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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洪承畴去了凤凰山。

    这件事云昭知道的有些晚,商南,洛南的四大贼寇有没有离开老巢,云昭到现在还不清楚。

    不过呢,云氏的盗贼密探已经派出去两百里了,不论是秦岭山里,还是平原山口,如果那些贼寇们不走大路,总归会从某一个峪口里钻出来。

    不过,大部队走山路这基本上没有可能,秦岭山里的道路绝对不是供大部队走的路,如果那样做的话,摔死的人一定会比作战死掉的人多。

    云福带走的三千五百人中,只有五百战兵,其余人手都是背着麻袋的流民,他们基本上没有武器,最多装备了一些木叉,竹矛一类的东西。

    五百人的战具,分摊到三千五百人身上就不算什么了,渭北高原上的汉子对于山路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进山的时间长,路途远,这是唯一需要担心的地方。

    云昭不担心土匪们在山里的存活能力,这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必备的职业技能。

    真正的战场云昭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云福,云猛一致认为,让他太早接触战争没有什么好处。

    但凡是杀戮场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对劲。

    军队上出来的如此,强盗窝里的出来的也是如此。

    云猛甚至认为他们几兄弟之所以生不出儿子来就跟杀戮过多有关,而杀戮最重的云福直到现在还孤寡一人,就很说明问题了。

    云氏不能绝了子嗣,因此,云昭能不上战场就不要上战场。

    对此,云娘持绝对支持态度。

    二月初二,龙抬头。

    “龙”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关中的龙抬头之后,万物将冒地而出,为生发之大象,代表着生机茂发。

    河沟里的寒冰已经开始融化,融化的雪山水开始淙淙的流淌,慢慢的流进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塘。

    事情没有如云昭预料的那样好,也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坏。

    溪水不大也不小……

    云昭在碾子村的水塘边上待了很久,一直等到溪水将这座塘堰灌满之后,水溢出塘堰的出水口,向下一个叫做河湾顶的村落流淌而去。

    天空依旧响晴响晴的,一丝云彩都看不见,空气也干巴巴的寒冷,感受不到水汽。

    云昭回首四顾,觉得自己身处的这片平原更像是一块被人拧干了然后丢在大地上的抹布。

    “快下雨啊……”

    云昭哆嗦着腿,在低声哀求。

    不论是塘堰,还是水库想要发挥作用里面就必须有水。

    地气没有变热,不知谁家孩童的纸鸢都飞不起来,被孩子拖着跌跌撞撞的在低空滑行。

    “快下雨啊……”

    钱少少攥紧了拳头,学云昭的样子哀告。

    云昭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眼瞅着沙土从指缝中流淌出去,就背着手跳上马车,钱少少上来之后,云豹就挥动马鞭,马车迅速的向云氏庄子奔去。

    云氏庄子里的水塘已经蓄满了水,幽蓝色的水面上还浮着一些薄冰,家里的两只大鹅愉快的在水里嬉戏。

    向阳的墙根处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些淡黄色的青草顶芽,云昭抓住草尖扯了一下青草,一截带着白色的杆子就被他抽了出来。

    青草扎根很深……

    玉山常年围在腰间的那条云带不见了,整座大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且熠熠生辉。

    面目黧黑蓬头垢面的妇人,破衣烂衫目光呆滞的孩子,忧心忡忡的乡民,再加上这半截该死的野草,云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类似野兽咆哮一般的低音。

    粮食只能坚持到六月份,这是云昭以及蓝田县所有富户,上户,中户以及县中宿老的统一认知。

    如果今年春播不能如期进行,蓝田县就会出大问题。

    全县一万两千多户将近五万人,还能熬过这个荒年的人不超过六千。

    如果再加上散落在蓝田县的流民,这个县就有足足十万人以上。

    钱多多见云昭跟钱少少回来了,就端来了两个糜子馍馍,馍馍的模样很好看,金黄,金黄的。

    给云昭塞了一个,又给弟弟塞了一个。

    热腾腾的糜子馍馍里夹了一些猪油,还撒了一点细盐,吃起来味道很好。

    就是云昭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递给了早就吃完自己那份的钱少少。

    “要是春日里不下雨,我们就跑吧!”

    钱多多小声的给云昭出主意。

    “跑哪里去?最占地理优势的蓝田县都这样了,你指望别处会更好?”

    “你不是强盗吗?我们出去抢劫去,陕西没有好地方我们就去扬州,你知道啊,扬州那地方有钱人最多,只要抢到一户盐商就有吃饭的钱了。”

    云昭漠然的看了钱多多一眼道:“足够十几万人吃饱?”

    钱多多不解的道:“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云昭转过头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些灾民,这些百姓就是我的孽债,上辈子没有还完,让我这一生继续还。”

    “他们不关你的事!”钱多多声音有些高。

    云昭笑着抓住钱多多的手道:“如果春天不下雨,我就给你跟你弟弟一些银子,你们去扬州,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你呢?”

    “我生于斯长于斯,就留在这里,我想看看老天爷到底能把这里的百姓惩罚到什么程度。

    这贼老天要是有种,他就永远别下雨!”

    钱多多惊恐的捂住云昭的嘴巴低声道:“别骂,别骂,你骂了它,它就会怀恨于心,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云昭点点头抽身离开了房间,再一次仰头看着天空不言不语,站立了好久。

    睡到半夜的时候,云昭被钱少少从床上拽起来,素来有起床气的云昭才要发怒,就看见钱少少一把推开了窗户。

    不知何时,黝黑的天空中开始飘雪……

    “这狗日的老天,总算是给了老子半分薄面,没下雨,却下起了雪,希望这场雪能够多下一点,下的时间长一点。”

    “大娘子在傍晚的时候摆上了供桌,敬献了月神,结果,到了三更时分天阴了,不长时间就下了雪,你看,地面都下白了。

    少爷,供桌还在,你要不要再拜拜?”

    云昭摇头道:“算了,我白日里才骂了老天,刚才也腹诽了人家,现在再去拜神,会被神仙笑话的。”

    一股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云昭打了一个寒颤,立刻钻进被子,急忙让钱少少这个混蛋关上窗户。

    既然下雪了,心里也就安定了一些,正好睡觉,缓解一下这些天来的劳累。

    八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休息不好会损伤脑子跟身体发育的。

    直到中午云昭才算是真正睡醒了,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就听见院子里有女子的嬉笑打闹的声音。

    穿好衣裳推开窗户,正好看见钱多多在漫天大雪中带着云昭一干姐妹们在前院堆雪人。

    钱多多的俏脸红扑扑的,笑声也好听,看得人很想把她按在雪地里蹂躏一顿。

    不过,衡量一下自己这具矮胖的身体,云昭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他这时候打不过手长腿长的钱多多。

    云豹的眉头紧锁。

    全云氏只有他一个人不开心,连云娘给他特意准备的鸡汤都没有多少心思喝。

    云昭从碗里捞出一块鸡肉一边啃一边问。

    “豹子叔,下雪了是好事,您怎么不高兴?”

    云豹放下手里的鸡汤碗,指着秦岭道:“你有三千五百个手下正在秦岭里跋涉,一场大雪足矣将他们全部埋掉,你就不担心他们?”

    云昭摇头道:“不担心!”

    “为何?”

    “按照他们的脚程计算,至少在两天前,他们已经到了金丝峡!”

    “可是凤凰山还没有传来有战事的消息。”

    “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

    “洪承畴全军只有一月军粮,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他没有找我要军粮,也没有传来军兵劫掠四方的消息,这说明,洪承畴手里还有军粮。

    他的军粮从哪里来?

    我觉得他已经击溃了商南,洛南的巨寇,且收获颇丰,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说不定正坐在黑水镇天王的大寨里喝酒吃肉呢。”

第八十四章 老天是公平的

    第八十四章老天是公平的

    作为以前的官僚,云昭清楚,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一定要放开心胸,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伙伴,相信他们可以披荆斩棘完成任务,自己只需要等待他们胜利归来就好。

    当然,如果事情失败了,自己依旧是第一责任人,自责完毕之后,该处理部下就处理部下,该安慰部下就安慰部下,这要看情况而定。

    直到目前,云昭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对其他上级负责,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张道理。

    这场雪下的很大,完全超乎云昭想象的大,中午出门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厚了。

    当然,这完全跟云氏庄子太靠近玉山有关,远处平原上的雪就没有这么大了,不过,天地还是一片白茫茫。

    一场雪,完全可以解决云氏庄子的墒情问题,但是,蓝田县其余土地的墒情是否好转,还需要等待地方上报。

    云氏的猪圈里住了很多人,而且是七八个人抱着四头猪缩在猪圈里取暖。

    为首的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嘴的黑牙,冲着云昭露出歉疚的笑意的时候,云昭的心都要碎了。

    “把猪看好,多弄一些麦草过来!”

    云昭匆匆的吩咐一声,就落荒而逃……

    洪承畴正坐在大帐中,用匕首插着一根羊腿放在火盆上方细细的烧烤。

    熟一层就用匕首削一层吃掉,这个过程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

    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只有他一个人,神情专注而严肃。

    偶尔有一两声求饶的声音被山风从山谷里送出来,落在洪承畴的耳朵里毫无作用。

    红水河参将梁河挑开大帐门帘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雪人,胡须上结着冰溜子,说不出来的古怪。

    “启禀都督,已经斩首满三千了。”

    洪承畴头都不抬的指指火盆示意梁河过来烤烤火。

    梁河见桌案盘子里还有羊肉,就掏出匕首插了一块,学洪承畴的样子一边烤火一边烤肉。

    洪承畴将手里刚刚烤好的羊腿递给了梁河,自己接过梁河的匕首继续烧烤。

    “这场大雪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也帮了那头猪很的大忙,也不知道这是我的运气,还是他的运气。”

    梁河笑道:“自然是都督的福气,末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雪会成了我们的臂助,一夜之间就把峡谷口封堵的严严实实,让这些贼人成了瓮中之鳖!”

    洪承畴抬头看了梁河一眼道:“先前说杀三千老贼,那只是为了安定降俘之心,免得他们鼓噪。

    既然老贼已经杀光了,那就把剩下的三千多人一起杀了吧!落到我手里的贼寇,就别想活了。”

    梁河嘿嘿一笑,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就离开了大帐,一通嘶吼过后,又回到了军帐。

    继续啃了两口羊腿,见洪承畴丝毫没有高兴地意思,就不解的问道:“都督打了胜仗,为何还愁眉不展?”

    洪承畴指指大帐外的白雪道:“成也大雪,败也大雪。这场雪助我大军剿贼成功,却也阻挡了我大军的去路。

    剿贼只是战功,将士们浴血奋战总要得一点好处,如此,才会追随本官继续作战。

    现如今,我们剿灭了盗贼,他们的山寨却被大雪阻挡在另一边,平白让如山的钱粮被剩余贼人刮分,这如何是好?”

    梁河猛地抬起头怒吼道:“这万万不成,那些降俘还有用处,老子要用他们挖开山路,都督,暂时饶这些贼囚攮的一命,末将这就去安排!”

    洪承畴目送梁河离开,见手头的羊肉表层可以吃了,就用匕首削下来,添上精盐,一边吃,一边道:“你若无能,就怪不得我了。”

    吃完了羊肉,洪承畴披上大氅,出了大帐,极目望去,天地苍茫。

    沟渠里倒着一具具尸体,几乎将沟渠填满,山风一吹,吹开尸体上的白雪,露出一个个灰青色的面孔,模样狰狞……

    洪承畴低头看着一张疵牙咧嘴的面孔轻声道:“愿你下辈子继续为匪,好让某家再斩杀你一次!”

    尸体不能作答,旋即又被白雪覆盖。

    洪承畴摊开手,转瞬间手掌上就落满了雪花,有的被他的体温融化,有的却倔强的保持完整。

    直到他的手被寒冷浸透,雪花才一层层的覆盖在手上就像是盖上了一层层白绢。

    下雪天,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就伸手不见五指。

    洪承畴像一个旅居在外的诗人一般半躺半靠在床铺上,身边有一盏孤灯,手里有一卷书,腰腹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大帐外有白雪飘零,孤狼哀嚎……

    徐先生的那条大黄狗嚎叫了一晚上,云昭给它盖上毯子也无济于事,这家伙依只要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叫唤一声。

    一个晚上,云家庄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到处是人马走动的声音,一晚上都没有安宁。

    云蛟回来了,云福跟云虎却没有回来,他带来了金银细软,一些粗重的粮秣只能走大路,而大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想要回来还需要几天。

    迎接了这群英雄之后,云昭就回房间睡觉了,徐先生不在,他就把大黄狗也带到了屋子里。

    此时此刻,金银珠宝的价值被这场大饥荒降到了最低处,云昭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粮食!粮食!

    崇祯三年的春天是一个奇怪的年份,拿着银子也换不来粮食……尤其是大数量的粮食。

    东南一代依旧繁盛,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市场因为西北的动乱显得格外的繁华。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很残酷的字。

    一场大雪将刚刚发生的一点春天气象屠杀的干干净净,云昭很满意,为了储水,他希望这场雪可以下的更大一些,至少要让所有的水库,水塘都装满水。

    至于事情的初衷,他已经不在乎了,春播不成问题,这已经算是迈过了第一道门槛,已经可以跟蓝田县的百姓们交代了。

    云蛟带回来的财富很是丰富,从上古玉器,青铜鼎,再到金锭,银锭,铜钱数不胜数。

    “别人家当强盗都能当得富可敌国,怎么我们家当强盗就当得连饭都吃不起?”

    对这一点云昭早就很疑惑了,就是怕说出来伤人心,这才忍住没说。

    现在得到了这么多的财宝,自然可以拿出来问问。

    “我们其实很赚钱的!”

