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救命稻草
第五十四章救命稻草
在去云氏粮店的路上,云昭抓着钱少少的脸在认真的看,且把这家伙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摸了一遍,这才确定的道:“你真的长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的。”
钱少少委屈的看着云昭不做声。
他的眼睛不大也不小,眉毛不浓也不淡,鼻子不高,也不矮,嘴巴更是没什么特点跟很多人的嘴巴长得一个模样。
“我这个弟弟一不小心就会丢掉,从小到大,已经丢了几十回了。”
云昭叹口气道:“不论是谁摊上你这个一个亲姐姐,都会被人无视的。”
钱多多点点头道:“是啊,明明是男娃,本应该是最得宠的,偏偏就没人喜欢他,就我一个人把他当宝。
我问过大娘子了,他以后就当你的书童,跟着念点书,将来娶一房妻子,帮我们家传宗接代。”
云昭仰头看着天空,他忽然发现,自从来到大明世界之后,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都考虑的非常长远。
比如自己的老娘在发现儿子不傻的第一瞬间,就在幻想儿子考上状元,带着新媳妇穿着大红衣袍给她跪地敬茶的场面。
现如今,钱多多也在考虑弟媳妇这个问题,而且已经开始幻想弟弟,弟妹给她抱来大胖侄儿的场面,看她傻笑的模样,估计那个襁褓中的大胖侄儿正朝她的脸上撒尿呢。
现实生活看来是没什么活头了,一个,两个的都活在梦里面,只展现未来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幕,中间最艰苦的一段就准备用这肉身咬了牙拿命去扛呢。
云氏的粮店掌柜还是姓云,叫云石德,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本家,是外房的人,年纪不大,辈分大。
还以为母亲会以礼相待,没想到母亲下了马车之后脸上就布满了寒霜。
云掌柜本来挺的很直的腰板,自从见到母亲,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账本!”
母亲说一声,帐房先生立刻就捧出了账本,跟掌柜的一起站在一边弯着腰等待母亲质询。
云昭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吃着店铺里招待大客人的茶点,这些茶点没什么好味道,就晃荡着悬在半空的双腿百无聊赖的打量这座粮店。
以前只知道云氏有粮店,只是没想到粮店的规模会这么大,一条街不过三百来米长,云氏粮店就占了半条街,就云昭这几天对西安店铺的了解,这绝对算得上是西安城有数的大买卖。
鼓楼,钟楼附近的两家粮店云昭没有看过,就大差市这一间的规模来看,其余两家的规模绝对不会小。
大差市原本是旧有的万年县县城的横街,因为靠近关中最大的驿站京兆驿,逐渐变成了最大的草市,随着关中人的口音逐渐发生变化,大草市也就变成了大差市。
云昭想了想后世西安城的这个位置,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如果那时候,家里有这样的三间大粮店,自己哪里用得着苦心经营什么调料包,没的让人笑话……
母亲看完了账本,又立刻查验了库房,长长的戳子插进草垛编织成的粮垛,抽出来之后查看了粮食的成色,再让伙计倒回去。
这一套流程母亲做的行云流水,非常熟悉,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她干了不少次。
“虽然有些小误差,大体上无碍!”
母亲重新坐回大椅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掌柜的跟帐房先生吃了一粒定心丸。
“小人一定仔细,一定仔细!”
掌柜的连连作揖,见云昭正在看他,就直起腰身朝云娘挑起大拇指道:“少爷在南大街挫败赖老六一事已经名扬西安城,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闻少爷手中有我云氏一族的饭食秘方,可是真的?”
云娘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胡闹罢了。”
云昭不满的道:“怎么就胡闹了?是我弄出来的秘方,有了我的秘方,可以将粗陋的食物变成美食!”
掌柜的连忙道:“不知少爷如何用这张秘方,如果可行,云氏在鼓楼的粮店处,还有一处空置门面,可以专门经营饭堂生意。”
云昭叹口气道:“这份秘方只能将粗陋的食物变得美味一些,论到饭堂的精工细作,还是不成的。
所以,我们家不开饭堂,我们专门做调料包!卖给蒙古鞑子改善他们粗陋的食物。”
掌柜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如何做?“
云娘不耐烦的道:“好好地做正经生意,别想一出是一出,他是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云掌柜笑呵呵的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跟蒙古人做生意大有可为啊!”
云娘见掌柜的一脸正经,就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说道说到!”
云掌柜向前一步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蒙古人的吃食粗粝,无非是烧,烤,煮再加上风干这四样。
每次蒙古人来关中做生意,最喜长安街市的吃食,为此流连忘返者层出不穷。
如果少爷的秘方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粗粝的饭食,小人以为这门生意大可做得!
现如今,关中粮食产量锐减,咱家的粮店存粮已经明显不足,到了来年四月,咱们家的粮店就将面临无粮可售卖的局面,官府又不许我们屯粮不卖,到时候若是没有粮食售卖,一定会是一场大官司啊。
如果我们家此时转行,不做粮食买卖了,该做别的生意,咱家的买卖就还能继续,等我们熬过这场大灾荒,等粮食充盈了,再开粮店也不迟。”
粮店开不下去的事情年初云娘就很清楚,可是呢,云氏之所以能开粮店,就是因为云氏是云家庄子的粮长。
身为粮长,就有收缴钱粮给朝廷的义务。
以前,关中粮食充盈,粮店的掌柜们买进粜出总能依靠盈余将云氏的粮差补上,今天不成了,农夫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粜出,即便是有余粮,价格高昂……
如今粮价已经上涨到了一担粮食三两六钱银子的最高价格了,买粮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要粮店开业,买粮食的人就不停点。
所以,云娘在今年夏收之后,就不曾像往年一样把家里的粮食供应粮店,导致粮店里的存粮锐减。
“大娘子,我们还能支撑半年,半年之后粮店若是在没有新粮食入库,官府就会查库,一个没有粮食的库房,官府要是看到,会有天大的麻烦啊。
无论如何我们要提前准备,这西安城里的一百八十七家粮店,已经关闭了一半以上,趁着官府动作缓慢,现在关闭粮店还来得及,要是等公文下来了,这三家粮店就成了我云氏脖颈上的绞索,会把我们最后一滴血都给挤出来。”
云娘瞅瞅百无聊赖的儿子叹口气道:“昭儿,你真的能弄出来这么一个秘方?”
云昭瞅着掌柜的道:“阿爷会做菜吗?”
云掌柜摇摇头道:“做菜是内人的事情,老夫从未涉及。”
云昭笑了,让云猛拿出一包他刚刚配置好的料包,对掌柜的道:“把肉切碎,洗干净你总会吧?”
掌柜的笑道:“这倒是不难。”
云昭就看着母亲道:“那就请掌柜的买来半只羊,把肉切碎了,倒进砂锅里煮,等肉快熟了,就把这包料倒进去,看看成品如何。”
掌柜的捧着一包料走了,云娘又问云猛要过来一包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除过糖霜,红枣,干菜以及云昭中午才晒干的酱干她认识之外,别的都是褐色的粉末。
“谁家料包里放糖霜?”
“有糖霜才能显得料包值钱。”
云昭说着话将料包重新用纸绳重新包好,垫着料包对母亲道:“这样的一包料换一只羊,你觉得怎么样?”
云娘摇摇头,宠溺的看着不知人间烟火胖儿子,摸摸他的小脸道:“没有这样的傻子。”
云昭放下手里的料包笑道:“我负责去找这样的傻子!可能要亏几天,您别在意!”
第五十五章 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后世的《市场营销学》是一门很霸道的学问!
他糅合了《心理学》《行为学》《概率学》《方法论》从人们的需要出发逐渐衍生到需求最后直接到欲望的过程,就是他的研究方向。
这个学问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级的学问,如果放到大明世界里,这个学问就会上升到神学的范畴。
所以,当云昭第一次使用《市场营销学》里的手段开始推广他的调料包的时候,整个长安都为之倾倒。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可以不花钱用云氏生产的调料包做一顿肉食,而且这顿肉食可以跟自己的朋友们分享!
当云氏雇佣了很多小乞丐将这样的告示贴的满世界都是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就动起来了。
一时间,大差市前边的这条街道就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等人们到了大差市云氏粮店门前。,才发现被骗了,因为云氏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汉人……且只针对蒙古人。
就在众人大声指责云氏的时候,云氏掌柜的走出来连连道歉,且申明,这道调味包只所以只针对蒙古人,是因为,汉人吃肉食的机会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会小心烹调,弄出适合自家的各种美味来,所以,这个调料包对汉人来说用处不大。
可是呢,对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不管蒙古人的烹调技艺有多差,只要把用了云氏的调料包,就能烹调出一锅不算太差的肉食出来。
掌柜的道歉完毕,还当面告诉在场的汉人,只要能说动自己的蒙古朋友来尝试一下云氏的调料包,并且愿意当场烹调,这锅肉食就送给这位蒙古人跟他的朋友们!
于是,向来不受人待见的蒙古人,就成了很多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瞅着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以及正在烹调肉食的各种模样的蒙古人,云娘的嘴唇都咬破了。
“今天准备了十只羊,看样子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你知道十只羊多少钱吗?”
云娘顺手抓住儿子的耳朵用力的扭。
云昭自然是不管母亲如何发怒,哪怕耳朵已经被母亲蹂躏的又红又肿,他一样抱着一只石榴,慢条斯理的一粒一粒的剥石榴吃。
“明天再准备十只羊!”
云昭见母亲不再扭耳朵了,就抓一把耳朵对云猛道。
云猛咬咬牙道:“小昭,真的可以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钓鱼还要出饵料的。”
提供羊肉提供的心惊胆战的帐房先生颤抖着道:“五两银子,今天就这么丢了?”
云昭道:“明天记得跟蒙古人买羊,不要用关内的瘦羊,这样的羊肉吃起来太柴,没什么滋味。”
透过窗户,云昭看的清楚,钱多多正跟一个高大的蒙古人凑在一起用力的搅动一口砂锅,看样子,他们相处的很愉快,那个蒙古人不时地传出爽朗的大笑,却没有半分淫猥的意思在里面。
漂亮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等着你锅里的羊肉准备大快朵颐呢,这时候谁还能在乎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钱多多跟一个蒙古妇人开始跳舞了,场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加入,开始有更多的汉人,蒙古人,回回,藏人加入了这场狂欢的盛宴。
看到这一幕,云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大明世界是一个极度缺乏娱乐的时代,而对于这些身在异地的异族人来说,孤独,卑微更是心头抹不去的一抹阴霾。
相比汉人来说,这些异族人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范,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始狂欢了,理智也就不在了。
当云昭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红衣的喇嘛也走进人群,开始传教念经,就对云掌柜道:“扯半尺宽三尺长的白绫给那个红衣喇嘛挂在脖子上。”
“想要勒死这个臭喇嘛白日里不成,还是我晚上去吧。”
云虎在云昭背后摩拳擦掌的道,自从进了城,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没什么用,这让骄傲的云虎无法接受,一看到有机会表现立刻请缨。
云昭看了云虎一眼,不知怎么的,云虎居然有些局促之感,搓着手道:“我弄错了?”
云昭放过云虎,对掌柜的说:“给那个喇嘛送一束哈达,然后等着他回送你一匹马。
等那个喇嘛收了哈达,就给在场的看着富裕的蒙古人,藏人一人送一条,记着收回一匹马。
在大草原跟雪原上,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掌柜的用力挖一下耳朵道:“要是他们不给呢?白绫子不便宜。”
云昭笑道:“先找一个一无所有的蒙古人或者藏人,把白绫子给他,然后让他把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马送给你,然后,就会有很大的收获。
就算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两个人给你送了马,我们就不亏!去吧!”
云娘见掌柜的匆匆去办事了,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拍着额头道:“天啊,我生了一个最大的败家子!”
云昭孝顺的帮着母亲捋捋胸口,笑着道:“要不,您现在叫停?”
云娘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哆嗦着道:“既然你开始败家了,那就败个彻底,让你看清楚做事不能随心所欲,这对娘来说不亏!”
云昭笑的眼睛都被脸上的肉给遮住了,抓着母亲的手道:“这一笔买卖要是亏了,我从此不再说我是野猪精!”
云娘欣慰的反手握住儿子的手道:“娘知道你这是要立威,不管成败,都是我儿上进的心思,相比之下,一些银钱上的损失,娘还能承受。”
母子两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钱多多推开门进来了,对帐房道:“吉日嘎拉要买一百包调料!”
云昭冲着钱多多挑了挑大拇指,对呆滞的帐房道:“给这个人送去一百二十包!
再放一挂鞭炮!
让场面更加热闹一些!”
刚刚跳了很长时间的舞蹈,钱多多白皙的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见云昭似乎更加兴奋了,连忙道:“不要给添头。”
云昭探手抹掉钱多多鼻尖上的汗珠道:“先让他们疯狂起来,福伯,去买酒,买很多酒,转卖给这些人。”
一直不言语的云福慢慢站出来道:“加几成?”
