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尽力而为
“怎么办……”许昆绝望的苦笑了一下，“最关键的是，这几个地下城一旦灾难发生，坐实了联盟高层的隐瞒行为，下面的群众一定会爆发，一发不可收拾，怎么办都只能是杯水车薪了。”
一片抑郁的沉默。
“咳。”副首相任平试探性的说道，“咱们是不是要为变革提前做些准备了？在武力上，咱们有绝对的优势，有机甲兵团和特编队，还有黎明之师，自由先遣军嘛我看是指望不上……”
“先别急先别急，在座的各位心里有数就行。”许昆擦了把汗，然后扭头瞪着任平，“你还在这指手划脚？赶紧去把这个媒体搞定了！”
“好好好，这就去办。”
任平点头哈腰的刚准备出门，忽然一个人迎面走进来，差点儿跟他撞上，吓得他发出一声奇怪的惨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从这个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弄了他一屋子鲜血之后，他每次看到这张脸都会做噩梦。
进来的人正是周阳。
“正好大家都在！”周阳根本就没看他，一进门就风风火火的说道，“薛超，你去让科技中心地质组赶紧再取一遍新的数据，重新分析一下！”
“啊？”薛超没听懂，地质数据，难道是一两天说变就变吗？
“这个区域，应该已经安全了。”周阳说。
“啊？”薛超圆圆的脸上尽是疑惑，愣了足有半分钟，然后跳起来一溜小跑朝自己的办公楼跑去，还留下一句回荡在走廊里：“不管你有什么神通，小子你敢骗我的话给我等着！”
他会通过特殊的紧急渠道联系科技中心。
科技中心会根据紧急流程马上处理，明天，最晚后天，就可以再一次收集到最新的地质监测点的数据信息，报出最新的分析结果。
周阳扫视着在座的其他人，“剩下的部门，物资也好，承诺也好，尽量稳定人心吧。”
“你做了什么？”许昆大惑不解的问到，“连熔岩流动，地质灾难，你也可以控制？”
“控制不了，只能尽力而为。”周阳淡淡的说道，“也凭运气，这次运气好一些罢了。”
“这次轮到我谢谢你。”许昆也淡淡的说道，“是啊，控制不了，只能尽力而为。”
周阳说的控制不了，是天灾，而许昆说的控制不了，是**。
……
周阳回到了机甲兵团的营地。
他想这大概是自己最后呆在机甲兵团的几天。
本来的目的就是想掌握机甲的长处和弱点，顺便体验一把，现在各种资料和数据也拿到了，体验也偷偷体验过了，连他们最厉害的指挥也了解的透透彻彻，所以这次看完大黑，他也准备告老还乡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魏东问到。
俩人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没有，只是有点儿累。”周阳说。
“嘿，瞧你那样儿。”魏东说，朝周阳挤眉弄眼，“说实话，这几天请假，去干什么好事儿了？”
“别想歪了！”周阳叹气，“我家里一堆事儿，搞得我头大，谁像你似的，每天什么都不操心就知道傻乐。”
“哎……那怎么能叫傻乐，那叫乐观主义。”魏东又问，“哎，皮卡丘呢？”
小白从周阳背后的兜帽里伸出脑袋来，“俺在这儿呢。”
“你说说你俩。”魏东一脸狐疑，“怎么最近你不在的时候皮卡丘也不在，是不是你俩串通好跑出去玩儿，不带我啊？”
“哼，懒得理你。”小白嘀咕了一句，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魏东才不会善罢甘休，对着周阳的帽子团团转，“皮卡丘，你不爱吃胡萝卜的话，那你吃不吃薯片？可乐？干脆面？辣条？……”
“哎，你不是带了一堆东西来吗？”周阳被搞得烦死了，问道，“带没带游戏机啊？”
“带了啊！”
“神马！游戏机！”小白蹭的一下就钻出来了，“喂！你干嘛不早拿出来！”
“教官不让拿么不是，都放在我那私人飞机上了。”魏东挠着头，“主要是，我没想到皮卡丘爱玩儿游戏啊！哈，不会十万伏特给我屏幕烧了吧……哇啊！”
“贫死啦！”小白一爪子拍在魏东的鼻子上，“别叨比，快去拿！”
“好嘞！”魏东捂着自己受伤的鼻子。
“走哇，我跟你去！”小白迫不及待的挪了窝，哧溜钻进魏东的帽子里。
周阳看着魏东屁颠屁颠跑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公共报纸栏，今天的报纸安静的放在那里，随着穿堂风飞舞，并没有多少人拿起来看。
即使有人走过，也只是拿起来看一眼头条，然后发出“啧啧，地下城啊”之类的几声评论，就放在那里淡忘了。
自从周阳从地下城出来那次之后，这几年联盟就再也没有从地下城招募过士兵了。
而在机甲兵团的这些人，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地表生存区第三代人了。
地下城？对不起，他们只在教科书上看过这三个字。
那里的人长得什么样子？他们是否像传说中一样脏兮兮的，皮肤惨白双眼通红？还有据说，他们的联盟语有着奇怪的口音，难以沟通？
在他们眼里，地下城里的人已经渐渐变成和自己不相关的另外一个物种。
虽然爷爷奶奶们还会经常叮嘱，不要忘了我们就是从地下城出来的。不过这在他们听来，就好像“不要忘了我们人类是从猿猴进化来的”一样扯淡。
地下城的新闻放在那里，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甚至比不上这快开饭的时候飘在空气中的饭香，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周阳想起在地下城的时候，他和胖子小明每次去野外打肉回来，整个贫民窟都会隐隐约约的飘着这样的肉香。
周阳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集中精神，将意识延伸出去。
随着视角渐渐浮起，整个机甲兵团的营地进入他的虚拟视野。
周阳缓缓的向西方前进，一路贴着地面，寻找大黑的踪迹。
第391章 吃，或者被吃掉
周阳感知不到大黑的存在，因为熔岩层的位置实在是太深了。
那些厚重的岩石和其中繁多复杂的矿物质，在不断变异的环境里发出与以往不同的辐射，也造成了感知的重重障碍。
但是，广阔无垠的荒野地表上，在视野可及之处，却没有一个微小的细节能够逃脱周阳的探知。
很快他就发现，在他前进的路上，一片保留得还算不错的森林中，有一些稍稍不和谐的东西……
森林深处，一只变异的狂暴巨熊放弃了地上不知什么动物的腐肉，踏过干枯的草地，盯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在那树根附近，不知什么植物结出一个青脆多汁的果子。
在这片森林中，这只巨熊可是老大，几乎能吃的东西都被它吃了，不能吃的骨头和枯枝败叶，都被漫天的风沙掩埋了。
这个果子是什么时候结出来的？
巨熊犹豫了一下。
几千年遗传来的本能告诉它，不要吃没见过的诱人的东西。
但是在这环境中生存的经验却告诉它，什么都能吃。生活在这片森林里，只有两个选择：吃，或者被吃掉。
巨熊一口咬住那颗诱人的果实，却发现它比石头还硬。
同时，一条藤蔓也如闪电一般偷袭上来，紧紧的缠住了它硕大的身躯，拖向隐蔽的树丛。
咻的一下，地面眨眼之间裂开又收拢，将变异巨熊吞了进去，甚至连一声嚎叫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大黑做的陷阱越来越真了。
在周阳看不到的地面以下，巨熊片刻就失去了活力，变成一具奄奄一息的尸体。
尸体快速的被滑动的岩壁物质送往岩浆暗河，有机物被高温碳化，嘶嘶的冒着白气，与迸出的火星交融。
这过程中产生的能量，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沿着岩浆暗河输送到庞大的中心空间，被那颗小小的能量球吸收进体内。
大黑就这样一点点补充着自己的能量，能量球开始重新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
周阳的气息拂过，将信息留给了在外面的藤蔓。
“谢谢你。”周阳说。
大黑很开心，能量球一明一暗的闪烁着，无数能量在其中卷起小小的风暴。
……
周阳的视角继续向西方快速前行，不久就看到了地下城的入口，拱形的大门孤零零的伫立在一片冰冷的戈壁之中。
严重被风雨侵蚀的石质拱形入口的上方，一块破旧的牌子上写着：
“地球生存联盟，第一大区，73号地下城。”
金属的小牌子在风中吱呀作响，随时都可能被一阵狂风卷走，旧地表时代的高端品质，即使经过了五百年也还健在。不过，即使小牌子没有了也没关系，因为厚重的大门上还浇铸着大大的73两个数字，那是不会消失的，除非被岩浆吞没。
地下城中心的小广场上，聚集了一堆人，男女老少都有，也有不少是来看热闹的。
一个年轻人，激动的跳上废弃的花坛边缘，手里挥舞着报纸，义愤填膺的喊道：“百分之九十，大家都看到预测了吗！我们在这里呆着，就是必死无疑！”
他愤怒的把报纸摔在地上，踩在脚下，似乎这样就可以排解心中的愤怒，“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在生存区里？！为什么我们就注定在这里等死？！”
“这个时候，我们大家需要团结起来！”另一个年轻人也跳上花坛，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们要出去！不能在这里等死！外面的变异野兽再危险，也比在这里等岩浆把我们化成灰要强百倍！”
“对！咱们一起出去，让那些懦弱的联盟政府看看咱们的力量！”又一个人跳出来，“咱们联合附近的地下城，看看有多少人，如果联盟不管咱们，咱们就奋力一搏，英勇起义，攻入生存区！”
围观的人群一阵沸腾。
“怎么可能……”有人担心的说道，“生存区可是能扛得住几百万兽潮的。”
“我就不信他们敢开枪！”站在花坛上的领头的小伙子喊道，“我们有人权，联盟有人权！”
“……即使攻不下生存区，咱们也可以要求别的地下城分给咱们一席之地！”另外一个人也扯开嗓子大喊道，“我们是平等的！联盟人人平等！”
围观的群众又是一阵沸腾。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比在这里等死好上一百倍，进一步攻下生存区，退一步退守其他的地下城，同样是死，不如成为一个为自己的权利而奋勇斗争的英雄。
“来！哪位英雄愿意参加，请在这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请按下自己的手印！”领头的小伙子摊开一张大得夸张的红纸，豪气万丈。
有些群众，尤其是年轻人，开始跃跃欲试的围过去，签字的签字，按手印的按手印，热闹非凡，仿佛明天就可以旗开得胜。
没有计划，也没有明确的条件，只有愤怒的口号。没有武装，也没有组织结构，只有一时的热情，更多的则是不想死的挣扎。
一旦科技中心给出最终的分析结果，他们就会很快的溃散。
浮躁不安的空气弥漫在整个闷热潮湿的地下城空间，似乎一切都膨胀得不真实起来。
但是在这样的狂热气氛中，却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他独自站在街边的角落里，丝毫不在意流过自己脚边的臭气熏天的污水，只是安静的揣着手，旁观着这一切。
大大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嘴角上，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周阳的视角，悄无声息的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记住了他的气息。
那气息，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他的视野便离开了这个地下城，继续向前推进。
……
处于边缘地带的82号地下城。
这里没有在灾害预警的范围里，但却紧邻着受灾区域。
几乎所有的地下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毫无新意，也如出一辙的破旧不堪，但是这个地下城发生的闹剧，却在通往地表的电梯上行入口处。
“你们不能关掉电梯啊！我儿子还没回来！”一个老妇人挡在电梯门口哭天喊地。
第392章 皆大欢喜的悲剧
一群青壮年男女气势汹汹的围住了地表电梯，虎视眈眈，仿佛洪水猛兽就要从这里冲出来似的。
“再等一下，等我儿子回来好不好……”老妇人哭喊着。
“是啊，再等等吧！咱们城里能出去拿物资的，就这么几个人了。”一位穿着城政厅官员制服的老人，瑟瑟发抖的劝道。
“少废话！我们才用不着那些物资！”
“你们不用，净水器要用啊……”
