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时机
陈瑛疯狂的将手中长矛从人缝中不断捅出去,周围挤满杀手队战兵,密密麻麻的长枪、刀棒、镗钯绵绵不绝的刺出,筋疲力尽的最后十多名白甲兵在中间徒劳的困兽犹斗。
“杀鞑子!”的声音渐渐响起,左翼数百名士兵齐声大喊,汇成洪亮的号子,陈瑛嘶声力竭的合应着,他如同有用不完的力气,根本感觉不到疲倦,手中长矛不停的刺杀着,直到最后一个白甲兵满身枪眼的倒下,战兵们又毫不停留的对着地上的伤兵和尸体一通疯狂的乱刺。
几名军官不断大声喝止,终于让这些亢奋的士兵停止下来,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伤马和文登营伤兵的哀鸣。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血战的气氛中,一些人看着周围一地死状各异的尸体,另一些则略有些呆滞的打量身边一身血迹的战友。
“万胜!”
黄思德的破锣嗓子响起,周围的战兵眼神恢复了光彩,一起高喊起来。
“万胜!”的呼喊声传遍整个阵线,汇成海cháo般的强音,每个人都兴奋的用尽全力大喊,连城墙上的固安百姓也附和起来。
陈瑛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和他一样的还有许多辽东子弟,老奴兴兵以来,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最亲的人,为了仇恨和不为奴隶的信念,他们忍受了多少年的苦难,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补偿。
而那些山东本地的士兵,也同样兴奋,除了平rì的宣传灌输使他们同样痛恨建奴外,一种自豪和荣誉都从他们心里生出,他们打败的是所有人都惧怕的建奴,文登营才是最强的军队。
陈新脸带微笑的看着这激动的场面,让这些士兵士兵尽情发泄,他们战斗中受到各种强烈刺激,通过这样的宣泄可以舒缓他们的情绪,当然战后还需要训导官做很多善后工作。
军队的心理辅导是十分复杂的工作,即便是拿破仑时代那些自觉的革命士兵,也会发生莫名其妙的成建制崩溃,而且只是行军状态,而同一支部队第二天又能面对强敌顽强进攻,陈新也不懂得多少这种知识,但他一直非常重视这个问题,他认为引导和舒缓应当是有效的。
等声音渐低,陈新对身边泪流满面的刘破军道:“收队,部署防御。”
一声摔钹响起,全部步兵开始恢复小队队列,各自回到编制的旗队,第二声摔钹之后,按旗队为单位回撤,回到开始出击的位置。
骑兵再次放出两队夜不收,陈新给他们的命令是哨探后金军驻地,他们损失惨重,肯定会很快撤走,陈新料定自己追不上他们,派出去骑兵只是做个样子,给对方的指挥官施加压力。剩余的骑兵则在刚才的战场外沿巡查,防止有装死的建奴逃脱。
所有步队回到原来的胸墙线后,一声锣响,开始感觉到疲惫的战兵终于可以坐下休息,接着中军响起唢呐,各队主官全部往中军旗过去。
众官快速赶到,黄思德一到就大拍马屁,“建奴肆虐京畿,大人练就的强军一战败之,我文登营威名必定就此传扬天下,人人皆知大人之名。”
卢传宗哈哈大笑道:“大人,杀鞑子真痛快。”
朱国斌仍是一脸兴奋,他在前哨战中shè死一个建奴,但没得到人头,骑兵营这次没有作为主力,他基本当了看客,但他同样感觉与有荣焉,主官当中只有他是辽民,所以他在这里是最激动的一个。
陈新笑着挥挥手,让众官停下后先安排军务:“各千总部抽调两个火器旗队,一个交战少的杀手旗队,打扫战场,军法官派人巡视监督,军需官负责点验缴获。把建奴人头收集好,砍头的时候注意不要砍断了辫子,还有那个甲喇额真和旗帜特别要保存好。”
众人都知道这些都是报功的证据,纷纷答应。
“各部主官马上统计伤亡情况,若是伤员多的,可以抽调士兵帮忙照顾。军法官、训练队、训导队各自汇总所收集情形,作为以后改进依据。”
代正刚问道:“大人,咱们下一步去哪里?还去不去京师。”
陈新摇摇头道:“暂时不去,建奴主力去向未明,咱们先不动。这次他们偏师被我等迎头痛击,乃他们入关以来仅有,奴酋或许会来报复,咱们如果还往北走,那奴酋必定拼死一战,咱们这点人野战哪里抵挡得住。”
卢传宗也赞同道:“俺这个部损伤惨重,这狗才知县又不开门,带着这么多伤员冰天雪地的走,还打什么仗。”
朱国斌也看着城楼骂道:“要不是咱们在这里,这城今rì必定被建奴攻破,这狗官居然不许咱们入城,这许多伤员如何安置,住在帐篷里又得多死多少伤者。”
陈新听到他们又说起这知县,淡淡笑了一下,对聂洪道:“派人去城下,告诉那知县,再不开门,我在报捷文书中必定告他的状。还有告诉他,建奴还有大队在后,马上要来报复。”
卢传宗恨恨的道:“要是他还是不开呢?”
“那就用虎蹲炮再要求他一次。”
陈新虽然说得狠,但他认为只要这知县不是榆木脑袋,当知城下的战功是何等重要,报捷文书甚至可能直接送到皇帝手中,要是陈新大骂他一顿,估计他这官位就到头了。
城墙虽是有点残破,但总比一道胸墙好些,城内也能找到更多大夫和劳役,方便救治伤兵,同时能给其他士兵更好的心理安全感,这也是背城作战的优势之一。
皇太极确实可能会来报复,理由也很充足,在皇太极纵横京畿的时候突然冒出一支明军,斩杀如此之多的后金军,如果不消灭他们,那些蒙古人会认为明军也有强军而继续摇摆。
只要这两rì更好的动员城内人力,修补一下城垣,皇太极来了也未必敢攻,根据陈新事先的调查,固安城墙五里二百六十九步,东西窄,南北长,连女墙高二丈九尺,上阔九尺,共四个城门,城墙外的护城壕深一丈五尺,阔三丈,只是冬天已经结冰,这道障碍能起的作用就很少了。
有文登营这样的士气正旺的强军,再配一些组织起来的民用,陈新也不怕建奴来攻,皇太极如果听了过程,应当知道有这样的军队守城的话,他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攻克,阵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悬师入寇,根本不敢打这样的硬仗,一旦出现大量伤员,他的机动能力将大大下降。
陈新是来勤王的,他已经出现在固安众人眼中,继续往北他不肯去,南下倒是安全,但万一被传扬出去,可能会被视为临阵退缩,影响他的政治投机。
说到底,陈新和皇太极都不是来拼命的,所以陈新认为,皇太极可以接受的伤亡数绝不会太高,只要城防坚固到一定程度,皇太极不大可能意气用事的放弃他的主要目标,而和一个小小哨官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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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会急匆匆的从左安门回来,到了崇文门大街,只见街上两侧站满了人,他过去一看,道路中间走着许多乞丐流民模样的人,大多扛着些枪棍之类的武器,还有一些拿着招魂幡之类的东西,一路走一路喊着些听不懂的咒语,他好奇的问一个路人,那人告诉他,这是一位申副将的兵马,那位申副将会法术,他将带着这些去杀光建奴。
张大会两个眼睛瞪得溜圆,他有点半信半疑,这些人怎么看不象是能打仗,但朝廷既然封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申副将,或许兵部是验过,真有也不一定。
路上的乞丐队伍连绵不绝,除了乞丐流民一类,里面还夹杂着许多贼眉鼠眼的游手,听周围人说总数有七千之多,还传言他们很快就要出城去。
张大会越看越觉得无趣,连强壮者都很少见到,也不知他们如何能杀建奴,真要是有做法的法术,还带他们作甚。于是他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回了正东坊的院子。
他推开正屋一看,宋闻贤两眼血红,一脸憔悴的靠在椅背上发呆。
他宋闻贤就道:“宋先生,关宁军昨晚跑了!”
宋闻贤从椅子上猛地站起,口中连连道:“宣大军呢?”
“没跑,满桂现在是武经略。朝堂和城里已经乱成一片,连跳神的都当将军了。”
宋闻贤在屋中急转了几圈,焦急口中喃喃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是我连陈大人在何处都不知,又如何能通知到他。”
张大会笑道:“宋先生别转了,就是知道也出不去,城门现在一律不开,而且南边到处是建奴哨骑,又如何能过得去。”
宋闻贤长叹一口气,眼看着一次好机会丢失痛惜不已,自从关宁和宣大军都被击败,京师中已经乱成一片,凶残无比的建奴和他们只隔了一道墙,任谁心里都有yīn影,惶恐之下的京师传言四起,大多都是针对袁崇焕,有说他勾结建奴议和的,有说他未战先怯的,杀毛文龙的事情也被人们翻出来数说,大街小巷充斥着各类出传言。袁崇焕自己也听到了这些传言,他第一次觐见的时候连官服都没敢穿,不过出乎他意外的是,皇帝对他恩遇有加,甚至把皮裘让给他穿。
十二月一rì皇帝再次召见袁崇焕等人,这次少年天子突然变脸,责问他杀毛文龙及私自议和一事,立即将袁崇焕捉拿下狱,他的手法与袁崇焕杀毛十分类似,都是先麻痹对方,然后突然变脸动手。
袁大人作为对后金作战的统帅,对此次建奴入寇必定要负最大的责任,不但对后金大规模的兵力调动毫不知情,在蓟镇、三河通州防线毫无作为,到了京师城外一战又失利,加上他军中还带着喇嘛,多次要求入城,崇祯对他已忍无可忍。
当时崇祯并没有拿下祖大寿,还对他宽慰一番,结果这人回营不久,就带着辽军逃了,这支拿钱最多的军队一跑,就剩下损失惨重的宣大军,京师一rì数惊,惶惶不可终rì。如果这时候有一支军队到达,该有多振奋人心,宋闻贤想到那样的情形,心情更加迫切。
张大会在陈新亲兵队呆过一段rì子,多少听过些打仗的事,对宋闻贤劝道:“宋先生宽心些,建奴都是骑马的,陈大人绝不敢这时跑来京师,反正建奴一时也没有走的意思,时机应当还是有的,没准还更好。”
宋闻贤终于点点头,缓缓坐下来。
第二十九章 战后
陈新骑着马走入固安北面的拱极门,他身边簇拥着中军卫队,前面是第二千总部,中军之后跟着辎重队征集的大车,各种样式都有,有二十辆用来装了几十个重伤员,最后的几辆上面堆满了六百多颗人头,后面还有一百多匹缴获的战马。
那知县大人虽然同意他进城,但仍然摆出架子不在城门迎接他,他听说陈新只是个哨官,便派了一个主簿来接待,意思是让陈新去县衙见他。
陈新暂时没jīng力理会他,先紧着军队事情,首要是布置防务,然后是找大夫和安排住宿。他觉得这个知县未免把文官地位太夸大了,非常时期做样子都不会,莱阳和招远的两个知县便不象这样,现在他军功在手,加上他粗粗想好的运作法子,这个小官实在不够资格在他面前摆架子,只要进了城,陈新有自己的班底,训练队和训导队的组织能力远超这些文官,如果这知县不知趣,他就自己组织民勇布置城防。
围观的固安民众都被这支杀气未散的军队震慑住,好多人都躲回了屋里,剩下一些胆大的对他们指指点点,陈新暂时也没去理会他们,现在刚刚打完仗,一个个士兵都是一副杀人脸,那些民众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们顺着南北十字街一路行走,等到后队的第一千总部进城,中军一声变令炮,跟着一声锣响,全部士兵坐下。
唢呐吹了一通之后,全部主官都到了中军集合,先进城的朱国斌跟陈新大致汇报了一下城内布局,接待他们的县丞也在一边解说,大致也和其他城池相差不多,都是十字街布局,东西向长三百八十步,南北向七百零八步,则东西两侧城墙需要部署更多兵力。
陈新进城前已经与几个主官商量过,此时确认一番后,很快定下防御的部署,中军驻北门,损失小些的第二和第三千总部部署在东西城墙,卢传宗的第一千总部部署到北面,然后三部各抽调一个杀手旗队到相对安全的南面城墙布防。火器分遣队每边分配五十名,暂归各千总指挥,骑兵和辎重队留驻十字街口,根据中军旗号支援各门,这几十名辎重兵也有腰刀和火铳,他们训练不如火器队,但在城墙上装弹打枪是会的。
定下方位后,各部回去分派好了人手,派出塘马将序列报备,然后各自开入十字街的不同街道,准备宿营地,既然进了城,陈新打算让他们进市民家中居住,这样能更好的休整。
文登营入民户住宿也有条例,原则上是一队在一户,住不下的话就挨着下安置,如果有衙门官绅人家,则跳过不入。董渔安排了军需官和那些训导官先去各街,这些人基本都读过书,多少比战兵斯文些,他们挨着一家家敲开门,轻声与各家商议,按人头给钱住宿。
那些民众开门时原本有些怕,但人家带刀的来了,也不敢不开,此时听说借住还给银子,忙不迭的答应,军需官先付了银子,那些民众看了放下心来,还提供厨房给他们煮饭。
唯有伤兵他们都不愿意安置,说是要带来血光之灾,寻常百姓都不愿意,最后董渔只好找到城北的五道庙,那主持心肠甚好,同意他们进去治疗,而且还安排一些和尚帮忙,董渔又派人跟着那主簿去全城到处请大夫,找了十多个大夫来给伤兵治疗。
现在固安各门由一些低级吏员负责,他们根本不懂打仗,也不懂如何防守,看到战兵前来,巴不得交给他们,各门主官很快接管了城防,按陈新的要求每面城墙随时保持一局在城墙上,城门洞至少一个杀手小队。
晚饭前到中军所在的北门交令,与参谋一起在新画的粗糙地图上标好各自扎营位置并领了今夜的夜号,这些办妥后,他们便在城楼里面听取战情汇报。
刘破军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开始对周围主官汇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今rì午前一战,我文登营共斩建奴本部六百七十二级,其中有甲喇额真一人,牛录额真一人,建奴巴牙喇八十三人,另有蒙古部落兵二十九级,没有俘虏,缴获甲喇旗帜一面,牛录旗一面,我文登营阵亡一百七十人,伤一百六十二人,有五十多名重伤,近半出自第一千总部,其中第三杀手旗队遭遇建奴白甲冲阵,连伤者仅剩十一人,第二和第四杀手旗队损失也不小。”
卢传宗嘴里低声的骂了两声,就他的千总部伤亡最重,人员的调整又是一件麻烦事情,新调换的人毕竟没有原班人马配合娴熟,战力必定会有所影响。
陈新听到没有俘虏,有点无奈,本来有俘虏最好,但这群战兵杀红了眼,站着的杀完后又对着地上还能动的一通乱杀,搞得一个俘虏都没有,他直接道:“损失大的杀手队,在司编制内合并组合成完整小队,每司多余人员暂时编为把总亲兵。下面是董渔,给各位主官汇报一下缴获和善后事宜。”
董渔还是一副小心模样,站起来对这些大人微微一躬身,然后才翻开自己的账册汇报道:“缴获所得,一是从杀死的建奴身上搜来,二是他们未及带走的无主战马身上所载,已经统计好的,黄金二千二百两,银一万三千两,战马一百一十匹。巴牙喇铠甲八十三副,鳞甲和锁子甲三百余副,棉甲五百余件。刀枪等兵器还没点算,大致近千件,弓箭三百副。首饰珠宝之类也不少,暂时还没点算出来。我军的兵器损耗也在统计中。咱们阵亡的士兵如果遗书要求土葬的,就在固安外面安葬,如果是火化的,就随军带着。伤兵都安置在五道庙,除了医护兵,又请了十多个大夫和一些民夫帮忙。”
听到收获,众人又高兴起来,但战阵所获只能算少部分,鞑子不知抢劫了多少好东西,可惜找不到他们的驻扎地,金银越多,陈大人可能发作战津贴的时候提高一级。陈新则在心里计算需要支出多少抚恤金,还有残废士兵安置费用。
片刻后陈新继续安排:“董渔点好后造册,缴获兵器送到城楼下,明rì开始由训练队他们编制民勇,那些普通的建奴的武器和一般棉甲都发给他们用,训导队要让他们知道建奴可能还要来,必须让他们下定决心死战。兵器上,咱们自己的铁匠能修补修补一些,那些巴牙喇铁甲不要分发了。有强壮胆足的,发给棉甲或铁甲,另外士兵住进民户的事你在负责,对那些民户和气些,此次进京勤王,必须让他们知道咱们文登营不是兵痞。”
接着周世发报告了军法执行情况,轮到黄思德,他正准备先拍几句马屁,城楼下一阵马蹄急响,两名夜不收穿过城下一片**的建奴尸体,急急奔到城下,屋内人都知道有军情,黄思德便先停住不说,城楼上的值守把总放下吊篮,拉上来两面腰牌,他核对身份后,开门放行。
一名夜不收急匆匆上了城楼,行礼后大声道:“大人,找到建奴的营地。”
陈新估计建奴很快要跑,也不打算去追了,淡淡道:“在何处?”
“在卢沟河北面,叫北庄的地方,他们回营不久我们就找到了他们,与他们的哨骑交锋数次,他们答应很快就往北跑了,撤离之前杀死了两千多掳掠来的百姓,营中尸横遍野。”
所有主官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朱国斌气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代正刚大声骂道:“天杀的建奴,打不过我文登营,把气撒在百姓身上。”
陈新坐在位置上没动,半天才道:“黄思德,你们训导队全部去北庄,每个旗队选一个士兵代表同往,有幸存者就带回固安。”
黄思德大声答应,然后问道:“大人,要不要带些固安的缙绅同去?”
“要,百姓和缙绅都动员一些同去参观,如果他们害怕,记得告诉他们有骑兵一路保护他们安全。”
“那个知县呢?”
“我马上去见他”
卢传宗有点恨恨的道:“大人,这种狗官咱们何必去理他,见他作甚。”
“他毕竟是地方官,请他也去参观建奴暴行,回来总该会配合些,董渔,准备些现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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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五rì,京师西南的良乡城中飘动着无数八旗旗帜,县衙门口立着后金汗的大旗,原来的县衙大堂中升起几个暖炉,四周围了一圈光溜溜的脑袋,上首摆着三个铺着熊皮的椅子,其中一个此时空着。
大堂中回荡着啪啪的声音,中间的空地上一个雄伟大汉怒吼连连,挥舞着粗大的牛皮鞭,对跪在地上的一人狂暴的抽打,地上那人衣衫尽碎,身上血迹斑斑,每被打中一鞭只微微一抖,他后面跪着的几个蒙古甲喇额真噤若寒蝉,把头伏在地上,周围围观的人无一敢去劝阻,只是偶尔抬头看看。
坐在上首中间的皇太极面sè平静的微微低头看着地面,他旁边的二大贝勒代善则不停的转着手中的扳指,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地上跪着的正是乌纳格,他在固安损兵折将逃回,他带去的两千建州本部兵损失惨重,丢下的尸体就有六百多,回营后对方哨骑迅速找到他们营地,人心惶惶的建奴担心对方大队在后,不及救治伤兵就匆匆上路,撤退途中一些又死掉数十名伤兵,现在回到良乡的还有近百名伤兵,其中肯定还会有人撑不住。
总的损失可能会接近八百,还包括一名甲喇额真,其中最可惜的就是八十多巴牙喇,这些人可不是随便征集得到的,都是多年战阵磨练才选出这么点人来,正蓝旗一旗就损失近四十多,其他各旗各有几个在里面,他们多少年没遇到如此惨重的失败,也难怪三大贝勒如此暴怒。
那大汉终于停下,他喘了两口粗气,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乌纳格骂道:“狗奴才,主子都不要了,自己倒跑了回来,留你不得。”
他转头对皇太极道:“八弟,我的意思,回来的蒙古牛录额真,全部砍了,然后咱们点起大军,把那固安杀个鸡犬不留吗,定要把那明军将领抓来碎尸万段。”
皇太极站起来,亲自将那大汉拉回到上首,请他坐了,劝道:“五哥先消消气,行军打仗,难料之事甚多,我们先问清情形,再作方略。”
莽古尔泰气呼呼的点点头,皇太极这才看看代善问道:“二哥觉得这股明军如何?”
代善一边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一边半眯着眼睛道:“按乌纳格所说,似乎是浑河边浙兵与川兵混在一起的感觉,而且还有过之,那将领也有些诡计,若真是如此,我倒不觉得该去攻那固安,等他们继续往北而来,再收拾他们不迟。”
莽古尔泰急道:“要是他们不来呢?”
