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负绝对零度
周阳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白趴在他肩上，兴奋的叨叨不停：“这个道理很简单，温度的高低是由分子的运动决定的，对不对？在极寒之地，有很多物质都可以产生负运动，即可以中和周围其他物质分子的运动，使它们趋于静止，趋于绝对零度。”
“那岂不是这地表上所有的东西，都能被它们毁掉？”
“这个嘛……不一定哦。”小白使劲嗅着空气，“负温度物质，也有活性和惰性之说，从这风的温度看起来，它好像很难中和空气分子的温度，不过如果直接接触到人类细胞，我可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这些物质从来没有在极寒之地以外的地方出现过……”
“喂！我讲了这么久你有没有在听啊？学渣！”
小白戳戳周阳的脸，发现他正发呆一般的望着远方，然后慢慢吐出一声叹息。
“撤吧……”周阳说道。
空气中不祥的味道越来越近了。
“紧急任务，通知对战的双方以及维和的伙伴，预计将有重大自然灾害发生，请迅速撤离地表。”周阳把大家集合起来说道。
“凌衣凌风，你们去第二大区西阳区，把咱们自由先遣军的人撤走！阿乐，你去白虎区梁立那里。老伯，你去朱雀区，刘一明，去玄武区。韩光，你去通知秦老板和你家媳妇，暂停第一大区范围内报纸的配送。”
“真的啊，什么灾害？”阿乐挠着头，“他们要是不听呢？”
“来自极寒之地的……超低温寒潮。”周阳斟酌了一下语句，有的时候，真的听起来往往更像假的，“尽量找我们维和军里聪明点的人去劝退吧，实在不听……就算了……”
即使是超人，也救不了更没有义务救所有的人。
“好吧……”
大家按照分配，迅速各奔东西。
他们都知道，趴在周阳肩上那只小白兔，它虽然经常信口开河，胡说一气，但是重要的事情一定不会差的太多。
……
“嗯？我凭什么信你？”
机甲兵团的老将军跳下车，眯着眼睛看周阳，顺便叼上一根烟，在寒风中点了半天也没点着。
“我的话说到了，你爱信不信。”周阳转身就往回走，“你自己纠结吧，那边儿比较难办，我没时间跟你耗。”
“嗯？”老将军有些诧异，本以为周阳会多说几句的，结果烟还没点着，就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还有……从他帽子里伸出脑袋的……一只小白兔？
有意思……老将军也忘了点烟，就这么叼着皱巴巴的烟卷儿看着小白兔，小白兔也看着他。
忽然，小白兔撅起嘴一吹！
老将军嘴里叼着的烟噌的一下就烧了起来，火苗差点儿撩到他眉毛，吓得他赶紧把烟拿下来甩甩。
再抬头，周阳的身影已经走远，小白兔也不见了。
这年头儿，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有，兔子都会吐火了。
还好，烟总算点着了。
老将军深深的吸了一口，朝着阴冷的天空吐出浓郁的烟雾，瞬间就被寒风吹散。
“听人劝吃饱饭。”他自言自语，“抽完这根烟，就撤了吧。”
“真撤啊？”旁边的年轻人一脸迷茫，“听起来无凭无据，能信吗？”
老将军举起手里的烟卷，“兔子帮我点的烟，又能信吗？”
年轻人撇撇嘴，亲眼所见，无话可说。
“不过我不太明白……”年轻人疑惑的问道，“现在自由先遣军就剩一个人了，咱们要是现在打，十拿九稳是赢定了啊，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发起进攻呢？”
“都僵持到这种程度了，打有什么意义？”老将军弹掉烟头，“战争不是打架，是看整体布局的，布局之外的胜仗毫无意义，学着点儿。去跟大家解释一下，准备撤退吧。”
……
“哼，还以为你有什么奇思妙想了呢，原来只不过是在编故事！”李鹏飞轻蔑的说道，“你编故事的水平也太差了，连小孩子都骗不住！”
起义军这边早就发现了自由先遣军的异常，先是几个人纷纷化作一道残影各奔东西，只留下一个光杆司令，然后现在竟然连对面的机甲兵团都开始有了撤退的动静。
“你不相信就算了，尽管待在这里。”周阳撂下一句，然后转身面向起义军大面积的露营地。
原本浩浩荡荡的气势已经完全不在，人们三五个围成一团取暖，红色的旌旗七零八落。
“一股来自极寒之地的超低温寒潮将要袭击这里。”周阳说道，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在天空一般，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温度低到能把你们速冻成一块块人造肉。不想死的，赶紧回地下城待命吧！”
他换上了在地下城那时的口气，这让他有些怀念。
“一派胡言！”李鹏飞立刻声嘶力竭的喊道。
起义军纷纷站起来，困惑的看着李鹏飞和周阳，一个是神机妙算的首领，一个是从天而降的神兵。
“你们以为他神机妙算……”周阳说道。
“闭嘴！”李鹏飞心里一颤，如此害怕小字条的事情被拆穿。
“……那你们问问他，机甲开火的时候，他在干嘛？有没有算到我会来？如果没算到我会来，他又准备拿什么对抗机甲的高爆炸弹？你们还可以问问他，这种在外面挨饿受冻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周阳继续不咸不淡的说道，却并没有提小字条的事情。
李鹏飞沉默着，表情阴沉，脸色更加苍白，眼睛更加充血。
“暂时退回地下城吧！”周阳说，“注意别往北边去，全部分散退到南边的地下城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很诡异的，荒野的风忽然停了。
一切安静的像个梦境。
周阳蓦然扭头，向北方望去。
大片分不清边界的阴云，从天空降落下来。
荒野的阴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云。那是缺乏植被的地表上扬起的浮尘，地质灾害喷发出的灰烬，和因为太阳辐射异常而成百倍增加的宇宙降尘的混合物。
本来就灰蒙蒙的地平线，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灰色雾霭，向这里缓缓接近。
对面的机甲已经踏上归途，人群开始慌乱，不少人跳起来，开始收拾地上的饭盒水壶。
“谁敢撤退！”李鹏飞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那只不过是常见的降尘天气，休想骗我们！”
第421章 浮尘
“哇哇哇，就是它！”
小白从周阳帽子里伸出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片不断侵蚀过来的灰色雾霾。
“大概是因为气体分子与那些负温度物质之间的惰性，使大气本身无法成为它们的载体，所以它们大量附着在空中的微粒上，随着大气层的流动离开极寒之地！”
小白说着，洋洋得意的拍拍周阳，“不过有俺在，你不用害怕啦！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可以控制分子的运动哇！”
“你有办法阻止它？！”周阳问道，“怎么不早说！”
“去去去，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小白摆摆小短爪子，“只不过俺觉得啊，它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分子的负运动应该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据我估计，他们只能造成零下两百多度的低温，对于俺来说都是小意思，你只要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就好了，包你百毒不侵啦！”
“那其他的人呢？”
“其他人？”小白瞪圆了眼，“我又不认识！”
“啧，能管多大范围？”
“开玩笑！荒野上的分子是流动的，我哪来那么大能量！你真以为我是小太阳呢！”小白想了想，“荒野上大概只能保持你周围一两米的范围吧，如果是有限空间的话，就会大的多。”
“说了等于没说！”周阳气愤，“耽误时间！”
“哼，就算俺不耽误时间，他们也不听你的啊！”
“……”
周阳焦急的把目光转向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营地。
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开始不紧不慢的撤退，对于他们来说，周阳的警告其实只是个借口，实际是败给了自己归心似箭的情绪。
大多数人还在犹豫。
李鹏飞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荒野，“如果现在撤退，一切都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样怎么对得起我们死去的同志？！大家不要听他妖言惑众，我们……”
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雪白的毛绒绒的球，不偏不倚的正砸在他脸上。
小白对着李鹏飞的脑袋就是一通狂抓，这可是它最拿手的技能。一边抓还一边叨叨，“你说谁妖言惑众？再说一遍！俺最讨厌你这种不信科学不讲道理信口开河说话不负责任的人啦！”
小白一出溜儿说的跟绕口令似的，不过这些词儿怎么听起来，都好像被周阳用来形容过它自己。
后面的大部分起义军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首领的声音话说半截忽然消失了。
“出事儿了！赶紧跑啊！”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
不明情况的人群顿时陷入慌乱，有些人甚至连东西都来不及拿，跟着簇拥的人群，大批向南方撤退。
人总是宁愿相信眼前的未经证实的假象，却难以相信未来的推理论证的真实。
“小白，走了！”周阳喊了一声正打得热闹的小白。
“嗷！”小白嗖的一声跳上周阳的肩，瞬间消失在他的兜帽里。
李鹏飞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一道道浅浅的爪痕，骂道：“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啊，好像是个……兔子……”旁边的一个亲信说道。
“跑哪儿去了？！”
“没……没看清……”
“马的……”李鹏飞看着慌乱远去的人群，咬牙切齿，“上车，追上他们！”
“是！”两个亲信赶紧跑向停在一边的巡逻车，那是首领的专用车，车身上喷涂着大大的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红色标志。
车子启动，紧随人群之后而去，横穿过起义军曾经热闹的营地，现在只留下一片狼藉，篝火的痕迹，生活垃圾，还有忘记带走的旗帜和工具。
雾霾越来越近。
在李鹏飞的吼声下，撤退的起义军队伍里渐渐充满怨言。
其实只有前面那些人逃得快，后面很多人都是犹犹豫豫的，心里很不甘心。从最开始的散发传单到现在忍饥挨饿的围城，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却因为有些人听信谣言，就这么轻易的撤走了，真正付出过努力的人当然不甘心。
“首领说得对，就是因为你们胆小怕死，才会被谣言吓跑！我们在战场拼命的时候，你们躲在地下城里看戏，我们胜利围城的时候，你们出来凑热闹分一杯羹，现在一有风吹草动，你们逃的比谁都快！”
“怎么着？如果不是我们冒着团灭的危险，站出来为你们壮大声势，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小队的人，联盟不敢轰死你们是吧？！现在你让我们陪着你冻死饿死？”
“再说了，来去是我的自由。你不怕死？那你别跟来啊！”
“都别吵了，我去看看吧。”队伍里唯一的觉醒者看不下去这场闹剧，无奈的说道，“我的速度比较快，即使有危险也可以很快脱身。”
说罢，他化作一道残影，向北方那片正在缓缓接近的降尘流飞奔过去。
虽然大家互相抱怨争吵的主题已经不在这上面，但是，证实一下周阳所说的灾难究竟会不会来，可以解决眼前的一切矛盾。
几秒钟之后，那道残影还没进入雾霭的范围，就猛然落地，踉跄几步，痛苦的栽倒在地。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