“老子说关掉电梯，听到没有！再等下去，那些受灾的地下城的人就要涌进来了！你怎么办？难道一个个都打死吗？！”一个彪形大汉吼着，粗暴的把老妇人踢到一边，又拽着城政厅官员的后脖领子，扔到电梯门前。
“关掉！”众人吼道。
“哦……”城政厅的官员哆哆嗦嗦的摆弄了半天电梯，冒了一脑袋的汗。
“这……我，我也不会关啊……”
“谁会关？！”
“咱们……厅长……”
“厅长呢？厅长呢！”众人愤怒的喊着。
“厅长他……上个星期就去世了啊……”城政厅官员哭丧着脸。
“……那就砸了！”
“对！砸了砸了！”人群跟着起哄。
“别！砸了我们怎么出去啊……”
懦弱的反抗被无视，彪形大汉头脑一热，抄起旁边的铁锹，开始砸电梯门。
一下，两下……
在咣咣的打砸声中，众人都在看热闹，有叫好的，有咂舌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在这里，有力气的人说了算，虽然他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
大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地下城燥热而污浊的空气，让他只砸了几下就开始冒汗。
然而电梯门却纹丝不动，只是多了几处小小的凹痕和划痕。
地下城逃生系统可以算是旧时代做的最结实的东西了，地表电梯设计的初衷就是能运行好几百年的，连九级的地震都不能奈何它，怎么能这么容易被破坏。
“你们！拿着铁锹，轮班守着！”彪形大汉很没面子，这让他火气很大。
“那个……我提个建议啊。”人群后面有位学校的老教师，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你趁电梯门正常打开的时候，拿个东西挡住门不让它关上，它应该就不会升到上面去了……”
“草，不早说！”大汉骂道，“这玩意儿神奇的很，我们老百姓怎么懂！”
……
周阳叹息一声，从这个地下城里收回自己的意识，继续向前。
他看了很多地下城，边看边走的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地球生存联盟，第三大区，124号地下城。”
入口处的牌子是城政厅几年前新换的，不知是什么材料，经历了风雨还亮堂堂的，凸刻的联盟语非常精致漂亮。
据说这个是超级耐寒耐热的材料，甚至经得住晶石炮的瞬间轰击，几乎完美防止各种侵蚀。
真不知道他们换这个做什么，又没人看。大概是为了方便想像百万年以后，统治这个地球的智慧生物，从地下挖出这个牌子时的惊讶表情。
顺着熟悉的地下通道进入地表停车场，无数回忆迎面扑来。当年他和胖子小明，无数次从这里进进出出，不知天高地厚的冒险出去打肉吃。
守门的七爷已经不在了，只剩废弃的空空如也的小门房。
地下城里的空气更闷热了，无论是贫民区还是富人区，都更破旧了。
小广场公告板附近的公共报栏里，今天的报纸散乱的放在里面，偶尔有走过的路人翻上几眼。
“你看，又有地下城要被熔岩吞没了。”
“哎哟，幸亏离咱们还挺远。”
“这预测还说，有一半的地下城都得没了呢。”
“真是造孽啊！唉，但愿咱们这里好好的挺住啊……”
两个人无所谓的随便讨论了两句，便放下报纸，继续向前走去，他们各自手里都提着一只大桶，去公共给水处打水。
现在除了富人区的高级公寓，和公共给水处，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没有干净的水了。
空气闷热无风，被乱七八糟塞回报栏的报纸一动不动的呆着，估计到了晚上，它就会被不知道谁家拿走去糊墙。
……
这些地下城的人们，或鲁莽跟风，或愚昧无知，或漠不关心，都在周阳的意料之中。
教育水平低，卫生习惯差，缺乏逻辑，安于现状……还没有被联盟正式抛弃，却已经处在了必然会被淘汰的地位上。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剥夺他们生存权利的理由。
如果真的让自然法则来选择，这些喜欢直来直去当面骂街的人们，和那些精通勾心斗角背后算计的人们，到底哪一个会赢，还未可知。
不过，资源能量严重不足，地质活动熔岩灾害的爆发，再加上极寒之地和赤道环带的缓慢侵蚀，即使是进化到顶端的周阳，面对这些危机，也毫无办法。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无力感了。
记得以前，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努力去改变，不断的变强，但是现在却发现，大自然如何变化，如何给人类生死，却是他永远也不可能对抗的。
即使像军神和姜凤阳一样跨越了进化的边界，脱离了自然环境的限制，也只是拯救了自己，无法拯救所有的人类。
也许，尽可能多的拯救所有的个体，这个想法从开始就是错的吗？
周阳收起自己的精神意识，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
接下来两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打了很大的阵仗。
联盟首席科技官发表声明，科技中心地质研究组正在对最新数据进行收集分析，前日披露的灾难预警并不是可发布的确定版，所以请大家耐心等待最终的分析结果。
首相本人也亲自出面，来到灾难预警的地区进行安抚，做了很多无法实现的空头承诺，顺便发放了很多物资。
第三天，科技中心的分析结果公布了，根据岩浆层运动方向判断，最近这一区域发生地质灾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正式收回之前的灾难预警！知名的老教授亲自拍着胸脯对着媒体说的，没有人再质疑这个结果。
整个联盟皆大欢喜，无论是联盟总部还是地下城。
如果不是面临死亡的威胁，习惯了懒散生活的地下城人，才不会愿意出来拼命。至于之前的瞒报是怎么回事？也就供媒体们骂骂热闹，老百姓总是特别容易淡忘。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该归功于谁。
此事正如周阳所愿，他当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是他的功劳。
舆论总是这样，你做到了一次，就会被期待下一次，如果下次做不到，人家就会怪你。
但是大黑已经没有能量了，再也拯救不了人类下一次。
第393章 大哥
73号地下城。
那张布满有志之士的签名和手印的“联名英雄帖”，还贴在小广场的公告板上，死气沉沉的垂着，已经完全没有人在意。
大群的人们聚集在小广场上，比上次还热闹，而他们这次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首相给我们的几吨物资，究竟什么时候发到我们手里？”一个人跳出来，朝城政厅的大门喊道。
小广场旁边就是城政厅，物资就放在城政厅的应急仓库里。
“是啊，说是有粮食和布匹，还有蔬菜和人造肉呢！”人群里议论纷纷。
“蔬菜和人造肉？想都别想，他们上面的人早就都拿完了！”
“那粮食和布匹总得免费发放给我们吧，是不是？！”
“对啊，那可是首相给我们群众的，你们不是想私吞了吧！”
“发发发，别着急，马上就发啊。”城政厅的工作人员冒了一头的汗。
“厅长，这可都是大包装的，可咋分啊？”工作人员一头雾水，“一个人发多少合适？”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厅长大模大样的坐在办公室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那些特殊待遇的大户，都领过了吗？”
“领完了。”
“那剩下的你看着办吧，打发了他们就得了。”
几个工作人员讨论了大半天儿，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终于，应急仓库的大门打开了。
“都别着急啊，都去家里拿上袋子，一人一斤粮食！”一个工作人员拿着小喇叭喊道，“都排好队，人人有份！”
他这个“人人有份”说得自己都心虚，老天才知道够不够分。
“布匹呢？”有人喊道。
“布匹……咱们先不急，一样一样来！”工作人员擦了把汗，心想总不能现场给你哧啦哧啦的裁布吧。
转眼间队伍就排起来了，围着小广场转了好几个圈。
家离得近的占了便宜，几秒钟就拿着米袋子排在了前面。
空气闷热躁动，队伍里一会儿就怨声载道，大吵大闹起来。
“哎，你们怎么插队啊！”
“我们一家子，一个人来排队干嘛不能插队！”
“你这连不会走路的小崽子也拿着袋子，是也准备领一份儿吗？！”
“一人一份，你耳朵聋了没听到啊！”对面大嚷起来，“小孩子不算人嘛！”
“哎，后面那个！”
“啊？”
“你不是就住这旁边儿吗？！感情你领完一次又来排一次？”
“老子就没领！”
“谁说的，我见你头一个儿就领了！滚出去！像你这样的，良心让狗吃了！”
“老子说没领就是没领！你特么有证据吗！”
几个人骂得越来越难听，干脆动起手来，拳脚乱飞，惊呼不断，整个队伍乱成一团。
一个人被推出来，一跤撞到了旁边的公告板上，大红色的联名英雄帖“刷拉”一声就被撕烂了，他头也不回的又冲进去继续打。那张联名英雄帖被拥挤的人群踩在脚下，瞬间就稀烂了，没人在意。
“看到了吧，他们就是这么目光短浅。”在街角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那个用兜帽遮住了头顶的男人，把目光从人群中收回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地下城里的人这么愚昧无知，贪图小利，要怎么才能赢得过联盟的防务部？”
他说话的对象，是手中钱包夹层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另外一个男人，英姿飒爽，脸上挂着自信不羁的微笑，穿着一身黑色的便于战斗的制服，胸前有个亮闪闪的联盟徽章。
在那个徽章的旁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徽章，在老旧的照片上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出来大致的轮廓，是一个鬼头的图样。
——那是鬼兵队的标志。
那人收起照片，拉了拉帽檐，快步流星的离开了这乱糟糟的现场，轻车熟路的穿过几条臭哄哄的小巷，钻进一间普通的小屋子里。
这里就是他的家。
五平米不到的小屋，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小破桌子之外，再无其他物品，最引人注目的，是贴了满满一墙的照片和剪报。
全是关于鬼兵队的。
从二十多年前的，一直到现在的自由先遣军。
最中央是一张很旧但是保存很好的大幅照片，上面是七个穿着战斗制服的年轻人。这大概是上一代鬼兵队绝无仅有的纪念，现在连联盟总部的资料库里，估计也找不到这样的照片了。
“联盟就是一个骗局。”那是他大哥说的。
那人摩挲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像，和他钱包夹层里的照片是同一人，那是鬼兵队的陈子昂。
陈子昂是他的大哥，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在快饿死的时候有幸被大哥捡到了而已，之后就屁颠屁颠的跟了大哥好几年，到头来却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那人长长的叹息一声，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长长的疤痕。
李鹏飞，是他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周围的邻居只知道这间小破屋子很久以前住着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醉鬼，和一个脏兮兮的动不动就挨打的孩子，有一次脑袋都开花了。
后来那醉鬼死了，孩子也失踪了。
再后来，那孩子长大之后又回来了，额头上的伤疤还在，但是性格变得十分古怪，从不与人打交道，甚至没人听见他说过话，渐渐的大家都绕着他走，似乎他身上带着瘟疫似的。
李鹏飞端详着墙上的照片，看了很久，然后从角落里拿起空空的米袋子，继续搭上帽子，出门来到了小广场，排在转了好几圈的队尾。
肚子咕咕叫，即使他再不情愿，也是要吃饭的。
如长蛇一般的队伍缓慢的前进着，李鹏飞始终排在最后，估计他是整个地下城里来得最晚的人，也是整个地下城里唯一不会利用人际关系插队的人。
空气很燥热，但是他的心里却很冰冷。