这时下面一个年轻的人答道:“既有这样强的明军,即便这次不来,总有一天会调至辽西,三贝勒有的是机会报仇,不必急于一时。”
旁边另外几人也赞同了几句,他们听了乌纳格等人描述,其实都有些担心强攻城池,如果光是去为正蓝旗报仇,各旗再搭进去许多人命颇为不值,眼下收获颇丰,大家都没有拼命的心思。
皇太极也不愿再往南走一百多里去攻打坚城,他的计划仍然是抢掠京师,确立政治优势,听了赞许道:“墨尔根代青所说有理,这股明军虽是可恶,咱们却不急于一时,此时身处敌境,不宜攻打坚固城池,若是他们主动北来,又另当别论。”
莽古尔泰一脸不满,但在场的三大贝勒两个反对,四小贝勒也摆明不愿意去,皇太极劝道:“五哥不必如此,那明军将领有了军功,必定忙着报功,怕是很快就要被他们皇帝调到京师,那些明廷官员定会催着他们出战,或许很快就能让五哥报仇。”
莽古尔泰也不搭话,猛地站起大步走出大堂,路过乌纳格身边时,一脚将乌纳格蹬翻,乌纳格侧翻在地上,马上又爬起来跪好。
莽古尔泰离开后,大堂内有些尴尬,皇太极一脸平静的站起来,亲手把乌纳格扶起,看了一圈周围的建奴八旗旗主和固山额真,口中说道:“乌纳格总兵官此次损兵折将,原本当斩,但他天命初年便投奔我大金,多年来勇猛善战战功卓著,更率军曾攻破觉华岛,我的意思,降为三等参将,他自领牛录中,罚两个,交与旗主。准起戴罪立功,各位以为如何?”
莽古尔泰不在,其他各旗损失不大,既然皇太极都开了口,他们也不说什么,议政大会便算是通过对乌纳格的处罚,原本以为必死的乌纳格跪倒在皇太极脚下,涕泪横流。
皇太极叹口气道:“这次固安之事,提醒我等,明国也并非无可战之兵,rì后分兵之时,不得贸然攻击坚固的营寨和城池,诸位切记。”
坐着的众人都点头同意,皇太极接着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完全放着他不管,墨尔根代青,你带每牛录巴牙喇和甲兵各两人,至固安哨探,若他仍在城中,你必得令他匹马不敢出城!绕城寻衅夺其士气,让这支明军知道我大金军威。但切记不得攻城。”
第三十章 各取所需
固安城北门下一片凄厉的哭声,两百多名汉人百姓被用绳子串着,驱赶到城壕外侧,一群后金甲兵躲在他们身后,押着其他百多名百姓收拾地上**的建奴无头尸体,城上的卢传宗对着下面的建奴破口大骂。
多尔衮在两百步外,身后是数百名阵列严整的巴牙喇,正一脸沉静的看着北门城楼上那个模糊的明军将领。
他就是皇太极口中的墨尔根代青,是聪明的意思,这个封号也是以后那个睿亲王睿字的来源,多尔衮今年才十七岁,是奴尔哈赤的十四子,去年刚刚取代阿济格成为正白旗旗主(注1),与他同在一旗的胞兄阿济格仍然独领其中十五个牛录,阿济格失去旗主位置,不但不去怨恨皇太极,反而把愤怒都集中到自己这个弟弟身上,连带着对镶白旗的小弟弟多铎也有意见。
后金的习俗便是喜爱幼子,加上奴尔哈赤宠爱阿巴亥,连带着对阿巴亥这三个儿子也十分喜爱,原来奴儿哈赤的两黄旗六十个牛录,分给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各十五个,他自己留了十五个,到他病重之时,又把剩下十五个给了多铎,使得多铎的牛录达到三十个,而且大都是超员的强盛牛录,要说他们三个直接掌握的力量比皇太极还强。
奴尔哈赤本意是这三个孩子力量强,可以护住阿巴亥,岂知反而被其他六个掌旗贝勒顾忌,奴儿哈赤一死就逼着阿巴亥殉葬,断了三人的联系纽带,那时候多尔衮才十五岁,多铎十三,阿济格又是个没有城府的人,生生看着其他几人逼死了他们的亲生母亲,然后三人之间也多了许多隔阂,其他几个贝勒这才放心。
多尔衮目睹亲生母亲殉葬,心理上快速成熟,阿济格虽是大哥,但脾气粗暴,只喜欢打仗,对于权术一窍不通,开会做事都没个正形,多尔衮便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个阿济格身上,平rì只是小心翼翼,对皇太极言听计从,又故意与阿济格闹出矛盾,使得各旗旗主都对他十分放心。在天聪二年的议政大会上取代阿济格成为正白旗旗主,虽然他知道这是皇太极进一步制造他们三兄弟间的矛盾,还是接受下来,但阿济格并不理解,从此对他颇有怨恨,旗中事务基本是各行其是。
他吸口气,回到眼前的现实中,这次他十分理解皇太极的心思,只是要来寻个面子,利用骑兵优势逼迫这股明军不敢出城,每牛录抽调了四人,回去后通过这四人之口告诉其他人,这股明军也不敢直面后金兵锋,前次失利不过是乌纳格的指挥失误。所以他这次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会攻击城池,只以示威为主。
他身边一个带路的蒙古左翼甲喇额真指着一处城墙对他道:“十四贝勒,前次残破的城墙已经被他们修好,又浇了水加固,才隔几天,墙头民壮也多了,这股明军真是狡猾得紧。”
多尔衮细细看去,城墙上人头密集,既有铁甲兵也有火铳兵,还有一些手执刀枪的民勇,隔一段就有草厂、撞杆和夜叉拍,但看得出他们也是仓促,夜叉拍上连铁尖都很少,基本就是一根圆木。
看来这几天时间他们已经动员起了不少民勇,加上那支奇怪的明军,确实不好打,这城打下来至少得死几千人,各旗也不会同意。
他看向身边那个甲喇额真道:“你们被人家杀了几百人,连他们是哪里来的明军都不知道?”
那甲喇额真小心的点点头,他们确实到最后都没搞清楚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中军也只有一个陈字的六尺红旗,多尔衮不屑的道:“不认识汉字?那门楼上红旗明明写着文登营哨官。”
甲喇额真呐呐的应了两句,他确实不认识,但上次那个汉人书房秀才明明说只写了一个陈字。
多尔衮不再理他,城下的尸身已经都搬到两百步外,那里已经堆了很多柴火,马上要焚化,建州的习俗就是火化,即便是在辽东死了,也是如此处理。(注2)
他对身后一名白甲兵吩咐道:“把那些尼堪拉到城下,全部把衣服脱光,一个一个砍头。”
那白甲问道:“主子,搬尸身的是否一并斩杀?”
“全部。”
那名白甲兵领命而去,后金甲兵将那些搬尸体的人赶到城墙外一百多步,几个面目狰狞的甲兵拖出一个汉人男子,是个斯斯文文的生员模样,他大概也猜到了要做什么,嚎啕大哭起来,一个甲兵用生硬的汉语让他把衣服脱光,他一边哭一边脱,眼睛惶恐的在几个甲兵身上看来看去,后面的另外一些甲兵则喝令其他明人全部脱光衣服,一个女人动作稍迟,便被一刀砍断手臂,在血泊中惨叫着。
那些百姓已经吓得惊慌失措,人群中哭声震天,甲兵又连砍几人,其他人顾不得羞耻,赶快脱光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后金兵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在一些女人身上乱摸。
前面那个生员被喝令跪下,他脸上流满了眼泪鼻涕,另外一名白甲抽出大刀,放在他的后颈上,冰冷的刀锋接触着皮肤,那个生员知道末rì来临,跪在地上绝望的大声哭泣。
那名白甲兵看着生员的模样,颇觉有趣,他故意把刀提起,过了一会又放到他颈子上,几次之后那生员声嘶力竭,嗓子已经哑了。
城楼上的卢传宗高声喝骂:“滚你娘的软蛋,你哭个啥,要死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死,你他娘咬他一口也好过这般模样。”
城墙上其他民勇也一起叫骂,却是骂的建奴,有文登营做主心骨,他们胆子也壮了不少,至少这些后金兵现在就不敢攻城。
那名白甲兵玩过几次,估计无趣了,猛地一刀斩落,生员的人头掉落地上,身子又停了一下才向旁边歪倒,城下百姓一阵惊叫。
卢传宗再看不过去,噔噔噔跑过来道:“大人,咱们出城打吧,才一千鞑子。”
朱国斌不同意:“卢千总,此时不宜出城,看他们全部骑马,也没有器械,应是前锋,建奴若来报复,必有大军在后,咱们一出城他们就会退远,追还是不追?况且现在步队都部署到四门,等到调齐了,百姓也杀干净了,又出城作甚。”
卢传宗怒道:“那咱们就这样干看着他们挑衅?”
陈新一脸平静,城下这股建奴很有可能是大队的前锋,来查看城防的,幸好前几rì拖着那知县看了北庄的现场,知县大人吓得不chéng rén形,回来就开仓召集民勇,并号召缙绅出粮,去看了现场的一些市民回来,大肆宣扬,再加上训导队煽风点火,城中百姓义愤填膺,有文登营作依靠,有粮食拿,又是保卫家园,他们纷纷报名参加民勇,增加了数千守城的力量,很多人家拆了院墙提供石头,这些民勇野战无用,但在城头扔石头,同样能砸死白甲兵。所以他不打算出战,眼下人头到手,只要守稳城池便是,城防越牢固,建奴越不敢攻。作为核心的文登营若是贸然出击有所损失,城防便虚弱很多,民勇的信心也会减弱。
他身边的固安知县大人战栗着道:“还是不出城的好,不出城的好,建奴竟然凶残如斯,这,这。。。”
陈新微笑着安慰他一番,然后看着那个嚣张的巴牙喇,对身边的石平利道:“多远?”
“一百二十步了,怕是上次的后金兵回去说过咱们火器厉害,他们特意隔这么远,不过斑鸠铳一百二十步也能打死人,他们决想不到,但是会打死很多百姓。”
卢传宗急道:“总比这样砍头好。”
陈新点点头,石平利立即转身去安排,斑鸠铳一百二十步仍有杀伤力,但对重甲目标没有什么效果,至于合机铳,则完全只能试试运气了。
石平利叫过几个火枪旗队长,也包括斑鸠铳分遣队的旗队长吩咐一阵,各旗队长回去安排好后,火枪兵列成两排全部来到城垛后面,石平利叫过号手待命,然后他探出头出去,那个白甲又抓来一个老者,正在双手把刀举高。
“吹号!”
天鹅音响起,两百多名火枪手突然举起火枪,紧跟着就击发,那几个甲兵还不及躲藏,每人便被数颗铅弹击中,合机铳的八钱弹丸虽然没能破甲,但仍有一定能量,一名甲兵被撞断肋骨,那名嚣张的白甲直接被一颗斑鸠铳重弹打中面门,直挺挺的倒地,鼻子变成一个血洞,流出红白相间的液体,他们身旁的百姓也倒下一片,凄厉的惨嚎不绝于耳。后面的甲兵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远还能打到,全都往后面躲去,几名机灵的百姓大喊一声往城墙逃来,在他们带动下,另外一些没被捆住的人也纷纷乘乱逃跑,城上的人一起大喊着让他们快跑。
后金甲兵很快反应过来,火铳都需要装填时间,他们纷纷追出,对准逃跑的百姓背影连连放箭,一支支重箭毫无阻挡的插上百姓**的背,二十多名百姓接二连三的倒下,很快只剩下最后三人。
最后三个百姓已经跑进七十步,后面追着五个甲兵,火枪兵仍然在紧张的装填,卢传宗抓紧着拳头,心都要跳出来,只要进入五十步,火枪掩护一轮,这几个百姓就能活命。
逃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两眼圆睁,嘴巴大大的张着,神情中夹杂着希望和恐惧,他对着城上高高的伸出一只手,似乎那些人已经能把他拉上去,五声弓弦声响,他猛地一震,胸膛往前面仰起,又跌跌撞撞的跑过几步,那只高举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着身体扑倒在地上,露出背上插着的两支重箭箭杆。三个百姓倒在城墙外五十步,那五个shè箭的甲兵乘着火枪还没shè击,转身狂奔。
城外的多尔衮一脸冷笑,看着城楼上的弥漫的硝烟,他旁边的一名甲喇额真奉承道:“原来这支明军的火铳能打一百二十多步,不过那几个甲兵的甲都没透。多亏十四贝勒妙计,用几个余丁改扮就试出明军火铳shè程。下步当如何做,请贝勒示下。”
多尔衮淡淡道:“把那些人都砍了,咱们回营,明rì绕城一周,后rì回良乡。”
城墙上则是一片懊恼至极的惋惜声音,卢传宗气得一掌拍在墙上,固安知县看了几个百姓的情形,吓得连下巴都抖动起来。
陈新看着地上摆满的百姓尸体,突然对身边朱国斌问道:“他们最开始是从西北边出现的?”
朱国斌立即答道:“确实,是从良乡方向的官道过来,大人的意思是建奴大军已经移到京师西南卢沟桥方向,那正南和东南方向或许可以走了。”
陈新对朱国斌道:“选五个夜不收,让他们跟海狗子去京师,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送去。”
朱国斌还是一贯的不问多余问题,立即进城楼写了五个夜不收名字,派出亲兵去十字街口通知五人来北门待命。片刻后马蹄声响,五名夜不收已经一人双马赶到,上次缴获了一百多匹战马,所以夜不收的马匹都增加了一匹,让他们能扩大侦察范围。
陈新带着几人进了城楼,对他们道:“一会等这伙建奴退走后,你们从东门出城,连夜赶路,先往东走,宁可绕些路,必须把海军士安全送到京师。”
几个夜不收一脸彪悍,干脆的应了,等他们退出去,陈新才对海狗子道:“狗子,三样东西,一封塘报、一封捷报,一封密信,你进城时只能交塘报出去,就是黄sè那封,别人问你别说大捷之事,就说固安被攻,你是来报信的,其他啥都不知道,塘报给兵部,其他两样都给宋先生,他在你去过的崇文门那个小院。记住没?”
海狗子一脸傻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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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rì后,海狗子一行赶到京师左安门,他们往东绕了一圈,途中没有碰到任何后金人马,当他们进入京师近郊时,曾经人眼稠密的地方竟然数十里没有人眼,到处是断壁残垣,路旁倒满冻饿而死的百姓。
到了左安门下,他们交上塘报和腰牌,查验了好久,终于被放入瓮城,进城后由一名五军营把总带着去兵部,海狗子委托给一个夜不收去办,自己悄悄离开,走巷道去了崇文门外的小院。
张大会打开门后,竟然楞了一下,然后才认出是海狗子,高兴得把海狗子抱了起来,这两个一起行乞的小乞丐,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宋闻贤闻声出来,一看是海狗子,匆匆问了海狗子情况,不禁欣喜若狂,先看了捷报,看完后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他回到屋中关上门,着急的拆了信,几页的密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有些数字中间还用一个蝌蚪样的记号隔开,看了一个数字是个五,宋闻贤马上在书架上选了一本金瓶梅,书的封面上划着五横,然后放在桌上,按着第二个数字翻页,第三个数字定列数,第四个数字定字数,选定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文”字。
这是陈新教他的特务手法,两人手中都有同一个书房同一版的五本书,通过数字定位文字,简单又有效,传递中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书,密信即便落入别人手中,也是全无用处。
如此重复着,他花了一刻钟,翻译出了这份密信,他写完后自己读起来:“运筹之功不得归兵部,需给温体仁,交换条件是本次军功不得分润其他营兵,直禀皇上,另,不能被兵部安排出击。。。。。。”
宋闻贤看完满足的仰头笑起来,良乡失陷,京师已经乱成一团,果然还是有好时机,陈新没有让他失望,他终于等到他急需的东西。
里面几件事,陈新只说了要求,如何完成需要他动脑子,他脑筋急转,口中喃喃道:“他一个礼部尚书,如何拿得到这运筹之功。。。”
他突然一拍腿,“正好推到王洽身上,反正他现在说话也没人信,其他的就温尚书自己想办法,有了这运筹之功,他怕是能入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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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前文一处写错,此时正白旗旗主已经是多尔衮,崇祯元年更换的。注2:死则翌rì举之于野而焚之。《建州见闻录》
第三十一章 运筹之功
干瘦的温体仁跟在曹化淳身后,急急忙忙的跑着,曹化淳还在前面连声催促。温体仁跑得有些喘气,对曹化淳道:“曹公公别催了,老夫这腿脚可比不得公公强健。”
曹化淳连忙过来扶着他手,半拖半拉的帮他走快些,口中道:“老先生(注1)就体谅一下咱家,您的奏疏一进来,皇上喜得把杯子都碰坏了,你老先生倒好,自个回去了,皇上让咱家等在宫门,这都又派了三拨人来问了。”曹化淳接着就招过两个小宦官,让他们一路扶着,等到赶到养心殿时,温体仁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养心殿的暖阁,崇祯正在里面着急的转圈子,看到温体仁来了,迎上来。
曹化淳喘着气道:“万岁。。。”
崇祯不耐的挥挥手,让曹化淳不要插话,他急不可耐的对温体仁问道:“爱卿奏疏所说文登营之事可真?”
温体仁一口气还没倒过来,皇上问话又不能不答,结结巴巴道:“臣、臣”
崇祯恨不得抓起他把话抖出来,现在看他样子也是无法,赶快叫一个宫女去端茶,曹化淳机灵的寻了一张椅子给温体仁,可崇祯都站着,温体仁也不敢坐。
好半天温体仁才缓过气来,对崇祯禀告道:“万岁,确有文登营塘马来报臣知,亦有固安知县随附文书,实为可信,然建奴未远,臣亦未及亲去固安查看,是以此事还有待核实。”
“那朕即刻传谕兵部及都察院去固安点验。”
温体仁道:“万岁,现在怕是去不了,那几名塘马出来之时,建奴数千jīng骑围城,那文登营哨官猜测建奴大军在后。”
崇祯迟疑了一下无奈道:“今rì据兵部所说,建奴大军仍在良乡,怎地固安也有,那便让兵部派出哨骑先行侦防。”他又对温体仁问道:“为何文登营这哨官不先至兵部报备,却去了爱卿那里?”
“皇上,这文登营十月二十余rì方剿灭登州莱阳闻香教乱民,又赴招远讨贼,一路追至登州附近,恰巧勤王令至,受登莱道调派入援,海上漂泊十rì方至津门,曾先期派快马赴京,无奈途中文书丢失,加之只是一小小哨官,兵部各官并不理会,那rì恰巧臣与王洽同行,那信使被王洽冷语打发,其千里勤王,受此冷遇,臣心中不忍,虽亦是未全信之,然京畿被兵,多一卒则多一卒之力,时蓟辽督师在东,臣虑其又将援军遣散,便示其由南抵京,不两rì建奴已至城下,老臣复虑其不知建奴大至,派出家人冒死往南,令其就近护佑畿南诸县,并严令其不得野地浪战,而应背城接阵,文登营遂立营固安,未几,建奴果如臣所料寇略固安,为文登营一战破之,那哨官原意即刻赴京,又担忧建奴复攻固安,是以又派来塘马报信,并请臣示其。”
温体仁说罢跪下道:“皇上,臣有欺瞒擅专之罪,以一礼部尚书而。。。”
崇祯毫不在意,语气中掩不住的喜悦,“爱卿忧心国事,何罪之有,当是之时,那王洽办事着实不力,兵部既不理会,汝又虑其遭遣散,加之爱卿亦未亲见其军,亦算不得欺瞒。”崇祯接着道,“那蓟辽督师种种不法之事,爱卿连上五道奏疏弹劾,朕思之良久,方定下方略,温卿实为功不可灭,虽是大多留中,不闻于外,爱卿这直言敢进,朕心中却是记住了。”
温体仁跪下语气沉静的道:“为皇上分忧,不敢言功,只盼我大明各军都如这文登营哨官一般,早rì将建奴逐出边墙,复我神京朗朗乾坤,使我人民不必流离失所。”
他口中大言炎炎,心中其实颇为得意,他和周延儒抓住这次建奴入寇的机会,先是连连上奏疏弹劾袁崇焕,先定下袁崇焕的罪,然后借袁崇焕杀帅一事将首辅钱龙锡拖下水,袁崇焕当时的揭帖上已经写明是与钱龙锡商议过,钱龙锡也抵赖不了,原本他与袁崇焕是内外互为声援,现在袁崇焕下狱,温体仁等人抓住这根辫子穷追猛打,袁崇焕下狱当rì,两人就指使江西道御史高捷弹劾钱龙锡,将钱龙锡死死拖在这个泥潭里面,钱龙锡下课已成必然之事,能不能保住脑袋也难说。
眼下周延儒入阁已定,他与温体仁是一伙,温体仁原本根基很浅,现在内阁有个盟友,以后事情便好办得多,周延儒此人现在才三十六岁,去年因辽军闹饷一事,所说意见很有见地,开始受到崇祯的重视,早有心提拔他,这次入阁也是顺理成章。
温体仁倒有些自知之明,他任何方面都比不过这位二十岁就中状元的天才,入阁恐怕有些难度,但现在突然有如此大的一件军功在手,形势立即又不一样。他们所说的王洽就是原来的兵部尚书,这老兄刚当了半年就遇到这事,已经被问责捉拿下狱,确实有点冤,但温体仁可不管那么多,继续往他身上泼脏水,顺带把他的运筹之功合理化。
这次建奴入寇,内阁中多半还有人要牵连,就会有新的位置出来,所以温体仁比崇祯更着急,他甚至想冒险自己去固安一行,早些把这运筹之功落实。
崇祯满意的看着温体仁,口中赞道:“小小一个哨官,竟然能斩首六百余级,还有甲喇一人,牛录一人,若兵部查验为真,乃是我大明对建部单次斩首最多,小小哨官领兵千里勤王,还立下如此大功。”他一想起逃跑的辽军,脸sè又有点yīn沉下来。
温体仁看崇祯脸sè,连忙岔开道:“皇上,要说这个小小哨官,或许皇上都是知道的。”
崇祯道:“哦?朕似乎未记得过哨官一级的军官。”
“此哨官便是万岁即位之初在兵部大骂崔呈秀的威海千户陈新,现已历功升为文登营哨官,署威海卫同知。”
崇祯真正的惊讶起来,因为当时这事太过离奇,时隔两年他仍是有印象,他稍稍回忆一下道:“原来是他,两年前他痛骂崔呈秀,当时亦曾想奖其功,后有御史弹劾他触犯大明律,辱骂三品以上京官,是以最后功过相抵。未想他不但胸中有正气,连胆气亦是十足,竟敢在城下列阵而战。不知这文登营究竟有多少兵马?”