“小白！”周阳飞身跃起。
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周阳就把那个觉醒者拽了回来，快得像一道闪电。
但是，就是这一秒钟的时间，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生机。
周阳把他平放在地，围观的人群顿时变得安静无比。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面容痛苦的脸上，布满紫色的小点，正在慢慢晕开。
“负温度物质附着在浮尘上，并不与空气反应。”小白细细的声音响起来，“所以空气的温度是正常的，但是一旦这些浮尘接触皮肤细胞，或被被吸入人体，接触到气管和肺部的细胞，就会迅速反应，将那个点超低温化，进而向内部侵袭，但是其他的细胞还在运行，所以他并不会被冻成冰棍儿，而是相当于在浮尘接触到的地方打上了无数细小的穿孔……”
“快跑啊！”
小白还没叨叨完，人群已经乱作一团，互相推搡着，飞快的跑起来，恐惧的消息迅速传染到整个起义军。
李鹏飞也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那张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更加苍白，颤抖的声音说道：“快，快走！咱们……去前面带路！”
“让开让开！”巡逻车加足油门，向前冲去。
第422章 一道数学题
浩浩荡荡的人群，在荒野上奔逃。
这么看去，逃命和冲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曾经声势浩大的十万起义军，在饥寒交迫的僵持中已经默默退走了将近一半，剩下的足有五六万人。他们的目标是南方距离这里最近的75号地下城，完全没有工夫考虑一个地下城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
周阳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学渣，给你布置一道数学题。”小白又从周阳的帽子里钻出来。
“最近的地下城距离这里6公里，正常人长途奔跑的平均速度是大约每分钟200米，那些降尘流的扩散速度大约是每秒5米，现在它的危险边缘距离我们1.5公里，求问，它在什么地方能追上我们？”
“一半。”周阳想都没想。
“哇，你好聪明！”小白嚷道，它并不了解人类的悲哀，“正是在3公里处，走到一半，降尘流就追上队尾了！”
周阳沉默着。
“再来附加一道问题。”小白继续说，“现在队首离我们大约1公里，旧时代的中长跑运动员的平均速度大约是每分钟350米，这个时代嘛，即使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就撑死了每分钟250米，车辆的平均速度是每分钟1公里，能力者的平均速度是每秒100米，求问，这么多人中间，有多少人能逃得过？”
周阳不由的停下脚步。
小白说得没错，这几万人之中，只有寥寥几个乘车者和能力者可以逃得掉，也许还有寥寥几个出发得早又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前方黑压压的无数人在惊慌逃命，无暇计算这道数学题，即使看不到未来的一丝可能性，也不能阻止人类当下求生的渴望。
仅有的几辆巡逻车更是丢下了人群，一溜烟儿跑在了最前头。世界上哪里又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身后灰色的降尘不断的从天空压下，或从远处扩散而来，无声无息的越来越近。
“小白，你没有办法吗？”周阳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他多希望小白也像上次大黑一样，创造一个奇迹，哪怕只有一次。
“我怎么会有办法！”小白嗤之以鼻，“大自然环境是第一法则，连我们阿米巴族的自然法则都要往后站！我要是连这个都能管，阿米巴族早就占领地球了，哪还有你们人类什么事儿！”
周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因为不喜欢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停的努力，不停的变强。哪怕是战争，他都可以阻止，但是面对大自然的灾难，他依然是无能为力。
其实他想错了。
以前的无能为力，是因为无法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拯救自己，是因为无法在危急情况下保护同伴，现在的无能为力，却来自于无法拯救全人类，可是即便是超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叹毛的气啊。”小白捅了一下他的脸，“快走啦！”
……
“我跑不动了……你们走吧……”
一个中年大叔气喘吁吁的弯下腰，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来，“我要享受我剩下的最后一根烟了，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根烟。”
他把头埋在衣服里，用很狼狈的姿势才在寒风里点燃了烟，然后心满意足的吐出一口烟雾，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孤零零的身影被大家抛在身后，悠闲的吐出两口烟，度过了生命中最安静的一分钟，然后慢慢的倒下了。
渐渐开始有更多的人体力不支，队伍越拉越长，队尾的不少人已经出现少量接触负温度物质的反应，身体或者肺部开始疼痛。
这阻止了他们的前进速度。
浩浩荡荡逃命的起义军里，不断有人倒下，他们倒在荒野上的身影，带着痛苦的表情，逐渐被身后的雾霭裹挟，消失在视野中。
无数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周阳面无表情，心中却无法平静。
比战争更加残酷。
如果自己不来维和，任凭联盟开战狂轰滥炸，然后地下城起义军撤退，被死死的压制在地下城，没准儿还能少死一些人吧？这世界哪里又有绝对的对和错？
……
这时，行驶在前端的几辆巡逻车，已经远远的甩下了徒步的人群，到达了75号地下城的入口处。
地下城沉重的大门虽说已经年久失修，气密性早已不如从前，不过总能抵挡一阵子，况且，地下城里应该还是非常安全的，长长的地表电梯会为他们阻挡住浮尘的涌入，即使有少量的负温度物质飘进来，也会在低密度的环境中快速流失分子负运动的能量。
车辆冲进斜面，驶进75号地下城的地上停车场。
还没停稳，一个人就慌忙从车上跳下来，冲进门卫室，啪的一声直接就拍下了关门按钮。
地下城入口厚重的大门开始缓缓滑动，缺乏润滑的轨道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魔鬼在磨牙。
“住手！”李鹏飞冲进来，愤怒的拎起那人的领子，“你想把我的人都关在外面吗？你要让他们都去死吗！”
“再不关门……就来不及了！”那人声音颤抖。
“我的人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算什么死得不明不白！”
“您也看到了，那雾霾沾上一点儿就是必死无疑啊！”对方也激动起来，“再不关门，等到那雾霾无声无息的飘进来，我们没有一个能逃得掉，甚至下面的地下城，也都要变成一座坟墓啊！”
李鹏飞刚准备拍在开门按钮的手蓦然犹豫了，停在半空。
大门依然缓慢滑动着，外面投进来的日光越来越窄，越来越窄，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车库，李鹏飞的手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忽然，那条狭窄的光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看似随意的侧身靠在墙边，抬起一只脚，顶住了正在关闭的大门。
如此厚重的大门，挣扎了几下，竟然稳稳的停住了！
门卫室里的按钮有节奏的闪烁起来，表示有障碍物暂停，等待下一步操作。
在仅剩的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处，外面投进来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单薄的人影，逆光看不清他的容貌和表情，却听得见他的声音。
“我来决定关门的时机。”周阳说道。
第423章 大自然的魔爪
可怜的人们透支自己的最后一丝体力，拼命逃离大自然的魔爪。
陆续有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跑回来，不顾一切的钻进地下城那关了大半的城门，也陆续有人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眼看着地下城的入口就在眼前，一个年轻人慌不择路，脚下一歪，摔倒在地，余光瞥见后面离自己不远处，曾经的同伴趴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向自己伸出手，仿佛要把自己拉进地狱。
本来就体力透支的年轻人腿更软了，站都站不起来。
“啊——”绝望的叫声撕裂着他早已沙哑的喉咙。
这时，忽然一股力道拎起他的后脖领子，绝望的叫声被卡在脖梗，他就看见自己飞了起来，像只被拎起来的小猫。地面一瞬间在脚下掠过，然后眼前一黑，叽里咕噜的顺着倾斜的地面向下滚去。
周阳一手拎着一个，扔进门里。
“关门！”
随着他的喊声，厚重的地下城大门再一次开始滑动。
放眼望去，外面的荒野已经被雾霾笼罩，视野之内再没有站立着的身影。
一个身影依旧伫立在门口，那条越来越窄的光线里。
小白安静的趴在周阳肩上，努力瞪着大眼睛，消灭着隐藏在空气中的负运动分子，直到大门嘭的一声滑到尽头，彻底关死。
空荡荡的地上车库里只剩下昏黄的灯光，和难以忍受的安静。
起义军逃回来的只有寥寥百余人。
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尽兴，来不及为死去的同伴悲伤，来不及互相指责，来不及后悔，死里逃生之后，曾经充满了恐惧和紧张的心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良久，李鹏飞心灰意冷的踉跄两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望天喊道：“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然而这里没有天空，只有黑漆漆的粗糙的岩石穹顶。
……
相比之下，机甲兵团的撤退速度就快多了。
“将军！真的假的啊？”通话频道里传来不服气的怨言，“我看那个什么自由先遣军，可真不靠谱。”
“嗯？”老将军嗯了一声，“要不你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
“那你就去吧，记得保护好自己。”老将军沉默了一下，说道，“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数据。”
“额……”驾驶员刚要被前半句感动，就听见了后半句，这才是这个机甲兵团最高指挥官的风格。
一台机甲减慢了行驶速度，留在最后。
驾驶员停下脚步，看着前面那些钢铁大块头远去的背影，自己独自伫立在荒野之中，颇有些自豪。他对机甲有完全的自信，什么超低温寒潮，都是小菜一碟，我们机甲就是为了适应恶劣的环境而设计的。
灰色的雾霾渐渐弥漫过来，无声无息，没有形状。
机甲静静的伫立着，驾驶员忽然觉得安静得可怕。
“一切正常！”他冲着通话器喊道，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应答声，被淹没在电流的杂音里。
机甲浑身上下设有十个环境检测点，他特意把检测点的数值都调出来，显示在自己的视野下方，温度数值全部正常。
“什么啊，骗人……”这句牢骚刚刚出口，忽然，其中一个检测点的数值开始疯狂下降，瞬间报出了零下250度的低温！