多少年过去了，二十五年了吧，那天的情景在他脑海里依然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
那天，荒野的风很冷很冷的，就像他现在的心境。
第394章 我能跟着你吗
凛冽的寒风打着卷儿，扫荡着荒芜的野外，整个树林都是由灰色的土，黑色的枯枝，和枯黄的草叶组成的，几乎找不到一丝绿色。
只有十二岁的李鹏飞裹紧了薄外套，冻得瑟瑟发抖。
地下城一直都很炎热，他从来也没有厚衣服。
再这样下去就要冻死了，他绝望的想道。
不对，也许是先饿死……
也不对，最有可能的是先被变异野兽吃掉……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回去，那个所谓的家更加可怕，他摸了摸头上的伤疤。
他从一棵枯黄的灌木上拽下来唯一几片稍有些绿意的叶子，刚要往嘴里塞，忽然听见身后的树上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如果是个什么变异野兽之类的，估计自己就要死翘翘在这里了。
然而下一秒钟，李鹏飞张大了嘴，手里的树叶子都掉了。
树上竟然是一个人类。
他竟然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坐在树枝上，从上面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哟，挺抗冻啊，小屁孩！”那人冲他说道。
李鹏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只见那人翻着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什么东西。
“来，接着！”随着喊声，一个风干的馒头就从上面扔了下来。
李鹏飞呆呆的看着，都没反应过来，也没伸手去接，直到那个硬邦邦的馒头“梆”的一声，砸在他脑袋上。
“噗哈哈哈……”树上的年轻人喷笑出来。
李鹏飞啥都顾不得了，赶紧从地上捡起馒头，张口就啃。
“小屁孩，你叫什么名字？”
“李鹏飞。”李鹏飞塞了一嘴，喷着馒头渣子说道。
“名字挺大气啊，人怎么混得这么惨？”树上的年轻人悠闲的晃着脚。
李鹏飞才没工夫跟他计较，几秒钟就把馒头吞进了肚子，差点儿噎得背过气去。“你呢？你叫什么？”他问道。
“陈子昂。”年轻人依旧晃着脚，看着远方。
这个人一定很厉害，李鹏飞想。因为他肤色健康，头发整齐，穿着厚实干净的衣服，一看就比地下城的那些人生活好的多。
最重要的是，他胸前的徽章闪闪发光，腰间还挂着一把看起来帅爆了的刀。
李鹏飞咽了咽口水，有些局促的说：“大哥，我能跟着你吗？”
“哦？”陈子昂颇有兴趣的从树上跳下来，“你不回家吗？”
李鹏飞觉得他就像用轻功飞下来的一样。如果是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一定会把脚摔骨折。
“不想回家。”李鹏飞摇头。
陈子昂目光落在他额头的伤疤上，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耸耸肩，“我可没有馒头给你了。”
“但是，你可以教我怎么弄到馒头！”李鹏飞眼神坚定不移。
“哈哈，真会说话。”陈子昂爽快的拍着小屁孩，大笑起来，“嘿，看你那么聪明，那就跟我走吧。我走路很快的哦，你跟丢了可别怪我。”
李鹏飞记得，他们那天走得很快很快，走了很久很久，他几乎是一路跟在后面跑着，腿都快断了。
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废弃的避难所。
宽敞的拱形入口依山而建，墙壁上都装上了昏暗的冷光灯，经过长长的走廊，深处有一个大厅和几间小屋，还有一对桌椅和几套被褥这些简单的家具。
厚重的石洞遮住了外面的寒风，昏暗的冷光灯给他温暖和安全感，对于李鹏飞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出乎他的意料，大厅里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正大模大样的把脚翘在桌子上看书。
“哦哟，你可来了！”他看见陈子昂进来，夸张的跳起来说道。
然后，他就看见了上气不接下气跟在后面的，那个脏兮兮的李鹏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我说陈子昂，你是有童年阴影还是怎么着？开孤儿院是你的人生梦想吗？”
“管得着么你！”陈子昂毫不在意，看来他们很熟，“别那么小气，反正这个据点咱们也不用了，给我用用不行吗！”
“好好，拿去用！”那人大手一挥。
李鹏飞呆呆的看着，连声招呼也没打，然后就被陈子昂带到隔壁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很宽敞，有三套被褥铺在地上，还有三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孩子，其中两个正扭打在一起，好不热闹。
“打什么？再打出去。”陈子昂淡淡的一句话，顿时三个孩子都立正站好，连流下来的鼻涕都不敢吸溜。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而眼前这个没什么正形的年轻人，就是把他们从饥饿寒冷的绝望或是变异野兽的口中解救出来的，那个无可替代的人。
陈子昂把李鹏飞从身后拉出来，拍着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里的大哥，替我保护和管教这些小崽子们！”
“好的，没问题！”李鹏飞眼睛都亮了。
……
从那天起，李鹏飞就和那几个孩子生活在一起。
其他的孩子大都在七八岁，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李鹏飞年纪最大，个头也最大，自然是他们的大哥，教训这帮小崽子们不成问题。
陈子昂每次拿很多食物过来，偶尔还有衣服和书，有时候两三天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也不来一次。
李鹏飞就把食物保存起来，每天分配给孩子们，容易坏掉的先吃，保存时间长的后吃。
虽然他在孩子们面前摆出一副合格的大哥的样子，其实他的心思却无法集中在这里，在他心里，自己算个屁的大哥，陈子昂才是真正的大哥。
“大哥，”李鹏飞每次都死乞白赖的拉住陈子昂不放，“我什么时候能跟着你去做事情？”
“嗯……”陈子昂很困惑的挠头，“这个估计不行啊。”
“为什么？！”李鹏飞急了，“我有力气，能吃苦，会干很多活儿！”
“这么复杂要我怎么给你讲呢……”陈子昂继续困惑的挠头，“这样吧，咱们来赛跑，你比我跑得快的时候就可以跟我一起做事情了！”
“好！”李鹏飞兴奋不已。
打这以后，每次陈子昂来送吃的，都会被他拉住比赛一次。
然而每次他都撒腿狂奔，用尽了全身力气，而陈子昂只需稍稍动用十分之一的能力，就会比他快得多，远远的把他甩在身后。
“你怎么能跑那么快！”在输了很多很多次之后，李鹏飞质问道。
“我有特异功能。”陈子昂得意的打了响指。
“我也要学！”
“这个我可教不了！”
“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有那么一天，突然就会了。”
“骗人！”
“真没骗你！”
第395章 生而平等
当然，李鹏飞从来也没有赢过赛跑。
后来他才知道，这只是个善意的玩笑。
这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觉醒的东西，还有一种叫做觉醒者或是进化者的人，他们像超人一样，站在他永远都只能仰望的高度。
联盟还有一个叫做鬼兵队的秘密组织，他们全都是进化者，为联盟完成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哥给他看过一张七个人的照片。
“喏，这就是鬼兵队。”
“哇，好帅……”李鹏飞羡慕的说道。他们黑色的战斗制服，还有腰间挂着的刀和各种武器，在他眼中真的是帅爆了。
“中间这个人叫何夏，是我们的队长。”陈子昂说道，“他身上永远洋溢着一股傻不拉叽的热情，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能把我们这些性格奇怪的人聚到一起。”
李鹏飞伸头看，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见到过这人一次。
“站我旁边这个留着小胡子的，叫聂炜，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喝酒就喜欢给我们显摆他小闺女的照片。”陈子昂颇有兴致的接着讲下去，“还有这个，长得白白净净娘们儿唧唧的，叫殷启成。左边儿这个大高个儿叫方晋，最后面这个小个子叫陆繁星，还有……”
李鹏飞羡慕死了。
“这张照片，可以给我吗？”他问到。
“嗯？你要它干嘛？”
“我的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在这里面！”
“额……好……”陈子昂有些尴尬的把照片送给了那个满脸都写着羡慕的孩子，虽然他的梦想实现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李鹏飞一直珍藏着那张照片，幻想自己有一天也成为那其中的一员。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不大可能实现的，但是年少轻狂的心总会让人忽略“可能性”这回事儿。
直到有一天，大哥又来了。
这回他跟平时不一样，没有拿吃的，却显得很慌张。
“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你们都不小了，各自谋生去吧。”陈子昂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要走。
“那鬼兵队呢？”李鹏飞摸着藏在胸前内兜里的照片。
陈子昂脚步僵了一下，“鬼兵队……已经不存在了……”
那有些颤抖的声音，对于李鹏飞来说，当时年少无知一时没能理解，现在想起来却字字珍贵。
“联盟就是一个骗局。”陈子昂说，“如果你将来真的有能力，留着用来保护你喜欢的人吧……”
在那之后，大哥就再也没来过。
李鹏飞自己一个人带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多年来的锻炼，还有大哥留下来的简单武器，让他可以打些小的野兽，剥皮烤熟了吃，饥一顿饱一顿的。
再后来，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些，到了勉强可以打工干活儿的年纪，李鹏飞便遣散他们各自谋生去了。
对于他来说，没有大哥，这个地方便早就失去了意义。
……
时隔五年有余，李鹏飞终于又回到了自己住过的地下城。
房子还在，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想找一些鬼兵队的信息，看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翻遍了学校的旧报纸，图书馆的资料室，甚至贴小广告高价收购消息，才发现鬼兵队根本没有任何信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而他自己，永远也没能和大哥一起并肩作战。
一直到现在，自己依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窝在这死气沉沉的地下城里，排在这群愚昧无知的人群中间，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不惜低下头来领联盟发的一袋米。
想到这里他就难过。
他不甘心。
看过更好的人生状态，就会不自觉的去比较。
快了，就快了……李鹏飞拉低了帽檐，心里暗暗想到。
两年前鬼兵队的重建，把历史的真相翻出水面，也让李鹏飞开始逐步实施他考虑了十几年的庞大计划。
换了一个人当首相又怎么样，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要打破这个骗人的伪善的联盟，将它的阶级结构彻底摧毁，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所以，他这几年一直都在暗中活动。
他发现地下城的人们在提起地表生存区时，口气中的羡慕越来越少，而愤恨越来越多。