    云蛟大声的叫屈。

    “家规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十三个不夺!老弱妇孺不夺,僧道孝子不夺,守家之臣……”

    听完云蛟的介绍,云昭顿时觉得云猛他们能把山寨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珍宝玉器都被送去了后宅,金银铜钱,包括青铜鼎一类的东西送去了库房。

    云昭看了一眼那个曾经骂他是败家子的帐房先生,发现这位云氏的老臣子早就欢喜的快要疯掉了。

    当初云昭从库房里拿玉如意,玉佩的时候,几乎是从老先生手中抢夺出来的。

    “少爷,开眼吧,这可是商鼎啊,上面还有八十七个铭文,是真正的好东西。

    还有这挂玉珠,这半边虎符,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云昭粗劣的检视了一下战利品,就匆匆的去了云蛟的房间。

    云蛟黧黑的鼻子上正不断的往下滴清水……这是鼻子被冻坏消融之后的症状。

    “我们死了六百多……”

    云昭叹口气,制止了云蛟要说的话。

    战损他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云蛟说的并不完全,攻打金丝峡的时候死了六百多,背着财物走山路回蓝田县的七百人中间,被冻死了三十八人。

    跌入悬崖的牲口多达一十四匹。

    云昭不知道云蛟是怎么带着这七百人在茫茫大雪中走了将近四百里山路回来的。

    这个过程一定不会轻松。

    “瓜背王陈滚家里有多少粮食?”

    “多的数不清!”

    “咦?这么厉害?”

    “是啊,咱们云氏是今年才当上县令的,人家瓜背王陈滚自己杀掉县令,代理了足足四年之久。”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钱少少羡慕的道。

    云昭总觉得这个孩子的脑子有问题,他心中的仇恨总是表现的持久而热烈。

    就像明月楼一样,已经被他连续抢劫两次了,他依旧对明月楼充满了兴趣。

    云昭相信,两次,绝对不会是尽头。

    云昭甚至相信,他以后绝对不会一次就把明月楼弄死,只会不断地用各种手段抢劫,还会掌握好一个平衡——即不死不活。

    让明月楼的主人即舍不得关闭,又赚不到多少钱,痛苦的苟活着,应该是钱少少的目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只是觉得疑惑,却不会太重视,毕竟,他才是钱少少仇恨跟变态心理的受益者。

    瞅着这个大脑袋瘦弱的男孩不知疲倦的在院子东跑西跑的干活,云昭觉得自己可能该跟这个家伙好好谈谈。

    像云杨一眼阳光就很好,像云卷一样朴实也很好,甚至像云舒,云树一般愚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万万不能成为变态。

    其实,在钱多多的眼中,云昭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就把自己活成老狐狸一般,实在是没有什么趣味。

    主要是不好骗,再加上对她这样的美人儿视若无睹,这样的人不是变态,又是什么呢?

    当日里,云昭烧自家借据的时候,钱多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些天她一直都是云娘的左膀右臂,甚至已经开始帮助云娘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目了。

    就是从这些账目里,钱多多管中窥豹般的寻找到了云氏真正强大的原因。

    每个人的家财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甚至要好几代人成年累月的打根基,子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云昭一把火烧掉了云氏手里的所有借据,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行为。

    只是,云昭跟所有败家子不同,每次见他开始败家的时候,就是云氏迅速变得更加强大的起因。

    那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钱多多非常的喜欢……于是,她就拿着簪子在云昭面前无数次的插在头发上,又依依不舍的取下来,希望云昭这个败家子可以大度的说一声‘这东西归你了’。

    可是,从云昭走进帐房到离开,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姐姐,你放心,等我给少爷立下大功之后,我一定把这枚簪子讨来送给你,你戴着真好看。”

    钱少少的大脑袋从窗户外边探进来。

    钱多多摇摇头道:“你要来的没意思。”

    “少爷不喜欢你!”

    钱少少一句话就终结了钱多多刚刚生出来的爱情。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少爷在梦中喊了无数遍‘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也喊了多次‘妈妈’‘爸爸’甚至还叫过‘福伯,猛叔’,甚至还在睡梦中喊过我的名字,就是没有喊过你的名字。”

    钱多多噘着嘴道:“我不稀罕!”

    钱少少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说完就晃晃手里的一大包茄子根,去了云蛟的房间,听大夫说这东西煮水清洗伤处,对治疗冻伤有奇效。

    云昭继续在苦恼中。

    那些追随云福,云蛟去了金丝峡的渭北山民,并背着金银财宝回来的人,对于金银的需求并没有云昭想象中那么热烈。

    云昭准备用金银赏赐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委婉的表示,如果能赏赐他们一些田地跟粮食,就把这条命完全彻底地卖给云氏了。

    对于金银的使用,他们没有经验,渭北高原上的人更喜欢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而不是金银。

    蓝田县是一个多山地区,山区几乎占据了这个县的八成面积,剩下的两成才是适合人类耕作的地方。

    给土地,这让云昭很为难,数千年来,蓝田县能耕作的土地早就被祖先们开荒了,但凡是没有开发的地方,绝对是不适合耕作的荒地。

    春天就要来了,只要是农夫,没有人不羡慕有土地的人,如果到了春天,农夫还没有忙碌起来,这说明这个农夫就要死了。

    “少爷,您其实可以把这些人安排到凤凰山一带啊!”

    钱少少的一句话让云昭有如梦初醒之感。

    凤凰山一带的人不是盗匪也跟盗匪有很大的关系,这一次洪承畴兵发凤凰山,为了保持自己埋伏的有效性,八千大军先是将凤凰山一带清洗了一遍,断绝了盗贼们的耳目。

    然后就把盗匪堵截在山谷里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洪承畴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他的任何行为都经得住考究。所以,他是以官府的方式进行的屠杀,按照《大明律》的法律条文来处置山贼的后果就是株连了很多平民百姓。

    因为他将土匪统统定性为反贼。

    毕竟,这些人已经自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官府,有收税,断案,派军饷,服徭役这种行为,有很清晰的法律条文来支持他的残暴行为。

    所以,一万多人命丧黄泉!

    云昭的北乡不过一万三千余人,而地势更高,道路越发崎岖的凤凰山一带被杀了一万人,基本上,那里就没有什么人了。

    从洪承畴给云昭的书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洪承畴杀人的心路历程。

    正如他所说——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以为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心态在作祟。

    当大明朝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的东西来安抚自己的百姓的时候,屠杀就成了最优选则。

    既然凤凰山一带没有人了,也没有人来管理,云昭觉的可以把自己的蓝田县县境往凤凰山一带挪一点。

    反正就是挪动一下界碑的事情,不算太难。

    这样做也算是为洪承畴考虑,无论如何他在那里杀了上万人,这对一个高贵的文官来说都是污点,哪怕这些人被杀的有理有据,洪承畴也一定不愿意在死后让史书重重的记录一笔关于他嗜杀成性的记录。

    云昭知道,他死后的口碑远比嗜杀成性更加的令人恶心——《贰臣传》上的头牌人物,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有没有在夜晚发出哀嚎之音。

    想到这里,云昭就让钱少少准备了笔墨纸砚,提笔给洪承畴写信,向他征询是否可以向凤凰山一带安置流民,并且殷切的希望洪承畴不要没收云福从大路上带回来的粮食,好让他继续完成安置流民这样的大慈悲功业。

    信被快马送走了,云昭的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开始跟一些被选出来的流民领袖商量安置他们去凤凰山的事宜。

    春天的雪,来的迅猛,化的也迅速。

    小河沟里的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溪水或者小河了,水势汹涌,咆哮着撕开冰层,灌满了一个又一个水塘,最后被过滤成清水一头扎进了云昭冬日里带人修整好的水库里。

    清朗的日子里,云昭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土地。

    早春的蓝田县原野上依旧光秃秃的,可是一面面如同镜子一般的水塘,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愉悦的光芒。

    看这个景致的不仅仅有云昭,还有蓝田县新上任的县丞,主簿,典吏,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吏。

    更有在冬日里豁出命去干活的百姓,流民。

    云昭欣赏了好一阵子,才对这群部下笑道:“你们看,天灾没有那么可怕。”

    众人自然谀词如潮。

    蓝田县县丞章天雄越众而出,朝站在高处的云昭抱拳道:“县尊毁家纡难自然是高风亮节。

    现如今,灾难已经不再威胁我蓝田县,县尊当初付出多少,本县百姓愿意双倍奉还,大家说对不对啊?”

    随着章天雄的鼓噪,一干富户全部跟着请求县尊应当在秋后笑纳百姓的赔偿。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面露忧色的中户,乃至下户流民,双手往下压一压,偌大的山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云昭用最大的声音冲着面前的富户,上户们吼道:“此次救灾,减灾,不论云氏以及其余人等奉献了多少,奉献了就是奉献了,不得再从公中找回!

    我身为一县之尊,要的是百姓富足安康,要的是国泰民安,唯独不要家财万贯!

    今年,除过必须缴纳的赋税,蓝田县一个子都不会问百姓多收!

    这是你们的县尊云昭亲口说的,在场的众人,可以将本县的口谕传遍四乡。

    若有任何人胆敢多收百姓一文钱,我就剁他一个手指,以此类推,直到将他千刀万剐!”

    山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跟着,无数人的身躯立刻就矮了下去,无数双手抱成拳轰然道:“谨遵县令大人之命!”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当富户上户们有用的时候,云昭不介意给他们分一些利益,因为他们的财力雄厚能办很多事。

    当蓝田县的百姓们需要自己的小县令在他们跟富户,上户之间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云昭自然选择蓝田县的百姓。

    这是因为在这个时候,选择全体百姓的好处多多,而选择富户,上户的话,云昭这个冬天就算是白忙活了。

    正如云昭所言,他真的不太在乎钱这个东西,他甚至认为在关中这种地方,用钱来交易,只会便宜那些毫无贡献度的商人。

    有了剩余物资才有了交易的需求,才能有商人的生存空间。

    现在的关中,除过人口买卖,云昭看不到有什么商机。

    当人们有了剩余物资,商人这个阶层自然会出现,就像野草一般,斩不尽,杀不绝,烧不完。

    大雪融化之后,接下来就是开荒……

    尽管蓝田县已经没有多少荒地可以开垦了,因为人手足的原因,云昭下令,蓝田县中不得有空闲之地。

    如果自家有种不完的土地,在春播之前还没有准备春播,那么,别人就有权利在你家的土地上耕种,到了夏秋,收获也自然是别人家的。

    如果你家的土地连续撂荒两年,那么,官府就会收回撂荒的土地,交给功勋流民耕种,并且成为流民家的私人田土,将会被官府登记造册,原主人永无收回之日。

    云娘今年不打算在她心爱的花园里中月季了,她挖掉了月季根,一亩多地的花园,全被她准备拿来种辣椒,玉米,土豆,红薯,尤其是辣椒,这东西云昭一个种子也没给外人,全部被母亲拿走了。

    “辣椒要先育苗,然后移栽到起垄的大田里去,玉米,土豆,红薯同样要起垄,不能像麦子一样种的满满的。”

    见母亲带着钱多多以及一干姐妹们把花园整理的平整,还用耙子把地整齐的耙了一遍,还套上一头毛驴拖着柳枝子编织的磨,把地细细的磨了一遍,堪称种地的典范。

    “全种上辣椒才好呢。”

    钱多多对云昭收起三成的辣椒种子极为不满,她不喜欢西红柿种子,觉得云昭就是小气,还在害她,因为这个叫做‘番柿’的东西,徐光启在装种子的纸袋上写的清楚明白——不能吃,只可观赏!

    云昭馋番茄牛腩已经馋很久了……至于西红柿不能吃?八成是徐光启啃了青柿子。

    云昭懒得跟钱多多解释,蛮横的告诉钱多多,这东西是他将来要用的毒药,一定要好好种植,如果种不好,就先用这东西毒死她。

    “我姐姐种好了,我先尝尝?”钱少少把大脑袋从云昭身后露出来。

    云昭点点头道:“算你运气好,等这东西成熟了,我们两先吃,到时候馋死你姐姐!

    不过,先不要告诉她,要不然我们两永远都等不到柿子成熟的时候。”

    “这东西可以吃?”钱少少提起装西红柿种子的袋子,上面明明写着‘有毒’二字。

    “到时候我第一个吃!”云昭非常的肯定,毕竟吃了好多年的东西,从没被毒死过。

    “算了,还是我第一个吃为好!”

    钱少少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不觉得自家少爷要把他毒死,便宜话自然是要说的。

    “好,到时候你第一个吃,等你没被毒死,我再吃!”云昭双手按住钱少少的肩膀,对钱少少的建议从善如流。

    钱少少见云昭走了,连忙追上道:“我们其实可以先喂猪吃啊!明月楼的梁妈妈说过,猪能吃的,我就能吃!”

    自从下了一场暴雪,玉山又出现了云蒸霞蔚的盛景,从山里流淌出来的溪水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再狂暴,温柔地如同一个小女子。

    今天是水库开闸放水的日子,毕竟,第一次往水库里装水,云昭不敢装太多,在他来这边之前,刚刚看了印度人新修水坝被老鼠嗑的溃堤的消息,云昭不认为自己带人修建的水坝会比三哥们修建的更好,所以,水库装了八成水,就提前开闸放水。

    随着工匠头头一声令下,二十几道沟渠上的闸板一起被抽掉,然后就有水流顺着石条砌造的水渠急流而下,到了水车上方,水流再被石条约束一下,水流变得更细,更加的有力。

    激射而出冲刷在水车的水叶挡板上,水车先是动弹了一下,随后便慢慢的上下晃动,再过一会,就开始慢慢转动,不久之后,就运转自如。

    一斗斗的水被水车吱吱呀呀的举到高处,倾泻进架在半空中的木槽里,不一会,就有坡坝上的农夫在大叫——‘水来了!’