“啊？”驾驶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
数值却在这一眨眼之间消失了，那个检测点显示为红色叉叉，表示已损坏。
紧接着，第二个检测点的数值开始疯狂变化！
“卧槽！”驾驶员的神经终于进入了紧张状态，吐出一句骂声，抬腿就要返程。就凭机甲的行进速度，两分钟就能逃离这雾霾的范围。
然而，他刚刚抬起腿，就听见一阵不祥的破碎声，脆得就像某种低温下的合金。
“膝关节防护板破损率30%！”一行红字的警告浮现在视野中央，又迅速的落回视野下方。对于看不见自己身体的机甲来说，在战斗中，关键部位的破损率是重要的参考数值。
这要是硬着头皮跑出去，还不得散架了。
驾驶员立刻停下站好，一动也不敢动，绝望的看着屏幕上的第三处和第四处检测点的温度数值开始疯狂下降，
与此同时，刚才抬起的那条腿，也失去了知觉。
那是线路断了。
机甲在设计时，就考虑到要在极寒的环境中作战，所以外壳使用的是跟生存区外墙相似的抗低温涂层，用小白的话来解释，就是分子的运动非常不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不过机甲的涂层厚度有限，怎么可能比得了生存区那里三层外三层厚达十余米的外墙，所以涂层下的合金防护板还是被猛烈降温了。
一旦出现裂痕，浮尘微粒就会乘虚而入，侵蚀到内部的电线。
“喂，听的见吗？！”驾驶员朝通话器喊着，对面只有一片死寂，连电流干扰都没有。
天线也坏了。
他真后悔今天多说那句话，乖乖的撤退走多好。
机甲以最节省能源的姿势，站在雾霾笼罩的无边无际的荒野上，将所有的能量用于开启内部热能稳定辅助系统，也不知道能管多大用，只能可怜兮兮的等待救援。
……
老将军坐在车上的指挥室里，看着屏幕上闪灭的绿色光点，以及旁边显示的断断续续的数据。
“零下250度？怎么可能！”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年轻士兵说道，“咱们离得那么近，岂不早就冻成冰块了！”
“不一定……”
没过几分钟，绿色光点忽然消失了！
“出事了？！”
“没事，只是裸露出来的天线出了问题，人应该还在，至于能撑多久，就看他的造化了。”老将军敲着桌子，“去，赶紧把联络用的无人机设置好，放出去给其他的小队！”
“是！”
任务刚布置下去，年轻人一扭头，就看见老将军翘着脚，点燃一根烟。
“将军将军，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能抽烟，危险！”
老将军一脸不满意，无奈看看手里燃烧的烟头，打开车窗。
“将军将军，这个时候不能开窗户啊，危险！”
说话之间，老将军已经把烟头弹出窗外，关上窗户，一脸万事大吉的表情，跟着他的年轻人简直是焦头烂额。
第424章 灾难过后
大面积的超低温降尘天气，从青龙生存区所在的东北方向开始，一直向大陆深处蔓延，几乎覆盖了第一大区的整个荒野。
起义军与联盟军僵持不下的局面，就这样被大自然的魔爪，这么无声无息轻描淡写的一扫，毫不讲道理的扫平了。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关于权力和利益的争夺，就像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
所幸的是，人类的居身之所依然健在。
地下城不但有入口大门，还有长长的的地表电梯，即使有少量的超低温物质透过年久失修的大门蔓延进来，也会在电梯通道的长途旅行中快速流失能量。
而地表生存区厚达十几米的全密封外墙，更是毫无损伤。
不但在表面有厚厚的抗低温涂层，在墙体内部还有无数的密封保温层，甚至有应急供热系统和自动修复系统，当初设计建造之时，耗费如此大的财力和物力，就是希望将来即使被不断扩张的极寒之地吞并，这层最后的防护罩还可以让其中的人类生存百年之久。
至于这种仅出现在极寒之地的天气怎么会忽然扩大了范围，如何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引起了科学界和媒体的广泛关注。
关注度比较高的，有联盟科技中心气象组提出的“地表气压平衡论”和《和平之光》独家报道的“负绝对零度猜想”。
地表气压平衡论，认为是人类的活动造成了环境的微妙变化，近年来地表上的人类活动不断增加，尤其是再加上总数超过二十万人起义大军，聚集的人类活动产生大量热量，在地表上造就了微妙的低压带，导致原本平衡的低空气流层开始了之前未曾有过的大规模流动。
负绝对零度猜想，则得到了科技中心物理组的回应和大力支持，表示将对此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那些专业的事情，就交给那些专业的科学家吧。
周阳这么想着，把手里的报纸放回报刊架上。
他现在正在自由先遣军的驻地。
这里位于義和生存区的外围荒野，并没有受到灾难的波及，只是风似乎变得更冷了。不过比起这寒风来，驻地里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可谓是热闹非凡。
当灾害来临，起义军慌张的逃回地下城，机甲兵团从容的撤退向临时营地，其他的联盟军也都各自归队的时候，谁也没有关注过站在中间的维和军。
战争已经被自然灾难终结，但是，唯独没有解散的，就是维和军。
他们有序的撤退到了自由先遣军的营地里。
有原本自由先遣军的百余人，有梁立带着的黎明之师，还有朱雀那帮稀奇古怪的家伙，整个营地里何止是热闹非凡，简直就是一片鸡飞狗跳。
不过，这几个团队虽然互相不服气，但几个首领还是比较有威信的，周阳相信有他们坐镇，不会有什么冲突发生。
……
两天之后，雾霾渐渐散去。
荒野的风更加寒冷，无情的吹过满地尸体，横穿失去生机的大陆。除了被地表生存区罩起来的或者躲在地下城的人类，能活下来的生命，大概只有藏在地底深处的虫卵或者种子。
由于土壤和其他固体物质的降温，气温不可避免的下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冻土地带一口气向南方扩张了百余公里，将青龙区和玄武区都囊括进自己的地盘。
地下城的人们再也无法长时间大规模的呆在外面，缺乏保暖的衣物和设备，即使最强壮的年轻人在寒冷的荒原上也寸步难行。
然而联盟的机甲兵团和特编队，已经开始在荒野上展开清理和运输工作。这种程度的寒冷，对于机甲根本不值一提，对于特编队的觉醒者也是小菜一碟。
在大自然的帮助下，联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天助我也……”
联盟总部的会议桌前，最高防务官杜明仰天长叹，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老天爷的帮助下，这些焦头烂额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不是。”许昆幽幽的接话，“这是自然法则，谁的生存能力强，谁就活下来。老天爷才不会帮谁，他的最终目标是把整个地球都灭掉。”
“所以船票的问题……”关智刚说一句，觉得气氛不太合适，又憋了回去。
“有件事情我想提醒你们注意，也许战争还并未结束。”李辉煌说道，“虽然地下城的起义军散了，但是维和军不知什么原因还未解散，正在自由先遣军的带领下活动。”
“就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志愿者？”关智嗤之以鼻，“杀手集团？山野流民？哦对，还有你黎明之师被拐跑的精英人士哈？”
“你可不要忘了那些人的实力。”李辉煌对于关智的讽刺早就习惯了，不动声色的怼回去，“你特编队就算全体出动，能打得过吗？！”
“吵什么吵！”任平拍拍桌子，“做好准备，兵来将挡，咱们不是还有机甲兵团呢吗！”
……
地下城依然燥热，空气中却蔓延着一种莫名的悲凉，让人几乎难以呼吸。
失去亲人的悲伤，落荒而逃的屈辱，损失惨重的教训，还有和联盟军相比之下让人绝望的实力差距，让人们的内心更加麻木和空白，再也没有人愿意提起地下城革命委员会。
虽然这个词曾经让他们热血沸腾，但是现在已经成为灾难，死亡和毫无希望的代名词。
李鹏飞独自在昏暗的小屋子里，心灰意冷的苦笑一声，他本以为，会有人怨恨自己，也会有人继续支持自己，没想到事实却是，没有人再愿意提起自己。
他默默的摘下墙上所有的照片和剪报，点起墙角的小火炉，将它们一张一张的化为灰烬，最后是那张珍贵的鬼兵队七人合影，他举起来端详了许久，最终用颤抖的手指将它扔进了火焰中。
李鹏飞呆呆的看着那些英雄们的脸，在跳动的火苗中永远消失。
然后，他踩灭火焰，和平时一样戴上兜帽，避人耳目的走出地下城，独自一人来到了革命委员会曾经的据点，更是自己年少时大哥给他们的安家之处。
寒风冻得他浑身发抖，山洞里冷得像冰窖一般。
平时很轻松的将近一小时的路程，在这难以忍受的低温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热量。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而已。
当他瑟瑟发抖的走进据点大厅，让他意外的是，那张桌子上，就在平时放着小字条的位置……放着一本旧书……
黄黄的旧书其中一页，夹着一张雪白崭新的纸条，随着岩缝中透过来的小股寒风瑟瑟发抖。
第425章 天地之悠悠
李鹏飞的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儿。
他冲过去，拿起那本书。
这本书他很熟悉，那是他二十年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大哥给他们带来的书，里面有很多东方古代的诗歌，后来孤儿院散了之后，就不知被扔在哪个角落了，不知是谁又把它捡了出来。
李鹏飞小心翼翼的翻开夹着小纸条的那一页。
雪白的小纸条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写，倒是细细长长的像个书签。
没有一个字。
“连你也抛弃我了吗……”李鹏飞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空白的小纸条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他无意中瞟了一眼摊开在桌上的书。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作者：陈子昂”
李鹏飞猛的站起来。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呢，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诗了，因为诗人的名字和大哥一样。
他走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门前，屋里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墙角堆着一堆破烂。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仿佛看见地上并排摆着四套被褥，柜子里放着旧书和玩具，一个最大的男孩子站在凳子上，读着一首难懂的诗给其他的小孩子们听，还读错了好几个字。读完之后他嘿嘿一笑，举起书自豪的说道，“你们看，这就是大哥写的，厉不厉害？都登在课本上了！”
“哇！”下面的小孩子们一起发出似懂非懂的赞叹。
当时他不明白这首诗的意思，现在再读，却有别样一番感受。
李鹏飞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想起了很多很多，这么珍贵的记忆，他竟然几乎都要忘记了。
他想起大哥最后的那句话，一字一句重新响起在他耳边。
“联盟就是一个骗局。”陈子昂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很坚定，他说，“如果你将来真的有能力，留着用来保护你喜欢的人吧。”
原来自己只在意了前半句，联盟就是个骗局，却一直忘记了后半句：如果你将来真的有能力，留着用来保护你喜欢的人吧。
我喜欢的人吗？……
李鹏飞想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他泪流满面的发现，这样的人生才是最悲哀的。