云昭咬咬牙道:“不加价,现在,这些人的理智还没有丧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收敛的意思,跺跺脚,又跑出去了。
眼看着中午就要到来了,大差市街道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官府的差役来过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在唱歌跳舞,且大多数是异族人,连忙上报了知府。
洪承畴闻听此事之后,就请缨来到了大差市。
那些喜欢舞蹈,喜欢歌唱,喜欢喝酒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在喝了自己买来的酒后,变得更加的快活,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出现的舞蹈,让守在周边看戏的汉人大喊过瘾。
既然这些人没有闹事的迹象,洪承畴自然不会动武,只是让差役们守在周边,自己换了衣衫之后,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自从打听到这是云氏那个古怪的孩子在卖调料包之后,洪承畴心中的好奇心就彻底的被勾引起来了。
云氏的调料包卖的绝对不便宜,一包调料一只羊,这样的东西汉人绝对是不会接受的。
哪怕这东西能做出绝顶美味来,汉人最多尝试一下,从价格上来说,这东西就不是卖给汉人的东西。
洪承畴在万众瞩目中买了一包调料,打开看了之后没发现里面有特别的东西。
不过,这里面的那片酱油膏跟切碎的干菜还是让洪承畴起了兴致,他觉得这东西很适合军用。
眼看着云氏伙计们带着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将一条条白色的绫子挂在乌斯藏人,蒙古人的脖子上,然后就有激动地乌斯藏人,蒙古人将自己骑乘的战马拱手相送,洪承畴的眼珠子就瞪的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收起调料包,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些看起来野蛮,豪迈,且快活的异族人。
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性!
第五十六章 疯狂的人
第五十六章疯狂的人
外边的人越是狂欢,云昭就越是阴冷,即便是云娘在这一刻也觉得儿子双眼似乎在冒绿光,他不像是一头野猪精,更像是一匹择人而噬的饿狼。
随着调料包被卖的越来越多,即便是向来稳重的福伯,这一刻也被云昭制造的这个小小的奇迹弄得心神大乱。
“福伯,你说的鞑子到底是建奴,还是蒙古鞑子?”
云福吃了一惊,连忙道:“大帅以前总与蒙古人作战,后来蒙古人消停了,就变成了建奴!”
云昭转过头怒道:“这是你改的是吧?”
云福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道:“为国戍边,斩的自然是来犯之敌!”
“那几个捣乱的人如何处置?”
云福随着云昭的手指看去,只见几个衣衫华贵的人正在用鞭子抽打那些还陷入狂欢中的人。
“那该是蒙古人中的贵人,乌斯藏人中的头人,他们没有那么好骗。”
“那就报官!说有人在西安随意殴打良民!”
“官府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
“那就告这些人坏了我的生意,给狗官塞点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场面!
另外,再给他们供应一批烈酒,真正的烈酒!”
云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小心的道:“少爷,这些人如果喝的烂醉,会死人的。”
云昭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挥舞着一双胖胖的胳膊吼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让他们欢快起来,场子不能散!
送酒,送酒,送肉,送肉,如果青楼里的歌姬愿意出来唱歌跳舞,我都邀请,我全要——我要西安城里的所有异族人都来——我现在有钱!!!”
云福一把捏住云昭的后脖颈道:“遇大事要冷静!”
云昭艰难的转过头冲着云福怪怪的一笑道:“我这个发起人都不疯狂,如何能让别人疯狂起来?我不管,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办——猛叔,虎叔,豹叔,云杨,云卷,还有掌柜的你们都死哪里去了……
福伯,我告诉你,不准你把我弄的昏过去,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云福闻言,已经抬起来的左手无奈的垂了下去,也缓缓地松开了云昭的后脖颈。
云昭站在地上,朝开始哭泣的云娘笑道:“娘,我没疯,我这时候清醒的很。
现在,这已经不是一场正常的买卖了,而是一场树立我云氏在西安城头面的战争。
云氏如果想要变得强大,这一仗就不能输,我们必须尽快利用这次无意中得来的好机会,开始与蒙古人,与乌斯藏人做买卖,这是打通商道的绝佳机会,稍纵即逝!”
云娘抱住儿子流着泪道:“那好,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只要你不出去,不离开娘,娘就陪你战一场。”
云昭大喜,抱着母亲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看着云福道:“福伯,你参战不?”
云福扭过头,呆滞的瞅着窗户外边热闹的人群,淡淡的对云昭道:“官府的人开始抓那些打人的乌斯藏头人跟蒙古贵人了。”
云昭站在凳子上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洪承畴,嘴角不由得朝上咧咧道:“跟聪明人做事真是太让人感到愉快了。”
“你认识这个人?”
“郝摇旗口中的督粮参政洪承畴!
福伯,现在你要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办吧,你看,天色马上就要黑了,这些人也跳累了,该换上新来的蒙古人跟乌斯藏人了,如果西安城里有善于领舞的歌姬统统请来,今天,我要让这些异族人在西安度过一个难忘的日子!”
云福并没有出去,而是掏出烟袋,慢慢的点着,抽了一口烟道:“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包括粮店掌柜云石德已经被你搞出来的场面,以及庞大的收益弄昏了头。
大娘子是你母亲,自然是要帮助你的,少爷啊,云福只是云氏的一介老奴,你不用这般防备我。
我只想让少爷你安静下来,莫要被这场面给弄得没了警惕之心。
老奴在老太爷帐下有幸见过戚帅一面,当时戚帅正在训斥军官,其中就有咱家老祖,别的话老奴没有听进去,只有一句话听得真真的,那就是“每逢大事要静气!
少爷从醒过来之后,就变得聪慧,这是上天垂青我云氏,老奴即便是做梦,都是笑的。
少爷聪慧,却也年幼,只看到眼前的机遇,却没有看到眼前的危机。
洪承畴既然已经参与了,他一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看他连过桥钱这样的小钱都不肯放过,你说,他如何会放过这场大财?
秦家没有少爷想的那般有实力,自从秦府太爷从学政位置上下来之后,秦氏基本上就没了什么力量,什么门生故吏对一个告老的官员来说就是一个大笑话。
如果洪承畴想要动我们家,绝对不可能顾忌秦府面子的,而秦府也未必会帮我们!
最重要的——少爷,你以为云氏数百年来分出阴族一枝为盗的事情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
听了云福这一大串话,云昭慢慢的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冰水,低着头不再说话。
“砰”的一声响,浑身湿透的钱多多从门外闯进来,抢过云昭手里的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光,这才沙哑着嗓子道:“官兵已经包围了大差市,只许人进来,不许人出去。”
云昭把钱多多按在椅子上,自己朝云福笑了一下道:“福伯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云福满是褶子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紧接着这一丝笑意就荡漾了全脸。
在鞋帮子上磕一磕烟锅子,对云昭道:“到底没有瞒过少爷,今日弄到的四十二匹马此时已经出城了,前期收到的金子,银子,已经分送到跟云氏关系密切的商家,这里只有铜钱跟一些羊只。”
云昭拍拍脑门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考虑了所有关节,没想到还是遗漏了官府这一遭。
以前,我总以为只要给官府缴纳钱粮,官府就该保护我的生意,没想到还有官府抢劫这一说。”
云福笑道:“如今的陕西官府早就焦头烂额了,西北之地已经糜烂,土匪,马贼,军队,异族马队在这一带走马灯一般的来回转悠,官府稍有不慎,就是泼天的灾难。
这个时候,你指望官府要脸面,那是妄想。”
云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将刚才积累的所有勇气,郁闷之气全部吐了出去。
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之后,对云福道:“我出面不好,福伯去跟洪承畴谈吧。
我是真的想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做生意,这是我们家日后重要的财源。”
云福沉思一下道:“到底是乌斯藏人重要,还是蒙古人重要?”
云昭迅速坚定的道:“蒙古人!”
云福将烟袋插回腰间,推开门回头对云昭道:“我这就去,那位官爷说不定早就等急了。”
云福关上了大门,也将外边的喧闹关在外面。
云娘脸上的泪痕没了,瞅着云昭道:“我儿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云昭笑道:“这是必然,我是野猪精嘛。”
钱多多笑道:“少爷今天应该赚了很多钱!”
云昭苦笑一声道:“不到我预想的三成!
如果福伯跟人家谈的愉快,说不定就能达到我预料的一半,不能再多了。”
本来疲惫至极的钱多多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吼道:“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的,没见别人出力气,另一半去那里了?”
云昭叹口气道:“给官府交了保护费!”
听云昭这样说,钱多多再次倒在椅子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屋顶满是怨气。
云娘在一边笑道:“为娘已经很满意了哦,福伯也满意,云猛他们高兴地鼻涕泡都出来了,就你们两个小人不满意。”
云昭点头道:“娘说的很对,我们现在有多大的力气就拿多少钱,我们还小,等我们变得强大了,就没人敢动我们的东西了……我们的不但是我们的,就算是别人的我也想问问有没有我的一份!”
第五十六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第五十六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云福很快就回来了。
对云昭道:“官府要七成!”
“纯利?”
“是!”
“他们什么都不出是吧?”
“出人手,出税单,包括云氏与口外蒙古人做生意用的出关凭证。”
“也就是说,大差市要是出了事情,由他们负责是不是?”
“正是!洪承畴保证第一天的收息归云氏所有,从现在起,所有的收息都将由云氏与官府分配,马上会有帐房来云氏与我们的帐房一起坐镇。”
“很好,立刻将云氏与此事脱离开来,告诉所有人,这是官家举办的盛宴!”
云福不解的道:“为何要这样做?”
云昭瞅着外边欢快的人群,淡淡的道:“我听说“曼陀罗粉末”可以让人快活起来,先前让云猛购置了一些,云氏调料包里面可以添加这东西。
记住了,药量要轻微,过重会出中毒!”
缓过来的钱多多在一边小声道:“我见过一些贵人在烟丝中添加一种叫做“福寿膏”的东西,那东西才好呢!“
云昭缓缓转过头,猛地一把抓住钱多多的脖领子,几乎是眼睛对眼睛的,用最阴沉的声音道:“你这辈子要是敢碰那东西,我一定一刀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将惊恐的钱多多丢在椅子上,又对云福道:“福伯,记住一件事,从今天起,但凡云氏子弟沾染了这东西,不问情由,一刀杀了!
包括我”
福伯见云昭的小脸变得铁青,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却明白云昭将这件事看得极为重要。’
想想”福寿膏“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皇家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得到这种价比黄金的东西?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昭的指令。
若是说到“福寿膏”,云昭对这东西的认知可比钱多多,云福这些人深刻的太多了。
这东西就是一个亡国灭种的东西。
虽然如钱多多所说,在这种场合里用这种东西效果可能更好,云昭也不敢用,他害怕用了一次之后,以后将会忍不住再用。
人的底线其实并不算高,做了一件触及底线的事情之后,为了办事方便,底线还会继续降低,直到没有底线。
云福带着钱多多出去了,云娘这才低声对儿子道:“儿啊,为娘觉得不妥,你没有把这些人当人看。
云氏求财不假,不能恶毒。”
云昭轻轻叹口气,生活在太平年月的母亲,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一个怎样残酷的世界。
现在跟母亲将即将到来的乱世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现实,就笑道:“您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药量很是轻微,只是起一个药引子作用。”
云娘叹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自己这个儿子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红灯初上的时候,全城的异族人都来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这里原本是一个经商的地方。
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狂欢之所。
蒙古人,乌斯藏人来的最多,他们原本就喜欢这种喝酒吃肉唱歌的场面,因此,酒肉不停,歌舞不断他们的狂欢就不会停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云氏的羊肉不再免费供应,云氏的酒水也不再低价,当高高的台子搭起来之后,一群美艳的舞姬出现之后,这些人就发出了狼一般的嚎叫。
歌姬,舞姬是洪承畴请来的,并没有花钱!
维持秩序的军兵也是洪承畴的,自然不用花钱!
就连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是洪承畴派人弄来的,云氏不用花钱。
至于大差市周边的商户更是疯狂,他们给云氏交钱,借器具,给人手,只希望云氏能够让他们进入这条街做生意。
谁都知道,能来西安做生意的乌斯藏人卖了大量药材以及奇珍异兽后,手里有的是钱。
能来西安做生意的蒙古人更是售卖了大量的牛羊,皮张羊毛之后手里也有大量的钱财。
现如今,这些有钱人已经喝酒喝得快要疯掉了,这时候再不赚钱,还等到什么时候赚钱。
母亲炒的胡麻盐很好吃,夹在大饼里云昭吃的很香。
现在的云昭,已经彻底的安定下来了,已经开始将目前的场面当做一个普通场面了。
少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兴奋起来,大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麻痹死亡,适量的曼陀罗能让人昏睡。
云昭不是华佗,也不是刺客,他只取了曼陀罗的一种作用就是了。
很久以前,云昭在自己扶贫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弄过一次旅游节。
那里粉红色的荞麦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山村里的条件简陋,云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荞麦花,一个精灵一般的少女漫步在荞麦花田里,拍摄出来的照片如同仙境。
那一次的旅游节同样办得很成功,给不到百人的小山村带来了人均差不多四百元的收入。
只是,原本属于云昭的那个精灵一般的少女却随着荞麦花的衰败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云昭的生命里。
想到这里,云昭看看钱多多,觉得钱多多比那个少女长得好看多了。
只是,他看钱多多每次都想笑……云昭发誓,这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荷尔蒙还没有开始分泌的缘故……毕竟,长成钱多多这个样子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人见人爱了……
洪承畴漫步在热闹的人群里,一手拿着一张夹满腊羊肉的白饼子,一手握着一壶酸奶,吃一口腊羊肉夹饼,喝一口酸甜的酸奶,目光却落在这些狂欢的异族人身上。
他亲眼看到这些异族人把平日里辛苦转来的钱泼水一般的丢出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灿烂。
云氏粮店直达主人卧房的楼梯就在店里,洪承畴站在门口停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云氏说话算数的是一个女子,深夜见这样的女子并不符合礼数。
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自称野猪精的白胖小子,洪承畴就停下脚步,现在,他很想知道这场赚钱的盛宴到底是云氏的那一个人发起来的。
白日里接触的那个云氏老仆,一看就是一个稳重的人,而办这样一场盛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稳重的人能做到的。
奇思妙想绝对跟中规中矩的稳重人无关!