    二十二道沟渠,二十二架水车,由高低不同的四个高空木槽输水,这些水汇集在修好的土渠中,快活的奔向远方。

    “启禀大人,水库安然无恙,老朽以为,可以再蓄两分水。”

    云昭摇摇头,指着重新回到河道里的水摇摇头道:“不能再蓄水了,总要给下游人一点活路,我可不想带着你们去跟长安县的人为水斗殴。”

    负责修建水库的水官摇头道:“这些水就是到了长安县,也是白白流进了渭水。

    早先下官在修整北乡,南乡,东乡,西乡四座水库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长安县,希望他们也能动手修建塘堰,水库,被人家骂回来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以后就留在蓝田县,不要回西安了,在那里你没有任何作用,我会调任你为蓝田县水官。

    我们不仅仅是今年要修建水库,塘堰,明年还要修建更多的水利,你若有同事愿意来蓝田县可以一并请来。

    放心,蓝田县给你们的俸禄不会是银子,铜钱,是粮食,多大的官职,多大的本事就按照你们的俸禄足额发放。”

    老水官长揖到底,感激的道:“谢过大人活命之恩。”

    云昭并没有搀扶这位水官,而是长叹一声道:“我先生常言,关中之所以会出现流民,人祸大于天灾。

    关中水利修建了足足两千余年,自郑国渠开始到泾惠渠,漳水渠,河东渠,龙首渠,六辅渠,白渠,蒙眬渠,灵帜渠,阡陌交通宛若蛛丝为天下最!

    就是这些水利工程,保证了关中为天下粮仓,虽荒年也丰足有余。

    此次蓝田县不过是修复了一些昔日的水利沟渠,只用了钱粮一万担,人工百万余,耗时三月就成了目前的大业。

    不是我们有多厉害,而是我们有祖宗打下来的底子,我们只要把这些底子利用起来,修缮一下,就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去做啊。”

    老水官痛哭道:“老朽只求大人步步高升,能以蓝田而长安继而西安,再者关中,若大人能够总绾关中一地,当是百姓之福,老朽虽老不堪驱驰,也定要追随大人重现八水绕长安,湖泊星罗棋布的盛景!”

    云昭背过身,瞅着水渠里的水低声道:“去吧,西安的农官,匠作如果也有意离开西安,也招来蓝田。”

    老水官再次感激涕零,率领一众工匠沿着水渠巡查去了。

    “我们要这么多没用的人做什么?”

    钱少少虽然聪慧却毕竟年幼。

    “这些人数代人经营一门手艺,若是没有过人之处,何至于从匠人提拔为官?

    这些人不同于衙门里的官员,都是一些可以派上用场的人,在他们自己专精的行当里,一定是佼佼者。

    这种人不是没用,而是有大用。

    接下来,我们蓝田县有新粮食要大量铺开,我们还要打造足够多的兵器,如果可能,我们还要打造真正的火器,不管我们想干什么大事业,绝对离不开这些人。”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对于根据地这个名词,云昭太有感触了。

    根据地对于一个强盗来说,就是家!

    只要有一片稳固的根据地,原则上,只要根据地在,强盗就打不死。

    即便是第一代强盗在外边被人打死了,还会有第二代,第三代强盗跟上,如果生殖系统发达,完全可以做到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项羽就是不明白根据地的重要性,百战九十九胜,垓下一战失败就走投无路,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

    历史上的很多农民起义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经营根据地。

    很多人即便是经营了根据地,也学了朝廷的那一套,建立了统治,唯独没有跟百姓建立感情。

    建立生死相依的生态圈!

    没有让百姓对他有永世难忘的感情。

    这都是错误路线,完全是错误的,且错误的近乎愚蠢。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笼络人心,甚至是要把这里的百姓当做家人一般对待。

    修水利工程抗旱颇有成效这件事,已经让这里的百姓不再抗拒他这个八岁县令了。

    拿出家里的粮食来救灾,让百姓们看到了云昭仁慈,善良的本性,他又拿出家里的借据一把火烧掉,让这里的百姓完全放弃了对云氏一族最后的一丝警惕。

    所以,云昭现在只要等到新粮食丰收就能进一步获得民心。

    一个有魄力,有能力,有手段,又仁慈,又善良的领导者,对百姓来说是老天给予他们的最大的仁慈。

    当然,云昭八岁的年龄,让百姓们对他的将来充满了期待,八岁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要是成年了,天爷爷啊,天知道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说不得蓝田县也会受到很大的益处。

    水库,塘堰,水渠加上水车,桔槔,翻车让蓝田县的百姓人心安定。

    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春播就好,一个冬天整饬的水利系统,让蓝田县六成以上的田地成了水田。

    剩余的山地,本就是靠天吃饭等收获的土地,天下大旱,人们也就对那里的产出不报什么希望了。

    天气渐渐变热的时候,云福回来了,老人家什么都没说,指着长长的装粮食的车队给了云昭一个八千担的数字,就一头钻进屋子,不吃不喝的酣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原本花白的头发,在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白如霜雪。

    翻越秦岭,进攻金丝峡的过程云福一句话都没说,战死的六百多人也被他烧成了骨灰带回来了。

    事情办得完美,却让云昭心里暗暗发寒。

    “原本有一万两千担粮食,洪承畴要走了四千担,不过呢,他把骡马全部给了我们。”

    云福再一次蹲在花园的矮墙上抽烟,声音里没了疲惫之意,却懒洋洋的。

    云昭知道这是云福努力之后的结果,就算是自己去也不可能获得比现在还好的结果。

    “这一次洪承畴算是发大财了,四个贼窝,他掏了三个,最肥的不是瓜背王陈滚,而是一翅飞。

    此时的洪承畴算得上是兵精粮足,不日就要去延绥地履新,算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云昭皱眉道:“福伯以为洪承畴这一次可以剿灭延绥地的王自用这些人?”

    云福叹口气道:“大明军中还是有敢战之士的,王自用,高迎祥这些人未必就能撑得住。

    以前官军之所以屡战屡败,最大的原因是卫所军早就糜烂不堪了,这一次来的红水河参将梁河,他可不是一般人,红水河所部原为游击将军所属,这些年除过打仗之外没干过别的。

    现在,困扰梁河的粮草被洪承畴以战养战的给解决了,他去了延绥,那些拿着木叉的草寇未必就是对手。

    少爷,不可高看强盗们的战力,也不可轻视官军的战力,如果官军在军饷,军粮充足的状况下,强盗一般不是官军的对手,就算是我云氏也一样。

    凤凰山一战,四大寇集七千之众被人家堵在峡谷里,五百火炮手枪炮齐发,贼寇死一千余人,剩余的六千人跪地投降,不论巨寇如何催军,贼寇们依旧不敢再动,四大寇率领亲卫冲阵,被火炮手弓箭手,打死了数百人,原本只要再冲几十步就能冲进官军军阵,展开肉搏战,这是贼寇们所擅长的,可惜,就在这个时候,瓜背王陈滚却胆怯了,第一个转身逃跑……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说头了,一场大战中,领头的跑了,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跟着跑,虽然镇天王刘雄拼死作战,依旧于事无补,被人家乱刀砍死。

    一翅飞韩耀飞想要攀岩逃跑,才爬了不到十丈高就被人家用弩箭给射下来了摔成了肉酱。

    圣世王张翰拼死跳上被大雪封住的小路,想要逃遁,却被积雪困住,又把自己埋在积雪中,想要躲过一劫,最后生生的冻死在积雪中,人被挖出来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瓜背王陈滚最是狡诈,选了一个不怕死的亲卫乔装自己,自己装作一个被裹挟的老贼。

    结果还是被洪承畴给找了出来,再有十天,就会在西安城接受千刀万剐之刑罚。

    这就是老奴当初不赞成少爷去当贼寇的原因所在。

    当了贼寇可以快活于一时,下场往往非常的惨烈,贼寇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不论多么厉害的贼寇,总会遇到更加厉害的人,一物降一物之下,想要一个善终都是奢望。

    咱家阴阳两族,只有少爷一支血脉,只要能活下去,老奴就不赞成少爷去当一个真正的贼寇。”

    云昭认真听了云福的话,在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老人家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惜,他对时局的看待依旧太乐观了。

    如果大明朝还有挽救的余地,云昭也不至于走到他的对立面去。

    以后的大明朝只会江河日下,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衰弱,在这个时代做官,将会被历史的洪流卷走,最终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

    “少爷天生聪慧,现如今当县令也当得风生水起,我云氏如今在蓝田县堪称如日中天。

    假以时日,以少爷的手段,接管陕西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云氏不但是蓝田大族,也将是关中大族。

    老奴愿意为少爷大业死而后已。”

    云昭靠近云福,一老一少都蹲在花园的矮墙上,云昭不愿意说话,云福也把心里话都说完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昭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住在自家猪圈里的那些妇孺,就忍不住对云福道:“有人住在咱家的猪圈里。”

    云福悠悠的道:“老奴也跟猪睡过觉,大雪连天的日子里,抱着一头猪睡觉,就像抱着一个火盆一般温暖,那些人倒是会选地方睡觉。”

    “我们去看看,我总觉得人跟猪睡在一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啊,马上就要春播了,离乱的时候妇孺可能没人管,一旦日子安定了,人人思定,那些妇孺会有人自发的照顾,放心吧,蔫萝卜配盐菜,不会有剩余的。”

    虽然福伯说的有趣,该亲眼看一看的自然是要看一眼,该不相信的自然不能相信。

    当一老一少来到云氏猪圈之后,发现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头肥猪百无聊赖的哼哼着乱拱墙皮。

    云氏的猪圈干净的令人发指,原本满地的猪粪被那些人给收拾到猪圈外边去了,还盖了黄土沤肥,肥猪胡乱撒尿的地方也被黄土垫的严严实实,至于茅草棚子底下供猪睡觉的地方则铺着厚厚的麦草。

    “这是一家勤快的人,能把猪圈收拾的可以住人的妇人,谁不想抢着讨回家呢?”

    听见福伯由衷的发出了赞叹之声,云昭郁闷的道:“要不,咱们再去牛圈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勤快的妇人,讨回来给您暖脚也不错!”

    云福摇摇头道:“头发胡须全白了的人,就不要拖累人家了。”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老光棍为什么会喜欢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呢?

    原因只有一个,他喜欢孩子,自己却没有孩子!

    他胸中的爱只好灌注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身上。

    云昭很享受这种爱,只要是爱,云昭都会接纳,并且把这种美好的感情当做上苍的恩赐。

    可是,爱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不能自私的享受别人的爱意而不付出。

    所以,云昭以为,云福应该娶一个老婆。

    说起来,云福并不老,一个五十三岁的人在云昭以前的世界里绝对是需要一个老婆的。

    在大明世界里,云福这样的人只有孤独一生似乎才是一个正常的选择。

    按道理来说,云氏的大管家,还是那种随时可以抽自家少爷的那种位高权重的大管家,想要找老婆很容易,从老掉牙的秦婆婆到肥壮的厨娘其实都是愿意嫁给福伯的,这一点,云昭在跟母亲偷偷嚼舌头说闲话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一个人孤老真的很可怜,虽说有时候看起来很是潇洒,云昭却知道福伯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云猛指头上的金箍子明灿灿的看样子快有半斤重了。

    云蛟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云豹给家里的十几个姐妹一人送了一枝金簪子,模样跟母亲的那根簪子很像,一群人走出来的时候能晃瞎别人的眼睛。

    云虎的事情就没有干完的时候,云霄对于长安县的几个峪口有新的想法。

    云杨整日里骑着快马像是长在马背上一般,至于云卷则带着一些兄弟跟在徐先生身后游学走遍了蓝田县。

    钱少少发誓要给姐姐弄一个更大的金簪子,最近从云昭这里得到了不少赏赐。

    可惜,他早就赚够了买金簪子的钱,钱却被姐姐给收起来了,不让他买。

    并且放出话来说——她不用戴金簪子也是国色天香!

    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云昭的身体长高了一寸,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些脖子,不至于总被钱多多嘲笑他的身材就是小瓜摞大瓜!

    对于长相云昭是不苛求的,没有像猪八戒一样一头钻进一头猪的身体里,已经是上苍给脸了,再说,这具身体没什么不好,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这具身体能吃能睡,从没有着凉发烧这种事情发生。

    红薯压进肥沃的土壤里等着发芽长藤蔓,将来好移栽到大田里去。

    土豆切成块已经种到地里去了。

    玉米云昭最是看重,特意一畦双苗种进了云氏的天字号田地里去了。

    辣椒,西红柿这东西因为是在暖房里培育苗的,现如今已经长出来了很多苗,绿莹莹的招人喜爱。

    云氏的田地都被拿来种新庄稼了,至于别人……人家根本就不敢拿自家一年的生计冒险!

    只有云旗大着胆子跟着自己的本家种了一亩玉米,在他看来,只有这东西最像粮食。

    种植的当天,洪承畴来了。

    云昭细细看了这个人,没发现这人的印堂发黑,或者印堂发红这些怪现象,这就让云昭奇怪了,几个月里屠杀了将近两万人的屠夫,居然没有半点内疚之心,还活的底气充足,声如洪钟。

    “徐光启的种子全部都在这里了,收割的时候我会来,你要小心伺候这些新粮食,如果产量真的如徐光启所说,我们就能在关中大面积推广了。”

    云昭摊摊手道:“这次我拿我家的地冒险种植,一旦失败我的败家子之名恐怕会传遍大明,都督难道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洪承畴爱怜的用手抚摸一下长出一寸新苗的辣椒跟西红柿,迷醉的道:“我真的希望这些秧苗能够救国于危难。”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对这东西给予太高的期望,以我云氏在蓝田县的口碑,我把嘴皮都磨破了,真正愿意拿出一亩地来种新庄稼的人只有我的一个本家。

    大徐先生身居高位,在京城已然种植新庄稼有三年了,为何没有推广开来?

    你就不想想其中的道理?

    在大明,农夫们对浪费金银这种事可能还可以接受,对浪费土地这种事绝对不可容忍!

    你想让百姓们抛弃种植了几千年的麦子,糜子,谷子,让他们改种玉米,土豆跟红薯,跟杀他们一样啊。”

    洪承畴笑道:“你怎么就不怕呢?”