与贫富无关，与成败无关。
他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还藏着一把手枪。那是从抢来的联盟巡逻车上拿来的，他一直带在身上，以防有敌人或者有内鬼要害自己，看来是想多了。
他只是一个悲剧，不值得谁来害。
“咔嗒”一声，他拉开了保险栓。那轻微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山洞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李鹏飞的双手不由的颤抖起来。
一声沉闷的枪声，被山洞幽深的通道稀释，甚至没有传到外面来。
……
此时，自由先遣军的营地。
三支形态各异的队伍整装待发。
“欠你的人情，这回可还清了吧？把我从大老远的揪过来。”梁立还是那副老样子，脸上挂着自信又悠闲的微笑，背着手看着自己的队伍，黎明之师的黑翼战车整齐的排列成三排，在气势上颇为壮观。
“如果只是还人情，他们也不会跟着你。”周阳说。
“啧，那么较真儿干嘛。”梁立揣起手，“快点打完回家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
“什么正事儿？”周阳有些诧异。
“陪媳妇儿。”梁立答得理所当然。
“噗……”
与黑翼战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杀手集团朱雀的一帮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山野流民”，不过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这些人的实力绝不亚于自由先遣军。
“老板！”朱晏走过来，客客气气的说道，“您看咱们出发之前，是不是先预付点定金？”
“定金什么的，太麻烦。”
“额……这个行业规则……”朱晏话刚说到一半，只见周阳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拿去，我全都付了。”周阳说。
“哎，谢谢老板！”朱晏喜出望外，赶紧招呼人拿出离线pos机。
“那是个人账户吧？这年头儿有银行卡的人可不多。”梁立伸着头凑热闹，“包下一个团的杀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你还不知道吧？”周阳神秘的笑道，“我家里有矿！”
这次维和行动的全部经费，都是周阳私人掏的腰包。因为整件事情本不关自由先遣军什么事，即使坐着看戏也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那么大的一个富晶石矿脉，每个月秦老板给他的分成都可谓一笔巨款，用来做这点事情绰绰有余。
……
清点完了人员，分配好了任务之后，周阳带领的维和军开始火速全面出击。
所有成员全部出动，保持集体阵型，以最快的行进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联盟总部特区。
之前的地下城起义军都是普通人，又缺乏装备，行军距离有限，只能选择攻击距离最近的生存区，但是周阳的维和军可没有这些限制，全部由进化者和黑翼战车组成，可谓势不可挡，干脆直接的直击要害。
仅仅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没等消息传到那些联盟高层耳朵里，维和军已经团团围住了联盟总部特区的大门。
周阳选的时间很妙，这个时候正是联盟高层会议的时间。
不出他所料，阳光明媚的会议室里，正在为船票的事情激烈的争吵不休，突然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所有人都闭了嘴，看着慌慌张张闯进来的警卫员。
“那个……”警卫员指着外面，“被被被围了……”
“好好说话！”
警卫员咽了口吐沫，“……自由先遣军带领的维和军，把咱们联盟总部包围了。”
“啊？！”
各位高层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什么情况？防线呢？”
“就是……堵到门口了。防线完全没反应，谁知道那帮稀奇古怪的人用了什么方法……”
会议室里，沉默中夹着轻微的叹息或咂舌，其实不开门，量这些人本事再大也不能怎样。但是联盟总部被围，他们丢的是颜面，多围一分钟，他们就多丢一分钟的脸。
第426章 钢铁玩具
“这个周阳，简直是要上天啊！”任平愤怒的拍着桌子，“之前说要和平的也是他，现在挑事儿的也是他！”
“他明知道围住咱们也没什么用，这里和外界都有特殊的电报联络方式，他也不至于断了供给让方舟号的工人们饿死。”李辉煌沉思着，“我猜他只是示威，要谈判或者提条件，咱们不如听一听？”
“还能有什么条件？肯定是船……票……”关智刚说一半，发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谈什么！跟这个疯子能谈什么？”任平莫名的恼火，大概是谈判这个词勾起了他恐惧的回忆，周阳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来，咱们谈谈”的情景浮现在他眼前。
“好消息，好消息……”最高防务官杜明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擦着汗推门进来，“机甲兵团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火速赶来支援的路上！到时候只要咱们一声令下，就可以开战！”
在座的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却又换上了另一种忧虑。
这次联盟的机甲兵团不会再有什么人道主义的顾虑，何况机甲兵团和进化者分别作为科学技术和个人体能的尖端代表，早就互相看不顺眼想一较高下了。双方的实力又差的不多，一旦开战，将会是非常激烈的一战。
“也好。”一直没说话的许昆忽然说道，“我也想看看，我的机甲到底够不够强……”
许昆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人，然后望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弄出这样的事情来，确实是周阳那个孩子的风格。
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这次忽然也想任性一次，不想再跟他讲道理了，什么经济基础，什么社会结构，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本身就具有两面性，谈到最后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这次他想用拳头试试。
“机甲兵团到达后立即开战！”许昆说道，“各位有没有意见？”
一片沉默，当然没人有意见。
“那个，贵公子……好像也在维和军里……”任平提醒道。
“不用管他！”许昆愤愤的说道，“我都管不了！”
“不是，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有那么笨吗！”
确实，无论威力如何大，热武器终究是热武器，火药爆炸推动弹头的速度和进化者的反应速度比起来，显得有些鸡肋，狂轰滥炸可以让他们退却，却很难对他们的生命造成威胁。不过，除了少数顶端的进化者之外，维和军同样对机甲那坚韧的外壳束手无策。
“不过……”许昆犹豫了一下，招呼最高防务官，“补充一点，让机甲都别随便使用终极武器晶石能源炮！熔了我总部特区的外墙可怎么办！”
“是。”杜明立刻会意，后半句只不过是个笨拙的借口。
没错，韩光现在就在门口的维和军里，不过，他才不管什么社会结构什么人道主义，他只想机甲兵团赶快来，就像一个不服气的要摧毁老爸组装的大玩具的孩子。
……
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联盟总部生存区的外墙闪着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芒，虽然它的面积比起其他生存区要小许多，但是以周围的人群作为参照物，依然大的夸张，根本看不出它和最大的中央区有什么不同。
在它唯一的城门附近，聚集着的几百维和军，从上空看去就像一窝小蚂蚁，而充当后卫的一排黑翼战车，就像几只小甲虫。
在这些小蚂蚁和小甲虫的对面，穿过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片寒冷的银色金属光泽正在快速朝着里移动着，那是全体出动的机甲兵团。
“刚才说的攻击规则都听明白了吗？”周阳问道。
“明白！”被选出来的两百名以速度和精准的近战见长的先锋齐声答道，兴奋的挥舞着武器跃跃欲试。
机甲的结构，早已经被周阳研究的透透彻彻，如果愿意，他甚至能仅用这五百多人的队伍，以独特的方式把那些机甲全都报废。但是本着不给联盟浪费资源的方针，他决定以进化者的精准为突破点，两人一组，闪电袭击机甲最薄弱的地方。
联盟的高新科技看起来无所不能，其实它们也有致命的弱点，因为无论再高端的科技，最关键最重要的，往往只是一条弱不经风的电线。
机甲有一个没有公开的秘密，那就是为整个机甲提供能源的晶石所在的位置。只需要一块鸡蛋大小的晶石，就可以维持整个机甲的长时间活动，但是这块晶石究竟被安装在哪个部分，始终是个未公开的谜。
但是周阳知道，能源晶石被设置在了胯间。
既保证离胸前的驾驶舱够远，一旦爆炸不会波及到驾驶舱，又完美的符合了驾驶员保护身体的条件反射。
当然，能源晶石是被坚固的外壳包裹着的，坚固程度堪比科技中心的生化密封盒，但是盒子再结实，包不住延伸出来的主电线。那个位置又是需要大幅活动的髋关节交汇之处，如果刃物可以精确的刺入护甲板之间的接缝处，然后用进化者的力量刺穿内部的软防御层，位置和角度把握正确的话，继续深入，正好可以切断晶石能源盒里延伸出来的主电线。
一旦主电线被切断，整个机甲瞬间就会变成一块废铁。
而之后的维修，只需要拆开护甲重新接上电线即可，又不会浪费太大的资源。
这样的攻击方式需要高度的近战武器技巧和精确的感知，还要闪电一般的速来速去，否则就会被机甲运动的护甲板夹断武器，或者被运动的双腿碾到。
能想出这种攻击方式的，大概只有周阳了。估计机甲的设计师听说了也要目瞪口呆。
远方银色的金属光泽越来越近，大地传来微微的震颤。
“距离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周阳说道，“留在这里的人注意打下机甲的远程导弹。”
“来啊，今天咱们就尽情的哔——了那些铁块头的哔——哔——（系统屏蔽音）！出击！！！”
红头发的白银大盟扯着嗓子，兴奋的喊道。
第427章 秒团灭
话音刚落一瞬间，前方一百名前锋已经化作无数道看不清的残影，手中的利刃闪着寒冷的白光。一时间，灰色的大地上，黑色的残影和闪现的白光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条交织的波浪，向远处的机甲兵团极速扑去。
机甲兵团也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警惕的做好战斗准备，却丝毫没有影响前行的速度和阵型。
虽然镜头里只看到若有若无的黑影，但是高灵敏度摄像头捕捉到了视觉效果以外的信息，屏幕上闪着一行红字：“前方不明物体高速接近！”
“开火！”老将军坐在辎重车那颠簸的指挥室里，拿起通话器命令道。
“这么远的距离，精度不够！”机甲队长的声音传来，“怕是要对生存区外墙有影响。”
“没事，打到了算我的！”老将军重重的一拍桌子，“开火！”
在战场上，每一秒都是珍贵的战机，晚一秒进入战斗，就少一分胜出的机会。
一瞬间，火药发射的声音震耳欲聋。
前方两排机甲举起双臂，速射机枪的发射盘飞快的旋转起来，子弹以看不清的速度和密度纷纷出膛，几乎布满各个角度，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企图以弹幕来阻挡进化者的接近。
同时，后面数排机甲高举手臂，随着猛烈的震动，通通通，一连串沉闷的发射声响成一片，无数远程导弹划破厚重的云层，向留在原地的维和军飞去。
