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洗完澡的云昭又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
这一点是云娘极为骄傲的。
自家的儿子整日里风吹日晒,也有一身比那些小闺女更加白皙的皮肤,这就是儿子天生富贵命的明证。
抱起儿子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如同胡萝卜一般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才算是满足了自己的欢喜之心。
不过,目光落在那几个闺女身上,满是温情的眼睛又变得毫无情绪。
“最近,你的下巴尖了一些。”
云娘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
云昭摸摸自己的下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重下巴没了而已。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凶残的对待他的那些姐妹,不就是要养成她们听话的性格吗?
这样做不合适,养成是一种极为邪恶的想法,最容易把人养成变态。
“对她们好一些啊,只有这样,离开了娘家才会想着回来,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总想着谋娘家的财产,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说过,你外祖的家产对我儿很有用!”
“有用我也不要他的,万一有一天我成大人物了,被人家翻出这段黑历史,我还要不要脸了?
人家要是知道我连外祖父的家产都不放过,谁敢跟我做朋友?即便是不得已做了,哪一个不得捂紧口袋?
这样做朋友还有意思吗?
娘啊,听我的,就饶了我外祖这一次,给他留点钱养老!”
“就你大方,人家还在谋算你呢!”
云昭大笑道:“有您在,别说我外祖了,就算是狗熊来了,也休想从你这里拿走一个子。”
云娘叹口气道:“既然你做人大气,娘也不做小人,这就算了?”
云昭道:“您要是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让六叔他们趁着黑夜拿着刀子把外公满门杀光算了。”
云昭说的凶狠,云娘却变得惊慌起来,连忙拉住儿子的手道:“你千万别这么干!”
云昭撇撇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云氏好几百年的强盗世家,做这点事不难。
您知道云氏到底有多少盗匪吗?”
云娘见四周无人,就小声道:“通过钱粮算过一个大概,不会少于千人……”
云昭摇摇头道:“没那么多,只有不到八百人,其余的都是家眷跟老弱。”
“你六叔跟你交底了?”
“我看了名册。”
“这么多人?”
“你不是以为有一千人吗?”
“我总觉得你六叔在报花账。”
“以后在粮草供应上莫要再为难他们了,日子过的苦极了。”
“九成的收息都给了他们!!!”
云昭瞅着母亲长叹一口气道:“你儿子的算学比您好的太多了,咱家的账本我看过,月牙山上的账本我也看过,两厢一合,不见了四成!
娘啊,砍价也不是这种砍价法子,您这是从脚脖子上剁呢,你看看我六叔当成心肝一样对待的小妹就知道,头发稀疏还黄,一看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来的时候身上的虱子那么多,一看就没有人好好照顾过。
这些年要不是有六叔他们支撑,您真的以为您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傻儿子就能看住这么大的家业?
我不知道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是什么人,从我六叔这里我就发现都是一心为了家里好的人。
如果他们真的想图谋不轨,就以他们对付一只耳,彭和尚跟钱家人的手段来看,弄死我们娘两不费功夫,就是有福伯看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知道个屁,这是你爹临死前交代的,知道你爹走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吗?”
被儿子说了一通,云娘的眼泪都下来了。
云昭硬着心肠道:“那是我爹以为我是傻子,如果我爹知道他儿子这么聪慧,绝对不会这么做。”
“好啊,有本事以后你来管家,我不管了,你就算是把家败光也不关我事,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没饭吃了大不了被你领着去要饭。”
云昭揽住母亲的胳膊道:“我觉得我要是个傻子,您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云娘也揽住儿子的肩膀道:“你如果还是个傻子,娘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思。”
云昭笑着仰起头看着母亲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重活一次人?”
云娘也笑了,捏住儿子的鼻子道:“好,我们就重活一回人,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云昭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口道:“不能过去,我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我会让子孙后世都知道,一个母亲为了一个傻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呀,你这死孩子害得我流眼泪了……”
月光如水,一点都不冰凉,带着丝丝的暖意,或许只有屋檐下的燕子夫妇看见了这个温馨的场面。
第二天,云昭再次回到内宅的时候,看见自家的姐妹们并没有等他吃饭,而是一人端着一个瓷盘子在吃包子。
猪肉馅的大包子,里面只添加了葱!
母亲跟往日一样恶毒,一会骂骂这个,一会骂骂那个,不准她们两口就把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更不准她们吃一口包子就把油嘴凑到碗上喝一口粥,喝粥就该用调羹……那些孩子虽然依旧畏惧云娘,吃肉包子的幸福感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吃包子!”
云昭往云猛地碗里放了一个包子,也往云福的碗里放了一个。
吃肉包子依旧是一个小范围的事情,至少云猛,云福他们这些人就没有。
见云猛在看他,云昭笑道:“吃肉包子没男人什么事,是我抢了两个出来孝敬长辈的。”
云猛拿起肉包子瞅了一眼道:”内宅今天吃这个?”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母亲说姐妹们刚来,不敢给吃太油腻的东西,这阵子把胃养过来了,才敢给吃荤腥。”
拳头大的肉包子云猛一下子就塞嘴里,明亮的油脂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他连忙用粥碗接住,不断地点着头向云昭表示肉包子很好吃。
云福咬了一口肉包子满怀感慨的道:“这就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啊,以前我们从战场上下来,好多兄弟饿了狠了,回来之后就玩命的吃大帅赏赐的肉食……结果呢,有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一顿肉食吃的上吐下泻一命呜呼。”
云猛连连点头道:“孩子交到大嫂手中断没有受委屈的可能。”
云昭阴笑道:“这肉包子呢,姐妹们管够,问题是我娘不准她们两口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不能吃出猪吃食的声音,喝粥也不能学我们的样子往肚子里灌,只能用勺子。
弄错了就要挨骂,可能还要挨打,要是我,我宁可不吃!”
云猛不以为然的道:“规矩就是规矩,就像咱们山寨,要是没有规矩早就乱了。
你六叔我整顿山寨还行,教养闺女这十里八乡的就要数大嫂了。
闺女们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没了父兄的保护,要是再没了规矩,怎么得了啊。
早点学会了规矩好,你回去告诉你娘,别手下留情,这些孩子跟着我们在山里野惯了,欠收拾!”
云昭去上课了,却听云甲说先生今天身体不适,免学一天。
云昭悄悄地走进先生的卧房,见先生面朝里躺着,老黄狗卧在床边,不时地抬头看先生一眼,甚为担忧。
见先生没有动静,云昭就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
“书信在桌子上。”
先生的声音在屋子里的响起。
云昭朝桌子看过去,书案上果然有一封写好的信。
“你想要的那个什么土豆,玉米,红薯我按照你描述的样子画在纸上了,你看看,如果不差,就派人送去驿站,让邮差送去京城!”
云昭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先生画的图案,与自己描述的半分不差,且活灵活现的,就算是对这这些东西画,也不过如此。
“跟您我就不说谢字了。”
“一万两白银的束脩啊,我必然要倾尽全力帮你。”
“您的恩情可不是一万两白银能还请的。”
“滚吧,说好了一万两,就一万两,不能短少!”
云昭深深一揖,就拿着书信出门了。
徐先生回过头看着云昭远去,轻轻地咳嗽一声道:“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神奇的一个,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转世也说不定。
我很想看看你这头野猪精能不能拱出一片让人能活的天地来。”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自从强盗叔叔住到家里之后,云昭的活动范围就大了很多,以前去玉山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只要跟着云猛,去哪里母亲都不问。
一群孩子骑着驴子随着云猛,云福去东汤峪洗澡,路途不远,也就三十里地。
云氏驴子多,所以,除过云昭,云猛,福伯一人骑着一头驴,其余的孩子们通通都是两人骑一头。
即便如此,十来匹驴子的队伍也足以让路人侧目。
云昭骑的是一头白嘴巴母驴,后面还跟着一头小毛驴,母驴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小毛驴也对这场远行充满了兴趣,一会跑到前头,一会跑到后面,有时候还会钻到母亲肚皮下面尝试着喝两口奶。
云家庄子在玉山脚下,绕着玉山走一个半圈就到了东汤峪。
东汤峪自古以来就是汤池沐浴的好地方,大明国力强盛的时候,有钱人家在这里修建了无数别业,作为消暑,沐浴的好地方,后来盗贼多了,发生了很多次绑架,屠杀案件之后,这里也就难以避免的被荒废了。
近些年,更是成了盗贼盘踞的地方。
云氏以前之所以放弃了东汤峪,就是因为秦王府在这里的别业依旧存在,七八年前,秦王府的王妃差点被盗贼一只耳祸祸了之后,秦王府也就放弃了这里,当然,一只耳也就是因为这事丢了一只耳朵,才造成这家伙声名远播。
一道清亮亮的山泉水沿着山谷奔腾而下,水量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水里没有游鱼,也看不见别的小虫,石头上满是硫磺留下的暗黑色痕迹。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山脚下就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水潭,水潭里微微有煮肉的味道,云昭很想转过头呕吐一下,见云猛,云福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云昭见到一只耳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副的骨骼,他的肉才被汤池煮化,骨骼自然是新鲜的,汤池里的硫磺让骨骼变得更加洁白,除过骨骼头脚处微微有些泛黄这点瑕疵之外,整件骨骼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除过一只耳的骨骼之外,这里面还有三十几具人体骨骼,颜色最深的是最早放进去的人,颜色洁白的是才放进去的。
“咱家就放了七个!”
云猛指着汤池里的骨骼对云昭道。
“每一个都罪有应得,至于别的,都是一只耳放进去的,你不知道啊,一只耳被放进去的时候哭得就像是一个月子里的娃。
他以前放人进去的时候胆子可大的很哪。”
“我们不会在这里洗吧?”
云杨说话的时候都开始磕巴了。
云猛笑道:“这里的池子不干净,自然不能在这里洗,往里走五里地就到了秦王府早年修建的别业,那里的汤池才是最好的。”
过了头道汤,汤峪里的景色就变得好了起来,青松翠柏层层叠叠,奇峰怪石也一样不缺,即便是道路,也是剥下来的页岩铺就的,除过落叶多了一些,没有别的毛病。
“有钱人家都是傻子啊,一个个玩命的往城里钻,却不知道,一旦城池被贼寇攻破,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云昭看了东汤峪的地形之后由衷的哀叹一声。
云猛瞅着侄子道:“就你聪明,有钱人一个个家大业大的,你以为就能随意到处跑?
荒山野岭的地方,有钱人就像是一根蜡烛一样,早就落在好汉们的眼中了,在这里安家,好汉们不用攻城就能劫夺,更方便一些。”
“我是说在这里建城就是了。”
“胡说八道,在这里建城,跟长安城有什么区别,除非几十上百年的打根基,秦王府都没有这个念头,你指望那些有钱人?
没了东汤峪,了不起少了一处消遣的地方,骊山的温泉更好一些,没必要豁出人力,财力,在这里建城。”
云昭嘿嘿笑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陕西才会乱成这个样子。
以后,这些人会知道,城里的家产终究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到时候想要后悔也晚了。”
“这么说,你不愿意进城?大嫂正在安排你进城的事情呢。”
“短时间走一遭没什么,长久的住在城里我心不安。”
“咦?怎么跟我一个想法,你六叔是强盗,有这样的心思不稀奇,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担心什么?”
“清白?我六个叔伯都是贼寇,还有五个当贼寇当的过世了,你在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就不怕别人笑话?”
云猛闻言哈哈大笑,笑了好长时间之后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云氏族谱上可没有当强盗的人,每一个都没有。”
云昭叹口气道:“坟墓全在山洞里呢,我见过。”
云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瞅着云福等解释。
云福慢悠悠的道:“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与我无关,当初一群死孩子沿着瀑布上了平台找到墓穴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
云昭撇撇嘴道:“以后祭祀的时候,要一起祭祀了。”
云猛沉默片刻,无奈的道:“既然发现了,那就算了,以后莫要从后面钻进去,那里总是掉石头不周全,回去之后我就带你走一趟前门。
你说的没错,本家跟阴族只剩下你一个男娃,祭祀祖宗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你。
以后啊,说云氏世代簪缨也好,世代盗贼也罢,总归是要合二为一的,咱家没的选择了。
你将来娶亲之后要多生几个娃,好把阴阳再给分开,混成一堆容易被人家一锅端。”
说话的功夫,山坳里跑出几个人来,远远地就朝云猛打招呼。
在云昭的注视下,云猛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阴鸷,凶狠的巨寇。
即便是骑在驴子上没有什么威势,那双圆润的象眼,却立刻变成了三角眼,而且白眼仁多,黒眼仁少。
跑过来的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向云猛请安,云猛仅仅哼了一声,就很自觉的催动驴子走在最前面。
云昭朝这几个好奇的强盗笑了一下,指着云猛地后背道:“我六叔,亲的。”
盗贼脸上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立刻不见了,立刻就换上了云氏长工见到主家的模样,有些自卑,还有些羞怯。
“见过少爷!”
云昭从驴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小坛子酒丢给为首的那个头目道:“尝尝,家里拿来的烧酒。”
说罢,也不等这些人阿谀之词出口,就催动驴子跟上云猛继续往山里走。
在一座破败的大殿里,云昭见到了三条彪形大汉跟一个瘦峭的如同骷髅的人。
没说的,都是长辈,云猛还没开口,就一脚踹在云昭的腿弯上,然后他就直挺挺的跪在青石板上,面前除过一只被啃的光溜溜的猪骨头外,别无他物。
“你侄子,变聪明了,我已经确认过,是思源大哥的种,秦氏很守规矩,没坏了云氏家风。”
“我听说这孩子是野猪精变的!”
一个胡须几乎把脸都遮蔽了的彪形大汉揉着下巴狐疑的瞅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的云昭。
“你是老虎精变的?明明蠢的像猪,摩挲着下巴就能变聪明?”
