商税了,后来周洪谟设卡收过,但是基本属于收买路钱的类型。他一直想以后在辖区征收工商税银,此时听到丁丁说及,不由问道:“光凭牙行就能吃下?”

    丁丁恭敬的道:“自然不行,牙行的银子要与府县各官分润,多半是入了这些大人的口袋,一些大的牙行年入巨万,小人这样的,一年也要交上数十两,有些月份交少了,上官便不喜,扬言明年的牙贴不发,所以有时没有生意,也得自己贴银子交上。这些是私下的,明面上每年还需交牙税。”

    陈新笑道:“听起来也不算少嘛。”

    宋闻贤插话道:“正好我上次在京师听过此事,北通州一年的牙税有四千余两,若是如此算来,天下这许多州县,一年的牙税至少有五六十万两。”

    丁丁道:“定然有的。”

    刘民有惊奇道:“这是田赋之外的,为何朝廷老是拖欠咱。。。老是没银子?”

    “刘公子不知,这些牙税都是留存,不在起运之中。”

    陈新拍拍手,对刘民有低声道:“就是地税。”刘民有点点头,这大明的商税并非没收,听这个丁丁这样说来,至少在运河沿线收得还不少,只不过都通过这些牙行进了各位大人的腰包,其他地方的陆路运输税卡更多,该收不该收的都要去设卡,就如周洪谟在文登时候干的,所以地方上能搞商业的都是些缙绅和官员,普通的人只能做做担郎和零售,不然路上这些卡子就能让他破产。

    运河上一年南来北往商船无数,既然有商税的大旗,下面就有可运作的空间,难怪周洪谟拼了老命也要去争临清参将,估计好处也是不少的。

    周来福听了,觉得用本地人这招不错,否则光是这个牙行便难以应付,他想起昨rì船东说去钞关交税,又问道:“那钞关税又是如何缴纳?”

    宋闻贤代答道:“钞关并非商税。钞关税都是要交京师的,却不是有多少收多少,每年户部先下一个定额,分到七个钞关。若是年底没收齐,便考绩不合格,万历年间或二十万,或四十万不定,现今已经是定在四十万上下,至于每船详细如何查收我却不知了。”

    丁丁补充道:“先生说的是,那是钞关税船东交的,也不是按货给银。皆因船上难以腾挪,无法查验货品多少和价值,是以不税其货,皆以船料收钞关银。按漕船梁头广窄为准,以每五尺计银一次,多者不算。”

    陈新点点头,经这丁丁一说,他对运河生态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运河商税大多进了官吏和牙行腰包,客商也有好处,因为他自己也能少交些,唯一吃亏的就是朝廷。但朝廷似乎从来没把吃了亏的觉悟。

    陈新对丁丁道:“丁兄说得清楚,方才周掌柜已经把咱们的生意说了。不知丁兄是否拿定主意?”

    丁丁忙道:“多谢陈公子看得起小人,若有商铺。又有商路,自然比小人这般做个不入流的牙行要好,小人愿到公子手下效力。”

    陈新笑道:“如此甚好,你的月钱和奖金你和周掌柜谈,以后你自己的牙贴银和牙税,都由铺中出,你便安心给我做事,扬州此地通衢大镇,你把这里做好了,以后本官还有大用。”

    明确了丁丁要投靠后,陈新便自称本官,算是告诉丁丁自己的背景,丁丁一听赶紧下跪道:“小人一定为东家认真做事。”

    陈新对周来福道:“你和丁掌柜今rì下午就在附近找门市,要尽快定下来,我最多给你一rì时间,咱们还要去临清,咱们店中的章程,你也要与丁掌柜说透。”

    周来福连忙答应,叫过自己那个帮手,这个是衣店培养的账房,毕竟丁丁不知底,银钱都是由自己人管着,而这人的家眷则全部在威海,算是变相的人质。三人结伴走出茶铺,丁丁长期在钞关附近厮混,对街道和门市都十分熟悉,有他带路就好找许多。

    陈新几人继续在茶铺中喝茶,宋闻贤有些担忧的问道:“扬州此处离文登太远,属下觉着还是布个虚着,不要变为实着。”

    刘民有同意道:“就是虚着,投入不算太大,不过此处离南京不远,就当一个往来落脚处也可。”

    陈新笑着道:“此处只有一个商铺,官面上的路子也没通,咱们不可能去找许心素或左昌昊帮忙,还有就是确实离文登太远,便先下一个虚着,要转为实着的时候才好办。”

    宋闻贤大拍马屁:“大人深谋远虑,再加前途无量,迟早能当登莱总兵或是山东总兵,到那时就可把这虚着转实。”

    陈新哈哈一笑,看宋闻贤手上还拿着书,便问道:“宋先生今rì一直拿着这本书,不知是何奇书?”

    宋闻贤递过来笑道:“大人尽管看便是,不是如意君传一类,倒确实是古今一大奇书,而且一向都是**,我昨rì在城内闲逛,本想帮大人看看兵家典籍,却在一小书坊见此书公然售卖,便买了来研习。”

    陈新大觉有趣,赶紧接过,先看了封面,似乎有点印象,便打开书页翻看起来,宋闻贤也没有解说,他转头对刘民有道:“刘兄若是无事,要不要看看西厢记?”

    刘民有答应了,反正古代没有娱乐,都只有看书,宋闻贤书还真不少,接过看了起来,倒真是西厢记,不过里面的插图都是带点sè情的。

    刘民有摇头道:“连西厢记都能有这等插图。”

    宋闻贤笑道:“若说人心不古,我朝如今可算极致,连和尚道士亦是如此,特别那些游方僧道,人皆称其sè中恶鬼,酒sè不紧,且无人以为奇,其中又有习房中术者,士子士大夫皆喜狂禅,是以书中没有这些插图,如何能卖得掉。”

    刘民有随便翻看,打发时间,直到晚饭时候,周来福和丁丁回来,宋闻贤叫丁丁一起去吃晚饭,刘民有叫陈新出门,连叫了几声,陈新居然都没有出声,刘民有转头看他,正在盯着窗外呆呆出神,刘民有凑过去大喊一声,陈新才回过神来,换上笑脸道:“咱们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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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