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跟徐先生讨论事情的时候,云昭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皇帝!
跟云福,云猛等人谈论事情的时候就接地气多了。
有玉山在,云家庄子的冬日里很少能见到明晃晃的太阳,今天就很不错,玉山上没有云雾,太阳直接照射到了云家庄子上。
云家的主事人齐刷刷的在前院的边墙根上蹲着晒太阳,云家庄子的其余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蹲着。
太阳照在惨绿色的棉袄上很暖和,露在空中的脸蛋,鼻子却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
云昭的皮肤娇嫩,被寒风一吹就变成了紫色,一个姐姐扭捏的从内宅出来,用一条粗糙的羊毛方巾把云昭的脸包住,又朝云豹甜甜的叫了一声爹,就羞红着脸跑回内宅了。
云豹骄傲的左右看看,然后目送自己闺女进了后宅,满意的道:“还是嫂嫂会养闺女,这才多长时间啊,被我们养的干巴瘦的闺女如今水灵灵的好看。
以后配状元郎都足够。”
云福吧嗒一口烟道:“富人家养出来的闺女都好看些,主要是不用下地,不用守在锅台上,穷人家的闺女就没这么好的命。”
云豹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道:“就这么一个闺女,老子拼了命也要让她好过些。
我们这些人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买卖,一次天花,就让男娃子全军覆没,这就是报应,好在我们没有干淫邪之事,天老子还给留了半条根。
这辈子就这样了。
小昭,以后呢,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的几个叔叔帮你干,你就莫要插手,就跟你爹一眼,好好地当人,云氏本族就剩下你一个晚辈了,以后你的姐姐妹妹们还要靠你撑腰。”
云昭没回答,云猛却岔开话题道:“憾破天把老婆,儿子,闺女放在华阳川,以为没人知道,你要想办法让憾破天以为是龙袍水干的才好。”
云霄最近手里有钱,也开始学云福抽烟,一袋烟抽完了,就磕掉烟灰轻声道:“这个很容易,龙袍水的手下就是一群杂碎,只要引他们过去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出手。”
云猛冷笑道:“咱们蓝田就卡在华县跟柞水中间,他们两个要斗起来,只能在我蓝田境内进行。
我们帮龙袍水干掉憾破天之后,顺手再把龙袍水一起干掉,这件事我跟云豹去做,云虎去抄龙袍水的老窝,云蛟,云霄去抄憾破天的老窝。
他们的地盘我们先不要,人也不要,只拿走粮食,等我们走远了,就把兵刃还给他们,来年看庄稼的长势再决定要不要他们的地盘。”
云昭笑道:“咱们的人是不是已经集合起来了?”
云猛道:“按照你说的法子,人口都聚拢在四个大的能种庄稼的峪口,老弱妇孺去种地,养羊,养猪,养鱼,种莲菜,云杨他们在跟着老出溜学骑马,没人闲着。”
“我们现在有多少匹马?”
“勉强一百匹,除过跟乌斯藏,蒙古人弄来的四十二匹马之外,这些时间就弄来了五十匹,没有好马,一些还是大齿口的挽马,还有一些大骡子。”
对于骑兵,云昭狗屁不通,就把目光看向福伯。
福伯嘿嘿笑道:“别看我,老奴就是混步军的,老出溜以前就是骑兵,虽然可能不如关宁铁骑名声大……嘿嘿,那是因为人数太少才不成气候的。
老出溜这种骑马作战了二十年的家伙,能活到现在,教孩子们骑马作战还是成的。
少爷,我云氏为盗数百年,确实没有给少爷留下什么金山,银山,要人?谁敢跟我云氏比?
你就好好地用老出溜这个老货,不会错的。”
云蛟笑道:“老出溜老大的不高兴,说谁把他们这支骑兵安排在峪口里,小昭就该把出主意的人枭首示众!
他还说,小昭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这群人都是吃屎长大的,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支骑兵!”
云昭张大了嘴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支烂透了的骑兵会是什么好东西。
在西安拿哈达骗钱的时候,那些乌斯藏人,蒙古人也不是傻子啊,给的都是最差的马,再加上一些挽马,还有骡子七拼八凑出来的骑兵,在一个老骑兵眼中怎么就成了好骑兵了?
云福见云昭很惊讶,就笑着道:“在战场上,骑一匹驴子活命的可能也比步兵大,威力也大!
毕竟砍死驴子也要废一番功夫的。
不管我们的马好不好,王嘉胤手下两万多人,你看他能不能凑出一百骑兵来。
现如今,只要在战场上看到了骑兵,这场仗就赢了一大半。”
“你是说我可以进攻西安?”云昭心里热的发烫,老子终于是有一百骑兵的人了。
云福瞅瞅云昭道;“骑兵攻城,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徐先生哥哥送来的信件中说的很清楚啊,建奴都开始进攻北京城了。”
云福不耐烦的道:“建奴不光只有骑兵,人家也有步卒,且大部分都是步卒,要是皇太极有十万铁骑,战马铺天盖地的压过来,把对手踩都踩死了,还打个屁啊。”
云昭发现暴露了短板,哦哦两声,就接着听长辈们谋划。
脸上抱着毛巾,寒风吹不到,太阳透过微微的寒风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虽然仅仅是上午,云昭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直到钱少少来喊这群人去吃饭,才拍拍背后的黄土,回家去吃饭了。
家里的伙食也就好了三个月,自从母亲开始赈济灾民之后,糜子饭又成了家里的主粮。
外边的灾民偶尔还能吃到黑锅盔,云昭的饭碗里只剩下糜子饭,熬煮的干菜把唯一的一块肥肉里的油脂榨的干干净净。
肥肉被母亲放在云昭的饭碗上,云昭叹息一声又把肥肉给了母亲,倒来倒去的不卫生,母亲就把肥肉切成碎末,往干菜里面一搅合,就成了一盆子干菜炖肉。
钱多多吃了很多,还在一边鼓励弟弟多吃一些,至少要吃的跟云昭一样胖才好看。
家里的姐妹们吃的也很多,总之,见了灾民的模样之后,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给身体积攒脂肪。
只有云昭对吃饭依旧很有要求……然后,他吃了一碗饭之后,母亲就下令收拾碗筷,不给吃了。
母亲认为自己的胖儿子不懂得惜福。
钱多多的漂亮衣裙早就被母亲给换掉了,如今,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棉袍,头上梳着闺女发式,留着长长的刘海,只是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即便是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筒里……云昭不得不承认,美女就是美女,已经被母亲毁掉形象的钱多多偏偏散发着另一种叫做朴实……的美。
钱多多用自己圆头棉鞋碰碰云昭的脚,猥琐的凑近云昭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顿火锅?你姐妹们晚上做梦都念叨着呢。”
“今年想吃啊,最少要等到七月份,辣椒没了。”
“小气鬼,小气鬼,我弟弟说你留了好几颗辣椒!”
“那是用来当种子用的。”
“骗子!我们吃的是辣椒皮,没吃辣椒种子!”
“你还不允许我保存几颗?”
“吃的东西会坏,要是不早点吃掉,味道跑光了怎么办?”
“关你屁事啊!”
“败家子!”
钱多多本来想拿脚跺在云昭的脚上,见云昭虎视眈眈的瞅着她,就跺在地上,还很生气的跑掉了。
云昭当然不会去追的,他很清楚,只要追过去,自己可能又会被骗,不要说手里的辣椒不保,很可能连最后一锭银子也被骗走。
跨着腿站在大门口的云杨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
去年的时候他还有资格进内宅晃悠晃悠,今年,他已经十二岁了,没了进内宅的资格。
福伯说男娃长毛之后就不能进内宅!
想想云杨也该到这个年纪了,前半年,光着屁股在小伙伴们面前晃荡毫无羞耻感,在云卷家的炕上没人穿裤子睡觉。
下半年,这种场面就看不到了,这家伙把裤头绑上带子系的紧紧的。
云卷,云舒,云飞他们对此非常好奇,七八个人按住他想要想要解开裤头看个究竟,被力大无穷的云杨给揍了一个稀里哗啦……没有得逞。
所以,云昭很羡慕云杨,这是长大的标志啊……
“我这是骑马骑成这样子的!”
云昭才靠近,云杨就立刻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要跨开腿站立!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云杨的方脸膛已经逐渐定型了。
只是这个家伙同样继承了关中汉子手长腿长的优点,即便是跨着腿站立,也高了云昭一头不止。
“今天早上骑马跑了四十里!”
云杨夸耀完毕就把手塞进云昭肚子上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两个核桃,用手一捏就碎了。
核桃很干,云杨吃的很干脆。
云昭郁闷的看着云杨,这些核桃是他专门用来补脑子的,他整天想的太多,生怕弄坏了脑子。
像云杨这种人吃什么核桃啊?
多吃点肉长点肌肉不好吗?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你骑马这件事的?”
云杨遗憾的看看手里的核桃皮随手丢掉,云昭口袋里就剩下这两核桃了。
“没错,其余的兄弟都开始骑马了,就是不见你,特意来找你一起骑马。”
“我年纪太小了。”
“出溜爷爷说了,从小骑马最好。”
“被马踩死的也多。”
“出溜爷还说骑兵跑得快,战力强,就是费钱,出溜爷说战马不能光吃草,还要**饲料,其中十二匹好马最好喂点鸡蛋。”
云昭抽抽鼻子,探手入怀,将最后一锭带着体温的银子递给了云杨。
这样的银子他原本有两锭,被福伯捡到一锭之后还给了母亲,这锭银子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云杨拿到了银子,也顾不得云昭的心情,就抛着银子道:“我去收鸡蛋了。”
云昭恶狠狠地道:“战马吃我认了,你们要是敢偷吃,我就请家法,还是你爹行刑!”
云杨摸摸鼻子道:“老出溜把战马看的跟祖宗一样,没人能抢战马的口粮。
咱们家还有九匹马怀着崽子,这些银子买来的鸡蛋都不够它们吃的。”
“我娘把我每天吃的,用来长身体的鸡蛋都停了……”
云杨捏捏云昭的肥肚皮疑惑的道:“你不用吧?”
云昭悲愤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玉山道:“我真的很想快些长大。”
傍晚的时候,徐先生从玉山上下来了,今天是给大殿换梁的好日子,他不放心自己去监工了。
因为流民多的缘故,加上云氏放开了山林,修缮玉山书院的过程非常的顺利。
冬日里的树木本就水份少,加上徐先生似乎有些急功近利,粗大的松木才被砍伐下来,就被他当做梁柱给架到房顶上去了。
“湿木头做梁柱会弯的。”
“不会,只要木头够粗!”
“春天来了,这样的梁柱会发芽的,您不觉得一根树枝从梁上垂下来很诡异吗?“
“没事,这是雅趣。”
“您干嘛这样着急呢?”
“时不我待啊……”
“您这些天都没有给我们授课!”
“你不是琢磨着怎么弄死憾破天吗?哪有时间上课,你的兄弟整天黏在马背上,都决心当强盗了,我上课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强盗也需要念书的!尤其是要当一个大强盗的时候,一定要读书!”
徐先生嘿嘿笑道:“云杨以前认为读书很重要,自从当了强盗,他就不喜欢读书了。”
“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考状元的潜质。”
“你呢?”
“我认为读书很重要,不论云杨他们喜不喜欢读书,《礼记》一定要让他们学好,学透!”
“哈!强盗学《礼记》?”
“没错,越是强盗越是要明白‘天地宗亲师’是什么!尤其是后面的‘宗亲师’三则!”
“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天地君亲师”才对吧!“
“我不管,到了我云氏,我们就学‘天地宗亲师’!”
“这个‘宗’是你云氏本宗是不是?”
“没错!”
“不教,太下作了。”
目送先生远去的背影,云昭多少有些感慨。
前天晚上的时候,云虎走了,昨天早上,云霄,云豹走了,昨天下午时分,云猛,云蛟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云杨收了好多鸡蛋也走了。
现在,先生也没有多余的说话时间也走了……每个人似乎都非常的匆忙。
似乎他们的时间都很紧迫。
云家庄子高墙前边的人送走一批,马上又会来一批,年轻有力气的被送去了玉山书院工地,没有工钱,却能吃饱……
妇孺们就被送去了云氏霸占的十六条峪口,从现在起,就要开荒了。
玉山这片土地,空气湿冷,土地却不会上冻,即便是有的地方会上冻,也仅仅是薄薄的一层硬土皮,用锄头就能刨开。
开荒的场面惨不忍睹,无数的妇孺老人在冰冷的土地上劳作,壮年人还能站在土地上挖土,老弱就很凄惨了,力气不够有跪在地上开荒的,有的年幼的孩子没有农具……就用手挖……
干活的人有饭吃!!!
为了一口饭吃,所有的人都在拼命!这在云昭眼中几乎成了一个悖论……
人们干活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现在,要用命去换一口饭吃,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众生皆苦!”
云昭寻声看去,只见去年春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道士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寒风里,形容枯槁。
“这是佛门的偈语,你一介道士说出来不合适,会让人误会你的身份。”
梁兴扬站在寒风里,潇洒的将一绺随风飘荡的头发捋到脑后,笑眯眯的道:“大半年的时间,小野猪也该长成大野猪了,至于偈语,和尚说得,我这个道士就说不得?”
云昭笑道:“小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自诩为野猪精转世,现在却恶名难改,道长莫要笑话我了。”
梁兴扬笑道:“当野猪精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可能,我也想化作一头高如山岳的野猪,用自己的蹄子,獠牙,拱嘴弄翻这个世界,然后一屁股坐在皇帝老儿的脸上。”
云昭想了一下道:“延绥路让道长心痛了么?”
梁兴扬怪叫一声道:“心痛?贫道是走了一遭十八层地狱!”
“很糟?”