当年地表回归计划兴建之初，那些有资本有能力，有技术有勇气的人，都为地表生存区的建设作出了贡献，他们当然是移居的第一批人。
如果那时候因为自己的无能或软弱留在了地下城的人们还能心安理得，但是现在经历到了第三代，地表生存区也不再扩建，这就纯粹变成了“在哪里出生”的问题。
出生在地下城就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城人，出生在生存区就可以享受阳光和优越的生活？忽略了祖先们的拼搏和贡献，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公平。
地下城居民的心里，不满的情绪在堆积，不断爬升。
在李鹏飞的暗中运作下，一个叫做“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组织，正在逐渐成型并发展壮大。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俗的名字。
革命，就是取了字面上的意思，变革天命。我们不是生来就命中注定在地下城的，我们要改变命运。
这本是李鹏飞的本意，但是让这些愚昧无知的地下城人说起来，竟然有种“哎哟还挺特么带劲儿”的粗俗感觉。
他不喜欢。
但是没关系，他只要人数够多，响应够热烈就好。
地下城革命委员会呼吁大家相信，人人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住到地表生存区去享受更好的生活，而只有打倒联盟现存的阶级结构，才有可能实现这种平等的权利。
这次发生的联盟隐瞒灾难预警的事件，正好给了他充分的论据。
“你正在被联盟遗弃！”传单上用大字这样写道。
“如果现在还不站出来呐喊，我们就会彻底被联盟遗忘，如果现在还不站出来斗争，我们就最终难免被岩浆吞噬的命运，即使能我们侥幸躲过了灾难，也只会变成一群不被联盟承认的地底怪人。人人生而平等，我们要用愤怒和鲜血，去夺取属于我们的那份平等！”
第396章 诺亚方舟
当李鹏飞硬着头皮在肮脏的队尾排了好久却发现免费粮食已经发完的时候，当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传单悄悄飘向各个地下城的时候，当一位不识字的大妈拿起传单看也没看就扔进炉灶的时候，当一个贫民窟的少年看着传单热血沸腾的幻想有一天能住进地表生存区的时候——
联盟总部的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吵。
关于地下城灾难的？
不不，那个问题早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他们现在关心的，是方舟号的船票分配。
周阳正好来联盟总部办事，顺便参加了次久违的联盟高层会议，于是就这么在座位上抱着胳膊，看他们吐沫星子乱飞。
首席科技官薛超推了推胖脸上的眼镜，庄严的咳了一声：“咳，我希望科技中心各个分部，所有组长级别以上的人，都能分配到一张特等船票，是他们掌握着人类六千年来所有的科学技术和文化遗产……”
“不同意。”特编队总队长关智举手打断了他，“科技的倒是可以，人文的就少带点儿吧，是不是？什么历史学、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的，留个录影带不就算了，那些老头子去了能做什么？你当方舟号真的是去避难？方舟号是去开拓！什么危险都可能遇到啊，所以，多带觉醒者才是正道，无论是干活儿还是战斗，我们什么不行？一个顶十个！”
“但但……但是，”薛超气愤的话都说不好了，“但是你们的基因是改造的，不是纯正完美的人类基因。”
“啊？！”关智嘭的一声，差点儿把桌子拍烂，“你的意思说我是缺陷基因？你在歧视我？！”
“没没……我就事论事……”
“都别吵别吵，别激动。”副首相任平来和稀泥。
“那个……”几乎从不在会议上说话的胖老头儿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来，那是联盟首席建设官王大明，“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先讨论一下，各种工人，技术员，材料可如何是好？咱不能着陆之后从山顶洞人时代开始吧？”
“竞标吗不是。”关智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种事情公开竞标，得多深的水，你兜得住啊？”许昆也拍桌子，他坐在上面主持会议，被大家吵得心烦意乱，“还有，自由先遣军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管理层每人三张？管理层的含义是什么？你制度这么不明确，到时候一口气给我弄出成百上千个管理层，怎么弄？！”
“啊？”周阳没想到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啊什么啊，重新报方案！”
“我看啊，我们每个部门，分配同样的张数不就好了？这样最公平。”说话的是之前卖了他的主子芬尼的联盟首席财务官雷蒙德。
“你当我们都傻啊！你财务要多少人，科技和防务要多少人，能一样吗？！”其余的人异口同声，唾沫星子差点儿没把他淹死。
每次都这么吵吵吵的，根本没有个结果。
“噌”的一声，周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了大家一跳。
“你要干嘛……”任平开始哆嗦。
“出去透透气。”周阳摊手，“你们继续！”
……
一出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方舟号。
这艘集合了人类所有最尖端的科技，最先进的设计，最强大的能源的超级宇宙飞船，是人类生存下去的最后的希望，将带着人类中的“精英”飞向广袤的宇宙，寻找下一个落脚之地。
那特殊材料的闪闪发光的外壳，似乎在炫耀着它至高无上的地位。
方舟号究竟什么时候，目前还没有定论。
寻找人类的下一个落脚点，是科技中心优先级最高的任务。目前已经确定了三个备选星球，分别发射了三枚高精度的探测器，焦急的等待着探测器返回，其中最近的一只，大概用不了十年就可以返回，最远的则需要上百年。
方舟号起飞有两个条件，满足其中之一。
要么是找到了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要么是地球已经变得无法生存，满足其中任意一个条件，方舟号就会马上进入准备。
所以船票必须在登船之前分配好，否则到时候一定会出乱子。
而船票的分配也必须在一定程度上看起来公平，否则还没登船就会出乱子。
当然，船票不会给地下城的人，也不会给那些在地表生存区安逸度日的人，因为在梁立光复鬼兵队之前，周阳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方舟号这个东西。
——你不知道的好事儿，当然不会上赶着来找你。
方舟号只是在二十年前开始计划的时候，发布了一篇新闻，后来就没有再允许媒体发布相关消息，为的就是避免给大众不必要的期待。但是仍然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也有不少有心眼的人惦记着。
周阳看着安静的躺在阳光下的方舟号，外壳已经完工，现在热火朝天的建设现场已经挪到了飞船内部，无数设施和各种系统在它诺大的肚子里渐渐成型。
他在脑中搜索着，找到了曾经在联盟资料库里看过的方舟号的详细资料。
方舟号一共有三层。
最底层容得下十五万人，完全是一个小型的地表生存区城市模型。
这里提供各种职位，有餐厅茶楼，有医院商场，有折叠农场和菜园，有环卫工人，有科学工作者，还有大大小小的工厂。
甚至有专用货币，上船之后要得到生活物资，就必须为方舟号付出劳动。
对于这个社会模型，早已经有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设计好了完美比例，精细到每一个职位。这个社会将由各个行业选拔的精英人物组成，实现高效有序的运转。
对于这个社会模型，联盟高层都没有意见，这层多余的船票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小的赠品，完全不在他们争吵的范围之内。
中间的一层是管理层，大约容得下三万人。
因为方舟号并没有与外界相通，一旦用尽了的物资，就再也不可能补充到。所以需要有人管理，不能让它按照市场规则自由发展。
这些管理人员，是方舟号的贵族阶层。
因为方舟号有可能在宇宙中漂泊几百上千年，普通的底层市民，也许在三代之后，就不再口口相传方舟号的来历，五代之后，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理所应当的就在这里，这就是世界。
但是管理层需要把这个秘密继续下去，世代相传，才能正确判断物资的情况。
关于管理层，也由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设计好了完美模型，维护系统的技术人员和熟知市场理论的专家，还有各种素质一流的高级管理，大约各占三分之一。
这是官员们和富豪们争夺的香饽饽，依然不干联盟高层任何事情。
他们所关心的，是方舟号顶层的一万张船票。
第397章 金字塔
方舟号的顶层，是一万个休眠舱。
这里没有生活空间，没有生态环境，只有方圆百余米的冷冰冰的空间里，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排列着一万个休眠舱，活像个墓穴。
如果方舟号真的找不到落脚之地，备用的能量足够它在宇宙中漂泊几百上千年。如果不能到达目的地，即使生活再丰富，人也会老会死，在宇宙中漂泊看不到希望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候，你需要休眠，把时间快进掉。
联盟高层争论不休的“特等船票”，正是这一万个休眠舱的名额。
因为方舟号一旦到达目的地着陆之后，休眠舱就会自动开启，而从休眠舱里走出来的这些人，才是真正掌握人类命运钥匙的人。
仿佛只是闭眼睁眼的一瞬间，就离开了地球的末日，穿越到了一个新世界。
方舟号的系统默认顶层休眠舱的重要等级为最高，中间的管理层其次，底层城市模型为最低。一旦在宇宙中遇到任何意外损失，或者面临能量不足的困境时，系统将自动从重要等级最低的部分开始舍弃。
“啪”的一声，身后传来劣质打火机的声响。
周阳扭过头去，看见许昆也出来透气了，大叔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有些烦躁的点燃，深吸一口。
“你看过关于末日的电影吗？”许昆望着方舟号说道。
“看过。”
“这回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明明人类都要灭绝了，总还有人在勾心斗角。”许昆说道，“因为金字塔的最上面一个小小角，才有可能有生存的希望。”
周阳不置可否。
许昆继续说下去，“你看，不但联盟的结构是个金字塔，连这方舟号也是个金字塔。每个社会都是一模一样的，你无法反抗，我也无法反抗，因为金字塔是由资源决定的，而不是由塔顶的人的意志决定的。”
“资源越多，金字塔的结构就越扁平，高度差就越小，也就越稳定。资源越少，金字塔的结构就越尖，就越容易崩毁。一旦金字塔底部的那层失去一半以上，整个结构就会开始不稳定。这时候也许会形成一场变革，来建立新的社会结构。”
说到这里，许昆自嘲的笑笑，“就算塌掉重来？资源不够支持一个扁平化的社会，照样还是会变成这样的金字塔。”
周阳依然不置可否，但他不否认许昆说的理论，在某些方面上正确无比。
“你的船票名额要给谁？”许昆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你无法拯救所有的人，所以在你心里面，也有一个金字塔，你从塔尖开始考虑。一样的，无论是社会还是人心，都是一样的……”
许昆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独白，掐掉烟，转身走进了会议室。
周阳凝视着远方沉思，其实他什么都没想，按照他的思维能力，也不可能有需要想这么久的问题。
只是在地下城的那些日子，在他眼前飘过，逃课打架打游戏，去野外冒险打肉吃，追到手个女孩沾沾自喜，人生梦想就是当个小矿工。
不好吗？
爬到金字塔顶端才好吗？
他说不上，只觉得有些莫名的淡淡的悲哀。
……
而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沉重的悲哀的，则是提着空空的米袋子回到小屋子里的李鹏飞。