“皇上,初时臣也惊奇,后来一问才知,文登营兵额一千一百余,十月莱阳闻香教乱起,这陈新忧心再成徐鸿儒一般大乱,与莱阳知县议定召集一千余民勇,报登莱道准许,这次勤王便共计有两千余人。固安一战后他们伤亡颇重,不得不退入城内,近期怕是不能浪战。”
崇祯大喊一声好,大笑道:“好个文登营,好个哨官,两千人斩首六百,亦是温卿运筹之故,此次核功之事便由温卿负责,合兵部、都察院、顺天府有司共同查验战功,既然损失颇重,让他先稳守固安,损失的器甲粮饷,交兵部一并付议,这次他到京后温卿你带他来殿见,朕要亲自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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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rì温体仁便组织有司准备此事,这是最近的大事,又是皇帝关注,所以效率颇高,兵部先派哨骑查探一番,在半路就碰到文登营的哨骑,知道建奴已经从固安撤走,各部院匆匆派出人手去固安核实。
陈新亲自接待他们,黄思德作为副手,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珠宝,先把关系套好,等几个上官看了马车上的首级,竟然全是真夷,其中一个兵部的主事还悄悄劝陈新放些平民的人头进去。
建奴还在良乡,几位京官也害怕这时候出城到处走,查验后只派了塘马回京师送信,就在固安多留了两天,陈新搞接待很有一手,好吃好喝供着,人人都对他很满意,听说文登营被欠饷一年多,兵部的主事甚至答应回去后帮他向兵部要饷银补给,并得出一个损失惨重,暂时不堪再战的结论。
几个京官呆了两天,还是觉得没有京师安全,赶回了京师,兵部已经把他们的核功文书报到内阁,现在朝堂上都已经知道此事,一片溃败中出现的这次胜利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陈新虽然还未到京,已经万众瞩目,众人唯一奇怪的是,其中的运筹之功出乎意料的归了温体仁,很多人认为他可能入阁。
京师城墙外面皇太极的势也有了,他在良乡停驻近半月,把周围抢得干干净净,八旗家家收入丰富,多尔衮带着骑兵在固安耀武扬威的走了一圈,明军没敢出城,总算把面子找了回来,各牛录抽调的甲兵回去一说,士气再没有受到乌纳格战败的影响。
皇太极自己则去良乡城外的金太祖墓前拜祭,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女真部族,反正坚持认为几百年前的金太祖跟他有关系,他摆了些祭品,希望那两个金国皇帝保佑他,然后又把七大恨之类的内容重复一遍。
虽然周边赶到的勤王军慢慢多起来,但十分分散,孙承宗去了山海关收拾辽镇兵马,京师周边最大的一股勤王军仍是满桂带领的宣大军,张宗衡又从大同带来部分兵马交予满桂,加上重新集结过来的昌平和密云等处兵马,满桂又有了三万左右,驻扎在永定门附近。
兵部没给陈新任何命令,听说皇上本意是调他入京殿见,但又担心固安失守,所以陈新就仍然带着文登营守在那里。崇祯一心把固安和陈新作为正面宣传对象,严令兵部妥为安排,必须确保固安不失,正好部分山西和河南勤王军经紫金关到达涿州,兵部得到皇帝严令后,从涿州抽调了部分新赶到的河南兵马,也充实到固安城中,使得固安城防更加牢固。
京师周围的情况似乎又在好转,因为宣大军转移到永定门,固安到京师的联系也更加顺畅,正当陈新以为自己可以安稳进京的时候,在良乡呆了十多天没动的后金军突然出击。走到卢沟桥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位跳神副将申甫,结果这位会法术的大师全军覆没,但他本人力战不屈,共被刀伤六处,箭孔数处,他带的几千乞丐兵出城前就逃散大半,战后无一幸免。
紧接着后金军便对永定门外明廷最大的机动兵力雷霆一击,核心的宣大军原本就损失惨重,拼凑而成的勤王军战力低下,一战而溃,满桂、孙祖寿以下,游击以上三十多名将领被杀,黑云龙、麻登云被俘,又是一次全军覆没。这次失利就发生在京师城墙外两里,无数城墙上的士兵和民众亲眼所见,城中对建奴的恐惧达到顶点。
皇太极击溃这股兵力后,周围再无明军敢靠拢,他带着大军往京师西边绕往北面,一路抢掠,在德胜门等地两次留书表示可以议和,姿态很高。最后他回到京师西北面,后金大军围着京师走了完整的一圈,大致相当于现在二环和三环之间的线路。所有大股明军皆被击溃,并攻克良乡县城,大明朝的虚弱展现无遗。
好在陈新的出现给了明廷最后一块遮羞布,十二月二十rì,确定后金军北上到德胜门外,陈新将固安城防交予河南兵,留下部分士兵照顾伤员,带着文登营两千人押送着人头,在五军营一队骑兵带领下向京师前进。
第三十二章 朕之戚少保
十二月二十二rì,文登营在五军营引领下,经永定门入城,永定门外上万勤王军尸横遍野,一些京营兵正在安埋,不时有野狗跑来啃食,京营兵拿着刀枪不停驱赶。
文登营的士兵一边行军一边沉默的观看面前的惨象,固安过来一路所见处处皆是地狱,建奴的凶残更激发起他们的愤怒。
进入永定门后,全军在瓮城休整,司礼监、御马监和兵部都派出官员迎接,上次来查验战功的几名京官也在,虽然他们一贯看不上武夫,但此人在此时立下大功,受到皇上眷顾是必定的,所以他们对陈新都十分客气,兵部也调集了粮草供应和帐篷,让文登营在瓮城扎营。
消息流传很快,京师百姓都听说一支登莱兵斩杀数百建奴,都跑来永定门附近,想看看热闹,永定门附近街道人满为患,外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只得加派人手疏散,并守住永定门不准许他们进入瓮城。
文登营士兵大多是第一次来京师,瓮城就是一个四方天井,巍峨的城墙和城楼都让他们生出敬畏,同时又好奇的看着周围众多的文官和京营兵。
陈新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知道是朝堂的故意宣扬,他们急需这样一次胜利挽回声望,他对身边的卢传宗和代正刚低声道:“没想到咱们再到京师是这般光景吧。”
卢传宗忍不住的笑:“没想到,当年咱们走的时候可都没人送,现今倒是这么多人来接。”
代正刚道:“都是大人带着咱们,不然俺还不知在哪里做苦工。”
三人谈谈说说,正感慨时门洞那边的京营官兵跪倒一片,陈新知道大人物要来,赶紧停了说话迎过去,其他的京官也纷纷往那边走去。
一个干瘦文官在一干随从簇拥下走入瓮城,他官服胸前一个锦鸡踩云鸣rì的二品文官补子,周围的文官纷纷跪下见礼,陈新一眼看到陪在他身边的宋闻贤,知道必是温体仁。宋闻贤也见到人群中的陈新,他一脸激动,下巴上的胡子微微抖动着,他知道文登营名扬天下的时候到了。
陈新赶紧上前跪下,温体仁一进瓮城就在张望,对满地的文官视而不见,独独在那些武官身上打量,宋闻贤在他身边轻轻一指,他看到跪在地上一身甲胄的陈新,大步赶过来亲手扶起陈新。
温体仁大量陈新一番,才哈哈笑道:“好个仗义执言的千户,好个勇猛敢战的哨官。”
陈新躬身道:“温大人过奖,为国杀贼,乃我辈军人本分。”
温体仁转头对身旁一群文官道:“不畏强敌,居功不傲,如此方为我大明男儿本sè。”
众官一阵附和,直把陈新吹到天上,陈新则小心的抬头打量了一下温体仁,五十多岁,脸和身材都是干瘦,胡子稍稍有些枯黄。此时在众官之中侃侃而谈,神情之间很是威严。
他身边还有一个脸sè白净,没有胡子的人,他戴着五梁朝冠,身上的穿竹青sè曳撒,胸口绣着红sè的蟒图,领口露出红sè的贴里,与竹青sè外袍映衬着颇为好看。
陈新估计应当是崇祯身边的近侍,否则不会被赐穿蟒袍,虽然现在京师最好越制,稍稍富贵之家就敢自己订做蟒服,但在正式的官方场合,还是有体制的。
果然温体仁马上对陈新介绍道:“陈哨官快见过曹公公,皇上还在信邸之时曹公公便随侍身边,乃是皇上身边最亲近之人。”
陈新马上又跪下拜见,曹化淳一把扶住他,曹化淳笑眯眯的尖声道:“果然一看便是雄壮之辈,难怪能杀那许多鞑子,皇上原本让其他人来,咱家专程跟皇上讨了个恩典,要先来看看这个不怕鞑子的壮士。”
陈新连连谦虚,温体仁待他们说过几句,跟曹化淳亲热的耳语几句,两人便撇下其他文官,带着陈新到永定门的城楼商谈。
进了城楼温体仁脸sè沉下来一些,对陈新道:“原本打算让你所部休整一两rì,但今rì建奴在北门打造盾车长梯,一副攻城架势,兵部建议将你部调至德胜门,震慑建奴,皇上也许了,是以明rì便让你部到午门宣捷,然后直抵德胜门城墙。”
陈新开始一听,还以为要调他出城,此时才放下心来,守城就不用怕,满口答应。
温体仁对陈新的态度很满意,赞许的点点头,兵部其实也有意让他们再出城打一仗,王洽下狱后刚刚启用申用懋为兵部尚书,但温体仁以堪战之兵过少为由,坚决反对此事,陈新已经表现出不俗的实力,而且一开始就投靠温体仁,每年又送上孝敬,如此能干又懂事的人,温体仁必定要拉入自己的体系一力培养,岂能让他出去白白送死。
曹化淳道:“如此,咱家便跟陈大人说说明rì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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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rì一早,文登营营地号鼓响个不停,城墙上的京营兵张着嘴巴看着瓮城中的士兵,他们铁甲森严,队列严整,随着军官洪亮的口令,如同机械一般整队,整齐得数十人如一人,早早赶来的温体仁在城楼看了,也是十分惊异,眼前这支军队所表现出的气势已经远超京营和边军,曹化淳赞叹道:“令行禁止,原来强军该是如此模样,温大人,咱家看来,便是御马监的四卫营也远不如这小小的文登营。”
温体仁道:“曹公公说的是,由这里到午门,都是兵部负责,本官先回午门安排礼部事务,曹公公是否同去。”
曹化淳道:“同去,咱家也好给皇上回话。”
两人离去后不久,文登营的哨官红旗升起,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马上开始清道,兵部的引领官也先到了门洞外,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沿街的楼上也排满了人,住家的也纷纷打开窗户探头张望。
巳时刚到,瓮城中一通大鼓响,随即步鼓声响起,传出一阵洪亮的歌声。
“黄沙莽莽不见人,但闻战斗声,枪林箭雨天地惊,壮哉我军人,嘘气乾坤暗,叱诧鬼神惊!拼将一倨英雄泪,洒向沙场见血痕。。。。。。”
歌声中,一个身着铁甲的大汉在两个亲兵步鼓手护卫下,高举着一面大旗走出永定门门洞,旗手是第一个生擒建奴的亲兵蒲壮,陈新把旗手的荣耀给了他,他走出门洞后对无数双目光的注视高昂起头,一脸横肉的脸上满是兴奋。
他身后走着按旗队排列的文登营士兵,铁甲铿锵军容严整,高高举起的密集兵刃顶端都插着建奴的人头,嘹亮的军歌继续回荡,“牺牲此驱壳,为吾国干城;人生万古皆有死,何如做征魂!身死名犹列,骨朽血犹磬!何惧箭如雨,浩气压征尘。”
围观的人群一开始被文登营的气势所震撼,全都静悄悄的,等到文登营有一半走出门洞,一个声音突然大喊一声:“好汉!”
人群终于反应过来,跟着高喊:“杀鞑子!”“好汉!”
喝彩声汇成cháo水般的声浪,响彻京师外城,自建奴入寇以来,他们无时不生活在恐惧之中,城外的连战连败他们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一月多的jīng神压抑和高度紧张,让许多人接近崩溃,终于今天有一支大明的军队没让他们失望,被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喷发出来,京师民众如痴如醉的向文登营大声欢呼,尽情的发泄着。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用力阻挡着人群,不让他们冲到中间,文登营的歌声已经被欢呼声淹没,旗队长必须嘶声力竭才能让士兵听到一点口令。
陈新的中军队伍也走出门洞,哨官旗高高飘扬,上书“文登营哨官陈”六个大字,欢呼声达到顶峰,陈新骑着马对两侧的民众微笑拱手,无数的手向他挥舞着,眼前的情景几乎与他从前见过的天皇巨星出场一般。
欢乐的气氛随着文登营的前进传递着,六百多个建奴人头被高举着展示给京师的民众,虽然光是永定门外就死了数万明军,但六百个建奴人头已经是罕见的胜利,浑河血战或许杀伤超过,但明军最终全军覆没,并未拿到任何人头。特别这一次是绝望中的大胜,尤其珍贵。
文登营的队列绕行到宣武门入内城,再经宣武门到棋盘街,从大明门进入皇城,带起一路的欢呼,半个京师都沸腾起来,他们最终到达紫禁城南面的午门停步,这里就是献俘宣捷的地点。原本的明会典典制是只有献俘才到午门,宣捷就直接在朝会,陈新此次没有俘虏,但崇祯又希望把动静弄大,所以礼部和兵部商议后按献俘阙下的规格进行。
午门前的御道上,锦衣卫大汉将军已沿东西两侧设好仪仗,御道南面是教坊司的大乐乐队,午门门楼前分设鸿胪寺赞礼和承制官,东侧是文武大员和藩国使臣。一般的文武官员则由引礼带至御道南偏东位置东西对面而立。
文登营一路行进,已经到了午门西边的武将位列队,陈新到了前面,一名引礼低声跟他说着一会的注意事项。
紫禁城内钟声响起,那引礼道:“陈大人,皇上已到奉天门,你们可准备妥当了。”
陈新赶紧答应,看到眼前的肃穆景象,居然比打仗还紧张一点,难怪这些皇帝要搞大排场,就是拿来吓唬人的,所以皇城都非常宏伟,衙门也要修得宏伟一点,先在气势上镇住办事的人再说。
钟声一停,教坊司的乐队就奏起大乐,直到一个身着皇帝常服的人影到了午门的门楼正楹,大乐停止,在场众官全体跪拜四次。
跪拜完毕后,士兵将建奴人头堆放到午门御道上,陈新亲自把甲喇旗帜放在首级堆上,接着引礼官引文登营旗队长以上将校齐至午门下跪拜,温体仁出列大声向皇帝上奏捷报,完毕之后兵部尚书请旨叙功,陈新的职务当即就升为登州镇游击,署卫指挥使。然后又是跪拜五次,磕头三次。
陈新小心翼翼做完,总算松了一口气,赞礼让他们站起后,陈新对着西侧的黄思德打个手势。
片刻后文登营两千士兵齐声高呼:“万人一心,有进无退,畿辅重寄,不负吾皇。”
温体仁偷眼看午门门楼上,崇祯正在微微点头,温体仁心中暗自得意,他昨rì将文登营平rì呼号略作修改,来拿讨皇帝开心。
仪式很快结束,文登营将退出皇城,到内城北面的德胜门布防,而陈新则被温体仁带入紫禁城,面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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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在乾清宫接见陈新,陈新按昨rì曹化淳所说,伏在地上,没有抬头。
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传来:“陈卿请起。”
陈新小心的站起来,低眉顺眼的等待皇帝问话。
“陈卿千里勤王,又立下如此大功,据兵部回话,全是真夷首级,光是这份实诚已是难得。”
陈新大声道:“全赖皇上洪福眷佑,温大人运筹帷幄,微臣不敢居功。”
崇祯微笑道:“温卿的功是有的,你的功也是有的,也不必过于谦逊。若无你所练强军,岂能有当rì之捷。兵部的奏疏上说文登营已经欠饷许久,勤王之前才由登莱道补发三月,这些兵丁如何能出力死战,陈卿你有何良方?”
“皇上明鉴,小人也没有其他本事,这些兵丁也都是淳朴之人,自他们到兵营起,微臣便教他们忠君之事,为皇上分忧,是以人人皆知大义,战阵之上那气势便强于建奴,加之温大人指点得法,侥幸得此微功。至于欠饷,确实如皇上所说,微臣自到文登营一年多便未见过一厘的月饷,幸而剿灭闻香教之时得了些脏银,经登莱道台大人准许,补发部分军饷。”
旁边的温体仁听陈新句句不离温大人的功劳,越发满意,旁边的盟友周延儒也对温体仁微微点头,表示这个人不错。
崇祯爽朗的笑了几声,陈新这时才乘机抬头快速的看了一眼,崇祯穿得并不华贵,只是皇帝的常服,脸上十分白净,下巴上蓄着点胡须,但还是看得出很年轻。他神态间十分畅快,对陈新笑着问道:“听温卿说文登营都是用昔年戚少保之法练兵?”
温体仁出列道:“皇上,据微臣昨rì与营中军兵询问所知,那文登营守备虽也尽职,但于练兵一途并不擅长,皆是陈新一力cāo持。”
陈新故意谦虚道:“回皇上,登州附近乃戚少保故乡,微臣多次听过戚少保威名,是以买来戚少保所著兵书数本,潜心研究,略有所得。守备大人见微臣乐于此道,便将练兵事务尽数托付于微臣,微臣读戚少保兵书,既佩服其兵法之jīng,更佩服其忠君为国之胸怀,二者兼得,方有戚少保这般绝世名将。”
崇祯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道:“说得好,陈卿是读书读明白的,不象有的人,经纶满腹,却没往心里去。陈卿有如此见识,才干亦是非凡,rì后陈卿只需用心做事,必成朕之戚少保!”
第三十三章 战局
当rì文登营便部署到德胜门,外面的后金哨骑发现文登营旗号后,迅速通知了皇太极,皇太极在北面一边准备盾车长梯,一边连续投书表示可以议和。
听说那支明军到了德胜门后,皇太极亲自领兵到德胜门外观阵,陈新也是第一次看到后金主力,城外后金大阵旌旗飞扬,密密层层的骑兵如同乌云略地,满目皆是跳动的马头。零散的哨骑已经跑到城墙下一百步,口中发出些怪叫。
温体仁和新任的兵部侍郎梁廷栋也到了北门,两人看着后金军的威势眉头深皱。
温体仁对陈新低声道:“建奴跳梁十载有余,现今竟然能威逼神京,与我圣天子只余一墙之隔,实在令我等臣子忧心,眼下圣上对你青眼有加,陈新你需抓牢机会,用心做事,若能再得一功,前途更加远大。”
陈新躬身受教,在温体仁面前他尽量少说话,这次给温体仁送了一份军功,已不需其他言语表示。
温体仁接着道:“给你的游击一职,本官已深思过,登莱巡抚必定要恢复,王廷试眼下分润你的军功,呼声最高,他应当亦不会薄待于你,但上次道石说你还是愿留在文登,本官已建议皇上在登莱设游兵或援兵一营,仍称文登营,分驻文登和威海,以为东江后劲。”温体仁知道陈新自有捞钱的法子,也不愿他去镇城摆在王廷试眼皮底下。
陈新对此心中有数,宋闻贤已经到钱元壳那里打听过,按九边体制,除巡抚标兵营外,还有正奇援游四类,一镇单设游击则建游兵营,参将称援兵营,副将为奇兵营,就算他的功再高,也不可能一次升到管正兵营的总兵去,这几个里面,副将的奇兵营要驻镇城,便只剩下游兵营和援兵营,当游击或参将分驻文登,这样有更大的zì yóu度。
游兵和援兵用途也有区分,游兵无需兵部调度就可以用于跨镇的支援,援兵营原则上是守当地,这次陈新的署级由同知到卫指挥,只升了一级,但军职从哨官到了游击,已是跳过守备,因为时间仓促,这次只是临时升职,让他带文登营作战名正言顺,以他的军功,正式的升迁应当还有,勋级和荫子也还在后面,不过他对那东西没兴趣,最关键的还是实际利益,游兵营一般一千多,对他仍远远不够。
温体仁今rì专门给他引见了兵部右侍郎梁廷栋,此人据说颇有边才,早年曾官至永平兵备道,和袁崇焕曾经有点摩擦,后来魏忠贤当权,人人都去修生祠,他偏不去,反而辞职走了,直到崇祯上台后才重新启用他。
这次建奴入寇以来,梁廷栋虽然一仗没打,但与皇帝奏对颇有方略,已经连升三级,早先是分巡口北道,蓟镇巡抚王元雅一上吊,他就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蓟镇,然后王洽一下狱,腾出一个位置,他又当了兵部右侍郎,再然后袁崇焕又下狱,梁大人再加一级,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并总领所有勤王兵马。
建奴入口两月,这位梁大人已经连升三级了,现在听说皇上对申用懋的能力也不满意,梁廷栋正在往第四级兵部尚书奋勇前进,每次有人倒霉都是这位老兄得便宜,而陈新拿脑袋去拼才刚升了一级,不由对梁大人十分羡慕又敬仰,他看得出梁廷栋与温体仁关系紧密,梁大人是兵部尚书的热门人选,肯定比钱元壳管用,既然温体仁牵了线,陈新必定是要打点的,好在固安之时缴获了一些黄金白银,送礼也很方便。
眼下建奴还在京师城下,如果还能有战功,皇上关照着,升个参将不成问题,到时还要从登莱争取一块自己的地盘出来,不用处处受制于人。但看着城下建奴的军威,陈新一样暗自害怕,不在于他们人多,而是骑兵对步兵的天然优势,他们打不过就跑,自己一旦野地被他们缠住,他们甚至不用打,围就能围死。
城外的后金汗大旗离得很远,陈新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德胜门上有几门吕宋大铜铳,属于早期仿制的红夷炮,估计后金的哨骑也查探到了,所以他们大军并不靠近。
过了一会那边跑来一个甲兵,他来到城下五十步外停下马来,手上高举着一卷文书看着城墙,城墙上的京营兵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陈新夸张的叫过两名亲卫,把温体仁和梁廷栋都遮在长牌后,温体仁倒还颇有点胆子,让那长牌手退下,站到城垛旁哼了一声道:“蛮夷之辈,亦想学城下之盟。”
陈新试探道:“大人,要不要下官轰杀了他。”
温体仁眼神闪动几下,最后缓缓摇摇头,“一个送信的兵丁而已,杀了他倒失了我天朝气度。”陈新奉承两句表示同意,但要是他单独守城,先杀了再说,反正他也不想和建奴留什么余地。
那后金兵丁见城上无人回应,把文书放在地上,策马奔回,城头上用吊篮放下一个京营兵,跑去拿了回来。
德胜门的神枢营副将看了后,跟温体仁回报说是约文登营合战,一边出两千人。周围的文登营和京营将官都看着几位文官,看他们如何决定。
温体仁突然哈哈笑起来,对梁廷栋道:“梁大人,建奴可是三国演义看多了?”