梁兴扬指指峪口中开荒的饥民,偏过头瞅着天上的太阳道:“你看这些人都觉得心中不忍,在我看来,这些人比起延绥路上的人……宛若身处天国。”
云昭叹口气,听见一声孩童的哭喊,转过身才发现那个孩子从山坡边上的地埂子滚落下来,可能碰到石头了,哭泣两声,又赶紧爬上山坡,继续从开好的荒地里挑石头垒在地埂子上。
梁兴扬以欣赏的目光看完这一幕,对云昭道:“我真的很希望你是一头野猪精,如果你真的有法力,就施展你的神通,让百姓别像延绥路上的人那般苦。
我愿意为你建庙颂功。”
“我母亲请你来,是为我驱邪的。”
“邪灵这个时候可是一个好东西,不能驱赶。”
“为什么啊?”
“魔鬼在世的时候,邪灵就不是恶灵!”
“咦?你到底在延绥路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末法时代!”
“什么是末法时代?”
“人不能称之为人,野兽比人类善良的时候!就是末法时代!”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野兽不吃人,人吃人……”
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声嘶力竭,笑的涕泪交加。
云福从远处走过来,扛起梁兴扬就走,还对云昭指指脑袋,意思是说这人已经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看见……呜呜……”
云昭目送梁兴扬被云福捂着嘴巴扛走,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遇见这个道士了。
升仙观跟云氏百十年的交情可能也毁于一旦了。
云昭背靠着一颗李子树坐了下来,摸摸瘪瘪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来,口袋里的吃食早就散给一群孩子了。
云福过来了,递给云昭一颗鸡蛋,鸡蛋还是热的,云昭默默地剥皮,这一次他没有嫌弃蛋白,将一整颗鸡蛋塞嘴里,努力之后才嚼碎吞咽了下去。
“梁道长已经垮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不断地告诉别人,人原来是可以吃的!
还说人肉不是酸的,吃起来跟猪羊无异。
接他的人呢,也是一个傻子,什么话都没有问,就把人接回来了。
刚到庄子上,就跑的不见了人影,幸好有人看见他朝峪口来了,怎么,没被一个疯子吓到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觉得他没有疯,说话的时候很清醒,福伯,人饿极了真的会吃人?”
云福皱眉道:“听说过,没见过,战场上喝敌人的血是为了震慑敌人,肉咬下来就吐掉,没人真的吃人。”
云昭指指梁兴扬被送走的方向道:“我觉得他可能真的见过……
我今天来的时候,有人向我兜售他们的儿女,给五十斤糜子就成。
我算了一下,一个孩子至少二十斤肉,换五十斤糜子可能亏了。”
云昭紧紧的抓住云福的手臂又道:“福伯,我们家买下来好不好?
全部买下来!
我很需要人手!
我好害怕他们真的变成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云昭回到家之后,明明困倦的要死,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他以为自己身为经常去最偏远乡村的公务员,对于贫困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
他见过最破旧的屋子不过是一栋快要倒塌的土坯房,见过最穷困的人也仅仅是无钱治病,见过最惨烈的伦理冲突不过是子女与父母争夺房产。
来到这里之后,他对贫困的认知下限在不断地被刷新。
云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村子里的富户而已,或许还是一个恶霸。
这样的家族在后世,是要被严厉管束的。
像他们这样肆意胡为,且作恶多端动不动就杀人,还把人丢温泉水里泡着的行为,早就被官府放在病床上,往血管里注射毒药而死了,哪里还能以救世主的姿态俯视人间。
原则上,越是穷困的人脱贫就越发的容易……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强大而有效的国家支持!
扶贫理由越是充分的地方,获得的拨款相对多,同时,改造贫困地方的手段就越是先进!
在大明世界里——云昭除过这身肥肉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很怀念自己背着病孩去领导办公室居住的壮举!
尽管事后因为方法错误问题被领导虐待了两个月,却没有人说他人品的不是,甚至还被同僚们高看一眼。
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云昭无比的怀念那个曾经被他诟病了一千遍的组织……
“人必须是要吃饱饭的……”这是某一个粮食价格会议上的讲话。
“不能死人!”这是某一次减灾会议上的命令。
此时此刻,那些老生常谈,且经常被云昭拿来画领导猪头画像的会议变得高大,且肃穆!
当然,云昭最怀念的是自己参观过的那些粮库……其中一个粮库因为机械装粮食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粮仓,被散落的粮食埋死了一个工作人员……
那真是秃山一般高大的粮仓啊……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传来。
云昭才坐起来,钱少少已经打开了门。
云福黑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少爷,走吧,去见云豹最后一眼。”
云昭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穿外衣,赤着脚就急匆匆的要往外跑。
却被云福抓住了,按在床上穿好衣裳跟鞋子,这才拖着云昭走了出去。
“云豹腹部中刀,肠子流出来,看样子活不成了。”
云昭闻言心头一震,脚底下打了一个绊子,被云福拖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昏暗的屋子里,赤裸着的云豹躺在一张床上,鲜血染红了床铺,那个花白胡子的大夫不断地用柳枝水擦拭云豹的身体,他腹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即便如此依旧有血往外渗出。
“带妞儿过来,叫昭哥儿过来,我有话说……”
云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中,嘴里却不断地呼喊着闺女跟云昭的名字。
云昭来到床边就被云豹一把抓住胸口。
“照顾好妞儿,照顾好妞儿。”
云昭红着眼睛道:“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云豹闻言,欣慰的松开了手,瞅着云昭笑道:“这次失算了,被憾破天砍了一刀,不过,他的寨子也被我们夺了。”
云昭强忍着眼泪道:“你不要说话,好好躺着。”
云豹的面孔在灯光下惨白的厉害,轻轻摇摇头道:“不成了,肠子流出来了,活不成了。”
云昭转头冲着大夫吼道:“治好我豹叔,治不好我拿你去喂猪!”
大夫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幽幽的道:“肚皮被人开了半尺长的口子,你来治?”
“你没有缝合吗?”
云昭狂怒道。
大夫不但不理睬云昭,还轻蔑的冷哼一声出去了。
“肠子破了没有?”
云昭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不知道!”
大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豹冲着云昭道:“别难为二把刀了,他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大夫了,听我说,我死了之后,你要给我披麻戴孝,多烧些纸钱,老子穷了一辈子,不想在下面再被钱打住手。”
云昭的目光盯在已经被血染红的麻布条子上,此时此刻,他的脑子无比的清醒。
这样的场面自己好像见过……
“烈酒,盐水,芦苇杆子,把麻布条子用水煮了,再给我找一些用水煮过的丝线,两根用火烤过的针。”
云福想要说什么,钱少少已经狂奔了出去。
不大一会,云昭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云昭左右看看,对云福道:“你们都出去,钱少少留下。”
云福皱眉道:“你要干啥?”
云昭开始用烈酒洗手,淡淡的道:“给豹叔治伤,我就这么几个亲人,没有一个是多余的。”
云福还想说话,见云昭已经开始剪云豹肚子上的绷带,什么话都没说,挥挥手,挤了一屋子的人立刻就出去了。
云昭留下最后一层被血浸透的绷带,对钱少少道:“把你的手用酒洗了,洗仔细了。”
钱少少遵从无虞。
云昭又对云豹道:“豹叔,你养好精神,我这就给你治伤,说真的,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大病。”
云豹虚弱的道:“别骗你豹叔了。”
“我是野猪精啊!”
“野猪……”
“没错,你看看野猪就知道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是过几天就好?
你要信我,熬过今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月后,您又是一条好汉。”
云豹无力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侄儿不会在这个时候祸害他。
“剪开一点布条。”
钱少少就拿着剪刀剪开了一截布条,云昭就开始用烈酒擦拭伤口……
或许是疼的已经麻木了,云豹就这样低着头看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做针线活。
他亲眼看着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缝了三层,亲眼看着侄儿将烈酒泡过的芦苇杆插进肚子,然后看见一些血水从芦苇杆子里流淌出来。
大明朝的第一场外科手术在病人亲眼目睹下完成了。
云昭看了那个大夫给云豹准备的金疮药,想了半天,还是没敢用,最后又清洁了一遍,就用开水煮过且烘干的麻布条子重新绑好了云豹的肚子。
“我听说,只要豹叔明日里放屁了,就活下来了。”
云豹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
摸摸云豹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如果发烧,云昭也没有办法了。
钱少少往外泼血水的时候,云福走了进来,见云豹肚皮上重新绑上了绷带,绷带上也没有血迹渗出来,就指指睡着的云豹低声道:“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云昭道:“睡着了。”
“哦哦,这就好,这就好……”
钱少少按照云昭的吩咐叫来了两个干净的仆妇,给云豹换了干净的床单,暖和的被子,云昭嘱咐仆妇们要注意云豹是不是在发烧,只要发烧,就必须要烈酒擦拭脖颈,腋下,大腿内侧。
云昭出了房门,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那个把人当牲口医治的大夫没走,高傲的站在寒冷的院子里流着清鼻涕。
“刚才晚辈激怒攻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无妨!”
云昭很谦虚的低下头准备迎接大夫的训斥,却没有听到,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已经走远了。
之所以在院子冻了这么久,就是等一声抱歉,如果等不到,以后云氏的大门他再也不会踏进来。
“憾破天干掉了吗?”云昭吐出一口白气小声问道。
“没,跑了,龙袍水死了。”
“憾破天的寨子呢?”
“拿下来了,粮库里面的粮食确实很多,就是担心粮食出问题,云猛这才没有连夜追击憾破天。”
“憾破天的家眷呢?”
“寨子攻破的那一刻,妻女被憾破天自己杀了,这家伙背着五岁的儿子跑了。”
“背着儿子跑了?看来这家伙没有找我们复仇的决心!
甚好!”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云豹是被板车拉回来的,算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这一战,云氏战死了十九个人。
因为需要更多的板车拉粮食,所以,他们的尸体就被随意的掩埋在战场附近。
高杰的胸口上绑着绷带,云昭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就这稀饭吃黑面锅盔。
云昭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鸡蛋,剥皮之后放在高杰的粥碗里道:“辛苦你再走一遭,把我们战死的人都带回来。”
高杰愣住了,看看碗里的鸡蛋,再看看云昭有些不解的道:“都埋了……”
云昭皱眉道:“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他们必须埋在我们自己的地头上,不能做孤魂野鬼。
去吧,我把玉山工地停了,那里的木匠正在赶工做棺材,记住,残废的也给我带回来,不能乱丢!”
吃了一嘴锅盔的高杰喝了一口粥,却把鸡蛋剩下,用一块肮脏的布巾子包起来,对云昭道:“给我三辆车,三个人就够了。”
“五辆车,千万别把他们摞着拉回来。”
云昭挥挥手,云甲,云乙,云丙,云丁就赶过来五辆驴车,高杰跳上一辆无主驴车,吆喝一声,抖抖缰绳,就率先离开了云家庄子。
“秃山上的黄土厚,是个现成的墓地。”
“生有时,死有地,不错了。”
“哟,棺材不错,两指厚的棺底呢,就是木材湿了些,住着潮湿啊。”
“我早就说过,咱们清峪寨的人宽厚,死人都要给快地方安身,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不会被丢掉的。”
“没听猪少爷说吗?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没了我们的吃食。”
“狗屁,那是猪少爷跟豹子爷说的话,那个字里说你的名字了?”
“你懂个狗屁,猪少爷给豹子丫头分一半,我们舔碗底难道不够吃的?
这一次咱们打下了憾破天的黑风岭,粮食不缺,只要家里的粮食够我们吃到身子痊愈,爷爷还能出去抢!”
“听说这一次偷袭黑风岭是猪少爷的主意,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最好把整个关中盘下来,我看咱们家的猪少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废话,猪少爷是野猪精附体,我上次见那头老野猪了,天爷爷啊,两颗牙像弯刀……”
云昭面无表情的从伤病群中穿过,尽管这些伤病嘴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依旧没有骄傲,挺着肚子去了云豹的病房。
云豹依旧在酣睡,只是面如金纸,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
“豹叔放屁了没有?”
“放了,一连串,屋子里熏的待不住人,豹叔还笑呢。”钱少少鼻孔里塞了两个麻布卷,说话瓮声瓮气的。
“张婆婆她们呢。”
“豹叔要出恭,不让她们看,说被老太婆看了晦气。”
云昭又看看放在床头的饭碗皱眉道:“不是说不准吃东西吗?”
钱少少无奈的道:“豹叔不肯,说他已经活过来了,吃饭才能长好伤口,我就给了一碗粥。”
云昭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云豹肚子上的绷带,还不错,没有渗血,芦苇管子里依旧在缓慢的向外流淌腹腔积液。
云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强壮的人,他既然能从曳湖战场扛到云昭帮他,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只要方法用对,他活下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治疗方式,也能救命,并且成为一个传奇。
中午的时候,云娘来探望过云豹,云豹对自己受伤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告诉云娘不可太过仁慈,这一次的大饥荒,到了来年四五月,才是最惨烈的时候,这时候没必要太照顾那些饥民。
这让云娘很为难!
云豹的闺女云妞见到父亲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嚎叫一声就要往她爹的身上扑,被云昭跟钱少少两个捉住,总算是安静了一些,看她哭嚎的丑模样,云昭很担心她以后该怎么嫁出去……
钱少少很懂云昭的心思,凑过来低声道:“不用担心吧?山上,男多女少!“
提起秦岭里面的那些流民,云昭刚刚因为云豹病情好转生起来的好心情立刻就没有了。
“那些人吃的好多啊……”
钱少少拍拍肚皮道:“我刚到家里的时候,一顿饭吃的东西够你吃一天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
“现在吃的东西跟你差不多是不是?”
云昭摇头道:“你两天能吃我三天的口粮,然而,我还比你胖。”
“我其实已经吃饱了,就是想往嘴里塞东西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口粮其实可以减半?”
钱少少摸着自己的肚皮轻声道:“在明月楼的时候,梁妈妈就没有准备我的饭,就是偶尔给我一点剩饭,那时候的我,还比不上徐先生养的那条黄狗。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没正经吃过饭,到你家之后,我才知道还有人吃早饭!