安顿好云杨一干人的福伯慢慢从外面进来,才进门就开始喝骂。
骷髅一样干瘦的男子推开这个彪形大汉,阴笑着道:“云虎,你仔细些,莫要把这个肉娃娃给弄散架了,我们几个还指着他给我们披麻戴孝呢。”
“我就是你霄叔,满脸胡须的那个是你虎叔,总喜欢侧着脸看人的那个是你豹叔,不喜欢说话的那个是你蛟叔。
今天人来的全,你一次认清楚了,莫要忘记,免得以后少了一个你都记不得他们长的什么样子。”
云霄说着话,就把云昭从地上拖起来,仔细看着云昭的眉眼叹口气道:“眉眼里还有你父亲的模样,就是这张脸跟随了你母亲。
你父亲待我们如同亲兄弟,你母亲不太待见我们,不知你害怕不害怕?”
说实话,云霄淡黄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的感情,别看他说话说得热情,语气里却没有起伏波动,如同云昭听过的电子音,说不害怕是不真实的。
“本来害怕,听宵叔说这里的人都是我的至亲,立刻就不害怕了。”
云昭的话音刚落,大殿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怪笑声。
矮小粗壮的云蛟,两手夹着云昭就把他举了起来,嘿嘿怪笑道:“男娃,到底是男娃,确实比闺女们胆子大,明天就跟着蛟叔走一遭拽湖镇,夏收了,那里的肥羊应该多起来了,以后多走几遭,云氏又多了一条好汉!”
云猛冷哼一声道:“大嫂指望这孩子考状元当相公呢!”
“当狗屁的相公,爷爷这几年杀的相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一个拎在手里不是弱的像鸡?
还没等我杀呢,就屁滚尿流的连老娘都恨不得献出来让爷爷糟蹋,这样的相公当了没的丢了云氏祖宗的脸!”
云猛叹口气道:“没法子,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云蛟愣了一下道:“比思源还好些?”
云猛苦笑道:“听人说,咱家这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云蛟看看冲着他傻笑的云昭叹口气道:“细皮嫩肉的还真是一个读书的料……可是,我们这一摊子怎么办?”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云昭明显的感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连忙对近在咫尺的云蛟道:“蛟叔,我喜欢当强盗!”
云蛟听云昭这么说,立刻就眉花眼笑,张开嘴喷吐着腐肉气息哈哈大笑。
“我就说嘛,云氏当了几百年的强盗,怎么可能在这一辈上就断了门路。
你还别说,我云氏众人长相不好,就缺你这么一个小白脸,以后放出去,专门替我们打听肥羊,人家也不戒备,如此一来,我们的买卖就好做了。
先说好,云氏不出淫贼!”
带着恶臭的唾沫喷在云昭的脸上,这让云昭有些生不如死……
福伯把云昭从云蛟的魔掌里解救出来,云昭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道:“我要好好念书将来当大强盗!”
云虎笑道:“念书好,念书好,这世上最能赚钱的人就是读书人,爷爷们火里来水里去的一年下来只能混个半饱,要不是主家娘子支持山寨早就散了。
那些读书人虽然不抢劫,人家捞起钱来,比我们强的太多了,我家的娃就该读书,然后当山贼,这才是正道!
等着,娃娃第一次来,虎叔给你送点见面礼!”
强盗说话办事就是干脆,将云昭丢下,云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破烂的大殿,在门口打一个唿哨,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山贼就跟着他走了。
不爱说话的云蛟今天却成了话痨,见云昭似乎有担心的意思,就摆摆手道:“无妨,今天本身就轮到他出去了。”
云昭重新给云豹,云霄见礼之后,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福伯,这里的人手我们家就没有好好训练过么?比如您的练兵法子?”
不等云福作出解答,云霄摇着头道:“山寨清苦,要打劫,要种田,还要防着官府没有半刻清闲,加上钱粮跟不上,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如此了。”
云昭皱眉道:“如此下去恐怕不妥,几位叔叔难道不知练兵之事?”
云霄道:“怎么可能不知?如果这些年不是靠鸳鸯阵对敌,云氏早就败落了。
你蛟叔跟猛叔就是藤牌手,跟长牌手,你虎叔是长枪手,你豹叔标枪兼短刀手,我们没有用两丈的竹枪,你霄叔的箭法不错,也就凑合着成了一个简单的鸳鸯阵。
山里其余的人也是这么安排的,就是甲胄,藤牌,长牌,长枪这些武器太少。”
云昭瞅瞅破殿里面的兵器架子,忍不住叹口气道:“应该多置办一些才好。”
云猛笑道:“卫所官兵兵刃不比我们的好。”
云昭回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末卫所,想起那些人其实是一群农奴根本就不是军队,立刻摇头道:“不能跟卫所官兵比!
六叔,咱们家累世为盗,怎么可能连武械都不齐整?”
云猛,云蛟,云豹,云霄齐齐的把目光落在云福的身上,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云福吧嗒两口烟,慢条斯理的道:“武库里有家伙,想要?拿鞑子或者倭寇的脑袋来!”
云霄咳嗽一声道:“福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话,我们也知道,现如今,鞑子还在口外,倭寇已经不见踪影,您让我们如何拿到鞑子跟倭寇的人头?”
云福冷笑道:“你们以前不是没有武器!“
云霄张了张嘴,最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再无一句话。
云昭不解的瞅瞅云福,又看看云猛,再看看面红耳赤的云豹,云蛟,一点都不明白他们的这些话。
云福将云昭拖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有一个叫做孙传庭的白面书生,在白马驿随便挖了一个坑,就活活坑死了你六叔这样的狗屁好汉七百余条。
你父亲到白马驿的时候,二伯,五叔,六叔跟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正拖着碌碡压路基呢。
如果不是他们平日里恶名不显,估计也早被埋进路基里去了……你父亲给了太监黄玉生两尊白玉佛,绢花锦缎十匹才让人家松了口风。
还以为孙传庭会听话,结果呢,又被孙传庭勒索了纹银三千两,粮食七百担用来修路,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少爷,你将来跟你娘回西安的时候会路过白马驿,走那条路的时候要仔细些,那都是你六叔他们的心血。”
“孙传庭?”
“没错,进士郎,长安县知县。”
“挖了一个什么坑?”
“农夫不小心从地里挖出一颗不世出的夜明珠,装夜明珠的盒子上写着字——唯大英雄得之!
然后,长安县,蓝田县的大英雄们就蜂拥而至,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这群个个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大刀客的家伙们,就在白马驿厮杀的天昏地暗……孙传庭带着西安府,长安县的大批捕快,还有西安城守军包围了白马驿……然后,一日之内,官府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人头砍得卷刃了几十把。
孙传庭一个子都没花,还收缴了大批兵刃,武械,交给铁匠重新铸造成了锤子,凿子,铲子交给你叔伯这些大英雄们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修通了被山洪冲垮阻碍关中跟蜀中往来长达五年时间的七十里大路。
人家孙传庭不但升了官,还发了财,地方上的百姓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翘大拇指,地方上的盗贼只要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是胆战心惊的。
也就是孙传庭调任了,如果那个人还在西安,哼……你的几位叔伯们现在……
少爷,听了这些事情,你还想做盗贼吗?”
云昭的嘴巴张的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的瞅瞅几个想钻地缝的叔叔,梗着脖子道:“我还是想做盗贼!”
云福点点头道:“也好,这年头做盗贼也算是一条出路。不过,少爷啊,你如果以后遇到了孙传庭这种人物,什么都不要管,扭头跑就是了。
山贼嘛,就是拿来欺负弱小的,这就是盗贼的本来模样,逃跑几次不丢人。
咱们家的阴族一脉已经跑了好几百年了,再深的深山都去过,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我们家。”
云昭不满的道:“要是碰见戚大帅这种模样的人呢?”
云福大笑道:“遇到戚帅……你就假装是被山贼裹挟的百姓,估计是哄骗不过去,到时候认命就好。”
云昭听了连连点头。
云蛟那些口气熏天的大话,被福伯毫不留情的给戳穿了,一个个也就没了云昭初来时豪气干云的模样,也不再诱惑云昭去当盗贼了。
此时此刻,云昭才明白为何母亲面对云猛他们这些人的时候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克扣阴族钱粮克扣的心安理得,这些被苛刻对待的人,不但不反对,反而对母亲恭敬有加了。
云昭此时也明白了一件事——山贼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跟其余职业一样,只有最头部的那几个人才能享受权力,才能享受美人,才能享受醇酒,美食……剩下的都是送死的货!
福伯说的很对,山贼们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
云昭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要把这个宗旨贯彻到底,直到自己熬成了拥兵百万的大贼寇!
这件事要切记,切记!
朱明王朝虽然已经四面漏风摇摇欲坠,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残破的王朝,他依旧人才济济,多得是愿意为这个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假如自己很不幸的遇见一个,以家里这些山贼的素质而言,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人家的踏脚石,最后被送上受刑台,被人用小刀子割成骷髅……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当山贼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纳税,不交粮!
可是了,山贼们自然也不可能耕种好的土地。
种在石头缝里的粮食长得疤疤赖赖的,只能叫勉强活着。
就这,还要遭受野兽祸害……野猪,无疑是最大的祸害。
所以啊,山里的强盗们想要吃口饱饭,就要勤劳的去抢劫,抢劫不到的时候们就要依靠家里支持一下。
云昭跟着云猛走遍了山寨,见到了无数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盗贼亲戚,心都凉了。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场面没见到,坐在阳光下面翻衣衫里的虱子吃,才是盗贼们最真实的模样。
吃午饭的时候,云猛下令宰杀一头山羊,山羊的主人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山羊前面一个劲的说,把他宰了给少爷解馋,山羊太瘦,没什么油水。
云昭看了这个少年一遍,觉得他比山羊更加的没有油水,也就放弃了要宰杀山羊的想法,改喝稀粥庆祝一下自己第一次来山寨参观。
“明年就好了,明年就好了,蓝田六峪都成了咱们家的地方,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云猛搓着手有些羞惭,一脚把少年连山羊一起踢跑之后就连连给云昭希望。
云昭心里苦涩的厉害,以前啊,都是他跟别人说希望这回事的。
春天里种下一颗种子,秋天了就能收割一穗沉甸甸的谷子。
春天里抓两只小鸡,秋天了,就能有两只肥硕的母鸡。
春天里抓一只小猪娃,年跟前的时候,就有年猪可以吃,吃不完还能腌在缸里,吃一整年……
这些人穷的只剩下希望了……
富贵人家很少说希望这种事,他们的希望一般都是有坚实的现实作为依托,他们一般把希望描述为目标!
母亲希望云昭将来考状元,于是,就给他请来了最好的先生,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这就是现实基础。
按照云昭自己的预测,如果自己一心读书,即便是成不了状元,进士,估计弄一个举人手拿把抓!!
这也很符合他当年的学习成绩。
这就是在实现最高目标路途中的小收获!
而希望……很可能一无所有。
在云琅承诺给山寨支援更多的粮食之后,今天中午喝的粥格外的浓稠。
直到傍晚,云昭的大胡子叔叔云虎还没有打劫归来,云昭开始有些担心了,他害怕强盗叔叔为了颜面,不顾自身危险的去抢劫平日里根本就不适合抢劫的目标。
泡温泉的时候都心神不宁。
直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破房子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云昭来不及穿鞋子,光着脚就跑出了屋子。
只见身材高大的云虎正被人团团围住,高举着一个袋子疯狂的对一干强盗大吼:“今天好运气,发财了。”
说完话,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向人群里撒去,于是,人群就更加的混乱了。
云杨来到云昭身边,羡慕的看着欢喜的云虎,以及纷乱的人群对云昭道:“将来,我们也要这样!”
“不要光看着虎叔风光,你再看看那个!”
云昭随手指指被人群挤出来的一群孩子,他们抢不到铜钱,急的哇哇哭。
云卷道:“应该每个人都分一点的。”
云昭指着云虎手上的袋子道:“你觉得那个袋子能装多少钱?”
云卷看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也就没话说了。
云杨左右看看自己的兄弟,咬着牙道:“钱少,就去抢有更多钱的人,粮食少,就去抢有大量粮食的人。”
云昭瞅着云杨幽幽的道:“要是把有钱人全部抢光了呢?要是有钱人的钱粮全部分给穷人,还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呢?”
“不可能,有钱人有的是钱粮,足够分了。”
云昭苦笑道:“有钱人的钱粮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靠资源去赚的。
就像今年麦收的时候,你们去我家的地里捡麦穗,平白交给了我一半。
你们忙碌了将近十五天,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严实了才回家,最后谁拿到的麦穗最多呢?还不是我?
你们捡麦穗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在看书,在睡觉,在跟着福伯,猛叔练武。
你们觉得公平吗?”
云杨皱眉道:“地是你家的,麦子也是你家的,我们从你家的地里捡拾麦穗分你一半是应该的。
你知不知道,我跟小树两个足足捡了两百多斤麦子,两担麦子啊,能卖好多钱,吃亏的是你,不是我们。”
云昭笑颜如花的连连点头,攀着云杨的肩膀道:“你认可就好,认可就好。
我们兄弟将来要做一伙讲道理的强盗,那些黑了心的,没了心肝的,把人不当人的家伙,我们就要让他们品尝到一无所有被人欺压的滋味,那些基本能做到利益均沾的有钱人我们不但不抢劫,还要让他更加的富有。
说到底,财富是百姓干活干出来的,我们有权力拿到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去抢!”
云杨嘿嘿笑道:“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以后就这么干!”
听云杨这样说,而云卷一干孩子也纷纷点头,云昭心中哀叹一声。
当人人都期望当强盗而不是当正常百姓的时候,这个时代破灭也就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了。
当李洪基吼出那句著名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极具欺骗性的宣传口号之后,天下人人人以当贼寇为荣……
问题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不纳粮真的可行吗?