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无数远程导弹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过，在云端留下长长的的划痕，荒芜的土地上，无数黑影如鬼魅般轻盈掠过，带起轻风吹动干黄的草叶。
“拦截导弹！”周阳说道。
他身后的队伍里，立刻有几十人飞身跃起，直冲云霄，在原地留下一个小小的能量旋风。
黑翼战车的炮口都已调整好角度，驾驶员飞快的操作着，屏幕上显示出“弹道已锁定，是否拦截？”，甚至没等字幕显示全，发射按钮已经被重重按下。
无数导弹在维和军前方百米的上空几乎同时爆炸，满天的烟雾形成一朵庞大的黑云，燃烧的弹片像火雨一般散落，却没有一颗导弹能完整的落下来。
与此同时，前锋百人大部分都已经顺利的穿过枪林弹雨，接近了机甲。
普通人都知道能力者的厉害，但是显然，他们没有预料到周阳手里的进化者都是顶级中的顶级，这种连特编队最强的人都躲不过的枪林弹雨，在他们眼里只是慢动作。连续几个侧身瞬移，躲不开的用武器挡开或者挑飞，只浪费了他们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机甲们还没反应过来，依然保持着一边开火一边前进的状态，在最前面的那台机甲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刘一明的影子在机甲那粗壮的腿部护甲板上停留了0.1秒，一道垂直的白光轻轻一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台机甲瞬间变成了失去线的木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再也抬不起腿来，嗡嗡的运行声轧然停止，连头上闪烁的小灯也灭了，安静得像个雕像。
再看刘一明，已经穿过好几排机甲大军，兴奋的寻找下一台还没熄火的机甲。
还有一台！
他瘦小的身躯在空中极速转向，开心的朝那台幸存的机甲冲过去。
“别动，那是我的！”韩光从旁边冲过来，朝他喊道。
虽然这个攻击方法太不雅观，这点让他很不满意，但是亲手试试拆机甲的手感，这个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不过，刘一明可不是会把猎物让给别人的那种人。
两个人都闪电一般飞向那台机甲，一场毫秒级的竞速正在上演的热烈之时，忽然，一个瘦小灵活的身影从那台机甲旁边斜插过来，一把像蛇一样灵活的软剑在空中一晃，闪身一刺，直接就击中了目标位置。
那台机甲刚刚发现前面状态不对，正在努力刹住脚步，忽然被这么一断电，失去了平衡，直直的向前倾倒下来，就像一座小山，害得刘一明和韩光差点儿刹不住速度撞在机甲上。
“擦，回头再跟你算账！”韩光看着化作一道残影飞走的宁非尘，估计他都没听见这句话。
再抬头看，已经没有活着的机甲了。
“撤！”
黑影们纷纷消失，干净利索，不留一丝痕迹。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两秒钟。
机甲兵团老将军在机甲大军后面的辎重车里，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搞得他从椅子上出溜到地上，狼狈的摔了一跤。
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屏幕，上面的绿色光点竟然全都消失了。
“搞什么？！”他打开通着驾驶室的小窗，朝司机怒道，“你把我天线都弄坏了！”
“不是……你看……”司机指着挡风玻璃。
透过挡风玻璃看去，面前本应该是意气风发勇往直前的机甲大军的背影，而现在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各种奇怪姿势，或是倾倒在地的人形铁块，就像一簇簇伫立在荒野里的怪石。
在他们脚下，似乎有一些黑影闪过，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寒风卷着黄沙。
“卧槽……”老将军稀奇的吐出一句脏字儿，赶紧扭头就开门下车。
“将军将军，不能下车，危险！”
跟着他的年轻人话还没说完，老将军已经站在了荒野上，灼热的目光凝视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对于这一战，胜负难定，他也曾预测到败局，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机甲会以这种方式败给进化者。
两秒钟的时间……一个急刹车……自己从椅子上摔下来……就看见机甲全灭了……他在防务部这么多年，真是没有碰见过这么让人欲哭无泪的事儿。
良久，他摸了摸兜，掏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一口烟在风里，才平静的说道：“打开特殊电报，给里面传话吧。”
“什么内容？”
“机甲团灭，你们自力更生吧。”
第428章 历史课本
荒野上一时安静下来。
一脸懵比的机甲驾驶员们，从断电自动打开的驾驶舱里跳出来，只看见自己的宝贝机甲已经变成一尊雕像，刚才的破空之声和爆炸的巨响似乎还远远的回响在云端。
指挥的辎重车已经抛下他们，掉头绝尘而去，这得拉来一帮技师原地修理才行。
维和军的队伍都已回到原位，将列阵恢复到包围总部特区大门的状态，除了几个被子弹扫到的轻伤之外，没有任何损失。
等了很久，总部特区的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随着一声气流的轻响，泛着淡金色光辉的外墙缓缓缩进成一个拱形门的形状，然后滑向墙内。
一行穿着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员，拥簇着许昆和其他几个相关的联盟高层走了出来。
周阳示意身后的维和军不要动，抬起脚步，只身一人向他们走去。
谁不知道这个人的实力，他的每一步在对方看来都是死亡离自己更近的一步，保安们也无计可施，慌忙把首相挡得严严实实。
“都下去都下去！”许昆烦躁的挥挥手。
这么点儿保安，在维和军面前都不够塞牙缝的。何况，他不觉得周阳会对自己举刀，即使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想刺杀首相，也很难从他手里抢猎物。
无关的人都退到了他身后，周阳停下脚步，和许昆面对面。
许昆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掏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掏出一根递给周阳，“来一根儿不？”
“先说完正事儿。”周阳说道。
从最初在高昌的香斓夜总会门口蹭一根烟的偶遇，到之后私生子的传闻，从荒野上和谢天的决斗，到大叔口中娓娓道来的上一代的恩怨，再到与秘密人类研究所的pk，一直到首相大选和自由先遣军的建立，关于这一切，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时间回首往事，但却不曾遗忘。
许昆叹了口气，把烟塞回烟盒，“想不到我们走到这种地步，说吧，你想要什么？”
“起义军没有客观条件，只能放弃行动，但并不代表矛盾就消失了，所以我们中立的立场不会变，李鹏飞不能谈判，但是我可以。”周阳说道，“我们只有一个条件。”
许昆眯起眼睛，“讲。”
“资源有限，金字塔模式无法避免，即使联盟颠覆，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但是，联盟不应该掩盖事实，弱肉强食的历史不应该被粉饰成太平盛世。”周阳说道。
“在联盟的历史课本上，写下这些。五百年前的被遗忘者，现在的地下城居民，未来的地表生存区的居民。让所有人知道，包括以后登上了方舟号的人知道，他们的祖先是站在多少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尸体上，才生存下来的，他们出生在地表生存区，或者出生在方舟号，是此生有幸，绝不是理所当然。”
一阵短暂的安静。
“这……”许昆身后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这相当于不但承认了联盟篡改和掩饰历史的事实，而且将给社会舆论带来很大的动摇，所有人在庆幸的同时，都会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淘汰的群体，方舟号船票的竞争将更加激烈。
周阳目光扫过那些站在联盟金字塔最上层的人们，继续说道，“虽然这对于联盟的安定是个挑战，但是人们应该尊重历史，尤其是上了方舟号的人，更应该知道，人类是如何从70多亿人口变成地球生存联盟的1亿人口，又是如何变成龟缩在壳子里的四百万人口，之后又是如何变成逃离家园的20万人口……”
他的语气平淡，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可以。”许昆说道。
这个回答快得让他身后的联盟高层们大惊失色。
“首相，三思啊……”最高防务官杜明凑过来小声说道。
“思什么？那你来把他们打了？”许昆连头也没回。
杜明看了眼远方瘫痪的机甲兵团，赶紧闭上嘴退了下去。
高层们面面相觑。
“同意。”李辉煌短短的说了两个字表态。
更多的人纷纷点头，因为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周阳的话不但说得在理，而且如果这个契机利用得当的话，也许还会为现在的联盟增加一份生机。
“薛超。”许昆命令道，“让科技中心人文学科历史研究所，重新修改目前联盟的所有教材，关于五百年前的地表大撤退，和目前地下城和生存区现状的描述，务必属实。”
“好的。”首席科技官薛超紧张的推了推胖脸上的圆眼镜，“但是等到教材出来，至少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用最高优先级去办！”
“是。”
这回，许昆安安静静的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向阴沉的天空，年纪大了，不如以前，风吹得他有点冷。
消息传出去，新教材出来，如何对应如何引导，面对镜头说什么，报纸上应该写什么，看起来又要忙一阵子了。
“你这个人，就知道甩锅给我，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许昆说。
“老规矩，我提出来的当然会帮你。”周阳说。
虽然两个人都看着天空。
眼看气氛渐渐缓和起来，任平笑眯眯的凑上来，“我提个建议，联盟添个纪念日，每年的今天，咱们都来……额……纪念一下，缅怀人类曾经的辉煌，期待更好的未来……”
“不用。”周阳打断了他的话，不屑的笑道，“留着给上了方舟号的人用吧。”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朝着他的维和军大手一挥，“撤了！”
“撤哪儿去？”阿乐迷惑的眨着眼睛。
“任务完成，各回各家！”
一阵愉快的寒暄，自由先遣军和朱雀的进化者，都化作一道道残影，瞬间就消失在了荒野尽头。
“谢谢老板！老板下次还有任何需求尽管找我。”朱晏文绉绉的抱拳行了个古东方礼，嘴上说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白话。说完之后，他也嗖的一声不见了人影。
“我还以为他要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刘一明在旁边忍不住吐槽。
第429章 真的和假的太阳
转眼间，维和军都撤了，只剩下梁立带领着的黑翼战车。
对面联盟总部的人也早就撤回去，大门也关上了，只有一个人留在外面，是黎明之师的李辉煌。
“咱们也撤吧。”周阳说，“他们估计要单独聊一聊。”
自由先遣军的首领七人，瞬间也不见了踪影。
茫茫荒原上，梁立和李辉煌站在寒风里，黑翼战车整齐的排开，所有的黎明之师成员纷纷跳下车，默默的注视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揣测着叛离联盟的行为将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命运。