所以说啊,粮食不够的时候大家就少吃点,饿不死就成,这个时候没人怪你。”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坚信,人吃饱肚子是上天赋予的权力。
粮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你不知道,人一旦吃不饱肚子,会有很多后患,比如疾病,比如人性都会祸害我们。”
“那就抢!”
钱少少眼睛在发光。
“抢!”
云昭的眼睛同样闪烁着寒光。
云猛回来了,见云豹在睡觉,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伤痕累累,只是没有重伤,随便包裹一下伤口就开始转运粮食。
这个时候,任何跟粮食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重要起来。
黑风岭跟云氏的老巢清峪一样,都是易守难攻之所。即便是云猛这个假的月牙山二当家跟龙袍水合力攻击黑风岭,为了保住得来不易的粮食,黑风岭的土匪这一次算是豁出命去了。
龙袍水在作战的时候被云蛟一斧头剁死了,剩余的土匪被云豹这些人当做炮灰驱赶在最前面,死伤惨重。
“当时向前一步都会遇到对手,就这么一路杀上山寨,没有半点的花巧。
憾破天也算是一条好汉,在我们如此猛烈的攻打面前,还能派出他的二当家从后路突袭我们,还抢走了被龙袍水当作人质的老婆孩子。
山寨要被攻破的时候,憾破天就一刀砍死了老婆,说什么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害了他的兄弟,还把他老婆的脑袋挂在山寨墙上……然后,黑风岭的人就开始拼命了。
龙袍水的兄弟死的差不多了,咱们的人就顶上去了,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死了十九个弟兄,你豹叔也被憾破天砍破了肚皮。
要不是你霄叔这个时候从黑风岭后山摸上来,占据了粮仓,让黑风岭的人军心大乱,这一仗的胜负还很难说呢。”
“有人知道是我们做出的事情吗?”
“没有,憾破天是两年前才起来的山头,跟我们没有多少瓜葛,龙袍水临死前倒是明白过来了,却没有机会往外说。
其余的土匪都以为我们是彭和尚的人。
憾破天背着儿子逃跑之前还大喊着要跟彭和尚不死不休。
用了一个晚上,把粮食运回来了,马车后面拖着树枝,没留下踪迹。
天亮之后,我派了一部分人赶着马车装着沙子去了月牙山,再空车去了汤峪,应该没有破绽。”
云昭摇头道:“这件事应该没完,这个时候谁手里有粮食,谁就亮的跟晚上的月亮似的,云氏就是一片云,打死都不做月亮,这件事必须栽在彭和尚头上!”
云猛摇摇头道:“我跟你霄叔几个合计过,云氏这时候再装下去会被人怀疑。
既然粮食已经到了彭和尚手里,我们云氏无论如何也必须向彭和尚下手了。
所以呢,我回来了,你虎叔,蛟叔带着剩下的兄弟去攻打月牙山了。
你霄叔假扮彭和尚固守山寨,眼见不敌,就一把火烧了月牙山大寨,连同粮食一起成了飞灰!
只有粮食被烧掉了,我们这片云才能继续隐藏在黑暗里不为人所知!”
云猛地一番话让云昭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确实,这才是云氏百年强盗家族的风范。
这份眼光跟手段远不是那些杂毛强盗所能比拟的。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三天的时候,云昭终于见到了满身都是烟灰的云霄。
这个瘦高的汉子才进门,就瘫倒在地上,被云猛灌了一壶温水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处理干净了?”
云猛问的很是急促。
云霄沙哑着嗓子道:“一百二十七人,关在装满柴火的粮仓里,一把火烧了!”
“没有漏网之鱼?”
“没有,我带走的一百二十七个黑风岭降兵一个不留,月牙山大寨被烧成了白地,大火还引起山火,现在都没灭。
豹子怎么样了?”
“被小昭救回来了,现在吃得好,睡得好,等伤口拆线后就痊愈了,还是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
云霄朝云昭看过去,嘿嘿笑着挑挑大拇指道:“不错,你豹叔没白白疼你。”
钱少少端来了酒菜饭食,云霄狼吞虎咽般的吃着,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道:“憾破天跑了,这是后患!”
云猛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黑风岭的人现在一个不剩,他憾破天就算是心中再恨,也孤掌难鸣。
龙袍水的人也一个不剩,他就算是怀疑,也没有真凭实据,拿我们没办法。
云虎说了,他攻打月牙山的时候周围有好多探子,你烧山寨的时候,云虎第一时间就撤兵回清峪,那些探子想要上山,被大火拦住,看样子他们已经放弃这批粮食了。”
云霄点点头道:“还是要注意憾破天这个人,一个破落户能在两年中聚拢上千人马,这不容小觑。
虽然憾破天还不知道跟他结仇的是我们,我觉得这个秘密保守不了多长时间。”
云猛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吃饭,然后就洗澡睡觉,我会留心的。”
云霄叹口气,就继续埋头吃饭。
云昭从屋子里出来,云豹正跟闺女两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老猫。
他闺女一会给他嘴里塞一只红枣,一会塞一点核桃仁,云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清闲时光,眼睛微闭着,面朝太阳,不放过太阳散发出来的任何热量。
“见到粮食了?”云豹没有睁开眼睛,却知道来的人是云昭。
“见到了,没有我预料的多。”
“一个土匪山寨,能积存三千担粮食你还能要求什么?有了这些粮食,就能保证我们山寨一年不饿死人。”
“问题是庄子前边的灾民似乎越来越多了,以及经开始有卖孩子吃饭的人了。”
云豹轻笑一声道:“这可是好年景啊,别人家养不活的孩子我们接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给一个云姓,就是开枝散叶的大事。
我们几个人里面,除过你猛叔是你真正的亲叔叔,我们几个不就是你猛叔的父亲收养的孩子吗?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呢,我们比亲兄弟还亲些。
小昭,你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卖孩子这种事情每年都有,半大的崽子,价钱不高也是常事。
钱少少那个小子跟我说了,你最近在为这件事烦恼,其实大可不必。
这世上的穷人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你一个人能救几个呢?
说到底都是天灾害得,这些年啊,天气从来就没有正常过,春日里秧苗刚刚长出来,一顿雹子就能让农人一年的辛苦白费。
夏日里的一场暴雨,秋日里的一场霜冻,这还不论旱灾,水灾,蝗灾,地龙翻身。
只要遇到了,就是灾荒,遇到了,就是人吃人的年月。
以前皇帝还算不错的时候,百姓手里多少还有一些积存,一年遭灾,少吃一点就是了,两年遭灾,饿死一部分人也就罢了,三年遭灾,那就算是要了农夫的命。
知道不?今年啊,不算咱们渭南原,偌大的一个关中,已经连续遭灾六年了。
西安粮库里据说空的能饿死老鼠,那个叫做洪承畴的官,为什么连你做的那点生意都不放过,你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朝廷都放弃关中地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把眼前人顾好,就已经积大德了。”
云昭指指脑袋道:“您说得对,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见不得人吃人,豹叔,人该吃面,吃糜子,吃谷子,吃家畜家禽,吃野兽,就是不该吃人。”
云豹给了云昭一个渗人的笑容,嘿嘿笑道:“既然人吃人也能活,你就没想过老天干嘛要这么安排?
别的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既然吃人能活,那么,人就该是饭桌上的一道菜!”
云昭不得不承认,跟强盗讲道理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恼的事情,他们的脑子里只要活着,就该用尽手段。
就像他们为了求活,杀别人就像杀猪一般毫无愧疚之意。
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死了十九个人,残废了三十一个,受伤的足足有一百多个。
而黑风岭憾破天上的人,死了足足六百多,龙袍水那一边也死了四百多,加上被云霄一把火烧死在月牙山上的人,粗粗一算就已经死了一千多人。
云氏多出来的粮食,其实该是这一千多死人的口粮。
现实很残酷,数据却很漂亮,从战争角度来看,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是实打实的胜利者。
十九个战死的伙伴已经被埋在秃山脚下,十九座新坟上还插着白色的招魂幡,送给亡灵的纸钱灰烬都没有被山风吹散。
这些东西代表不了那些曾经活着的人,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算是彻底完蛋。
云昭做的新棺材,插得招魂幡,烧的纸钱其实都是给活人看的,希望用这些手段,让活着的人能够继续为他卖命。
云昭比较相信人的思维其实就是一道电波,他自己就是一道在宇宙中胡乱穿梭的电波,只是恰好找到了一个可以高度融合他这道电波的空白躯壳。
原以为除过自己在乎的人,其余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都是一场游戏中可以随意挥霍的道具。
问题是跟道具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物伤其类之下,云昭总想做点什么,至于救济灾民,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使命,毕竟,上辈子什么事没干,直到死,干的都是扶贫这件工作。
据说,再过一年,这场伟大的战役就要到收官阶段了,云昭却像一个著名的二百五将军说的一样,被胜利即将降临前的最后一颗子弹给干掉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用脚底板都能想到,一场伟大的战役胜利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加官进爵……
现在,又要从头做起了,还他娘的是噩梦级难度!
五十斤糜子一个小孩,不二价!
孩子给你,少一粒糜子跟你拼命!
无知的幼童站在一边哇哇的大哭,他们的父母亲却忙着用斗量他们的糜子,每当云甲用刮板抹平斗口,总有一些人用尖锐的声音要求云甲再把斗墩一墩,好往里面再添加一些糜子。
“按照朝廷律例,“设方略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为发配之罪,你云氏这般买卖人口,恐怕不妥!”
穿着厚厚棉袍的洪承畴站在云氏高墙前边,见云昭家的人口买卖如此兴盛,忍不住出言相讥。
在自家的地盘,云昭自然是不怕洪承畴的,遂出言反讽道:“你这个官若是做得再称职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卖儿卖女了。
另外,我听先生讲,卖儿卖女其实是你们官府发明出来的一种救灾方式。
假如你读的书跟我先生一样多,就该知道出处!”
洪承畴微微叹口气道:“《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有一年闹大饥荒,一石米能卖五千钱,非常贵,灾民中饿死了一半,以致出现“人相食”的人间惨剧。
为此,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你家先生说的可是这个典故?”
云昭冷笑道:“我家先生还说,也就是这道不负责任的旨意下达之后,买卖人口就有了依据,再也没有被彻底禁止过。
说起来,你这个官的家里也该有奴婢吧?”
洪承畴拱拱手道:“你家中购买如此多的孩童,看来你家中粮食不少。”
云昭摇摇头,把一个哭嚎不已的孩子用力抱上马车,目送马车进了高墙,才回头对洪承畴道:“哪里有许多粮食,无非是节俭一些,省一口粮食给这些孩子,免得他们成了人家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四章 这就成官员了?
第七十四章这就成官员了?
来到大明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拿出巨量的精力来让别人明白自己做事情的合理性。
包括对洪承畴这个官员也是一样的。
灾荒严重的时候,能让人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功德,至于伤害什么个人自尊心之类的东西,可以完全不顾。
只要核心目标对了,其余的都不用太过计较。
就算明知道云氏买这些孩子将来是要从这些孩子身上要收益的,洪承畴也无话可说。
毕竟,人要先活下来才能顾及其他。
“你只看到城外的百姓卖子求生,为何就不问问城里人该如何求活呢?”
“那是你们这些官老爷的事情,与我这个小民何干?”
洪承畴清清嗓子道:“你云氏粮店原本是西安城中第二大的粮行,是西安百姓买卖粮食的重要场所。可是呢,自从去年八月后,云氏粮店就再也没有向外售卖过一斤粮食。
小野猪,你怎么说?”
云昭摊摊胖手道:“八月的时候粮价已经攀升到一担粮三两七分银子了,云氏不敢囤积居奇,所以干脆低价售卖了粮店里的粮食,改做炊饼羊汤,调料买卖了。”
说完话,指指面前高大的石墙道:“您也看见了,这个时候,云氏不求赚钱,只求自保。”
洪承畴仰着头看看云氏高大的石墙,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自保,自保,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啊!”
云昭冷笑道:“黄太监被百姓群殴而死,尸体被挂在丹凤门上,这不也是自保吗?“
洪承畴笑道:“百姓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你们这些乡绅小吏用得,官员们就用不得?”
云昭鄙夷的道:“反正陕西百姓已经被朝廷放弃了,怎么玩都可以是吧?”
洪承畴摇头道:“谁敢轻易说出放弃二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请我进你家喝杯茶?”
云昭无奈,只好邀请洪承畴去家里坐坐。
洪承畴此次前来,很有些胆气,至少,敢带着四个随从就出城的大明官员在关中很罕见。
母亲是女眷,不好见官,所以,只有管家云福垂着手站在云昭身后打发这位高官。
“直说吧,某家这次出城来的目的是为了筹粮。”
洪承畴把自己的目的说的很清楚。
云昭点头道:“猜到了,现在谁手里有粮食,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你云氏粮店什么时候能够开业售粮?只要一担粮食的价格不高于四两五钱官府就不管。”
“不论什么样的粮食吗?”
“不论,哪怕是米糠!”
云昭哀叹一声,瞅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玉山低声道:“六月,这是云氏给大人最大的诚意了。”
洪承畴无力地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同样看着窗外的玉山道:“你云氏是唯一一个给本官一个确切售粮时间的人……可是,城里人恐怕等不到六月夏粮收割。”
“云氏没有屯粮,这一点应该明白的告诉你。”
“但是呢,你们也不缺粮是吗?”
“是的,今年,云氏放弃了秋粮地租!”
“藏富于民?”
“一季秋粮富裕不了任何人,只是给乡亲们留下了足够熬过今年的口粮。
现如今,为了粮食,人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月牙山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洪承畴侧身向云昭靠近一下,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瞅着云昭道:“有多耳闻。”
云昭叹口气道:“是云氏组织人干的!”