不知为何,洪承畴总是觉得这场盛宴跟那头小小的野猪精有关。
看着两个活计抬着一箩筐铜钱走进了云氏粮店,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他很想把这些钱直接拿过来。
思忖片刻,就长叹一声,没有阻止后面抬着铜钱的军兵,眼看着铜钱消失在云氏钱庄黑漆大门里。
“这样的事情来年还能再办一次,下一次,就不需要云氏插手了。
在事情没有办完之前,不能把事情办成绝户!”
漫步走进云氏粮店帐房,四个帐房先生正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
在他们身后,一筐筐的铜钱已经摞起来了,七八个衙役正在将这些零散的铜钱串起来。
“八百文一贯钱……”
洪承畴把剩下的吃食三两口吃完,拿起一串钱数了数,就微微叹口气。
一贯钱该是一千枚铜钱的,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这样做,哪怕是官收,也是八百文,甚至七百文也算是一贯钱。
携带方便的大明宝钞已经没有人使用了……洪承畴拍着竹筐里的小平钱眼角潮湿。
西北的饥民造反此起彼伏,绞杀不尽,今天杀了王二,明天就有李六造反,陕西粮道的粮仓空空如也,银库里更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兵要饷,饥民要粮,皇帝要天下安定,朝中大人要赋税调济阴阳……可如今,天下凋敝,顾得了前边,屁股就会露出来,顾得了屁股,前边就光了……巴掌大的一块布,已经遮不住大明朝的羞臊了。
第五十七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第五十七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即便是深夜,大差市的热闹劲依旧没有过去,蒙古人,乌斯藏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的欢快。
他们不知疲倦的唱着歌,跳着舞,醉倒的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睡醒之后依旧继续狂欢。
在这个晚上,云昭听了一夜的歌谣。
乌斯藏人的歌声辽阔,高远,就像他们居住的雪山高原一般宏大,歌声袅袅,宛如高飞的雄鹰正在飞跃雪山。
蒙古人的歌谣低沉,暗哑,从胸腔里发出的低音宛若大地一般厚实。
回回们捂着耳朵唱出来的花儿最是大胆,一声;妹妹你听哥言……’害得大差市上怀春的少女一夜无眠。
相比这些,汉人的诗词歌赋里如果没有用铁板铜琶高歌大江东去,也没有关西铁汉怒吼沙场秋点兵,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异族人的歌谣来的慷慨。
小桥流水边的低吟浅唱最适合花前月下,唯独不适合在这种乱糟糟的场子里技压群雄。
缠过的小脚,跳不出胡旋舞,也跳不出骑马舞,更展现不出雄鹰翱翔的姿态。
天亮的时候,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一行人回来了,他们疲惫极了……
回到粮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过澡之后,立刻呼呼大睡……
云昭起来的很早,坐在供桌边上,一口一口的喝自己的胡辣汤。
这是华县逍遥镇的胡辣汤,平日里只在鼓楼附近支摊子,今日特意来到大差市开了摊子,倒是便宜了云昭。
油条配胡辣汤本身就是云昭最喜欢的早餐方式之一,既然能品尝到古老的味道,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这碗胡辣汤让他非常的失望……古老的东西除过名头之外,并不比后世逐渐完善的胡辣汤更好喝。
或许,他曾经吃过的美味,可以被称之为历史沉淀吧,是历史给了这碗原始的胡辣汤增添了更加醇厚的味道。
一海碗胡辣汤被云猛放在嘴边,巨鲸吸水一般将浓稠的汤汁吸进胃里。
两排牙齿跟像是铡刀,不论是油条还是油饼,亦或是白面饼都被这道铡刀铡的粉碎。
“你预料的很准,明月楼准备了四千两银子重建!”
“银子运出去了没有?”
“跟马匹一起运出去了,我亲自藏的,快马给了云霄消息,云霄这会应该已经开始挖银子,最后会运到阴族墓地里。”
“漏马脚了吗?”
“没有,钱少少对少了一半楼阁的明月楼很熟悉,那场大火也破坏了明月楼的高墙大院。
我们进出的时间很短,总共一柱香时间不到。”
“死了几个人?”
“七个!我们毫发无损!”
“受伤了吗?”
“云卷钻天窗的时候崴了脚。”
耳边又响起马头琴的声音,那些沉睡的蒙古人,乌斯藏人也就缓缓起身,如同他们在那达慕大会上一般,神志还没有清醒就向音乐声传来的地方凑过去。
只要有蒙古人的地方,就会有马头琴师,凡是有马头琴的地方,就有蒙古人的歌手。
对于这些生活在辽阔草原,高原,戈壁上的异族人来说,每一次相聚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他们的音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欢喜的人聚在一起欢喜,不能继续欢喜的人就骑着马听着音乐远去。
直到剩下马头琴师跟孤独的歌手……即便是这样,他们还要对不肯离去的神灵,高山,大河再演奏一曲,而后才会在萧瑟的风中牵着马离开。
有谁能想到戈壁沙漠里的著名乐章《十二木卡姆》演奏完最少也需要二十个小时。
今天的大差市与昨日的喧闹,昨晚的疯狂不同,花了很多钱的异族人今日也拿出了他们的货物,一边载歌载舞,一边售卖自己的货物。
直到此刻,洪承畴才开放了大差市的封锁,被好奇心蛊惑的快要发疯的汉人此时蜂拥而入。
云昭将目光从外边收回来,对守候在身边的云猛道:“明月楼是谁家的产业,打听清楚了吗?”
“被杀的帐房临死前说,明月楼其实是布政使王人龙家的产业。”
“王人龙啊……就是那个被称为‘痴人’的王人龙?”
“正是!”
“人人都说此人最喜老庄之道,喜欢‘使民由之’,对百姓最为宽待,现在才知道这人也是虎狼一般的人物。”
“明月楼不仅仅是王人龙一家的,里面的女子有很多是各地选上来的秀女,这个就跟市舶司的提督太监黄明亮有关了。”
云昭点点头道:“忘了这事吧,我们的钱粮虽然还是不够,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此间事了之后,就回蓝田,三五年内,我们不会再来西安了。”
云昭说完就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云猛见状紧紧跟上,对这个侄儿,云猛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善的时候能暖人心扉,冷峻的时候又冷酷无情,恶毒的时候……才七岁就能发出灭口的指令。
一想起云昭在夜市初起之时对他们说的话,直到现在云猛依旧双腿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昭会在眼前的利益已经足够大的时候,还会惦记着重修明月楼的工程款项。
当他们按照云昭的吩咐,在钱少少的的指引下准确找到明月楼帐房,并且在这些人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达成目标,看到那么多的银子之后,云猛就知道从今晚过后,云氏阴族的话事人,已经变成了云昭。
对于强盗来说,谁能带着大家发财,谁就是天然的首领,即便不是,也会被其余的想要过好日子的强盗推举上去。
一想到云昭是自己的侄儿,年纪还小,云猛就很欣慰,现在,这个孩子还需要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帮衬一下。
云昭找到洪承畴的时候,这个人一夜没有睡,同样一大早就在新出现的集市上遛哒。
“猪!不远百步而来,可有利于朝廷乎?”
“官!何必言利,鱼已入网,下狠手捞就是了。”
“猪!此例可开乎?”
“官!若知节制,万事可行。”
“猪!你云氏获利几何?”
“官!不及你日入一半!”
洪承畴居然以平礼抱拳道:“你应该知道满足,更应该感谢本官,换一个官,将不再有这样的盛况,你云氏也将血本无归!”
云昭端正的施了晚辈礼道:“大人一言道出大明弊病!”
洪承畴呵呵笑道:“小儿也知国事?”
云昭笑道:“星月催崩,乌云盖顶,小儿也知惶恐!”
“试问尔平生之志!”
“若不为良相,便为富家翁!”
“人间呶呶,为相遥遥无期,为富家翁恐不长久!”
“当闻鸡起舞!”
洪承畴仰天长叹一声,双手按在云昭的肩头道:“都说男儿当自强,前路艰难,我们砥砺前行吧!”
云昭抬头与洪承畴殷切的目光相遇,一字一句的道:“此生若是有成,当杀尽建奴!”
洪承畴大笑道:“正有此意!”
云昭举起胖手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的大手拍在云昭的小手上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正要邀请云昭去旁边的饭食摊子上继续说话,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向洪承畴禀报道:“启禀大人,昨夜,明月楼被强人劫杀,重建明月楼的四千两纹银被劫夺,两名帐房,五名护卫无一活口!”
洪承畴听后冷笑一声道:“重建一座青楼,布政使便有四千两纹银,西安城外饥民哀嚎,布政使只捐出纹银五两,回报知府大人,洪某如今正在为国筹粮,脱不得身。”
衙役为难的道:“如此回禀,知府大人那里难以言说。”
洪承畴长笑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将云昭以及那个衙役丢在当地面面相觑。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狂欢这种事情是没法子持久的。
因为太消耗精力跟体力,即便是强壮的乌斯藏人跟蒙古人也扛不住。
所以,到了下午时分就成了汉人的天下。
欢快的气息还在空中飘荡,向来含蓄的汉人中也有一些奔放的人物,所以,各色腔调的小曲也就起此彼伏。
“十八摸”的靡靡之音让云昭极度无奈,钱多多,云春,云花却听得津津有味,被云娘一人给了一巴掌,这才低着头回了房间。
云掌柜跟帐房先生是很聪明的人,云氏赶工十天才弄好的调料包已经售卖一空,他们又不愿意把七成利润给官府,就极力的游说那些品尝到调料包好处的蒙古人,以及乌斯藏人预定云氏调料包。
至于回回——现在还都是穷鬼,而有钱的阿訇们又从来不吃外边的食物,所以,被云掌柜刨除在货品供应的范围之外。
除过调料包之外,云氏粮店供应的最多的还是大饼!
没个商队离开西安都要携带大量的干粮,烤的一点水汽都没有锅盔就成了首选。
云掌柜还举一反三的告诉这些蒙古人,如果路上没有肉食,就把调料包用水煮开了,丢一点羊油,把锅盔丢进去煮,加上里面的干菜,就是一顿美味!
如果这些商户需要购置茶叶,丝绸,布匹,盐巴,以及百货,云氏粮店也能代为采购,保证质量,数量之余,还能拿到一个好价钱。
云氏在西安的四大掌柜齐齐行动,从母亲脸上的笑容来看,成果应该不错。
对于那些异族人来说,在西安的这场遭遇,让他们那颗孤独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第三天的时候,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市场,买卖双方已经完全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了。
洪承畴在大差市设立了一个市舶司检查点,就回到衙门里去了,毕竟,知府大人的雷霆之怒,还在以最无能的形式进行着……他抓捕了好多地头蛇,还开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赏格。
云昭不明白洪承畴要那么多的铜钱做什么,云氏收到的铜钱都被他给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银锭子。
一枚五两重的黄澄澄的金锭是云福顺手塞进洪承畴袖子里的,明显的将洪承畴的袖子拉的好长,他一样毫无知觉,掖掖袖子也就心照不宣的走了。
事情做完了,云昭没有数钱的兴致,这几天激烈的活动,消耗了他很多精力。
福伯说的一番话很有道理,他确实需要从急躁的心境中走出来,不能因为年底贼寇们就要变流寇了,就倒行逆施的做储备!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云昭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诵《千字文》,每一个字都很端正,这是云昭目前能达到的极致,毕竟,就他的年纪,想要练出书法来,很难。
“少爷,我们收到现银一万一千四百三十一两六钱。”
云福像一个真正的老仆一般,垂手站立在书案一侧。
云昭没有回答,认真的将最后一行字写完,这才放下毛笔,接过云福递过来的手巾擦拭了手,漫不经心的道:“这些钱我们带不出西安是吧?”
云福道:“少爷英明!”
云昭笑道:“洪承畴算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官员,别看他给云氏留下了足够的利润,却没有放什么好心。
如今,西安城百业凋敝,最大的原因就是没钱,明月楼被人抢劫了,他正好借知府大人封锁全城这个机会,让我们把钱留在西安城,最好能换成货物!
如此,就能让死水一般的西安商场,因为我们的这点钱泛起一丝波澜。
既然,他这么想,我们就如他所愿,给云氏四家商铺各自留下一千两银子的本钱,其余的都花销掉吧。”
云福沉吟片刻道:“都购买些什么东西呢?”
云昭笑了,摊摊手道:“我们是农夫,自然要购置大量的农具,洪承畴是布政使的属下,那么,找他购买官卖农具,应该没有问题。”
云福道:“七千两的农具?搜遍西安城也凑不出这些农具,两千两银子足够了。”
云昭瞅瞅云福道:“我要的农具是实心的。”
“呃,少爷,农具哪里有实心的呢?”