    云昭嘿嘿笑道:“我喜欢接受新事物,再说,家里还有一些存粮。”

    洪承畴直起身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云氏三个月前出了五千担粮食,不出两个半月就收到了八千担粮食。

    你云氏烧掉了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收不回来的借据,两个半月后收到的金银珠玉不计其数!

    云昭,有时候我真该跟你请教一下这为官之道!

    你是怎么做到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而又让全县百姓顶礼膜拜,没有一人认为你云氏不该发财?”

    云昭指指洪承畴身边汩汩流淌的渠水道:“干事情啊,只要这水渠里有水,天上下不下雨的就不重要,只要秦岭里还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清水,让我蓝田县的水塘,水库装的满满的,百姓就不担心自己来年没有饭吃。

    都督大人,您应该也是心中有数吧?

    只有干活才有钱粮这个道理!”

    洪承畴满意的点点头道:“确实,本官也是因为干活了,这才落得一个兵精粮足的下场。

    看来,你我以后要多多干活才是!”

    云昭正色道:“财富是干活干出来的,不是剥削百姓剥削出来的,这一点请都督大人铭记!”

    洪承畴大笑道:“本官受教了,猪!本官预备收购你蓝田县的全部夏粮,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饿极了的人不信金银朱贝!百姓宁可将粮食存储起来,也不会换钱的。”

    洪承畴道:“大江以南,金银朱贝依旧抢手,我把手中的金银朱贝全部交给你,你派人去江南购粮如何?”

    云昭奇怪的看着洪承畴道:“你的师长,同窗全在东南,那里一直都是富庶之地,你的关系通透,为何不自己去呢?

    要知道把钱交到我手里,我必定是要扒层皮出来的。”

    洪承畴眼中满是哀伤之色,喟叹一声道:“本官宁愿被你扒皮,也不愿意把将士们辛苦收获的战利品交给我的那些读圣人书的师长同窗。

    被你扒皮,将士们至少还能收获骨肉,钱到了我的师长同窗手里,将士们将一无所获!”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洪承畴的青衫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先是朝玉山抱抱拳头算是拜见了地主,然后才对云昭道:“本官知道你是一个强盗,可是呢,本官却相信你这个强盗。

    想要让事情靠的住,你去做远比别人去做更加的稳妥。”

    云昭怒道:“我哪里是强盗了?”

    洪承畴劈手抓住云昭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怒吼道:“金丝峡被人偷袭成功,瓜背王一族被贼人杀的干干净净,里面的财宝被搜刮一空。

    你的管家说他们去的时候就剩下粮食,不见贼人,这样的话骗鬼鬼能信吗?

    本官的大军在凤凰山一地爬冰卧雪埋伏半月,杀的尸山血海的最后却被你得利,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云昭抱住洪承畴的胳膊道:“莫要血口喷人,就算是我干的,那也是为民除害!”

    洪承畴气急而笑,喷吐着口水又道:“明月楼两次被截杀,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证据呢?”云昭见搬不动洪承畴的胳膊,干脆放开双手。

    洪承畴放下云昭淡淡的道:“不知道你跟明月楼哪来的解不开的仇恨,你去西安一次,明月楼就遭灾一次,以后,你还是少去西安为妙,也让明月楼少遭几次灾祸。”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洪承畴是一个非常干脆的人,上午说完的事情,下午就有两百军卒由六名亲兵带着押运了三大车金银朱贝来到了云氏。

    云氏的帐房又发疯了一次,用了两天时间才清点完毕。

    这两天时间里,云昭与洪承畴走遍了蓝田县新修的水利工程。

    洪承畴做事历来严谨,亲自踱步量了所有塘堰的周长,还用长竹竿大致测算了一下塘堰的深度。

    东南西北四个巨型水库更是没有放过,派亲兵用锤子砸了砸水库堤坝,还用盗墓用的洛阳铲检查了堤坝上三合土。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长出一口气道:“活干的扎实,是我这些年查验过最好的活计。

    有了这些塘堰水库,蓝田县至少能保证六七成的土地灌溉用水,大灾荒的年月里,你蓝田县的水田不减反增,可以预期,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云昭笑道:“减灾,救灾是不是很简单?如果不是有太多灾民,今年秋收之后,蓝田县可以过一个肥年。

    用今年一年时间,解决百姓饿死之忧,到了明年,争取让百姓吃上干饭,到了后年,如果你的努力有了效果,不让贼寇南侵,我就有把握让蓝田县的商业繁荣起来。

    不过,先说好,我这人喜欢收商税,不管是谁在蓝田县做生意,商税一定是要收的,我可没有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那般大度,大度到连商税都不收的地步。”

    洪承畴笑道:“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云昭叹口气对洪承畴道:“官,要是有一天你打不过敌人了,记得逃跑!

    大明地大物博,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洪承畴摇头道:“死众而已,不算大事。”

    云昭皱眉道:“什么意思?”

    洪承畴笑道:“《礼记·曲礼》有云: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意思是说,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典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礼》是洪某求学的本经,不可违。”

    云昭不再劝说,洪承畴也不再讨论这件事。

    这两人都喜欢看春日里禾苗露出土地的模样,也喜欢看渠水奔流向田野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玉米发芽,红薯苗露头,土豆开始绽出新芽的时候,洪承畴带着他的八千大军离开了蓝田县。

    云昭没有去送,如果不是他清楚地记得历史记录上有洪承畴投降兽人的过程跟结论,他一定会把此人引为知己。

    没了大军驻扎的蓝田县一夜之间就展现了他应有的活力!

    总有无数人偷偷摸摸的去云氏的田地里查看玉米苗,初生的玉米秧苗跟高粱的苗子很像,只是粗壮一些。

    好在农人都珍惜秧苗,没人去地里拔就是了。

    不过,在云氏农人间苗的时候,那些废弃的弱苗被乡民们要走了,小心的种在自家地里的田埂上。

    红薯藤蔓还没有长长,不好扦插,而土豆的秧苗已经展现了自己强大的生命力。

    云氏的花园里,已经移栽了很多辣椒跟西红柿,由于秧苗还没有长大,整个花园看起来光秃秃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绿色。

    云昭不喜欢吃榆钱饭,这东西他很久以前吃过很多次,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钱少少非常的喜欢,来云氏混饭的云杨,云卷他们也很喜欢,他们骑在树上弄光了一整颗树上的榆钱,再央求厨娘加上黑面,给他们做了很多黑乎乎绿了吧唧的榆钱饭。

    云昭喜欢吃槐花,可是这东西开花很晚,要到四月才行,香甜芬芳的槐花裹上蛋液,面液,然后放在油锅里轻轻一炸,然后一串串咬着吃这才是美味。

    “十八,你干嘛不吃?”云树从饭碗里抬起头用看蠢蛋的目光看着云昭,似乎不喜欢吃榆钱饭的人都是蠢蛋。

    “我在想更加好吃的东西。”

    云扬端着饭碗笑道:“你都当县令了,自然吃了很多好东西,不稀罕榆钱饭也是有的。”

    云昭咬了一口蒸熟的黄精道:“我吃的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就是当县令的这段时光。”

    “自从你烧了家里的借据后,我爹说你是败家子,后来就不怎么说了,你真的把借据都烧了?”

    云昭瞅着院子里的大白鹅道:“其实也没有全烧。”

    云树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干傻事?”

    云昭看着云树道:“哦,你家的借据被我留下来当纪念了。”

    “啊?”

    “趴下来,我要骑马!”

    云树委屈的放下饭碗,乖乖的四蹄着地,准备给云昭当马骑。

    正在吃饭的云杨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一脚踢在弟弟屁股上吼道:“长没长脑子啊?这都会上当?”

    打完自己的蠢弟弟后,还是有些不解气,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榆钱饭,抓着云昭道:“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我们今天就骑个痛快!

    先生早就说你该练习骑马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

    不知何时,云杨的个头又窜了一截子,双臂更加的孔武有力,国字脸也变得更加方正,拦腰抱着云昭就出了中院,将支里哇啦的叫唤的云昭强行丢到他的坐骑上,自己翻身上马抖抖缰绳,就在云昭的惨叫中向大门外奔驰而去。

    “我的屁股硌在过梁上了。”

    “没事,出溜爷教我骑马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等屁股没了知觉,就能骑马了。”

    “我觉得你这是在替你弟弟出气。”

    “没有那回事,我在教你骑马。”

    “我真的留了你家的借据当念想呢。”

    “有本事拿出来给我看,只要有,你以为我云八还不起吗?”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些赌气的意思,片刻过后,云杨就开始真正的教云昭骑马了。

    云昭歪歪扭扭的骑马,云杨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见云杨跑的辛苦,云昭就决定多练习半个时辰。

    很明显,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决定。

    大明世界的烂马鞍子很快就给了云昭难以忘怀的教训。

    原以为遭殃的会是屁股,没想到首先遭殃的是大腿内侧。

    不会骑马的云昭身子被马颠的上下乱窜,为了坐稳当他还用力的用腿夹……然后他细嫩的皮肉就被锉刀一样的马鞍子弄得血肉模糊。

    云杨是一个发狠的性子,云昭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云昭惨叫连天,云杨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回的气。

    云昭拒绝了云卷要往他伤口处洒黄土的鲁莽决定,叉着腿艰难的回到房间,脱掉裤子低头瞅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根部不断地叹气。

    一枚大头从他的肩膀后面伸过来……

    “滚——”

    “好的,给你绷带,你自己缠还是我帮你?”

    “滚——”

    “哦,那就是自己缠喽,别忘了用盐水洗洗。”

    “滚远远的。”

    钱少少遵从无虞,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道:“云杨故意整你呢。”

    “我知道,我也在整他,啊——”

    “你一定要打败所有兄弟吗?”

    “我必须是最强的,必须是兄弟中说一不二的那个!”

    “你已经说一不二了。”

    “还不成,你们口服心不服!”

    “没有的事,你早就是我们这群人的首领了,你一个人能干多少事情?你要知道用自己的兄弟。”

    “我用了!”

    “没有,你喜欢独断专行,这一次救灾的事情就很说明问题,太霸道了,不容别人说任何话!”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是对的,而且是最好的!咦?这些话是谁让你告诉我的?”

    钱少少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起来的纸放在云昭刚刚包扎好的光腿上道:“徐先生!”

    云昭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绿色的书皮,书皮上果然是徐先生的笔迹。

    ——《论蓝田县减灾,救灾的得与失》。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归纳,总结,是一个管理部门必须长做,多做的事情。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以后把事情越做越好,而是为了形成制度化,方便推广,适合传承。

    一件事做的再漂亮也作用有限,对一个要长年累月做事情的管理部门来说,长久的不出纰漏才是最好的。

    这中间有个度,就是人们总以为是老生常谈的几个“有利于……”

    立场站稳之后,其余的都是小节,对于庞大的国家来说,总是人才辈出的,总有高人带领大家把事情提高到一个新的纬度,对于相对平庸的大多数人来说——把自己的事情干的不要出纰漏,就是对这个国家最大的贡献。

    所以,在云昭以前待得地方,天才总要多受一些磨难的,想要多干事情的人总要多受一些苛刻对待的。

    不是害怕多办事,也不是害怕他冒尖,而是害怕他干的事情太出格,打乱一个组织的整体办事步奏。

    一群拉车的马里面有一匹马太卖力,为了控制马车平稳,它挨的鞭子一定是最多的。

    当然,如果这样的磨难都挡不住他向上奋斗的劲头,长成参天大树是必然的事情。

    经过磨难的人成长起来后,他的所作所为才有说服力,才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方式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

    所以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以上的话,是孑与自己的一些感悟,送给一些特定群体的兄弟姐妹们,我是真正见过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人,可惜,不是我……我去当藤蔓了……爬的满世界都是!)

    徐元寿先生的长处跟短处一样明显。

    他这样受不得极端刺激的心地善良的人去做别人的先生,别人的校长,是极好的。

    作为官僚,他不成!

    洪承畴是一个很好地官僚,云昭自己也是一个合格的官僚,徐元寿不成!

    没有铁石心肠就别做官员!

    这是云昭的昔日的师傅传授给他的诀窍。

    真正的官员追求的都是大爱!

    所谓的大爱就是雷霆雨露,是空气,是蓝天,是大地,不见的让某一个具体的人获益,却让世界变得生机勃勃。

    大爱是看不见的……有时候还显得极度无情,让人无法理解。

    小爱可以暖人肺腑,作为一个真正的官员却不能多做,只要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对别人来说就是不公正,世上从来就没有雨露均沾这样的事情。

    徐元寿,张贤亮,葛春晖,韩度,赵元琪,刘章,欧阳志,冯奇这些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除过徐元寿之外,其余的七人看着云昭这个孩子齐齐的叹了口气。

    徐元寿笑而不语,云昭同样笑而不语,起身邀请诸位先生随他走一遭。

    刚刚出门,钱少少就跟了出来,走进中庭,云福已经等候多时了。

    众人随着云昭下了地窖。

    云氏的地窖宽大而干燥,里面用青砖,石条镶嵌过……

    云福打开石门上的锁,钱少少拼尽全力才推开石门,抢先钻进去,用火把点燃了里面的火把。

    地窖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十几口巨大的箱子。

    云昭掀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满了各色玉器,再打开一口箱子,各种珠玉首饰琳琅满目。

    “这里共计有两万一千三百两银子,至于别的东西,我们有估算过价值,根据家里的老账房估算,总价值不会少于十万两银子。

    诸位先生可以小觑云昭,小看云氏,唯独不能小看云昭,乃至云氏的助学之心。”

    张贤亮从箱子里取出一串珍珠,对这火光看了片刻道:“这珠串作价十两银子,很合理。

    能告诉我,这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吗?我看这珠串上有血迹。”

    云昭道:“官府剿匪之后收获的贼赃!”

    张贤亮皱眉道:“苦主呢?”