洪承畴笑着拱手道:“乡绅组织团练剿匪,可敬可佩!”
云昭苦笑道:“大人进云家庄子,应该在秃山脚下看到了一片新坟,那里埋着十九条人命……”
“月牙山上的盗匪也灰飞烟灭了。”
“同时灰飞烟灭的还有好大一批粮食……”
洪承畴轻轻呷一口清茶,用手指敲着桌面道:“月牙山我去看过,大火还没有熄灭。
既然你云氏在蓝田一县独大,又是县里的粮长,我只问你家要粮食。”
“这是县令大人的事情,与我云氏无关,云氏今年的夏粮,秋税,已经缴纳齐全,大人不可得寸进尺。”
“蓝田县令已经被某家斩首示众,目前没有县令!”
“即便是如此,还有县丞,主簿,典吏同样轮不到云氏出头。”
“蓝田县县丞已经告老,主簿不知所踪,典吏为刀客所杀,偌大的蓝田县衙门已经形同虚设。”
“既然如此,上官再派官吏下来就是,我听说候补官一个个等的眼珠子都绿了。”
洪承畴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水,还有闲暇品尝了一块云氏特制的糕点,连连点头道:“茶水清冽,大有君子之风,只是这糕点滋味百转千回,这是南方才有的手法,透着一股子风尘味道。
猪啊,你小小年纪不至于豢养了’扬州瘦马’吧?”
云昭叹口气道:“你认为我可以当县令?”
洪承畴仰天大笑道:“有何不可,八岁县令将地方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兵精粮足的将是一场美谈,有何不可?
某家升官了你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某家现在是陕西布政使!你云氏世代簪缨,尔祖为大明朝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你云氏又有奇葩出生,年仅八岁就有救治关中的良方!
某家身为布政使喜不自胜,特意找了学政孙成林,以西安府学政之名保举你为南京国子监监生,待年长之后入太学就读,现在,你以监生之名代理蓝田县知县,明正且言顺!
你意下如何?”
云昭郁闷的瞅着洪承畴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就罢了,兵精粮足又是什么道理?
还有,我哪里来的救治关中的良方?”
洪承畴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一边悠悠的道:“就你家攻打月牙山抢粮食的劲头,平定蓝田县不成问题,说一句兵精粮足不为过。
至于救治关中糜烂的良方,你只要把蓝田县弄好,某家自然会帮你弄出一些治国良方出来,这方面不用你操心,你那个先生学富五车的总能把你教出来,长大后自然是一代俊杰。
现在,关中匪乱四起,不管是谁,只要能平定地方,让地方保持安定,某家就敢上本为他要官。”
“还可以这样?”云昭听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悍匪钻深山老林里,都要全民出动加上强悍的武装力量翻遍山上每一棵草都要找出来。
悍匪最后的下场不是被绑在病床上注射毒药,就是被人用枪把身体打的乱七八糟的,哪里会有这种美事!
不过,想想历史上洪承畴曾经招安过无数盗匪,也就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了。
毕竟,跟那些贼寇比起来,云氏表面上还是一个历史完美的太平乡绅。
“我要给你多少粮食?”云昭心惊胆战的问道。
“五百石粮食,这可不是某家勒索你,捐一个监生就是这个价钱,不信你去问问你老师。”
云昭继续呆滞的瞅着洪承畴不做声,洪承畴这个时候却显得很悠闲,连吃带喝的一点都不担心云昭不肯答应他的条件。
果然,不大功夫,钱多多就进来朝洪承畴侧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我家夫人已经将大人所需的五百石粮食准备好了,虽然仓促间没有准备好麦子,不过,糜子,高粱也只有三成!”
洪承畴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点心沫子,指指钱多多对云昭道:“不错的‘扬州瘦马’你是一个有眼光的。”
出门检点了粮食之后,洪承畴留下了蓝田县知县的委任状,蓝田县大堂正印,南京国子监监生文告,以及三份空白文书,该是县丞,主簿,典吏的文书。
然后,就以上官的口气告诉云昭,春播之后他会来蓝田县视察,今年春播耽误不得,不许有任何良田被弃耕。
五百石粮食装了足足六十辆大车,由兴奋地云虎亲自带人押运着直奔长安。
直到现在,云昭的脑袋依旧是懵的,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强盗转变官员的迅速变化……
第七十四章 家天下
说起来很没出息,云昭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主要是上一辈子的云昭思想在作祟……
没人知道他多么的想要成为县令,主政一方……只可惜临到死,他跟这个职位依旧相差很远。
现在,机会来了,他成了县令!!
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在心里暗暗想过,哪怕是再穷的县,他也有信心把这个县长当好。
现在!老天满足他了,且超额满足了他的愿望,不但是临危受命,还是超规格升迁。
让他的幻想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了。
就在他的心里即将对崇祯皇帝产生感恩之心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那群刚刚被他买回来的孩子,顿时,那种心思就烟消云散了。
云猛摩挲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对云昭道:“你觉得县丞这个职位你猛叔能不能干干?”
云昭不满的道:“猛叔,你很想当官?”
云猛嘿嘿笑道:“跟官员比起来,你猛叔这个大盗算个屁啊!人家捞得比我们多多了。”
“问题是,我不想从苦哈哈的百姓饭碗里捞饭吃!”
“既然如此,我们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云昭叹口气道:“好歹让他们活下来。我们也能趁着当官的机会,名正言顺的一统蓝田县。
这天下终究是糜烂的,我们还是要趁机积蓄力量。”
“你是说,这个官是给我们自己当?”
云昭笑道:“你不妨将整个蓝田县都看成是我们云家的,就不难理解了。”
云猛摸着下巴越想越高兴,最后拍拍大腿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蓝田县既然是咱们家的,捞那些长工们的钱岂不是等于贪墨我们自家的钱?
这自然是不成的,我要告诉那些兔崽子们,谁要是敢祸害自家人,老子将他丢温泉里泡个三天三夜!”
瞅着云猛快步走了,云昭就对蹲在地窖架子上的云福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开心?”
云福笑眯眯的吐了一口烟道:“集合一县之力保我云氏身名不坠,这是万中无一的机会。
家业兴盛就在眼前,老奴缘何不高兴呢?”
云昭苦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蓝田县就是云氏的吧?”
云福嘿嘿笑道:“以前不是,以后会是云氏的,蓝田一县一万两千一百八十七户统统归我云氏管辖,这是万户侯才有的权力。”
云昭有些黯然的道:“先把今年的灾荒躲过去再说。”
云福笑道:“灾荒总会躲过去的,六年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加上我们背靠秦岭,总之,饿不死,只要我们云氏能把那些盗匪隔绝在蓝田县之外,总会有办法的。
不仅仅如此,云氏可以去别的县剿匪,别的县的强盗却不敢来我们蓝田做买卖,此消彼长之下,安定一个县还是可能的。
加上我云氏数百年来一直在蓝田县繁衍生息,以前的官老爷们不敢管,管不到的地方,在我云氏手中没有这些难题。
老奴到时候召集起蓝田县的大户人家,只要每家每户出一些粮食,大家就能渡过灾年。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哼哼……”
果然,如云昭所料,云氏的这些人已经把蓝田县看成自家的财产了。
回到后院,母亲正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姐妹们开始给他改洪承畴哪来的那套小号官服。
虽说是小号,依旧能把云昭包起来。
大明朝分县为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已并为正七品。
蓝田县为中县,县令为正七品,常服为青色儒袍,公服为青色,绣七品鸂鶒,乌纱帽,用小朵花,径一寸。与展脚幞头搭配。
朝服梁冠二梁,银带,佩药玉,黄、绿、赤织成练雀三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银绶环,槐木笏。
这些东西洪承畴在进入云府之初,就派人交给了管家云福,再由云福交给后宅修改。
云昭能想的到,从母亲接到这东西之后,她的脑子恐怕就已经不再运转了,满脑子都是儿子当县令这件事!
在大明朝,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能实授县令正堂!
儿子才八岁,就已经成了南京国子监的监生!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天一样大的喜事!
莫说洪承畴只要五百石粮食,哪怕是一千担,一万担,只要母亲有,她绝对会给的。
洪承畴正是有这个底气,才会在云昭面前趾高气扬。
并且,云昭严重怀疑洪承畴在放长线钓大鱼,云氏很可能就是这只上钩的大鱼。
不过呢,鱼饵太香甜,洪承畴下的本钱也很大,云昭决定先吃掉再说,实在不成,云氏还是继续回去当自己的强盗好了,反正从历史上的记录来看,陕西从今后不可能好起来了。
就算你洪承畴是一个厉害角色,想要在云昭这种人身上占便宜恐怕有很高的难度,毕竟,论长远眼光,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云昭。
“晚生徐元寿见过知县大人!”
“哦,徐秀才多礼了,看座!”
“不知县令大人可曾将昨日布置的课业完成?”
“哦,昨日公务繁忙,并没有完成课业!”
“既然如此,请大人伸出猪蹄,好让晚生尽到为师之责!”
云昭伸出胖手,摊开掌心,漫不经心的道:“我已经是南京国子监监生,蓝田县正印大堂,先生多少给本官留些颜面……啊——”
“啊——”
“啊——”
一寸宽,一尺半长的竹板打在掌心,跟火烧一般……
云昭发现自己的胖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胖。
“打手心一般为三下,多了就会妨碍写字,剩下的七下板子还请县令大人脱掉裤子,露出尊臀,由臀部代领!”
“穿裤子打……不成吗?”
“不成,从今往后,县令大人要开堂问案,责罚不法之徒的时候不论男女你都不会让他们穿裤子领受刑罚的,你这顿打是让你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徐元寿的话语中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云昭只好露出屁股,被人家按在椅子上一连狠狠的抽了七板子。
打完了,云昭擦掉这具身体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道:“你是故意的,昨夜要我抄《大明律》这本身就不是一晚上能做完的课业。”
徐元寿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故意的,你可以看不起现在的大明朝,却不能看不起《大明律》。
据我所知,这部法典乃是自从中华有法典以来最完善的法典。
它草创于朱元璋金戈铁马的战争时期,完成于重典治国的洪武年代。
这部大法不仅继承了大明朝以前中华古法典文献的历史优点,也是中华古法典编纂的历史总结。
对你有极为重要的参考意义。
在你没有弄出比这更加完善,更加好的法典之前,我劝你老老实实的遵行这套法典。”
“你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尊重这部《大明律》的,用得着把我屁股打的跟紫茄子一般吗?”
徐元寿有些伤感的道:“当年的皇太子朱标也经历过这一过程,只不过,当时殴打他的是太祖朱元璋。
太祖一代人杰,他做的事情不会有太大差池的,尤其是对他珍爱的长子朱标做的事情,一定是很有目的性的,所以,你也感受一下,不会错的。”
“先生要不要来蓝田县担任主簿一职?”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少年时就绝了入仕之心,教化天下才是某的志向。”
“玉山书院修缮的差不多了吧?”
“还少些负责种地给书院提供衣食住行的人。”
“哦,这个简单,拨五百农夫在玉山半山腰上种玉米,土豆,红薯就是了。”
“你确定这些东西能在高山上种植?不如种荞麦吧。”
“这些种子原本就是种在高山上的。”
徐元寿皱皱眉头道:“我兄长在京师的处境艰难,新粮食推广过程缓慢,不若,把他手里的种子都要过来,在蓝田县大力推广种植,你看如何?”
听先生这样说,原本捂着屁股的云昭立刻抱住了先生的腰,温情的道:“就这么说定了!”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蓝田县中最有名的人是一个女人名曰——华胥!
她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炎帝和黄帝的直系远祖。
蓝田县第二出名的东西就是蓝田玉,素有“玉种蓝田”之美称。
当然,现在就算是翻遍蓝田县也找不到那种传说中的美玉,大明朝人也不会因为这些传说就来蓝田县旅游消费。
蓝田关古道自古据秦楚大道,有“三辅要冲”之称,是关中通往东南诸省的要道。
只是因为盗匪丛生的缘故,让人望而生畏,商旅渐稀,这里面就有云氏盗匪的贡献。
全县分东、西、南、北四乡。
县以东为东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渭南县界。
县西为西乡,辖三里。去县城七十里抵咸宁县境。
县南为南乡,辖七里。去县城五十里抵商州界。
县北为北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临潼,
全县东西一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
这就是云昭总结出来的蓝田县……目前,这个县除过盗匪跟刀客比较有名之外,别无长处!
“老奴明日就去县城,为少爷打前站,也趁机修缮一下县衙!”
“我听说县官就没有愿意修缮县衙的,据说不利于升官!”
“那是别人,现在蓝田县是咱家的,自家的屋子不修缮一下如何住人!”
“嗯嗯,福伯说的对,我去东乡,问问刘家对我们家家主担任县令有没有意见!”
“我去南乡,姓何的应该没胆子说三道四吧?”
“西乡的章天雄有些不服气,这次摊派粮食,他家就多摊派一些,我去收!”
“那好,北边就是咱家,我看家!”
有一群强悍的长辈庇佑的云昭是幸福的。
只需要留在后宅在一群姐姐妹妹们的簇拥下试新衣服就好,其余的事情被一群长辈打理的清清楚楚。
云昭穿上小小小号的官服之后斜睨了钱多多一眼道:“现在想嫁给我了吧,没门!”
钱多多难得的没有跟云昭顶嘴,而是有些难过的道:“我是‘扬州瘦马’当你老婆会被人笑话,那天,那个官就吃了一口我做的点心,就知道我是‘扬州瘦马’了。”
“那是一个色鬼,你以后离他远点。”
钱多多倔强的摇摇头道:“他既然说我是‘扬州瘦马’,我就要让他知道‘扬州瘦马’的厉害。”
云昭撇撇嘴道:“我前日里被先生殴打,就你一个人在边上拍手是不是?”
钱多多连连摇头道:“没有!”