人人都成了贼寇,谁他娘的养活贼寇?即便是要抢——也得有抢劫对象吧?
除非李洪基的大军可以席卷世界,以全世界的资本来养育中原一地!
云昭觉得李隆基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成吉思汗那种囊括全地球为蒙古人牧场的野心。
云虎从人群中挤出来,将半袋子铜钱丢给云昭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云昭谢过云虎,转手就把袋子给了云杨,云杨很自然的接过来抗在肩膀上。
云虎呵呵笑道:“就知道你不满意,礼物还有!”
说着话就从身后拽出一大团花花绿绿的东西甩给了云昭。
“啊——”一个女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其余盗匪却齐齐的哈哈大笑起来。
云昭赶紧抓住这团花花绿绿的物事,入手才发现这团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好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刻苦的练武,身体的稳定性很好,后退两步就稳住了身体。
松开了女子的身体,这个小小的女子就软软的坐在地上,既不惊叫,也不哭泣。
就着火光云昭才看清楚,居然是一个女孩子,最多有十岁,她不像别的女子遇到危险就把脸埋起来,她反而抬着头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大侄子,这件礼物满意吧?”云虎笑的极为猥琐。
云昭叹口气道:“我今年只有七岁啊……”
“咦?七岁就知道女人的用处,好啊,不算早!”
“虎叔,你要是不想被我娘打到山门来,您这么干我没有意见。”
云猛从人群里挤出来,先是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那个花花绿绿的女子然后拍着自己的脑门对云虎道:“胡闹!”
云霄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听云猛这样说就淡然的道:“上好的扬州瘦马啊,能卖不少钱,老虎这次出去算是捞到了好货,小昭要是喜欢,就留着继续养,不喜欢,就卖掉!”
云昭冷静的查看了众人的表情……他很失望,不论是那个将闺女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云猛,还是将妹子疼爱到骨子里的云杨,这时候看地上的小姑娘,就像是看到了一堆钱。
第四十二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第四十二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几千年来,风尘女子的行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们比一般的女子经历过更加残酷的命运,也学会了在残酷的环境中自我保护。
就像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即便被强盗抢到了强盗窝里,也知道用自己青涩的美貌来增加自己存活的砝码。
所以,她不哭喊,反而扬起了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自己目前所有的唯一本钱,为了求活,她准备将自己美丽的一面展现给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看了这个闺女这一串行云流水一般的表演,云昭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并且觉得这个姑娘将来的前途应该非常的远大,而且,跟自己一样强大的人本身就该前途无量!
同时,他很想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他必须承认,这一瞬间,云昭已经把这个美丽的姑娘跟陈圆圆,寇白门,李香君这些美人联系起来了。
这孩子进云氏家门,这想都不要想,以母亲的为人来看,如果进了云氏的门,只有两个结果,要嘛被母亲调教成大家闺秀,要嘛被母亲教成木头人。
所以,交给人生过往极度精彩的徐先生来教导,应该是一个好主意,大明时代的文人嘛,好像都比较喜欢身边跟着一个美丽的小娘子。
交给云虎他们……云昭从来就没有这个念头……毕竟,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是太美了。
云昭心里的想法刚刚成型,这个聪慧的小姑娘就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果断的抱住了云昭的大腿,抬起脸凄婉的哀求道:“求公子救命!”
云昭再次看了一圈身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闺女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云虎的相貌跟老虎一样,云福太老,云猛站在人群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云霄?那就是一个高大的骨头架子。
云杨?看着这个闺女口水都要流出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这闺女卖多少钱合适。
算来算去,只有云昭自己最是风流倜傥,唇红齿白胖乎乎的招人喜爱。
既然环境这么合拍,云昭就没了客气的必要。
从脖子上拉出一条金锁,去掉上面的绣了鸳鸯的小套子,摘下金锁拍在云猛地手里道:“算我买的。”
云猛抬腿就踢了云昭一脚,重新将金锁装回小套子,小心的给云昭挂上之后怒气冲冲的道:“这个锁子本来就是你六个叔伯送的,再敢把它摘下来送人,仔细你的腿。”
云昭当然知道脖子上的金锁是怎么来的,他只是不想让山寨人觉得自家的便宜被人占了。
金锁送出去,再收回来是必然的,只是这个过程必须要有,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好了,闹了半夜,这个小美人归你了,既然老虎逮着了一只肥羊,明天大家伙吃顿好的!”
云猛在山寨里历来一言九鼎,他发话了,山寨里的土匪们见寨主没有继续赏赐大家的意思,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事情定下来了,这个小女子这才开始嘤嘤哭泣。
云昭见云杨一干人也走了,这才有些生气的道:“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既然目的达成,还哭个屁啊。”
小女子惊讶的抬起头,她以为这个胖胖的富家小子应该是所有人中最草包的一个,没想到说起话来这般犀利。
“小女子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奴……”
“你准备以身相许?”
云昭打断了小女子将要说出来的一通废话。
小女子再次抬起头站起身,低头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云昭道:“不是不行,只是公子太小了些吧?”
云昭撇撇嘴道:“你想的倒美!本公子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不能沉溺美色!”
原本惊惶不安的小女子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着小嘴低声道:“求公子怜惜。”
云昭背着手往回走,小女子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我知道到了你这个地步,你不害怕被人买来买去,到了我家,你就安稳的待着吧。
之所以会这样做,主要是你太漂亮,漂亮的让我生出了不忍之心。
就算你这么漂亮,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就是想给你一个家让你歇息,这是我原本的想法,你不用怀疑。
将来要是找到了有情人,该出嫁就出嫁,自己过日去吧,不过呢,以我老娘的为人,估计不会给你准备嫁妆。
另外啊,告诉你一件事,你心里最好有一个准备,我们家有一部分人是干强盗活计的,你别埋怨他们。
到了我家,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小女子迈着碎步紧紧跟着云昭,山寨本身就是一座破败的大殿改的,如今更加的残破,一轮明月照在头顶,看起来更加的凄凉。
前边的小胖子走的很慢,只要是他的一对小短腿迈不开步子,月亮照在头顶,他的影子就成了一个圆。
说出来的话没有动人的意味,甚至有些不讲理,有些蛮横,什么都不问,就依靠自己的想象就看似安排好了一切。
“你将来如果想依靠自己的相貌以及本事混成大明风月场上的头牌,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总之,只要你喜欢就好!
告诉你啊,这样的运气不是谁都能碰到的,估计五百年就这么一次,你要抓住机会……”
“知道呢,遇到公子确实是奴奴的运气,奴奴会抓的紧紧的一刻都不放松。”
“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如果我再年长几岁,说不定就能生出一些错误的想法。
丫头,好好地在强盗窝里修炼你的狐狸精本事吧,乱世就要来了,或者说已经来了,留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不多了。“
“狐狸精?”
“没错,哦,人家都说我是野猪精下凡,威风吧?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同类,以后要好好修炼!”
“你刚才说你不喜欢漂亮的狐狸精,难道说你将来会娶一个母猪精?”
“母猪精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强壮一些,还能生崽子,在乱世里想要活下去,不论是野猪精,还是母猪精都比你这个狐狸精活的时间长。
好了,知道你惊魂未定,今晚便宜你睡我的床铺,我睡麦草堆。”
“奴奴不敢!”
“你要是喜欢身上爬满虱子我不介意你睡他们的床铺。”
“奴奴不怕,以前长过!”
云昭鄙夷的瞅瞅这个漂亮的狐狸精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干净呢?
既然你身上有虱子,就不要睡我的床铺了,你睡麦草!”
小女子随着云昭走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小屋子,云昭到底没有让小女子睡麦草堆,自己从包袱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土布单子,铺在草堆上就准备凑合一晚。
见云昭躺在麦草堆上闭着眼睛睡觉,小女子却无心睡眠,今天遇到的变故是天大的变故,见那些强盗杀那些护卫跟杀猪一般毫无怜悯之心,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
今天这个少年是自己遇到的人中最奇怪的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七岁到八十岁概莫能外,这是妈妈告诉她的话……只是这个人有些奇怪,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脸,并且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却说出那样一番怪话!
真话,假话,小女子还是能听出来的,她觉得这个少年人说的话,似乎假话很少,除过有些狂傲跟自恋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
“我叫水湛湛!”
小女子忽然想起面前的这个骄傲的小胖子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以后改名叫钱多多!”
云昭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面对那个同样趴在床铺上的小女子道。
“为何?”
“我最近正在为钱发愁,同时呢,你也要隐姓埋名,最重要的是,钱多多比什么水湛湛好听的太多了。”
“既然是公子起的名字,奴奴遵从就是。”
云昭猛地睁开眼睛瞅着钱多多道:“还记得你的本名叫什么?”
“不记得,我已经换了三个妈妈了。”
“那就叫钱多多!”
“公子大名?”
“云昭!白云的云,司马昭的昭!”
“白云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会取一个叫做’皆知‘的字吗?”
“不会,我已经有字了,是一个单字名‘彘’!
第四十三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三章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秦岭北麓千沟万壑,当然不止七十二峪。
有好事者亲自数过,得出一个结论曰——南山谷口北向者,得一百五十。
很明显,一百五这个数字也并非一个准确的数字,一个人想要真正数清楚恐怕很难,没有徐霞客的本事想都别想。
七十二是一个虚数,代表很多,所以,蓝田六峪,其实也是一个虚数,只是真正符合盗贼藏身的大沟峪是六个而已。
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小洋峪、东汤峪这六条沟峪里居住的都是属于云氏阴族部众,所以,也可以说,这六条沟峪属于云氏所有。
半个月的时间,云昭走遍了这六条沟峪……最后驻足在最富裕的清峪。
这里才是云氏经营数百年的老巢。
这清峪是一个葫芦地形,口小肚大。
云昭在雨中抵达了清峪,山涧的道路湿滑,云昭一行人就下了驴子,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走了片刻,雨微了,天色也开了一些,从峪中流出的溪水的声音却是壮大。
溪边偶尔出现的庄舍,散散落落,都是些旧筑。
唯一新鲜的,是风中漾着的畜粪味,虽不好闻,却让人欢喜。
雨中的炊烟飘不高,被雨水稀稀疏疏的浇灌之后就消散了,只有浓重的柴火味道。
这里的田地大多在山沟里,然而,山沟里的土地上却没有多少庄稼,只有一些糜子倔强的长在高处的坡地上随风招摇。
“秋日里,秦岭有山洪之忧,所以,人们只在这里种以及庄稼,即便如此,也会经常遭灾。”
云福见云昭不解,就小声提醒。
“该修建水库的。”
云昭淡淡的说一声,就继续前行。
云福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跟上,这一刻,瞅着少爷小小的身子,他真的有一种随云氏老太爷巡视云氏产业的感觉。
“清峪距离我云氏庄子最近,一旦山上修建了水库,就能在夏秋日里蓄水,冬春日里放水,如此,云氏就能有更多的水田,就能造福一方。”
“消耗也大!”
“以后会有的。”
云昭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阴族的本家宅子就在清峪沟里的一处豁口上,不高却锋利的山脊在这里将沟峪一分为二,很好地地方,前面的大葫芦用来生产,后面的小葫芦用来安家。
阴族的本家宅子与云氏大宅没有办法相比,房顶上看不到一个瓦片,是真正的草堂。
众人进了草堂,云昭就坐在窗前瞅着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久久不愿说话。
云氏阴族的现状,比云昭想象的更坏!
今年夏粮的收入不足口粮数的四成,就算是有一点秋粮……也无济于事。
主宅那边在疯狂的屯粮,可是,不管母亲如何屯粮,也架不住将近两千口人消耗的。
阴族这边将近一千口,主族那边人数更多……
以前的时候,云昭以为只要自家人吃饱了就不用管别人,现如今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云家庄子的人都靠着云氏吃饭,尽管有些人是佃户,有些人是自由民,一旦出了灾祸,云氏大宅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云昭现在开始理解那些吃大户的流民到底是什么心态了。
平日里大户人家占据了大量的资源,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这个时候依靠大户生活的百姓们,多少也有一口饭吃,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一旦发生了天灾,大户人家如果还吃香的喝辣的,而百姓们易子而食……这个时候不向大户人家伸手向谁伸手?
如果云昭自己也是饥民的话,可能会干的更加酷毒!
毕竟,公平这种理念早就深入了云昭的心肝脾肺肾,只要有机会,社会环境允许,他一定会抢一个公平出来。
在这里,云氏大宅才是应该被众人抢夺的对象。
这些天云昭从云福口中得知,云氏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投效,唯一的原因就是云氏只收三成的租子。
虽然在云昭看来,这已经是黑心的不能再黑心的租子了,可是将这个租子放到蓝田县,乃至整个关中,都是良心的不能再良心的租子了。
云氏水田,因为靠近秦岭的缘故,这里水汽充沛,一亩约产麦四百斤,旱田减半,这里面云氏收取三成,佃农每亩还要代替云氏上缴田赋两升五合二勺。
云氏是官身,只有夏赋而没有秋税,所以,云氏也从没有收过农户的秋税。
如果是百姓自己缴纳赋税,他们的夏赋一亩地就要缴纳八升五合二勺,秋税也是如此,更不要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了。
云旗家里就有自己的田地三亩,这三亩被云旗一家老小精心伺候的土地,最终的产出只有佃云昭家三亩田地产出的一半。
自从张居正施行了一条鞭法之后,朝廷不再收缴粮食等实物赋税,全部缴纳银钱。
如果世上没有商人这个阶层存在的话,这本来是一条良法,由于大量的银钱都掌握在商人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手里,著名的一条鞭法终于又成了套在农夫脖颈上的一道绳索。
云昭至今还坚信,任何一条政策制定的初衷,哪怕是大明王朝制定的政策,一定是为了稳定天下,调节有无而制定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被改变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祸国殃民。
如今的大明朝,对高收入者免税,只是一个劲的从农夫身上盘剥,他的国库如何可能充盈的起来?