“只要价钱给足了,我相信会有的!”
“老奴这就去办……”
“另外,麻布,棉花,我还要大量的麻布,棉花,冬天就要来了,秦岭里面的人不能穿着破衣裳过冬!”
“要不要再买一些粮食?粮食也是不够的。”
“洪承畴都购买不了多少粮食,你觉得我们能买到?再说了,家里就是开粮店的,难道去跟别人买?”
“粮食是一个死结!”
“谁告诉你粮食是一个死结?”云昭翻了云福一眼懒懒的道。
云福瞅着家里这位懒懒的缩在大椅子里面的懒猪一般的少爷,无力地摇摇头。
“乡下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多余的粮食!”
“既然如此,少爷从哪里变出粮食来呢?”
“没法子,粮食不够,你多吃一口,就有人要少吃一口,我们放纵了彭和尚整整一个秋天,他手里的粮食听说已经多得快要装不下了。”
“少爷这是要跟彭和尚买粮?”
“不,我要彭和尚的命!”
云福吃了一惊,再看自家少爷的时候,发现他又拿起了毛笔,站在低矮的案子跟前继续抄写他的《千字文》。
儿子只要开始做学问,云娘就欢喜。
把钱多多支使进来伺候儿子,她知道,儿子不怎么喜欢春春跟花花这两个傻丫头。
“呀,你进来了,我写的字都漂亮了几分!”
云昭皱着眉头扯掉刚才写废的一张纸,揉吧揉吧就丢进纸篓里去了。
“瞎说,我一来你就写错了。”
“你知道个屁啊,就是因为你进来了,我刚才最后写的两个字漂亮的不像话,与别的字极不相称,所以才废掉了。”
“喂,你这一次赚了很多钱吧?”
钱多多眼睛笑的弯弯的往云昭跟前凑!
“你这个喜欢往有钱人身边凑的青楼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钱多多笑的露出八颗白牙,又往云昭身边靠靠道:“那也要我喜欢才成!”
云昭瞅瞅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钱多多道:“也就是现在,再过十年你往我跟前凑凑试试!”
钱多多大笑道:“只要你钱够多!”
云昭搓搓麻木的脸皮轻声道:“别糟蹋自己,也别糟蹋我,你已经被人卖来买去的弄成变态了,现在你只相信银子是不是?”
钱多多笑道:“你知道个屁啊,我以前是货物,现在我想当一次人,当人就要有钱,没钱的人还算人吗?”
云昭叹口气道:“这一次你很卖力,想要多少赏钱?”
钱多多立刻伸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杵到云昭眼前。
见云昭怒目而视,她就小心的收回了三根指头,见云昭还是怒不可遏,她就收回一只手眼巴巴的瞅着云昭。
云昭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你跟你弟弟的那份。”
“我帮他收着!”
钱多多的小手在桌子上一抄,两锭银子就不见了,云昭奇怪的上下打量一下钱多多,硬是没发现她把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拿了银子,钱多多连敷衍云昭一下的心情都没有,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坐上去,还把云昭的石榴也拿走了,一个人缩在椅子上跟松鼠一样的剥石榴吃。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又过了一天,大差市上的商户就散了。
留下来的人也不少,原本空荡荡的大差市多了一些商家,这些人才是人群中嗅觉最敏锐的人。
明月楼的抢劫案依旧在发酵,由于找不到可疑的人,官府严令捕快们加紧搜查,据说,到了限期还捉不到凶犯,捕快们将集体受罚。
云氏在大张旗鼓的购买农具……
捕快们像饿狼一样四处搜索,还放出风声,这批银子还在西安城,导致无数城狐社鼠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偌大的西安城里风声鹤唳的让人紧张。
云氏在明目张胆的购进棉布……
洪承畴留给云氏的银子最终还是到了洪承畴的手里,云氏通过他,购买了数量庞大的农具,跟棉布,棉花……
每日里都有装满农具跟棉布,棉花的车队离开西安城。
为了保险起见,运送这些货物的人,同样是督粮官署的人,货物也是他们给装的,云氏只出了领路人。
即便是这样来路清楚的车队,到了城门口,依旧被守城兵丁翻得乱七八糟,这让洪承畴的脸面非常的难看。
云娘带着全家出城的时候,手里积存的一千五百两白银,更是成了官府仔细查勘的对象。
当着洪承畴的面,这些白银被知府麾下的官吏仔细的用药水洗过,又用了刷子用力的刷,弄得每一锭银子都白亮亮的惹人喜爱。
云氏收到的银锭都是杂银,有几锭银子上有明月楼的标记,云氏掌柜拿出账簿,指明了这几锭银子的来路,衙役们迅速去追寻了银子的来路,直到中午时分,云氏的车队才离开了西安城。
云氏查验过关,秦培亮才派了管家给云氏送行,这一次,管家的表现很是谦恭。
云氏的野猪精孩儿用了五天时间就给云氏赚取了万两银子的传说,让秦培亮感慨不已。
银子这东西拿来买粮食,是不经花的,拿来买棉布,农具,棉花这些东西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购买力。
这一次回家,云昭没有跟母亲挤在一起,而是一个人乘坐一辆马车,车里除过他之外,就是那个很没有存在感的钱少少。
这孩子很喜欢看书,非常的喜欢,才来云氏几天时间,就把云昭带来的书看完了,现在正津津有味的看黄历。
“看到杀人的场面害怕了吗?”云昭放下书本,骡车里颠簸的厉害,就没法子好好看书。
“不害怕,见的多了,梁妈妈处死几个不听话的女子的时候,绳子都是我挂到房梁上去的。”
云昭点点头道:“这种经历我没有!”
钱少少抬起头看看云昭又道:“我之所以愿意干这样的活是因为我担心有一天这种事会轮到我姐。”
“有道理,你姐姐的性子不好,很容易让人生出弄死她的想法。”
“不对,我姐姐是最乖巧的,梁妈妈说过,我姐姐是明月楼里最有可能成为红倌人的美人坯子。”
“你姐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乖巧!”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钱少少微微叹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
“刚才过关的时候,你连躲藏一下的意思好像都没有。”
“不用,没人能记得住我,尤其是我现在穿了干净衣衫,洗了脸之后,就算是梁妈妈当面,她也认不出我来。
如果你肯让我吃的再饱一些,三五个月的时间我的个子就能长起来,还能帮你干更多的事情。”
“什么事都成吗?”
“害我姐姐的事情不成,其余的都成!”
“我觉得你姐姐对你不好。”
“我对她好就成了。”
“嗯嗯……”
云昭对钱少少这个人很满意,如果他说出可以帮着害他姐姐的话,云昭就打算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
两人相处了两天,这两天里云昭发现钱少少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尤其是对于吃的一点都不嫌弃,哪怕是云昭啃过的骨头,他也不嫌弃,还要再啃一遍,最后还要把骨头敲碎,一点点的吸里面的骨髓吃。
至于云昭摆在桌子上的吃食,他是一口不吃的,哪怕是云昭拿给他,他也坚决不吃,就是喜欢捡云昭的剩饭吃,所以,云昭往往把肉骨头啃一口,剩下的就全是钱少少的了。
钱多多看到云昭喂狗一样的喂她弟弟,就老大的不高兴。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将来就是一个富贵人!”
“富贵人就跟狗一样吃饭?”
“你知道个屁啊,皇帝就是这么吃饭的。”
“瞎说!”
“谁瞎说了,皇帝的每一道菜都是别人尝试过后,他才吃,你弟弟就是这么干的,我这是给他试毒呢。”
“以后,我帮你试毒!”
“滚远……”
钱多多跟云昭吵得不可开交,钱少少却用双手抓着一根大骨头把上面的肉啃得精光,咧着嘴看两人吵架。
直到云猛过来了,钱多多才停止了吵架,温婉的坐在一边给她疼爱的弟弟擦脸上的油脂。
“彭和尚派人来了,认为我们应该分他一半东西。”
“告诉他,只给三成!”
“真的给吗?”
“真的给!”
“在那里交割?”
“让彭和尚选地方。”
“知道了,彭和尚的妻弟要三百两银子,给不给?”
“给,如果能说动他姐姐,我们给五百两,先给三百两现银。”
“彭和尚死了之后,谁去掌控长安县大大小小的十七个峪口?”
“你跟云霄去!”
云猛思忖片刻道:“有个两年时间,我就能把长安十七个峪口掌握在手中。”
云昭看了云猛一眼道:“两年后,我不仅仅要长安县的十七个峪口,我还想要秦岭七十二个峪口!!!”
云猛打了一个哆嗦道:“你要所有的峪口?”
云昭轻声道:“现在啊,关中真正能活人的地方不多,平原上看起来水草丰美,种粮食方便,可是呢,这几年灾害不断,渭南原为什么会有好收成,还不是依仗这座秦岭?
有秦岭保护,我们才能好好地种地,活着,才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有了足够多的地盘,我们才能收纳流民,加强自己的实力。
去做吧,彭和尚只是我们平灭的第一个人,以后还有很多人,比如渭南的张疯子,一溜烟,何三巴……”
“我们的人手不够用!”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们总会弄到合适的人的。”
“郝摇旗……”
“杀了他!”云昭不给云猛任何思考的余地:“有名的贼寇我们一个都不要,我们的人手只能从自己人中间提拔,从农夫中提拔。”
“这么一来,我们会杀好多人!”
“猛叔,你害怕了?”
云猛叹口气道:“你要这么大的地盘作甚?”
云昭坐在椅子上挪挪肥硕的屁股慢慢的道:“我长得胖,家里的地方太逼仄了。”
面对这个侄儿,云猛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了,尽管自己依旧有踢他肥屁股的权力,他却越来越难以抬腿了。
“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下凡。”
云猛大力的揉搓一下面颊喃喃自语。
离开了云昭的房间,云猛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踏进了云福的房间。
云福正蹲在一张条凳上抽烟,见云猛进来了,就挪挪脚,指指剩下的半条长凳道:“坐下吧。”
“云昭他……”
不等云猛把话说完,云福就不耐烦的道:“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这还是我侄儿吗?”
“你不是验看过吗?”
“身体没错,我就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时候轮到你觉得了?三五天时间就能弄来相当云氏上百年才积攒起来的家业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反驳他的话?”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云福磕磕烟锅子慢慢的道:“如果是做梦,我们不妨将这个梦做的长一些,做出一个结果。”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初生之苗,当勇猛精进,生根,发芽,破土,抽枝,散叶,而后纳雨露,收阳光,迎风开花,顶雨结果,一旦成熟,清风一吹,便浪迹天涯处处生根!
而后,便生生不息……”
徐元寿先生手里抓着一朵蒲公英,吹散了毛绒绒的花朵,无数种子便随风飘散。
“杀人依旧让我不舒服!”
对于徐先生这种类似佛祖拈花一笑的授课方式,云昭还是不怎么习惯,因为这样听课会非常的累。
“这就要回到‘性本善’跟‘性本恶’这个老调子上来了。
云昭,你认为你是一个恶人,还是一个善人?”
“手里有七条人命,还在挖空心思的谋害更多人,再说自己是善人,这就太过份了。”
“很好,可见你心中还是有善念,虽然做的事情有些大奸大恶,你的心还是一心向善的。”
“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哦,佛家的理论就是这样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想知道先生怎么看我的行为?”
“我?没意见!我是你花了一万两银子请来的先生,我要做的事情是给你开智,教授学问,指引如何思考,安慰你杂乱的心绪,至于对错,都是你的选择,我不做判断!”
“您刚才说佛家……”
“哦,那是安慰你的话,佛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让人变得平静,让人在做了恶事之后找到原谅自己的戒口。最后杀人杀的心安理得,毕竟,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个还是杀,等杀够人了之后,就把屠刀往地上一丢,披上袈裟,原谅自己,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干净好人!”
“那么,谁才是好人呢,您至少要告诉我谁是好人,我好向他学习!”
“这样的人还真的有,你还记得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就是那个骗完我家钱后,就背着宝剑下山,号称要去解救世人的老道?”
“腿断了!”
“啊?被苦主打的?”
事情很好笑,徐元寿却没有笑,而是朝着终南山的方向拱拱手道:“他去贼寇火并的战场上奉劝别人莫要厮杀,还说,只要坐下来谈,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结果,被乱兵踩踏,把腿弄折了,小徒弟把他从延绥一路背回来,耽误了医治,以后可能要拄拐才能行走。
你是不是很想笑?”
云昭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笑不出来。”
徐元寿朝着天空呸了一声道:“可是,别人都在笑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螳臂当车,笑他迂腐,笑他想成名想疯了!”
云昭闻言,沉默了更长时间,再次张嘴的时候徐元寿已经有些不耐烦,准备要走了。
“我最近弄死了七个人,又要准备弄死更多人,家宅不太安定,想请梁道长来家里做一场法事,消弭一下冲天的怨气,先生以为如何?”