云昭扯扯勒的太紧的脖领子道:“回头就去揍你弟弟。”
说罢,在钱多多还没有展现自己狐媚子本事之前就跳到母亲面前,让她摆弄。
云娘脑门上又勒上了黑色的绸布抹额,头发上也插了金步摇,手里捧着一个青瓷茶碗,指甲染得红彤彤的,如同一个真正的贵妇。
她之所以不喜欢回娘家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只能戴金银,却没法子戴孺人冠,经常被嫂嫂们笑话,现在不一样了,她也能给自己做孺人冠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在居移气养移体了,云昭相信,以母亲锲而不舍追求完美的精神,不久的将来皇太后的范她也能养出来。
从富农家的傻小子再到强盗家的小主子再到蓝田县的县令,云昭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身份转换。
云氏强盗现在堪称兵强马壮,近两千强盗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如果蓝田县境内,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云昭相信,自己的那些长辈一定会用强盗的方法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蓝田县的说话管用的人。
云昭甚至怀疑,洪承畴在没有钱粮,没有兵员的情况下,会把这个法子在整个陕西铺开,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确实能让陕西平静一阵子。
不过啊,以云氏目前的状态推广开来看,这是标准的养寇。
不是每一个强盗都跟云氏一样将一县之地当做自家来经营的。
这么做,将来会面临更大的问题,那个时候陕西如果再乱起来,就不是目前这种流寇形势了。
云昭将自己的忧虑说与徐先生听,徐先生仅仅长叹一声,就默不作声。
在云昭再三催促下,才道:“洪承畴的法子并非不成,相反,是一个很厉害的策略。
国家衰弱的时候,以权力换取喘息之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呢,这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国家有决定励精图治,国家有信心将权力放出去之后可以收回来。
我觉得洪承畴这样做是有过考量的。
现在的陕西,尤其是陕北一地,除过延安府这座兵家重镇之外,朝廷对陕北的统治已经崩溃。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让当地百姓自治,算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果洪承畴考虑到收回权力,那么,这中间一定有很大的变故。
云昭,你要想清楚,我怀疑这是洪承畴的一个计策,是要让陕西盗贼全部浮出水面,方便日后他带兵清剿。
不过,这应该与你云氏无关,毕竟,你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的太平乡绅,只要你按照大明官吏的规矩,施行你们在蓝田县的统治,对他剿匪大业有所裨益的话,他是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只有百里的蓝田县的。
现如今,你只要派人去韩城看看已经被洪承畴降服的王左挂跟苗美现状就能猜出他打的什么心思了。”
云昭一言不发的出了书房,朝着玉山长出一口气。
听了先生的一番话,云昭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了。
这一定是洪承畴的计谋!
如同先生所说,他需要所有的强盗以及所有可能成为强盗的人都浮出水面,好方便他一网打尽。
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陕西!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也就是明年,洪承畴将就任延绥总督,成了总督,他手中就有了兵权!!!
想想洪承畴在韩城以及西安杀强盗的手段,就算是云昭心中有底,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洪承畴在陕西之所以有底气跟西安知府这样的高官作对,最大的依仗就来自于他救援韩城之功。
他在韩城不仅仅收服了王左挂跟苗美,还一口气宰杀了三百名巨寇!
一介文官,手段之毒辣胜过了很多武将。
如果洪承畴手中有了大军,云昭就必须考虑退路了,这个人的胃口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没办法填满。
云昭的官府被钱多多整齐的叠好,放在床上,云昭盯着这身官服看了良久。
官服上的鸳鸯补子很是生动,丝线用料也极为讲究,一些明黄色甚至是用了金丝……
穿上这身衣衫,就能完成从百姓到士人的升迁,从此之后,家中的田地再也不用缴纳赋税,家中子侄再也不用服徭役,母亲可以坐在贵妇堆里跟人谈天说地,还可以与漂亮的官家小姐结成连理。
云昭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这套官服面前不受诱惑……
那些可怜的山贼,大部分都是穷苦出身,造反不是为了推翻大明朝,而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现在,不用再跟官府作战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相信很多人根本就把持不住。
云昭用手指敲着那顶黑色的乌纱帽苦笑一声道:“做官啊,做官啊,谁都想着做官,怎么就没人想着做事呢?
洪承畴此人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仗着自己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把陕西这一群土匪当猴子耍,耍完之后还要杀掉!”
钱少少跟在云昭身后,同样看着这身漂亮的官服,砸吧砸吧嘴巴道:“我姐姐说穿这种衣服的人都是衣冠禽兽,好人不穿这种衣服。”
云昭笑道:“衣服上绣的是禽兽,人却不能当禽兽,如果人人都是禽兽,还穿这衣服做什么。”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你到底要不要穿?”
云昭眯缝着眼睛道:“穿!既然穿了这身衣衫,我要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有一个八岁的县令,可以把蓝田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且无饥馑之忧!”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云昭要把蓝田县令这个官职彻底的办成最真实的县令,而不是凭借洪承畴一句话。
对于程序问题,没人比云昭更加知晓其中的重要性了。
如果程序走完,即便是洪承畴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随意的斩杀一位正堂县令。
即便是洪承畴想杀,也必须申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司会审之后,再由皇帝御笔朱批,由刑部执行。
自从锦衣卫没了之后,这就是大明朝对官员的审查过程。
上一位县令比较倒霉,因为大太监黄传亮被百姓殴死,且把尸体挂在丹凤门上曝尸,这是对皇权的极大不敬,天使手持天子剑来到陕西,不杀几个官员是不行的,那个无权无势且又无能的蓝田县令就成了众多替罪羊中的一个。
这是很极端的状况,一般不会发生。
所以,云昭来到西安拜见的第一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府知府张道理!
这位才是自己的正牌上司,不可不见。
见这位主官除过费钱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花了一百两银子补上了发往吏部清吏司的公文,还陪着这位上官听了一段昆山腔,一个白衣女旦咿咿呀呀的唱了良久,这位上官还和蔼的问云昭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可以请去家里欣赏几日。
云昭谢过知府厚爱,临走时,无意中将一枚唐代玉如意丢在知府客厅。
知府官家追上来询问,云昭当着众人的面矢口否认自己带着这东西。
管家也就笑着问了几句,见众人都听见了,也就不再追问,恭敬地将云昭这个新任蓝田知县送出了家门。
告别了知府,云昭又走了一遭同知,通判府邸,见这两位就比较容易了,由于有外祖父的关系在里面,交谈的也非常愉快,尤其是两枚古玉佩送出之后,同知,通判两位上官,喝了一点酒之后,两位上官就大肆的诉苦,比如家中已经快要断粮这样的小事。
云昭承诺,每年会给两位上官卖一百担平价粮食,很快就获得了两位的友谊,其中同知这位上官,还在酒宴中赋诗一首,夸赞云昭这个罕见的八岁知县。
诗云:谁家八岁郎,敢接蓝田防。仰首挥刀剑,飞剽撼豺狼。运筹如狡兔,厉马顾城墙,喟叹云儿慧,不是自家郎!
听完诗,云昭的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在宾主两相欢中洒泪而别。
入夜时分,疲惫的云昭这才敲开了安抚使洪承畴的府邸!
两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猪啊,听说你今日非常忙碌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把脑袋靠在椅子背上道:“拜访了上官跟一些同僚。”
“咦?你这么快就算是进入你知县这个身份了?”
“是啊,走马上任之前,拜访上官,同僚求得支持是我这个小小知县份内之事。”
洪承畴的中指敲敲桌面道:“听说你给张知府松了一枚玉如意,给同知,通判两位送了两枚玉佩,到了本官这里你怎么身无长物啊?”
云昭苦笑道:“张知府一心求去,同知,通判两位也在陕西度日如年,无心为难我这个末学后进之辈。
所以,只要执礼恭,知进退就能获得他们的好感,您这里要求不同,所以最难过。”
洪承畴大笑道:“知道就好,我且问你,你准备给同知,通判两位的平价粮,到底会平价到几何?”
云昭道:“按照天启二年的粮价算。”
洪承畴闭着眼睛幽幽的道:“六分银子一担粮,你还真是舍得。
不如你把这些粮食都卖给我,我来帮你补全手续,还把你蓝田县从中县擢升到上县,也让你的品级再提升一级成六品官,你母亲的诰封也能从孺人变成安人,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做事,送礼,补全手续也只是为了把事情做的名正言顺!”
洪承畴睁开眼睛瞅着云昭道:“说说看,你要用这个蓝田知县的官职来做什么事情!”
云昭拍拍手,钱少少就背着一个背篓进了客厅,将背篓放在云昭身边就出去了。
在洪承畴的注视下,云昭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棒子玉米,一颗土豆,以及一颗红薯。
“今年开春,我要在蓝田县大力推广这几种新粮食!”
洪承畴脸上的玩味的笑容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拿起玉米仔细观察,并且剥下一粒玉米放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半晌才吐掉嘴里的玉米碎末道:“这确实是粮食,来,好好地说说你的想法。”
云昭指指玉米道:“这东西的滋味其实跟麦子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口感却比糜子好一些。
之所以要种这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东西耐旱,且产量高,尤其是山地种植,比糜子,荞麦产量高出不少!”
洪承畴粗暴的打断云昭的话问道:“高出多少?”
云昭道:“徐公光启在京城种植玉米,亩产约八百斤!”
洪承畴猛然站起身,拿起玉米仔细看了又看,又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你说的是那个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保禄?”
云昭摊摊手道:“这位正好是我先生的兄长。”
洪承畴握着玉米棒子在客厅里如同一匹受惊的驴子来回踱步,良久,这才放下快要被他攥的发芽的玉米,指指土豆跟红薯道:“说说。”
云昭拿起一颗土豆道:“这东西被红毛国人称之为马铃薯,我喜欢叫他土豆!
不但是菜蔬,也是食粮,最妙的是这东西的产量比玉米还要高得多,同样的耐旱,最喜沙地种植,且口味绝妙。
说罢,放下土豆,又拿起红薯道:“这东西产量之高,您恐怕想都想不到,即便是山地种植,亩产两千斤乃是寻常事,而且,种出来的红薯,甘甜如蜜!
您说,有这几样东西,何惧粮荒?”
云昭说的慷慨激昂,洪承畴却越听越是冷静,到了最后,坐回椅子,淡淡的道:“种子多么?”
云昭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指指土豆道:“这东西是切块种植的,目前只有不到两百斤,红薯初期也需要切块育苗,而后扦插秧苗,虽然这东西多一些,也只有不到三百斤。
玉米种子更少,不到两百斤,也就勉强种五十亩地,就这还是单粒播种,如果按照靠谱的双粒播种,还要减一半。”
洪承畴又用手指敲着桌子道:“我会上书将北京一地的种子全部给你弄来,你有把握种出来吗?”
说完就烦躁的挥挥手道:“不管成不成,都要试试!”
云昭摸摸肚皮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嘴巴也渴,您到这时候也没有给我倒茶。”
洪承畴烦躁的道:“小孩子喝什么茶,来人,倒杯白开水,再去煮一碗面,不要多,算了,给我也煮一碗。”
洪承畴家里执行的一向是军法,所以,很短的时间里,两碗白面条就摆了上来。
云昭吃了一口就不觉得皱皱眉头。
洪承畴怒道:“这样的东西你还嫌弃,要知道就在今天,西安城里又运出去了三十几具饿殍!”
云昭连忙大口吃面,洪承畴叹口气也跟着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吃饭的功夫,云昭不断地看面前这个极为复杂的人……他很难相信这个倔强的人将来会剃发投降满清,面对那群兽人一口一个奴才的叫个不停。
或许,每一个人都只能阶段性的看,每到棺材盖子盖上,永远不到评价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云氏不是土匪!官,你不能用对付土匪的法子来对付云氏。”
云昭见洪承畴吃的香甜,就低声道。
洪承畴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他的眼神里像是含着雷电,让云昭头皮发麻。
“不是土匪?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蓝田盗匪一只耳跟彭和尚的死因。”
“为民除害!”云昭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好一个为民除害,既然如此,商州,洛南一带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等部,你云氏是不是也为民除害一下,好让关中以南之地安稳下来?”
云昭皱眉道:“这出了我云氏的能力范畴!”
洪承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瞅着云昭语重深长的道:“既然知道这不是你们能做到的,那就好好的种地!
不得不说,你找到了我的软肋,从粮食这一点突破了我的防线。
你那个高明的先生确实高明,窥破了我的计谋,这一次封官许愿,确实是我做出的一次试探。
也就是今年夏收之后,朝廷大军就会齐聚陕西,准备一鼓荡平陕西乱贼。
看破了也不要紧,看破的人也不是你们一家,直到目前,敢来西安拜见上官走门路的只有你云氏一家。
这很好,说明你云氏确实没有反意,确实想安稳的过好日子,你云氏这样的人,本官招降起来才有意义,不像刘鹤招降的那些贼人,今日见势不妙投降,明日官军离去又反叛,此起彼伏的没个尽头。
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见洪承畴的饭碗干净的如同狗舔的一般,连忙把自己剩下的一点面汤喝干净,放下饭碗道:“你斩天下不臣之辈,你若反叛,谁来斩你?”
洪承畴仰天大笑,声音大的连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伸手挥挥尘土靠近云昭的脸,喷吐着燥热之气道:“你来斩我,如何?”
云昭笑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皱眉道:“这是你我第二次定约,你真的认为某家这般人物会有朝一日投降反贼?”
云昭笑道:“等你棺材板盖上之后,再定你的平生!”
“小小年纪混迹官场对你不好。”洪承畴不再跟云昭扯蛋,重新拿起玉米仔细看了起来。”
“等我种这些东西成功之后,我就去国子监读书,真正的去读书,你找一个好知县来治理蓝田县吧。”
“不,你不能去国子监读书,你会被那些读书人教坏的,金陵十里烟花地,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你少年成名,人又聪慧,最难得的是一个干事的练才。
你这种人去了金陵,不出三年,就会有人招揽你,不出十年,你就会高官得作,骏马得骑……
金陵繁华地,多得是求贤若渴之人,那些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
只是,他们不会为国选材,只会为一己之私给自己选材,你若进了金陵地,太可惜了。”
洪承畴的话说的有些伤感,云昭能从其中听出那么一丝丝的真挚之意。
“我还有一个梦想!”云昭坐直了身子。
“说来听听!”