他从房顶摘下来挂着风干的肉干，那是他之前出去捉到的一只大野鼠。现在外面的动物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抓。
他把剩下的最后一条肉干拿下来，放在嘴里嚼着，不知道下一顿还能吃什么。
李鹏飞默默的嚼完了**的肉干，从桶里舀了一瓢水灌进肚子，凝视了几秒钟墙上鬼兵队的照片，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最近的自由先遣军的剪报上。
自由先遣军自营利，不属联盟总部直接管辖。
不知这个鬼兵队的后代，这么设计是否别有用心？
他没有周阳的照片，只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意境图，一个年轻人的背影，领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头上趴着一只小白兔，就像一个童话。
同是鬼兵队的后人，如果能拉这个人到自己这边……
李鹏飞苦笑的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以现在他的水平，还不够引起自由先遣军的注意。他继续拉上帽子遮住脸，走出房门，离开前还不忘小心的将门锁好。
虽然屋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有他最珍贵的纪念。
他在肮脏的小胡同里穿行，快步向地表电梯走去，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主道。不过，即使他在人群里穿过，也会被人像躲瘟疫一样躲开，然后扭脸就被遗忘掉。
他在地下城，就是这样一个讨厌又卑微的角色。
不过，等他踏上地表电梯，心情立刻舒畅起来，因为，他就是最近在每个地下城都人气高涨的“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首领，这让他感觉到满满的自豪和成就感。
委员会的核心成员，每隔一定的时间都会有一次集会。
一开始是在他自己的73号地下城里，自从发展壮大到了其他的地下城之后，集会的场所就变成了野外。
李鹏飞按照童年时的记忆在荒野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个地下避难所。
黑色的岩石墙壁依旧像十几年前一样，可靠的联盟军用品质的冷光灯依然健在，坚固的东西总是会长久不变，似乎这里的时间不会流逝似的。生活用品都已经发霉的不像样子，只能清理出去，只剩一套桌椅还勉强能站住。
最重要的是门口有防野兽的栅栏，深邃的走廊不会暴露人类活动的气息，提供了最有利的条件。
于是这个简单的地下避难所，就被李鹏飞打造成了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神圣据点。
这里的一切让他怀念，更让他坚定信念。
联盟就是一个骗局。
他要摧毁这个伪善的联盟。
“终于到我们行动时候了！”李鹏飞激动的踏上桌子，对大厅里聚集的人群喊道，“让我们拿起武器，万众一心，对抗联盟，夺回我们的自由平等！”
“自由平等！”人群举起拳头，跟着欢呼。
每个地下城都有一个特派联络员，负责本地下城的成员招募和管理，随着委员会的发展壮大，现在已然有五十多人，聚集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大厅里，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更何况，还有更远的地下城的联络员无法赶来。
“各个地下城的勇士们，集结起来，随时准备战斗吧！”李鹏飞喊道，“所有为我们的行动付出努力的人，都将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进驻地表生存区！”
年久失修的桌子在他脚下摇摇欲塌。
第398章 失踪的巡逻车
一个月后。
一辆防务部的巡逻车正行驶在野外，沿着山脚下的密林边缘，扬起一溜儿灰色的烟尘。
青龙生存区靠近山地，在那一望无际的丛林和崎岖的岩石中，隐藏着无数的危险，所以巡逻生存区外围成了防务部每天的例行工作，而这片区域成了巡逻的重点。
车上三个防务部的士兵懒洋洋的抽着烟。
“快，开完这圈儿回去下班了。”
“哎。”开车的踩了一脚油门，巡逻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跳了起来，车身颠簸着，颠掉了他嘴里叼着的那根烟的烟灰。
“以前还给咱们配个觉醒者，现在越来越抠门了。”有个老兵很不满意的把烟头随手扔出车外，抱怨道，“这要来一群变异野兽，咱不就挂了么。”
“没关系，咱车上可配了不少好武器。”
“你懂个屁！”刚才那个骂道，“你是没见过变异野兽，那是咱普通人能打的？！给配个晶石能源炮还差不多！”
“那么高级的玩意儿，怎么能给咱们，我连见都没见过。”
“没见识了吧？我告诉你，我可摸过那个，那手感……啧……”
正聊得起劲，忽然，旁边的树林里枝叶摇摆，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东西！马的！”那个老兵一把抄起速射机枪，瞄准那个方向。
紧接着，就看见树林里冲出来……
嗯？冲出来一群人？！
“卧槽！干嘛的你们？”车上三个人都吃了一惊，放松了警惕。不是变异野兽就好，估计是猎人团伙什么的？
谁知道那群人面对黑洞洞的机枪口，既不畏缩也不谈条件，甚至连冲锋的脚步也没停。
“冲啊！为了自由平等！”他们大喊着口号，举起手里的……铁锹和锄头……
铁锹和锄头？这是什么阵势？！自由和平等，又是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巡逻车上的士兵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一拥而上的爬到了车上。
双拳不敌四手，三个士兵瞬间就一命呜呼了。
老兵手里的速射机枪甚至没来得及放出一枪，因为在他的观念里，那是用来打变异野兽的，怎么可能用来扫射人群？！联盟可是人权社会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飞来的锄头已经砸进了他的胸口。
……
第一大区青龙地表生存区防务部，正在召开一场紧急会议。
昨天下午，一辆巡逻车出城巡逻，再也没有回来。
不仅没有人逃回来报信，第二天早上紧急出动去寻找线索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没有弹壳散落，说明没有发生战斗，干燥的地面本就不容易留下痕迹，即使有浅浅的车辙，也早已被荒野一夜的风吹平。
那么大一辆车，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失踪了。
青龙区的防务部长皱着眉头，喝着茶。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没有……”旁边的办事员说道，“您看这事儿，用不用上报？”
“着什么急，再等等。只是个意外，纯属偶然。”防务部长嘬了口茶。
听说最近上面在确定方舟号的船票，按照自己的职务，就算拿不到特等船票，至少也应该有一张管理船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出事儿。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愿。
第二天，便出现了另一起防务部巡逻车失踪事件。
防务部长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部长您看，是不是要上报？”
“稳住，稳住！不要着急！”防务部长急得挠头，“其他生存区，有消息吗？”
“没听说。”办事员摇头。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若是个小事还好，要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从自己这里起源可就太难看了，总之先避一避风头，朱雀生存区就在不远，无论如何撑到他们先报。
“明天开始，停止巡逻！”
“是。”办事员正要转身出门，又被防务部长喊住。
“等等！”防务部长沉思着，“不，明天继续巡逻，请特编队担当巡逻任务！快去联系！”
“好！马上就去！”办事员一路小跑出了门，特编队出动那是要三方签字的，这时间领导们可都快下班了。
就不信什么妖魔鬼怪连觉醒者也逃不掉，如果真的连觉醒者都给我玩儿失踪，那事情可就大了去了，给他一百个脑袋也兜不住。
……
李鹏飞面对着斗志昂扬的群众，犹豫了很久，终于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道，“今天咱们没有行动！大家都回去养精蓄锐，明天还按照一直以来的规则，每天在这里汇合……”
“为什么？！咱们不是连着赢了两天了吗！”下面的群众兴奋的端着抢来的枪炮，对这个泼冷水的决定很不满意。
这两天他们接连在同一地点伏击了两辆联盟巡逻车，每次都零伤亡满载而归，士气大振。更何况每辆车的武器装备都很牛批，弹药储备也很充足，真是捡到了个大便宜。
虽然他们的锄头上还沾着血迹，但是那是敌人的血，是让他们感到自豪的血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懂不懂这个道理！”一个看起来受教育不错的中年男子显得非常不满，他身强力壮，也是整个战斗队伍的核心人员。
“哼，还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李鹏飞露出自信而鄙视的微笑，“不信的话你可以假扮成路过的猎人去看看，今天巡逻车里一定有觉醒者，他们穿着特编队的深蓝色战斗制服，很好辨认。”
“这……”各位地下城革命委员们开始犹豫不决。
“好！”刚才的中年男子爽快的发话了，“那我就去看一看，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心服口服，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如果你害我们错失良机，以后咱们就遇事投票，以免失了公平！”
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渐渐散去了。
李鹏飞终于等到整个根据地里就剩下自己，脸上一直保持的自信微笑忽然变成了眉头紧锁。
看来枪炮弹药这些武器，不应该这么早就发放下去……
第399章 料事如神
一连好几天，平静如常。
青龙生存区的防务部长急得团团转。
本想出其不意来个突然袭击，让觉醒者们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幺蛾子，结果敌人却偏偏不冒头了。
特编队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守着，搞得其他的任务都耽搁了。
比如今天的例行物资运送车，特编队就借口人手不够拒绝派人护送。巡逻能占得了几个人手？这些养尊处优的超人大老爷们真是鸡贼。
“部长，您看怎么办？”
“例行物资运送都跑了这么些年了也没出过事儿，今天就算了咱自己跑，不护送就不护送，离了他特编队咱还活不了了是怎么着？！”防务部长愤愤的说道。
“好的。”办事员应到，“还有，您看巡逻这事儿，这么下去也不行啊，特编队好像老不乐意的……”
部长生气的摆摆手，“明天开始，暂停巡逻！咱也不去了！谁定的规矩，有什么东西可巡逻的，那帮人每天兜个风领工资，想得到美。”
“好的，我这就去通知。”
防务部长叹息一声，总之先避避风头，一切等到船票的事情落定再说吧。他沮丧的端起茶杯想喝口热茶，才发现今天大早上的就一肚子气，搞得茶都忘了泡。
……
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根据地里。
众人仰望着李鹏飞，眼里充满敬佩和崇拜。
自从有人那天亲眼确认了巡逻车上确实如他所料的换上了特编队之后，这个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的头领便受到了众人如潮水一般的崇拜和信任。
觉醒者，大家虽然没亲眼见过，但都听说过，不但来无影去无踪，力大无穷，而且千里眼顺风耳，距离一公里就能发现敌人。如果不是他及时停止了行动，那无论去多少人，都是团灭的命。
“大哥，咱们今天有没有任务？”那个之前曾经反驳他的中年人，竟然亲切的改口叫大哥，真正的心服口服。