    云昭摊摊手道:“应该死了,最后一任苦主是悍匪瓜背王,也就是前几天被剐了六百多刀才死掉的那个家伙。”

    韩度耸耸肩膀道:“这么一笔大财,你想用来做什么?”

    云昭慨然道:“重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章皱眉道:“少了!”

    赵元琪道:“太少了。”

    云昭谦卑的弯腰施礼道:“以后还会有。”

    身材瘦峭,衣衫破烂的韩度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云昭拱手道:“我尽量在弄到足够几位先生施展手段所需的钱粮之前不死!”

    欧阳志挥挥手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冯奇笑眯眯的道:“你云氏如果准许旁人也加入进来,这些钱其实勉强够支应几年的。”

    云昭看着笑眯眯的冯奇道:“进来的人多了,先生们恐怕也不好教书,不如,就云氏一力承担如何?”

    张贤亮笑道:“如此大的家学,太没有必要了。”

    云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我云氏全族人孜孜以求的梦想!”

    颌下长着长胡须的欧阳志笑道:“这恐怕不容易啊,当年董仲舒献儒学给汉武帝刘彻,得百万钱,还说把他闺女嫁亏了,云昭,你没有刘彻的雄心,没有刘彻的地位,没有刘彻那般有一个好老子,好祖宗,凭什么以为你能做到你说的这番话呢?”

    云昭笑道:“我父亲去世的早,不如刘彻的父亲活的长,不过,既然生下了我,就足够了。

    我祖宗确实没有刘彻的祖宗那般有出息,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大家业,没关系,我将来给我的子孙留就是了。

    诸位先生自己还破衣烂衫的却嫌弃我给的十几万两银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久不作声的徐元寿闻言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猪啊,你弄错了一件事。”

    云昭仰首瞅着自己的先生道:“请先生赐教。”

    徐元寿大笑道:“你云氏有那么多的长工,你还用我来教你怎么雇佣长工吗?”

    云昭羞愧的朝几位先生看了一眼道:“这不好吧!几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如何能与云氏长工相提并论?”

    徐元寿冷笑道:“别看你执礼甚恭,言辞谦卑,对我们有求必应的,在你心中,恐怕早就把我们几人当做大牲口看了吧?”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岂敢如此!”

    年纪最大的张贤亮笑眯眯的凑过来,蹲在云昭面前道:“当不当大牲口什么的老夫不在乎,反正这辈子已经当了别人大半辈子的大牲口,再当半辈子也不算什么大事。

    先说好了,老夫这头大牲口不伺候你这个金主,只伺候书院里有志向学的学生。

    你云氏既然出了大钱,从书院中挑选学成之人为你所用这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你一定要等到他们完成学业!”

    云昭连连点头道:“我年纪小,等得起。”

    冯奇笑道:“我们没有本钱跟你讨价还价,这点你清楚,我们也清楚。

    因此,我们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你个人的信诺上来。

    云昭,你先生徐元寿说你信义昭著,蓝田县的百姓也说你有菩萨心肠。

    所以,我们八个人这八条不值钱的命,就交到你手里……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们碍事,或者干了让你不满意的事情,可以杀了我们……只是,别毁了玉山书院。”

    冯奇的话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慢慢的变得哀伤。

    初春的日子里,他依旧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棉袍,长而干枯的手露在袖子外边,可以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在蠕动。

    见先生哀伤,云昭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取过一锭银子放在冯奇的手里道:“现在的银子除过购买粮食有些亏之外,购买别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这锭银子先生拿去安家,粮食随后就有人送到书院。

    今天,云昭与七位先生乃是初见,等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您七位就会知道有云昭在,玉山书院必定会在八位先生手中发扬光大的。“

第九十一章 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春播结束了。

    地里生长的不是一株株庄稼,对百姓而言,地里面生长的是他们延续生命的希望,出不得半分差池。

    可是呢,庄稼这东西的生命力远比野草来的脆弱,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的事物一样,有用的总是太少,无用的总是太多。

    玉山书院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徐元寿的泪花噙在眼睛里却没有落下。

    其余的七位先生跟徐元寿一样,穿着或新或旧的青衣站在风里如同八株青松。

    蓝田县里有条件上学的学生不多,所以,被云昭用五十斤糜子换来的五百个孩童们,就成了读书的主力。

    五百个孩童里面有男有女,因为买来的时候价格便宜,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长相俊美的男孩,也没有长相出色的女童。

    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模样,有一些甚至称得上丑陋。

    长相其实没什么关系,站在学生队伍最前边的大师兄云昭,除过长得白皙一些,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倒是自称大师姐的钱多多站在女孩子堆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所以,她顾盼生辉的模样,很快就引来无数好奇甚至有些敬畏的目光。

    好几百人一起拜孔子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威势的。

    当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跟着八位先生一板一眼的朝孔子牌位插手三拜的时候,徐元寿说,这里以后就是所有学子的家。

    云氏买来的孩子大多是七八岁的模样,有些甚至还要小一些,被父母抛弃的他们,原本心中充满了惶恐之意。

    参加了这个庄严肃穆的仪式之后,也就很容易把书院当成自己的家。

    最高的那座大成殿用的梁柱是湿的,虽然已经被锯断了,并且架在屋顶上,它的生机依旧没有断绝。

    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也感知到了,所以,抽出来几条绿芽,在香火缭绕中显得格外的青翠。

    很多,很多年后……这些绿芽渐渐长大,最后居然垂到了地面,在大殿里生根发芽,最终将整座大殿包拢起来,有大儒起名曰——春发生!

    入学先学《礼》,这是徐元寿坚持的。

    不过,徐元寿教授的《礼》不是朱熹改良之后的《礼》,而是《汉礼》。

    他认为朱熹的礼,不适合现如今的大明朝。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一味地禁锢人的探索欲,追求欲,个人意志是不利于个体存活的。

    灭人欲,存天理是朱熹的一贯主张,不过,这六个字并非出自朱熹之口。

    事实上,这一概念在《礼记·乐记》中已经出现,其中说道:“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这里所谓“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就是指泯灭天理而为所欲为者。

    朱熹自己也说“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朱熹认为人们应该珍惜上天赐予人类的本能,这些本能就是天理,相反,如果一味地追求本能之外的欲望,就是在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在太平年月里,每个人都自我约束,这是对的,然而,自我约束,对于乱世中的人们来说,就代表着自我否定,也代表着逆来顺受。

    这样做是不成的……尤其是在云昭这种强盗眼中,明显是不成的。

    天下大乱,需要的是反抗者,云昭甚至认为野心家出现在乱世不一定就是坏事。

    在坏无可坏的情况下,天知道野心家能否走出另外一条可以让人有尊严的活下去的路。

    朱熹之前的《汉礼》就要自由的多了,而读书人要是没了野心,还叫读书人吗?

    读书自古以来就有克制人欲望的作用,因为他们往往想的太多,太会计划……也从书中学会了太多为自己解释的借口。

    所以,不如武将,泼皮,农夫们横下一条心干到底的决心。

    总之,云昭在亲身经历了这次难民潮之后,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这些看法,让他抛弃了昔日所遵守的所有道德要求,在极端的环境里面,云昭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介意吃人。

    春天来了,秦岭给了人们珍贵的馈赠,不论是春草发出的嫩芽,还是小溪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亦或是刚刚交配完毕后体力衰竭的野兔,甚至一些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肥硕的虫子,都是人们的食物。

    那些跟随着母鸭子,在水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黄黄的,毛茸茸的,总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云家庄子这些天来有很多人在成亲!

    本乡本土的人结成亲家总能获得更多的祝福,本土人与外乡人的结合,也就显得寂寥一些。

    当然,云氏给每户成亲的人家中会送去一斗粮食,五尺棉布,一小坛子酒,多少能让婚礼有些模样。

    福伯到底没有看上住在牛圈里的那个妇人,哪怕那个妇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一样不满意。

    所以,换上单衣的福伯,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新粮食地里查看庄稼长势。

    洪承畴走了之后,乡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于是,蓝田县的界碑就被移栽到了商南黑水镇以南……两个月后,官府没有追究,反倒送来了今年的夏税的催缴文书,黑水镇的,名字赫然在蓝田县的催缴名单上。

    于是,素来贪心的农夫们,就把蓝田县的界碑分别又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挪移了一下。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直到长安县的农夫自发的将蓝田县的界碑向自己方向挪动,并且一日三移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西安知府张道理这才发来一道整饬文书,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这样做乱规矩,不可取。

    长安县令感受了严重的羞辱,亲自带人来到长安县与蓝田县的边境处,无论他怎么责问,边境处的士绅,农夫都众口一词,坚称自己是蓝田县人,而非长安县人氏。

    即便长安县令告诉众乡绅,在蓝田县,到了今年夏收的时候,士绅们也要开始缴纳赋税。

    士绅们对此依旧无动于衷!

    长安县令只好长叹一声回到县衙,几次三番提笔准备弹劾云昭,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默认了目前的局面。

    对那些士绅而言,只要官府答应带着众人重修水利,将他们大量的旱地变成水浇地,官府收取的那点钱粮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自从蓝田县饿不死人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周边没有土地的佃户纷纷逃离了原有的主家,跨过边境直接来到了蓝田县,为士绅们耕种肥沃的土地,

    耕种一年,主家取四,农夫自留六成,这样的条文,已经被蓝田县大部分士绅所接受。

    不接受的人家很少,不过,在蓝田县百姓眼里,这些人的报应来得很快,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遭灾。

    这些灾祸从被土匪打闷棍,再到家里的儿子被人绑票,再到家里无端的着火,总之,这道乡规民约很快就在蓝田县成了传统,且无人敢犯。

    云氏放开了山林,任何人都能进到山里去觅食,只要别闹出火灾来就成。

    云氏开放了山林之后,其余有山林的人家也就放开了山林,最仁慈的甚至还允许百姓进入山林砍伐一些枯死的树木,背出来买柴。

    云昭对于大明世界的百姓养活成本之低有了一个清楚地认知。

    一个饿的半死的流民,进入山林之后,不出十天,就能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出来。

    这些人甚至能辨别蟾蜍卵跟青蛙卵,吃蟾蜍卵会死人,吃青蛙卵仅仅是皮肤起点不起眼的疙瘩罢了。

    他们还知道什么蛾子能吃,什么蛾子不能吃,最恐怖的是,这个春天,云昭跟着流民吃了不下百十种可以吃的野菜……有些品种的味道……很好吃!

    到了暮春时分,草木旺盛,蓝田县的存粮分发的就越发少了,树叶子里面撒点粮食就能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问题。

    所以,粮库里还留存的一万多担粮食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殿。

    他们似乎只要看着那些高大的粮仓,心里就很高兴了,只要那些黄澄澄的粮食被管事的官员,带领库丁们摊在太阳底下晾晒,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起胸膛,走路都充满了力气。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四月底的时候,刑部公文通过西安府知府衙门下达到了蓝田县。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知县还有断案子的权力。

    虽说刑名一道自然有人主持,上报知府衙门的文书却是要云昭用印的。

    所以,蓝田县大名鼎鼎的少年知县,第一次来到被云福修缮一新的蓝田县县衙查问大狱。

    原以为这里会冤狱丛生,结果,云昭查验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至少,从文书上来看,判词都是四平八稳,且证据确凿,待在监狱里的人也多是罪有应得。

    除过犯人在看押期间死亡率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犯人死亡这件事,云昭从最开始觉得不人道,到现在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

    不是因为别的,当外边的百姓都一大群一大群的死,囚犯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廉价。

    进入大狱亲自视察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有力气高呼‘冤枉’这让云昭很是欣慰,至少,这些人还有力气,且中气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过卷宗的云昭拿着卷宗一个个的问罪犯,罪犯们一个个也没有了狂呼‘冤枉’的底气。

    除过因为欠钱,缴纳不起赋税的人被云昭当场释放之外,云昭对于刑事案件的犯人,大多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因为斗殴这种小事进来的人早就出去了,而犯了杀人这种事情的犯人也早早被押解西安府了。

    整个县衙大狱里,最多的是偷盗!

    这些人云昭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放出去。

    他没有精力处理这种小事情,不管盗贼偷东西的原因是什么,总之,抓到偷盗的,打一顿板子不算冤枉。

    至于女监,里面根本就没人,在蓝田县,女子犯案,根本就到不了县衙,亲族们担心女子被脱掉裤子打板子丢人,在乡里就已经处理掉了,而处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沉塘!

    不过,自从云昭不允许再把人丢池塘里污染水源的禁令下达之后,据说乡里面又发明出一种刑罚——叫做卷席筒!

    云昭不知道被沉塘痛苦还是卷席筒更加残酷,却无力改变这一点,这他娘的也是乡规民约里约定成俗的,根基之深,甚至超越了《大明律》!

    看热闹是大明百姓的习性,当三十七个犯了偷盗案子的盗贼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五十大板之后,人群里叫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血肉横飞是一定的,云昭却不允许把人打坏!

    然后,这群盗贼被打过板子之后,又被理解错误的蓝田县百姓拖去游街,且不准他们穿裤子!

    深夜时分,云昭依旧在看土地册簿,这才是云昭最看重的东西,大明世界里的百姓大多是佃农,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没有任何生产资料。

    这样的人群,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对象,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只有当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人声名鹊起之后,他们才有改变身份的可能。

    同样的,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为改天换命的代价。

    门口有人咳嗽……

    云昭抬起头,发现县丞章天雄以及主簿刘学礼,典吏何诚道三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盘子点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云昭笑着邀请三人进来,钱少少端来茶水之后,就站在云昭身后等着给蓝田县的四大巨头添茶倒水。

    “县尊真是勤勉啊……”

    为首的章天雄先是感叹一声,似乎非常的感慨。

    云昭笑着用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道:“有什么事情就说,都是本乡本土的不用藏着掖着。”

    说着话,从章天雄端来的盘子里抓过一块金刚酥,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香甜。

    章天雄见云昭吃了他端来的食物,就笑眯眯的道:“家里的婆娘粗手笨脚的,也就这幼时学会的金刚酥还能拿得出手。”

    云昭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点心沫子吞了下去,又抓了一块糕点道:“婶婶不是关中人?”