梁廷栋也不屑的道:“建奴在宁锦大战时亦曾玩过这等把戏,不理会他便是。”
温体仁赞同道:“此等蛮夷理他作甚,且看他敢攻城否。”
城外的后金军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自己走了,他们也确实不敢攻城,皇太极在北面打造攻城器械,不过是施加压力,想多讹诈些东西,谁知明廷颇有骨气,虽然连战连败,也不接受城下之盟。
一连几rì,陈新就这样带兵守在德胜门和安定门之间,看着后金兵的哨骑每rì在城下练习折返跑。
皇太极讹诈不成,改为明抢,考虑到上次过通州的时候忙着赶路,许多景点没有去看,他派出阿巴泰、阿济格、济尔哈朗等人再去通州自助游,意外的发现张家湾明军自行溃逃,后金捡了个大便宜,这个运河上的繁华之地货物云集,后金兵饱掠而回,这下八旗更没了拼命心思,后金兵扔下一堆盾车长梯,离开城北,经通州东返。
听说后金兵撤离京畿,京城中的官民都松了一口气,悬在头上的利剑终于拿开了,接着京师中就有传言,说是因为文登营到了京师,鞑子怕了,所以忙着撤兵,文登营的名声更加响亮。其实陈新不过是让黄思德和张大会带人去散布一下,就打了一个不错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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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兵虽然离开了京师,但仍然在大明境内,他们不慌不忙如闲庭信步,在蓟州城外顺便击溃关宁军一营步兵,然后皇太极就收到遵化留守的后金兵奏报,说破口时招降的那十多个蓟镇关口都又叛变回去了,体现了皇太极当时地方政权建设没有用心,密云总兵听说后还去打了一次遵化,又被驻守的少量后金军击溃。
入援的明军虽是越来越多,但野战能力越来越弱,早期最敢打仗的满桂死掉之后,基本没有明军敢主动攻击后金军。
皇太极对那些小关口已经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他可以从蓟镇任何一个关口顺利出关,后金兵虽然在固安略有小挫,但后来文登营也龟缩不出,他们信心仍然很充足。过蓟州后便分兵攻略周围府县,他选了正月初一这个普天同庆的rì子出发去永平,一番部署之后,初四一战下永平,受此震慑之下迁安和滦州都投降了,皇太极又把投降官员剃了头发,给了一个更高的职务,让他们继续管事。
如此一来,在后金控制下的大城便有了四座,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后方,皇太极还不知足,又经永平到抚宁县,还去山海关试了一下,孙承宗到山海关之后收拾兵马,给祖大寿带信,并送去袁崇焕的手书,祖大寿重新带兵入关,山海关重兵云集,光红夷炮就有五十多门,灭虏炮两千多,辽兵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战斗意志比在京师坚定得多,皇太极转了一圈连抚宁县也没打下来,放弃了攻击山海关的打算。
不但是山海关,后金军连没有什么兵马的昌黎也没打下来,新上任的昌黎知县左应选胆气十足,组织能力也十分了得,城中没有兵马,他便把城里的青壮都组织起来,又接收了一些滦州和永平的溃兵,同时拼命的准备火药和檑木石块,他以身作则,一直在城头指挥,全城众志成城,后金兵初八赶到城下,先是七八千人进攻,其中多半是蒙古部落兵,被守军被击退,后金又增兵至上万人,从初九一直攻到正月十四,连皇太极都亲自赶到城下指挥,查看后发现连火铳火炮都没有,结果又连攻两天,左应选虽然没有火炮,但是火药多,他直接把火药磨成粉,天女散花一样撒下去,然后扔火把烧建奴的面门。
后金攻坚能力的短板再次展现出来,他们贴近城下后居然连挖墙的铁锹铁镐都没有准备齐,就拆迁而言实在不太专业,而昌黎连rì坚守得胜,城民斗志昂扬,越发不可攻克,皇太极和代善最后无奈,只得放弃了这个钉子户。号称战必胜攻必取的后金军,最终在小小的昌黎城下撞得头破血流,没有深沟高墙的昌黎县城竟然比遵化这样的重镇还要顽强。
皇太极连续碰壁之后,告诫属下不得妄自攻城,如果城中斗志旺盛的,不需试探,立即退兵,但昌黎之战的影响远不止于此,永平附近其他一些小城和寨子听说昌黎之事后,都拒绝投降,望风而降的好rì子暂时不再了。
皇太极头痛的时候,崇祯更头痛,后金占了永平迁安,京师到山海关的路基本断了,使得他连rì都没有关宁军的消息,浙江河南山东等地兵马陆续赶到,但这些内地勤王军战力更加低下,算来算去,还是只有关宁的人最多,战力最强。
户部一直拿不出多余的银子,连陈新这样皇帝亲自关照的人,户部还是一句没钱,温体仁好说歹说让他们拿了一万两出来,连人头赏都还没有给齐。
除了银子,还有更闹心的事,山西巡抚耿如杞和山西镇总兵张鸿功,分别带抚标营、山西镇正兵营勤王,到了京师附近了,没了粮食,便申请补给,按大明的规矩,要在到达当地的第二天才能领取军粮,于是他们第一天被调到通州,第二天被调到昌平,第三天又调到良乡,三天调了三个地方,五环外面走了一圈,没一个地方能呆到第二天,也就一次都没能拿到粮食,大冬天里天天走无用的路,又吃不饱饭的丘八怒气冲天,文官虽然聪明,但丘八也不是傻蛋,终于一哄而散,一路抢掠往山西逃回,山西镇也是九边jīng锐,两营合计五千多步骑兵,历尽艰辛到达京师勤王就是如此待遇,就因为文官们的小聪明,又丧失一支珍贵的力量。
崇祯愤怒之下将耿如杞张鸿功拿问下狱,那些乱调派的兵部官员则没有任何处罚,陈新现在在京师消息灵通,听闻之后派了朱国斌和训练队一起去追山西镇的乱兵,让他们招些夜不收和骑兵回来。
这些事情一出,陈新越发不敢出京,巡抚好歹还是文官大员,如今都是这个待遇,自己一个客军游击,在皇帝眼皮下也能被拖欠赏银,天知道出京之后会被折腾成什么样,还有那些友军也很不靠谱,跟他们一起打仗实在提心吊胆,就这样一直赖在京师,不敢出城。
但文登营毕竟有强军的名声,兵部侍郎刘之纶就看上了他,好在温体仁也知道光靠这点兵没法打建奴,找了已经升为兵部尚书的梁廷栋,轻松的挡了回去,刘之纶又改口要川兵,兵部也没同意,最后他自己招募了一万多人,其中很大部分是从那位殉国的申副将那里逃走的乞丐兵,然后他便要出京去杀鞑子。
陈新虽然佩服他的胆气,但是不敢跟他一起冒险,在兵部遇到刘之纶之时,还劝他不要贸然出击,待大军云集之后再行攻战,反被刘之纶冷嘲热讽一番。
刘之纶坚定的要带领他的“大军”出发,梁廷栋得了陈新的打点,加上温体仁的意思,便以防止建奴复来为由留下文登营,仍守北城。
刘之纶出发当rì,京中许多官员送行,很多人都佩服这个宜宾人的胆量,但都不看好他的命运,几乎是以送葬的心情来的。陈新随在温体仁身后,看着刘之纶的军队,他们大多瘦弱无比,勉强配齐了刀枪,有少量的棉甲,更像陈新心目中的流寇模样。
唯一看得入眼的只有几门火炮,但总让陈新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上去用手一摸,惊讶得差点一跤摔倒在地上。
他大张着嘴巴对刘之纶问道:“刘侍郎,这是。。。”
刘之纶理所当然的道:“木头炮!”
第三十四章 四城之战(一)
陈新无奈的看着刘之纶的大军出城,在场众官都知道刘之纶凶多吉少,但都装出一副欣赏模样,只是夸奖,陈新虽然心中不忍,但也不会陪着去送死,。
刘之纶的大军出城后,慢慢走到通州,通州的总兵便是陈新的老领导杨国栋,他活动能力超群,在京师铺好了路,正好建奴入关,朝廷议设通州总兵,他资格人情都有,顺理成章担任了这个职务,而且他很会来事,不断的跟京师告急,使得兵部根本不敢调通州兵勤王,他也就安安生生的在通州城里呆着,然后上些不痛不痒的奏疏,貌似给朝廷考虑,其实都是他的私货,他甚至建议在通州沿运河建一百零八座烽火台,这样下次建奴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从哪里渡河的。他是打算把辽西的碉堡战术复制到通州来,他顺便吃点工程款,接着他又提议把通州的兵额加到两万,而且还必须是义乌东阳兵。
兵部自然不可能理会他,杨国栋也是漫天要价,既然不还价也就算了,他继续安生的呆在通州,干看着后金兵掳掠了张家湾,然后又大摇大摆的从城外经过,总之是闭门不出,这次刘之纶来了,他还是闭门不出,也不让刘之纶进来。
杨国栋对京中的官员十分了解,这个刘之纶是书呆子类型,又是临时提拔起来的,没有什么背景,就敢甩脸子给刘之纶,说不开门就不开门。刘之纶只得在城外扎营,正好遇到雨雪交加,许多老油条乘机又逃了,其他人也不愿此时赶路,便停了两rì,马上就有些御史弹劾他畏战逗留,刘之纶气愤的上疏自辩,得到崇祯的勉励后绕过通州继续东进,他此时已经抱定必死之心。
刘之纶虽说出门就碰一头包,但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xìng格,继续前进到蓟州,这次他遇到的是马世龙,马世龙让他先上,承诺在后面掩护他,于是刘之纶带着一万大军经蓟州往遵化而去。
他们一路慢慢吞吞,刚过蓟州就被后金哨探发觉,代善亲自带兵救援遵化,刘之纶在遵化城外娘娘庙山依山结营,看后金兵来了,就发炮打去,结果那木炮没打到敌人,自己炸了,刘之纶带的大军本就未经训练,也毫无战阵经验,被这一下子吓得不轻,营地大乱,后金军乘机攻山,最后将刘之纶shè死在一块大石后,刘之纶一万大军分为八营,只跑掉一营,答应掩护的马世龙也没有出现。
从此以后再没有大股明军敢来挑衅,喜峰口附近叛变的城池发现后金主力回来后,纷纷弃城而逃,再次被后金军占领,皇太极把这块地方看做了自己的地盘,甚至发布布告,让那些逃散的村民回去种地。
皇太极抱着对明军的极度蔑视,既想保留这块飞地,又想回沈阳休整,只留下部分兵力防守四城,其余后金军二月中旬开始陆续出关,带走的除了他们抢夺的财物外,还有掳掠的大批汉民。
夹在山海关和蓟州之间的这片领地,有四个主要城池,分别为遵化、迁安、永平、滦州。西北是遵化,中间是迁安,南边是滦州,东边是永平,北边就是大安口到冷口的蓟镇边墙,关口已经都被后金攻克。除了北方外,飞地的三面全部在大明的势力包围之中,形成了一个典型的突出部。
大明此时大乱未起,虽然京畿残破,但国力还在,各地勤王军越聚越多,除了甘肃又哗变一营外,其他都到达了京师,崇祯彻底放下心来,局势慢慢稳定,明军开始积聚力量,准备将后金逐出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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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三年的三月初,北国chūn暖花开,天津卫似乎也从冬眠中醒来,运河化开后,这个城市将恢复往rì的喧嚣,但是今年运河边的商铺有一半没开,一部分是南下躲兵灾,一部分是不看好北直隶的残破,要看看风头再说。
一艘海船停靠在卫河的小码头,刘民有一脸倦容的走下跳板,陈新事先招呼都没打就跑去了北直隶勤王,赵夫人在家里每天以泪洗面,几乎认定陈新无法回来,刘民有只得派人去天津打听消息,谁知那人回来说陈大人留下遗书就去了京师,刘民有也不敢跟赵家说,他细细查了董渔前几个月的清单,火药都比正常月份多要了一倍,陈新自己还预支了二万两银子,加上宋闻贤运去天津的铜钱并未回款,应当都是充作了陈新的军费和运作费,他事务繁杂,到此时才发现陈新是早有预谋。
陈新勤王的消息传得很快,杨云浓也听说了此事,他听说了建奴兵力之后,基本也认定陈新回不来,派王元正三天两头过来探听消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终于十二月中旬从天津来了一艘登州水师的船,陈新派人带来了固安大捷的消息,墩堡内一片欢腾,赵夫人也暂时不哭了,但一直无法完全放心,派人来找了刘民有几次,让他托人带信去京师,让陈新不要冲前面。杨云浓知道后,也改了态度,还主动跑来问刘民有缺不缺物资,脸变得比吴孟达还快。
刘民有也非常担心陈新和文登营,但威海和文登都是一大摊子事情,他两头跑着,二月底终于安排完了chūn耕的事情,陈新虽然又派人送信回来,说已经到了京师,守在城里很安全,但赵夫人和赵香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建奴还在北直隶,都让刘民有亲自去劝劝,刘民有便搭上去年买来的一艘登州货船来到天津,身边只带了一个张二会。
时隔两年,刘民有在镇海门外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进城后镇海门大街熟悉的景sè带起许多回忆。刘民有脸上不由浮起一些笑意。
张二会在他身后道:“刘大哥,咱们那院子现在谁在住哩,要是没打扫,咱们就住客栈吧。”
“咱们有院子,周来福帮忙照看着的,干嘛要住客栈,你现在每月一两五钱银子,就把自己当有钱人了。”
张二会今年才十六,在工坊锻炼了两年,识字算数都很不错了,慢慢开始做一些工坊的管理,是刘民有的重点培养对象,现在墩堡里面的墩户都知道张二会是跟着陈大人许久的,客气的称他小张先生,还许多人家盼着跟他结亲。但张二会自己对这个工坊的书吏职务并不满意,他老想去文登营当兵,刘民有手上缺人,根本不放他走。
张二会在刘民有面前还是那个小孩模样,他这次跟刘民有出来,也是想见见他哥哥张大会。听了刘民有训斥,张二会憨憨的笑了一下道:“那俺打扫就是。”
刘民有伸起手,本来想如同原来一样拍拍他头,突然发觉这张二会也长得蛮高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孩模样,赶紧又把手收回来。
张二会还不知道逃过一劫,指着前面的兰花招牌道:“刘大哥,看咱们的衣店。”
刘民有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紧张,对张二会道:“咱们先不去了,先回院子安顿好再说。”
张二会道:“到晚间还早哩,周家婶婶对我和带喜可好,要不咱们先去衣店见见他们。”
张二会多少知道点沈家娘子的事,抓着头看着刘民有傻笑。
刘民有忍住拍张二会脑袋的冲动,骂了他两句后从对街走过衣店门口,经过时瞟了一眼,正好看到沈李氏正在忙碌的苗条背影,似乎在整理衣架上的裙子。
张二会也在看,刘民有怕他注意到自己,赶紧转头,匆匆走过这段,转入了井东坊。一道街上依然臭气冲天,麻子二墩自从人数增加后,也是脏乱差,后来退下一批剿匪的伤兵,拿棍子教这些人学排队学卫生,效果倒比原来的罚款还好。
开了门进去看了,打扫得十分干净,两人从柜子里面翻出被褥床单,也是清洗过的,收拾好床铺,已快到晚饭时分,刘民有就打发张二会去衣店叫老蔡过来。
刘民有对他交代道:“你就问老蔡就是,问问他文登营留的人在什么地方。衣店的生意,你就让周来福晚上过来这里回报,我便不去衣店了。”
张二会答应后就去了,还不到一刻钟,老蔡就急吼吼的一头撞进来,连连躬身行礼问好,刘民有哭笑不得道:“老蔡你这是干啥,慢慢过来便是。”
老蔡激动的道:“刘东家,陈大人前些rì子从天津过,就没来店里,只差人来说让咱们雇条海船,随时给登州和威海送信,后来知道是去打鞑子,大家rì夜都有心陈大人的安危,岂知陈大人竟然立下如此大功,实在想不到,想不到。前几rì派人送信来,说是又到了通州了,我急着跟刘东家说这事,是以急了点。”
刘民有见老蔡颇有点真情流露,看得出是对陈新由衷的关心,突然对老蔡印象大为改观,这人市侩了些,但本xìng还不错。
“老蔡,我这次来天津只是路过,马上要去找文登营,陈大人在天津有没有留下塘马一类的?”
“没有,就是城外码头那里留了两个人,塘马回来说了消息就走。”
刘民有思酌了一下道:“那我明rì买两匹马去通州。。。”
老蔡忙劝道:“东家使不得,通州现今全是丘八,你这样过去,怕是还没找到陈大人,便被那些丘八打劫一空,特别骑马更是不可,丘八最喜抢马,听说杀人灭口都是有的。”
刘民有吃惊道:“营兵还干此事?”
“那些丘八吃不饱饭,就专干些恶事,哪像陈大人的兵。陈大人都被皇上成为‘朕之戚少保’了,啧啧,真是了得。”老蔡一脸的崇拜状,刘民有估计他也没想到那rì进门求职的账房先生,两年后能有如此地位。
刘民有听了这种情况,也有些犹豫,他问老蔡道:“那如何才能寻到陈大人?”
“要不就等有天津的粮官押粮时一并去,现今只要说是陈大人的事,他们都要帮忙的。有他们在,那些丘八不敢闹事。”
刘民有正要答应,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刘民有听得似乎又是沈楼和沈李氏的声音。沈楼大声骂着:“拿过来!”