“今天有任务。”李鹏飞站在桌子上，伸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今天目标是——青龙区每日例行物资运送车。”
下面顿时爆发出一阵喧哗。
“怎么可能！”
“物资运送车上都有特编队啊？”
李鹏飞自信的微笑：“今天的没有。”
“连这也能料到？太神了吧！”
“信不信由你们。而且，从明天开始，青龙区会停止巡逻，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集体横穿平原，和南边分部汇合，一起突袭朱雀区。”
众人欢呼雀跃，将他们的首领视为神明。
……
与此同时，一张张宣传单向雪片一样飞进各个地下城。
无数宣传单在各位“有志之士”的精心安排下，跟着地下城的物资运送车，报纸配送车，地上车库的门卫，出门开会的官员，无声无息的流入地下城，分散到居民的手里。
被选中的特派联络员则在合适的时机，开始组织本地下城的秘密集会和挑选有战斗力的核心成员，时刻准备着一声令下冲锋陷阵。
“全世界的地下城人民，联合起来吧！”传单上写满了煽动的话语，“站起来战斗，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地下城革命委员会，就像涨潮时的潮水一般，逐渐稳步的扩大影响范围，不断的侵蚀着，扩张着自己的地盘。不仅仅是第一大区，连相邻的第二大区和人口最多的第三大区，也有相当一部分建立起了当地的组织。
李鹏飞看着不断扩大的委员会组织结构图，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和成就感，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终于离大哥越来越近了。虽然他一辈子只能是个普通人，但是普通人也可以击垮整个联盟。
……
短短两周的时间里，第一大区四个地表生存区，一共失踪了十辆巡逻车，武器弹药都是满配置，还有二十多个联盟防务部士兵不知去向。尤其是青龙区，竟然还失踪了一辆物资运送车。
第一大区总防务部长的脸都绿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点上报！”
“这个敌人太狡猾了……”青龙区的防务部长擦着汗，“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个意外，之后发现可能有蹊跷，就邀请了特编队去护送，希望可以出其不意一举抓到敌人，但这时候他们却又销声匿迹了，谁知等到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们又出来了……”
其他几个区的情况也都大同小异，大家连连点头。
“别找理由！”总部长打断了他的话，“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敢隐瞒，还擅自做主停了巡逻？真是胆大包天啊！”
“……好了，有什么推论吗？”总部长沉默半天，沮丧的挠着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个……不知道各位长官听说了吗，最近地下城流行一个反联盟秘密组织，叫什么革命委员会。”在座的一个官员小心翼翼的说道，“抢巡逻车，抢弹药，抢物资，而且在有计划的进行着，一定是想造反。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很大可能就是他们。”
“几个地下城的刁民，能闹到哪儿去？！”总部长表示怀疑。
“从我这里的情况来看，每次哪里最薄弱，他们就一定会在哪里突破。”青龙区的防务部长说道，这事儿他早就觉得蹊跷，“特编队跟着的时候，从来不出问题，一旦撤掉护送，立马完蛋……”
“哎，这么说来，我们也是啊！”朱雀区的防务部长恍然醒悟，附和道。
“所以说，这件事情一定……有内鬼！”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跟那个反联盟组织一定脱不了干系，没想到他们竟然懂得买通咱们的人？！”
“话说回来，这些人是怎么卖通的？知道情况的只有高层，还有当天巡逻任务相关的人吧？”
“——敌人侵入了我们内部？！”
在座的各位都深吸一口冷气。
“行了行了！”总部长气得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有证据吗！”
“没……没有。”
“没有证据不要在这妖言惑众！”总部长脸色难看，“这件事容我考虑一下，酌情呈报联盟总部，你们回去都尽最大限度加强防守，绝对不能再出什么岔子！散会！”
他摸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花白头发，联盟总部现在正在定船票啊！作为堂堂第一大区总防务部长，怎么能在这时候报灾……
其实不用他报了，一篇“起义声明”直接寄给了各大媒体。
第400章 猴子请来的救兵
“我们是地下城革命委员会。关于近期联盟第一大区四个地表生存区相继发生的巡逻车和物资车失踪事件，正是我们所为。我们反对联盟对生存区和地下城民众的差别对待，我们将用实际行动来打破现有的规则，为地下城民众的平等和自由而战……”
只有一家报纸，在副版的一个小版面里刊登了这么一则新闻，后面附上了一句简单的说明：“昨天本报收到了这样一封奇怪的声明书，到底是恶作剧还是确有其事，我们将尽快联系相关人士，期待联盟官方给出满意的解答。”
李鹏飞瞥了一眼手里的报纸，无心细读，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他神情紧张的走进据点，果然如他所愿，空荡荡的寂静的大厅里，桌子上放着一张小字条。
他连忙走过去拿起来。
小字条上写道：“最近各区严加戒备，无机可乘。众人休养生息，大战一触即发。”
就这么几个字，李鹏飞一字不漏的读了好几遍，然后把小字条点燃烧掉，呆呆的看着它化成灰烬。
他根本没有什么料事如神的本事，之前所有的信息，都由这张小字条传递的。
每天固定的时间，它都会放在那里。
每次集会，李鹏飞总是第一个来到据点，就是为了这张莫名其妙出现的小纸条，上面的信息实在是太重要。
有人在帮自己？到底是谁？
李鹏飞曾经一夜没有回家，守在那里等待着暗中帮助自己的不速之客，但是唯独那天，小字条却一直也没有出现。
只要他在那里，小字条就永远也不会来。
看来这位不速之客不想见他。
“你到底是谁？”
李鹏飞茫然的对着空气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无人作答，映在他眼中的，只有黑漆漆的霉渍斑斑的房顶。
……
此时，安安独自一人伫立在荒野上，小女孩柔弱的身型和这粗旷的荒野，精致柔软的红色外套和满天压下的灰色阴云，形成一种奇怪的搭配。
安安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哎，麻烦死啦！”她朝着呼啸过荒野的寒风，开口说道，“老头儿，你干嘛帮他？”
眨眼之间，周围的荒野阴云忽然消失不见，被另外一个世界取代。
一时间，山水仙境。
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透进斑驳的阳光，林间草地一片鸟语花香，潺潺的流水在山石上流淌，然后化作一条瀑布落进山下的浅滩，激起一片朦胧的水雾。
“哦哟，这就是你的精神世界？花果山吗！”安安忍不住喷笑起来，“我难道就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别贫了！你都重生了怎么还这么贫！”
一个仙气飘飘的白发老人出现在她面前，双脚浮空，虚立在一块平整的大青石上，若是手里再拿个拂尘，颇有太上老君的味道。
这就是周阳曾经见过的猎人公会的三人之一。
当时他侵入姜凤阳的精神空间时，站在海中礁石上议事的，有少年形象的姜凤阳，有中年人吴清，还有这个白发老头儿。
老头儿捋着白胡子，“我看那个地下城的年轻人，真是苦大仇深，但是只靠他们有勇无谋，信息不通的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折腾得起来。看不下去啊，所以请你来帮忙给他们传个消息。”
“哟，你不是一心修仙么，怎么倒开始关心起凡人了。”安安调皮的抱起胳膊。
“胡说，我哪里有修什么仙，只是懒得管事罢了。”老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只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有过跟这个年轻人一样的梦想……”
“老头儿，你也不小了吧？除了我你是最大的了哦？有没有一百岁了？是不是也开始怀念过去了？难道你那无处安放的灵魂也走到尽头了？”
“你太贫了……”
“喂我说，你监视偷听别人的消息，然后又这样偷偷送给他们的敌人，简直是太违反游戏规则了！”安安抹了一把鼻子表示鄙视，“不如我去给你找找我还有没有剩余的同族，你也来重生一次，自己揭竿起义得了。”
“闭嘴……”老头儿有点后悔，早知道她还是这么贫，打死也不能找她帮忙。
自从那次他好奇的把关注点聚焦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想偷窥一下姜凤阳究竟是什么状态的时候，忽然就被一阵巨大的精神冲击反攻了，从那时起他就知道，长眠和苏醒什么的说法都是子虚乌有，这个小姑娘就是活着的姜凤阳。
后来当他发现了李鹏飞这个年轻人，深有感触想帮他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实体的世界发生任何交互，所以他只好请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帮个忙，没想到竟然劣性不改。
“我不是说了嘛老头儿，如果你肯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我就继续帮你。而且我保证不贫，认认真真的听完……”
“你帮到底，我自然会讲给你听。”苍老的声音有些忿然的说道，然后身影渐渐淡去。
山水仙境像荧幕一般攸然后退，老头儿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荒野重新回到她的视野。
“这就走了？真是个倔强傲气的老头儿。”安安露出小虎牙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家。
她的移动方式和进化者很像，但却有所不同，比进化者更快更轻巧。似乎她的身型已经融化在了空气里，似乎地球引力不复存在。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只在寒风中闪现的红色蝴蝶。
那是她接受意志依附之后新出现的技能。
忽然，那只红色的蝴蝶停住了脚步，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又一次转向，奔向远方。
那里是她的部族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她想去寻找还有没有遗留下来的同族，哪怕是任何线索也好。
这个世界总是相对称的，有无处可归的灵魂，就会有等待依附的空壳。
虽然那个老头儿她不喜欢，但是估计也快要重生了吧。
自己作为最老的老人，还是得照顾照顾这些新人们啊……
第401章 大难题
上午的阳光透过树梢，斑斑驳驳的照进周阳的办公室。
生存区里一成不变的平静安详，但是危机一触即发。因为在这每一缕阳光和每一片树荫背后，一分一秒都是看不见的资源和能量在流逝。
自由先遣军正式成员的规模已经近千人，收支保持在一个稳定的平衡范围。功勋进度最快的一个团队模式的成员，已经接近黄金总盟的升级线，白银大盟也升到了八位，青铜级别的更是要破百。
这个结构让他想起许昆的金字塔理论。
如果有多余的船票，自然是从上往下开始发放，金字塔顶端的人付出的最多，这没有任何问题，却又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
周阳瞟了一眼桌上的报纸，正摊在地下城革命委员会的起义声明那一页，他的视线离开电脑屏幕，转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冒冒失失的脚步声。
一定是艾丽。
“不好了不好了！”艾丽推开门就喊，“安安不见了！”