徐元寿点点头道:“那就快点,我担心你去晚了,他跟他的小徒弟会被饿死。”
很明显,先生对于云昭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意见,更谈不到鄙视。
“徐光启给你寄来了一些种子,明日就要送到云氏庄子,你记得收一下,我听说里面还有一封书信跟两百两银子,银子你拿去,找一些工匠把玉山书院的大门修整一下,弄一些铃铛挂在飞檐上。
信你当场烧掉就好,如果来人问起我,就说我已经死掉了。”
“啊?我要的种子到了?”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一溜烟的跑了。
徐元寿抬起胳膊很想嘱咐一下学生,让他再领会一下他的话,千万莫要烧掉信,话到嘴边,眼泪却流出来了,终于没有喊出声来。
云昭野猪一般冲进家里,一脚踹开了后院的大门,大白鹅来不及逃跑,就被云昭捏住了长脖子,重重的在大白鹅的肚子上踹两脚,另一只大白鹅见状摇晃着身子呼扇着翅膀拔腿就跑,云昭丢开了倒霉的大白鹅,见钱多多出来了就扑上去抱着她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见钱多多满脸红霞,就大笑道:“没打算娶你!”
钱多多大怒,追上云昭重重的在他后背上擂了几拳,这才道:“你怎么这么高兴?”
云昭嘿嘿笑道:“我要是说我有法子让所有人吃饱肚子你信不信?”
钱多多撇撇嘴鄙视道:“骗人!”
云昭笑道:“我的宝贝种子明天就要来了。”
钱多多连忙道:“真的?”
云昭道:“很厉害的种子,是红毛国人坐船漂了好些年才漂到一处仙山偷来的种子,一亩地产千百斤寻常事!”
钱多多听云昭这样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就抱着两锭银子拍云昭怀里道:“我要买地!”
“买地?买谁家的地?”
“你家的,只要水浇地!”
“这十两银子是我才给你的。”
“是我的!”钱多多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知道我家的水田一亩多少钱吗?”
“扬州一亩地也不过三两银子,关中的地价只会更低!”
“你知道个屁啊!扬州的地价为什么这么低,完全是因为东南解课给害得,田地多的人家就要应役成为粮长,收不上来粮食,就要拿家产赔!
人人都不想当粮长,而谁当粮长要看谁家的地多,担心自家田地多的人纷纷卖田地,这样一来扬州这种鱼米之乡的地价就变得很低。
像云家庄子这样的地方,我家就是天生的粮长,有我家庇护,别人家没有当粮长的危险,你以为谁会把命一样宝贵的地卖给你?
知不知道,我家的地是祖田,不卖的!”
钱多多低下头,缓缓地靠近云昭用屁股拱拱云昭的侧腰小声道:“就卖给我一点,就一点!”
云昭道:“有了田地,就成了解户,还要缴税。”
钱多多抬起头拨开垂下来的长发露出苍白的小脸道:“有了田地,就算是人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上户籍?”
钱多多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让你弟弟念书?”
钱多多的眼睛开始发亮。
“再然后,你弟弟会上县学,府学,最后参加童试,县试,乡试,会试,殿试,成为秀才,举人,进士乃至状元?”
钱多多将漂亮的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嘴角甚至还有口水流出来。
“完蛋了,跟我娘想的一模一样!”
“我一辈子不嫁也要让我弟弟光耀门楣!”钱多多把手里的手绢揉成了抹布,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坚定异常。
“你们姐弟两想要得到田地,唯一的可能就是开荒,然后用三年的时间把生地养成熟地,这样一来呢,你们就有了一些旱地!
在这期间呢,要是云氏庄子里某一个有地的人家里遭了灾,需要卖地救命,你的机会就来了,可以用银子买到地。
我家的地除了我祖父的官田之外,别的地都是这么来的,你要有耐心。”
钱多多道:“那里可以开荒?”
云昭指着山腰被云彩围绕的玉山道:“白云上面!”
钱多多看玉山看的有些入神,云昭拔腿就想走,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道:“你怎么就不想考状元呢?”
云昭摇头道:“考状元不适合我,我觉得干强盗可能更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再过几年,皇帝都要死了,我们去考谁家的状元?”
“瞎说,皇帝怎么会死?就算是死了,皇帝的儿子也会接着要状元!”
“你确定你弟弟能考状元?”云昭指指正在抚慰大白鹅的钱少少。
“我弟弟很聪明!”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我的,后来见识了我的先生之后,就不觉得自己聪明了。”
“你觉得我弟弟适合干什么?农夫?”
“不,你弟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强盗!”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云昭无比的期待徐光启的包裹!
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如果他需要的几样东西全部都能过来,他将有能力改善关中人缺粮的状况。
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希望通过自己试种后能够大量种植。
大明朝的邮寄系统很发达,至少,云昭是这样认为的,人们可以把人连带货物一起邮寄过来,且很有信誉。
云昭收到了他的包裹,同时也收到了一个人。
对于这个人云昭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在乎满满三车种子。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在何处?”
云昭从马车里拽出一根玉米棒子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又钻进马车继续捣鼓。
一条半尺长的红薯被云昭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身在何处?”
云昭抬眼看看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仆道:“我要的土豆在哪里?”
老仆笑道:“你是说荷兰薯?”
云昭皱眉道:“荷兰人已经建国了吗?”
老仆笑道:“没有,依然在西班牙人的统治之下。”
“我的土豆在哪里?”
“荷兰薯!”
“以后他就叫土豆!”
老仆不愿意跟云昭争辩,来到另外一辆马车跟前,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递给云昭道:“二老爷要的荷兰薯,大老爷给准备了两百斤!”
云昭摩挲着土豆粗糙的外皮低声道:“太少了。”
老仆笑道:“这是大老爷试验田产出的一半。”
“核算过亩产吗?”
“两千六百斤,不过,这是十六个农夫精心伺候这一亩地的结果,大老爷说,在关中,天字号的沙质田地能有一千八百斤左右,小郎如果指望在旱田里种植,亩产不会超过八百斤。”
跟这个老仆说话很轻松,主要是说话的方式有点想通,不论是‘试验田’还是‘核算’这两个新名词两人不用解释,说出来就能理解。
老仆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也不觉得惊奇,毕竟,这个胖胖的孩子应该是二老爷的弟子。
听了老仆说的亩产,云昭多少是有一些失望的,跟他扶贫的村子平均亩产八千斤的土豆产量来看,亩产缩水的程度太大了。
“小郎,我家二郎何在?”
云昭抓一下耳朵道:“先生说他已经死了。”
老仆对这句话也不感到吃惊,再次拱手道:“请小郎告知,我家二郎死在何处?”
云昭指指云氏大宅的前院道:“就死在学堂里,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吃了好多饭,现在是中午,估计又死了。”
老仆微微一笑,就谢过云昭,径直去了学堂。
云猛一干人此时已经把马车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来了,满满当当的铺了一地。
土豆,玉米,红薯的数量最大,其余的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种子,很多云昭不认识,但是,辣椒种子,云昭还是认识的。
在等待种子到来的日子里,储藏种子的地窖云昭早就让人挖好了。
亲眼看着东西下了地窖,云福亲自把地窖门锁好,顺手就把钥匙挂在腰上。
贵重的东西交给云福保管最好,直到现在,云昭都找不到云氏武库在那里。
“这些东西有大用?”云福瞅瞅地窖,再看看云昭,他这是第一次发现云昭如此看重一个东西,至少,他怀里装的两个银元宝,昨天被他捡到了一个。
“如果弄得好,这些东西就是一个个人命。”
云福点点头,就蹲在地窖边上开始抽烟,看样子不准备离开了。
云昭回到学堂的时候,先生明显已经哭泣过,老仆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偌大的一个老头,哭得都要抽抽了。
云昭拔掉先生种的一株万年青,松土后,就把两粒辣椒籽种了进去。
他不知道这些辣椒籽能否发芽结辣椒,总之,他就是有些着急。
徐元寿将一个包袱推给云昭道:“把大门修了。”
云昭撇撇嘴道:“太少了,盖不好大门。”
“两百两盖一个大门足够了。”
“不够,光是门口蹲着的两只高约一丈石狮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书院要石狮子干什么?”
“镇邪!”
徐元寿看了看云昭道:“这两百两做一个石狮子应该够了!”
“那就先做一个?”
“做一个,我不怕慢,就怕停!”
“云猛就是很好地石匠!”
“他只能把狮子凿成狗!”
云昭见徐先生脸上露出了微笑,就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先生的心情变好了,看样子他跟自己的哥哥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罢了。
母亲正指挥着家丁们把库房里的粮食向山上转移,官府就要来收秋粮了,家里放太多粮食不合适。
家里有了钱,母亲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于是,山谷口的高墙又加厚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瘦竹竿一般的云霄提着一个木盒子回来了,打开木盒子给云昭,云猛,云虎,云豹看过之后,就交给一个土匪拿出去了。
“这么快就杀了彭和尚?”
云昭有些纳闷,按照他估计,这件事还是要费一番手脚的。
“人头是彭和尚的老婆拿来的。”
“好狠的女人!”
“你应该说好大胆的女人,她杀了自己丈夫之后没让他弟弟来换钱,而是自己提着人头就来了,算是一个聪明的。”
“你放过那个女人了?”
“没有,杀了她弟弟之后才杀的她。”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谁去接收长安县的峪口?”
“云蛟去了,彭和尚的二当家三当家被云蛟给杀了,剩下的人就从了我们。”
“把人移出来,统统放在清峪,在那里修建水库,开荒吧!明年我要那些地。”
云昭略微想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清峪养不下五千人。”
“彭和尚那里拿来的粮草全部用上,能否撑过一年?”
云霄点点头道:“能撑下去,就是清苦一些,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没人会埋怨日子的过的艰苦的。”
云昭进大宅之前又对云猛道:“吃我家的粮食,就要参与练兵,所有人都练,不管男人孩子,女人还是老人!”
“全练?”
“全部练习,朝廷已经下令组建了团练,就用这个名头。”
“我们是贼寇啊?”
云福在一边插嘴道:“你能分的清楚谁是团练,谁是贼寇,你指望那些官老爷们也能分清楚?
云猛,长安,蓝田两县连成一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少爷把彭和尚老营里的人迁出来了,就方便你们统领长安县的峪口。
今明两年,莫要苛待那些人,也不要让他们吃的太饱,粮食一日一给,莫要怕麻烦。”
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微微一笑就进了门。
先生今天心情激荡,没工夫授课,云杨又上了城墙工地,云卷,云舒又去山上挖山药,黄精去了,这是他们兄弟两冬日里的主粮。
云昭回头找了好久,才在大门后边找到了钱少少。
“你就不能站在太阳地里吗?”
“不好,明月楼里姑娘,妈妈们嫌弃我晦气,不能总被她们看见,你不知道,我有一段时间都是钻在我姐裙子里的过活的。”
“……这里没人打你。”
“我还是小心些,你放心,我的耳朵很尖,只要你喊我,我一定能听见。”
“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彭和尚被他老婆杀了。”
“你害怕不?”
“不怕,又不是杀我姐!”
云昭挖挖耳朵,无奈的道:“你要不要练武?”
“我练过!”
“练过?谁教你的?”
“西安的一个老刀客,他想骗我跟他走,我舍不得姐姐就没去,不过,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怎么藏起来。”
“你姐姐被云虎抢走的时候你干嘛不帮你姐?”
“我打不过,不过呢,我记住了云虎的模样……准备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云虎,救走我姐姐。”
云昭看着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他没有帮钱多多去找她弟弟,天知道会不会被这家伙盯上……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彭和尚是一个很残暴的人。
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强盗。
他除过有过人的武力之外,没有高尚的人格,也没有特别的笼络别人的手段,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武力抢来的。
情义这东西平日里看起来屁用没有,到了生死关头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如果,他的老婆不是抢来的,而是两情相悦的结合,那么,他老婆在他睡着之后就不会把一尺长的尖锥钉进他的太阳穴,而是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
如果他平日里对自己的部下好一些,他的二当家,三当家也不会对他的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带领众人向云氏开战,为他们的大当家复仇。
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彭和尚是他们这伙人的中心,彭和尚拥有的武力是这伙人的粘合剂。
当彭和尚的脑袋被切下来之后,这伙人也就成了一堆散沙。
云氏就不同了。
几百年的强盗家族,每一个强盗之间几乎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他们之间亲密无间。
彭和尚在山寨里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云猛这样的人物连给闺女一块肉吃都很难做到,这就是差别!
指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干掉云猛自己当大当家的,这几乎没有可能。
云猛这个大当家的本身就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也是家族按照长幼有序排下来的。
从天然上,云猛就该是大当家!
现在,云猛地时代就要结束了,云昭就要上位了,这对其余盗匪们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只要云昭屁股上的胎记不是自己染的,那么,不论是云猛是大当家还是云昭成了大当家,对云氏盗匪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是云氏人掌控一切,他们就不会有意见。
这就是强盗世家的好处,有一套自己约定成俗的规矩,且非常的牢固。
自从云昭赚大钱的名声出去之后,前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多了起来。
云氏也需要一批武力强悍的人来保护家园。
对于这些人,云昭只提出来了几样要求。
第一,穿好鞋子的刀客不要!
第二,年纪超过十八岁的不要!
第三,以前投效过别人家的不要!