沈李氏哭着道:“你都拿去了,这月还有十几rì,家里吃什么。”
一些街坊在旁边劝说,沈楼似乎不理,拖着沈李氏走,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咄咄的声音,往他们租住的邓柯山那院子去了,刘民有张张嘴,指了一下外面,老蔡仔细看着刘民有的神态,赶忙汇报道:“刘东家,这沈楼委实不像话,每次一发了月钱,他便抢去博戏,周掌柜后来干脆改为半月给沈娘子发一次,还扣一些在店里,这样沈娘子急用时还能有处拿,今rì刚好又发了上半月的月钱,怕是。。。。。。”
刘民有还不及细问,外面一阵尖叫,刘民有赶忙跟出去,沈家两人已经进了邓柯山的院子,老蔡跟着刘民有一起过去,大门已经关了,里面又响起棍棒着肉和呼痛的声音。
刘民有看着那扇大门,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老蔡小心的道:“东家,要不要我去劝劝,那沈楼也是老街坊,或许给个情面。实在不行。。。咱找几个青皮收拾那沈楼一顿,好歹沈娘子是东家衣店的雇工,岂能让他沈楼如此折磨。”
刘民有盯着大门看了半天,咬咬牙,一脸狠状,老蔡还以为他要去踢门,却见刘民有突然泄气道:“算了,咱们走吧,你去打听一下那些粮官何时走?越快越好。”
第三十五章 四城之战(二)
崇祯三年三月十二rì,通州城外旌旗飞扬,布满各地勤王兵马,充斥着天南地北的口音。
运河开冻后,各地官员送来的勤王粮饷开始源源到达,此前勤王各军已经欠饷多时,包括总理总兵官马世龙在蓟州的兵马和关宁军。马世龙和孙承宗都多次上疏希望补足一部分,以安军心。
文登营的驻地在运河东边,中军挂起陈新的游击红旗,营地仍然是用标枪插地放横木,他们的旁边是河南兵和一部山东兵,因为蓟州和玉田没有丢失,所以通州这里已经算是安全地带,各军所下营盘也都不坚固。
后金撤出部分后,剩余的兵马仍然具有很大威慑力,不但不害怕明军,反而还想去玉田打劫,不过皇太极一走,这些建奴就更加无法无天,
陈新出京前也拿齐了人头赏和皇赏两千两银子,加上固安缴获的银两,已经有四万多,打点梁廷栋和周延儒各花去三千两,温体仁今年送过,这次也表示了三千两,加上钱元壳和一些兵部新结识的官员,总共花去一万五千两,还好没有亏本,朝廷没有现银,陈新也不指望靠朝廷赚钱,这些银子花出去,他希望好歹弄个援兵营,有三千兵额,再加上一些特殊政策,把文登弄成半dú lì王国,从这些方面赚回来。
陈新对面坐的是祝代chūn和董渔,正在说新招的山西镇骑兵,祝代chūn对陈新道:“大人,从山西镇溃兵里面招募的五十三名骑兵已经来了些rì子,朱千总来问了几次,想把人直接放入他的骑兵营。”
陈新摇头道:“不行,这些都是溃兵,当兵的只要跑过一次,那心思就不同,必须得完成基础训练,知道了纪律才行。朱国斌一共就九十多人,这里五十多进去,他怎么管,还不把原来那点人一并带乱了,还是训练队管着,让他们先把军律背下来,若是打仗的话,你亲自带他们随中军行走。”
这批骑兵都是边军的老兵,大多当过夜不收,骑术是很不错的,但兵油子习气也重,有几人一到兵营就闹饷,要求拿安家银子,被周世发砍了一个,这才老实下来,好在这些人当溃兵时间不长,也没抢到什么东西,那种打劫的乐趣还没品尝到,属于可改造之列。文登营的名声和待遇都不错,这批人大多是光棍,这次大溃之后也担心回去被惩处,来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安下心来。
董渔问道:“大人,他们的月钱按正兵发,还是新兵发?”
陈新想了一下,这些人都是老兵,朱国斌考核之后大多有夜不收经验,这是他目前最缺的一项,待遇可以稍高一点,当下道:“按步兵老兵发,但不能和骑兵夜不收一样,这次回去后,一样要补上新兵基础训练,合格的才能按哨骑待遇。”
祝代chūn继续问道:“大人昨rì说的招兵一事,通州怕是不好招,张家湾的纤夫都已逃散,据说多半去了天津,我打算先派五人去天津,就是粮食和船只还要请大人安排。”
陈新看看董渔,董渔忙答道:“不知这次招多少兵?”
“一千,全部要纤夫。”陈新干脆的道,他跟崇祯说是文登地薄人稀,这次死了几百,想从北直隶招三百流民回去,崇祯自然不会为难这位勤王英雄的小小要求,还让兵部给他出了文书,准许在北直隶募兵三百,让各地官员协助,陈新拿到这个虎皮就决定招一千人,眼下建奴都还没走,谁没事干来查他到底招了多少兵,他一直对纤夫这个兵源十分看好,乘着这次的混乱,就再多招一些。
陈新算算结余,莱阳招远有二万多两,现在的首级功和皇赏还结余两万多,加上温体仁和梁廷栋都答应帮他落实部分军饷,至少今年应该能支撑。而且现在军队都吃的是朝廷军粮,连伙食费都省了。
董渔粗粗算了一下道:“年前的时候天津还存有几百石粮,若是家眷不多,可抵一阵子,今年北直隶肯定欠收,粮价还得涨,招定了就得赶快运回文登。开chūn后王元正的粮多是买的海运漕船夹带,比天津还便宜。”
陈新早知道王元正的的粮食,他管着威海的漕运事务,从海运漕船买的夹带自然要便宜。
陈新点点头道:“听说王廷试到京了,昨天派人来过此处,估摸着后rì该到,我跟他说说,再用一下登州的水师,到时帮忙把人运回去。”
祝代chūn的两件事就此办妥,他便起立敬礼,然后退了出去。
董渔等他出去,才轻声道:“大人,这次若是方便,能否也争一下水师,若是皇上能给个水师营号,定下巡海的权责,那江南漕船的粮货都得留下些来。”
陈新哑然失笑,这个董渔头脑倒是很灵活,陈新其实一早就想这事,原来是王元正和杨云浓分润了海上漕运利益,现在他也想要吃一口,至少水师平时有些收入,不必像现在一样每年只有海贸赚钱。
陈新赞许道:“董渔你为我文登营想得很多,做得不错,此事我记下了。”
董渔答应了,又汇报了粮草情况,现在南方运来一些粮食,通州紧靠大运河,至少吃的是不缺了。正说着,海狗子突然在外面大声报告:“大人,刘大哥来了,还有周洪谟也来了,都被挡在军营门口。”
陈新站起道:“我马上去接,让宋先生也来,还有以后不许直呼守备大人的名字。”陈新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游击,这周洪谟是文登营守备,虽然肯定也是要升职的,但官身没下来之前,自己可算是他的领导了,但按品级来说周洪谟又高于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按下属还是领导对待周洪谟。
陈新也不耽搁,急急赶到营门,那周洪谟在门口对着刘民有一脸奉承,正在说着什么,刘民有倒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说来这周洪谟也是可怜,自己是文登营主官,还被拦在门口,他出来跑官,谁还带着腰牌。
他一眼看到陈新,也不管体统,跑过来就要跪下,一边说着:“陈大人无恙,下官可担心死了。”
陈新连忙一把扶住他,口中连道:“周大人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下官还是署卫指挥,比周大人品级低多了,况且下官一向得周大人关照良多,侥幸得些微功弄个,即便真的升职了,也绝不会在大人面前拿架子。”
刘民有在一边冷冷看着周洪谟,他看到陈新其实还是有些激动,这个好友是与凶名昭著的建奴交战,现在亲眼看他还活着,终于放下心来,不过看他一副小人像的周洪谟,又着实觉得厌恶。
陈新和周洪谟寒暄几句,过来对刘民有低声道:“我和周洪谟谈会,你先跟海狗子去吃东西。”
刘民有骂道:“你不问问赵香和赵夫人如何了?净忙着拍上官马屁。”
陈新一脸讨好:“他们都和刘兄一样长命百岁,不会有事的,按那个优先矩阵办,先紧急后重要。”说完就赶快陪着周洪谟往中军走去,他身后的宋闻贤笑着对刘民有一躬身,也追着去了。
周洪谟一路上非要陈新走前面,他在登州听说文登营立功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早想来京师跑官,落实封赏,但又听说建奴仍在,既想升官又怕死,终于听说建奴去了永平,赶紧跑来了京师,他虽然留在莱阳和招远拷问了不少金子,但还是不能和陈新的大笔进账相比,拿得出的银子不多,因为文登营的缘故,兵部各官对他还算客气,他找了些老关系,准备上疏为他请功,算是搭陈新的顺风车,但他本身并未立功,升迁多少就看银子多少了,他显然就无法与杨国栋相比,杨国栋银子多又会来事,不但自己连连要价,还撺掇了一群通州的缙绅联名上书,帮他敲边鼓,不但想要兵额,还要粮饷。
以周洪谟在京师的打探,陈新这次绝对高升,所以他巴巴的跑来看看情形,顺便看看陈新有没有路子可走。
陈新把宋闻贤留在外间,带周洪谟进了营帐,两人坐定后,周洪谟又是一番奉承,他也是个粗人,绕不了太多弯子,他舔舔嘴巴问道:“陈大人,不知这建奴究竟还有多少兵,咱大明在通州就有这许多营,何时把建奴收拾了。”
陈新怎么可能把军功给周洪谟,故意一脸忧愁的道:“周大人,不瞒你说,眼下勤王兵是多,然上阵都是互相推诿,大股的就是蓟州和山海关,马总兵让祖大寿到三屯营,祖大寿让马总兵去永平,都怕离了城池走路,摆明了谁先到就先挨建奴第一刀,两位总兵都是人jīng,就这样一直扯皮,到现在都没个定法,孙大人也把两人无法,兵部也是干看着,现在连喀喇沁三十六家都敢自己跑到蓟州来勒索钱粮。”
周洪谟张着嘴呆了片刻才道:“建奴不是走了一些了?我大军云集,还怕了他一支偏师?”
“建奴二月出关部分,但又有陆续来的,都是听说破关抢了东西,自发过来抢掠的建奴,根本不知究竟有多少兵,我估计七八千该有的,喀喇沁三十六家也是乘火打劫,跑到蓟州说是帮着打建奴,让马世龙交银子出来。”
周洪谟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这群蛮夷把我大明当做什么了,比去个后院还方便。”
陈新站起劝道:“大人勿怒,这建奴现在还没那么好打,一旦再来个全师尽没,又得好些大人捉问下狱,估摸着眼下这点兵,各位大人都不敢贸然去攻。建奴夹在中间,反而四出抢掠,蓟州这边都打过几次了,亏得曹游击威猛,击退了建奴,但下官在通州呆着,也是心里惶恐得很。既然兵部没有逼着周大人你打仗,能躲就躲,兄弟我还盼着如此呢。”
周洪谟看陈新的样子,虽然说得客气,实际不打算让自己跟着赚军功,而且他虽然外表粗豪,但原本胆子就小,否则当年也不会巴巴的从宣府调到文登营去,听了这情况也有些退缩,他懊恼勤王的时候为啥没跟着一起来,现在陈新已经升官,自己想以官压他也压不住了。
陈新假装关心道:“周大人是我文登营主官,兵部有没有什么封赏?”
周洪谟叹道:“我原本想得个临清参将,现在看来怕还是差些。”
陈新的眼睛眯起,临清是大运河上重要节点,繁华程度比天津犹有过之,就在天津往南的下一站,属于山东段的中间位置,这里的商业辐shè山东腹地和河南,现在杨国栋在运河北段的通州,已经牵上关系,要是周洪谟再去临清当了参将,于他大有益处。
当下思考片刻对周洪谟道:“周大人放心,文登营亦是周大人的属下,军功不会少了大人那份,不过拼命的事,下官去做就可以了。”
周洪谟眼睛一亮,他来找陈新就是为这句话,只要陈新稍稍分些军功给他,升两级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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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民有跟着海狗子在中军一处帐篷休息了好一会,茶都换了两碗还没见陈新来,张二会津津有味的听着海狗子说杀鞑子的时,听到杀巴牙喇的时候,兴奋得手舞足蹈。
终于陈新过来,把两个跟班赶了出去。陈新还不等刘民有开口,先躬身行礼道:“民有可来了,这次一定要去京师看看,景点还是很多的。家里一向可好?我老婆和丈母娘没事吧?”
刘民有没好气道:“你丈母娘眼睛都要哭瞎了,非逼着我来劝劝你,让你打仗别冲前面。”
陈新嘿嘿笑道:“当然不会冲前面,我又不是戚大帅和俞大猷那样的高手,”
“还打不打仗?鞑子不是退了么?”
“还在遵化、永平,还有得打。”
刘民有担心道:“听狗子说上次死了一百多,这次还打还得死多少。”
陈新道:“刘兄这几rì无事的话,可以去看看通州周围的情景。北直隶这次遭了大灾了。”
刘民有点头道:“路上我都看到了,张家湾以南路边都有许多骸骨。京师周围应该更多。”
陈新笑着道:“更想去台湾了?打仗没那么可怕,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第三十七章 四城战役(三)
四月初,蓟州城内原来镇朔卫的指挥使司官署,现在是总理总兵官马世龙的驻跸之地,大堂中一片武将官服,上首坐了马世龙和监军胡福弘。
孙承宗现在在山海关,蓟州这边没有文官领军,马世龙基本相当于武经略,他原本关在牢里,后金入寇之后朝廷无将可用,孙承宗想起这个老部下,跟崇祯求情放出来,转眼就从阶下囚变成了一方大员。
曾有御史上疏,说勤王军大多是总兵领军,马世龙怕是压不住,建议让梁廷栋领蓟州大军,但崇祯对这个新贵十分器重,让他留在京中听用,只派了个监军过来。
崇祯对卧榻之侧的后金军十分厌恶,户部也十分厌恶,因为勤王军一多,吃的用的都要户部来出,连连上疏要求各军尽快开战,兵部也只得不停催促马世龙和孙承宗。马世龙接令后便又召集勤王军各位领导开会。
大堂里面的军官有关宁的部分参将游击,和勤王各镇总兵,他们身后是各镇的参游军官,陈新也站在其中。
三月底文登营调到蓟州,受总理总兵官马世龙的指挥,这里已经靠近前线,快马到遵化不过一rì路程,因为文登营的威名,他们被马世龙视作绝对主力,驻扎在蓟州西门。
陈新本来应该站在本镇总兵之后,但登莱的张可大没来,周洪谟也被陈新打发去京师等消息,登州镇就只有他一个人,官也小,有些孤零零的站在左侧后排最后,身边是个雄壮大汉,穿了一身铁甲,看不到官服,一副yīn狠模样,冷冷的不搭理人,陈新看他几眼,他连头也不转,陈新也就懒得理他。
马世龙的声音响起,一副大大咧咧的口气,“各位将官既然都来齐了,咱老马先跟大伙说道说道这鞑子,鞑子兵还是不少的,那奴酋是走了,但把他哥给派来,还是个大贝勒,咱们关宁的兄弟知道,镶蓝旗的杀才阿敏。”
下面响起一阵嗡嗡声,一些总兵没听过的,在问身边的人,陈新身边那大汉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这阿敏一点不怕。
监军一脸微笑,也没有插言,马世龙接着道:“这杀才又带了些人来,狗娘养的不把东西搬完不想走,老子看阿敏也是个没鸟的,三屯营摆他眼皮下也不敢动,不过杨总兵也撑不了多久,粮总是要吃完的,皇上也每rì都在过问,咱们当兵的,这个时候就该是报效皇恩的时候了。咱们怎么打,各位大人都说说。”
“马总理说了半天,这鞑子到底有多少人搞清没有,咱们一头撞上去,万一上万的鞑子等着,谁来救咱们。”
陈新看了一眼,是延绥总兵官吴自勉,驻地和陈新挨着,这段rì子陈新是名人,他也爱结交这些人,一群军官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赌钱,陈新已经输了一千多两银子,很得他们的欢心。
马世龙听了干脆的道:“不知道,七八千怕是有的,一万或许也有。”
吴自勉呼的站起来道:“人都不知道多少,那还打个球,老子从延绥过来不是来送命的。还是上次说的,就让那个祖大寿来三屯营,他辽镇都不急,老子客军急个啥。”
马世龙嘿嘿笑着,也不生气,身边那个监军倒是劝道:“吴总兵也不需焦虑,建奴来了去,去了来,据朵颜的人说,每rì都有人进出边墙,那人数确实不明,不过人数不清也不是就不能打仗了嘛。”
吴自勉不和监军争辩,狠狠看了马世龙两眼坐下来。
接着又有几个总兵yīn阳怪气的问起兵饷,马世龙又是一通哈哈敷衍,大堂里气氛更是沉闷,到后来大家都不说话,陈新也不当这出头鸟,其实后金最多几千人,还要分驻四城防守,大明勤王兵和关宁兵加起来十多万,直接四面围打就结束。
眼看又是一次不欢而散,这样的会已经开过三次,一次比一次人多,马世龙每次就是这样让大家说,然后没有结论拖下来。
这时关宁军那边站出一个英武军官,陈新没有见过,恐怕是从玉田那边过来的,他大声道:“这时了还说甚军饷,大伙有得吃的,打了鞑子抢他娘的银子不就有军饷了,呆在这里天上能掉银子下来不成,马帅,现今石门驿仍在,离遵化不过半rì路程,城中最多两三千鞑子,咱们这里几万人怕他个屁,只要行军快些,带上红夷炮攻城他能挡得住?断了建奴喜峰口以西的归路,然后与祖太保合攻迁安,永平滦州便成死地,咱们再慢慢收拾阿敏。末将愿作全军前锋。”
陈新身边的那个武将也大声道:“末将愿和曹参将同为先锋。”
马世龙赞道:“曹参将、左都司勇武过人,这前锋做得。大家伙觉得曹参将说的方略如何?”
那些总兵个个把头歪在一边,只有吴自勉道:“两位将军都是胆气过人,不过是否忘了当年四路进兵四路皆溃之事,正月间马帅亦是去攻过遵化,遵化城高墙厚,一时不下顿兵坚城又如何,俗话说分则弱合则强,要咱来看,还是等枢辅大人定下rì子,汇兵一处的好。再说当兵吃粮,要兵饷也不是不要脸的事,有何不能说。”
大堂中又响起嗡嗡的声音,老奴起兵以来,在辽东死了十多个总兵,这次入寇又死几个,还被抓了两个活的。
那个曹参将不卖这个外镇总兵的账,有些不屑的道:“这是要兵饷的时候?皇上rì夜盼着把建奴赶出关去,吴军门不先想着为皇上分忧,倒是只想着军饷,这是什么心思?”
吴自勉站起来指着那参将骂道:“曹文诏!老子好歹是一镇总兵,岂容你一个参将冒犯。”他说着就对监军胡福弘义正言辞的道:“胡大人,我等客军皆是千里而来,没想着为自己捞啥好处,一心便是报效皇恩,可这些兵丁岂懂这些道理,当兵图啥,还不得是银子,总不能光靠咱几个总兵打仗。”
陈新听得曹文诏三个字,不由仔细看着这剿杀流民的高手,他身形挺拔,面目英挺,算是一个帅哥。曹文诏是陈新知道的明末将领,最近也多次听说,他去年还是个游击,建奴入寇之后也没有什么功劳,等到建奴跑回永平附近,曹文诏就驻守在玉田一带。
二三月间建奴企图抢掠丰润、玉田,曹文诏和建奴在滦州附近两次交锋,都是野战,虽未大胜,也没有输给建奴,还逼迫建奴撤回了滦州,维持了明军战线的稳固,是关宁军中少有的敢和建奴野战的人,勤王军都听过他名声。因为这两战,他刚刚从游击升为参将,也一样是火线提升。
吴自勉身后的延绥镇参将游击也站起来喝骂,曹文诏昂然而立,冷冷看着延绥镇的军官。
在座的其他总兵听了吴自勉的话,都开始叫苦,诉苦的对象换为了胡福弘,大堂中闹成一片,马世龙高位安坐,就像听戏一样神态祥和。
曹文诏好容易提个作战意见,就这样又被扔在一边,他愤愤的坐下,一脸不甘。
对那些总兵的意见,胡福弘也没法可想,只得好言劝慰,现在各处都伸手要银子,户部虽说收到一些,但还是不能保证全部勤王军都能拿到足额。好容易劝慰下去,大堂里面又无人再说话。
胡福弘看到陈新在最后发呆,想起这人杀过不少鞑子,赶忙道:“陈将军,你立过固安大捷的大功,对杀奴一事有何见解?”周围的武将都转眼看过来,有羡慕有嫉妒有欣赏,其中欣赏的多半是赢了陈新银子的。
陈新上前一步道:“下官听各位大人和军门的,各位大人都是百战余生的宿将,哪有小人说话的地方。”
一众总兵都听得捻须微笑,比那曹文诏顺眼了许多,陈新又接着道:“若是各位大人定下了方略,小人也愿跟曹大人一起作先锋。”
曹文诏看过来,善意的跟陈新点点头。
马世龙知道陈新是红人,原先他跟兵部要了几次都没要来,还是皇帝亲自安排,兵部才调到蓟州,见了几次为人也不错,便站起来称赞道:“陈将军果然是皇上看重的人,上次你写的塘报亦是好计,若是兵部复文允准,陈将军便与曹将军同为前锋。”
陈新听他提及塘报,心里暗骂,自己早就给马世龙和兵部上了塘报,他的意见和曹文诏几乎是一样,现在的形势下,攻击突出部的最好线路就是从底部两侧,马世龙和祖大寿的集结位置原本就极佳,直接从两侧攻击遵化和迁安,封闭从永平、滦州北归的主要退路,关内建奴至少会被留下大半。说不定就是东事以来第一大功。但是马世龙和兵部一点回复都没有。
其实建奴这个部署完全看不到决心,既想保留飞地,又要撤出兵力,三屯营他们先不去占,结果山东总兵杨肇基乘马世龙打遵化的时候去占了,就在那里成为顽固钉子户,建奴打了一次打不下,也不继续攻了,就这么摆在迁安和遵化之间,石门驿在遵化西南不远,控制着到蓟州的官道,马世龙占据之后,建奴也不敢去打,东西两头一逼,遵化建奴的形势实在奇差无比,无论如何看不懂他们的战略是什么,既无决心也无计划,陈新自己估计是皇太极与各旗妥协才弄出这么一个蹩脚战略,决策的基础则是他们对明军的极大蔑视,把后金兵都当成了以一敌百的猛男,然后执行的人又不力,才搞成这副形状。只是不知自己出现之后,皇太极留下的力量是不是加强了。
马世龙老于军旅,陈新都能看出来的,他早看出来了,正月的时候马世龙刚出狱,忙着挣表现,乘皇太极攻略永平和山海关,就去打过一次遵化,只不过没打下来而已,现在遵化建奴的力量比一月强,他又很犹豫。马世龙原先在辽西被建奴害得惨,陈新估计他也是有了心理yīn影,怕担责任再次下狱,所以宁愿如此扯皮拖着,也要等到兵部的大人定了再出击或者等到蓟辽总督张凤翼来了再说,那样即便败了也有个说辞。当然最好是祖大寿先打迁安,这样他压力小得多。
陈新退下来后,几位总兵又开始不yīn不阳的要其他补给,话题又扯到了一边去,陈新听到身边那位左都司轻轻叹了口气。
陈新留意了一下,看来这人还有点进取心。
左都司这时已经知道陈新身份,主动偏头过来低声道:“原来是固安大破建奴的陈将军,失敬。”
陈新客气道:“不足挂齿,还不知大人尊名。”
“下官左良玉。”
第三十八章 四城之战(四)
蓟州城城隍庙外,四周商铺稀稀拉拉开着几个,庙里唱戏的也没有了,往rì的热闹已不见踪影,倒是乞丐前所未有的多,在街边蹲了一排又一排,刘民有看了片刻,叹口气,带着身后一个巨熊般的带刀随从往城门走去。
刘民有前些rì子在通州周围转了一圈,他没走到京师就回来了,沿途满目苍夷,处处残破,路边尸骨成堆,刘民有走了几十里只见了少许田地有人劳作,后金所造成的损失是他们抢掠所得的百倍。
刘民有曾申请做点事,陈新却没有安排,陈新留下刘民有在军中,也是让他休息一下,自到了威海后,刘民有基本没有放过假,宋闻贤和祝代chūn倒是去了天津,宋闻贤是去采买海贸货物,祝代chūn则是去招纤夫。陈新只是让他休息,他闲着没事就在蓟州故地重游。
“傻和尚,咱们寻个地方吃饭。”
身后的巨熊答道:“刘先生,能不能吃肉呢。”
刘民有无jīng打采的道:“也吃。”
身后的巨熊一阵哈哈大笑,刘民有也不理他,这位巨熊就是陈新给他配的jǐng卫,浑名傻和尚,号称是陈新中军卫队第一勇士,刘民有大概比了一下,身高大概一米八五以上,体重两百五以上,原来是个和尚,因为饭量太大,方丈养不起,把他赶了出来,他在庙里学了些粗浅功夫,主要是有一身蛮力,平时中军卫队几个人打他一个都打不过,连天生神力的代正刚也不是他对手。
但一出来打仗他就不行,运动迟缓,每次行军之后就体力不支。行军到固安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中军卫队围歼巴牙喇之时,他落在最后,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挤满人,结果他转来转去都没找到空隙,连血都没沾到。
聂洪对他很不满意,打了个报告给中军,要裁掉他,陈新觉得此人有威慑力,便给刘民有作保镖,免得又出现麻子墩被打那样的事情。傻和尚当了刘民有保镖后,就改穿了便装,但还是算营兵领饷。
两人到了西门边的一处食铺,里面只有两桌人,外面蹲了成群的流民,有些一看便是一家,有些还抱着小孩和婴儿,跪在路边等待施舍,另一些在门口向里面张望,一个小二拿根棍子在门口守着,傻和尚双手一挥,几名挡路的乞丐被扫出几步,然后直冲进去,刘民有未及招呼,看几名乞丐都害怕的躲远,摇摇头跟着进了店。
傻和尚没头没脑,也不管什么礼节,刘民有还在门口,他就已经进去坐好,那店家掌柜殷勤的过来招呼,在傻和尚的强大威慑下小心翼翼的问刘民有吃些什么,刘民有点了个肉菜,一份烙饼和三个蒸饼。
掌柜正要答应,晃眼间看到傻和尚鞓带上的腰刀和营兵腰牌,改口道:“这位客官,肉菜都没有了。”
刘民有惊讶的道:“你开食铺没有肉食如何得利?”