“给你添麻烦了。”梁立说，一点儿也没有抱歉的样子。
“你比我强。”李辉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以为黎明之师就要走到终点了，却无能为力。”
“哪里，还个人情。”梁立说道，“如果我坐在你这个位置，可能也不方便出手。不过这些人和车，还得请你收下。”
李辉煌目光扫过黑翼战车，和旁边目光里充满热情的下属，荒野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你们之后自成一队吧，独立编制，名字自己想。”李辉煌说道，“宋远山，你来当队长。”
“啊？！”宋远山一直都没吭声，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是！”所有人喜出望外的立正行礼，然后爆发出一阵欢呼。
“有件私事找你。”李辉煌无视喧闹的人群，把目光转向梁立。
“哦？”梁立有些吃惊，“咱们好像没什么交情吧？”
“方舟号特等休眠舱，将会带两百名黎明之师。”李辉煌说道，“我太懒了，你帮我管管。”
“所以？”
“我的船票……”李辉煌看着梁立，“想转让给你。你比我更适合。”
梁立眯起眼睛，“就一张？”
“一张。”
“一张怎么够！起码两张吧。不不不，起码三张！”梁立把三个指头伸到李辉煌眼前。
“啧，这可是特等船票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快点儿吧，没准儿明年就变四张咯。”梁立挑挑眉毛，话音没落就转身要走。
“哎……”
还没等李辉煌挽留的话说出口，梁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方。
李辉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知道这是委婉的推辞。要两张还不够，要三张？看来是准备当爸爸了？无心工作放弃事业了？
“可以兼顾的嘛！”李辉煌摇摇头，自言自语，“唉，不就是三张吗，给你弄来就是了。”
其实，他一直都很看好梁立，本来准备时机差不多了就让他坐自己的位置的，谁知道被鬼兵队那档子事情搞得乱七八糟。过去这么久了，也没物色到更合适的人选。
反正自己是不会上方舟号的，李辉煌想道，他不想离开这片土地。
也许是年纪大了，心里总有些没道理的倔强。
……
“在这片土地上，人类曾经是地表的霸主。
在人类的全盛时期，生活在地表的人类超过75亿人，探索的足迹几乎遍布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有着完全不逊于现在的科学技术，有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政治和经济结构……”
讲台上的老教师推了推眼镜，无奈的看着下面一群或打盹或走神的学生，“这些内容咱们已经在古代史里面讲过了，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下面请翻开刚发的新书《联盟历史》。一切都开始于一只小小的太阳探测器，从它的数据里，人类推算出了太阳能量飞速衰减的趋势……”
艾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着铅笔。
“太阳？”她旁边一个小男孩很没礼貌的喊道，“太阳不就是穹顶上那个会发光的东西？衰减？多加点晶石不就好了？！”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差点儿没气得吐血。
“你妈没告诉过你外面还有个真的太阳吗？”艾丽不屑的把铅笔在手指头之间转来转去，“距离地球1.5亿公里，体积是地球的130万倍，内核温度1500万度的一个大火球。”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反驳道，“别以为我不懂，你说的是宇宙嘛，它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一辈子都不出去的话……好像是没什么关系……”艾丽抬头看看窗子照进来的阳光。
人类总是这么容易忘记。
“都别说话，认真听讲！”讲台上的历史老师敲着桌子，“你们手中这本新发的《联盟历史》，纠正了之前记载的一些错误和遗漏，是一本真正的联盟史。现在我们翻开第一章，地球生存联盟的成立。”
……
当太阳能量衰减的推论被证实之后，整个世界陷入极度的恐慌。
虽然根据推论，距离地表无法生存的时候还有千年之久，但人们心中的恐惧却无法阻止。在这样的压力下，战争爆发了，同时而来的，还有疫病和寒潮，对环境敏感的野兽和虫类也开始大规模的异常活动。
整个世界一片混乱，几乎走向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期持续了十余年之久，在历史上被称为太阳动乱。
太阳动乱使人类在短短十年中失去了大约十分之一的总人口，这在人类两千年来的古代史中，已经算是空前绝后的天灾**了，7亿以上的人类在这场动乱中毙命。要知道，仅次于太阳动乱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直接死于战争以及与战争相关原因（如战争导致的灾害、饥馑、缺医少药、传染病蔓延、征兵、征募劳工、屠杀等）的人数大约为7千万。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世界秩序急需重建，否则人类将在环境异变之前就自取灭亡。这时，由世界顶级的政治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以及所有相关人文学科数理学科的顶尖人物组成的“地球生存联盟”诞生了。
地球生存联盟取消了国家的概念，以阻止战争，避免技术和资源的独占。提出了以大陆划分区域的地下城设想，并且提供了地下城建造图纸和巨细无遗的社会运行模式。同时为了解决沟通不便，节省信息传播成本，创造了统一的语言，称为联盟语。
在这之后，又用了将近百年的时间，地球生存联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地下城的竣工和世界上最后一个国家的加入。
第430章 悲剧的循环
然而，地球生存联盟却始终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联盟的地下城系统所能容纳的人口数量，第一批预计只能达到两亿，第二批还要看环境条件，遥遥无期。虽然联盟极力宣传不推荐生育，但是人口减幅效果简直是杯水车薪。
如果告诉大家平均每三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进入地下城时，世界又会发生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对此，联盟只能选择报喜不报忧。
每一个人看着新闻，都充满期待的以为，下一个地下城就会建在自己的小城市，下一张地下城的移居票，就会发到自己手上。
这个地下城不断竣工，移居票不断发放的人人都充满希望的年代，被称为地表大撤退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地表和地下城共用，有很多人在地下城做建筑工人却在地表生活，也有很多人拿着移居票，却在地表顶着寒风享受最后一丝阳光。
真正的地下城时代，始于一场空前大的灾难，历史上称之为大灾变。
一场广范围高强度的寒潮席卷了全世界，低气流层呈现异常的流动，大幅降温，连热带也不能幸免，风大的出奇，多处建筑损毁，小型地震频发，野兽和虫豸大批大批的慌不择路涌进城市。
也就是在大灾变中，极寒之地诞生在地球的两极。
灾难历时一年，不但没有停止的迹象，似乎愈演愈烈，于是，人类活动的重心彻底转移到了地下城。当还在地表苦苦抗灾的人们意识到联盟已经不可能再出来，自己移居到地下城的梦想变成了一张白纸的时候，他们也曾想过反抗。但是，和如今的地下城起义军如出一辙，当时的地下城大门紧闭，寒潮灾难中的荒野上，夹杂着冰碴儿的狂风甚至可以把人卷起来。
当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联盟已经撤走了所有的高端人群。高水平、高声望、高科技的人才，都已经被联盟优先带走，弃他们远去。
据史料记载，大灾变持续了二十年有余，直到极寒之地发展到一定的稳定规模，赤道环带的电磁流初现雏形，地表上的环境才稳定下来。这时，大部分的地表建筑都已经被摧毁或废弃，地表植被也几乎被摧残殆尽，同时，地下城里惦记着过去的人们也都老了，联盟更新换代，在新生力量的带领下，在地下城蓬勃发展。
再没有人提起过去，仿佛他们住在地下城是理所当然一样。
历史总是让人们记住它的辉煌，却不记得它的残酷。
然而人类的生命力是惊人的，地表还有不少人在大灾变中顽强的存活了下来，称自己为被遗忘者。
科技使人们自身适应环境的能力变得脆弱，大多数城市人口都在灾害和混乱中死去，被遗忘者则以那些原本就和恶劣环境融为一体的偏远部落为主，联盟语都还未被普及，甚至在环境的影响下催生出基因的融合与突变。
所以，当百年之后，第一支猎人团队发现被遗忘者的时候，称他们为土著，意为文明未被驯化的原始部落。
这就是土著的来源。
在如今联盟地表活动越来越频繁的时代，更多的土著部落被发现，是否接纳他们为联盟的一员，是目前联盟面对的重要课题，其中自由先遣军已经明确了接纳的态度。
再说地球生存联盟。
每个社会形态都会经历从建立到蓬勃发展繁荣昌盛，再到衰落和变革的过程，地球生存联盟也不例外。
几百年之后。
当时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地下城已经走向衰败，岩石质地的地下城建筑虽然可以支撑千年之久，但是因为缺乏地表上的各种资源，工厂也远远不足，各种基础设施早已变得年久失修，只有空气和水净化系统还在以第一优先级维持着运转。
更可怕的是，地质灾难开始频频发生。
地表的环境在异变，同时地球内部的状态也在发生着异变，再加上地下城在地表以下制造出的大面积压强不均，不少地区的地下城遭到岩浆喷发倒灌。地下城的重新修缮都是小意思，但地质灾难却是灭顶之灾，让人束手无策。
地质学家们曾经预言，在百年之间，大半的地下城将毁于岩浆灾难，并不是危言耸听。
所幸的是，几百年来，联盟的科技中心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兢兢业业的继承着旧地表时代的科学技术，为人类寻找着生路，直到他们发现了一种新型的能源，晶石。
晶石是一种泛着淡紫色光芒的特殊矿石，是一种神秘的未知物质，被认为是在大灾变的大气和地质双重异变中产生的新生物质。它平时看起来只是一种漂亮的石头，带有低辐射性，但是在某种特殊的干涉波下，它会立刻产生定向的超高能光子流。只需鸡蛋大小的一颗晶石，就可以制造出一个火力发电厂一年产生的能量。
随着晶石能源的发现，地表回归计划浮出水面。
晶石使之前一切能源不足的顾虑都烟消云散，既然地下不能再呆，那就回到地表，以晶石为能源，以高新材料为外壳，打造全封闭生态区。
从地表回归计划的提出到完善，再到各种准备工作，花去了足足五十年的时间。然后，联盟的精英们倾巢而出，建筑师，材料学家，物理学家，机械动力专家，各种技术工人，军队组织防卫和补给。
倾尽全力，日夜不停，用了十年的时间，人类第一个全密封生态地表生存区，位于第三大区的曙光区正式竣工。
在地下城时代只用在折叠农场里的仿真阳光技术，因为有了充足的能源，被应用到整个穹顶内部，还原了阳光普照绿树成荫的旧地表时代景观。
地表生存区让联盟进入一个充满生机的年代，陆陆续续有地表生存区竣工，也陆陆续续的有人拿到移居票，还有更多的人在为拿到移居票的梦想努力。
这是个充满希望的新生时代，也是历史重演的悲剧时代。
从曙光区建立到现在的五十多年间，加上目前正在建设中的新源生存区，联盟一共有36个地表生存区。
但是，却有一千八百多座地下城。
第431章 我喜欢这里
新源生存区，在没有找到新能源的情况下，将会是联盟最后一个地表生存区。
目前已经没有新的建设计划，现存的地表生存区也不再从地下城招人，因为能源已经捉襟见肘，地表生存区的每一缕阳光，每一份空气，都是看不见的晶石能源在流逝。