“这温柔的雨丝下面,不知道有多少饥饿的灵魂在哀嚎……”
云昭自言自语的一声叹息,听在钱多多的耳中,如同一声炸雷。
在青楼里,她虽然年幼,却已经当丫鬟见过无数的风流才子,听过无数的奇思妙想,这个痴肥的地主家少爷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让她感到吃惊,就是话说的太直白了一些。
自幼被妈妈请来的名师教导,在残酷的教育下,钱多多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展现了不同于常人的见识,毕竟,再过三年,她年满十三就要大张艳帜为妈妈们的巨额投入作最丰厚的回报了。
云昭眼中凝重的神色与他小小的胖胖的身躯与年龄严重不符,忧郁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哈,雨停了,我们可以去采蘑菇了。”
云昭欢快的声音又在茅屋里响起,钱多多用力的摇摇头,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刚才那个忧郁的胖子跟眼前欢快的小胖子融合在一起。
没有钱,什么想法都没法子实现,没有玉米,土豆,红薯种子,云昭就算是有再好的法子也只是纸上谈兵。
这个世上其实是不存在什么民心的,只有利益,只有利益,且只有利益,谁代表了百姓的利益,百姓就会跟谁是一条心。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偌大的云氏民心所向,让偌大的云氏认为他们的小少爷,就代表了他们的绝对利益。
如此,才能将这两千人如臂使指的驱使,才能用这两千人来吸引更多想要获得利益的百姓……如果可能达到了这个目的,云昭觉得自己就能有力量跟天下群雄角逐一下天下沉浮。
不管是李洪基,还是张秉忠,亦或是还在紫禁城里忧郁的朱由检,还是身在白山黑水的黄台吉都代表不了大汉百姓的利益。
他们——太浅薄了,总以为天下人是鱼肉……是他们可以征服的对象,他们错了。
云昭欢喜的走出了茅屋,然后就摔了一个屁墩,他坐在地上对搀扶他起来的钱多多大喊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带钱多多回家自然是灾难性的。
云昭又被母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通,母亲还啐了儿子一口,坚决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是色鬼,儿子就该是**,才七岁就知道抢美女回家了……
云昭没有辩解,他觉得被母亲臭揍一顿是最好,最方便,最省事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果然,当云昭提出将钱多多交给徐先生,伺候徐先生生活起居之后,母亲就有些难堪。
“儿啊,你痛不痛?”
云昭趴在炕上翻看账本,母亲扒着大门小心的问儿子。
云昭叹口气道:“明知道我会痛,你下手的时候就不能轻一点?”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只有七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钱多多是虎叔抢回来的,也可以说是虎叔从青楼老鸨子魔爪里解救回来的。
那样漂亮的一个闺女落在强盗窝里是个什么后果您会不知道?
我干善事都干出错误来了?
被庄子上的人指指点点的也就罢了,您还打我……”
云昭擦拭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翻看账本,他的屁股最近受了无数的打击,早就没什么痛觉了。
“好,好,好,这一次算是娘的错,儿啊,你就没想着把这闺女还给人家爹娘?
孩子不见了,爹娘该多伤心啊。”
云昭挪挪屁股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笑道:“我要是丢了,您会疯,钱多多本身就是被他爹娘给卖掉的,您觉得能有多伤心?
留在我们家她就能愉快的长大,长大之后要干什么随她去,我们家把善事做到底,反正也不缺她那口吃的。”
云娘皱眉道:“这孩子懂礼,就是长得太狐媚了一些,啧啧,那双桃花眼现在就水波流转的我见犹怜,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人家就是一只狐狸精,也准备向狐狸精方向发展,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徐先生的烦恼,我们娘两跟着看热闹就是了。”
云娘笑着磨蹭到儿子身边,偷偷打量一下儿子的屁股,见仅仅是红肿了,就笑道:“你刚走,娘已经把徐先生的信通过驿站加急送走了,为此多花了六百个钱。”
云昭放下手里的账本点点头道:“只要能找到我要的东西,莫说六百个钱,六万个钱都值?”
云娘笑道:“真的有我儿说的那种庄稼?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野猪精告诉你的。”
云昭坐直了身子,屁股又是一阵酸痛,干脆把身子靠在被子上道:“有的。”
云娘继续往儿子身边靠靠,压低了嗓门道:“真的能产一万斤?”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让一个叫做袁老的人来种,一万斤的亩产只会让老人家伤心落泪。最近听说他老人家刚刚在盐碱地里种出了稻子……比咱家水田里的麦子产量还高的多。”
云娘没好气的推了儿子一把道:“尽哄骗你娘,不过说真的,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懒惰的,能让你如此上心的东西,应该是好东西吧?”
云昭皱眉道:“我没有太多的把握,也不期望一亩地产一万斤,只希望有三千斤,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千斤?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家地里的南瓜一亩地不是也产两千斤吗?那也是从红毛国传过来的好东西。”
“南瓜是瓜菜,当不了饭吃。”
“土豆,红薯可以当饭吃的,其中,以土豆最好,不但是菜,也是主粮,红薯就是太甜……不过,红薯叶子当青菜吃真是不错。
至于玉米,那可是真正的粮食,比糜子好吃。”
云娘笑了,得意的道:“怎么样,娘给你找的这位先生怎么样?以前光知道他学问好,没想到他居然是徐侍郎的亲弟弟,我儿以后科考,可以走这位侍郎的路子。”
云昭摇头道:“自从这位侍郎摒弃了自己的儒门子弟身份后,要是让别人知晓孩儿跟这位徐侍郎有关联,恐怕连考秀才都没有希望。”
云娘愣了一下,跟着叹口气道:“好好地汉家郎,干嘛起一个野人的名字。”
云昭晃晃手里的账本道:“娘,我们去西安吧!”
云娘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你外祖家的人吗?”
云昭苦笑道:“我要置办一些铁料,打造一点兵刃,山寨里的人现在大多数人手里的武器只有锄头跟叉子,还是木叉!”
云娘凝重的道:“你真的要当强盗了?”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当强盗,主要看当好人有利,还是当强盗有利。
不管孩儿当不当强盗,阴族的武械确实需要更换一下了,要不然,您在村口把石墙修到八十丈高都不顶用。”
云娘摇头道:“西安城里是有铁料,却不允许打造武器,这是要犯忌讳的。”
“我知道,农具不在禁止之列……”
“咱们家有农具!”
“实心的农具您一定没有见过。”
“我们家要实心的农具做什么?”
“我只要铁!”
“哦!这还是要花一大笔钱,咱家可能没有。”
“所以啊,我要去西安府看看,有没有赚钱的地方。”
“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做生意?”
“我是野猪精!”
云昭迅速的结束了跟母亲的话题,就穿上鞋子去了门外。
钱多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傻傻的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发呆。
夏末的石榴已经有拳头大小了,再过两个月,石榴也就成熟了,这是云氏很多小孩子所盼望的事情。
“你喜欢吃石榴?”
“喜欢,只是吃石榴的机会不多。”
“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扬州人,是怎么学会说关中话的?”
“我不仅仅会扬州话,还会说蜀中话,也会说官话,被卖到关中之前,妈妈又派人教我学会了关中话。”
“Whatisyourname?”
钱多多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Howareyou?”
钱多多眼神迷离,估计是在极力辨认这是哪里的话,过了良久,还是摇摇头,她没有听懂。
云昭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丫头要是再能跟他对话,他就准备问她的微信号了。
“你刚才说的是哪里话?怎么跟红毛国的话有些像?”
“咦?你见过红毛国人?”
“见过,扬州就有,不算稀奇。”
云昭沉思片刻,果断的对钱多多道:“以后帮你找红毛国的老师,要学会他们的话。”
“你不是会说吗?干嘛要我学?红毛国人红头发绿眼睛的跟鬼一样,我不学。”
云昭苦笑道:“我会说一点一个小红毛国人的话。”
一想到还处在内战中的英国,他就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学会荷兰语,西班牙语实在是太亏了。
“谁教的?”
“野猪精啊!”
“骗人!”
“哼哼哼,等我有一天现出原形,变化的跟山一样大吓死你!就你这样的,还不够我一蹄子踩的。”
“你是猪刚鬣?”
“咦?你居然看过《西游记》?”
“咦?你居然知道《西游记》?”
“我是听说书人说的。”
“我看的是书!”
“呀,快拿来给我看看。”
“我看完之后一把火给烧了!”
“我跟你拼了……”
元寿先生轻轻敲着棋子,显得很是悠闲,约好的云福迟迟不来,他也不着急。
“仙人指路!”
云昭推了一下兵。
元寿先生岿然不动,跟云昭这种臭棋篓子下棋,没的辱没了他的棋艺。
他的对手是云福,两人都是走一步看好几步的棋坛名宿,对象棋的理解早就超过了胜负概念。
元寿先生将云昭推出去的兵归位之后,低声道:“怎么,巡视过你的王国了?”
云昭点点头道:“穷!”
元寿先生自顾自的一人扮做两方下着棋,等到纠缠起来之后这才把手里的一摞棋子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
“穷?穷就对了,你家要是当强盗当成了巨富,我只会劝你灭了你的雄心壮志,琢磨着怎么富贵一生才是要务。”
“为什么?”
徐先生又走了一步棋之后,悠悠的道:“有伤天和!这老天啊,别看他很多时候都是瞎的,一旦他睁开了眼睛,那可真的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看看当年的曹操,苻坚你就会知道,要是没了运气,胜负很难料。”
“您是说,这天下人都是靠运气混日子的?”
元寿先生用一只车吃掉了一匹黑马,抬起头看着云昭道:“很多人都希望运气在自己一方。”
云昭咧着嘴大笑道:“这我可以肯定,这世上没有比我运气更好的人了。”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别的不论,就运气这一块上来说,云昭还是很有自信的。
跟他的经历比起来,史书上所有有大气运的人都是渣渣。
当然,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去,要是说出去了……呃,别人似乎也不相信。
野猪精这件事情已经足够神奇了,在云氏众人看来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毕竟跟什么天王,神兽,佛爷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所以,云昭现在极为大胆!
他相信,只要说自己是野猪精转世的话说多了,别人也就不在乎了,如果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别人也只会半崇拜,半嫉妒的说——对啊,对啊,你是野猪精转世嘛。
钱多多已经开始称呼云昭为“呆子”了,云昭也以狐狸精之名回敬。
秦岭里野兽众多,又沟壑成群的,成精一头猪跟一只狐狸太小意思了。
徐先生对钱多多的态度不好,只是这个小丫头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这才不得不拿出一点精力来应付她。
只是,自从有了对比,云昭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云杨,云卷这些人跟云昭在念书一道上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傻子,自从钱多多来了之后,云昭就真的变成猪了。
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挺立在激流中的石块,上午要被徐先生跟钱多多在智力上虐待,下午,又要被云猛跟云杨,在体力上压榨。
一天到晚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充实无比。
家里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人气,不论自己平白得来的十二个姐妹,还是被抢来的钱多多,在云氏大宅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愉快无比。
姐妹们在遭受了母亲严重的管束之后,终于可以离开内宅来到中庭玩耍了。
这些没见识的女子,仅仅因为两架秋千,几只鸡毛毽子就快活的跟小鸟一样。
云氏的饭食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吃了两个月的饱饭之后,小姑娘们的少年人的活力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钱多多来的最晚,偏偏她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大姐头,这跟她会打扮,又把跳绳,踢毽子,荡秋千玩的最好有很大关系。
丫头们的活动空间变大了,云昭这样的人的生活空间又会被压缩,于是,云昭,云福,云猛三个人又被母亲撵出了中庭,跟徐先生一起挤在前院居住。
云昭的身形已经灵活了很多,至少,云猛现在还想踢他,就要多费一些功夫。
一个穿着绿色粗布衣裙的小闺女咯咯的笑着被秋千送上高空,云猛跟云昭就一起抬头看。
“你要是想收拾她,我可以进去帮忙!”
云昭恶毒的给云猛提着建议。
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的云猛拍了云昭一巴掌道:“这孩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你如果把青砖从我腿上拿下来,我可以带你闺女出来让你看一眼。”
云昭继续诱惑。
云猛又往云昭的腿上加了一块青砖道:“把胯拉开,对你有好处。”
云昭见威逼利诱没什么用处,也就死了心,为了分散胯部传来的剧痛,就小声道:“我要的长安地图弄到了吗?”
云猛笑道:“弄到了。”
“黑了心的财主家打听清楚了吗?”
“秦王府!”
“秦王府就算了,换一个有钱,防守又薄弱的人家。”
“西安城里就没有这样的人家,但凡是大户人家哪里会不雇佣刀客的。”
“商户呢?”
“商户更是把钱看得比命重要。”
“那就算了,等我去了西安再去寻找肥羊。”
“阿彘,你真的准备在西安城里干一票?”
云昭叹口气道:“出了城,我们想要找到有大量银钱的人家很难,就我们家而言,算是蓝田县的富户,我母亲的钱箱子里也只有不到两百两银子。”
云猛皱眉道:“两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夏赋就在眼前,这些钱是你母亲准备用来缴税的,如果是平日里,你母亲手里的银子不会超过五十两。
小子,如果不是咱们是一家,就这五十两银子,就足够让你猛叔带着兄弟们下山走一遭了。”
云昭似乎听到了自己裆部撕裂的声音,咬着牙道:“你说西安城里有暗道通到城外?”
云猛耸耸肩道:“自古以来就有。”
“你说的不会是污水道吧?”
“是啊,直通渭河。”
“没有别的通道了?”