掌柜唯唯诺诺道:“今rì正好卖完了。”
傻和尚听了大喊道:“肚子饿了好久了,没有肉怎么吃,快去找找,俺帮你找。”说罢他起身噔噔噔就跑到了厨房里面,掌柜急匆匆追过去喊道:“兵爷,使不得。”
刘民有也站起招呼傻和尚,还没等掌柜赶到厨房,傻和尚已经又提着一块肉冲出来,大喜道:“俺帮你找着了,快去煮,不许给别人。”
掌柜本来就是最近被兵爷们白吃怕了,不想拿肉出来,哪知这大汉居然会自己去厨房,无奈下只好认倒霉。他还是先过来跟刘民有报了菜价,刘民有一听奇怪道:“为何肉菜是平rì五倍还多。”
“客官听小人说,那建奴来后,周围能抢的都抢了,房子都被烧光,人也少了许多,田地无人耕作,周围尽是兵爷,商贾都不愿来,现今猪都不易找,今rì买的一钱银子一斤,明rì怕是就要一钱二三分,不唯肉价,其他商货皆是平rì数倍。”
刘民有这几rì在营中,董渔跟他说过好多勤王兵打劫的事,也难怪没有商贾敢来。只得同意了这价格,那掌柜却唯唯诺诺不走,刘民有想起他刚才叫傻和尚兵爷,定然是以为自己会赖账,便先给了银子,掌柜才欢天喜地的去了厨房。
一会菜上来后,香味飘出,一群乞丐口水长流,刘民有看多了这些景象,也知道救助不过来,拿起一个饼子啃起来。正好掌柜又来送蒸饼,刘民有便问他:“这些乞丐是不是都是附近的?”
“回客官话,附近有,连遵化永平滦州的都有,大多是家里都被烧抢一空,无处过活,前些时rì还多,勤王兵来了后,抓了些去入军,已是少了些了。”
“这些乞丐能打仗么?”
掌柜躬身道:“公子能带着营兵随从,必是营伍中人,何必明知故问。”
刘民有道:“在下确实不知,闲着无事,掌柜可否说说。”
“勤王兵马起行报数都是虚的,再说路上逃散,能到六七成就算好了,路上免不得一路抓人,到了好交差不说,也可以多要饷银,小人这里来来往往营兵多了,也是听热闹听来的,说错勿怪。”
“原来如此。”刘民有心中有些失落,官军就如此样子,果然如同董渔所说,除了家丁没几个能打仗的。
他食yù不高,请掌柜也坐了随意闲聊,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乞丐流民四散而逃,一群官军四面围住,拿着刀鞘棍子将一个个流民打翻,然后拿绳子捆起,几个看着是一家子的流民慌不择路,一男一女带着个几岁的孩子,怀中还抱着一个,跑进了店里,那小二拿着棍子使劲赶他们,跟着几个官军就冲进来,一顿乱拳将那男人打到在地,把刘民有的桌子也撞到一边。
刘民有站起躲开,指着几个官军气愤道:“你们身为官军,光天化rì居然强拉良民,你们把他拉走了,他一家妇孺又如何活得。”
几个官军抬头看来,眼神凶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起身走到刘民有面前,恶狠狠的道:“你又是干啥的,再啰嗦连你一起抓了。”说完伸手就来抓刘民有衣领。
他手还没伸到,突然后领一紧,腾云驾雾一样被扔到旁边几个官军身上,几个人滚做一堆。
傻和尚的声音传来:“俺家陈大人说了,吵架不用俺管,谁要是要打刘先生俺得跟他拼命,你们还拼命不?”
那军官气得七窍生烟,站起来回头一看,是个肥头大耳的壮汉,一把抽出腰刀就要吓唬这壮汉,谁知那壮汉随手提起旁边一张桌子就扔过来,又将这军官砸翻在地上,然后也抽出一把腰刀,口中还道:“你先抽刀的,陈大人说可以杀人了。”
军官听得心头发寒,这人力大无穷,又傻不愣登的,自己要是被他宰了,真是亏得慌,带着人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外面的官军都围过来,傻和尚铁塔一般站在门口,手上拿了把改良的戚刀,制作颇为jīng良,刀身寒芒闪耀,一帮官军面面相觑,无人敢上。旁边过来一个游击,看到傻和尚鞓带上的腰牌,问道:“哪个营头的。”
“俺是文登营陈大人中军卫队第一。。。”
“原来是陈大人营头的,咱是延绥镇的,就挨着你们大营,陈大人也经常过来走动,小小误会,不要伤了和气,此事就此作罢。”
开始那军官听说是文登营,只得把刀收起来,这支登莱兵就在延绥镇旁边,每天早上大清早就开始跑cāo,口号震天,延绥兵虽是厌烦他们吵人清梦,私底下还是承认人家是强军风范,那陈游击和总兵吴自勉关系也不错,他只有干吃这个亏了。
那些官军抓着一批乞丐流民走了,傻和尚又回来坐着大吃,刘民有拉起地上一家人,看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摸出一块十两的银锭,给到那男人手中,小两口连忙跪下感谢,刘民有也帮不了其他的,文登营出门打仗,不可能收容他们。等他两小心翼翼的藏好银子,刘民有看到那个几岁的孩子,便去饭桌边准备拿个蒸饼给他。
等他转过来一看,傻和尚正在抹嘴巴,几个盘子空空如也。
刘民有傻眼道:“你就吃完了?我还没吃呢。”
“店家再来十个蒸饼,两盘烙饼!”
。。。。。。
刘民有吃过饭回到文登营营地,傻和尚拿腰牌领了他进去,里面许多士兵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看着象要准备开拔一样。
刘民有急忙往中军过去,到了门口看到各级军官刚刚散会出来,海狗子通报了一声,刘民有进去后看到陈新沉着脸坐着,奇怪的问道:“一副死人脸,要去打仗了?”
“现在还怕啥打仗,是调去滦州,明rì就开拔。”陈新把手上一支毛笔猛地扔到地上,站起来骂道:“这他妈打什么仗,有石门驿这么好的进攻集结地,又有三屯营牵制,直攻遵化多简单的事,非把主力都调到滦州去,遵化这边留一支偏师,从南打到北又能围住几个。”
刘民有不太懂这个,但这几rì陈新和曹文诏一直在策划,收集遵化和北方边墙的情报,写好了一份新的塘报,总的方案还是从底部两侧突击,占据遵化和迁安,兵力足够的话,封闭喜峰口到冷口的边墙,将阿敏全歼于关内,正准备报去兵部和张凤翼。
结果昨rì张凤翼刚到蓟州,今天就收到兵部军令,调马世龙所部主力去滦州附近,与关宁军汇合,具听孙承宗指挥,陈新和曹文诏都在征调之列。看来兵部和孙承宗也是被马世龙和祖大寿闹得没法,干脆叫到身边一起。这样就放弃了最好的攻击线路。
刘民有劝道:“军令已下,你再不甘心,也只有收拾行装跟马世龙去滦州,咱再想法弥补就是。”
陈新叹气道:“那又得多费多少力了。这些将官数万军队,竟然怕遵化一两千建奴。”
“你不是在京中结识了那许多大人,他们都帮不上忙?”
陈新摇头道:“打仗的事如何帮忙,与建奴打仗就更不可能,这是与官帽挂钩的事情,梁廷栋圣眷正浓,必定不会冒这个险,他宁愿少杀建奴,只要稳稳当当的把阿敏赶出关去,这复地之功就够他用了,万一败了也是孙承宗的事情。”
刘民有皱着眉道:“你们打仗到底是跟谁打,你不是在固安杀了几百鞑子吗,我咋觉得这些朝官还难对付一些。”
此时屋中没有外人,陈新也不说那些官场话,直接道:“朝官各有打算,他们哪里是要杀多少建奴,他们要的是说着好听的东西,再说这些边军总兵参将,就是看谁家丁多,我看吴自勉他们的家丁倒是雄壮,可能与后金甲兵相当,但其他兵丁多是充数拿饷来的,吴自勉杨磷每rì就设卡拉壮丁,他们下面那些兵到处坑蒙拐骗,监军和地方官都不敢管。”
“为啥不敢管,还别说今天要不是傻和尚,没准我也被拉壮丁了。”
陈新摇头笑道:“朝廷长期拖欠军饷,监军本就理亏,再加上上次山西镇兵溃,大家都怕出事,谁还敢去管。”
“官军就是这模样,不是让灾区再遭灾么。”
“不发军饷,谈何军纪,没有月饷制作保证,文登营一样会沦为抢劫的官军,这朝廷也实在太穷了,这是国战,居然能拿不出来军饷。也难怪以后会出左良玉那样的人。”
刘民有疑惑的问道:“那京营十多万是干啥吃的?”
“京营占役、空额、买闲无数,皆是京师权贵禁脔,营中所余皆是老弱,据温大人所说,就去年京师戒严十余天,京营老弱就冻死上百。李邦华整理京营,得罪了权贵,这次稍出点事就被群起攻之,京营衰败已是难以挽回。明初时候建京营要的是jīng锐,以此形成内重外轻之局,威慑各地有异志者,现今只有个名号,拿来有何用,所以皇帝可说是没有直接掌握的有效武力,不得不依靠这些军头,如果崇祯自己能有十万jīng锐,你看祖大寿敢跑。”
刘民有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说了一会也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刚到门口就看到刘破军带着曹文诏来了,他已经见过这人两次,按陈新所说是敢打仗的将官,过去躬身施礼,曹文诏与他寒暄几句,就急匆匆的进了帐篷,刘民有在门口听到曹文诏大声道:“陈将军都知道了,咱两弄那方略可以烧了,某也不说啥了,诸位上官想如何打就如何打,老子以后再不说一个字。”
只听陈新道:“曹将军勿要如此,各位大人所思,自与我等行伍之人不同,但必定是着眼更多,思虑更全,你我二人尽心做好本分便是,曹将军和左都司合作数次,这次定然还是全军前锋,还请加倍保重。。。。。。”
刘民有轻轻叹道:“累不累啊。”
第三十九章 四城之战(五)
五月三rì,一队文登营夜不收在滦州西面城墙外巡视,不断对城墙上的建奴挑衅。
陈新在蓟州接到兵部军令后,跟着蓟州勤王军主力出发,马世龙以曹文诏和左良玉为先锋,经玉田丰润前往滦州。这两人二月已经多次配合,早不惧怕与建奴骑兵野战,过榛子镇后与建奴哨骑交锋数次,将建奴的侦察线连续往后压缩。
建奴入口到现在已经整整半年,大明众军云集,各军的家丁数量都比建奴多,滦州的一千多建奴虽然派出很多游骑sāo扰,但无法弥补如此巨大的数量差距。
陈新随张凤翼的标兵营为中军,因为前面有了曹文诏和左良玉,加上延绥、陕西、临洮等地的各总兵家丁,中军几乎没有受到sāo扰,在丰润略作停留后,顺利逼近滦州城下,陈新总算在这些家丁身上看到了明军的彪悍。
关宁军大部从抚宁县出发,经昌黎逼近滦州,建奴不得不全部收缩回城里,他们派出哨马向呆在迁安的阿敏告急。但阿敏几乎同时收到了遵化、永平、滦州发来的军情,迁安附近也出现了一支明军,他们小心翼翼的正在靠近迁安,阿敏一时间也分不清明军到底要攻打哪座城池,暂时没有派出援军。
陈新到滦州后就近驻扎在西门,马世龙让他顶在最前面,陈新问了一下先到的曹文诏,确定滦州城头没有红夷炮,便离城两里下了一个坚固的营盘,周围挖了两道深深的壕沟,里面布满尖木,挖出的土在壕沟后垒起一道土墙,土墙之下布设拒马、成串的铁蒺藜和鬼箭,每隔一段设虎蹲炮一门,四面各设门一座,大门两侧各建了一个木制望楼,望楼和大门皆以树干做成,门口同样挖有壕沟,上面搭了木板通行,夜间撤去后便不怕偷袭。
此时滦州西面城门打开,出来一股上百人的骑兵,周围分出许多游骑,他们直往陈新营地而来,大概是打算来sāo扰和侦察,文登营的夜不收正在撤退,望楼上的陈新对着下面一挥手,朱国斌带着文登营的其他骑兵越壕而出,陈新给他的命令是多与后金兵面对面,即便只是对峙一下,对士兵也是一种锻炼。同时这种小规模交锋可以保持军队士气。
右边马蹄声响起,一丈二尺长的红sè参将认旗迎风招展,曹文诏亲自领着三百多骑兵迎面而去。曹文诏还是照例见敌即击,他对后金军丝毫不惧,他个人武功十分强横,陈新看过他shè箭,又准又快,怕是比巴牙喇还厉害,所带的骑兵也颇为彪悍,虽然只有不到一千,但每次一见后金军就敢于主动进攻,经常跟他搭档的左良玉也不弱,左右手都能开弓,可以一次连续shè二十多箭。
曹文诏所部基本都是冷兵器,主要是马槊、镗钯、刀棍、快抢,这时慢慢展开,大概前后五六排,阵线大致平直,往建奴压过去,朱国斌见状带着文登营骑兵往北兜过去,准备合围后金军,那股建奴一见曹文诏的气势,转头就跑,一溜烟跑回城下,靠城上的弓箭掩护着,曹文诏和朱国斌一南一北停在城墙两百步外,互相对峙了一会,那后金兵将领见无机可乘,又回了瓮城。两部骑兵大声怪叫,士气高昂。
陈新此时也骑马赶到曹文诏那处,与曹文昭一起观察西城上的防御,城楼上有许多后金兵和百姓的身影,但是没有看到撞杆、狼牙拍和夜叉檑之类的守城工具。
陈新对曹文诏道:“曹将军,建奴看来不懂守城,大概只备了檑木大石。”
曹文诏笑道:“那建奴从未守城,每与我大明战,都是野地获胜,这些山野之蛮夷,怕也是从未研究过城池防御。”
陈新有些心虚,其实他也从未研究过攻城术,文登周围没有强敌,他所准备的都是野战,还好曹文诏自己说道:“马总理没给陈将军分配打造器械的活,其他勤王军都在到处砍伐树木,做壕桥、轒辒车、云梯,器械堆积如山,只等红夷炮一到,就是建奴授首之时。”
曹文诏身后一个年轻军官对曹文诏道:“将军,有传令兵来。”
曹文诏和陈新回头一看,两名插着背旗的传令骑兵正在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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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和曹文诏在军营之间穿行,孙承宗已到城南,今rì大集诸将,他们两人先去了马世龙的大营,等齐了人后,从城西赶去城南参加会议,沿途经过河南、延绥、宁夏、山西、临洮的军营,里面皆在热火朝天的打造器械,最显眼的是各种高大的云梯。
他们绕出临洮军营后,已经看到南边的大营,南边已成旌旗和军营的海洋,更南边的地方,黑压压的人海正在靠近,锣鼓喧天,各种欢呼声不绝于耳,马世龙对众将道:“这是滦州永平的义民,自带行粮兵器,来为家人报仇的,据说有两三万人。”
陈新大声应道:“建奴坏事干多了,报仇的人当然多。”
众人策马继续往中军而去,南边一路都是关宁军营地,同样在打造器械,到了孙承宗大营,众人进去到了中军大帐外面,门口大旗上写着中极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兼行边兵部尚书孙,陈新暗暗咂舌,这么长的官名。
这时才敲第一通鼓,马世龙隔得远,倒是最先到的,陈新看看周围,都是蓟州过来的勤王军将官,有延绥、河南、宁夏、陕西、山西、临洮、湖广等地兵马。大家一时也不进去,就在门口谈笑。
第二通鼓之后,陆续有其他军官到达,因为关宁军就在附近,先来的一批都是曹文诏认识的,曹文诏虽然是关宁军的人,但这次没有跟祖大寿一起逃走,便归在马世龙属下暂时指挥,他们许久不见,在一起谈笑一阵,陈新看得出来那些人与曹文诏有些隔膜,或许就是因为曹文诏当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
接着曹文诏就给他们介绍陈新,那些人听说是固安大捷的将领,都有些嫉妒,关宁军拿的钱最多,却比不过从未听过的文登营,当然不是味道。
他们表面上佩服,实际却是有些冷淡,陈新也是不亢不卑的应付着,这次之后关宁军探得了朝廷的底线,只要他们兵强马壮,皇帝也拿他们无法,可以想见军阀化倾向会更加严重。这帮人只看实利,不是几句话可以交结的。
稍稍谈论一会,陈新就回到马世龙这边,大家一起进大帐去,里面十分宽敞,上首摆了几张椅子,椅子后是一面屏风。堂下留出中间的通路,两侧也是一些椅子。
几个孙承宗的标营兵领着各位总兵坐了,马世龙坐的是右侧上首,过了一会关宁军众人也进来坐下,却是在左侧,一个穿山文甲的彪形大汉过来和马世龙打着哈哈见面,两人亲热的寒暄一阵,然后那大汉跟其他几位总兵见过礼,回到左侧上首坐了,不用说就是祖大寿,这位关宁军阀的核心人物。他坐下后一群关宁参将游击都去围着奉承,还有几个人对着陈新指点,祖大寿顺着他们手指看过来,微微点点头,陈新也微笑着抱拳躬身,同时也在仔细打量这个祖大寿。
这次祖大寿从京师城下逃走,一路奔回锦州,陈新认为他可能有见势不妙就投降的打算,但崇祯没治他的罪,还派出孙承宗好言相劝,保证不处罚他,又拿去袁崇焕手书,祖大寿自己上了个条陈,说是他本来不想跑的,那晚上是准备去夜袭建奴南海子大营,结果走着走着那些兵不知怎地就逃了,害得他也被挟裹着走了,耽误了他为皇上效力,这东西交上去,崇祯捏着鼻子认了,还给他升了太子太保,也难为这位少年天子,现在终于见识到这些老丘八的能耐。
关宁军这些人总算还要卖孙承宗的面子,毕竟是他们老领导,又是帝师,马世龙也是孙承宗老部下,还有死了的满桂,下狱的袁崇焕,都是孙承宗当年提拔起来,所以由他来带领所有勤王军,是最合适的。
除了关宁军,又陆续进来一些,那些标兵把他们引到各自位置坐好,这些人似乎既不是蓟州来的,也不属于关宁兵,陈新估计是刚刚赶到的勤王兵马,人基本到齐后,都等待着孙大人到来。
第三通鼓敲毕,孙承宗从屏风后大步走出,身后还跟着张凤翼和胡福弘,身后还跟着两个亲兵,其中一人抱着一把尚方剑,两排标营兵也从大门进来,站到众武官之后。
陈新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人,孙承宗穿一件带仙鹤补子的一品文官服,头上戴的也是一般的乌纱帽,他身形和脸颊都很清瘦,虽然已经六十多虽,一双眼睛却非常清亮有神。
他一进来,在场所有武官齐齐站起,等孙承宗三人在正位坐好,全部一起跪下大声道:“参见孙阁部!”