“我想效法班超,率领百骑汉家儿郎出杀虎口!”
“哦?这倒是真正的雄心壮志,你准备带着一百骑去做什么呢?”
“当马贼,当最强悍的马贼,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杀人劫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好!”
洪承畴猛地拍一下桌子,叫了一声好,还对伺候在一边的管家道:“拿我的酒来,这句话值得某家破戒浮一大白!”
管家从未见自家相公如此激动过,连忙跑去拿来一坛酒,洪承畴一把拍开上面的泥封,一边往饭碗里倒酒,一边对云昭道:“只要某家还在九边,你若被人追杀的无路可逃,可以来我军中,不论你输赢,你只要做了,就永远是某家的座上宾!”
云昭豪迈的端起饭碗跟洪承畴碰了一下,就咕咚咕咚喝完了碗里的酒,红着脸对洪承畴道:“你等我,我们九边再会!”
说完咕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一口酒箭从嘴里喷射而出,而后,肥胖的身体就一抽一抽的呕吐。
守在门外的钱少少见状,连忙跑进来,先是给洪承畴赔了礼,然后就背起依旧在呕吐的云昭一溜烟的跑了。
洪承畴喝完了碗里的酒,瞅着地上的酒浆跟白面条有些遗憾的对管家道:“糟蹋了东西。”
管家陪着笑脸道:“这位知县大人小是小了点,不过呢,是您最看得起的客人。”
洪承畴点点头道:“能入我法眼的人不多,这头猪算是最特别的一个!
如果他真的率领一百骑出关纵横草原大漠,就值得我洪承畴以上宾之礼相待!
收拾了吧,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某家要好好看看这三样粮食,顺便给徐光启去信询问。”
管家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洪承畴端起剩下的大半坛子酒,晃晃,心疼的咬咬牙,就端着酒坛子去了书房。
钱少少背着云昭出了安抚使府邸,才上了马车,就看见云昭稳当的坐在马车里正在用水漱口。
“你没醉?”
“才喝下去,就吐出来了,醉了才是怪事,娘的,老子才八岁,这家伙就用这么烈的酒让我喝,不怕我喝成一个傻子吗?对了,你一直在门口听,记下洪承畴说的话了没有?”
“记住了,我偷听的本事是天生的,而且过耳不忘。”
“那就好,回去要把洪承畴的话记录下来,好好地研究,看看他的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好的,我不会忘,少爷,明月楼又修好了,我们要不要再干一笔?
我偷偷看了,没什么变化。
已经开业一月有余,今天是一月二十四日,每到这个时间,掌柜的会把这月的流水聚拢在一起,准备明日交账,按照以往的流水来看,不会少于两千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道:“防卫有没有变化?”
钱少少摇头道:“他们修建了一座地下室,打破左厢房的墙壁就能看能看到密道,然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明月楼,比上一次还要简单!”
“好,那就再做一笔买卖,这次来西安花钱太多让人心疼,总要有一个回本的机会。
去告诉猛叔跟云杨他们,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永宁门会和,有官碟在,我们可以连夜出城。”
钱少少奸笑道:“用不了一个时辰,我觉得甚至连一柱香的时间都用不了。”
“那就快去!”
钱少少答应一声,小小的身子就消失在黑黢黢的街道中。
福伯甩了一个响鞭,马车就慢吞吞的向永宁门驶去。
虽然把酒都吐出去了,胃里还是有一些残余,云昭此时觉得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喝了满满一葫芦清水,又趴在车沿呕吐了一路的清水,这才感觉胃里好受了一些。
等马车好不容易磨蹭到永宁门,已经是三更天了,此时,云猛,云杨,云虎,云蛟已经默不作声的跟在马车后面,而钱少少则蹲在车上,不断地拍打着云昭的后背,好让他吐得舒服一些。
云福用云昭的官碟叫开了永宁门的侧门,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在打着哈欠的守城兵丁注视下出了西安城。
一路走,一边有银子不断地被丢上马车,钱少少很熟练地将这些银锭收在一个送礼送的空空如也的木箱里。
不仅仅把木箱装满了,还把装干粮的箱子也装满了。
钱少少盖上盖子喜滋滋的对云昭道:“两千四百二十两银子。”
云昭道:“又杀了几个人?”
“三个护卫,被猛叔他们用短弩射杀了,没人惊动别人!事发至少要到天明,走的时候我往火炉里添加了一些柴火,那些仵作就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死亡时间了。”
云昭瞅瞅两箱子银锭,不满的道:“我才想起来,你为什么又选了明月楼?”
钱少少笑道:“本来还想再放一把火的,想到不好脱身,这才饶了她们!”
云昭闻言,抬手摸摸钱少少的脑袋瓜怜惜的道:“可怜的孩子!”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云昭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了。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依旧有人挑着箩筐装着孩子往云氏走。
问过之后才知道,卖孩子这种事情还是要去云氏才好,满蓝田县最能出价钱的人家就是云氏。
西安府城卖孩子也不过三十斤糜子。
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卖的贵一些,长相蠢一些的白送都没人要。
眼见那些人踉踉跄跄的挑着担子走路,云昭心如刀割!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心里就是难受的想要大喊大叫。
徐先生站在村口落光了树叶的大槐树底下,跟干枯的槐树枝子一般冷峻。
“这些孩子都给我,不得有卖身契!”
听先生这样说,云昭笑了,指指钱少少道:“我很想跟他立卖身契,他不肯。”
徐元寿挥挥宽大的袍袖道:“别的孩子也不肯。”
云昭猥琐的笑道:“我认了!”
徐元寿冷峻的面容逐渐解冻,俯身按着云昭的肩膀道:“你若不能成大事,天理不容!”
云昭瞅着响晴响晴的天空道:“我只希望天理能够在解冻之后给我下一场春雨,好让我把所有的种子都种到地里。”
徐元寿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顺着徐元寿手指的方向看去,云昭看了一幕让他心都要碎了的场面。
只见田野里到处都是人,河沟里也满满的是人,河沟里的人在用锄头刨冰,刨出来的冰就会被人装在箩筐里,挑到远处的农田里。
“这些人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们准备用冰块覆盖田野,即便是春日里没有雨水,田地里也有足够多的水,可以完成播种。
现在就是担心天气热起来太快,冰融化的太早……”
云昭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心忧炭贱愿天寒!”
徐先生点点头道:“灾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灾荒面前低头。
从山里流出来的溪水,被农夫们筑坝截流,形成了一个个水塘,只要水塘足够多,田地里就有水浇灌。
这种场面,某家很久没有见识过了,云昭,你看清楚,这就是人的力量。
别的地方的官员这个时候会求雨,会向朝廷求粮,以为这就是完成了职责,殊不知,向苍天求雨,向皇帝求粮,这两样都给不了百姓活路。
此时此刻,我希望你暂时忘记你的宏图霸业,全心全意的先救救这些百姓。
我相信,你救了这些人之后,再去追求你的宏图霸业会事半功倍。”
云昭默默地点点头,就回到了家中。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了好久的字,直到傍晚,才把钱少少叫进来道:“把母亲,福伯,猛叔他们全部请过来,我有话说!”
钱少少见云昭前所未有的冷静,就出去叫人去了。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
云昭站在屋子中间,先是跪下来向母亲叩头,一连叩头三次之后,制止了别人的搀扶,对不知所措的母亲道:“娘,这一次,云氏可能要真真正正的出一次血了。
如果我云氏真的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孩儿就带着母亲去逃荒,去讨饭。”
玉娘颤声道:“儿啊,你要干什么?”
云昭又朝云猛叩头,也是三个嘿嘿笑道:“如今蓝田境内,我们已经抢无可抢了吧?”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道:“只有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人马,以我们家目前的实力还打不过。”
云昭笑道:“这算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了,猛叔,我要你将东乡,西乡,南乡的大户人家的主事人都请来云氏。
我准备一把火烧掉所有的欠据,借据,先让蓝田县成为一个没有任何人欠债的地方。”
“什么?”云福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瞅着云昭道:“你想清楚,没了这些借据,云氏就没办法驱使乡民!”
云昭冷笑道:“今年一个冬天就下了一点残雪,就算开春有春雨,墒情依旧不足。
想要度过眼前这场灾难,只有同心协力才成。
蓝田县的富户需要让百姓觉得自己还有最后的依靠,觉得富户们是准备跟他们同甘共苦一次的,不至于拖家带口的去当流民。
再说了,能去哪里呢?
这是我做的一些计划,你们看看,如果觉得可行,就按照这个执行吧!
如果我们渡过了灾荒,以后,云氏在蓝田县将会一言九鼎,我即便是不做官了,在百姓眼中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真正的统治者。
如果失败,我们就带着这里的百姓去跟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吃光了这些人,我们就去吃西安府,吃光了西安府我们就去吃凤翔路,吃光了凤翔路我就敢带着你们去吃北京城!
告诉你们,把我逼急了,人肉我都敢吃!”
云昭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呆若木鸡,尤其是云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烧掉借据,仅仅是第一步,下一步我要将全县的粮食都给我收集起来,我要统一分配,当然,富户可以留足自己家中的口粮。
第三步,我要将全县人手统一起来,统一听指挥,统一吃饭,我们就算是死扛,也要扛到新粮食成熟!”
云福木然道:“富户们不会答应的。”
云昭瞅向云猛。
云猛咬咬牙道:“由不得他们!”
“如此一来,云氏将会把蓝田县的富户得罪光,说不定会有反噬。”
云昭摊摊手道:“接下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情,明白的告诉他们。
今年,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灾荒,还有盗匪,有流民,如果他认为他们一家一户能够躲在堡子里扛过去,可以不来!”
钱少少将云昭写的计划分发给了云娘,云福跟云猛。
云娘仔细看过云昭的计划书之后,就对儿子道:“你随我来!”
云昭苦笑一声,跟着母亲去了内宅。
久久,云娘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死死的看着云昭。
云昭笑道:“您如果不明白,就当您生了一个败家子!”
云娘叹口气道:“为什么一定要毁家纡难?这是你云氏祖上数百年才打下的基业,你不觉得可惜吗?”
云昭指指胸口道:“我心难安!”
云娘又道:“真的不可惜?若真的按照你说的法子干,咱娘两真的会去讨饭的。”
云昭皱眉道:“不可能,就算去讨饭,一两年之后,孩儿再还母亲一个更加强大的云氏就是!”
云娘往儿子身边挪挪,抱着儿子的圆脑袋道:“你真的觉得那些流民可怜,而不是因为你总想当强盗,想把这些人统统都弄成你的部下?”
云昭艰难的笑道:“你儿子心中有宏图大志不假,想要纵横天下也不假,问题是,眼前还顾不上。”
云娘长出一口气,在儿子的额头亲了一口满意的道:“这就好,这就好,这说明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猪精!”
云昭皱眉道:“您怎么总认为我是野猪精呢?”
云娘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能干,一年前的傻孩子,开窍之后就变得无所不能的,为娘怎么会不担心呢。
既然你好好地是我儿子,你要干什么就去干,别管福伯怎么想,这个家说到底是我们娘两的。
与他们外人不相干。”
云昭抱住母亲的腰仰头看着她道:“我是该有多幸运,才能有您这样的一位母亲。
您放心,我现在执行的这一套办法,以前有人执行过,效果很好,就是不能持久下去。”
云娘摸着儿子的脑袋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做,如你所说,了不起我们母子去讨饭就是了。”
得到了母亲的支持,云昭回到大厅的时候底气就足了很多,见众人还没有散去,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冲着众人笑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云氏也会因为这件事成为蓝田县的首善人家。”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减灾,救灾的事情放在别人手里,可能会忧心忡忡,觉得千头万绪无处下手。
放在云昭手里就不算什么难事。
很久以前,这种面对突发灾难的应对策略,云昭做了不下十份,每做一次都要耗费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即便是如此,这还是有海量的前辈留下的资料支撑。
文字的,影像的,ppt,动态的的预案对云昭来说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东西。
其中军事管制,是面对最严苛环境的一种选择。
所有的生产资料必须全部公有,必须将发动起所有的人力物力应对面前的灾难。
同心协力,严密组织,提前预判,做到周密安排,才能将现有的力量放大,最终达成战胜灾荒的目的。
天灾降临的时候,最忌内斗,一旦内斗形成,天灾加上人祸,百姓也就没有活路了。
幸好,云氏在蓝田县中的口碑很好,而云氏盗匪在蓝田县也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现在,加上云昭已经获得了官方的承认的统治权。
云昭本人,也就有了发动百姓与天抗争的本钱!
距离春播只剩下三个月了,云昭必须在春播之前,整理好水利,修建足够多的水塘,打造足够多的水车,桔槔,抽水机……毕竟,旱灾才是目前的燃眉之急。
一夜之间,加盖了蓝田县知县大印的文告贴满的满世界都是,百里蓝田县人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他们目前有一位八岁的知县大老爷。
闻听知县大老爷要收缴所有人家中的粮食,于是,偌大的蓝田县人人自危。
基本上,除过云氏的人,其余的蓝田百姓都以为,这是那个八岁知县大人想出来的一种新的盘剥百姓的方式。
这道政令抵达之处,当地的炊烟立刻断绝。
就是生火做饭,也选择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
看过蓝田县的土地册簿之后,云昭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民的想法,说句大实话,蓝田县里超过六成的土地都在类似云氏这种大地主手中,自耕农的数量只有四成。
也就是这四成自耕农,在应付大明朝每年繁重的苛捐杂税,也就是说,大明朝别看国土庞大,人口众多,事实上真正为支撑这个国家的人只有这四成自耕农。
而且,从田地册簿上的记录来看,这一部分的人数还在迅速消亡,尤其是天启年之后,自耕农人口流失状况就更加的严重。
因此,只要处理掉这些大地主,兴修水利这种对自耕农有极大好处的事情,自耕农当然会遵从,前提就是,官府是真的准备兴修水利,而不是骗人。
就在全县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霹雳一般的消息从北乡传来。
那个只有一八岁的娃娃知县居然要当着北乡三千多人的面,当着陕西安抚使,西安同知,蓝田县学政,学子,宿老,里长,乡绅以及县衙六房管事的面,烧掉了云氏积存了三代人的借据!