“好我的大侄子啊,西安城乃是军国重地,谁敢挖穿城墙?你还是莫要打西安城里的富户主意了,要是能做,早就有人做了,轮不到我们。”
云昭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胯下已经快要麻木了。
身为关中土著,云昭对于西安城还是了解的,跟别的城市不同,西安城因为坐落在黄土高原上,所以土质疏松,也就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下水道系统。
别的城市一般都是把生活废水通过下水道排入河流,护城河等流动水源。
西安城不一样,因为土质疏松的原因,他们在西安城里修建了无数的坑,池用来装生活废水,然后,这些生活废水就会渗入地下,其余少量生活废水就会进入,皂河跟渭河……
云猛说了西安城的实际模样后,云昭也就彻底放弃了利用西安下水道作为盗贼进出长安的想法。
该死的有钱人不离开长安……离开长安城的又没有钱!
这就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盗贼的烦恼。
当你一心念书的时候,念书就是你生活的全部,当你一心成为木匠的时候,皇位都不能成为你当好木匠的拦路石,云昭一心想当盗贼,那么,衡量一个城池能不能被抢劫,就成了他的日常。
很明显,西安有重兵把守,不是一个好的抢劫对象。
不过,抢劫一下钱多多云昭还是能做到的。
天知道这个鬼女人从哪里学到的一手制作扬州点心的绝技,其中以今天上午制作的甜烧饼最为出色。
云氏多得是松子,核桃也不少,再加上被这个丫头翻出来了糖霜,于是,一炉烤的金黄酥脆的烧饼就新鲜出炉了。
这个惯于拍马屁的扬州狐狸精在烤好烧饼的第一时间,就孝敬了云娘。
云娘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吃了三个。又给十二个姐妹分食了六个烧饼之后,盘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
给徐先生送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打算躲起来自己吃,结果,被云昭给抢劫了。
好久没有吃到甜食的云昭自然三两口就给吃了,点心渣子都没有给狐狸精留。
“我现在是你家的丫鬟,你可以随意的欺负!”
“错,不是因为你们我们家的丫鬟就可以被欺负,而是爷爷准备以后欺负全天下的人。”
“吹!使劲吹!”
云昭舔干净了手上的烧饼渣子,拍拍手道:“你可以再烤一些。”
钱多多鄙夷的翻了云昭一个白眼道:“妈妈说了,不能把男人喂得太饱。”
云昭皱眉道:“你现在又不是在青楼里,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钱多多摇摇小脑袋道:“不成的,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虎口,结果呢,不过是从老虎嘴里跳到狼嘴里罢了,现在又进了强盗窝,我还是不要高兴早了,免得将来失望越大。”
云昭点点头,表示认可钱多多的危机感,所有人的前路都是黑的,多点危机感没坏处。
“你们后天要去西安是吧?”钱多多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没错,你想去?你要是有比这里更好的落脚地,我可以送你过去。”
“可以吗?”
“当然可以,别看你是被抢回来的,对你来说,这群强盗可是你的贵人,如果你真的喜欢青楼这种地方,就当我没说。”
“谁会喜欢青楼呢?”
“我将来一定要去看看的。”
“无耻!”
两个人的观念不一样,自然也就谈不下去了。
对于小姑娘的这种小试探,云昭总是很有兴趣应对,每次都让小姑娘觉得自己在枉做小人。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只要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似乎都很喜欢回娘家……云娘这种不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在回娘家的前一天晚上,也睡不着觉。
见母亲忙里忙外的整理东西,一刻也不停歇,云昭没好气的道:“人家不待见你,还谋你儿子的家产。”
“儿啊,云猛他们也去西安……”
“是我要求的,你儿子的命金贵着呢,没人护卫,我不冒险。”
“我是说……我是说……要是你外祖他们对你不好,你要恼。”
“没事,我很能忍,实在忍不住就把他们都干掉!”
云娘哀叹一声道:“你还是不要去了。”
云昭笑道:“娘,您已经预料到我去了会被欺负是吗?”
云娘坐在炕头无力地摇摇头道:“以你外祖的脾气,我们可能会受辱。”
云昭笑了,拉住母亲的手道:“欺负我没关系,要是敢欺负你,他没好日子过。”
“云猛他们开始听你的话了是不是?”
“没有,主要是听福伯的话,而福伯认为我现在就能做一些主。”
云娘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回去睡觉了,云昭以为,母亲今晚不可能睡好,所以就起身去找福伯,商量母亲明天坐马车的事情。
“武库不能轻易打开,云氏即便是要完蛋,武库也不能打开。”
云昭什么话都没说呢,云福就先说话了。
“武库其实不属于云氏是吗?”
“对!属于‘彪字营’,不属于云氏,你祖父不过是‘彪字营’的首领而已。
你云昭不过是‘彪字营’的一个晚辈罢了。”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是‘彪字营’的晚辈都有资格拿着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武器是吧?”
云福重重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你祖父当年之所以没有把武器给云猛他们,就是因为,‘彪字营’是官,云猛他们是匪!
保家卫国的武器不能落在贼寇手中!”
云昭瞅着云福叹口气道:“祖父在的时候,云氏就有很多人当了贼寇。”
云福傲然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不是你祖父弄的,留存阴族为盗,是孝,为国杀敌,是忠!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也就是说,六叔他们没有资格获得武库里的武器是吧?”
“是!”
“那好,您给我好好地保存着,哦,对了,‘彪字营’的其余晚辈在那里?”
“你想干掉他们?”
云福闻言,声音变得有些冷。
“没,就是想问问他们在哪,能不能大家合起伙来一起去杀鞑子,杀倭寇。”
云昭觉得自己好像没法子在讨论下去了,天知道古人的操守是怎么回事,另外,他对武库虽然还是非常向往,不过,也没有到非拿到不可的地步。
就在这几十年里,武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旧有的武器不一定就能适应新条件下的战争。
云氏一族分出了阴阳,然后就把云氏族人给弄了精神分裂症患者。
云昭决定,以后要结束这种迂腐的行为。
今天,福伯也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武库里的武器很多,多的可以让人起杀心。
天亮的时候,云氏的两轮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辆真正的碧油车,只是上面的装饰陈旧了一些。
不知道钱多多那个狐狸精是怎么煽动母亲的,去西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带上了她跟云春,云花,以及秦婆婆。
五个人挤在碧油车里应该不是很舒服,可是,母亲喜欢,云昭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依旧骑着驴子,云杨,云卷两个少年跟着,不过,他们坐着拉货的马车。
云猛一身庄户人家的打扮,赶着一辆驴车在前面开路,云虎,云豹,带着四个刀客打扮的盗贼假装是家里的护卫。
福伯自己赶着一辆驴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天刚亮,这一行人就离开了云家庄子。
从云家庄子到西安城足足有一百里,如果是快马,一日就可跑一个来回,而驴车……就需要两天。
以前,云昭从不认为五十公里会是一个远距离,现在,骑着驴子,以步行的速度,慢慢向西安靠拢。
古人之所以会重离别,就是因为该死的交通工具。
离开乡间小路上了官道之后,云昭就不断的朝云虎,云豹嘿嘿发笑,笑的两位叔叔面红耳赤。
这条大路就有几位叔叔的血汗。
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推着鸡公车的小商贩,也有赶着驴子驮着粮食去西安城贩卖的农夫。
麦收后的这段时间是关中最富庶的时候,也是商业最发达的时候。
从道路上往来的商贾来看,关中的商业氛围并不好,人们能够拿来交换的物资不多,大部分都是米粮,鸡鸭一类,再就是一些手工制成品,比如竹篮,柳条筐……
走了不到二十里路,云昭已经吃了一个西瓜,一堆晚熟杏子,跟两个青桃子。
商贾们拒绝用铜钱交易,用银子有不合适,于是,云福就愉快的用驴车上的麦子做了交换。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业现象,如果这种以物易物的行为变成关中普遍交易方式的话,就说明大家都在逃税……
没人把国家当成一回事,这对明王朝来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讯号。
关中人家很少有马,不是不能饲养,而是饲养了马之后很容易被官府征用,所以,久而久之,喜欢养马的关中人也就渐渐地不养马了,改养骡子跟驴子。
给云娘拉车的是一匹大青骡子,这匹骡子身材高大,性情温和,是云氏家大牲畜中的明星,按照福伯的说法,这样好的大青骡子,在西安都罕见。
妇人的马车走在路上是不会撩起帘子的,即便是再闷热也不能撩起帘子乘凉,尤其是大户人家更是注重这些规矩。
路上也有很多撩起帘子看外边的妇人,她们都是做生意的,半天时间,云虎,云豹兄弟两已经偷偷地光顾两次了。
下午的时候就要过浐河了。
这条发源自云氏汤峪的小河,在经过大量小溪汇合之后,才到平原上就变成了一条河流,最终汇入了灞河。
这条应该属于云氏的河流上被人架上了一座木桥,还有人专门站在两边收费,看样子是一个好买***劫道强。
云昭仔细看了收费的过程,发现官府收费其实比较人性化,云昭眼看着一群乞丐大摇大摆的从桥上走过,一文钱都没有往桥头上的竹筐里丢。
而负责收费的官差好像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云氏车队上桥之后,官差们就如临大敌,把破旧的腰刀都抽出来半截子,语气阴冷的要钱。
一头驴要收十文钱,一个人收两文钱,驴子比人值钱也就罢了,还要看驴车上的货物。
“骡车里面装的是官眷!”
福伯将气势提起来之后,也是威风凛凛的。
“洪大人有令,不论官民,一体缴纳过桥费,同时,也必须查验货物,若是没有蓝田县税官勘验,必须补足商税。”
差官头子坐在凉棚里吃着盐水黄豆,也不过来,慢悠悠的对云福道。
云福拱手道:“不只是那位洪大人?”
“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这位军门,如果与洪大人有旧,就请美言几句,求他高抬贵手,饶过我等苦哈哈,不要再设卡取苦哈哈的几文钱,免得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喝口酒都有人吐唾沫。”
差官头目话说的好听,却没有放云氏家眷离开的意思。
云娘跟秦婆婆从马车里钻出来朝差官盈盈一礼道:“妾身身为官眷,自然不敢违令,只是车马中还有三个闺女,不方便抛头露面,请差官行个方便。”
差官已经喝得微醺,支棱起眼睛看了云娘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道:“官夫人给脸,咱也不为难夫人,缴纳了过桥钱,就请自便。”
云娘谢过之后,就上了马车,云昭跳下驴背,蹦蹦跳跳的来到差官跟前抓了一把盐水黄豆笑嘻嘻的道:“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当什么差官。”
差官见云昭长得白胖可爱,就笑了一声道:“那你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云昭笑道:“你该是军中武官!”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秦培亮的养气功夫比云昭预料的更好一些,并不像云昭以前看过的一些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老学究那般容易生气,更没有当堂依仗自己是外祖父就出言呵斥。
直到此刻,虽然云昭语气不善,他一样面无表情,依旧在规劝云昭改邪归正。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云昭拜徐元寿为师这件事,他说的话可以说是金玉良言。
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云昭自然也不能太过份,虽然母亲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过外祖父的目标,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云昭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以柔克刚是儒家学问中的一个大项,秦培亮这样的老儒生,早就领悟的非常深刻了。
等云昭施礼之后,秦培亮就轻笑一声道:“多年不回家,既然回来了,那就见见家里的兄弟姐妹,哼!还以为你此生都不愿意再登这个家门呢。”
秦培亮大获全胜之后,心情好了很多,摆摆手,就示意那个富态的妇人去准备酒宴,毕竟是秦氏大娘子回门,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少。
秦氏是一个大家族,称不上钟鸣鼎食之家,当全家人都坐在花厅里准备吃饭的时候,不大的花厅依旧被塞得满满的。
在这样的场合里,钱多多因为长得漂亮,就比云昭显眼多了,老太太,夫人,媳妇们每一个都拉着她的小手稀罕好一阵子,每个人都在夸钱多多的时候,都会由衷的说一声,彘哥儿好福气。
直到秦培亮姗姗来迟,咳嗽一声吩咐开宴,花厅里就只剩下一片吃饭的声音。
钱多多花蝴蝶一般在花厅里乱窜,一会给云娘布菜,一会儿给云昭拿点好吃的点心,一会还要代替云娘给秦培亮倒酒,博得了满屋子人的欢喜。
将一块肴肉放进云昭的饭盘里之后,她就轻声道:“你表哥秦良刚才捏我的手了。”
云昭转过头朝秦良看过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正在向半只鸡发动着冲锋,这个年纪,对鸡的欢喜程度远比美人多,就回头看了钱多多一眼。
钱多多耸耸肩膀,又跑到云娘身边去了。
云昭有三个舅舅,每一个人的相貌都很一般,关中人标准的国字脸膛,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晚宴开始前,听秦培亮介绍过,自己的三个舅舅其中一个已经是举人了,目前在按察使衙门听用,另一个在西安府学进学,另外一个读书不成在做生意。
妹妹带着一个外甥回来了,表现的既不亲切,也不疏远,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一顿饭吃完,似乎也把亲情给吃完了,没有人跟母亲多说一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云昭跟母亲住在西跨院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低矮的平房,屋子收拾的还算干净,云娘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这都是看在你的颜面上,你外祖父才会这样优待我。”
云娘指挥着钱多多几人铺床,一边有些感慨的对儿子道。
“女人家就算是回娘家了,也没有什么金贵可言,倒是你这个外甥,人家是不敢轻慢的。”
“别往我身上贴金,今天看的很清楚,人家没把我们当一回事,至少,我那个在按察使衙门做事的大舅,跑的很快!
似乎知道你想走他的门路呢。”
云娘叹口气道:“徐先生说,再有两年你就能进县学,府学了,这还是需要有人具保,你大舅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昭笑道:“您就少操心吧,如果可能,我还想在徐先生门下多学几年,甚至将徐先生一直留在我们家。
县学,府学里的先生不可能比徐先生更好。”
“你又没去过县学,府学,怎么能这么说?”