孙承宗容sè平静,右手轻轻一抬道:“诸位将士辛苦,请起。”
陈新跟着大家一起站起,孙承宗清清嗓子,还没说话,就有一人急匆匆跑进来,站到右侧末尾,孙承宗冷冷看一眼那人道:“宋三畏出来。”
刚进来那人畏畏缩缩的出来,声音有点颤抖的道:“孙阁部,小人去巡营去了,消息知晓得晚。。。”
孙承宗也不听他解释,手一挥淡淡道:“标营拿下,捆打五十。”
那人也不再争辩,几个标营兵将他捆起抓走,就在大帐外打军棍,听着外面的军棍声,大帐内落针可闻。
接着孙承宗的旗牌官就出来一一点名,姓祖的最多,陈新还听到了张chūn、黄龙这两个名字,算是他原来有点印象的人,其他的就基本没听过。
等到点到登州镇游击陈新,陈新上前一步应了,帐中武官纷纷对他行注目礼,连一直没动的孙承宗也转头看过来,他身边的胡福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孙承宗不停的点着头。
等到点完了人,孙承宗坐直身子,威严的扫视一圈帐中武将,开口道:“建奴入口,肆虐京畿,于滋半载,畿辅百姓死伤千万,村村残破,至今仍有四城之地为建奴占据,人民皆为蛮夷之奴婢,吾皇思及此,每每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孙承宗在桌案上猛地一拍,声调提高几倍:“主辱臣死!皇上重寄,万民切盼,今rì老夫是来此杀鞑子的,只说打仗的事,也只听打仗的事。”
堂下武官都鸦雀无声,吴自勉这帮总兵老老实实的听着,不敢如同在蓟州一样说怪话。连马世龙和祖大寿这两人也是一脸严肃。
马世龙此时站起来躬身道:“孙大人,广东红夷炮队何时能到达?万一后rì不至,蚁附攻城,怕是伤亡颇重。”
吴自勉也站起道:“红夷炮乃攻城必备,下官觉得,宁可等等也要有此利器。”
孙承宗不容置疑的道:“此战非滦州一处之战,尚有朱梅一部攻迁安,何可纲一部攻永平,刘可训一部攻遵化,务要令建奴处处草木皆兵,处处无力,没有红夷炮,后rì辰时同样必须攻城。”
吴自勉吞了一口口水,自己坐下了。
蓟辽总督张凤翼这才答道:“红夷炮队明rì必到,本官已派标营一部护卫,该是万无一失。”
孙承宗接着道:“后rì辰时,祖总兵所部辽镇兵马,攻东墙,马总理所部勤王兵,攻西墙,张chūn、尤世禄并河南勤王兵马攻南墙,唯北门不攻,祖大寿、马世龙所部各留骑兵一部,待奴溃逃,即行掩杀,勿令其整队而退。”
陈新觉得自己多半是西城先锋,就怕到时没有红夷炮队,自己文登营要损失惨重,连忙站出来道:“孙阁部,下官有一提议,不知当讲否。”
“陈将军请讲。”
“孙阁部高屋建瓴,调派得法,下官只是觉得我大军云集,大可四面围打,全歼滦州之敌,此后建奴必不敢轻起入口之心,下官愿率本部独守北城。”堂中众人一听,都嗡嗡的议论起来。
孙承宗看看张凤翼,两人都微微摇头,然后他转头淡淡道:“陈将军所部文登营,本官已有安排,在西城护卫红夷炮队,不得擅离。”
“啊?”陈新惊讶的抬起头来,这样他倒是损失小,但军功也就少了。
孙承宗对这个固安英雄还算耐心,解释道:“此次红夷炮数量众多,广东六十门千斤小炮(注1),十门两千七百斤大炮,尚有弗朗机番兵一部,原本有官员反对派出红夷炮,担忧此一利器为建奴所获,尤以两千七百斤大红夷炮为要,皇上特旨命陈将军所部护卫,才有如此多红夷炮来此。至于攻城之术,围三厥一,以免建奴困兽犹斗,陈将军还是随马总理合攻西门。”
陈新一听是皇帝的要求,只得无奈的退下。
孙承宗最后扫视一遍诸将:“此战天下瞩目,不容有失,望各位奋勇当先,,早rì救我人民于倒悬,有功者必赏,封爵荫子、青史留名不在话下,凡有战阵退缩者,老夫认得你,尚方剑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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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广东这批红夷炮共一百二十门,都是千斤重红夷二号炮,弹重二至三斤,由王尊德派赴京师,并编写《大铳事宜》一册,注明各炮合用弹药量。另有十门两千七百斤重炮,先期赴京,应当是公沙的西劳所领弗朗机雇佣军所带,也就是皇太极派蒙古左右翼拦截的那批,建奴退走后,他们押送大炮从涿州出发,于正月初三到京。原本的历史上似因御史反对,没有参加四城之战。
第四十章 四城之战(六)第一更
崇祯三年五月五rì,比历史上早了几rì,明军开始发动收复关内四城的战役,明军参战兵力近十万,除滦州的主力外,还有刘可训一部川军攻遵化,朱梅一部关宁军佯攻迁安,孙承宗中军何可纲牵制永平。
滦州城下明军的家丁哨骑呼啸往来,占据了战场,各营寨内人喊马嘶,鼓号之声不绝,各军一大早吃过饭后,大量步兵将攻城器械推出营地,摆在一里之外的出发地域。
滦州城墙上建奴严阵以待,他们大声呼喝着,指挥一些迁安民众搬运土石檑木。
西面城墙一里外,文登营步兵全部席地而坐,文登营的集结地就在正对西面门楼的位置,虽然皇帝要求文登营守护炮兵,但孙承宗可不是呆呆执行命令的文官,他认为建奴不可能在如此情况下缴获红夷炮,默许陈新的队伍可以攻城,只是安排时把文登营和红夷炮放在一起,完成一个字面上的护卫,做的是官面文章。陈新领会后,也跟马世龙要来了先锋突击的任务。
文登营为了应对巷战,已经重新编组为更灵活的战斗组,每组由一队杀手配一队火器队,以杀手队队长为指挥,每局分为五个战斗组,每个战斗组还可以由指挥拆分为两个小组,每小组由一伍火枪兵和一伍杀手组成。
各旗队长正在抓紧时间做最后的作战简报,强调入城后战斗组运用的事项。
文登营的两侧是各地勤王兵,他们已经将各种工程器械推出,其中最多的是轒辒车和尖头木驴,它们将用于填壕和挖城墙,其次是壕车,这些后面就是云梯车。
马世龙的一丈六尺总兵红旗在偏北位置,各总兵的骑兵都被抽调部分,将用于建奴溃退后的追击。
刘民有跟随在中军,听着周围连绵不绝的号鼓难免心情紧张,他是首次见识古代战争,还是攻坚战。跟刘民有一起的张二会看着墙头,满眼的恨意,他几岁就因建奴而失去家园,对建奴的仇恨不比东江难民差。
陈新笑着对两人道:“建奴就凭几把弓箭也想守城?”
刘民有把墙头的目光收回,转向文登营阵列前五十步的地方,那里一字排开几十门二号红夷小炮,面对城楼的地方是十门两千七百斤红夷炮,一部广东兵和一部京营兵正在忙碌的部署阵地,在地上挖开一些坑洞,或者将木方垫在炮轮下。
其中一些会官话的广东军官则在跟京营兵讲解,他们拿着一本册子在各处检查药包和铁弹,指导炮手装填,他们所用的方法远远超过陈新原来的认识,他本以为要很久以后才有定装的炮用发shè药包,岂知早已经开始应用,都是棉布包装的发shè药,而且每包上均有编号(注1),装入后用铁锥从火门刺破药包,然后倒上引药,随即就有炮手用手或布把火门捂住,防止引药被风吹散。
此外还有一群红毛碧眼的弗朗机人,他们比广东军官更加忙碌,用工具不停比划和计算,这些人就是陆若汉从澳门招募的雇佣兵,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批人后来成为登州孔有德部的教官,孔有德因此有了当汉jiān的本钱。
刘民有仔细观察,那些弗朗机人总共用到了四种工具,第一种是一块铜质的板子,板子上画着许多刻度,下面吊着一个坠子,是双手举在眼前使用,第二种是一个外形有点像游标卡尺的东西,也有一个坠子,使用的时候插在炮口,第三种就象普通的尺子,第四种他认识,是单筒望远镜。
刘民有低声问陈新那些是什么东西,陈新也摇头,他刚才粗粗打听了一下,只知道名字分别叫度板、远镜、铳规和铳尺,炮兵可以用这些工具观瞄,至于是如何用的,陈新也不太明白,他安排了黄思德下来后去挖人,总要找到几个专家才行。
这批大红夷炮和弗朗机人到京后,上下都十分重视,此时任礼部侍郎的徐光启给崇祯上了个奏疏,说到红夷炮的用途,尤其强调了红夷炮观瞄之术乃是军国秘技,最好让可靠的勋贵子弟习用。兵部和都察院都有多人反对让大红夷炮出城,担心落入建奴手中,所以才有崇祯亲自安排文登营守护一事。
关宁军也有自己的红夷炮,宁远兵备孙元化将炮队交付参将黄龙,一路用牛拉着,赶到了滦州,这支部队由孙元化亲自教习他们shè法,少数人还在天启三年接受过第一批弗朗机教官的培训,当年指挥宁远炮兵的彭簪古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马世龙和祖大寿两部的红夷炮cāo作水平都是比较高的。
刘民有还待再问,马世龙中军一声金响,城下的游骑纷纷退开,接着前面突然巨响,一门大红夷炮猛地向后一退,一颗黑sè铁弹在空中一闪而过,砸在城墙下的城壕边,激起一团烟尘。
陈新道:“开始试炮了。”
接着一门小红夷炮也发炮一次。击中了城墙,墙垣上炸开一朵石块和尘土组成的小花,墙头传来建奴的大声惊叫。
第二杀手旗队正在听黄元布置任务,那边一放炮,纷纷转头去看热闹,谁知大炮又停了下来,黄元大声道:“别看了,大家都转过来。这城墙也不是一会功夫就能打塌的。”
周少儿等人只得恋恋不舍的转过来,这么多红夷炮开仗,他们可从来没见过,
黄元接着讲:“咱们第一千总部的任务是沿小街道穿插,到达北门位置后封闭北门。第二千总部将以一个司沿城墙向北突击,第三千总部沿十字街到达城中心后截断主要通道。我们入城序列在第三部之后,入城后我局即向北转,让出西门大街让后面的兄弟进入,大伙随时记得以北城楼为参照,不得偏离了方向。咱们局编为五个战斗组,各杀手队长为组长,战斗组内再拆分小组后由火器队长任一个小组组长。大街道作战时,战斗组左右分二伍,小街道作战时,杀手伍成小三才阵,待火器shè击过方上前搏杀。西墙城头的建奴旗号,有正蓝旗一部,正黄旗一部,或许还有些蒙古部落兵,咱们不怕他,需要援助之时,组长吹竹哨呼应。。。。。。”
陈瑛一边听一边磨着匕首,他把匕首收起后,伸手摸了一下腰牌,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三道痕迹,那是他在固安杀死的三个建奴,离他家的七口人只差两个了,想起一家七口人出门前看向他的眼睛,陈瑛眼睛微微一红,那情景他永远无法忘记。
黄元此时已经讲完注意事项,看一眼周围的战友,最后强调道:“大家记清了,我们的目标是与第二千总部一起控制北门瓮城,其他皆是枝节,非必要地方,不得恋战,不得往其他方向追击溃兵。听明白没有?”
所有士兵大声道:“明白!”
士兵在做简报,陈新也没闲着,他与四个千总最后确认了一遍线路,他还是一门心思封闭北门,反正孙承宗没有规定线路,既然不能从城外围堵,就从城内围堵,明军的攻击计划十分粗糙,攻击界限就以城墙划分,入城后的行动也没有具体计划。
所以陈新打算以第三部控制中心十字街,分割建奴兵力,第一部封闭北门,第二部沿城墙突击北门瓮城,只是城墙难以展开兵力,他只投入第二部一个司,剩余一个司由陈新自己控制,等前述兵力展开后再进入西门大街,随时支援北门和十字街口。能堵住多少建奴,在于文登营行动的速度,陈新对各部的要求都是勇猛迅捷,不分散兵力在次要地方。至于骑兵,陈新让朱国斌留在城外,自行决定攻击时机,但要求除非马世龙调遣,不要去北门外面,因为孙承宗当着大会上许多人说的,围三厥一,陈新岂敢去冒犯军令。
这些计划的前提都是攻克西门,陈新并不知道红夷炮对城墙威力如何,最好能把瓮城城墙打塌一部分,滦州总共就一千多建奴,四面城墙一分,一边只有几百,几百建奴绝不可能挡得住文登营的步队,而且城里有街道限制,建奴那点骑马的本事也用不出来,这样的环境可是杀建奴的好时候,一旦放出去,陈新自己也没信心,那些友军就更不用说了。
前面的炮兵阵地一阵响亮的号子,炮手纷纷举起手中的点火叉棍,几个广东军官从马世龙中军赶回炮阵,陈新见状,知道快开始了,打发三个主官返回队列,自己则在中军等着看红夷炮的表演。---------------------------------------------------------------
注1:定装炮用药包及分类编号不算高科技,《兵录》《西法神机》已有此记载,《兵录-西洋火攻神器》所述“用布或纸照样凑缝装药,仍封识号名,临时便用。。。先以铁钉入火门,然后用火门药。。。”。
徐光启的奏疏中说及红夷炮观瞄法,提到过远镜的用途,可以推断弗朗机人或明军炮兵应当已经在使用望远镜。
第四十一章 四城之战(七)
马世龙中军一通鼓响,炮兵阵地突然爆发出震耳yù聋的炮声,电闪雷鸣之中,浓浓的白烟覆盖了漫长的阵线,各门火炮炮架往后一退,数十发两斤到十多斤的铁弹冲出炮口砸向城墙,瓮城上尘土飞扬,无数碎石升上半空如雨点般落下,在护城河中溅起密密的白sè水花。
周围骑兵的马匹一片嘶叫,眼前的景象让它们惊恐不已,连长期使用火器的文登营战兵队亦是产生了些许波动。
刘民有心中狂跳,在一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城墙那边的地动山摇。战争之神的威力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验。
各炮的炮手开始用裹着打湿的羊毛棍子刷清膛,炮膛中传出水汽蒸发的丝丝声,接着装填手就填入一包新的发shè药,另一名炮兵用一块湿布盖在火门上,防止空气进入引燃残余的火星。
铁弹装入后,清膛炮手用那根缠着羊毛的棍子把铁弹压实,炮兵再次调整好位置,第二轮shè击再次到来,阵地上弥漫的烟雾很快模糊了刘民有的视线,鼻中充斥着浓重的硝烟味道,第三轮shè击时,他便只看得到橘红sè的炮焰。
滦州城墙那边不断传来砖石垮塌的声音,还夹杂着许多惨叫和惊慌的呼叫,在红夷炮的面前,建奴的个人勇武已经不值一提。
三轮之后,炮兵阵地安静下来,铁炮已经热得烫手,需要等待他们自然冷却,这个时代的红夷铁炮一小时大概只能发shè十次,连shè三次后需要等待冷却,每rì一般不超过一百次,而身管总的寿命大概在六百发。
等待冷却的时候,烟雾慢慢散去,弗朗机人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效果,刘民有用肉眼都能看到瓮城多处地方砖石碎裂,露出了里面的土胚。
陈新嘿嘿笑道:“拆迁利器。”
刘民有口中发干,摸出自己的椰瓢,对着嘴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头,对陈新问道:“咱们啥时候上?”
“你别上,就在这里看看炮兵,等会他们打完后你去仔细看一下炮架,学习学习,以后咱迟早得造炮,其他的工具和药包也可以看看。撞子??????????????????????????????????????????????????????????????????????????????????????????????????????????????????????????????”
陈新转头对傻和尚道:“傻和尚,保护好刘先生。”
一身银sè铁甲的傻和尚应了,文登营一直在赶制铁甲,没有为他这种巨兽订做,这次缴获了巴牙喇铁甲后,由随军的铁匠改造了一件给他,陈新看看他样子笑道:“你这样子不要进城,明盔戴好,别让友军兄弟把你当建奴杀了。”
半刻钟后,红夷炮队发出怒吼,七十门红夷炮再次对瓮城集火sh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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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潭拖着一个人,在一片狼藉的瓮城上慢慢挪动,这里烟尘滚滚,视线不清,到处是惨嘶呼救的声音,身边一些jīng神崩溃的汉人毫无目的的在城墙上走动,口中发出绝望的尖叫。
城外一连串霹雳般的爆响,片刻后他身下的城墙传来铁弹撞击城砖的轰隆声,整个城墙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前面的几个墙垛向城外垮塌下去,接着半空中落下一些碎石块,砸在他的头盔上叮当作响,塔克潭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用身子遮住昏迷的牛录额真,待石头雨之后继续拖着牛录额真移动,他现在只想到城楼那里,从城梯离开这恐怖的城墙。
地上倒着几个死去的后金甲兵和汉人,塔克潭绕过他们,又小心的通过了城垛垮塌的部分,那里的城墙外面部分已经露出土坯,或许再来几炮,这段城墙就会垮塌,通过这里的时候,他能看到一里之外弥漫的白sè烟雾,就是那些烟雾打出的铁弹,居然能击破城墙。
刚刚走过缺口,他看到前面有一名甲兵在原地发呆,目光呆滞的看着城外,是和他同村的葛什图,塔克潭大声招呼他道:“葛什图,快过来帮我拉着。。。。。。”
话未说完,“嘭”一声巨响,葛什图前面的墙垛突然炸开,一颗两斤重的铁弹将墙垛变为纷飞的石块,发呆的葛什图被几个大石块打中,如同麻袋一样被撞到后面的女墙上,发出一声夹杂着骨折声的闷响,葛什图的身子顺着女墙软软的滑下,他耷拉着脑袋,再没有一点反应。
塔克潭咬着嘴唇,伏低身子,拖着牛录额真的沉重身子艰难移动,城墙上的尸体和石块都让他步步维艰,终于前面烟尘中出现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张忠旗到处叫喊着主子,塔克潭赶快应了一声,张忠旗跌跌撞撞跑过来,上来帮忙拖着牛录额真,塔克潭心头一松,两人奋力架起牛录额真,很快到了瓮城后的城楼位置。
此时又是一轮炮响,外面的瓮城城墙轰隆隆倒下一段,浓浓的灰尘腾空而起,将那一段城墙完全淹没。
两人心胆俱寒,赶快拖着牛录额真下城,城下的后金军也是乱成一片,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守,这里也不是他们愿意拼死保卫的地方,一个正黄旗的牛录额真拿着顺刀凶狠的看着两人,塔克潭连忙道:“大人,我主子受创了,我和这汉人奴才找地方给他治伤。”
正黄旗的牛录额真看了一眼伤员,又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冷冷道:“在这里呆着。”
塔克潭和张忠旗看着这个牛录额真的凶恶模样,不敢违抗命令,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将牛录额真放在地上,这里多一道城墙掩护,安全许多,周围摆了几十个瓮城下来的伤兵,在一旁哀嚎。
塔克潭粗重的喘着气,明军不堪一击的印象已经不存在他脑中,他不再希望回到那道城墙,甚至不想再进关,不光是因为大炮,还因为又看到了固安那支明军,他在心中不由大叹倒霉。
塔克潭上次在固安城下靠着巴牙喇引开杀手队,抽空逃走了,他逃命时牵了两匹巴牙喇的战马,上面的银两竟然比他那匹还多得多,张忠旗一直等到塔克潭出现,才牵着马跟着逃命。他们的牛录额真也没死,但是整个牛录死伤过半,回到良乡后,只剩下二十多人。
攻良乡的时候正蓝旗率先登城,莽古尔泰原本十分满意,突闻这个消息,火冒三丈,差点砍了几个牛录额真,最后旗中固山额真和梅勒章京等人劝解,留下那几个牛录额真的xìng命,回到永平附近之后,塔克潭又与明军交锋数次,恢复了一些信心,因为他们牛录损失太重,莽古尔泰让他们留下多抓一些包衣,从中选一些合适的人抬旗,于是他们一直在滦州驻防。
他刚才在城墙上看到了黑红间隔坐在远处的文登营,立即认出了这是固安那支军队。他不知道这些人会怎样攻城,他们的牛录额真也不知道,大家就傻傻在城头看着,直到红夷炮打过来,大家都惊慌失措,但牛录额真逼迫着大伙不许下城墙,直到一轮炮击中,他们的牛录额真被蹦飞的石块打晕,塔克潭自己也挨了一下,但并不严重,醒来后就拖着这个牛录额真逃命。
这一次,他受到的打击比固安更严重,红夷炮给他展示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无论多么勇敢强悍的勇士,在红夷炮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他们刚坐下一会,西门的城楼被一枚十多斤的铁弹命中,哗啦啦的倒下一块,一片木头和砖瓦砸到城墙下,将几个伤兵埋在下面,旁边的一个拨什库大声叫喊着,让一群迁安的汉民过去救人。
两人连忙又把牛录额真抬开一点,离开城楼的下方,接着城外传来隐约的大鼓声,无数人的声音响起,声震全城。张忠旗颤抖着道:“主子,他们要咋地。”
“他们马上要攻城了!”