从此之后,北乡一带的人家,不论以前欠了云氏多少钱粮,自借据一把火烧掉之后,就不再有半点债务了。
城里人或许对借据烧掉这件事不甚明了,乡绅们却深深地明白,大家族在乡下立足的根本,本就不是田地跟银子,而是这些借据。
就是因为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北乡的统治者!
正是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毫无顾忌的指令任何欠他家钱粮的人做事。
如果云氏恶毒一些,拿着借据逼迫欠了债的农户卖儿卖女,摧房倒屋也是顺理成章。
相比别处,蓝田县只遭灾了三年,就是这三年中,无数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有谁家没有从云氏借贷一些钱粮度过难关呢?
至于佃户,长工,在云氏辛苦一年,遇到灾年,到了年底一算,他们不但没有收入,反而积欠了云氏许多钱粮。
虽然云氏不曾追缴过,每年积欠多少,却必须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按上手印……
这些东西就是云氏的立身之根!
如今,这六箱子,共计一万两千一百二十六份借据,堆在云氏谷场上,蔚为壮观!
洪承畴从里面挑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瞅了一眼对云昭道:“神宗皇帝二年的借据,这个借你家六十文钱的人早就死了吧?”
云昭咳嗽一声道:“父债子还!”
洪承畴又看看借据摇着头道:“一分利,还算公道。”
云昭道:“云氏历来是宽厚人家!”
“这份借据,按照六十年利息来算,利滚利下来,应该付你家多少钱?”
云昭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把他们家的人全部卖掉还不够还利息的。”
洪承畴笑着掸掸这张借据道:“一张借据就能决定一户人家的生死,不,六十年人口繁衍,应该不止一户人家,你就不觉得可惜?
这可是你云氏能在北乡执掌生杀大权,予取予夺的基本啊!”
云昭笑道:“不破不立!
云氏自我之后,应该有一种新的活法,我的祖宗按部就班的在蓝田县活了数百年,也就成就了这么一点家业,我觉得日后我应该有更大的成就才是。”
洪承畴喟叹一声,瞅着东乡,南乡,西乡那些畏畏缩缩的乡绅将那份借据丢在故纸堆上道:“一介孺子真真羞杀世上须眉儿!
好!你把事情干的痛快!
本官也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真真的是在按照你的策论上行程进行,不论在蓝田县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说是本官允准的。
将来就算是上了金銮殿,进了大理寺,你也可以这般说!”
云昭闻言,挥挥手,钱少少就迅速的端来了笔墨纸砚。
云昭肃手邀请洪承畴道:“立字据!”
洪承畴呆滞了片刻,见云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欣然提笔将自己刚才说的话记录在纸面上,还一口气写了两份,并且用了自己的私印跟官印。
云昭自己收起来了一份,将另一份在面如土色的众乡绅展示了一遍,轻声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一次,云氏决心与灾荒决战到底。
我云氏也算是毁家纡难了,不求诸位如云氏一般,只求诸位为了自己的利益豁出命干一次。
之前说收缴所有的粮食为公用,这明显做不到,我查过,蓝田县去年的收成虽然不是历年来最好的,却也是一个丰收年。
这一次,云氏为了救灾,出粮五千石,所以,三位上户出粮三千石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了云昭的话,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以及西乡的章天雄面如土色。
云昭又对剩余的中户乡绅道:“这一次收缴粮食,可不是为了贪渎,每一粒粮食都会用在救灾,减灾上,都会被灾民们吃进肚皮里,最后变成我蓝田县的交通阡陌,水利沟渠,变成水塘,变成水车桔槔。
被灾民吃进肚子里的粮食,将会变成新开垦的土地,新的庄稼!
只要我们这一次度过灾荒,只要这座秦岭还在,只要这座大山里还能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泉水,我们蓝田县,将再无饥民遍地的场面。
这里的人都是我们本土本县的乡亲,她们若是都饿死了,没了他们的保护,我们手里就算是有再多的粮食又能如何?
除过容易招来盗匪,还能有什么好处?
在这件事上,云氏看的很开,所以云氏拿出来了所有的粮食,所有的银钱,一个空空如也的云氏不会招来盗匪觊觎。
如果你们不愿意救济自己的乡亲,到时候,云氏就会放开南边的道路,不再替你们抵挡南边的盗贼。
说不定还能从盗贼手里收一些买路钱……”
云昭将道理跟威胁的话说完了,就从云福手里接过火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火把丢进了故纸堆。
火苗舔舐着纸张,纸张很快就被点燃,变黑,卷曲,最后成为灰烬。
在火焰燃烧的最旺盛的时候,云昭再一次转过身朝着围观的众乡民以及官员,乡绅用稚嫩的童音怒吼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欠云氏钱粮,但是!你们欠云氏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要还上这个人情很简单——那就是——在今年,我要你们全部都听我指挥,我们要跟老天斗!我们要求活!”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兄弟们,上三江了求支持。)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
云昭此时没有跟这些乡绅们有讲道理的意思。
在这种大灾荒面前,讲道理只会,拖延减灾自救的时间跟效果。
民主模式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只会坏事情,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
当然,云昭还是使用了一些手段。
比如,刚开始的时候,蓝田县官府的公告上说明会拿走所有人家的粮食统一分配。
真正到了执行的时候,云昭只是针对了上户跟中户,对于下户百姓很自然的无视了。
而上户,中户,也不用拿出家里所有的粮食,只需要缴纳够云昭需要的粮食就可以了。
于是,云昭按照自己的意愿弄到了自己需要的粮食,这中间并没有多少阻碍。
云昭很清楚,如果拿走所有百姓的口粮,自己的下场估计不会比被百姓群殴致死的黄太监好多少。
这种手段,在后世的时候领导们经常用,他们往往会提出一个很高的目标让部下完成,当部下精疲力竭只完成了目标的七成,领导就会非常大度的包揽所有责任,让部下心生感激。
实际上,部下完成的七成目标,已经高出了领导上级对他的要求。
这种亏云昭吃了不少。
有了粮食,云昭便有了号召力……
农闲的时候,百姓们并不介意留着自家的口粮度饥荒,去外边干活赚一口饭吃。
再加上蓝田县的小县令已经疯了,这时候违抗这个疯狂的小县令的命令非常的不明智。
由于任务分解到了四个大户,四个大户又把任务分解到了百十个中户,然后,再由这百十个中户率领县里的自耕农,佃农开始按照云昭的要求自带工具,修建水塘,水渠,制造水车,桔槔,翻车一类的东西。
洪承畴并没有离开蓝田县,云昭知道他就在蓝田县内,却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整个陕西恐怕都找不到汇集在一起的两万担粮食!”
“如果说以前憾破天的山寨有三千担粮食就已经招来别人觊觎,那么,蓝田县里的两万担粮食无疑如同天上这轮明晃晃的太阳一般耀眼!”
“有能力来蓝田县抢劫粮食的盗匪,也就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土匪。
由于粮食足足有两万担,这一次,蓝田县将要面对四股土匪合流的势力。
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先生这些天一直留在玉山书院的大工地上,听闻云昭的事情之后,就匆忙下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抛出来了一连串的问题。
啃着锅盔查看水塘修建进度报告的云昭撇撇嘴道:“这不是我该忙的事情,是洪承畴该忙碌的事情。
蓝田县有两万担粮食的消息恐怕就是他散播出去的,这个人最喜欢毕其功于一役,我想看看他的手段。”
“莫要大意,一旦粮食出了问题,你云氏将成蓝田县万夫所指的罪人。”
徐先生见云昭漫不经心的样子,多少有些发急。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书,给徐先生倒了杯水道:“如果我说之所以烧掉云氏借据,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天争命,都不是我真正的目的,您怎么想?”
徐元寿放下刚刚端到嘴边的茶杯正色道:“你在拿蓝田县一县百姓的死活做赌注?”
云昭摇摇头道:“没办法,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一旦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那么,会立刻吸引别处活不下去的人纷纷挤过来。
到时候,蓝田县就会人满为患,两万担粮食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您可以想一下,偌大的关中都在闹灾荒,现在还是冬日,蓝田县就已经来了五千多灾民。
等到关中百姓发现春播无望之后,您以为会有多少人挤进似乎有粮食的蓝田县?
是一万,还是两万?我觉得来十万灾民到蓝田县就食都不稀奇。
这么多的灾民来到蓝田县。
就算我把整个蓝田县的粮食搜刮一空,也绝对没办法带着这群人熬到夏粮收割。
就算夏粮丰收了,一县之地也无法养活这么多的人,要知道仅仅是蓝田县,就有足足四万三千余人需要吃饭。
我没法子凭空变出粮食来,那只有唯一的法子——抢!”
徐元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去抢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种巨寇?”
云昭无所谓的点点头道:“两万担粮食会把这四家距离我蓝田县最近的巨寇吸引过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他们如果不来,蓝田县永远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别想安心过日子。
既然洪承畴突然成了延绥总督,手里突然有了兵权,他好像还是一个不错的统帅,还有心灭掉这四股盗匪,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别的心思呢?
等这四股土匪被洪承畴缠住的时候,我图谋一下这四个人的老巢有何不可?”
徐元寿终于喝了放在嘴边很久的那杯水,轻叹道:“太冒险了,你云氏力量攻打一处地方都力量不足,更何况你还要分兵四处。”
云昭笑道:“老师,您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告诉我,百姓,才是所有力量的源泉!
云家的老贼寇们带着蓝田县的这些缺粮的百姓去弄粮食,弄来的粮食除过公用之外,他们自己还能分一些,您觉得会不会有人愿意为了粮食跟盗匪老窝里的财宝冒一次险?
就算蓝田县本地的百姓不肯,您觉得那些流民愿不愿意呢?”
徐元寿颤抖着手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指着云昭道:“你贼心不改,这是要带着全部蓝田县的人一起做盗匪啊!”
云昭摇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在这个世道上想要好好活着,不强悍不得活!
蓝田县日后将会大面积种植新粮食,这个县一定会平安富裕起来的。
如果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何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呢?
在这个该死的乱世里——不奋战者——死!”
徐元寿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肥胖的少年良久,才低声道:“你在给你制造你的帝王之基是吗?你没有采取我先夺蜀中,再取汉中,囊括关中的策略是吗?
你的大本营将会是这座秦岭,我说的对吗?”
云昭笑道:“老师的策略自然是极好的。”
徐元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之后,依旧觉得嘴巴焦渴的厉害,整整一壶水喝下去之后道:“以后,你应该多给我讲讲你脑袋里那些凭空得来的大道理。
我想好好地听听。”
云昭点点头道:“以后吧,有的是时间,现在,先生该跟我一起去看看北乡水库的工地,我听说他们今天要下断水石。”
离开了书房,云昭又恢复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人的模样,一会命人砸开冰层,竹竿戳戳水塘,查看一下蓄水的深度,一会询问一下老农,有没有可能在这些水塘里饲养一些杂鱼。
一会鼓励一下老妇人可以多养一些鸡,一会跟小媳妇探讨一下水塘大规模饲养鸭子的可能性。
总之,任何跟食物有关的消息,云昭都想通过这种最朴实的传播方式传播给百姓们知晓。
来到水库工地上,云昭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北乡水库原本就是存在的,上一次修建这座水库的时间还是成祖时期,那时候的成祖皇帝刚刚击败了蒙古人,意气风发的用劫掠蒙古人的收获在国内大肆的修建水库整理水渠等大工程。
只可惜,北乡水库从开始修建直到成祖皇帝驾崩,也没有建成,只给云昭这个后辈留下了一条厚实的大坝。
如今,大坝上人声鼎沸,砸夯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鸡公车在大坝上忙碌……
徐元寿跟云昭站在高处俯视脚下的北乡水库,眼见劳动场面热烈,徐元寿有些感慨的道:“看这样的场面,总是让人心旌摇动,恨不得参与其中。”
云昭笑道:“您以后会习惯这样的场面的,现如今,这些人仅仅是因为一口免费的粮食才来工地上的,等他们自发的开始认为,干这些大工程是为了他们自己,您会看到另一派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那时候的劳动,将会让人心生希望,那样的劳动,将不会消耗人的精气神,只会让人平添更加强大的力量。
先生,我希望大明朝的百姓拥有他们以前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你想给他们什么呢?”
“骄傲!生而为人的骄傲!”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崇祯三年的阴历一月十七日,蓝田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不厚,却冷!
这时,从渭北高原漫下来拖儿带女的饥民,已经充满了云家庄子的街道。
村里的庙宇、祠堂、碾坊、磨棚,全被那些操着外乡口音的逃难者,不分男女塞满了。
雪后的几天,云家庄子的人,每天早晨都带着镢头和铁锨,去掩埋夜间倒毙在路上的无名尸首。
每天从早到晚,衣衫褴褛的饥民们,冻得缩着肩膀,守候在云氏牌坊下面。
他们不知在什么地方路旁折下来树枝,挟在胳膊底下,防着恶狗。
只要见到云家庄子的人他们就诉述着大体上类似的不幸,哀告救命。
有的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热泪,就从那枯黄的瘦脸上滚下来了。
一些衣衫破烂的妇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庄子上的人,有愿意收养小孩的人吗?