    章天雄笑道:“襄阳府人!”

    云昭闻言起身瞅瞅铺在桌面上的地图,沿着汉水一路向下寻找,片刻,就找到了襄阳府,用手指在这个地方点点道:“好地方啊。”

    章天雄叹口气道:“久不复鱼米之乡的美称了。”

    云昭道:“因为什么?”

    章天雄无奈的道:“水灾!”

    云昭皱眉道:“汉水?”

    章天雄苦笑道:“就隔着一座秦岭,我们这边是旱灾,汉水那边在发洪水,以今年最甚。

    有了水灾,就有了流民,有了流民就有了强盗,那里的官府中人全是酒囊饭袋,小小的匪乱都平息不了。”

    云昭瞅着章天雄道:“你的意思是?”

    “有些人家想迁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我们没有多余的土地。”

    主簿刘学礼将自己带来的糕饼往云昭跟前推推,陪着笑脸道:“土地其实是有的。”

    云昭从刘学礼带来的盘子里抓了一块糕点道:“我刚刚看了土地册簿,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刘学礼嘿嘿一笑,将手指重重的点在商南县的位置上道:“这里的人快被杀光了,正好安置这些人,而我县衙也能收一笔大财!”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刘学礼道:“你可知晓我大明江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遇?”

    刘学礼指指云昭,又指指章天雄跟自己以及何诚道笑着道:“我们这种人家的地太多了。”

    云昭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们居然知晓?”

    何诚道在一边道:“县尊,我们如何会不知晓呢?我祖父时南乡的佃户占我南乡人口总数的三成,到我父亲这一代,就占据了四成,到我手里,就成了七成之多。

    乡里的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穷,这是我们亲眼所见,如何会不知晓呢?

    就是因为知道家里有田地的人越来越少,佃户越来越多,我们才如坐针毡啊。

    以前五里之地就有一个富户,现在南乡就剩下我何氏一家富户,偌大的蓝田县,称得上富户的就只剩下我们四家了。

    这一次蓝田县流民遍地,若不是县尊应对有方,我们这四家能不能存活还在未知之间。

    所以啊,不管县尊提出何等苛刻的要求,我们三家都齐齐响应,不敢有违,好在,我们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虽然损失了一些钱粮,家业却保下来了,由于水田多了,今年的收益可能还要多一些。

    有县尊在,我们三家决定以县尊马首是瞻。

    只是,我们四家的力量毕竟单薄了一些,如果能引进襄阳府的富户迁徙商南,我蓝田县的力量岂不是又壮大了许多?

    县尊年仅八岁就已经出手不凡,我等年迈,在县尊的羽翼之下,定能落得一个家业兴盛,子孙繁茂。”

    听了何诚道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云昭很给面子的一连吃了两大勺子何诚道拿来的甑糕以示嘉奖。

    吃完了甑糕,云昭擦擦嘴道:“商南县又不归我蓝田县管辖啊!”

    章天雄大笑道:“县尊以为章某能否成为商南县县令?”

    云昭愣了一下,马上指着章天雄道:“你觉得你成吗?”

    刘学礼笑道:“他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若是将商南县也纳入我蓝田县团练使的保护范围,刘某觉得,章兄做商南县县令绰绰有余。”

    何诚道见云昭默不作声,又道:“县尊,章兄做商南县县令,必定沿袭我蓝田县一切规矩,不敢有半分违抗。”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章天雄道:“知府张道理那里已经走通了么?”

    章天雄道:“洪承畴洪都督搭的关系!”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你立刻去西安府操办此事,此事宜早不宜迟!”

    章天雄闻言大喜,抱拳道:“某家也知晓洪都督的意思,不过,他远在天边为官,这蓝田县还是以县尊为长!”

    云昭笑道:“大善!”

    送走了三个目的达成的富户,云昭背着手在院子里站了好长时间,见钱少少在一边很安静的在挖鼻孔,就问道:“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钱少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果想要杀掉他们三个,现在下令还来得及。”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分权!

    这就是洪承畴的策略!

    不过,他好像选错了人。

    蓝田县的富户们在云氏淫威下已经苟活了数百年,面对更加强势,更加霸道的云昭,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让蓝田县的几个地头蛇去相信一个已经离开关中去了陕北的高官,也不知道洪承畴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以为自己在商南县杀了那么多的人,应该让这些当地人感到恐惧了。

    即便是智慧如洪承畴,也低估了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

    只要今年粮食丰收,云昭就算是带着蓝田县里的百姓去造反,估计也会是一呼百应的场面。

    东南西三乡的富户们,面对云昭最阴暗的心思不过是离云氏远一点,至于脱离,他们还是不敢的。

    就是分权这件事让喜欢独揽大权的云昭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看在章天雄准备从襄阳府弄一批肥猪过来让他宰,云昭还是有一点小期待的。

    准许大户们在商南,蓝田两县购买田地这纯属做梦!

    云昭从来就没有打算再把云氏的田地扩充一下,既然他连自己吞并土地的事情都要极力阻止,至于别人,想这么干纯属做梦。

    虽然大块的田地更容易产生效益,可是呢,小块的田地更加能够安定人心。

    大块的田地的产出只能富裕一部分人,小块的田地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有吃饱饭的希望。

    至于田地不够,可以去开荒,这一点云昭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以后,蓝田,商南这两个县的土地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至于大规模开垦土地会造成水土流失,这对大明百姓来说是一个高级烦恼。

    云昭用了六天时间,集合了十一位帐房先生,重新核算了蓝田县新增耕地面积。

    总算是将蓝田县自耕农的比例提高到了六成,加上一成的富户,两成的上户,这个县的纳税人口比例总算是有了一点看头。

    至于剩余的一成蓝田县本土佃农,云昭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毕竟,县衙已经大力鼓励开荒,发种子,租借农具了,再没有土地那就是个人不愿意拥有土地了。

    这部分人里面有很多是工匠手艺人,他们对县衙承诺的不多收赋税并不相信,宁愿靠手艺为生,也不愿意去耕种。

    大户人家也很满意,现在,他们家里的佃户已经全部换成了流民。

    比以往的本土本乡的人用起来更加的顺手,他们也更加的听话,四六分成的比例,已经让流民们非常满意了。

    起点低,满意度就会大幅度提升,这是蓝田县目前的实际状况所决定的事情。

    土地册簿已经整理完毕,云昭就派人按照地域,将这些官府认证的土地做成地契,更换了所有旧有的地契,这东西一式三份,土地主人,县衙,府衙各存一份以为对照。

    做完这些事,云昭在蓝田县的公务算是全部处理完毕……

    贼老天从来不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事情倒是经常做。

    就在人人都以为今年春天不可能再下雨了,立夏的当天,大雨滂沱!

    这场雨对补充蓝田县水库,塘堰里的水很有好处,可是,对于其的地方,好处就非常有限了。

    蓝田县的粮食已经种到地里,并且在灌溉的条件下长得生机勃勃。

    有这场大雨,对蓝田县人来说,不过是少浇灌一次庄稼而已,对别的地方,尤其是延绥地来说,庄稼早就被旱死了,即便是有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云氏种的玉米已经有半人高了,粗大的主干,宽大的叶脉,随风招摇,绿油油的让人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

    云氏种植的土豆已经开出紫色的小花,云昭舍不得拔出来一颗检查效果,事实上,就算是看了又能如何?不如等到收割的时候再看,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至于红薯这东西,现在已经被人扦插的满世界都是,只要是云氏庄子附近有空闲的田地,都被农夫们种上了这东西。

    辣椒已经长出第一茬绿绿的角子,西红柿也绽开了花朵,并且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果子。

    这一次,云昭等不及辣椒变红,于是,一盘子辣椒炒肉让云昭吃的心满意足。

    这东西配白米饭,或者扯面条都好,哪怕是掰开一块白面锅盔夹着吃也不错。

    唯独不能配糜子饭……可惜,云昭现在只能吃糜子饭。

    快活的日子里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高杰!!

    来云氏半年多,就已经跟云虎的闺女,云昭的大姐相爱了,云昭完全不明白,一个住在深闺里面,平日里连内宅大门都不出的女子,为何会跟云氏的家丁头目恋爱!

    云娘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绣花,云昭坐在椅子上瞅着低着脑袋揉手帕却没有退却之意的姐姐。

    钱多多兴奋地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至于钱少少,他躲得远远地。

    “没有及乱!”

    云娘抬头瞅瞅儿子,又低下头继续绣花。

    “虎叔知道吗?”

    云昭淡淡的问道。

    “你虎叔已经知道了,非常满意!”

    云娘笑出声来。

    “这女婿是虎叔自己看中的是不是?”

    钱多多笑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指着云秀道:“秀秀的父亲经常喊秀秀出去。”

    云昭瞅瞅云秀干瘪的身材转过头对母亲道:“年纪太小了,再养两年。”

    云娘道:“十四岁了,哪里小了,你小心留成仇!”

    云秀就是一个闷葫芦,尤其是在云昭面前,明明她是姐姐,偏偏有些害怕云昭。

    云昭有些烦躁的道:“以后云家闺女至少养到十八岁,十六岁也太小了。”

    云娘一口咬断丝线,伸长脖子疑惑的看着儿子道:“谁家的闺女养到十八岁?都养老了。”

    云昭瞅着云秀道:“你想清楚,这两年嫁人可能有些亏!”

    云秀羞答答的道:“全凭父兄做主。”

    云昭咦了一声道:“你居然看上高杰那个家伙了?”

    云秀此时却展现了难得的勇气,对云昭道:“父亲说很好……”

    云昭大怒道:“虎叔昨日里还说他喜欢脸长的妇人,今天早上,就有一个圆脸妇人从他屋子里跑出来!

    他说出来的话你也敢信?

    听弟弟的,在家里快活过几年闺女日子,十八岁之后再说!”

    云秀不知所措,云昭却起身离开去找云虎这个蠢蛋去了。

    找到云虎的时候,这家伙正在跟高杰喝酒,看样子已经喝了有一些时间了,云虎喝的醉醺醺的,搂着高杰不断地喊兄弟。

    高杰却毫无醉意,笑眯眯的应和着云虎,虽然很少说话,每一句话都瘙到云虎的痒处,让云虎吹嘘的话语更加的夸张。

    云昭的脑袋出现在窗口的时候,高杰第一个发现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间,他就变得醉意浓重……

    高杰醉倒了,云虎没人吹捧了,也就顺势躺倒在炕上,顷刻间,鼾声大作。

    高杰躺了片刻,见云昭那双眼睛依旧在看着他,就从炕上爬起来,安顿好云虎之后,就来到门外。

    “你打算这辈子就靠女人混了是不是?”

    云昭劈头问道。

    高杰抱拳施礼道:“不是!”

    云昭笑道:“你娶我姐姐没关系,只要你情我愿的没什么,问题是,我的姐姐好娶不好休,这件事你想清楚,云氏家族的威名不容玷污!

    你娶了我姐姐之后,只要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就把你当云氏自己人看待。

    如果……我对背叛的家人的惩罚要远超背叛的其余人。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依旧坚持娶我姐姐,可以先定亲,两年后就给你们办婚事。

    如果你后悔了,这三天之内提出来,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高杰立刻道:“我想娶秀秀小姐为妻!不为别的,我就是羡慕云氏相亲相爱,才求娶秀秀小姐的。”

    云昭笑了,踮起脚尖,高杰故意矮下身子让云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一声,云昭就回到了内宅。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高杰是一个聪明人,他永远都知道他需要什么,算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云昭喜欢这种人,只要自己能给他所需要的东西,他就会非常的听话,如果给了他需要的东西,他依旧欲壑难填,那么,云昭以为杀起这样的人来,他的眼皮子都并不会眨一下。

    相比起高杰,云福就很麻烦!

    这个人似乎除过抽烟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眼看着胖厨娘从云福的屋子里无精打采的走出来,云昭就暗暗地为厨娘可惜,看样子今天她又没有获得云福的好感。

    厨娘见到云昭有些脸红,不过,马上又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从云昭面前走过,似乎还扑了香粉,有些呛人。

    云福一个人坐在炕桌边上喝酒,吃菜。

    酒好像是好酒,菜,则是简单的辣椒炒肉,闻闻味道,就知道这是厨娘上心炒的菜,比云昭炒的好吃的多。

    云昭凑到桌子上,拿手抓了一块肉塞嘴里嚼了几下,感慨的道:“这婆娘居然舍得用猪里脊肉炒辣椒。”

    云福喝了一口酒看看云昭道:“少爷,您是一个聪明的,只是,你莫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我身上。

    还是那句话,想要武库,就拿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

    云昭继续用手抓菜吃,一连吃了好几口在停手,笑眯眯的道:“我现在有能力制作我想要的任何武器!”

    云福用嘲讽的目光看了云昭一眼道:“你做不出来!”

    云昭笑道:“火器?虎蹲炮?”

    云福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武器这东西历来都是有时效性的,五十年前的武器,放到现在未必就是最好的,尤其以火器最甚。

    火药有存放年限,虎蹲炮如果是铜铸造的,或许还好些,如果是铁铸造的,几十年下来,恐怕已经成一堆废铁了。”

    云福依旧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似乎更加的充满了嘲讽之意。

    “我年纪太小,还没法子去跟鞑子或者倭寇作战,福伯如果肯把武库给我,我说不定就有机会杀鞑子跟倭寇了。”

    云福停下筷子,瞅着云昭道:“十年,我等得起!”

    云昭默然,片刻之后道:“我总感觉的您好像不是在等我,好像是在等别人!

    那个人是谁?”

    云福沉声道:“武库不仅仅是云氏的,你祖父只是其中之一,我不能告诉你还有谁,以你的心性,你会杀了他们。”

    云昭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道:“钱少少!”