第四十一章 四城之战(八)
西门外的旷野中,延绥镇的大鼓响起,两千多延绥步兵推着几十架濠桥和云梯冲在最前,文登营的三个千总部也依次向西门瓮城外的石桥推进,担任突击的是第二千总部第七局,他们已经接近滦州西门城壕上的石桥,那处石桥并未被破坏,此时也笼罩在烟尘之中。
杀手队的纵阵顺利通过石桥,一头撞入昏暗的烟尘,两侧穿出几只零落的箭支,毫无准头,前排杀手队队长大声下令,纵阵左右分二伍,然后分为小三才阵,沿着垮塌的凌乱石块和土堆往城墙攀爬。
他们一路摸索,沿着垮塌的城墙攀上墙头,最先几名士兵刚刚探出头去,锋利的兵刃就迎面而来,前面几名士兵都被刺中,惨叫着跌下去,旁边的杀手队士兵立即用手中兵器还击,上面后金兵也倒下两人,后面的后金兵填上来,双方就在坍塌处不死不休的交换着死亡,后金兵占据了地利,不断有文登营的士兵顺着斜坡跌落下去。
第一个局投入后,第二部的后续部队就在城下等候,第七局的一个杀手旗队伤亡惨重,消息传到石桥旁,第二部千总代正刚军旗挥动,第八局又马上投入攻击。
陈新也赶到到了代正刚的千总旗下,听着城墙的喊杀声,表情平静的看着新的部队投入杀戮战场。
城墙上的后金军已经不多,虽然他们地利占优,但顶不住源源不断的明军攻击,死去的后金军在断墙处堆起高高的尸体,终于有第一个明军踏上墙头,他面对着五六名后金兵的攻击,很快被杀死,第二名杀手队士兵挥舞着一个圆盾连连挡开几支长枪的突刺,接着旁边又站上来一个长枪手,长枪手两个突刺杀死一名用大刀的甲兵,两人配合着将其他几名后金兵逼退几步,更多的明军出现在城墙上,结成小三才阵攻击,面前的后金兵再抵挡不住,转身向后面的城楼逃去。
明军推进一段,占据了一段城墙,前面的杀手队迅速推进,他们在瓮城城墙分岔的地方往北转向,后面的完整战斗组则转向城楼方向,他们必须攻下西门城楼,让大军从城门进城,这是投入兵力最快的方式,也是他们的第一个作战目标。
此时的烟尘已经慢慢消散,最前面的战斗组排出五人并排的正面,直冲已经垮塌了一块的城楼,一群后金军从城梯上来,赶来迎战,战斗组长大声停下队伍,小三才阵的空隙中伸出五把合机铳的枪管。
待后金甲兵冲到十多步之外,战斗组长喝令一声,五把合机铳同时击发,前面的几名后金兵同时倒地,在地上翻滚惨叫。
后面的后金兵闪避着地上的伤兵,队形变得大乱,火器队退到后排,补上一伍的杀手队,十名杀手队士兵排为两排,迅速击溃乱成一团的后金兵,付出几人的伤亡后占据了城楼那段的城墙。
瓮城的丢失使得后金兵失去了防御的支撑点,后面的火器队纷纷在城楼附近的女墙后列队,在各队队长的喝令下将合机铳架在女墙上对城墙下慌乱的后金兵齐shè,使得后金兵既无法集结,也无法调动。
连绵不绝的爆响中,城下的建奴纷纷逃入城墙下的街巷中,躲避火枪的杀伤,大股建奴被打散后,两个战斗组开始沿着城梯攻击城门洞,建奴则躲在巷道口用弓箭shè击,铁甲在近距离内也无法抵挡带破甲锥的重箭,第一批两个战斗组在城梯上丢下几具尸体退回城上,第二部的后续部队不断涌上城墙,墙上的火器越来越密集,他们分批与建奴对shè,只要有建奴冒头shè箭,就会有一伍的火枪攻击,很快完全压制了那些弓箭手,战斗组反复几次后终于冲入城门洞,打开了城门。
早已从缺口进入瓮城的第三千总部士兵蜂拥而入,红黑相间的队列沿着宽阔的西大街冲入滦州,西城的后金军已经在城下溃散,分散的小股建奴不敢与这支勇猛的明军交战,纷纷躲入路旁的巷道,第三千总部在每个巷口留下一个十人战斗小组,防止建奴sāo扰,大队毫不耽搁,向十字街路口快速推进。
第三千总部全部入城后,
钟老四连声吼叫,招呼着自己这个战斗组,他们是第一千总部第二局,他们在第三部之后入城,陈瑛跟在伍长周少儿的背后,跑步进入幽暗的西门门洞,门洞中回荡着密集的脚步声和铁甲甲片的叮当声响。
穿出门洞后,陈瑛眼前一亮,西门大街上枪声已经响成一片,白sè的硝烟在空中飘散,应当是第三千总部与建奴在西门大街爆发了激战。
钟老四提醒转向的声音传来,陈瑛的战斗组按计划往北转入一条小街,其他的各个局也在其他路口开始往北转向,他们将向北突进一段,然后转向东面,直抵北门大街,封闭建奴的退路。
路旁跪着一些留着猪尾巴的人,他们都是汉人平民打扮,大声哭喊这求饶,陈瑛知道是滦州的百姓,被建奴逼着剃了头。
只要他们手上没有武器,文登营士兵根本不理会他们,有几个忘记放下棍棒的,被路过的文登营士兵毫不留情的杀死,等到跑过一段后,前方传来弓弦声响,几声呼痛声传来,前排一个战斗组的火器队开始shè击,shè击后杀手队乘着烟雾快速冲到那些shè箭的建奴弓手面前,将他们一一杀死。
接着他们又往东转入另一条街道,往北城门推进,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股数十人的建奴甲兵,他们狡猾的躲在街道两侧,shè出连绵不绝的重箭,杀手队伤亡几人后,不敢硬冲,用火器队与建奴互shè,一些会shè箭的杀手队士兵也取弓在手,帮忙压制敌人。
前面的战斗组进攻受阻,百总黄元心急如焚,他希望首先赶到北门大街,转身对这边吼道:“钟老四,带你的战斗组绕过去。从背后攻那些鞑子。”
钟老四答应一声,领着这个战斗组跑入一条巷子,里面家家大门紧闭,他们跑进去才发现这条巷子很长,而且没有分岔,只得一直顺着巷道跑步前进,穿铁甲的杀手队士兵都开始粗重的喘气,又拐了几次弯之后,终于出现一个分岔,钟老四已经分不清方向,不知该往那边转弯。
钟老四听着四周的喊杀和火枪声,心中十分焦急,他叫过陈瑛蹲下,周少儿扶着他踩上陈瑛的肩膀,钟老四手上用力撑上一户院墙,站上去游目四顾,东门那边炮声如雷,瓮城上烟尘滚滚,关宁军仍然在炮击城墙,而西门大街的白烟更加浓重,位置已经靠近十字街中心,接着钟老四就找到了刚才小街的位置,他在心中默记一下方向,跳下墙头,选择了右手边的岔路,他估计自己应当已经绕过后金兵。
再转过一个弯,他终于看到外面那条小街,街上充斥着满语的叫喊,还伴着一阵阵马蹄声,几个骑马的建奴在巷口外一闪而过,看起来街上的建奴很不少。
钟老四舔舔嘴唇,回头看看其他人,然后道:“出去后朝两面分为两个小战斗组,我自己带右手边。。。”
还没说完,身边一扇院门突然打开,几个建奴急急从里面出来,当先一个提着一把滴血的顺刀,另外一只手还拉着一根缰绳,他抬头看到门口一堆士兵呆住了。
双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起对望着愣了几秒钟,钟老四总算是个老兵,首先缓过神,大喊一声将手中的旗枪当胸刺去。
当先的建奴下意识的一退,被后面的一个甲兵挡住,当即被旗枪一枪刺中,惨叫声提醒了双方,杀手队的人纷纷将兵器向门口杀去,几名后金兵轻甲弓手往院内败退回去,陈瑛的长矛在这里使用不便,他将长矛扔在,捡起当先那个鞑子的顺刀一起冲入院中,追杀那几名后金兵,根本不敢与杀手队交战,有翻墙的有躲进屋子的,里面还有五六匹马,此时惊吓之中,在院子里嘶叫乱窜。
前面刀棍手一棍将一名弓手从墙上扫落下来,被一群战兵围着杀死,跟着他们就冲进各个屋子扫荡。
陈瑛跟着伍长周少儿,一脚踢开一间厢房,冲进去一看,里面躺着两名受伤的后金兵,上个后金兵身上血迹斑斑,应当是刚刚才受伤送回这里,此时奋力撑起身子,想要顽抗,陈瑛跳上炕去压住一人,丢下顺刀,摸出他打磨多时的匕首,锋利的锋刃寒光流动,这名弓手右边肩膀被一枚铅弹打中,根本无力反抗。
那名后金兵惊恐的看着匕首慢慢靠近,拼命的扭动着脑袋,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陈瑛一脸冷酷的道:“你也知道怕。”
他的匕首刺破了那名弓手的棉甲,继续慢慢推进,锋尖已经有一小截没入弓手的胸口,胸口传来的冰凉感觉让那弓手全身都颤抖起来,声音又象哭泣又象嚎叫,他的眼光在自己胸膛和陈瑛的脸之间来回变换,满是哀求之sè。
匕首越没越深,弓手的脑袋猛地前后摇动两下,看着陈瑛的眼睛慢慢无神,四肢软软的摊开。
陈瑛满足的喘口气,把匕首搅动一下抽出来,转头过来时,周少儿已经斩了另外一兵的脑袋,在身后看着他,陈瑛对他点点头,也拿起顺刀斩了人头,提着到了外面,扔到火兵的挑子里面。
钟老四对着人头呸一声:“这几个狗鞑子,临走还把这一家人全杀了。”接着他就对其他人道:“现在咱们得赶快出去,要是外面的建奴发现了,把巷口一堵,咱们就出不去,出去后朝两面分为两个小战斗组,我自己带右手边的,另外一个由黄队长带着,咱们往两头打。”
第四十二章 四城之战(九)
“队长,咱们该往西打。”
钟老四刚说完,周少儿就补了一句。
“那东边的冲过来咋办?”
“火枪兵往东边打放一轮,把他们吓住,咱们杀手队直接往西,杀到那伙建奴背后,先把大伙迎过来。”
钟老四没有时间多想,西门大街的枪声越发密集,估计其他几个城门的建奴已经注意到了,必须尽快赶到北门去,马上道:“就这么干,杀手队先冲出去列阵,跟着老子只管往右边冲,咱们走。”
众人又钻出院子,放轻脚步走过一段,离巷口只有十步了,钟老四大喊一声,带头冲出小街,刚出去几步就看到站着眼前一个旗手,还有二十多步外一个骑马的拨什库,正在呼号着让几个弓手去前面堵截。
钟老四乘那旗手发愣,一枪扎进旗手的胸口,旗手猝不及防,被钟老四钉死在地上,后面十一个杀手队士兵跟着涌出。
拨什库的反应很快,两腿一夹马腹,挥动着手中的马槊直冲过来,钟老四把旗枪枪头举高,马儿立即往旁一躲,拨什库把马槊对着右边的钟老四,防止他冲过来,背后出现明军,这拨什库已经心中发虚,目前只有北门没有动静,只要冲过这里,他打算先逃到北门去。
他专注着右边的钟老四,眼角同时留意到左边巷道冲出的另一个明军,那明军手执一根刀棒,快步往马头方向赶来,手中大棒已经举起,拨什库心头一紧,当机立断把马槊脱手扔向钟老四,左手抽出顺刀,又准备往刀棍手扔。刚刚才扬起手来,两米多长的刀棒已经呼啸而来,从左前方“崩”一声正砸在马头。
马头瞬间塌陷下去一块,头骨被刚猛的大棒打成碎片,马头被打偏在一边,马儿噗噗的吐出两口血沫,四蹄同时软下去,身子按着惯xìng摔向前方,倒地时四蹄已经开始痉挛。
拨什库被摔得头昏眼花,头盔也掉了,有点发懵的站起来,刚转过身子,刀棒又向他脚下横扫过来,拨什库的两腿腿骨咔嚓一声被打断,绵腿甲丝毫不能抗拒大棒的威猛,拨什库迎面扑倒在地上,口中大声惨叫,双手在身上乱摸,那个山民出身的刀棍手毫不停留,高举着刀棒一棒砸中拨什库的脑袋,红sè的血水和白sè的脑浆在青石板上溅开一地。
钟老四大喊一声好,此时后续的杀手队都冲出来,排出一个横队,接着是火器队。钟老四匆匆看了一眼东边,十多个建奴正在那里大呼小叫,被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吓了一跳。
“火器队列阵开火,打完来追咱们。”
钟老四喊完就带着杀手队往西边冲去,前面几个弓手已经抽箭在手,一看这些铁甲明军冲得这么快,不敢停下拉弓,撒丫子就往南边的巷子钻进去,钟老四也不追他们,冲了一段,前面一阵火枪轰鸣,钟老四一个激灵,赶紧取下哨子边冲边吹起来,通知对面自己就要过来,否则被自己人的火枪杀死就太亏了。
对面很快也响起竹哨声,接着是杀手队的呐喊,二十多个建奴还在那里shè箭,完全没想到背后来了一支明军,钟老四等人大吼着冲杀过来,靠后的几个建奴顿时被杀死,前面的甲兵反应过来,纷纷丢下弓箭脱去扳指,换上刀枪掉头对付钟老四等人,另一边的文登营士兵也冲过来,中间的建奴没有了退路,反倒拼死力战,双方互有伤亡。
夹在中间的后金兵最终在两头夹击下全数阵亡,黄元气急败坏,这四十多个后金兵造成了他的第二局二十多人伤亡,杀手和火器队各半,而且还阻挡了他如此之久。
他想着人员补充就头痛,上次固安之后就在司内调整了一些人员,虽然文登营训练基本标准化,战术和个人技艺都几乎相同,但是配合的娴熟度是无法标准化的,好容易磨合好了,这次又死这么多。
黄元一把抓过钟老四,几乎是吼着道:“你的战斗组最完整,给老子走前面,速度要快,把你平rì那抱怨的劲头拿出来,不到北门大街不许停,除非你们全部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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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钟老四的战斗组出现在书院南墙与北门大街的街口,络绎不绝的后金兵骑着马在外面跑过,钟老四没有贸然冲到大街上,他探出头去一看,长长的南北大街上晃动着一些人马身影,纷纷往北边涌来,看起来第三部还没有控制十字街路口。北边城墙上也有火枪声传来,看起来第二千总部也快要打到瓮城了。
北门城楼下的城门洞开,已经有一些建奴在往城外逃命。西门城楼上飘起马世龙的总兵红旗,马世龙以这种方式告诉孙承宗,自己这边是首先登城的。
大批的勤王军士兵正在从西城门入城,有文登营做先锋,这些打顺风仗的明军突然士气如虹。
西门大街动静就更大,枪声震天硝烟弥漫,守城的这些建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西门被攻破了,这群抢掠者根本没有保卫这座城池的意志,也没有守城经验,在红夷炮的打击下连信心也没有了,斗志很快消失,全都往没有受到攻击的北门逃来,路过的几名后金军突然见到街道侧面有一支小小的明军在列阵,不但不攻击,反而策马跑得更快。
周少儿在钟老四身边道:“队长,咱们去不去堵着?可别跑光了。”
钟老四咬了一会嘴唇,骂道:“堵得住么,那啥,归师勿啥的。”
周少儿担心道:“简报可是说了以封闭北门为目标。”
“封闭北门是咱们千总部的目标,不是咱们一个战斗组的目标,这他娘拦得住么,你不看看那街上多少建奴在逃命,就咱们这二十号人,几个回合就得死光。。”
“队长,刚才黄元也让咱们要到北门大街,咱们到时咋和他交代?”
“交代啥,我现在就在北门大街,街口也是北门大街的街口。”钟老四一脸jiān笑,对其他人大声道:“滚他娘的,火器队自主shè击,陈瑛你们两个会shè箭的,在火器队两侧掩护。”
钟老四就在书院路口列阵,火器队队长也看了看街上,把火枪兵排成两排,他们布置的这么一会,外边又跑过去十多骑后金兵。
火器队士兵检查好火绳,端起合机铳对着街道,陈瑛也取了一支重箭在手上,半拉开弓箭。
一名后金骑兵出现在眼前的街道中,前排六名火器队士兵同时开火,骑兵和马的身上冒出三股血箭,摔倒在路上。前排shè击完后退后装弹,第二伍火枪兵又举枪准备。
街道上有满语大声叫喊,因为钟老四等人还在侧街里面,只有正对的那一段大街才能看到他们,那些忙着逃命的后金兵顾不得仔细观察,伏在马背上加速冲过。
第二排火器队shè击后,又有两名后金兵被击中,两个骑手都掉下马来,其中一匹空马还继续往前跑了一段,此时第一排装弹还未完成,战斗组的火力处于间歇状态,陈瑛将弓半拉开,街口马蹄声响,三名留着金钱鼠尾的建奴出现在街口,陈瑛对他们十分熟悉,最前面一个头上流血的人铠甲最好,不是牛录额真就是拨什库,最后一个则是只穿普通衣服的包衣。地面上的几具人马尸体阻挡了他们的马速,几个建奴正在减速,眼睛看向这边这列时,露出惊恐的神sè。
陈瑛拉满弓,拇指一松,叮一声响,一支重箭准确命中那名牛录额真,将他的铠甲击穿,牛录额真一个翻身摔下马去,另外一个后金弓手模样的年轻建奴加速跑了过去,那个包衣的马则在尸体堆中打转,看来是骑术不佳。
陈瑛又抽出弓,瞄准那个包衣,包衣一骨碌滚下来,用汉语大声喊着“我是滦州汉民!兵爷爷别杀我。”,陈瑛略一犹豫,后面又冲出两个走路的建奴,陈瑛立即将目标改为他们,和另外一个弓手连续几箭,shè翻那两人,等他在抽箭的时候,看到开始那包衣扶着开始跌下马的牛录额真消失在街。
“狗东西。”陈瑛一肚子气,刚才那包衣分明是辽东口音,自己居然一时被他糊弄,钟老四也看到了,大声道:“稳守阵列,不得追杀。”
他们打杀几轮,地上摆满了人和马的尸体,后面一些狡猾的建奴见势不妙,往东边巷子绕往北门,但大多数仍然是顺着大街逃命,钟老四他们就在侧街打靶,只有少数建奴企图还击,其他的都是自顾逃命。
北门瓮城和十字街中心的枪声响个不停,钟老四跳上书院的南墙,往北城楼看去,他正好看到城墙上一轮火枪齐shè,那里离瓮城已经只有一百步,然后一队杀手队冲上去与一群建奴搏杀,两个建奴弓手慌不择路,从城墙上跳下来。
“摔死你!”钟老四哈哈笑道,南边的西门大街硝烟位置也逼近十字街口,只要那里落入文登营控制,建奴的交通将被截断,他们如果从小路撤退,建制必定会被打乱,出现在北门的时候也非常分散,这样北门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钟老四,老子叫你堵住北门大街。”黄元的叫骂声从背后传来,钟老四赶紧迎过去道:“百总,咱们人太少,逃命的建奴太多了。”
黄元脚下不停,到火器队身边一看,前面街上摆满尸体,几个后金弓手连马都不要了,乘着火器队装弹,赶紧溜了过去,黄元看到后,大声道:“咱们局就是来堵路的,你们先上去挡着,我带其他几组到街上列阵。”
钟老四无奈,呼喝着自己的战斗组,往大街过去,黄元则指挥着其他的战斗组跟在后面。钟老四那组的火枪兵堵在街上,一轮齐shè将近处的建奴打散,黄元乘机让其他几组列队,他自己则在街上匆匆看了一番。
这里是书院南墙,离城门口还有两百步,中间不少巷道,里面也络绎不绝的跑出一些建奴,往北门逃出。
黄元安排两个弓手向北jǐng戒,防止巷道中窜出的建奴攻击背后,其他人一律向前列阵,他仍然是最先赶到北门的人,他洋洋得意的大喊道:“第三战斗组,把地上的尸体搭起来,再拆些门板过来,咱们做一道鞑子胸墙,今天咱们就守在这,谁也别存其他心思,不是鞑子死光就是咱们死光。”
钟老四对身边的周少儿骂道:“又是他娘死光,老子今天才发现最可恶的是这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