没有任何东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有些人会说，既然能源不够，为什么还要费劲人力物力建造机甲兵团，还有各种晶石武器和晶石能源车？把这些能源节省下来，分配给多一些的人不好吗？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上，能源永远不是分配给人数，而是分配给可能性。
就好像一个天使投资的老板，不会把钱分给老百姓每人一元，那样除了让每人都买一个烧饼吃之外，不会诞生出其他任何可能性。他一定会把投资砸给精英团队，因为他们有可能永久的将一个烧饼的成本降低十倍。
何况，在这些尖端产品的设计生产过程中，涉及物理学、机械电子学、生物学、材料学的无数高新技术被运用在里面，掀起了科技中心的一波热潮。
任何的科学技术，如果没有应用，是会很快被抛弃的，就像从来没有诞生过一样。
在这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方舟号，人类开启全新历史的唯一希望。
无论希望有多渺茫，终究是希望。
在这地球走向末日的时代里，人类就像不死的小强，地表无法生存了，就搬到地下，地下无法生存了，就还回到地表，哪里都无法生存了，那就飞向别处，寻找新的家园。
每次引领这些变革的，都是联盟的精英团队。
方舟号也是同样，政治、经济、科技、进化，以及各行各业的精英，才有登船的资格，而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才能获得特等船票，进入休眠舱，在下一个家园苏醒，承担起开拓人类新命运的重任。
……
这就是联盟的历史，现状，以及困境。
这不是历史书上的原文，也不是报纸上的文章，而是周阳脑子里的理解。
对于同样的客观事实描述，每个人看完了之后，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印象和评价。愚笨的人会拿别人的论调装进自己空空的大脑，聪明的人会独立思考，然后从中看到未来。
周阳看着手里的报纸，《和平之光》由于自己独立快速的配送渠道，一跃成为全联盟销量最高的综合性报纸。
报纸上，头版连载了一个星期的联盟历史教材修改的话题，今天被挪到了副版，取而代之的头版头条，是大号夸张字体的标题：
“警报！低温霾再次来袭！”
联盟科技中心的行动还是非常快的，负绝对零度猜想被认同后，气象组已经在北部边境用无人机投下了多个过滤式面积接触测温计以及数据采集盒。
根据科技中心气象组的预报，更严重的低温霾将同时袭击靠近北方的第三大区和第六大区，呼吁北方的生存区和地下城暂停一切外出活动，撤回所有外出任务。
有传言说，这是联盟历史上第二次大灾变的开端。
周阳放下报纸，闭上眼睛。
意识骤然改变视角，瞬间离开生存区，穿过荒野，向第三大区的北方飞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猎人公会。
在这场灾难里，地下城里有大门和长长的地表电梯，地表生存区有超耐低温的厚实外墙，受到冲击最大的，毫无疑问是猎人公会。
周阳曾经很喜欢那个地方。
他可以感知到一切物体，却感知不到微粒上附着物质的温度，他可以看透过去和现在，但他却无法预测将来，他可以杀掉无论多厉害的怪物，却拿大自然无可奈何。
伴随着无声的叹息，周阳看见猎人公会已经在门口贴出了避难公告，细长的通道已被用沙子堵的严严实实，但是四处漏风的山洞难以做到全封闭，沙子和岩壁也会通过热传递，很快把这里变成寒冷无比的冰窖。
用于取暖的木柴在墙角堆成一座小山，胡老爷指挥着伙计们把食物搬向后厨，天知道这场低温霾会持续多久。
周阳的意识穿过忙碌的人们，凝结在那家“大鱼吃小鱼”的破旧店面上。
店面一切如旧，低调得让人忽略。
他的视角穿过破旧的木门，冲进一片漆黑的店里。
曾经有人说过，有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到这里来找他。
……
深不见底的黑暗在他眼前渐渐化开，出现在眼前的是浩瀚无边的宇宙星空，和广袤无际的充满生机的大地。
满天的繁星随着自己独有的频率一明一暗，星云缓慢流转，大地上大面积的植被随风荡漾，它们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心跳和呼吸。
“我很喜欢这里。”周阳说道。
“哦？”
“别自恋，我说的是猎人公会。”
“呵呵……”天空里传来慈祥的笑声，“我也很喜欢这里，但是低温霾会让它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办法吗？”周阳问道。
“怎么会有办法……”那声音叹息，“一切都是必然。”
“为什么？”周阳仰头望向星空，“为什么我们越进化，就感觉到越无力？”
“当然。越进化，个体的生存能力就越强，最终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优胜劣汰才是进化的意义所在。”那声音说道，“若是靠几个超人就可以保护所有的弱者，那么族群的基因就永远得不到拔萃和淘汰，那么进化的意义又何在？自然法则又算什么东西？！”
“看来我的想法错了。”周阳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的人，但还是不甘心啊。
“何止是错了，你就像一头衔来青草喂羊吃的狮子一样愚蠢！”那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生气。
“因为我喜欢这里。”周阳说道，“何况我不是狮子，我是人类。”
他喜欢这里的自由和热情，喜欢在荒野中奔跑的畅快，如果内心没有真正的喜悦与平静，就算真的在方舟号的休眠舱中存活千年，又有什么意义。
说话之间，一个中年人的形象浮现在自己面前，长得很普通，但是眉宇间有一种藏不住的威严，周阳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
这是军神第一次在意识世界中显示出自己的样子，他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怀念的表情，“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年轻时的我自己。你去吧，我会一直看着你，尽我所能。以后，你再也不必来找我，也不再能找得到我。”
说完，那身影转过身渐渐远去，所有的星空和大地也都渐渐淡去，天地之间只隐约留下几声豪爽的仰天长笑。
第432章 一辈子都是猎人
周阳睁开眼睛。
世界忽然被明亮的阳光填满，窗棂在地板上投射出清晰的阴影，小白趴在桌子上打盹儿，艾丽在楼下的草坪上玩耍。
对于外面即将被死亡笼罩的世界来说，这里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童话。
周阳拎起桌上的小白，“跟我走一趟。”
“干嘛去？”小白懒懒的睁眼。
“去了你就知道了。”
果然，一钻进猎人公会的门，小白就大吵大嚷起来。
“哎哟喂！这不就是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来的地方嘛，好怀念哇！”小白兴奋的叨叨不停，“好久都没来了哇！你那时候还是个傻不拉几的学渣，整天揣着个脏兮兮的幸运硬币，还差点被那个漂亮姐姐……”
“闭嘴吧你。”
“嗷……”小白被周阳拎下来揉成一团。
如果它不是暂时离开了，一定会对这里有更多的回忆。
“你觉得怀念吗？”周阳把小白放开，问道，“你不是说过，你们巴拉巴拉族不会忘记，所以无所谓怀念吗？”
“是吗。”小白抖抖毛，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显得很烦恼，“俺竟然退化了！不是吧？”
“巴拉巴拉族的高级调查员，交给你一个任务。”周阳环视四周说道，“看看这里的人类有没有可能在低温霾中存活下来。”
“哦！俺明白你的意思啦！”小白跳起来，立刻不见了踪影。
周阳径自推开熟悉的酒馆的小门，胡老爷正在吧台忙碌着收拾东西，抬起头来看见是他，大吃一惊。
“哟！你怎么也来了？”胡老爷皱皱眉头，“我门口那沙子……”
“放心吧，给你恢复原样堵上了。”周阳说。
“啧，你们一个个的，这都是要干嘛？没见我外面贴的公告吗？还往里走？”胡老爷抱怨道。
“什么意思？除了我还有谁？”
胡老爷伸手一指，周阳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梁立和聂寒冰。
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他们，梁立他一个月前刚见过，聂寒冰朝他打了个招呼，脸上多了些幸福和温柔的神色，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了。
“你快劝劝他吧。”梁立说，“我们准备往南方撤了，让他跟我们的车走，这倔老头死活不走。”
“你说得轻巧，我走了这里这么些人怎么办？”胡老爷拍着桌子。
“你在这又能怎么样？你走了他们自然也就散了。”
“这里能走的都走了。”胡老爷叹了口气，“你看看，现在剩下的都是些无依无靠的老弱病残，失去生活支柱的女人和孩子，你让他们撤到哪儿去？”
对面瘸了一只腿的杂货店老板坐在门口抽着烟，妇女们忙碌的抱着柴火或者食物，孩子们在路上跑来跑去。
“咱们猎人，从来都是把头挂在腰带上的，说有生命危险让咱挪窝儿？想都别想。”胡老爷颇有些骄傲的敲着桌子，“这个猎人公会持续了几百年，世世代代，那些在这跑来跑去的小崽子们，一代代的将来也都会成为一个好猎人，哪有说散就散的道理。”
“你没有照顾他们的义务，你只是个酒馆老板。就算你是猎人公会的boss，和猎人之间也只是提供短期雇佣关系，没有保护猎人和他们家属的义务。”周阳说，“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胡老爷眨眨眼睛，仿佛听到了一个新奇的言论，“啧你别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吧，这责任是一回事儿，人心里又是另一回事儿。倒是你们！你们又不是猎人，瞎掺合什么！”
胡老爷朝他们三个人瞪着眼睛，“趁现在赶紧走，赶紧走啊。天气预报说，低温霾今天傍晚可能就到这儿了！”
“哎，说你俩呢。”周阳说。
“没说你啊？！”胡老爷说，“别装傻啊。”
“你不是说过吗。”周阳说，“一旦成为猎人，一辈子都是猎人。”
“幸运硬币都退给我了，还哪门子的猎人？”
“你给我拿出来不就得了么。”
“你当我这什么，说拿就拿，重新接任务吧您呐！”
“行了别贫了。”梁立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你真的不想走的话，我也不勉强了，有什么要带的吗？”
“有有有。”胡老爷从柜台底下拿出几封刚写好的信，“帮我把这个寄出去，谢谢了啊。”
“客气，总在你这喝酒。”
“那是。”胡老爷竖起大拇指，“如果咱挺过去了再开业，记得还赏脸回来喝酒啊。”
“你们先走吧，我跟老板有话说。”周阳摆摆手，看着梁立和聂寒冰离开酒馆，慢慢走向出口。
若是在往常，两人一定是化作一阵疾风就消失了，现在却似乎走得很小心，周阳想如果自己没猜错，一定是有小宝宝了。
“哎哟，不错哦。”周阳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小伙儿，羡慕了？”胡老爷也看着两人的背影。
忽然，他发现周阳搭在柜台上的手里，正玩弄着什么眼熟的东西。定睛一看，不就是他原来那枚幸运硬币吗。周阳还给他之后，他一直都放在柜台内侧的小角落里，并没有作废熔掉。
“哎，怎么还带偷的呢……”
“怎么能叫偷呢，本来就是我的，我改主意了。”
“那也不能……”
胡老爷话还没说出来，忽然就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外面飞过来，嗖的一声钻进门缝，跳到周阳身上。
“沙子是个很好的办法，既可以起过滤的作用，其中又含有足够与负温度物质惰性反应的空气。”小白说，“但是厚度需要再加一米，把整个通道都填满。至于透风的岩缝，共有大大小小六十五处，大概塞一塞还是可以顶一阵子的。注意不要长时间生火取暖，否则会造成缺氧。”