    钱少少的大头立刻出现在窗户上。

    “去我书房拿我装在箱子里的那些文书,全部都要,不论巨细,一张纸都不能漏掉。”

    钱少少的大眼睛呼扇两下,就匆匆的跑了,不一会又跑回来了,给云昭带来了一双筷子跟一个酒杯问云昭又要走了钥匙,这又匆匆的跑了。

    云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啜饮一口道:“我用了一千担粮食请洪承畴帮我作了一些调查。

    结果发现,自从戚帅被皇帝罢官夺爵,罢了俸禄,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后,戚家军在北方的日子非常的难过。

    虽然有入朝鲜作战的大功,却被李如松给消弭掉了,原来答应给的赏赐没了,就连军饷都没了下落。

    石门寨王宝一声令下,三千三百余戚家军束手入校场,手无寸铁之下,被屠戮了一个干净。

    仅存的将校,也在王宝的点名中被一个个斩杀……宋应昌抑郁而终,其余将领也纷纷心灰意冷辞官归乡。

    我算了时间,我祖父就是那个时候辞去了游击将军的官职,赋闲还家的。

    您说的武库里,不外是什么神威将军炮、佛郎机炮、还有鸟铳、倭刀、铁甲这些东西而已。

    而鸟铳应该是数量最大的一种武器。

    福伯,说实话,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武器这种东西只要是存在过的,制造起来就不难!我有的是信心把这些武器全部都重现。

    只是,我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抬起头,眼睛亮的吓人,握紧了拳头瞅着云昭道:“你想知道谁的下落?

    他们都已经死了!”

    钱少少隔着窗户将一摞纸交给了云昭。

    云昭摇摇手里的文书道:“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世代为官的就算了,我很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咬着牙道:“谁?”

    “骆尚志,陈蚕,季金,吴惟中,王世琪,李超,杨文,还有蒋洲!”

    每听到一个人名字,云福就哆嗦一下,等云昭报完人名之后,眼中已经有泪水涌出。

    “骆尚志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定海卫百户,与朝鲜柳成龙交好,不会跟你沆瀣一气的当强盗。

    陈蚕早就死了,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恩荫双百户么也不会跟着你来盗贼遍地的关中。

    季金,人家也是做了高官,还平定了播州,你觉得人家的子孙会跟着你?

    吴惟中倒是一个倒霉蛋,被罢官了,可是,这人已经找不到了。

    至于你说的王世琪,李超,杨文人家也各个成了官宦人家,我的傻少爷哟,别指望他们了。

    当年石门寨一事,戚家军已经被斩尽杀绝了,没人了,没人了!

    就算戚帅的子侄辈还能作战,也不能称之为戚家军!”

    见云福心神激荡,云昭随手就把那些纸张撕碎,丢进了水盆之中,用力的搅动,等纸张都成了一团黑漆漆的纸浆之后,这才重新回到炕上,坐在云福对面道:“这么说,当年在石门寨被杀的都是下层军卒与军官是吧?”

    云福淡淡的道:“你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出还有谁想要跟我争武库!”

    云福苦笑道:“会有的!”

    “谁?”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这些武器吗?”云福脸上又浮现出了惯有的嘲讽之意。

    云昭睁大了眼睛道:“我只有八岁,你居然会相信一个八岁孩子的话?”

    云福怒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该是八十岁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告诉你了,不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老奴身上,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夺不走!

    再说一遍,想要这些武器,拿人头来换,你拿不到老奴需要的人头,就没资格用我戚家军的武器!”

    云昭皱眉道:“需要多少?”

    云福鄙夷的瞅着云昭道:“如果是你,拿来一个首级就成!前提是必须是你亲自杀的。”

    云昭笑道:“长安城里有好多鞑子!”

    云福冷笑道:“老奴虽然年迈,却还是能分清,什么是鞑子,什么是客商!”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肥肚子,叹口气道:“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云福一口喝干杯中酒道:“这批武器不给你拿去为朱明效力,否则,武器上的冤魂会让武器成为你的噩梦。”

    云昭摊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痛苦的道:“我就看看还不成吗?”

    云福不再说话,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似乎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了。

    事不可为,立刻远遁三千里,免得云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之后大发雷霆。

    云昭惆怅的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钱少少亦步亦趋的跟着,同样大小的两个人,同样背着手作沉思状,被云娘看见之后,又挨了鞭子……

    “这样下去不成啊!”

    痛的摇晃着手的钱少少跟云昭一起坐在花园的矮墙上,一起摇晃手,好减轻痛苦。

    “我觉得武库就在这座秦岭中!”

    “何以见得?”

    “我当初命福伯看守那些珍贵的种子,福伯基本上做到了寸步不离!”

    “你是说,福伯之所以不成亲,不生孩子,不离开云氏,并非是为了照顾你?”

    云昭落寞的瞅着眼前云遮雾绕的玉山道:“我翻遍了祖父的手札,父亲的手札,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似乎没有能让福伯甘心为奴的手段跟气魄。

    我母亲虽然很聪明能干,却被福伯吃的死死的,在我变得聪明之前,母亲就是依靠福伯才能好好地控制云氏,保证云氏阳族没有被阴族吞掉。

    当初我派福伯偷袭瓜背王的金丝峡,就是想要看看福伯的能力,结果,人家的本事很大!

    远超猛叔他们啊!

    我今天原本想趁着福伯心情好,突袭一次,看来,又失败了!”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云昭很幸运,戚家军遭难的事情洪承畴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在跟云昭视察蓝田县水利工程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昭。

    在这件事情上,洪承畴的很多师长也参与其中。

    戚家军倒霉的根源不再戚帅身上,而在于张居正!

    狂霸一生的张居正,在去世之后,受到了被他压迫的那些人的反攻倒算。

    戚家军就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洪承畴知道云氏算是戚家军的余孽,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将当时还属于少数人知道的绝密消息完全告诉了云昭。

    可惜啊,云昭的祖上并非戚家军中的核心,如果是核心,云昭觉得自己就能高举这面大旗拉拢一下这些军门。

    既然人家的子孙一个个都是高官,这个念头自然要掐掉。

    云昭清楚地知道,当自己还是一只土贼的时候,能招揽的人就只有蓝田县的流民。

    不论是官员,还是富家翁绝对不会在起义初期加入革命大潮的。

    他们没有迫切革命的欲望,参加革命也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既得利益。

    这个时候,云昭谋求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就是获得戚家军遗留下来的武库。

    走正途完全是不可行的。

    就现在云氏的模样,在蓝田县称霸一下还成,想要出塞与鞑子,建奴作战属于白给。

    至于倭寇……现在大陆上没有倭寇,除非云昭组建一支舰队出海……

    云福已经很多年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云氏庄子了,也就是去年跟这个冬天出去了两次。

    以他的性格,云昭总觉的武库就该在云氏庄子。

    戚家军装备的武器算是当世第一流的,尤其是大批量的武装鸟铳的军队,全大明,也只有戚家军是独一份。

    洪承畴的军队也算的上精锐,可是,他们装备的火器就是三眼铳,那东西在云昭看来,就是可以打三下的大号窜天猴!

    即便是鸟铳这种具有时代代表性的武器,在见识过那种一枪可以把人打的四分五裂的枪具之后,也毫无吸引力。

    不过,有了鸟铳之后,再经过训练之后,云氏土匪立刻就能从土匪升格成军队!

    莫说有真正戚家军的战力,只要有一半,云昭认为自己就能在关中横着走!

    “福伯最喜欢去的地方在哪里?”

    云昭合上书本,打了一个哈欠,双腿悬空靠在椅子背上问钱少少。

    “中庭!每天至少要在中庭待一个时辰以上。”

    “福伯从金丝峡归来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中庭,从井里提水沐浴之后才见少爷!”

    “你查过水井没有?”

    “查过,也用竹竿捅过,与别的水井无异。”

    “水深几尺?”

    “六尺,我问过人了,咱们家这边地下石头多,多是大块的岩石,能打出水井来实属不易。”

    “老账房在云氏已经二十几年了,不要去问他,你找机会查查咱们家修建这座庄子花了多少钱。”

    钱少少嘿嘿笑道:“我让姐姐去查了,没有这方面的账簿,少爷上次焚烧借据的时候查的,万历二十九年的柴碳账本都在,就是没有扩建宅子的账本。”

    “那就是了,以后重点查万历二十九年扩建的宅子,上次我们挖土豆窖什么都没有找到,你说这一次挖哪里呢?”

    钱少少笑道:“反正今年能收很多的红薯,土豆,我们把云氏内宅挖成老鼠洞,就不信找不出来。”

    云昭沉默片刻,睁开眼睛对钱少少道:“按理说,这个家里挖出来的东西都该是我的没错吧?”

    钱少少立刻道:“当然!家里的东西全是少爷的!”

    “挖出来之后福伯反对怎么办?”

    钱少少轻声道:“云氏换一个人来当管家?”

    云昭低下头沉吟片刻,最终叹口气道:“事到临头再说吧!”

    钱少少有些发急的道:“我们是土匪啊,您要是太仁义了,就不像土匪了。”

    云昭挥挥手,钱少少就很不甘心的离开了。

    起身揉搓一把脸,云昭又恢复成了那个肥胖,善良,无害,白皙的少年。

    来到后宅,先是蒙住愣神的云秀的眼睛,装作高杰的声音让她猜猜是谁。

    云秀‘嗷’的叫了一声,就蹿回屋子里了,还把门关的震天响,惹得十几个姐妹们疯狂大笑。

    云昭找了一张躺椅靠着母亲刚刚躺下来,其余姐妹们就纷纷凑过来,好吃的,好喝的不停点的往云昭嘴里送。

    云娘装作没看见,就骂了一声‘没良心的’。

    倒是钱多多离得远远地,云昭把一嘴的东西嚼烂了咽下去,冲着钱多多喊道:“你怎么不拍我的马屁?”

    钱多多拧着脖子道:“我又不想让你给找一个好夫君,干嘛要拍你马屁?”

    这句话得罪人太狠,于是,钱多多又被一群姐妹给推到屋子里去了,立刻,屋子里马上传来了钱多多鬼哭神嚎的叫唤。

    “你的姐妹们,应该有一个好人家!”

    云娘拿开蒙在脸上的团扇,看了儿子一眼道。

    “您担心我拿姐妹们去做交换?您太小看你儿子了,秀秀跟高杰算是乌龟看王八,看对眼了。

    虽然我觉得高杰不是秀秀的良配,既然难得她喜欢,就随她去了。

    别的姐妹也一样,只要她喜欢,嫁乞丐我也认了,最多多一些嫁妆银子就是。

    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的,您的儿子虽然看的远一些,也不知道这老天爷到底给不给脸面,莫要让世界变化太大。”

    云娘把儿子的领口扯开一些,给他扇着风道:“咱们家这样子挺好的。”

    云昭摇头道:“不够啊,远远不够啊,等到流民铺天盖地一般扑过来的时候,咱们家的这点家业,在这股浪潮面前,连石头都算不上,最多是一个大一点的土坷垃,水一冲就散了。

    必须要把我们家弄成巨石才成,或者我们也变成水,只是别变成泥石流就好。”

    “我儿已经比你祖,比你父强多了!”

    “面临的局面也比我祖,我父严苛的太多了,娘啊,如果我早生几十上百年,你儿子一定听你的话,就算是头拱地也要给您考一个状元出来,好让您荣耀一番。

    现在没有用,不论我读多少书,都没有用。”

    云娘吃了已经,往儿子身边凑凑担忧的道:“很严重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王嘉胤坐大了。”

    云娘眨巴着眼睛道:“这人是谁?”

    “跟咱们家一样是一个贼寇!”

    “胡说,咱们家是官宦人家!”

    “您说是就是吧,总之,这个王嘉胤麾下有三十六股贼寇投靠,号称三十六营,总人数超过了二十万。

    如今,在山西,陕北一带攻城掠地攻无不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咱们家现在有多少人?”

    “不到五千,大多数还是流民!”

    “也就是说,咱们家去了王嘉胤那里也就是三十六营中的一个是吧?”

    “没错,且不能再高了。”

    “那就不去,成了贼头也没有什么好荣耀的,迟早会被官府剿灭,娘听说,洪承畴在凤凰山,乃至商南一地,就杀了两万多贼寇是吧?

    他去剿匪了,应该很快就把贼寇都杀光吧?”

    云昭笑道:“如果贼寇只有二十万,确实很容易被杀光,可是,这该死的大明朝还在源源不断的制造贼寇。

    洪承畴当初在韩城,杀了三百多贼寇就名声大噪,在凤凰山杀了两万多贼寇,朝廷却没有怎么嘉奖,原因就在于,王嘉胤坐大了,杀了两万,又起来了二十万。

    孩儿现在很担心,等他们把这二十万贼寇杀光了,说不定又会起来两百万……到时候杀不胜杀的,朝廷也就完蛋了。”

    这话让云娘有些害怕,连忙抓住儿子的手道:“要不,我们家进秦岭吧,老祖宗给我们留了后路!”

    云昭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在那里,我好早做安排!”

    云娘道:“只有福伯知道,祖上留下话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进入。”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心里终于有底不用胡乱猜测了。

    云福可以把武库当做天大的事情,命一样的坚守,对于祖父来说就不同了。

    武库对他来说也很重要,可是,武库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家人孩子重要,留一条路走是必须的。

    这种便利云昭享受的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他的祖宗留下的。

    在忙乱中,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粮食长得很是喜人,不论是麦子,糜子,谷子,豆子,亦或是云氏的新庄稼长的都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了蝉鸣,蝗虫也没有大面积的出现,就连麻雀也遭了灾,被人用细网一网一网的抓,全进了肚子。

    云昭觉得很是骄傲!

    自从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以来,有病死的,再也没有出现一个饿死的人。

    为此,他写信给了洪承畴大大的夸耀了一下自己的功绩。

    洪承畴也回信了,在信里,云昭第一次看到了李洪基,张秉忠这两个让他极为忌惮的人物名字。

    在山西跟贼寇作战的洪承畴这一次没有占到便宜,主要是这些贼寇居然会跑!