云昭没有回答,笑着就走出去了。
他来秦氏可没有什么弥补亲情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对母亲曾经说过的秦氏书斋感兴趣。
秦氏最喜欢收集书而且已经收集了三代人了。
当云昭走进秦氏书斋的时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云昭,面对眼前浩如烟海的书,也肃然起敬。
这就是秦氏的颜面,也是秦氏的精魄所在,至于秦氏诸人背地里干了什么事情,都被这些东西隐藏的严严实实。
藏书是一件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尤其是孤本,珍本,善本的价格更是高的令人咂舌。
一套宋时刊印的书籍,即便在大明时代,一样是珍宝。
秦氏书斋只对男子开放,即便是云娘,也从没有进入过这个地方。
秦良站在梯子上,正在挑选书,见云昭进来了,只是憨厚的一笑,然后就从梯子上下来站在云昭面前。
“你看的是什么书?”
云昭瞅着秦良手里的书故意开了话题。
秦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南山集》三个字。
“你不会说话?”
“会说,只是触犯了家法,被闭口三日。”秦良继续写道。
“我家丫鬟说你挠她手心了你是因为这事受罚的吗?”
秦良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脱口吼道:“没有!”
云昭转过头对送他进来的秦氏管家道:“他违反了闭口令,该如何处罚?”
管家看看云昭,再看看怒不可遏的秦良,叹口气道:“继续闭口三日,”
秦良想要将那本《南山集》重重的摔在桌案上,胳膊都抬起来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抱着书本蛮牛一般撞开云昭离开了书斋。
“安静了……”
云昭赞叹一声,就对管家道:“我初来西安,对这里的一且都非常的感兴趣,今日不看经史子集,只看西安土木城防布局。”
管家对云昭似乎很不喜欢,随手指指一处书架道:“都在那里,只能在这里看,如果污损,就不是闭口三日能说的过去的。”
云昭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这个晚上,他看了完整的西安布局。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将那套厚厚的卷宗合上,靠在椅子上无奈的凌空晃荡着腿。
这座城的城防堪称无懈可击,即便是很多地方被修整过,也没有修整出漏洞来,他们坚持了最早的城市防御体系。
想要进攻这座城,除过死战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就算是有内应,也会被西安城特殊的瓮城,甬道机构给剿灭。
这座城池,算是集合了中华筑城技术之大成,不但可以防备外敌,也能防备内鬼。
防备外敌好说,这跟云昭关系不大,防备内鬼这就很讨厌了,除非云昭会飞,否则,想要偷了东西之后出城,就只能走几个城门。
秦氏的早餐跟云氏一样,没有什么可以盼望的,稀粥,馒头,还是黑面的……就是多了两样咸菜,云昭面前连鸡蛋都没有一颗。
秦培亮的面前是有鸡蛋的,而且还是两个,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把另外一个给了秦良,然后对云昭道:“你昨晚若是不陷害秦良,这颗蛋该是你的。”
云昭笑道:“以前我娘总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秦良这个会哭的孩子自然应该有鸡蛋吃。”
“你家的丫鬟太过狐媚了一些,这对你不利。”
“不是这样的,我家的丫鬟狐媚一些对我有大好处,看惯了狐媚的丫鬟,以后再看到别的美人,就没有惊艳之感了。”
“有道理,你云氏传说你与野猪精有染?”
“云氏乱糟糟的,跟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越发的喜欢野猪。”
秦培亮呵呵笑道:“话虽如此说,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云昭笑道:“先生说这句话很好,不过呢,指的不是野猪,而是鞑子,建奴,倭寇。
当然,还有秦良这样的混蛋!”
正在得意的吃鸡蛋的秦良被云昭最后几个字给吓到了,鸡蛋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一张脸又开始变得通红。
云昭担心他被噎死,走过去勒住他的胸腹用力的挤压,只听“噗”的一声,半只鸡蛋就飞了出来。
云昭拍拍秦良的后背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
“我没有!”
秦良一口气都没有喘匀,立刻就为自己辩解。
云昭又看向秦培亮,且笑嘻嘻的。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所以,秦良免了闭口之罚!”
秦培亮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云昭,这一次,他是真的对这个外孙感兴趣了。
“云氏是军伍出身的人家,所以,对’无礼‘二字从来都有自己的看法!”
云昭看了一眼如蒙大赦的秦良说出了自己的道理。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云昭回到跨院准备大睡一场的时候,钱多多掀开了窗户,站在外边好奇的瞅着睡在炕上的云昭。
“呆子,人家没把你当回事。”
云昭把身子往被子里钻一下,只露出半张脸道:“所以你就陷害了秦良?”
“他在酒宴上说想请我吃鸡!偷偷的。”
“应该是好意吧?”
“如果他大大方方的请我吃,我会认为是好意,躲着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兄弟,再轻声的邀请我,那就是居心叵测了,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就大声拒绝了是吧?”
“对啊,他不大方,我可是大方人!对了,看你昨晚在偷看地图,你想好抢劫谁家了没有?”
“没法子,西安城就是一个坚固的笼子,在城里抢劫容易,脱身太难,看来,此事要再议。”
“胆小鬼!孙猴子都敢大闹天宫!”
“主要是孙猴子杀不死,我要是也杀不死,我也敢!”
“给你出个主意,有个叫做明月楼的地方非常有钱,你要不要去看看?”
“为什么是明月楼?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青楼,这一次买我的地方就是明月楼。”
“你很讨厌这个地方?”
“身契在明月楼呢。”
“你人都被山大王给抢走了,还在乎一个身契?那东西屁用不顶,我不信那些人敢去蓝田山里找你!”
“好吧,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当初你家山大王抢我的时候,我以为要糟糕,就把一个人推到水沟里用草掩盖起来了,你家山大王没有发现,把明月楼的护卫跟有钱的老鸨子给杀了,却把一些苦哈哈的赶车人给放了。
然后呢,被我藏起来的人被那些该死的车夫送去了明月楼,现在,我想把他弄出来。”
“你的情郎?”云昭半个身子就露出了被子。
“我弟弟!”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没了,这还是云昭第一次见她如此庄重。
“你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个,还被……”
“我以前说的话你就当我放屁好了……”钱多多不等云昭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了。
“我哪里知道你说的话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你要是把我弟弟救出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绝无二话!”
云昭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哈欠道:“等我睡醒!”
当一个女人想要干挽救弟弟这种大事情的时候,别人想睡觉这种事根本就是借口。
所以,云昭被穿好衣服,就快速的出发了。
虽然一个小男孩跟一个小女孩去逛青楼有些奇怪,云猛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上了。
秦氏管家听闻云昭的去向之后,也只是冷冷一笑并不阻拦,随意指点一下方向就关上了大门,似乎很害怕被别人知晓这一行人是秦氏的亲戚。
天上的太阳很大,一片云彩都没有,是一个好天气,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云昭几人被人群裹挟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就来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高台前面。
既来之,则安之,据说戏剧从明代就开始有了,云昭很想看看最原始的戏剧。
钱多多急得要死,云昭还是决定先看看热闹再说。
一声锣响,一个瘦小的汉子就被拖上台子,脖颈上后边还插着一个牌子,这让身材高大的云虎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两声锣响,一个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就来到这个瘦小汉子的身边,向来彪悍的云豹,就把脖子缩了缩。
三声锣响,刽子手抽掉汉子脖颈后面的木牌,云猛面色发白,哀叹一声。
云昭不解的看看身后三位神色有异的叔叔,一声鼓响之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焦躁的钱多多拽拽云昭的袖子道:“这里的人都在看什么?我们先钻出去再说。”
云昭摇摇头道:“先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好看的,回来了我给你跳舞,比这些人跳舞好看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厂子里面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袍的中年人展开一卷文书扯着嗓子吼道:“秋决大典开始!斩杀巨寇草上飞一名!”
然后,人群里就发出各种模样的欢呼,却以叫好声最大。
还以为随后会有庄严的典礼,还以为会有三声炮响一类的仪轨,却看见一个刽子手手起刀落,那颗被人按在木头墩子上的脑袋就离开了身躯。
刽子手用脚踩着草上飞的尸体不使尸体滑落,没了脑袋的脖子正对着一个木桶喷血,直到脖腔中不再有鲜血喷涌,这才一脚将尸体扒拉到一边……
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此时已经跌落地上,一个面貌凶恶的军兵用脚把这颗头颅踢到人群里吼叫道:“看清楚,这就是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飞贼草上飞!”
随着人头滚动,所到之处,人群轰然散开,让这颗人头如入无人之境。
人头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云昭脚下,钱多多惨叫一声就一个虎跳骑在云昭的腰上,将他抱得紧紧的。
云昭侧过头瞅着这颗人头,此时,人头也瞅着他,还调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云猛提着人头上的头发,将脑袋丢上了台子,台子上的刽子手冲着云猛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就再踢一脚,那颗脑袋就掉进了一个硕大的柳条筐。
云昭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地……无法言说。
直到一个肮脏的披头散发的破衣烂衫的汉子嚎叫着,哭泣着再一次被人押上高台,云昭才从那种难以言说的境地里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睁大了眼睛,决定不再躲避。
“斩杀月牙山盗匪探子大目贼一名!”
红袍官员显得极为不耐烦。
同样的刽子手似乎也没有再往鬼头刀上喷酒的兴致,也不管那个贼寇口中狂呼’冤枉’就狠狠地将鬼头刀砍了下去。
同样的标准行程,尸体依旧留在台子上往木桶里流血,脑袋依旧被军兵当做球踢……
云昭小小的身子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显眼极了,于是那个自认为在帮云昭的混账军兵再一次把人头踢到云昭脚下。
这一颗人头与上一颗又有所不同,上一颗只是眨巴一下眼睛,这一颗脑袋的表情就生动多了,眼角还流着眼泪,嘴巴依旧在蠕动,一双眼睛里满是恳求之色……
云昭想把钱多多从身上撕下来,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云猛再次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脑袋丢还给了刽子手。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云昭亲眼看到六个人的脑袋被人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官员对待这些被斩首的人毫无怜悯之意,就像是看人杀猪……或许还比不上杀猪,杀猪至少还有满满的期待,期待将要到来的肉食……这些被杀死的人,他们的肉没人吃……所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人命在刽子手眼中算不得人命,砍别人的头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工作罢了,普通而无聊。
云昭上辈子就没见过有人被杀,虽然传闻不少,亲眼看过,这还是第一次……不,准确的说,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人啊,一天有一次震撼就足够了,一天六次,就会变得麻木。
不过呢,云昭来西安准备大干一场的想法,这时候就跟热汤泼白雪一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法律教育工作做得简单而粗暴……似乎还非常的有效果。
看完杀人之后,不论是云昭,还是云猛,亦或是云豹,云虎,都很想吃饭。
关中的大老碗里永远不变的美味就是面条,如果再配上一碗清汤羊肉,这对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脑袋很重要,主要是因为嘴巴长在上面,几个人唏哩呼噜的吃面条,充分发挥了嘴巴的重要性。
钱多多无聊的挑着面条轻声道:“要不,你把我卖了,把我弟弟赎出来,多余的钱,就当是我弟弟在你家的吃饭费用?”
第五十章 顶风犯案
“你弟弟去了明月楼能干什么?”
“他只能当小厮,如果年岁再大一点长得再俊秀一些……”
“明白了,我是说他现在能做什么?”
“七岁的男娃,只能在后厨帮忙,以前有我在,妈妈多少看在我的颜面上会给他一口饱饭吃……现在……现在我不在……他怎么活啊。”
云昭松了一口气道:“对你那个妈妈来说,你弟弟其实就是一个拖油瓶是不是?”
钱多多咬咬牙道:“是这样的,这些年为了我弟弟,我拼命地学琴,学笛子,学跳舞,学厨艺,学妆容,学狐媚男人的本事,就是想成为妈妈手中最重要的台柱子,也只有这样,才能帮我弟弟脱离苦海。”
云昭苦笑道;“这么说,你其实不愿意被人拯救是吧?”
钱多多木然道:“如果我们姐弟两一起获救自然是愿意的,我也曾想过有一位盖世英雄踩着五彩祥云来救我们姐弟,如果有这样的人,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这就是你喜欢孙猴子的原因?”
“是啊!他是一个大英雄!”
“你看我这样的成不成?”
“你长得像猪八戒,如果能救我们姐弟,我一样把你当大英雄看,哪怕你是一头猪!”
云昭木然的点点头,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并不算是意外。
“猛叔,能在明月楼放一把火吗?不知不觉的那种!”
云猛点点头道:“可行,只要有硫磺,火药就成。”
“这些东西你们有吗?”
云猛看看云豹,云豹从腰上的革囊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云昭看了一下道:“黑火药?”
云虎道:“这是阿豹的绝招,他本来给自己起名叫做喷火豹子,后来猛哥觉得太招摇,会让人家防备,就没让用。”
云昭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淡淡的道:“那就一把火少了明月楼,注意一下,莫要烧的太快,给楼里面的人一点逃生的时间,我们趁乱弄走钱多多的弟弟,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钱少少!”钱多多回答的非常快,看样子,这名字是她思考了良久的产物。
“你不害怕?放火可是杀头的大罪,尤其是在城里!”
云猛认真的看着云昭道。
云昭无所谓的摊摊手道:“我迟早是要当贼寇的,先练练手吧。”
一行人从面馆走到明月楼的时候,偷偷看过正在干杂活的钱少少的模样,云昭已经有了想法,如果选择人少的偏楼,得手很容易,而一根香就能延迟点火的时间,就能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所以,云昭带着一群人就去了明月楼对面的茶馆听人说书。
钱多多戴上了兜帽,云昭一副富家公子的装扮,带着家里的姐妹们来偷偷听说书,对茶馆跟说书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因此,掌柜的还非常有眼色的将云昭一行人送到了雅间,在这里不仅仅能看到说书人说书,还能不被别人看见。
云猛,云虎,云豹三个人自然是这一对富家姐弟的从人,这样的人掌柜的见多了。
茶点送上来之后,云昭发现云猛三人似乎很紧张,钱多多却表现的极为镇定,喝茶,吃点心,嗑瓜子都慢条斯理的,比云昭这个真正的富家少爷还要显得有教养。
今日说的书却是《三国演义》中的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说书人讲的很是精彩,以至于让云昭几乎忘记了放火的事情。
云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云猛身后也渐渐融入了听书的人群中。
只有钱多多事多,短短时间里要云豹他们跟掌柜的要了三份点心跟果子。
听到曹操骑着董卓的快马离开长安之后,云昭笑道:“此一去,就好比蛟龙入海!”