艾丽急得小脸通红，小白在她头上卖萌，“安安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我好几次以为她不见了，她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但是这次……好像是真的不见了！”
“哦，忘了跟你说了。”周阳淡淡的回复到，“她哥哥把她领走几天，你就别担心了。”
“啊？”
艾丽小手叉腰，脸上的焦急变成了气愤，“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小白，帮我打他！”
“好嘞！”小白兴奋的翻滚着扑向周阳，奉旨胡闹，这种事情它最喜欢干了。
周阳其实都看见了。
早上发生的那一幕，那张小字条，那山水仙境中的无厘头的一番对话，都没能逃过他的感知。
安安和老头儿自然也知道有个旁观者。
“我去寻找出路。”安安在改变方向之前，对着空气传了一道信息给他。
“希望你不会与我为敌。”老头儿在临走前，也对着空气传讯给他。
真是麻烦啊！
周阳拎起兴奋过头的小白，顺手扔出窗外，啪的一声关上窗子。
“嗷～”小白的卖萌声消失在窗外。
“哼！”艾丽一跺脚，气乎乎的跑出去找小白了。
……
比起这里的轻松气氛，此刻在联盟总部的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就像一张拉紧的弦。
许昆黑着脸，沉默的坐在一边，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要来了。
会议主持交给了副首相任平，老头儿拿手指头敲着报纸上的那条小新闻，“啊？这个是真的吗？”
继许昆之后升上来的首席防务官叫杜明，是个五十多岁的官场老人，这时候也紧张的头都不敢抬，“刚才紧急核实过了，是真的，这是第一大区发生的事件的统计单。”
他说着，递上一张a4纸，上面记载了巡逻车和物资车失踪一系列事件的简要概况，显然弄的很仓促，还是手写的。
任平接过来，皱起眉头，语气严厉：“从第一起失踪事件开始，这都过去两个星期了，为什么不上报？！要不是这个新闻，你们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这……下面的人太不靠谱。”首席防务官杜明擦了把汗。
“哼，不敢报灾，是因为知道咱们现在在讨论船票吧？”关智接过话来，他开会说话从来都不在乎。
“这……”
“这什么，该洗牌就洗牌。”关智一脸鄙视，事不关己似的，“找些机灵点儿的人，别以为船票一时半会儿就能确定，别以为船票确定了就收不回来。”
“这个……防务部士兵终究是个人力量太薄弱，以后还得请特编队多多配合才是……”杜明话里有话，那意思要是特编队同意护送巡逻车，也不会出这么多岔子。
“我们特编队有说不配合吗？！”关智拍起桌子。
“吵什么吵。”许昆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这个地下城革命委员会，既然敢发这份声明，说明他们一定有充足的准备，而这份报纸传到地下城，他们的声势又能一口气攀升一个档次，增加不少成员。
这样的情况下，早晚出事，这个道理在座的人都懂。
以地表生存区为编制单位的，有防务部和特编队，关注点当然集中在杜明和关智身上。
“我们防务部……当然还有特编队，从实力上来讲，是绝对不可能输给他们的，百万兽超都能扛得住，怎么可能让他们攻入生存区！”首席防务官杜明说到这里有些尴尬，“这最主要的问题，是防御机制能不能……额呵呵，冲着他们开火……”
他说出了所有人想说的话，除了技术部门的不便发表意见装作低头沉思，其他人都看向首相许昆。
“看我干嘛！”许昆很不高兴，“我要是能拍板儿还叫你们来？”
大家低下头，各自装模作样的犯难。
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发言。
毕竟从联盟的第一准则上来看，防务部向实力悬殊的民众开火，特编队向普通群众举刀，都是违法的。但是如果起义军兵临城下，却连打也不能打，那就太被动了。
忽然关智一拍桌子，吓了大家一跳。
“要不，咱们把这个大难题甩给自由先遣军？”他眯起眼睛，狡猾的说道。
“省省吧你。”任平摆摆手，不以为然，“你看过自由先遣军那些人的履历吗？除了韩……公子，哪个不是地下城出身的？！让他们去打地下城的起义军，亏你想的出来！当初就不应该给他们自由行动的权利，现在好了，虽然联盟不用养着他们，但是有事儿的时候也指望不上了！”
“不过我记得，自由先遣军的规则有一条说是……联盟总部下发的任务，一律以最高优先级执行，不得拒绝。是吧？”
“……好像还真是。”任平恍然大悟。
“可行？”关智挑挑眉毛。
“可行。”任平也挑挑眉毛。
这里跟周阳有过节的，大概就这两个人了。
“可行什么可行！”许昆插嘴了，“看看周阳那个样子，像被一句话压住的人吗？”
“他不干正好，趁机收了他的权，自由先遣军凭什么来分咱们的船票？！”关智大拍桌子。
说到船票，大家都表示同意。
第402章 陌生人
73号地下城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虽然地下城人口数万，但是大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对于陌生的面孔格外敏感和好奇。
陌生人的脚步刚从他们身边经过，身后就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穿得干净体面，一定是上面派来微服私访的，有人说他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倒像是个落魄的猎人，有人则大胆的猜测，他莫不是最近流行的什么什么委员会的？
几个无事可做的闲人正在兴致勃勃的讨论，只见那人忽然就闪身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避开了人们的目光，等有人好奇的跟过去时，那陌生人早已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在那间破旧的小屋子里，李鹏飞正在饿肚子。
他舀起一瓢水，灌进肚子顶顶饥，心里抱怨联盟的物资车上竟然没有食物，他当然不知道生存区里的粮食都产自各区里的折叠农场，从外面运进来的只有不能吃的晶石，和各种石料木料。
总之明天一定要多留一些时间出来，寻找可以吃的猎物。
这时，忽然响起两下短短的敲门声。
李鹏飞吓得差点被水呛到，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敲响过他的门。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房门。屋子实在太小了，但凡有人一走进来，就会看到他满墙的鬼兵队照片和剪报。
“……谁？”他戒备的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回答，但是门锁上传来转动的声音。李鹏飞眼睁睁的看着门锁自己旋转起来，像鬼片儿似的，然后啪的一声，锁就被轻易的拨开了。
一个人影嗖的就钻了进来，又快速而无声的把门掩上。
“不好意思自作主张进来，实在是不方便在外面呆太久。”陌生人抱歉的说着，摘下帽子。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衣服，却显得干净体面，有着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却有一种威严和坚定，尤其是他一双黑色的双瞳，似乎可以从里面看见另外一个更深刻更广阔的世界。
李鹏飞有些傻掉。
陌生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面墙上，想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是谁？”李鹏飞退到角落，警惕的与他保持距离，手搭在了裤兜里的手枪上，那是他们从巡逻车上抢到的战利品。
“我就是这个人。”
陌生人指着墙上那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自由先遣军的印象图，一个年轻人，一个小女孩，还有一只小白兔，三个背影配上和谐的光和影，就像个童话。他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你是……周阳？！”李鹏飞惊讶中带着些莫名的喜悦，这个他期待已久的人终于来了。
“嗯。”周阳应到，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最中心那张珍贵的照片上，久久的凝视着。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良久，周阳开口问道，“你见过吗？给我讲讲？”
李鹏飞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闯进来的陌生人，没错，他跟照片上那个被称作队长的人长得真的很像。
“陈子昂，是我的大哥。”李鹏飞指着照片中一个年轻人，给周阳讲了自己的故事。
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随着怀旧的讲述声音，飘荡在这狭小昏暗的小屋子里，恍若隔世。等到他娓娓讲完，才发现那久远的记忆依旧让自己热泪盈眶。
“陈子昂……”
周阳重复着，站起来凝视着那张照片。当初是如何一群热情正直的人，聚集在何夏的周围。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悲哀的时代。
“最近，是你在帮我吗？”李鹏飞颤抖的声音。
“不是。”
“那……”李鹏飞显得有些失望，“那你这次是来帮我的吗？”
“不是。”
周阳冷冰冰的回复让他有些气愤。
“哼，那你是作为联盟的走狗，来杀我的吗？！”
“不是。”
周阳转过身来，看着李鹏飞。
李鹏飞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个人年龄比自己小很多，按照辈分他甚至应该叫自己一声叔叔，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抬不起头来……
他不怕死，管它什么觉醒者进化者，他从来不曾怕过，自己的命在失去大哥的时候，就早已成了一具空壳。但是他却不敢直视周阳的眼睛，那种自上而下俯视的目光，让他不由得恐惧。
“我也有一个梦想。”周阳开口说道，那声音仿佛响在天空里一般，“所有的人，都能过完自己应该有的一生。”
“人的生命是平等的，地下城的民众没有理由死去，那些联盟士兵也没有理由死去。除了生老病死和自然灾害这种不可抗力的原因之外，我希望在这个注定毁灭的地球上，无论能不能生存到最后，起码在活着的时候，每个人生命都能得到尊重。”
李鹏飞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虽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总想离它更进一步。”周阳将目光转向那扇脏兮兮的用木板钉死的小窗户，继续说着，“你也一样，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能力者，但是却企图让自己在另外一个层面上离能力者更近。”
“哼哼哼。”李鹏飞从鼻子里笑着，“原来你只是一个来和稀泥的！”
“随便你怎么想。”周阳依旧不咸不淡的口气。
“明确告诉你，我要摧毁联盟，决不会放弃！”李鹏飞指着墙上鬼兵队的照片，愤然说道，“你难道忘了鬼兵队的深仇大恨了吗！你这样对得起他们吗？”
“我不管对不对得起别人，我只求对得起自己的心。所以我才来找你。”周阳盯着李鹏飞的眼睛，犀利的目光竟然让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如果联盟真的决定要灭了你们，你怎么抵挡防务部的导弹，和特编队的刀光？更何况还有黎明之师和机甲兵团？”
李鹏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想说我们有人权，联盟怎么可以朝着人群开火……但是他说不出口，因为确实有这个可能……
“一切已经开始了。”他目光有些空洞，喃喃道，“你阻止不了的，我也阻止不了了。”
第403章 星星之火
荒野的风今天莫名的寒冷，似乎要卷走地表上的一切生命气息。
一辆防务部的巡逻车正在剧烈颠簸中行驶着。这一片地形复杂，是每次巡逻的重点。崎岖不平的石路旁边，是便于隐藏的杂木林密布的山间谷地，另一边则可以眺望到朱雀生存区的宏伟穹顶。
崎岖的路面丝毫没有阻碍越野车的行驶速度，只是颠得人胃里有些不适。