能穿得起好鞋子的刀客经济状况都比较好,让这样的人死心塌地的为云氏服务,代价会很高,且忠心无法保证。
年纪超过十八岁的刀客,很可能已经是刀客中的老油条,这样的人毫无忠瑾可言,云氏遭难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跑路,破坏军心。
至于投效过别人家的刀客,离开上一家,只有两种原因,要嘛是主家不要了,这说明,刀客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问题的。刀客主动离开主家,说明刀客并不是逆来顺受性质的人。到了云氏之后依旧是不稳定因素。
随着云氏招收了六个年轻的刀客之后,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络绎不绝了。
关中人不善于经商,而当兵的人却非常的多,这些人离开军营之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继续给别人卖命。
云昭坐在一辆小巧的木头车子上由钱少少推着来到了谷场,这里就是云氏的考核场地。
考核的主官就是管家云福。
瞅着云福一刀就斩断了一截碗口粗的木头桩子,云昭就对这个抽烟抽了这么久还没有生出肺病的老家伙刮目相看。
要进云氏,必须一刀断木才成!这是最基本的!
过了这一关之后,才能接受云虎,云豹的搏击考核,最后经过云霄的射术考核之后,才算是进入了云氏真正的考核范畴。
这一套东西自然是云昭弄出来的。
以前,当公务员考官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个经验就是——人才永远是不缺的,不要担心自己给出来的待遇低,但是啊,考核的过程一定要严格,一定要艰难,一定要隆重,一定要让被考核的人觉得自己经历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才艰难胜出,当然,获胜的人必定会引来全民欢呼,从荣誉上给很高的待遇
总之货到地头死,要让他们的沉没成本不断地增加,他们才会勉强接受低待遇,对未来充满期待!
就是依靠这种法子,政府部门才能把无数的高学历者,高智慧者,高财力者当牲口使唤,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干一些与他们能力极不相称的基础性质的工作。
这一次,云氏用了同样的手法……围观的人足足有三千人,台子扎的很高,还拉上红色的绸布,获胜者不但有有大红花佩戴,最重要的是,还有云昭的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姐妹给人家羞答答的捧上美酒,令人遐思无限。
“你真的要把你姐姐们嫁给这些人?”
钱少少拿了云昭的核桃,用石头砸开之后,一边掏核桃吃,一边问云昭。
“在他们没有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以及展现出足够让我姐姐们心动的魅力之前,不可能。”
“女人不该抛头露面的!”
“狗屁,盲婚哑嫁才是最要命的。”
“我不喜欢我姐姐在外边跳舞,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就喜欢她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刺绣,念书。”
“这话跟你姐姐说了没有?”
“说了,她打了我一顿。”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一个粗壮如山的家伙给一脚踹下了高台,身体跌落尘埃,嘴里吐着血,却非常不甘心的勉强爬起来,攀着高台的柱子,还想上去。
云氏的人没有阻拦,那个胖大的汉子,一脚就跺在年轻人刚刚抠住台面的手,用力的碾……
年轻人惨叫出声,却不肯松手,另一只手抵在柱子上,将身体送上了高台,然后就被胖大的汉子一脚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旗杆上。
云蛟凑到云昭身边,拿过一个核桃单手捏碎,挑着核桃仁一边吃一边对云昭道:“这个年轻人赢定了。”
云昭怀疑的瞅着那个继续吐血的年轻人道:“他都吐血了。”
云蛟丢掉核桃皮又抓了一把核桃道:“你的核桃为什么特别好吃一些?”
“我把核桃炒了一遍。”
“哦,那个年轻人在耍诈,他吐出来的血是咬破舌头流的血。”
“何以见得?”
“要是真的吐血,那就是内腑受伤了,他哪来的力气爬上台子?
我上次被人家砸了一锤子,在炕上躺了半个月。”
云昭听了云蛟的话,急忙抬头看台子,只见,那个年轻人居然将那个胖大的汉子扛起来了,打了几个转之后,就把胖大汉子丢下台子了……
“轰隆”一声响,胖大的汉子砸在地上,挣扎两下就无力地向云氏管事伸出了手,吐着血道:“我的骨头断了。”
云蛟瞅瞅云昭道:“要不要丢出去?他的肋骨断了,医治麻烦,就算弄好了,半年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云昭捂紧口袋,不准云蛟再抓他的核桃,摇摇头道:“全力医治,就算是不用,也要治好他的病再赶走!”
云蛟掰开云昭捂紧口袋的手,硬是从里面掏出一把核桃,哈哈笑着道:“知道,明白,仁义,仁义啊哈哈哈哈……”
眼瞅着庞大的汉子被家丁们给抬去安置这些人的茅屋,其余的刀客伸长了脖子看,直到看见一个胡须花白的大夫膜样的人跟着进去了,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比舞台上。
年轻人的胸口挂了一朵绸布做的大红花,将云氏美女送上来的烈酒一口喝干,翻倒碗底给众人展示,引来一片轰天般的叫好声。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云昭的炒核桃被钱少少跟云蛟吃完了,他只好掏出一把炒松子嗑了起来。
“高杰!米脂人。”
无题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云昭愣住了,慢慢的将炒松子装回口袋,对钱少少道:“告诉云霄,查一下这个人,我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是李洪基那边的人,不可不防。”
钱少少道:“怀疑就干掉!”
云昭瞅着瘦弱的钱少少道:“你觉得这样合适?”
钱少少道:“总比坏事之后懊悔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多考虑一下没什么错误。”
钱少少闻言立刻去找云霄了,云昭从小车子上下来,绕着偌大的会场走了一圈,特意在戴了红花的人群里多停留了片刻,将这里的每一张脸都牢牢地记住,这才回到小车子上,被钱少少推着去了学堂。
“你在招兵买马啊!”
徐元寿今天精气神很好,UU小说的字也写的很挺拔,老仆在一边研墨,配合的很好。
“朝廷的旨意,乡人守土有责,陕西要编团练!”
“你的团练编好了,就有责任被官府调派去剿匪,这个事情你考虑了没有?”
“考虑好了,团练不可能编好的,只会一直在编练中。”
“这个借口不好,官府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连猴子都不肯放过。”
“我们还需要跟月牙山的盗匪作战,这个借口可以把?”
徐元寿点点头道:“这个借口好,彭和尚被你弄死了吧?”
云昭连连摇头道:“是他老婆弄死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面前,云昭总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干的坏事。
“他老婆应该被你灭口了吧?”
“是云霄,云蛟他们干的。”
“彭和尚不能死啊……”
“啊?可是,他的人头被人砸碎去沤肥了。”
“我是说人死了,名声不能死,云氏现在才开始吞并周边的势力,不能太招摇,如果你们把事情做的隐秘,彭和尚的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不管是云霄,还是云蛟可以假装是彭和尚,依旧跟你云氏为敌,这样一来呢,你可以让这些假装彭和尚的人继续吞并周围的势力。
你云氏可以躲在后边,甚至跟其余的势力联合起来对抗实力强大的彭和尚,然后呢,那些势力就会很倒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好法子,云氏不但不用背恶名,还能在官府那边讨好处,最终人不知鬼不觉得将秦岭七十二个峪口全部拿在手中。”
徐元寿点点头,取出一幅明显是他自己绘制的地图,在成仓这个位置用手指点点道:“关中其实不可取,这里在太平年间是好地方,一旦到了战乱时节,就成了百战之地。
关西才是要地!”
云昭瞅了瞅先生画出来的地图,见一条黑线从陈仓出发直达蜀中,就用手指点着蜀中道:“您是说,我应该放弃关中,全力经营蜀中?”
徐元寿点点头道:“早年间,你先生我喜欢游历天下,进了剑门关之后我听说了一首诗,你想听听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摸摸胡须轻声道:“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
蜀中地物阜民丰,人口众多,是帝王基业。
这就是诸葛亮为什么在《隆中对》中说。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千百年来,物是人非,然则,大地山川,河流并无变化,古之道理用在今日同样有效,只需按照时事略作调整,同样可以拿来经营天下!
你与别的贼寇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的年纪很小,当别的贼寇奋战一生已经垂垂老朽的时候,你正好是雄姿英发的好时候。
那个时候,大明江山必定四分五裂,朝廷必定摇摇欲坠,众老贼已经没了雄心壮志,开始纵情享乐**。
这个时候,你若雄心不改,苦心经营二十年,等你大军出了陈仓,必定能席卷天下……这天下!!!
你姓云的坐一坐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你要懂得藏拙!收起你的爪牙,缩起你的翅膀,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风光时让别人站在前边,骄傲时,让别人更加的骄傲。
不享受,不尊荣,对友相亲,对家人相爱,对部下体恤,仁爱,克己奉公,立身正,行事公,
处处结善缘,结善果,与天下人谋福利,占据大义之名,身居良善之所。
虽是巨寇,却不行烧杀劫掠之事,处处以百姓利益为先,自然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而死!
待大明气数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到了你的手中,只要你用人不出大问题,不犯太大的错误,天下可期!”
云昭皱眉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徐元寿抱过云昭的脑袋,在上面用指节敲敲,然后又听了片刻,慨然道:“你是一头成精的野猪!”
云昭嘿嘿笑道:”既然如此……“
“承惠纹银一千两!”
“啊?”
“你是贼寇,我是儒家弟子,休想拖我进你的贼窝!”
“您已经在住在贼窝,还帮我出主意了啊。”
“那是先生为了开拓弟子眼界做的一番谋划,纸上谈兵懂不懂?”
“可我已经是贼寇了。”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去吧,为师现在有一千两百两纹银,你可以给我修建两只石狮子再加一个大门了!”
“学生发现,您赚钱的目标似乎只有弟子一个人。”
“货卖一家,开张吃三年,就是你先生目前的状况!另外,你今日的课业是抄录《隆中对》十遍!”
云昭晕陶陶的从学堂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那个老仆在问徐元寿,他真的是一头野猪精?
对于自家先生,云昭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眼光跟智慧,自从上次说过云氏要一统秦岭七十二峪,先生就已经想到了陈仓要地。
再从陈仓要地想到了蜀中,再从蜀中想到了休养生息,再从休养生息想到了平天下……汉中的事情先生没说,估计是留给云昭自己思考,属于家庭作业!!
进门的时候,云昭手里还有两千两银子的活钱,出门之后,就剩下了一千两!
先生是个好先生,就是太费钱了!估计以后啊,先生薅羊毛大计,只会盯着他这一只羊用力的薅!
没事干,再次来到招聘现场,瞅着一个个粗壮的汉子被人从台子上打下来,云昭心里就充满了悲悯之意。
这些人还在为每月三百个铜钱的工钱厮打的头破血流,就在刚才,一个慈眉善目,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说了一通话,从云昭手里硬是拿走了一千两银子。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可言?
中午时分云氏管饭……云昭看了这些人的吃相之后,立刻就发现工钱给高了!!
天啊,一顿饭能吃两个斗笠一样大小锅盔的人,就没资格领工钱!
“晚饭改糜子饭!”
云霄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说话,云昭就抢先说了。
云霄嘿嘿笑了一声道:“人家就是冲着咱家的黑面锅盔来的,没有大事,以后锅盔管饱,就是这个工钱嘛……咱们家先欠着,等他们抢来银钱之后再发。
那个高杰查过了,这家伙以前是渭南镖局里的镖师,把镖局老大的老婆给睡了,镖局老大要杀他,这才逃出来,投靠我们家求一个活路。
来路清白,虽然生在米脂县,跟李洪基那些人没有瓜葛。”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这家伙贯会睡上司婆娘,你以后要小心!”
云霄大笑道:“你霄叔这辈子就没老婆,把我相好的睡了,以后都是亲亲的好兄弟,送他就是了,算得什么大事!”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跟云霄这样的真正贼寇比起来,云昭这样不三不四的贼寇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人家就不娶老婆,当然,身为寨主之一,女人是不缺的,他闺女就叫云潇,是云昭的七姐,长相明显跟云霄不同,看样子也是兄弟同心的结果。
不过,云霄明显的将这个名字跟他同音不同字的闺女看的跟金疙瘩一样宝贵。
担心闺女进了云氏大宅受委屈,经常托云昭给闺女送点绸布,肉食一类的东西,直到被云娘臭骂了一通之后,才停止。
他们兄弟不在乎的事情,到了云昭这里根本就不成!!!
老婆就是老婆,不是物件,兄弟的老婆不管长得多美他不稀罕,自己老婆长得有多丑,别人动一下,那就该砍手剁脚乃至碎尸万段了。
所以说,云昭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回到家里他就老实的躺在开始掉叶子的大槐树底下,接受秋日最后的恩赐。
云娘走过,见儿子闭着眼睛在睡觉,就拿来一个毯子盖在儿子身上。
钱多多走过来,觉得云昭本身就胖可能会热,又把毯子给拿走,见弟弟躺在小车上晒肚皮,就把毯子盖在弟弟身上。
然后,云昭有十几个姐妹,她们一个个为了表示自己是温婉善良的女子,每个人都过来关怀一下弟弟,于是,云昭在太阳底下盖了厚厚的好几层毯子,鞋子都被人脱掉了,小心的掖进毯子里。
对于这些小事,大白鹅看的真切,云昭却毫无感觉。
先生今天说的话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他要联系上下三千年的历史经历把这件事重新捋一遍。
总体上来说,先生的说法是没有错的,是可行的,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满清入关这件事。
异族人入侵中原,都是劫掠一番之后就离开了,自从蒙元开了在中原立足的先例之后,只劫掠不入主的习惯也就不成立了。
云昭只要一想到满清的骑兵入关之后的种种行径,心里就暗暗发凉。
如果自己真的跟先生想的那样烧掉剑阁栈道,在蜀中自成体系,那么,席卷中原的满清就会在劫掠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等满清完成一统之后,自己在蜀中就会变成一隅!