这情景,看了令人心酸。多少人,一见他们就躲开走了。听了那些话,庄稼人难受地回到家里,对待老婆孩子也越发的粗暴起来。
蓝田县的人,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去工地,顶着寒风拼命干一个时辰的活计,便会有热气腾腾的米汤送来,每人还能有一小块黑面,或者糜子面制成的馍馍。
吃了这些东西,虽然还是会感到饥饿,身上却变得暖和起来了。
起初,还有人抱怨小县令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饱,自从渭北高原上下来的这些流民到了云家庄子,说这种话的人就没有了。
十五天前,一个孩子在云氏还能换五十斤糜子,现在,云氏已经不收孩子了,五百个孩子是云氏所能接纳的极限。
在这件事上,云昭没有挑拣。
云福也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接纳孩子的,满五百个就不收,这是云氏粮食储量决定的事情,而不是人的心肠决定的。
云氏不收孩子了,于是,卖孩子的人就没有了买方市场,货到地头死,这些孩子不能带回家,只希望有好心的人家能够收养这些可怜的孩子。
徐元寿的眼睛像是在着火……
在他焦灼而又无奈的眼神逼视下,云昭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他不可能动用蓝田县的粮食来救助这些人。
“再给我五百斤糜子……”
徐元寿的话显得苍白而无力。
云昭丢出了两锭银子在桌子上。
徐元寿一把将银子划拉到地面上,白色的银子在青砖地上蹦跳几下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不要钱,我要粮食!”
云昭抬起头看着自家先生道:“你不能再饿着了,每天都要吃饭,你快要撑不住了。”
“死不了!”
“你要的粮食我不能给,尽管我手头有粮食,有很多粮食,我却不能给你一粒粮食。
现如今,整个蓝田县的百姓几乎都要驻扎在粮仓旁边,虎视眈眈的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粮食。
那些铺天盖地到来的流民,把他们吓坏了。
每天,运往每个工地的粮食数量都是被百十个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不要工钱,不要粮食的德高望重的人核算很多遍。
别说我这个县令,就算是皇帝这时候来到这里,也休想从中拿走一粒粮食。”
“都是人命啊……”
“没错,粮食也是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粮食,就等于把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
我是蓝田县的县令,我首先要管我治下百姓的性命。“
“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徐元寿暴跳如雷,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扶着云昭的桌案摇晃两下,微微叹口气道:“我口不择言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您这样骂了,我心里反倒舒坦一些,先生,我想要关闭蓝田县境,不许流民再进来了。”
“有蓝田境内的流氓恶霸,趁机欺负那些女子!”徐元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他们欺负过女子后给人家粮食了吗?”云昭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你——无耻!”
徐元寿怒骂之后就拂袖而去。
瞅着先生怒气冲冲的离开,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曾几何时,这种话他也有自己的上司说过,那时候真的觉得那些上司很无耻,现在,被自己的先生骂,云昭忽然觉得以前被自己骂的那些上司很可怜。
越是艰难时刻,越是要讲究纪律跟规矩!
平时可以通融的事情,此时此刻不会再有商量的余地,平日里可以转圜一下的事情,此时也绝对禁止。
纪律最早出现的原因就跟生死攸关,也跟食物分配有关,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
年前,云昭总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当渭北高原上的人下来之后,他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也全部消失了。
云氏盗匪全部变成了蓝田县的团练,团练使就是云猛,云昭拒绝云猛当县丞,而是把这个职位给了西乡的章天雄,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分别拿到了主簿跟典吏。
其余的县衙差事,也被云氏,刘氏,何氏,章天雄四家以下的中户刮分了一个干净。
利益均沾之下,云昭这个县令的政令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下达到每一个人面前。
看到流民的惨状之后,蓝田县人不再抗拒云昭那些急功近利的命令,即便这些命令再不合理,也比离开家乡去当流民要好一千倍。
一月二十七日,云昭下令招募六千流民,开荒!
一月二十九日,商南巨寇镇天王刘雄的六百强盗,才进蓝田县便被蓝田县团练使云猛在半夜率众伏击,击溃了强盗,强盗星散逃亡,待到天明,六百强盗的首级一个不缺的挂在蓝田县境上。
二月初九,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派来使者,讨要一万担粮食,如若不给,大军到处,寸草不留。
云昭大怒,当场斩杀圣世王使者二当家彭泽以下使者三人,断一翅王韩耀飞使者四肢,去眼,耳,鼻,独留一张嘴转告商南巨寇,蓝田县的粮食多,却一粒都不给。
二月初十,云昭召集蓝田县冶铁,锻造工匠,大肆的制造兵刃,预备以全县之力抵挡商南四寇,同时飞马禀报西安府知府求援——未果!
二月十二日,云昭再次下令招募流民中敢战之士六千,承诺攻破贼人大寨之后,人人有赏,且在战后,以军功论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功之士,可以全家落户蓝田县,由县衙分配新开垦之荒地,按照军功大小分配房舍。
一时间,流民奋勇争先!
洪承畴丢下文书,对守候在一边的红水河参将梁河道:“博之如何看本官卓拔的这位八岁县令?”
梁河笑道:“不简单!”
洪承畴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何止不简单,如果大明朝所有的县令,有此子一半的果决,大明朝国势何至于此?”
梁河又道:“他招募团练,又募集流民为兵,且开出巨额赏格,表面看起来颇有些兵强马壮的意味,一旦上了战场,没有老卒弹压,这些人还是不成的。”
洪承畴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这头小猪了,此子天生聪慧,自称野猪精下凡,能在一年之中执掌云氏牛耳,又在蓝田县掀起滔天巨浪,直到今时今日,蓝田县依旧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这般人物岂能只有这点本事!”
梁河愣了一下道:“您也相信他是野猪精下凡?这两年本将斩杀的成精人物不少于十个!”
洪承畴挠挠头发笑道:“别的什么成精人物,本官只当他是犬豕耳,此子不同,等你见了他,你就不再觉得我以猪之名称呼他有何可笑之处了。
能在白日里以重礼孝敬上官,在离城的那一刻,在醉酒中还能强横的劫掠明月楼两千多两银子的八岁孩童,你见过吗?”
梁河张大了嘴巴道:“有这等事?”
洪承畴幽幽的道:“本官甚至猜测他接连抢劫了明月楼两次。”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洪承畴笑道:“问题出在没有证据上,本官也只是纯粹的猜测,没有半分证据在手。
现如今,此子又把自己蓝田县正堂的位置坐实了,吏部任命文书已经抵达西安,就算是本官想要拿他问罪,也只能上报三司,由陛下裁决。
以此子之手段,即便是到了京师,陛下也不会问罪,甚至会有重赏!
毕竟,他这一次破家妤难的行为,一旦被西安知府上报朝廷,这等忠勇之士,不赏何为?”
第八十二章 一切都要看天意!
第八十二章一切都要看天意!
“云氏子即便是再聪慧,年纪却小,可是呢,偏偏他是云氏一族的族长!
有了这个族长之名,就算云氏子没有开智,是一个傻子,这个县令的职位依旧是属于他的。
在蓝田县,云氏最为古老,实力也最为强大,若是把这个县令给了别人,恐怕某家想要蓝田县平静的想法就会落空。
至于这个孩子最近做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事情,不过是某家计谋的添头。”
“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此子,这一次……”
“不能被这个孩子给小看了,这一次剿灭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是本官预定的策略,梁河!“
“末将在!“
“传令下去,兵发凤凰山!”
“末将遵命!”
听闻县令大人得罪了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蓝田县内顿时人心惶惶。
商南之地山高路险,历来是盗匪盘踞之地,此地的盗匪又与平原上的盗匪不同,他们起事很久,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这四人并非普通的盗贼。
这四人祖上原本就是大明军户,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离开军中,最后落草为寇。
这四家同气连枝,盘踞在商南,洛南之地自成天地,官府曾经绞杀数次,不是扑空,就是中了盗贼的埋伏,被杀的大败而归。
就是现在,以洪承畴的能耐带兵杀进洛南,商南,同样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等这些巨寇从山里出来,来到平原上了,就真正算得上是虎落平阳!
云昭相信,洪承畴等的就是这个好机会。
两万担黄澄澄的粮食啊,一旦被盗贼获得,顷刻间,他们的实力就能提升十倍。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云昭不认为那些目光短浅的贼寇能够忍得住不出来。
从一开始,云昭就没打算跟四大贼寇硬碰硬,一旦碰上了,死的都是自家人,这非常的不划算!
既然有洪承畴在侧,他就不跟洪承畴这种人抢夺战功了。
不过,粮食不能不抢!
对于蓝田县的百姓,乃至流民来说,为了抢粮食丢掉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尤其是一大群人去实力空虚的强盗大寨抢东西,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云昭保证他们抢劫完一次之后就会上瘾,以后即便是面对更加强大的贼寇,他们也会想着再来一次。
最终形成一种传统!
当一个地方的百姓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抢劫别人的时候,再碰到侵略者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恐慌,相反会心生窃喜!
“秦岭中的道路其实相通的,只是官府不知道而已,如果从东山峪口出发,走三十几里山路向西翻过四座山头之后,就能抵达了商洛黑山,这可是镇天王的地盘。
上一次他就是仗着离我们近,才用六百人打前站,被我们收拾掉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家吃不下蓝田县,这才联合了其余三家,准备刮分!”
云猛对蓝田县周边的盗匪如数家珍,云氏在蓝田县也盘踞数百年了,对这座秦岭的认识远超其余盗匪。
云昭瞅瞅那张简单的地图,在上面敲敲道:“镇天王他们会不会走小路偷袭我们?”
云猛道:“这是必然的,蓝田县以我云氏为尊,不干掉我们,他们没法子震慑人心。”
“有没有只有我们知道,而别的盗匪不知道的直通商洛的道路?”
“有,就是不太好走!”
“那就成了,不太好走,那就是能走,我们招收的流民里面多得是走山路的好手,能不能带着他们偷袭一下这四家中的某一家?”
云霄吐一口浓烟,阴笑道:“有一条路直通商南金丝峡,不过路途遥远,足足有三百里。”
“金丝峡又是谁家的老巢?”
“瓜背王陈滚!”
“他家富裕吗?”
“富裕!近百年的老贼了,守着要道听说买卖做得不小!”
“那就放弃其余三家,我们直接劫掠瓜背王!”
“路途是个大问题!”
“去的时候走山路,回来的时候洪承畴应该已经处理掉了这四股贼寇。可以走大路回来。”
“好,这一次老奴走一遭!家里的损失太大了,要补回来!”
在一边听了良久的云福磕掉烟锅子里的残渣,将烟杆插在腰带上对云虎跟云蛟道:“你们两个带五百人跟我走!”
云昭摇头道:“不是五百人,是三千人!近百年的老贼积蓄一定很多,只要是能用的,一样都不许丢下!”
“降俘如何处置?”
云昭置若罔闻,对云猛跟云霄道:“这些天,在粮仓的附近安置大量的人手,我亲自守着,母亲等一干家眷全部搬进清峪居住。
云家庄子交给豹叔,云杨,如果大股贼寇来了,就上玉山,如果小股贼寇来了,就率领乡民弄死他们!”
没有得到云昭正面回答的云福叹了口气,就带着云虎,云蛟离开了屋子。
走到门口就听云昭在背后道:“福伯,粮食虽然珍贵,也不值得我云氏用命去争。”
云福回头道:“只限于云氏是吧?”
云昭低下头继续查看桌面上的地图,没有回答。
天明之后,云家庄子里的人明显变少了,即便是还有流民,也只剩下一些妇孺。
青壮们随着云福进了秦岭山,老弱们留在渭北高原上等死,或者,已经死了。
北乡的巨大水库已经修建完毕,全北乡加上流民上万人一连在工地上忙碌了一个月,如今已然有了成效。
如今留在工地上的人都是些有手艺的石匠,铁匠,跟木匠,以及泥瓦匠。
高大的水车已然造好,就等着水库蓄水之后开闸,好吧喷涌出来的水送到高处。
水车制造的无比高大,一片拨水的叶片,就有两个成年人高大。
十几个木匠攀在高高的水车上叮叮当当的修补水车上的不足之处。
一些铁匠扛着沉重的轴架正在往高大结实的石台上安装。
这些高大的石台都是石匠们一锤锤的凿出来的,预留了豁口,每片条石上都有一公一母两个卯榫,条石环环相扣结合的严严实实,云昭亲自检验过,石缝连接处,刀刃都塞不进去。
数九寒天的日子里,六头耕牛拖着粗大的碌碡一遍又一遍的碾压水库大坝。
阳光照在人身上没有半分暖意,才在大坝上待了半个时辰,云昭就被寒风冻了一个透心凉。
在这里,如果不动弹,冻死都是轻的。
“春日融冰水什么时候下来?”
一个老石匠佝偻着身体对云昭道:“回县令的话,每年二月初八溪水解冻,杏花开的时候,玉山北坡的冰雪开始融化,到三月二十五,春汛结束,溪水开始恢复正常。”
“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把水库装满吗?”
“这个,小老儿委实不知!”
云昭默默地看了一眼北乡水库上游,在这座水库上游,云氏率领乡民,流民,已经清淤了大大小小六十三座水塘,重新挖掘了二十八个水塘。
如果这些水塘以及水库能够积蓄到足够多的水,那么,这些水塘就勉强够浇灌十六万亩田地。
因为北乡水库加上水车可以把水送到更高处,还能再增加三万亩的水浇地。
想到这里,云昭就把目光再次投向白雪皑皑的玉山,双手合十,衷心希望这座养育了蓝田县上万年的大山能再一次展现他仁慈的一面。
四座水库,六百三十余里的水渠,一百二十一架水车,二十六里长的木质栈道水渠,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根据徐先生在外边跑了半个月的调查看来,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非常的努力。
包括哪些大户,上户,中户,也算是出了死力气。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一点都不意外,一旦这些水利设施起了作用,受惠最大的其实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