钱多多笑道:“是大英雄必然有随机应变的手段,如果没有这份急智,曹孟德恐怕也只能成为越骑校尉伍孚第二。”
云昭想了一下道:“看来啊,一个人如果想要成大事,就要当机立断,否则会被敌人所趁。
钱多多,你就不担心你弟弟的安危吗?毕竟,这是一场大火。”
钱多多咬着牙道:“如果我弟弟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还怎么长大成人?”
“你在赌你弟弟的运气?”
钱多多粲然一笑道:“人活着却是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云昭没来由的想到生命之初数亿大军奋勇争先的模样,就由衷的赞叹了钱多多话里的道理。
一节书听完了,云豹呼唤说书人进来,云昭跟钱多多一人赏赐了说书书人十个钱,还夸赞了他书说得好,等说书人离开之后,钱多多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到时候了吧?”
云豹轻声道:“我预留了半柱香的时间,该差不多了。”
云昭道:“火起之后,你们就去外边寻找钱少少,刚才你们已经看过他的模样了。”
说罢,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道:“其实呢,大火烧起来后,西安城里有人哭,也会有人笑,只可惜笑的不是我们,以后再要干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就要从中发一笔财才好。”
云猛摇头道:“趁火打劫乃是鼠辈们干的事情!”
云昭道:“一处地方被烧毁了,很可能马上就要重建,尤其是明月楼这种财雄势大,久负盛名的地方更是如此。
我们要做好重建明月楼的准备,这是一笔生意,不是趁火打劫。”
就在其余四人惊恐的看着云昭的时候,茶馆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呼——“救火啊!”
茶舍中的客人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猛地听到这一声大喊,一个个快速的向外奔跑。
而云猛,云豹,云虎三人已经抢先跑了出去。
云昭,钱多多自然留在最后才出了雅间,下了楼梯之后,云昭还好心的将悲苦的茶馆老板搀扶起来,嘘寒问暖之后,大方的结清了茶水钱,这让茶馆掌柜的感激涕零。
满满一屋子喝茶的人,付清费用的人只有这一对小小的男女。
出门一看,火势不算太大,仅仅是一座偏楼着火了,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明月楼里的漂亮娘子们一个个穿着亵衣抖抖索索的站在路上,一个肥胖得老鸨子正跳着脚指挥一群仆役伙计们提水救火。
云昭瞅瞅钱多多,即便是隔着兜帽上的面纱,也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目光似乎是带着火的。
“如果,你现在有一柄短弩,就可以神不知鬼觉得杀了这个老妖婆。”
“你有短弩吗?”
“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好,到时候你要教我用这东西!”
“这是自然,我们以后是要当强盗的人,如何能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
“为什么是我们?”钱多多即便此时正在眼观六路的寻找自己的弟弟,依旧觉察出云昭说的话好像不对。
“从你走进云氏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强盗了,这是大环境改变个人命运的一个很经典的路子。”
正在帮忙救火的云猛把一个拖着水桶挡别人救火的小子丢了出去,自己一只手提着水桶勇猛的向扑了上去,引起老鸨子大声叫好。
“你弟弟被救出来了,你要不要回去安抚一下你弟弟?”
“不用了,我要看大火!”
“这场大火可能要熄灭了,没有热闹场面看。”
“不一定!”
云昭惊讶的看着钱多多。
“偏楼边上的库房里有一桶灯油”
“咦?你不是被人卖到长安来的么?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
钱多多瞅着偏楼上的火焰即将熄灭,而偏楼边上的小房子上的火焰开始变得明亮之后,美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灯油是我放进去的,我在那个小楼度过一个可怕的夜晚,然后就生出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后来想到我弟弟,就放弃了。”
云昭温柔地拉起钱多多的小手道:“忘了吧,正好今天一把火烧个干净!”
钱多多第一次温柔地看着云昭道:“是被梁妈妈欺负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人,是一只被人查来验去的畜生。”
“那也忘了它,以后你是一只强盗,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
钱多多点点头道:“好,我以后就当强盗,哪怕被人砍头也不后悔!”
云昭笑道:“我们要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被人砍头绝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第五十一章 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火焰又烧起来了。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明明已经有救火队从远处摇着铃铛匆匆赶过来,吝啬的老鸨子见火势已经小了,担心让救火队救火之后要给人家一大笔救火谢资,就拒绝了人家用水柜救火。
救火队的人刚刚骂骂咧咧的离开,库房上原本将要熄灭的大火突然又有火苗子窜出来了,就连刚刚被大火烤热的正楼上的旗幡招牌也被点燃了。
眼瞅着火苗吞噬了‘明月楼’三个字,而肥胖的梁妈妈开始朝没有走远的救火队呼救,云昭就跟钱多多一起离开了火场……
“明月楼没有了,很多人的生计也就断了。”
钱多多到底还是哀叹一声,似乎有些后悔。
“依靠明月楼生活的人很多吗?”
“多,专门给明月楼供应糖水的张婆婆为人就是极好的,还有木匠老费,花匠刘叔,做糕点的回婆婆,拉夜香的何伯。”
云昭笑道:“这就是复仇的代价,大部分复仇往往不带盈利性,所以根本就做不到双赢。”
钱多多咬着牙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钱不够多,如果够多,我就能补偿张婆婆他们。”
云昭挠挠脑袋道:“我最近也在为钱的事情发愁,所以,你别看我,我也是穷光蛋。”
“要赚钱啊——”
“说的没错,是要赚钱,可是呢,在西安这个大笼子里,我们没法子抢劫。”
“你就不能走正途赚钱吗?”
“狗屁,我是要做强盗的人,做正途赚钱很丢人。”
“你就不会做正途赚钱吧?”
听钱多多这样说,云昭叹口气指着刚刚走过的一队骆驼队道:“赚他们的钱就很容易。”
“又是抢劫?你可想清楚,骆驼队里的人都是些不要命的主,蒙古鞑子可比刀客凶恶。”
云昭仰望着骑坐在骆驼上的高大蒙古人指指脑袋道:”他们平日里吃肉太多,脑袋里全是肉,所以呢,脑子就运转不灵了,面对他们,一定要多动脑子。”
“你是说骗——”
云昭摇摇头道:”即便是要骗,也必须是诚实交易百十次之后的事情,小事情不值得骗,一点小钱也不值得骗。
现在啊,必须弄点好货给他们才成。”
“你有好货?”
“本来没有,现在看了蒙古人吃羊肉的模样,立刻就有了!”
钱多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山一般粗壮的汉子正拿着一只羊腿在啃,从他啃过地方看去,上面还带着血丝。
大汉见钱多多在看他,还好心的俯下身要把啃了一半的半生不熟的羊腿给钱多多。
钱多多很有礼貌的蹲礼谢过,没有拿羊腿,那个蒙古大汉也呵呵笑着挥手走了。
“你受得了他们身上的羊骚味?”云昭对钱多多的举动很是不理解。
钱多多瞅瞅云昭叹口气道:“一看你就是一个没有挨过饿的人。
这年头,别人肯把嘴边的肉给你,在我眼里就是大好人,说真的,你真的有赚钱的法子?”
云昭笑道:“先去接你弟弟,然后就给你看我是怎么赚钱的。”
钱多多回头看看火势熊熊的明月楼,停顿了片刻,就快走两步追上云昭,她决定忘记这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地方。
大明世界对云昭来说是一个极为自由的世界。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除过喜欢砍人脑袋之外,没有别的太大的缺点。
如果他愿意,他很想把自己当年学过的《刑法》里面的发财诀窍都施行一遍。
毕竟,在大明世界里,官府还没有后世那么缜密,云昭很有信心成为大明朝最富裕的贼寇。
云昭看到钱小小,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长着一对圆眼睛的小子。
钱多多对弟弟钱小小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因为刚刚见面,她就开始打弟弟……
钱少少也不还手,被姐姐揍得啪啪作响,还知道朝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就是牙少了一颗。
“你把你弟弟牙打掉了。”
云昭朝钱多多叫了一声。
钱多多立刻停止了殴打弟弟的行为,粗暴的掰开弟弟的嘴巴看了一眼,怒视云昭。
“别看我,我换过牙了。”云昭懒懒的应付一声,就指着前面的热汤铺子道:“你要不要帮你弟弟洗个澡?”
钱多多从背上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裳,就牵着弟弟进了澡堂子。
澡堂子对面就是一家羊肉馆子。
云昭看人家掌柜的操持羊肉看了好久。
掌柜的也不介意,一边干活一边对云昭道:“我家的清汤羊肉最是鲜美,小子,你知道羊肉怎么做才好吃?”
云昭瞅瞅锅里面随着羊汤翻腾的木头锅盖道:“你多久换一次松木锅盖?
最好吃的羊肉不是因为你放了多少香料,而是羊肉本身就要好,好羊肉就要一把盐,就是无双的美味,不好吃的羊才要浓油赤酱的遮掩羊膻味,而且,老羊有老羊的吃法,小羊有小羊的吃法,你这一锅羊肉全是人家卖剩下的边角料,再敢说你家的羊肉好吃,小心我让伴当打掉你的牙。”
掌柜的瞅瞅云昭身后的云猛一行人,乖觉得闭上了嘴巴。
云昭取过大勺子舀了一勺子羊汤,放在鼻子跟前嗅嗅,然后又把羊汤倒回大锅叹口气道。
“好东西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糟蹋掉的。”
关中厨子脾气都大,听云昭这样说怒不可遏,握紧大勺吼叫道:“你去西安城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孙老六煮的羊汤好,你知道个啥,煮羊汤就要用全羊!
老羊肉经煮,只要火候到了,汤浓肉烂,骨髓都化了,这是汤底,这时候再把小羊肉填进去,只要滚上几滚,小羊肉就熟了,客人随来随吃!
左手一碗羊汤,右手一只锅盔,再咬一口新蒜,神仙都不换啊。”
云昭听了笑而不语,跟云猛咬咬耳朵,然后,云猛就匆匆走了。
云昭来到汤锅跟前,瞅着一锅白了吧唧的羊汤道:“下苦人填饱肚子的吃食,上不了台面。”
说完丢给了羊肉汤老板一把铜子,自己从挂在门口的羊上割下来一大块羊肉,瞅瞅云虎跟云豹,云昭又弄下来半只羊,让羊汤馆老板剁成小块,泡水里备用。
葱姜蒜这些东西羊汤馆老板都有,云昭洗了手之后就开始备料。
这一幕让云虎跟云豹很是惊奇。
“我是野猪精,以前吃过一种羊肉,至今念念不忘,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就给你们做出来尝尝。”
“你会做菜?”云虎看云昭的眼神都变了。
云昭踩着一个小板凳站在案板前面对抱着手看热闹的羊汤馆老板道:“今天就是来砸你招牌的。”
羊汤馆老板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只要小相公喜欢,今天这铺子就交给您了。”
一个小小的孩童要跟西安城里的老庖厨比试厨艺,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奇景,好事的关中人自然人头涌涌。
只是人群中不时传来两声喝骂,句句都跟云昭的老娘有关,这就让云昭老大的不高兴。
不管谁骂人,云昭都让云虎跟云豹揍羊汤馆掌柜,十几顿拳脚下来,看热闹的人见羊汤馆老板可怜,也就不骂了。
云猛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小的羊汤馆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钻进来,就看见云昭踩在小板凳上正在煮羊肉,而那个蛮横的羊汤馆老板却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帮他烧火。
云昭的做菜方式极为粗暴,云猛拿来的胡萝卜随意几刀剁成大块,又劈柴一样的将白菜剁成一方一方的。
往油锅里倒了一点油,等油热,而后便放了一些糖霜,将糖熬成了糖稀,最后再把羊肉倒进去一顿猛炒,再然后,就把羊肉倒出来放在一个瓦罐里,把切好的葱姜蒜,丢进去,把白菜,胡萝卜丢进去,最后神神秘秘的从云猛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被纱布包裹的料包丢进瓦罐,鄙夷的看看羊汤馆老板熬制的羊汤不用,倒进去两勺子清水。
然后就抱着手看羊肉在砂锅里咕嘟。
“你今日做的菜肴要是比不过孙老六熬制的羊汤鲜美,因为你蛮横无礼的原因,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
云昭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色交领道袍,还露出半截白色领子且留着一点短髯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昭,脸上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谁啊?”
云昭翻了一个白眼,蛮横的道。
“某家洪承畴!”
第五十一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第五十一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云昭抽抽鼻子不屑的道:“没听说过!”
洪承畴笑了,看看云昭的瓦罐,嗅嗅味道然后背着手道:“某家的名字没能止儿啼,这是某家的错。”
云昭笑道:“以后会的!”
洪承畴道:“何以见得?”
云昭看着洪承畴的眼睛道:“以后一定会的!”
面无表情的洪承畴第一次有了神情,一脚踢开了抱着他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羊汤馆掌柜认真的看着云昭道:“黄口小儿,你如何得知?”
云昭笑道:“母亲说我是野猪精,所以,我无所不知!”
洪承畴微微一笑,抓着云昭的胸衣,将他从小板凳上提下来,俯视着云昭道:“今日在街市口,朝廷律法刚刚杀了一头成精的野牛,一头早就成精的龙,还有一个号称可以在草上飞的家伙。
哼,杀了这么多的贼寇,你这头小野猪精居然还敢在闹市欺负人莫非是嫌官府的刀子不利吗?”