自古以来,以一隅之地对抗全国很少有成功的先例,云昭也不希望中原大地再被满清屠戮一遍。
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再重来一遍,这是对云昭这个人最大的羞辱。
“走出去才行啊!”
云昭微弱的声音从厚厚的毯子下面传了出来,如同在喊救命。
钱少少快速的将云昭身上的毯子全部拿掉,才看见满身大汗的云昭。
“你不热吗?”
“有点!”
“既然热为什么要盖这么多毯子?”
云昭从躺椅上坐起来,瞅着钱少少道:“谁给我盖的毯子?”
“你母亲,还有你姐姐们,另外啊,如果不是我姐姐帮你拿掉一个毯子,你更难受。”
云昭看看钱少少堆在小车上的毯子斩钉截铁的道:“你姐姐没那么好心,他从我身上拿毯子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冷!”
钱少少连忙把毯子抱过来堆在云昭身上。
云昭无奈的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是我的错!”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姐姐,钱少少态度非常的端正,连狡辩一下都不肯。
云杨来的时候,云昭正在吃饭,他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了。
西安城里的那场抢劫,云杨亲手杀了一个护卫,所以,他拿到了二十两银子。
这场劫杀,已经把这个淳朴的农家少年彻底的演变成了一个贼寇。
他现在,处处在跟云猛学习,准备随时随地接手云氏老一辈贼寇的事业。
“铁农具已经融化了一批,六千斤上好的铁,只要再炒出一批硬钢,就可以锻造夹钢兵刃,你认为什么时候开始锻造比较好?”
“铁匠呢?”
“月牙山原来有两个勉强可以用的,彭和尚被干掉之后,他那里的铁匠多,我试过了,可以用。
事后,要不要灭口还要你发话!”
云昭摇头道:“记住了,凡是工匠所属,我们一个都不杀,只能笼络,不能伤害,钱粮给多一些就是了。
我不信这些人还会背叛我们去告官。”
“他们都是被彭和尚抓上山的,告官不会,找机会逃跑是一定有的事情。”
“那就把他们的家眷弄上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应该不难!”
“先告诉你一声,你开了这个口子,只要是个人,都想把家眷弄上山。”
“为什么,山底下的日子不是更好过吗?”
“没法子过了,官府今年开了辽饷。”
“辽饷?”
“是啊辽东平建奴没钱了,听我爹说,以前也有辽饷,不过不多,一亩地合下来不过一分二厘银子,最高的时候合一斗麦子。
今年不一样了,辽饷被编进了一条鞭法里面,只收银钱,不要粮食,一亩地要收三两银子。”
云昭皱眉道:“一亩地的产出那里值得三两银子?”
云杨无所谓的撇撇嘴道:“官府要这样收,小民有什么办法?大太监黄传亮亲自督促,不交辽饷就要被官府用大枷锁拿,什么时候交齐辽饷,才会放人。
我还听说,有的地方的辽饷几乎收到一亩地八两银子,很明显,官府没打算让百姓活。”
云昭惊讶的道:“咱们家怎么没有收?”
云杨把云昭吃剩下的半碗饭扒拉进自己的大碗,狠狠吃了一口道:“云氏主家是官身,不收,只要求捐,大娘子捐了七百个钱。”
“你家岂不是要交十二两银子?”
“没错!”
“你准备交?哦,你有银子。”
云杨抬起头看看云昭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憨子吗?”
云昭摇头道:“你不是。”
“那就是了,我既然不是憨子,为何要交十二两银子的辽饷?”
“官府要是来找你怎么办?”
“官府有力气找到云家庄子来吗?有本事把万年,长安两县的辽饷收上来才是本事。
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大少爷,小民没活路了,要乱了,要大乱了!
已经有人串联要弄死大太监黄传亮!家里有地的小民都知道了,就你们这些不交钱的大地主还不知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之后,哪里坐的住,连忙让钱少少叫来了管家云福,将云杨说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云福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瞅着云杨淡淡的道:“你给我安生的留在家里。”
云杨点头道:“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云福又对云昭道:“这是官员跟太监之间的事情,无知小民只是人家手里的棋子。
看不透也就罢了,既然看透了,我们就安稳的待着,看他们相互争斗就是了。
呵呵,一亩地收三两银子……看样子这些官员被太监逼迫的快没活路了,这才用上了这一招。
少爷,里外跟我们家没关系,等过一阵子,太监黄传亮被百姓群殴致死之后,辽饷还是会按照以前的例份收的,今年收的辽饷应该比往年还要低。”
老人家说出来的话,总是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昭这种还带着后世思维的小子,他生活的年代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那里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按照他的惯性思维,不论是官员,还是太监敢这么做基本上都是在找死!
都说大明朝末期混乱,那只是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现在目睹这样的怪事情发生,他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寒……
百姓为鱼肉,真的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事实。
云昭可以很清楚的说,此次事件过后,大明朝在陕西的统治就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百姓对官员再也不会有任何敬畏之心,朝廷在陕西百姓心中高大的形象,会彻底的崩塌。
原本属于劣势的贼寇,会趁机坐大……
云昭的嘴巴苦的厉害……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发展契机,跟李洪基这些巨寇迎来的社会发展红利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还以为自己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社会的发展红利会被自己利用的淋漓尽致……
现在看来,天意还是最大……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田野里的糜子,谷子已经收割了,等麻雀啄食过地里残余的谷子之后,秋霜也就落下来了。
田野里光秃秃的,南飞的鸟儿已经走了,偶尔有两只孤雁哀鸣着从长空掠过,即便是心肠最硬的猎人也不忍心拉动弓弦。
云昭拉动了小小的弓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崩响,孤雁却没有从天上掉下来。
“惊弓之鸟的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云昭不满的对先生道。
“《战国策》书成的时候正是庄周之说大行其道的时候,既然北冥之鱼有数千里大,一只惊弓之鸟算得了什么。
所谓的‘大人’做事就要与众不同,‘大人’做的事情不够大,不够惊奇,如何能凸显出‘小人’的小来?”
“所以辽饷就变成了一亩地收三两银子?这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徐元寿晃晃手里的大弓道:“‘大人’用大弓,‘小人’用小弓,这跟能力有关,与大小无关。
‘小人’做了‘大人’能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大人’,‘大人’做了‘小人’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小人’。
猪!你给我听着,人世间的事情没有恒定不变的,事态是在变化中进行的,所以才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个道理你一定要要明白。
与你接触了小一年的时间里,某家发现你有时候固执的厉害,似乎有一套当做信念的东西在操控你的行为。
某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执念,不过呢,你似乎对这一套很是迷信,你确定这是正确的?”
云昭想了一下道:“基本上是正确的,都是血泪教训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徐元寿赞叹的看着云昭道:“果然是天赐福缘。”
云昭叹口气道:“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东西,我都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妖精。”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这就是‘天时’啊!”
徐元寿大笑完毕,就扶着云昭的双肩道:“我忽然觉得当初问你要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云昭咧嘴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元寿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仰头瞅着白雾隐隐的玉山道:“以前跟我一样固守玉山书院的人有七个,后来,因为种种事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每一个都痛断肝肠,我就问你一声,某家如果召集他们前来,你能否负担?”
云昭拍拍肥肚皮道:“我可以吃糜子饭,每日再少吃一些也无妨!”
“那好,给你的一千两百两银子不用先修建大门了,紧着那些破烂的殿宇修缮,再储备一些粮食,准备笔墨纸砚,沙盘,某家准备重开玉山书院!”
云昭仰视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弯下一条腿跪在地上哽咽的道:“弟子就不说谢字了。”
徐元寿俯视着云昭一字一句的道:“我此生已经身许玉山书院,不会进你帐下听用。”
“弟子明白,弟子在此盟誓,此生必不负玉山书院,不负先生,有违此誓,天雷击之!”
“好!我记下了,这苍天,大地记下了,这天地间的鬼神也记下了,除此之外,我还要问你要一个特权!”
“先生请讲。”
“从今往后,一旦你有所成,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玉山书院!”
云昭沉默片刻道:“请先生说出理由!”
徐元寿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你若是一口答应,我还会心生忐忑,你郑重其事,要我出具理由,我很欣慰。
我现在就给你这个理由。
玉山书院将来会是一个培育天下英才的场所,在这个场所里,我们要准许所有人畅所欲言,允许他们做任何模样的猜想,不能因为他们的猜想与你的政令相违背就刀斧加身。
学问是什么?学问就是猜测,学问就是畅想,从许多无稽之谈中寻找出路,从许多大逆不道的悖论中寻找真理。
自灵光一闪中寻找永恒,自痴人说梦中探究自然……你的政令是一时之政,你的政令不可能万世不改。
所以,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书院,我也会约束学子们,可以在书院中畅所欲言,离开了书院,就等于进入了世俗,不再受书院保护。
当然,作奸犯科,贪渎枉法者不在书院保护之列!”
云昭笑道:“如果我真的能制定出长久的国策呢?”
徐元寿轻蔑的道:“不可能,就算是孔子复生,诸葛复活,也是如此。
政令就是政令,是一时之令。“
云昭笑道:“好,我答应先生,云昭虽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一座玉山书院我还能容得下。
既然先生提出要特权了,那么,也容我讨价还价一下。”
徐元寿笑道:“尽管说,商量出来的结果才是好结果!”
云昭咬着牙道:“若有骂我的家伙,他不能躲在书院里逍遥自在,你要允许我手持大棒亲自去教训他一下!”
“单打独斗?”
“一对一!”
“好,我同意了!”
徐元寿仰天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大笑还没有结束,就举起大弓,只见他手闪电般的一勾,一道寒光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云昭的目光追着寒光看去,只见一只正在飞翔的孤雁像是触电一般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努力的煽动翅膀,没两下,孤雁的身体就笔直的掉了下来。
追随在徐元寿身边的那条黄狗立刻就追着黑点跑了出去。
徐元寿轻轻地拨动一下弓弦道:“以后,射术,武技都是学院必修课程,有本事你就来!”
云昭的脸皮不断地抽搐……那只该死的大黄狗衔来了那只该死的大雁,不断地蹭他的大腿,孤雁软塌塌的脖子甩来甩去,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你跟你母亲来玉山书院的时候,某家若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了三天的肚子,岂能轻易答应去你一个地主家教授顽童!”
说罢,再次摸摸云昭圆圆的脑袋,轻笑道:“以后答应别人要求之前要好好思量,别以为你会占便宜,在你觉得你在占便宜的时候,就该是你吃亏的时候!”
云昭立刻就没了打猎的心思……瞅着先生飘然而去的潇洒背影,他举起了自己的小弓,搭上一尺长的小箭,拉动柔软的弓弦,手一松,那枝小箭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只可惜飞了十几步之后就无力地掉在地上。
先生说的话,果然是盖世名言——他是‘大人’一射三千丈,云昭是‘小人’只得十步!
说实话,先生与学生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关系!
先生往往会用一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来欺骗学生,学生往往会假装被先生骗,学会了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离开校园之后,只要把那些大道理反着用往往就能收到奇效!
云昭自认为已经拿出了毕生所学……结果,在面对自家先生的时候,不但被人看个底掉,还被人家生生的讹诈了一把。
重建玉山书院是徐元寿梦寐以求的执念,帮助云昭不过是顺带的事情,反正他以后教出来的弟子需要有出路。
云昭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云昭是玉山书院的大师兄……有这个关系在,玉山书院的学生进入了云昭的队伍,一定是一个最稳妥,最公平的所在。
哪怕云昭没有出人头地,也能在玉山书院初期尽到最大的贡献。
云昭与徐元寿的情义自然是深厚的,可是呢,将这么大的事情寄托在情义上,不论是徐元寿,还是云昭都不会这样做。
互惠互利,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毕竟——利益才是永恒的!
云昭听到过这个道理,而徐元寿是深深领悟了这个道理!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崇祯二年过的漫长极了。
这一年非常不平静。对于年轻的新皇朱由检来说,他已经由刚刚铲除魏忠贤的意气风发,而开始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一年的皇太极,征服了朝鲜,逼迫朝鲜去掉了崇祯年号。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年轻的朱由检下令处死了杨镐。
这个导致了萨尔浒惨败的罪魁祸首,从自万历四十七年,因兵败被革职,到崇祯二年被杀,整整在监狱中休养了十年!
杨镐处死的当日,天空不晴也不阴,甚至连风都没有,人头落地之后,因为刽子手的错失,他的血没有完全收进一个青花瓷瓶,溅出来了一些,染红了一片黄土。
十月二十六日,皇太极率八旗军分兵两路,绕道蒙古,进攻长城关隘龙井关和大安口等地,从北面突袭京师。
三日后,皇太极顺利突破长城,于十月三十日,兵临遵化城,遵化在京师东北方位,距离京师三百里,京师告急!十月二十九日,蓟辽督师袁崇焕从宁远前往山海关,途中得到消息,后金军已突破长城北线,紧急安排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率四千轻骑兵,昼夜不停前往遵化抵挡后金军前锋兵力,袁崇焕于十一月初五日率祖大寿等将亲点九千轻骑兵疾驰京师。
赵率教飞驰三昼夜,行三百五十里,十一月初四日到达遵化,与后金军相遇,力战而亡,全军覆没……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大军到达北京城外,明将满桂,侯世禄不敌,退入瓮城!