一个穿着特编队制服的人，大模大样的斜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后座上，两个防务部的士兵抱着武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那身深蓝色的制服和他腰间挂着的利刃武器让他们安心。
前几天陆续出现巡逻车失踪事件，搞的人心惶惶，不过自从最近特编队派人跟车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类似的事件。看来这不知底细的劫匪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子弹快不过血脉觉醒。
至于今天报纸上的什么起义声明，他们根本就没看见。
那么一个小版面，也只有在门卫值班喝茶的老大爷才会翻到。就算老大爷翻到，他大概也不清楚什么巡逻车失踪的事情。
“今天怎么这么冷。”一个士兵伸头看天，“要下雨了吗？”
天空从来都是阴云笼罩，却很少下过雨，就算下雨，雨滴中也都是带着辐射和细菌的宇宙尘，还是不要淋到为好。
“开什么玩笑，有一年半载的都没下过雨了吧？”另一个士兵随意的说着，顺手把窗子摇上，他也觉得今天的风有些异样。
坐在副驾驶觉醒者本来被这车颠得都快睡着了，这时猛的睁开眼睛。
“有人。”他望向一侧的山间谷地，似乎在专心倾听。
“还不少，二十几个人。”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巡逻车停了下来，后面两个人迅速将车篷打开，将速射机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觉醒者手指的方向，摆好了迎击的姿势。
无论是什么敌人，从那谷地冲出来之后，看见这架势估计也得掉头逃窜，速射机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深蓝色战斗制服的人蹲在车顶，随时化作一道残影。
“近了。”觉醒者说道。
“哎我想问一下啊。”端着速射机枪的那人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你确定是人？我这玩意儿，能对着人群开火吗？”
还没等他说完，树木摇曳，一群人高喊着口号，气势汹汹的从谷地的杂木林中冲了出来。
那群人喊的可是联盟语啊……
手中的速射机枪，他只用它来打过野兽啊！
他犹豫了一瞬间，就是这一瞬间，一颗子弹已经穿过了他的肩头，溅起一蓬血花。
旁边的人都吓傻了，赶紧给他按住伤口。
就连觉醒者也有点儿懵。什么意思？对着枪口不畏惧退缩也不谈条件，就是闷头往上冲？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阵势。
更多的子弹正在朝他们飞来。
“趴下！”觉醒者大喊一声，话音未落，人已经穿过枪林弹雨。
这些看起来是从失踪的巡逻车上获得的战利品，都是联盟的普通子弹，子弹的速度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眨眼的功夫，残影已经突袭到敌人近身，但是举刀的那一瞬间，他却犹豫了。
卧槽，要从哪里下刀？
觉醒者杀普通人，这可是违反联盟规则的！就好像即使行人再不讲理闯红灯，机动车也不能压过去的道理一样。而且万一之后舆论哗然，一经辩论人家有理，自己怕是要坐牢的吧？！
刀在手中一声轻响，已经快速的转了半圈，换成了刀背。
啪啪啪啪，刀背四处打击，击中的都是拿着武器的手腕。人群里发出一阵惨叫，武器纷纷落地，却没有人能跟得上觉醒者的速度，甚至连他的残影都瞧不见。
然而，丢了武器的人们，却忍痛继续捡起来往上冲，不幸骨折的干脆用另一手去捡，然后发狂般的高喊着口号，冲向前去。似乎，他们就是为了战死而来的。
这二十多个人，又不能杀，一个觉醒者怎么缴得过来他们的武器。
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
无论是身手高超的特编队员，还是训练有素的联盟士兵，也许他们不惧怕最凶猛的变异野兽，但是人类的天性使他们多多少少会惧怕疯子。
“走走走，赶紧走！”觉醒者朝车上喊着。
无论成败，与一帮疯子搏斗，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子弹砰砰的打在巡逻车的防弹车身上，开车的士兵连头也不敢抬，低着头猛踩油门，巡逻车发出刺耳的声音，猛然加速向前冲去。
加上觉醒者的阻拦，巡逻车终于在那群亡命之徒爬到车上之前甩掉了他们。
一道残影飞过，觉醒者追上来，稳稳的落在了飞驰的巡逻车上，还没站稳就开口骂道：“马的！什么情况？能杀不？！”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辆车逃走了，只有一个轻伤，其他地方的可没这么幸运。
有的巡逻车被起义军夺取，有的起义军变成一片尸横遍野。
各处的地下城革命委员会都在同时发起小股游击战，目标是所有可以夺取的资源，所有可以杀的联盟士兵，为此不惜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为了最终的平等和自由。
李鹏飞早就已经把权限下放，委员会各个分部根据自己的状况组织行动，然后约定一个时间，所有的起义军同时出击，给联盟一个震撼的开场。
报纸上的那篇起义声明，就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在生存区的人们毫无察觉的时候，在联盟总部还在推诿责任的时候，起义军已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一方的攻势凶猛碰上了另一方的不知所措。
虽然伤亡比起人口来说，都只是个小数字，但却能给一向稳定的联盟带来重创。
不仅仅是第一大区，连第二大区和第三大区也都在同一天遭到了起义军的小股攻击，有革命委员会的地方，就有战火。
就像那篇起义声明里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404章 等一个机会
周阳看着手里姗姗来迟的联盟总部任务单，还有报纸上昨天发生的一系列的恶性袭击事件的报道，毫无疑问，类似的事件今天也在继续着，而且将会愈演愈烈。
今天自由先遣军的管理层罕见的齐聚一堂，围坐在会议室里，沉默的气氛稍显紧张。
摊在桌上的报纸说明了一切。
发生这样的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纠结，毕竟这里的人，除了韩光，都是地下城出身，虽然也许地下城并没有给他们什么美好的回忆。
“怎么着，接不接？”周阳把手里的任务单拍在桌上。
上面写着：“击败地下城革命委员会……”
真是模棱两可的措辞。
之前周阳已经给他们讲过自己和李鹏飞会面的情况，对方不是那种会因为利益妥协的人，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控制的阶段，几乎没有谈判的可能性。
“当然不接！”刘一明心直口快，“反过来还差不多，地下城待遇本来就不公平，我支持那什么委员会！”
“既然调解不成，看这个形势，只能以武力解决问题，当然我也不想对地下城的人下手。”凌风冷静的说道，“但是咱们的规矩中好像有一条，对于联盟下发的任务，一律以最高优先级执行，不得拒绝。”
“嗯，不错。”周阳点头，“如果我们不接，就意味着自由先遣军彻底从联盟中脱离。”
“脱离就脱离吧，反正我们现在也不需要联盟的任何经费支持。”凌衣接过话来，“虽然地下城没有给我们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向那些可怜的人举刀，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脱离联盟就意味着一件事情。”周阳站起来，转身看着窗外，幽幽的说道，“意味着我们将失去方舟号船票的资格。当然普通船票我还是会争取，但是顶层休眠舱的特等船票，很可能不再有我们的名额。”
周阳没有回头，“……我知道你们有人很想拿到船票。”
“我们吗？”凌衣和凌风对视了一下，笑了出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人生没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当然想要船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只想尽兴的过完这辈子……”
“好。”周阳平淡的说道，玻璃窗上映出他一丝欣慰的微笑，“那其他人呢？”
“同意！”阿乐赶紧高兴的说，老实说他拿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担心要怎么办好呢。
剩下韩光一个人没表态了。
只见他抱着胳膊歪在椅子上，“看我干嘛？！地下城什么样我也没住过，船票我直接管老头子要不好吗，说了半天关我毛事？”
大家都笑了。
“阿乐，去拒绝了这个。”周阳嫌弃的抖了抖那张任务单。
“好嘞！”阿乐应到，随即歪着脑袋问道，“理由那里怎么写？”
周阳挑挑眉毛，“因为我们自由先遣军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规定：不接杀人的任务！”
“哦，好嘞！”
“还有，把自由先遣军的状态调整到一级战备状态。”周阳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要干嘛？！”大家脸上各自显露出诧异或不解。
“这张任务单，咱们没接，想想接下来它会落到谁的手里？”周阳说，“是黎明之师？还是机甲兵团？”
众人一时哑然。
“这种事情，联盟是不可能拱手相让的，一定会全力镇压。地下城的起义军也是难以冷静的，同伴的死亡只会让他们更加冲动，声势更大。联盟，就要进入一个动荡的时代了。”
“那我们做什么？”阿乐呆呆的问。
“是啊，我们能做什么？”周阳望着窗外，不知如何回答。
他很清楚，就在他们在这阳光明媚的会议室说话的工夫里，外面的荒野上却正在处处燃烧着战火，无数生命在这战火中沦陷，将来还会有更多，然而一切结束之时，他们都将化为一个小小的数字，被大大的人口基数衬托得微不足道。
然而即使有一百个分身，他也无法阻止这一切，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调解，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正反对错。
这是战争，而之前他所经历过的，都只能叫做战斗。
也许，可以等一个机会。
……
自由先遣军拒绝执行任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联盟总部。
会议室里，许昆依旧黑着脸坐在一边，“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真是多此一举。”
“卧槽这理由，自由先遣军严禁接受杀人的任务？真特么噎人。”关智咬着牙拍桌子，“哼！等解决了眼前这档子事儿，咱再跟他算这笔账。”
“最近冲突太严重了，人都快拆了生存区的外墙了！”首席防务官杜明急得如坐针毡，“自动红外射击防线，我们都不敢开启。那一开，突突突的，整个一片儿还不都给扫得干干净净，事关重大，没有指示，这……这事儿真没法办啊……”
“有没有谈判的可能？”许昆也知道自己问这一句纯属多余。
“目前发生冲突的地点太多，范围太广，起义军各自为主，即使招降某个首领，也不可能控制得住全局了。”杜明顿了顿，“而且据小道消息说，那个周阳已经先我们一步去调解过了，没有成功……”
可怕的安静笼罩了会议室，每个人都各有心事。
尤其是直接受到冲击的防务部和特编队，虽然谁也不肯先说，但都在等着首相的一个艰难的决断。
和煦的阳光洒进会议室里，但是空气却让人难以呼吸。
“媒体你能控制住吗？”许昆忽然开口问道。
副首相任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应该没问题……”
“把应该俩字儿去了！”
“是！”这个时候，任平什么也不敢说。
“控制住媒体舆论，另外……停止报纸配送往地下城。”许昆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来，听起来格外苍老。
空气愈发凝固，所有人安静的等着首相的下一句话。
“——允许联盟军队向反叛军开火。”
那个苍老的声音终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