云昭摸摸自己肥厚的脖颈道:”不成,我母亲还指望我考状元呢,没了脑袋可没法子考。”
洪承畴叹息一声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对,这才是正途,既然你已经就学,为何还要依仗恶奴欺负人?
难道你的《三字经》全部学到住肚子里去了吗?”
云昭学洪承畴叹口气道:“今天本来想找点好吃的,才走到这里,就被这锅腌的羊肉汤坏了胃口,不得已,过来教这个掌柜的几手做菜的绝活,没想到他不领情,还指挥他的伙计在人群里骂我。
我不揍他揍谁?
另外,我家没有恶奴,这三位都是我本家叔叔。”
洪承畴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一句话就把这位憨厚的掌柜打成了恶人。
某家只知道你现在站在人家的店铺里,手上用的东西都是人家的东西,那里有你这般吃人家饭砸人家锅的人。
小小年纪就刁顽不堪,你的师长为何人?”
“我外公姓秦!”
“可是陪亮公?”
“正是!”
“陪亮公家教甚严,家中子弟也大多知书达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子?”
云昭不理会洪承畴的诘问,反而仰起脸道:“这么说,吃人家爱饭砸人家锅不好喽?”
洪承畴摇头道:“不好!”
云昭道:“你干过这种事没有?”
洪承畴傲然一笑道:“没有!”
云昭认真的弯下腰向洪承畴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在此道上,先生堪为云昭之师!”
洪承畴微微一笑,并不接茬,不过他对云昭有这种顺杆爬的急智还是很欣赏的。
遂指指砂锅道:“你先考虑自己如何逃脱大难再说,如果你做的菜没有赖老六做的好,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云昭拍拍胸膛道:“今天是来教他做饭的,世人愚昧,珍馐美味在前,不知苦心学习,却哭哭啼啼的告状,真是愚不可及。”
听云昭用大人的口气说话,洪承畴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云昭道:“先做出珍馐美味再说。”
赖老六在一边哼哼唧唧的道:“看你胡乱捣鼓一通,能做出什么样的美味来?”
云昭大怒,跳起来一拳打在赖老六的肚子上,赖老六抱着肚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声的朝洪承畴道:“官爷,你看的仔细,这个小恶人又行凶了。”
洪承畴皱眉道:“你一个大人跟一个顽童计较什么?”
说完赖老六,洪承畴又对云昭道:“如果你做的菜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味,我就要替陪亮公教训你一下。”
云昭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就揭开砂锅,一股浓香就飘散开来。
洪承畴轻声‘咦’了一声,就来到瓦罐边上,用勺子搅动一下罐子里的羊肉,用手轻轻扇一下香气,自言自语道:“气味不错,就是不知吃起来如何。”
云昭朝瓦罐里瞅瞅,发现汤汁还多,羊肉还没有上糖色,重新盖上盖子道:“再让香味飘一会!”
洪承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云昭,今日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一个孩子。
羊肉的香味飘出去老远,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用力的吸鼻子,这是真正的浓香,远不是赖老六一锅煮了一天的羊杂汤能比的。
“这个小孩子的本事不错啊,比我婆娘做的味道还好些。”
“你婆娘除过会做搅团一锅粥之外还会什么?说不定人家真的是野猪精转世。”
“赖老六做了一辈子的厨子,今天要是败在这个小孩子手上,以后他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开始众人还畏惧洪承畴这个官员,说话的人多了,窃窃私语就变的嘈杂起来。
赖老六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瓦罐看,却不敢过来查看。
他很确定,刚才那个小胖子就是胡乱做了一气,胡萝卜切得乱七八糟,羊肉还是用糖炒的,这是从没见过的做法。
这东西闻起来香,吃起来一定难以下口!
云昭轻轻地搅动羊肉跟胡萝卜,往里面丢了一些青蒜道:“可惜了,没有土豆,没有辣椒,否则,这锅肉还能更香一些。”
洪承畴嗅着被青蒜激发出来的新的香气听到云昭的话就奇怪的道:“土豆?辣椒?”
云昭再次叹口气,指挥赖老六将罐子里的羊肉倒在一个铜盆里。
对赖老六道:“你可以先尝尝,免得说我欺负你。”
赖老六哪里敢品尝,端着铜盆小心翼翼的送到洪承畴面前小心的道:“官爷,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洪承畴笑道:“本官这张嘴巴只认美食,到时候谁做的饭菜美味些,他就替谁说话。”
云昭却不管这些,从铜盆里挖出一盘子放在洪承畴面前,小心的将调料包取出来,用油纸包好了,这才交给云猛,再让活计将铜盆里的菜分成很多小份,直接送给了周围看热闹的路人。
洪承畴此时已经吃完了胡萝卜,羊肉还剩了一些,掏出手帕擦擦嘴道:“中规中距,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如果是猪肉味道可能更好一些。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你的厨艺比不上赖老六,只是占了香味,颜色两道,我可有说错?”
面对官员,云猛,云虎,云豹这三人到底缺少说话的底气,虽然心中老大的不忿,却不敢直言,生怕洪承畴记住他们的模样,还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这么说你不服气,你的厨艺跟赖老六根本就没法比,比唯一比他强的地方就是你让你叔叔收起来的那一包调料,你这是在偷天之功为己用啊,你说是不是啊,野猪精?”
“那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云昭一句话出口,赖老六顿时就把眼睛睁的老大,其余路人也齐齐的‘哦’了一声。
云猛,云虎,云豹神色紧张,而云昭自己已经把胖手塞嘴里了,完全是一副说错了话痛不欲生的模样。
洪承畴将最后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淡淡的道:“本官听闻东南盐商,以及齐鲁大家才有整理菜谱的习惯,没想到陪亮公也有这样的雅兴。
算了,这场比试就算一个不输不赢,毕竟,你也不能让赖老六没了吃食。”
说完话,就有些泱泱的离开了座位,在出门的一瞬间忽然转过头看着云昭道:“过犹不及,你今日已经为你家中的秘方打响了名头,本官不知不觉进入了你的彀中,算是一个大添头。
你们家中接下来要开饭堂吗?
如果开了,要记得本官的这份人情,以后去你家中的饭堂吃饭,可不许收我的饭钱哟!”
云昭瞅着这好大一群看热闹的人群,笑的下巴下又多了一条褶子。
朝洪承畴施礼道:“多谢大人成全!”
赖老六连忙对洪承畴道:“官爷,他们还殴打了我!”
洪承畴厌恶的看着赖老六道:“蠢材!”
说罢就真的扬长而去了。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在洪承畴这种人眼中,凡是愚笨的,拙劣的,平凡的人被人用智力欺压都是活该!
他甚至能从这些事件中品味出一丝丝的雅趣来,日后在当做谈资在与友人下棋,饮酒,或者喝茶的时候当做笑料说出来,毫无怜悯之心。
云昭就不一样了,他对这种事情更加的不在意,做过之后就会忘记,毕竟,他将来的目标就是当贼寇,贼寇如果还对这样细微的事情上心,还当个屁的贼寇。
所以,倒霉的人依旧是赖老六,他的生意或许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臭的只是名声罢了。
以后,只要有食客上门,都会用这一段故事来笑话他一下。
见赖老六欲哭无泪,云昭还是有些心软,不过,当钱多多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就不自觉的挺高了胸脯,带着一群人回到了秦府。
回到内宅的时候云昭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出去的目的了。
连忙叫住钱多多道:“你弟弟呢?”
钱多多道:“他跟猛叔他们去了前院。”
云昭摸索着下巴皱皱眉头:“我们明明是一路回来的,为什么我好像没看见他?”
钱多多道:“他就跟在你身后,还帮你捡了一次手帕,一次铜钱。”
云昭疑惑的想了片刻道:“事情是有,为什么我居然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不行,你把他叫来,我仔细看看。”
钱多多翻了一个白眼敲敲桌子道:“这里是内宅,你是人家的表少爷才能进来,我弟弟是外男能进来吗?”
说完就扭着腰肢走了,自从她弟弟回来之后,这个丫头变得越发骄傲了。
云昭沉思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对这个钱少少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子……
第二天,云昭正在前院仔细的搅拌一盒子酱油,等添加了很多盐巴的酱油被搅匀之后,就小心的倒在一个抹了一层猪油铜盆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昭就搬来一把竹椅子,坐在树荫下乘凉。
长安的八月依旧热浪滚滚,天空中一丝云彩都看不见,远处的大雁搭露出半截灰了吧唧的塔身,就像平地上起来了一颗竹笋。
名声卓著的钟楼,鼓楼虽然距离秦府很远,中午的时候,云昭还是听见了钟鼓响动。
昨晚事情很多,睡得夜晚,云猛买来的调料不但要仔细的分类,还要按照分量分装好,就这一件事就让云昭忙碌到了子时。
今天还有干菜,酱料需要准备,都得云昭自己处理,所以一大早救起来了,忙碌完这些事情之后,刚刚躺在竹椅上,顷刻间,就睡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身边嘈杂的厉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好像看到了母亲怒气冲冲的脸,看样子,昨日里偷拿母亲钱的事情发了。
闭着眼睛调整好笑容,这才睁开眼睛冲着母亲笑道:“您怎么来前院了?”
云娘板着脸道:“站起来,你外公有话问你。”
云昭从椅子上跳下来就看见外公正在研究他晾晒在铜盆里的酱油。
云昭被母亲推推搡搡的来到外公身边,不等他说话,就听秦培亮道:“你来长安这才两天半,就名扬长安,殊为不易,只是,在庖厨一道上扬名,有些偏差了。”
云昭道:“没法子,家里穷,我想弄一点新鲜东西给家里找一点吃食。”
秦培亮放下铜盆道:“你母亲的陪嫁不算少,怎么就没了你的吃食?”
云昭昂首道:“姓云的从来没有让妇人女子养活的习惯,我老祖不肯,我爹不肯,到我这里一样不肯。”
秦培亮的老脸微红,捋捋胡须道:“钱财就是用来花用的,如若不用,岂不是失去了钱财本来的面目?”
云昭道:“我家先生尝言,远古时期的帝王城郭,不过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现如今的城郭横跨百里之遥,房屋殿舍密密匝匝,都是先人一手一脚干活干出来的。
如果我们这些后人,一个个都崽卖爷田不心疼,我们哪来的华服,美舍享用?
我母亲的嫁妆,不过是她一介寡妇活命立身的根本,有了这些东西即便是我父亲不在了,她也能衣食无忧,不至于衣食无着。
云氏子有手有脚,要母亲的嫁妆做什么?说不得要给母亲的嫁妆里再丢两颗‘没奈何’才好让她富足。”
秦培亮无奈的摇摇头,晃晃手里的铜盆道:“就靠你晾晒的这些酱油?”
云昭咧开嘴笑道:“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永远都是跟衣食住行有关,这是人活命的根本,所以,外孙准备从这里入手,给家里立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生意。”
秦培亮皱皱眉头道:“如何做?”
话说完,秦培亮就迅速的摆摆手道:“你无需说出来。”
云昭微微一笑,朝秦培亮拱手道:“在外祖家中置办生意有辱门楣,外孙今日就搬去云氏在西安城里的云氏店铺。”
秦培亮有些失落的摆摆手道:“也罢,云氏是云氏,秦氏是秦氏,终究是两家人,你若要搬出去,你搬出去即可,你母亲就住在家中。”
云娘连忙对父亲道:“万万不可,这只皮猴子若是独自出去了那还了得,父亲,女儿要时时看住他。”
秦培亮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见外祖父走的不见了人影,云昭叹口气道:“一个好好的读书人,怎么就想干劫夺女儿嫁妆这样的腌臜事情呢?”
云娘难为情的看看儿子道:“父亲没有这样做。”
“他这么想了!
不过,还算是有些读书人的风骨,终究没有撕破脸皮。”
云娘叹口气道:“想要为娘嫁妆的不是父亲,而是你的三个舅舅,这秦氏园子看着大,其实装的人也多,人一多呢,就容易生纠纷。
父亲想要给你两个舅舅置办宅院,实力不济罢了,好了,我们走,这两日住在家里,娘也是满身的不自在,去自家的地头好些,至少,娘不用下厨,不用看人脸色。”
云昭点点头算是同意母亲的话。
他从铜盆里的剥下来一层黑褐色的软皮,举着软皮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就挂在绳子上,回过头对母亲道:“我们开始收拾吧,收拾好了,这东西也该晾晒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调料包!”
“要这个调料包做什么?”
“煮肉,做红烧肉,做黄焖羊肉。”
“你要开饭堂?谁会买这个?”
“蒙古鞑子!”
“啊?蒙古鞑子?”
“福伯跟我要蒙古鞑子的人头才肯打开武库。”
“你在这里面放毒药了?”
“以后再放,现在要卖钱!”
“好,就不追究你偷钱这回事了,钱多多的弟弟钱少少给你做书童怎么样?”
云昭无奈的看着母亲道:“你现在还能记得起钱少少长什么模样吗?”
云娘愣了一下,拍拍脑袋道:“还真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这娃娃可怜。”
云昭再看了一眼跑来跑去帮他干活的钱少少再次叹口气道:“这个小子天生就是那种容易被人忘记的人。”
“那么你呢?”云娘听儿子这样说,立刻来了兴趣,仔细看了儿子一眼,又仔细看过了钱少少。
云昭跨前一步道:“我是那种让人只要见了一面就难以忘怀的那种人!”
“没皮没脸!”
云娘口里骂着,心里还是喜欢儿子,吧唧一声,在儿子胖脸上亲了一口,就急急忙忙的去内宅收拾东西去了。
在云氏她作威作福惯了,回到娘家当受气包才两天,她就有度日如年之感。
至于儿子要做什么调料包,随他去,反正偷钱买的调料,家里的用得上,算不得浪费。
至于什么跟蒙古鞑子的买卖,就当这孩子胡说八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