    一会在山西,一会在陕西,破来跑去的不好抓住砍头,这让洪承畴大伤脑筋。

    同时催促云昭早点派人去东南买粮食,他在商南收获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因为不仅仅是他一支军队吃,还要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兄弟军队,粮食消耗的很快,大大缩短了洪承畴预料中的作战时间。

    云昭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东南买粮食,这年头,粮食金贵的跟命一样,哪里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即便是有,也被盐商们通过各种手段弄走换盐引发大财去了。

    蓝田县今年的粮食也是一粒都不外卖的,必须作为储备粮存起来,即便是丰收了,也是如此。

    既然云昭买不来粮食,也不想把自己的粮食卖给洪承畴,那么,云昭就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抢劫!

    “以前关中为天下重地,有大运河直通长安,每天进入长安的船只可以排十里地以上,以云氏占据的好位置可以轻易地抢劫一下大运河上的船只。

    可是呢,运不济,总从蒙元避开关中,重新沿着泰山修建了杭州直达元大都的运河之后,关中的运河上就没有多少船只了,很多段运河已经废弃,残存的河道上也只剩下几艘小渔船。”

    “西域人,吐蕃人不再是中原大敌之后,长安衰落,洛阳衰落,关中不再那么重要了,以天水,敦煌一线的西北防御线彻底失去了进取心之后,大运河转道直奔燕山防线也就顺理成章了。”

    “自从唐朝节度使安禄山借助平卢,范阳,河东这三个靠近燕山的地方起家之后,历朝历代的君王就把防御中心放在了燕山,于是,天下大势就改变了。

    唯有东南一地永远是供应财富之地,源源不断的用钱粮支撑起历代王朝的统治。”

    云昭喝了一口水,准备继续再跟这群傻蛋解说一下天下大势,云杨却听得很不耐烦,坐直了身子不满的道:“我们就是去抢劫一下,你说这么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做什么?”

    云昭怒了,狠狠地看了云杨一眼道:“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算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怎么抢劫,才能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

    云杨咧开大嘴笑道:“我们是强盗啊,也能干好事?”

    云昭无奈的看着桀骜不驯的云杨,再看看昏昏欲睡的其余强盗接班人,就让钱少少拉开蒙在墙上的帘子。

    帘子后面,是一幅大明地图,这东西出自玉山书院教授张贤亮之手。

    这幅地图与云昭见过的所有地图都不同,地图上用细细的丝线跟绣花针连接出很多条线。

    其中,从两个地方扯出来的线头最多,一个是京师,另一个就是杭州!

    为了读懂这幅地图,云昭整整用了四天时间,且做了大量的笔记,即便是这样,他目前知道的依旧是皮毛。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对地域与地域之间的流通,交往关系虽然也有一点了解……在张贤亮穷十年之功制作出来的这幅天下地域关系图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大明到了现在,基本上属于拆东墙补西墙的恶劣局面了,这每一条丝线的长短其实就是东墙到西墙的距离。

    云昭站在地图前面,忽然失去了跟这群傻蛋们解说其中关联的想法。

    看着从东南一地出现的无数个线头,他的心里很不好受,作为知县,他知道,东南一代的人从有大明开始就承担了这个国家最重的赋税。

    好好地一个鱼米之乡,被高赋税弄的良田价格仅仅只有二两银子,不交税的人家大肆屯田,百姓们却食不果腹,再这样下去,天知道东南还能供应京师多久!

    而这件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初支持了张士诚!就被朱元璋剥削的心安理得。

    在云昭看来,仅仅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就大面积的打击所有人,这是朱元璋作为一个政治家不成熟的一面。

    见云昭在地图前边呆住了,云卷,云树,云舒一群人就偷偷地溜了,只有云杨坐了下来,等云昭从发呆状态中醒来。

    钱少少进来的时候,云昭喟叹一声道:“把地图盖上吧,以后不得展示与外人看。”

    钱少少拉上帘子笑道:“张师准备做一个更大的,留着教学生用。”

    云昭撇撇嘴道:“等到那群学生年级满二十岁再看吧,现在看也看不懂,告诉张师,这东西不能外泄。”

    钱少少点点,就出去安排了。

    云杨走上前,重新拉开帘子道:“说说,你这么看重,一定是好东西。”

    云昭笑道:“你听不懂。”

    云杨摇摇头道:“没关系,你能看懂就成。”

    云昭见云杨开始认真起来了,就指着地图上的线道:“你看清楚,这里的每一根线都代表着财赋支出,比如这跟从诸暨到大同府的线就不能碰,一旦碰了,大同府的军兵就要饿肚子,鞑子的骑兵就能进入内地劫掠。”

    云杨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就算不碰,边军也会饿肚子!”

    云昭叹口气道:“但是,不会死人。”

    云杨仔细看了地图之后懊恼的道:“这上面的丝线密密麻麻,如果这个不能碰,那个也不能碰,我们还干个鸟的强盗啊!”

    云昭笑了,指着墙上的丝线道:“我说的是这些红色的丝线不能碰,蓝色的丝线尽量不碰,粉色的丝线只要遇到了就做一票,至于黑色的丝线,我们一定要挖空心思的去做。”

    “明月楼算是哪一种?”

    云昭摇摇头道:“那种都不算。”

    云杨皱眉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做买卖的时候碰到的是那条线?”

    云昭指指脑袋道:“我会告诉你。”

    云杨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练骑刀去了,你去不去?”

    云昭拍拍自己的肥肚皮道:“我可能没机会当一个合格的马贼了。”

    云杨搂住云昭的脖子道:“一定可以的,我们兄弟一起纵马扬刀抢劫天下,如何能少了你。”

    说罢,就硬拖着云昭走了。

    钱少少从窗户里跳进来,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地图前边,捧着下巴仔细的看。

    虽然张师给少爷讲解这幅图的时候自己没有听,不过,少爷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以后这幅图就是大家伙吃饭的区域,这些丝线就是大家伙吃饭的饭碗。

    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可缺失!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张贤亮拿来地图的时候,并没有五颜六色的丝线,全是纯白色的。

    颜色是云昭自己加上去的。

    边军已经过的很惨了,一旦边军哗变,后果严重,云昭不打算动这些条线,所以涂成了红色。

    满世界都在遭灾,满世界也在救灾,所以,救灾粮食动不得,云昭也把这东西涂成了红色。

    蓝色的丝线维系的其实是漕粮,动了漕粮天下震动,在李洪基张秉忠他们没有成为大名鼎鼎的贼寇之前,云昭不准备比他们更加出名。

    粉色的丝线维系的是东南大商贾跟西北的一些交易,这些交易中有的是好的,有积极意义的,有的,则纯粹是利益交换,所以,遇到了就动一动,无伤大局。

    黑色的丝线在地图上虽然不多,也不少,以山西最多。

    后世人对晋商发家的过程诟病太多,这也感染到了云昭,无论有什么遭遇跟困难,都不是他们跟满洲人做生意的理由。

    这些钱粮,云昭以为应该想方设法的夺取。

    山西盐商历来喜欢屯田,所以,他们跟边军那边用粮食换取盐引的价格最划算,唯一的缺陷就是粮食不多,且连年遭灾。

    于是,东南一带的盐商,就喜欢跟他们做交易,先是由东南盐商把粮食运到山西,陕西一带,再跟晋商换取盐引,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云氏以前也是大粮商,虽然没有触碰过盐引这种东西,对于粮食交易的敏感性还是有的。

    云掌柜听闻最近有一大批价值一百万斤盐的粮食要来西安,接收方便是晋商范肖山与王登库!

    以江南一斤淮盐三分银子的价钱来论,除过煮盐,晒盐的本钱,这一百万斤的盐引最后能让这些人赚取超过十万两银子的利益。

    自古以来盐这种东西是不缺的,高山上有盐矿,咸水湖里有自然盐,海里边更是无穷无尽。

    自从有人发明了《盐铁官卖》这种东西后,食盐的价格就再也没有便宜过。

    就蓝田县现在的盐价来算,一斤盐卖一分七毫银子依旧贵的如同抢劫。

    这让吃惯了两块钱一斤食盐的云昭,如何能容忍一斤盐卖到八十块呢?

    洪承畴想要粮食,可是,云昭需要的粮食才在洛阳上岸,正准备向长安进发呢,还需要再等等才能送过来。

    东南送来的粮食大多是稻米,云昭准备更换一下,给洪承畴送去小米,糜子,跟麦子,了不起云氏上下七八千口吃一年的稻米就是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粮食腾贵,万历年间,一担粮食卖价一两银子,到了崇祯二年,一担麦子就买到了六两银子,一担稻米的价格更是超过了七两银子。

    而一个五官端正的孩子只能换五十斤糜子,一个相貌周正的大闺女的卖价,也绝对不超过三两银子……一百万斤盐除掉成本换到的粮食实在是有限。

    再加上运粮的成本,这次从南方运来的稻米数量绝对不可能多于一万担!

    从洛阳到西安,并不经过蓝田县,而是从华阴一路进入渭南县,对于这块地方,云氏极为熟悉,云霄跑了一趟回来后就把劫道的地方定在了少华山。

    成功之后,只要钻进少华山,最后就能沿着秦岭辗转回到蓝田县,就是一路上盗匪多了一些。

    在陕西,只要是山,山上就有盗匪,少华山这种有着悠久强盗历史的名山不可能没有人占山为王,现在,少华山上的大当家就叫做“赛伯当”,耍的一手一百斤重的熟铜棍,据说双臂有万钧之力,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好汉。

    计划制定了,就要执行,这位“赛过王伯当”且仗义疏财的好汉自然在云氏剪除计划之中,并不会因为他有一个不错的名声就网开一面。

    而且,云氏需要替罪羊……

    这个决定让云虎非常的伤心难过,当初他在月牙山当名义首领的时候大家住的近,“摧山虎”与“赛伯当”还喝过血酒,发誓要相互扶助,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

    见岳父为难,高杰要了百十个人,连夜离开了云家庄子,从汤峪进入了茫茫秦岭。

    “这一次我亲自走一遭,您看家!”

    众人离开了议事厅之后,云昭把云福,云猛留了下来。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抽了一口烟道:“也好,你总要去见识一下的,总是躲在叔伯背后,不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心肠会变得歹毒的。”

    云猛皱眉道:“不到三百人的镖局,不难对付,你就不要去了,你猛叔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云昭摇头道:“福伯说得对,我总要面对的,咱们云氏到现在下一辈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了,躲不开。”

    云猛站起身瞅着福伯道:“我没死之前,小昭就不上战场!”

    云福吐了一口浓烟嘿嘿笑道:“你以为你心爱的侄子真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八岁孩童?

    告诉你,别看你当了这么些年的盗匪,跟你这个胖侄子比起来,他才是吃人的狼!”

    云昭瞅着有些失态的云福道:“我会把武库找出来的,不用你指点,我也能找出来!”

    云福沉默片刻,朝云昭拱手道:“等我死掉之后,你再找到可好?”

    云昭摇头道:“不为难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自己去找,找到了是我的幸运,找不到是我的命。

    现在天下已经疲敝到了极点,天知道那一天我云氏就要面对山崩海啸一般的大困境。

    你手中握有利器,却不肯拿出来让我们度过难关,难道你准备眼睁睁看着云氏被巨狼吞没吗?”

    云猛早就对云福独自一人握有武库钥匙却死都不肯拿出来的行为极为反感。

    在一边冷笑道:“我是阴族人,你当年说这东西只有阳族人才能用,我就什么话都没说,就等着给我的小侄儿。

    现在,我的小侄儿年纪虽小,却智慧超群,他比我更急需这些东西来保全家业。

    既然是云氏的东西,你一介老奴,何来胆子给主人定规矩?”

    云福的一张老脸似乎都要渗出血来了,抬起头正要说话,云昭在一边插嘴道:“猛叔,这东西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属于云氏的,其余的不是我们家的。”

    云猛愣了一下马上道:“明明是老祖带回来的,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会跟猛叔一样说法,问题是这批武器,大部分属于戚家军!”

    “戚家军?”

    “没错,准确的说是属于石门寨被王宝杀死的那批戚家军的,那时候,福伯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听了云昭的话,云福脸越发的红了,缓缓站起身,用最阴沉的声音对云昭道:“你是世上最无耻的人!”

    云昭笑道:“我只有八岁,,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救活的人远远超过被我杀死的人,而且,我做事历来光明正大,何来无耻一说?”

    云福冷笑道:“你对武库其实一无所知是不是?”

    云昭笑到:“难道不是石门寨……”

    “放屁!这批兵刃,武器属于天启元年战死在辽阳城外的川军,属于率领三千川军将士向建奴本阵突袭而死的周敦吉,秦民屏,属于阵斩十余建奴力竭而死的总兵陈策,属于带领戚家军以不足六千之众迎击黄台吉五万大军并斩杀过万人的少帅戚金,属于战至一兵一卒依旧酣战不休的童仲揆!唯独不属于你——这头野猪精!

    你这样的奸诈小人不配使用这些武器,我宁愿一把火点燃火药炸掉,也不给你!”

    须发酋张的云福威势惊人,此时此刻如同一头老雄狮一般威风凛凛,逼迫的云昭不得不躲在云猛背后。

    而云猛则尴尬的不断搓着手道:“富伯,小昭没想强夺武库里的东西,就是想弄一点出来,我们好照着打造。

    今天逼迫您完全是小昭的计策,您要是不答应,我们两绝对转身就跑,哪里有逼迫您这回事。”

    云昭见云福慢慢平静下来了,就从云猛背后钻出来,连连作揖。

    云福淡淡的看了云昭一眼道:“或许你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在乱世。

    如果陈策,戚金,童仲揆他们中间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九千大军也不至于全军战死,一个不存,戚家军,也不至于连种子都没有留下一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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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