“调查报告如上，没了！”小白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胡老爷，补充了最后一句。
“哎哟！”胡老爷终于回过神来，叫到，“一只这么大个儿的大老鼠！”
“你说谁是大老鼠？！”小白飞过去捅了他的脸一下。
“还会说话……”胡老爷差点儿背过气去。
“真是没礼貌！”小白说，“你应该说，我们又见面了，好久不见哦。”
“我我我……我没见过你。”
第433章 烤全羊
猎人公会在胡老爷的指示下忙碌起来。
武器店的老板招呼着剩余不多的几个男人，加厚通道内的沙子防护带，妇女们用过滤性能好的布料塞住透风的岩缝，小孩子追逐着白色的大胖老鼠跑来跑去，热闹非凡。
“那不是老鼠，明明是个兔子！”孩子们喊着。
“胡老爷说是老鼠就是老鼠！”
“喂，别跑！”
小白欢快的从一个孩子头上跳到另一个孩子头上。
“最后一次。”周阳走到胡老爷旁边，说道，“这次如果能平安度过灾难，之后就别开张了，叫大家都撤了吧。”
胡老爷没有回答，看着眼前一片热闹的充满活力和自由的景象。
“这次灾情过去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寻找下一个落脚点。有实力的猎人，都可以进我的自由先遣军，虽然根据原则，我们不存在保护成员个人安全的责任，但是营地和封闭式食物工厂可以在紧急时避难，至于这些家属，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他们安排地下城的住处。”
“别说我了，你又为什么做到这一步？”胡老爷说，“放任我们自生自灭，对于你其实没有任何损失……”
“猎人公会，好歹也算是我自由先遣军的产业。”周阳笑笑。
“咱们只是资源共享合作关系好吧。”
“总之，低温霾看起来要成为频发灾难天气。”周阳说，“迟早还会有下一次，我不能每次都来帮你。即便是这次，我也很难说救不救的了这里。”
胡老爷沉默了很久。
“唉，我刚才还叫了那小哥来喝酒。”
“世界之大，哪里不能喝酒。”
“说的也是。”胡老爷环视这个破旧却繁华的小山洞，自言自语的叹息道，“最后一次啊……我得让小二把刚才那头羊处理了，咱们来个烤全羊盛宴纪念一下……”
……
外面夜色降临，猎人公会的小山洞里依旧亮着灯火，黑夜和白天对于这里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但根据气象预报，今夜来袭的低温霾让每个人心里的忐忑不安都随之增加。
小白在塞的乱七八糟的岩缝旁边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来啦！”小白忽然喊道。
“来啦！”小孩子们跟着喊道，他们跟这只会说话的兔子早已经熟稔。
大家都聚在中间的小广场上，尽量和墙壁保持着距离。
这样即使有少量没有被拦截住的负温度物质分子飘进来，也会在孤单的旅程中迅速流失能量。
小广场中间燃起明亮的篝火，酒馆的伙计抬着一只处理好的烤全羊出来，架在篝火上烤起来。
不一会儿，肥嫩的羊肉在火苗里发出滋滋的声音，酒馆小二动作熟练的撒着调味料，烤肉的香气四处飘散，驱散了人们心中的不安，小广场上充满心情愉快的喧闹，小孩子们拿着盘子，口水直流的等着分肉。
对于猎人来说，这情景再熟悉不过。
世世代代多少猎人，无论面临怎样的困境，都可以这样愉快的用火种和盐巴，来制作和享受眼前的美食，哪怕明天不知道要吃什么，哪怕下一秒就有可能被变异野兽突袭。
“我必须先和大家说一件事情。”胡老爷说道，“我要退休了。这次，是你们在猎人公会的最后时光。”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其实猎人公会，本就是个交易所，我们这里经过这么多年，便自然而然的发展成了商业和住宿区。但是，这里既不是生存区也不是地下城，也不属于联盟管辖，根本无法在大自然的灾难中给你们提供任何保护。”
“即便是这次有高人帮忙，我也说不准咱们能撑多久，又能活下来多少，以后同样的灾难很可能还会再发生。咱们猎人从来没有怕过死，但是无论做什么都能生存下来，才是猎人最大的荣耀。”
“这次灾情过去之后，我们第三大区北部猎人公会正式解散。”胡老爷说道，“无处可依的，可以来找我帮忙，我还会在酒馆里，直到你们所有的人都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来，开吃！”
胡老爷说完，大手一挥。
“好嘞！”小二愣了一下，赶紧拿起刀开始分肉。
鲜嫩的烤羊肉片下来，撒上孜然在火上一过，香味儿更加诱人。孩子们排在前面挨个儿拿到了自己的食物，开心的跑开，然后是老人和妇女们。
杂货店的瘸腿老头儿抱着碗里的肉找了个台阶坐下，呼呼的吹着，烫烫的就塞进嘴里，呲牙咧嘴的嚼着。
“哦，小伙汁，我认识你！”他一边嚼着肉，一边口齿不清的跟旁边的周阳打招呼，“你要不要来一口？”
周阳摆摆手，“之后这里散了，你准备怎么办？”
“嗯？”老头儿抬起头，“明天再说。猎人的幸运神说，吃饭的时候不能想别的事情，才能让食物更充分的转化为热量，尤其是这么好吃的肉……”
瘸腿老头儿说着，享受的把最后一片肉塞进嘴里。
周阳抬头望去，食物永远是个快乐的主题，每个人都知道明天他们就要离开家园，甚至都不清楚他们撑不撑得过今晚，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足的神色，孩子们狼吞虎咽了之后，拿着剩的骨头逗小白玩儿。
“俺又不是狗狗！”小白生气的把骨头砸回去。
“那是胖老鼠？不，是胖兔子！”
“俺可是阿米巴族的高级调查员！是来拯救你们人类哒！”
孩子们眨眨眼睛，“那你会魔法吗？”
小广场上一片热闹非凡。
“老爷子，有碗吗？”周阳忽然也很想吃一口烤全羊。
“我那店里的，随便拿！”老头儿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自己的店。
周阳站起身，走进小旅馆旁边的杂货店。
和从前一样，店里净是些破旧的玩意儿，记得之前住在这的时候，老爷子还热情的坑了他不少钱。
周阳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四周岩壁的温度有些异常，靠近岩缝的地方，已经结满了霜花。
仔细倾听，似乎有些轻微的碎裂声，那是岩石结构在局部低温下从内部断裂的声音。
第434章 传承
周阳皱起眉头，把碗放回店里。
岩壁上那些隐隐约约碎裂的声音，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白！”
“嗷。”小白听话的跳过来。
“你看……”周阳指着冰冷的岩壁。
小白瞪大眼睛，屏息凝神。
“报告！这次低温霾的强度超乎我的预料，负温度物质带着的能量比上次的更加强大，如果温度再继续降下去，局部快速发生的温度差异，热胀冷缩会让岩石结构崩解。”
小白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大家都听见了，齐齐的看向这边。
“快解决一下。”周阳说。
“切！你以为我真的是来拯救人类的嘛。这么大的面积，我能解决个毛线啊！”小白满不在乎的喊着，“喂，大家快吃吧！有可能再过一会儿，这里就轰隆隆……塌掉啦。”
小白开心的转着圈儿，它不懂人类的悲伤，因为阿米巴族有自我意识的个体从来不会灭亡。
仅仅是说话的功夫，空气就变得越来越冷。
大家纷纷收拾残局，然后忐忑不安的聚集在广场中央的篝火旁。
篝火奄奄一息，烤全羊也只剩下骨头，但是烤肉的香味儿依旧在空气中飘荡，那是让猎人们安心的气味。
在昏暗的光线下，黑色岩壁上白色的霜花闪着银光，渐渐扩散，像电影里的快进镜头一般，势不可挡的向中心逼近。
小白启动了温度控制，空气中一丝温暖悄然扩散开来。
“哇，大胖老鼠是暖暖的。”孩子们争着抱小白。
“我说过，我是来拯救你们人类的哇！”小白懒懒的睁眼，“所以不许再叫我老鼠，明明是可爱的小白兔……”
“别动我，我要节省能量……”小白说完，继续闭眼。
空间太大，小白的效果有限，能量总要省着点用，因为它也不知道还要再坚持多久。
岩石内部发出更猛烈的断裂声，即使蜷缩在广场上的普通人也可以清楚的听见。
人群异常安静，等待着毁灭的那一刻。
周阳心里盘算着即使有小白，这里的五个孩子，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大概也难以全部救出去，何况他还想救胡老爷那个倔老头，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这个猎人公会。
这时，胡老爷走了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如果等会儿这里真的不行了，那几个孩子，你看能救几个救几个吧，就别管我了。”胡老爷说道，“我死在这里死得其所，你把我弄出去我反而愧疚余生。”
“有了你还可以有猎人公会。”周阳说。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都老了，该给小辈们了。猎人靠的是精神的传承，怎么能靠某一个特定的人。”
胡老爷微笑，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他。
那种卡片周阳见过，是接任务的时候用的卡片，记得他第一次在这里接新手任务的时候，胡老爷就是这样把三张任务卡片扣在桌面上让他抽一张。只不过这次的卡片，比之前见过的那些都高级，金属质地的卡片背面，镶嵌着精致的烫金花纹，正中还有一颗红色的宝石。
周阳伸手接过来，翻过来看正面。
“猎人永远传承。”
“当你拿到这张卡片，说明猎人公会已经危在旦夕，请记住猎人的荣耀和浪漫，将其传承与发扬。”
周阳笑了笑，把卡片塞回给胡老爷，说道，“老板，这种要用一辈子来完成的任务，你好意思推给我？你不知道我很忙的嘛？”
“我又没说你一定要拿着，你看谁合适就给谁吧，要是给不出去就做个留念吧。”胡老爷又把卡片扔回来。
“这么随便？”
“这样的传承卡片一共有七张，是一百多年前猎人公会危机的时候制作的，世代流传。其中丢了两张，还有两张在南方的公会分部，剩下三张在我这里。”胡老爷说道，“这次的灾难来的太突然，忽然一下子都严禁出行，联系不上了，所以我刚才让那小哥帮我带走几封信，用寄信的方式邮走了两张，剩下这最后一张本来是想，这次如果平安无事就留给我自己的……”
胡老爷说着，长长的叹息。
“得，我给你拿着，如果你没死，我再还给你。”周阳把卡片塞进自己兜里，“这种要用一辈子来完成的任务，我才不要接。”
话音刚落，整个岩洞忽然晃动起来，零碎的岩石碎块夹杂着冰凌，纷纷从穹顶坠落下来，沉闷的巨响回荡在洞中，看起来应该是外部的山体出现了崩塌。
小广场上一阵惊叫，又迅速安静下来，变成了窃窃私语和隐隐啜泣。
空气更加冷了，像个冰窖，人们裹紧了衣服和被子，呼出的热气瞬间在空中凝结成水汽。小白的能量越来越弱，如果只是周阳一个人，它可是绰绰有余，但是现在却有将近两百人。
“嗯？”小白忽然睁开眼睛，嗯了一声。
周阳猛的站了起来，他也感觉到了，外面忽然出现了一些神奇的变化。
这时的野外，是深夜中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虽然人的视觉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周阳却能感知得到。
一团黑色的雾气在风中穿梭着，像波浪一般翻滚着扑来，紧接着散作一张无形的幕布，将猎人公会岩洞所在的整座小山丘密不透风的围了起来。
黑色的雾气沿着山体外层翻滚着，像波涛一般汹涌，所过之处草木皆无踪影，但却不会被风吹散。组成死亡之雾的每一个黑色的粒子，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所有的有机物都吸入其中，似乎永远也不会填满，同时，空气中的降尘，附着着负温度物质的雾霾微粒，也被毫不客气的卷入其中，消失殆尽。
“是他来帮我们了。”周阳看着岩壁说道。
“是哇！”小白说，“他是个好人！”
大家茫然的抬头，虽然他们不知道周阳和小白口中说的是谁，但是明白事情有了转机，纷纷站起来，朝着周阳面对的岩壁方向默默行礼。猎人们不信神，但是他们信世界上所有神秘的事情，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其实周阳面朝着的，只不过是个随机的位置。
外面的深夜中，死亡之雾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