广渠门外,袁崇焕关宁铁骑与后金军也同时相遇,莽古尔泰率四旗兵力猛攻关宁铁骑。
袁崇焕亲率祖大寿、戴承恩、王承胤组成品字形方阵独挡数万后金军,激战四个时辰,从上午巳时一刻战至下午酉时三刻,袁崇焕身中数箭,因身披重甲,而未穿透,战斗中,敌军一人抡刀砍向袁崇焕,幸得家臣袁升高以刀架隔,险些丧命。
尔后皇太极军渐渐招架不住,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相继被关宁铁骑击败……深夜,袁崇焕率五百火炮手,四面攻打皇太极营地,皇太极军大乱,遂撤出北京城外,旋即,北归!
崇祯二年十一月冬,皇太极调兵大举南下,京师吃紧。
为了保住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北京防守。
甘肃边兵李洪基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途经金县,兵士们要求发饷,参将王国却克扣不发。
于是,在榆中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杀,兵民发动了兵变。
崇祯二年,张秉忠密谋造反,为乡绅所知,乡勇擒拿未果,逃遁无踪。
崇祯二年,十二月,因传闻袁崇焕与皇太极有暗约,百官弹劾,袁崇焕下狱。
崇祯二年十二月,吴三桂随同舅父祖大寿回援京师,连获广渠门、左安门二捷,以为大功!
不料想,却被当作奸细谩骂,在城壕露宿半月,京营从城上扔砖砸死三人,选锋出城砍死六人,巡夜兵丁被杀或勒索,等到袁崇焕下狱,众将士已是心灰意冷。
皆言“以督师之忠,尚不能自免,我辈在此何为?”竟不听祖大寿号令,径自向东奔去。
崇祯二年的最后一天,云昭邀约徐元寿,云福,云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吃火锅,庆祝他种出的第一茬辣椒!
捣碎的辣椒里面添加了花椒,八角等十一种调料,用热油泼了,香气扑鼻。
再倒进奶白色的鸡汤里,云昭泪流满面。
捣碎的蒜末,切得细细的香菜,香葱,加上芝麻酱,香油,油炸过拍扁的豆子,以及现杀的肥羊,云昭吃了一口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筷子被云猛拍飞之后,才把脑袋从铁锅上面收回来。
“你娘跟你姐姐们有没有吃?”
云昭怒视云猛道:“她们那里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云猛却不回话,云昭想再次把脑袋钻到铁锅上面,几次下来都未能成功。
忽然觉得有人拉扯他的大腿,低头看却是钱少少,他的小碗里装了很多羊肉。
云昭正在惊讶的时候,才发现,钱少少碗里的羊肉都是从云猛等人的碗里偷来的。
对于别人碗里的东西,云昭自然是不吃的,钱少少见云昭不肯吃,就继续缩在桌子下面埋头大吃。
一只羊,一柱香的功夫就完全不见了,当云昭终于把脑袋挤进去的时候,很大的铁锅里,连汤汁都不见了。
云昭大怒把手里的小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在座的诸人却无动于衷,只有钱少少遭了殃,被打碎的瓷片弄伤了手指。
云猛从笤帚上折下一根糜子杆,一边剔着牙齿,一边对云福道:“福伯,这是这小子最有用的一次,您说是不是?”
云福连连点头。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汤,拍拍肚子道:“有点像蜀中盐井苦力吃的杂烩汤,就是多了辣椒,呵呵,没想到这辣椒还有如此好处,喝了一碗汤,全身发热,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让某家全身冒汗,是个好东西。
开春之后一定要多种!”
云豹喝了一口酒连连点头道:“以前我总以为吃饭比不上喝酒有意思,这一次不同了,吃饭真正的比喝酒舒坦。”
徐元寿端起茶碗漱漱口,转头吐掉茶叶水道:“就是粗俗了一些,不过,你们家大多数人都是贼寇,这道吃食很合你们的口味。
不如就叫‘寇锅’算了。”
云昭鄙夷的道:“人家有名字,叫火锅!”
云猛点点头道:“有道理啊,吃了这东西嘴里冒火,浑身冒汗,叫火锅确实应景。”
云昭不怀好意的道:“吃了这东西,冒火的不仅仅是嘴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钱少少终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喊来了家里的婆子,端走了铁锅,收拾干净了桌子,只留下酒水跟一个碳炉,他就端来了好多油炸过的豆子以及核桃等干果。
徐元寿瞅瞅这个准备说长话的场面,就起身站了起来,对云昭道:“谋划时要胆小,做事时要大胆。”
说完话,就离开了房间。
云猛等徐元寿走远了,就抓了一把豆子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吃了几颗之后就低声道:“王二,王大梁战死了,他的残部七千余人攻三水县,游击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二千余人。
听说收获颇丰。”
云福叹口气道:“能有多少收获呢?延绥地哪来的富裕地方可以让七千人吃饱喝足?
就算是延安府富裕些,也不是七千农夫能撼动的。
左右倒霉的是城里的百姓罢了,你把农夫劫掠城里的百姓也叫收获颇丰?
明白的告诉你,就三水县的模样,把地皮都刮干净了,也比不上少爷在西安城干的那一笔买卖。”
云霄笑道:“那是我们找到了真正的肥羊。”
云蛟大笑道:“是啊,是啊,小昭,反正冬日里大家都闲着,你再想一个办法,我们再狠狠地捞一次。”
云昭摇摇头道:“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干一次,多干一次就要多留一些蛛丝马迹。
官府上一次查不到我们,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没有出岔子。再来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家里的调料包生意做得还不错,云掌柜他们居然想出用调料包泡馍的生意,被我改良了一下之后,添加了羊油,白萝卜跟干菜之后,就成了羊汤泡馍,据说卖的还不错,大冬天的,走远路的人都喜欢喝一碗,加上足够便宜,算是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好生意,比赖老六的羊汤馆子生意还好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家的重点是要好好种新庄稼,你们的重点目标就是继续打着彭和尚的旗号继续给咱们家多弄一些峪口回来。
谁都别想闲着。”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新年到来了,人们的日子却没有变得更好……
平原上的人们开始向山区涌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怪现象!
以前的时候啊,都是山区的人在灾荒之年下山向平原上求一口饭吃。
现在,倒过来了。
秦岭啊,这座亘古以来就庇佑了无数国人的神山,再一次展露了他仁慈的一面,融化的雪水从高山里奔腾而下,给了关中平原最后的喘息之机。
越是靠近秦岭,享受到秦岭润泽的百姓就越多。
云家庄子原本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平原上的人对这座山村极为陌生。
可就是这样,云家庄子高墙外边,也逐渐有了前来找活干的农夫。
寒天腊月的日子里,哪里有什么活计给他们……
开始的时候,云娘看这些人可怜,还接济他们一点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好粮食,果腹却是没有问题的。
管家云福阻止了两次,云娘都没有听。
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瘦弱的妇人抱着孩子眼巴巴的看她,她就给了妇人孩子一碗粥,一块饼,后来见老婆婆张着没牙的嘴巴哀求她,于是,她又给了老婆婆一碗粥,一块饼。
再到后来,云家庄子高墙外边,就支起来了粥锅……
暗红色的火苗子舔着黝黑的锅底,大锅外边,则是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云昭站在高墙上往下看,整个云家庄子的人都站在高墙上边往下看,看了一阵子之后,除过云昭,其余的都回去了。
马上,云昭就看见云家庄子的人开始背着自家的粮食向后山走,估计是要藏起来。
饥民的模样太可怕了……他们几乎没有了人形,聚拢在云家庄子前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喝一碗粥。
徐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云昭身边道:“你看,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公!
你应该让这个世界变得公平起来。”
云昭不以为然的道:“据我所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从人类诞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公平这件事。
第一个产生灵智的人或许能做到公平,等第二个人诞生之后,就没有了绝对的公平。
我以后能做到劳有所得,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徐元寿皱眉道:“三代以前的大贤人能做到。”
“您是说尧舜禹?”
“是!”
“您错了,上古时代之所以会让您产生这样的误解,纯粹是跟记录这些事情的人有关。
人们总是痛恶自己生活的时代,幻想以前,或者以后会更好,却没有改变现在的决心。
这就是人最大的悲哀。
殊不知上古时代人们穿草衣,着兽皮,呼嘘毒疠,在野兽口中求活,哪来的快活可言!
我脑子里的有一句话说的很清楚——那就是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想要吃饱,就去种地,想要穿暖,就要去织布,想要有暖和的屋子,就要去烧砖……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
所以啊,我将来如果真的如同先生说的那般有出息,不可能成为您说的圣王,只会成为百姓屁股后面的一条鞭子。
我会拿走属于国家的那一份,我也会给他们留下足够果腹的食物,但是,我还想要更多,我也想给他们留下更多。
这个时候,人人都必须努力,懒惰者不得食。”
徐先生叹口气道:“你这是要成为嬴政一般的人啊。”
云昭冷笑道:“帝王的本质就是掠夺!自古以来的帝王,无论是尧舜禹,还是夏桀商纣从而本质上没有区别。
不能因为尧舜禹把劫掠这种事情干的更加隐蔽,更加温和,就说他们比桀纣更好。
当然,我会努力的向尧舜禹看齐,鄙弃桀纣,毕竟,这是人们的一种共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上苍突然装到你脑袋里的东西?”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沉默片刻,指着高墙下面的饥民道:“你母亲正在拿你准备争夺天下的粮食赈济灾民,你不去阻止吗?毕竟,救灾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就容不得你们停止,否则,你们家就成了饥民最大的敌人!”
云昭大笑道:“我觉得我母亲做的没错,争夺天下要从脚下做起,如果我连这些饥民都没办法帮助,以后还说什么争夺天下。”
徐元寿道:“你如何救济这些饥民?你家的粮食并没有预料的中那么多。”
云昭转过头仰视着徐元寿道:“我是强盗!”
“强盗抢劫强盗,然后再用强盗的粮食救灾民?”
徐元寿的话说的很是拗口,但是呢,却把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粮食的数量是一定的,我想换换吃粮食的人。
我其实不喜欢强盗,只是这年头不当强盗就会被人家欺负,所以不得不当强盗。
强盗们一旦说起自己当强盗的原因,都喜欢用官逼民反作为借口。
就我云氏这样的人家,当强盗并非是官员逼迫的,而是出于某种考虑。
以前的时候,因为好逸恶劳来当强盗的人,远比官逼民反当强盗的多。
现在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很想在农夫被官员逼迫成强盗之前,先把旧有的强盗铲除。
把旧有的强盗全部换成不得不造反的农夫之后,我的队伍就会很好带。”
徐先生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的目标是华县龙袍水,还是柞水憾破天?”
云昭思虑一下道:“憾破天的粮草众多,龙袍水却是彭和尚的结拜兄弟,我还是选择龙袍水。”
徐元寿摸摸自己的胡须道:“诱杀?”
“彭和尚被奸夫**所杀占据了山寨,二当家心中不平,邀请龙袍水里应外合杀掉奸夫**,二当家愿意以彭和尚一半的财货相赠。
您觉得这样说,龙袍水会不会上当?”
“不会!都是老强盗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他一定会打探清楚再出动,你们杀彭和尚的时候手法太粗糙,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先生,您多虑了,据弟子看来,关中的盗匪都有些傻,我把这个办法在云虎身上用了一下,他立刻就上当了。
又在云豹,云蛟身上也试过,他们也上当了。
云霄犹豫了一阵子,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可行,只有云猛认为应该连二当家的一起干掉。
就我这几位叔叔的聪明才智,都能弄死彭和尚,我觉得用这个办法弄死龙袍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徐元寿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云氏缺少粮食,只要有弄到粮食的机会,他们宁愿冒险也要试试。
所以,你说他们愚蠢,这不合适,因为他们把粮食看的比命重要。
人啊,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蠢事,而是被事实所迫,不得不做罢了。”
云昭笑道:“如何让龙袍水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呢?”
徐元寿笑道:“蒙蔽他的灵觉!”
“怎么才能蒙蔽一个人的灵觉呢?”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人总有弱点。
龙袍水此人最喜欢什么?”
“大戏,他以前就是唱‘桄桄子’出身的,最喜欢穿着戏服龙袍唱‘桄桄子’。
只要十里八乡有人演戏,他必定会看,有时候来了兴致,自己还会上去唱一段。
哦,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昭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亮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再想想,你解决了龙袍水获得的粮食并不多,甚至你也没有狠心到把龙袍水的部下全部杀光的地步,即便是你能对强盗下手,强盗的那些家眷你如何处置?
如果你连强盗家眷都杀掉,那么,你拯救百姓的意义在何处?
如果不杀,你面前的这些人就会饿死。
这个时候花费力气去解决龙袍水对解除你目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柞水县的憾破天,柞水县去年的收成很好,这就是憾破天实力强悍的原因。
现在这年头,有粮食的人就能招收大量的人手。
你如果现在不对付憾破天,到了明年,因为粮食的缘故,憾破天只会更加的强大。
你觉得对付还处在积蓄力量时期的憾破天好呢,还是对付实力更加强大的憾破天好呢?”
云昭点点头道:“对付现在的憾破天比较好!”
徐元寿笑道:“如何对付呢?”
“彭和尚联合龙袍水一起对付憾破天!”
“嗯,这就对了,任何有益的力量不论有多小,都不要抛弃,任何有害的力量不论多么强大,也不可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