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八百里加急的钱通
第九十九章八百里加急的钱通
中华七年,一月二十七日,伊犁,大雪!
夏完淳脱掉了春衫,换上了厚重的裘衣,且全副武装。
伊犁今年的雪很大,山凹处几乎没过大腿,即便是平地上,也铺了一层半尺厚的白雪。
把自己裹得跟狗熊一般的陈重上前施礼道:“启禀总督,全军具备,可以出发。”
夏完淳上了一架马拉爬犁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笑了一声道:“忍耐了半年,受辱了半年,现在,到老子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陈重大笑一声道:“定会如总督所愿。”
说罢,挥挥手,排头的马拉爬犁就缓缓启动,很快,一辆又一辆满载军兵的爬犁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伊犁城。
崔良站在城头目送黑压压的大军离开了伊犁城,便对守门的军兵道:“关闭城门,做好战斗准备。”
军兵答应一声,就关上了城门,而矗立在城头的火炮,也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方位,填充好炮弹,就等着敌军来犯,好执行致命一击。
检查了一遍城防,崔良就回到了总督府,径直走进夏完淳的卧室,今天,他要执行钱皇后的命令。
昔日温暖如春的卧室里冷的如同冰窖,三个美艳的哈萨克公主倒在厚厚的皮毛上,早就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昔日娇美的脸上甚至起了一层白霜。
她们的表情非常的惊诧,这道表情已经凝固在她们的脸上。
死在房间里的人很多,都是哈萨克的可汗们送给夏完淳的优伶以及乐手。
她们死的很是安静,假如不是眼中,鼻中,口中,耳中溢流出来的黑色血迹证明她们已经死掉了,崔良会认为她们不过是睡着了。
在卧室的桌案上,还留着夏完淳没有批阅完的文书,崔良瞅了一眼最后留下的批阅时间,发现是丑时。
也就是说,昨晚,夏完淳处理完毕这些哈萨克人之后,还在这所房间里处理了很多的公务,直到陈重将军备好人马之后,他才离开了这间冰冷的房间。
崔良把夏完淳批阅了大半的文书收起来? 这才拍拍手,立刻就有十几个黑衣人走进了房间。
崔良淡淡的道:“总督要是问起这些人哪里去了? 就说被我送到远方去了。”
黑衣人不做声,继续矗立在房间里等带崔良的命令。
“把多余的东西处理掉吧!”
黑衣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 夏完淳的书房就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以及两个很大的书架而已。
地面被黑衣人认真的擦洗了一遍? 还点上了熏香,崔良打开窗户以及房门? 立刻就有大蓬的雪花涌进房间? 吹动放在桌案上的书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帷幕不安的甩动起来? 大门撞在门框上啪啪作响,不过? 不怎么浓厚的血腥气也被这股寒风完全给带出了房间。
崔良检查了一遍房间? 没有看到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就亲自去外边抱来了柴火,放在高大的壁炉中点燃? 橘黄色的火焰跳动之后? 寒冷无比的房间里也就慢慢地暖和起来了。
总督不会换房间的? 据崔良对这位年轻总督的了解,一定是这样的。几个月的淫.靡,奢靡生活,对这个早就经历过无数繁华的年轻总督来说,不过是一场修行。
崔良不觉得需要告诉别人这些人是夏完淳杀的,他还有远大的前程,需要一个清白的身份,不能沾染这种不名誉的事情。
处理完毕这些事情之后,崔良就再一次来到了城墙上,坐在一座土坯制作的城楼里,喝着热茶,看着风雪,等待可能到来的敌人。
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夏完淳用和亲,交易,联合的手段,将和市从千里之外的山口地区,转移到了距离伊犁城不足一百五十里的地方。
哈萨克人很喜欢跟汉人做贸易,毕竟,只有汉人手中,才有他们需要的所有货物,也只有汉人手中那些精美的货物,才能让他们在河中地区赚到海量的金币,银币。
也只有汉人,才会收购那些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的羊毛。
所以,每隔两个月就进行一次的和市贸易,对与哈萨克人来说非常的重要。
虽然汉人一次次的提出将贸易地点从山口转移向伊犁城,在哈萨克人眼中,以及他们收到的情报来看,这不过是汉人商贾担忧自己贸易后的成果不能转移成财富,被那些马贼给抢走。
哈萨克人就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因为,跟汉人交易的本身就是哈萨克三族的军队,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被准噶尔人抢走,他们带来了自己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骑兵。
夏完淳此次的目的就是歼灭哈萨克人的骑兵!
寒冷,大雪,都是骑兵最大的敌人!
只要这一次突袭成功,夏完淳就有足够的把握灭哈萨克三族!
等到哈萨克三族被击败之后,准噶尔巴图尔珲台吉的末日也就来到了。
直到下午的时候,崔良还是没有等到准噶尔人的进攻。
派出去的斥候,在百里之内也没有发现准噶尔人的军队。
至于派去联络夏完淳所部的斥候,则一个都没有回来,这说明,夏完淳还没有发起对哈萨克人的突袭。
就在崔良焦急等待的时候,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骑着一头骆驼,被五十个大明骑兵护送到了伊犁城。
胖子看起来非常疲惫。
看过文书之后,崔良就很同情眼前这个跟自己有着相同气息的胖子。
“给我一间屋子,一锅热汤,十斤羊肉,如果可以,再给我一壶烈酒。”
钱通疲惫的倒在一张羊皮上。
他的嘴唇干裂开来,脸上,手上全是冻疮,此时摊开身体,就像一头待宰的肥猪。
崔良很同情这个人。
不管是谁在两个半月的时间里从杭州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伊犁,都很值得别人同情一下。
厨子端来了一锅汤面条,胖子的眼睛发绿,对羊肉不闻不问,竭尽全力向这一锅热面条发起进攻,此时此刻,即便是那一壶烈酒,也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等这个胖子吃完了汤面条,倒在羊皮上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烈酒的时候,崔良笑道:“你也是宦官?”
钱通抬起头看着崔良道:“我这一刻无比的想当一名宦官。”
“哦?你以前不是宦官?”
钱通拍拍胯.下的东西道:“从来都不是,只是当年为了杀曹化淳假扮了两年多的宦官。”
“既然是功勋,为何还想当宦官呢?”
崔良对这个问题非常的感兴趣,这种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钱通叹口气道:“差一点犯错,然后就被陛下八百里加急给弄到这里来了。”
崔良拍拍钱通的肥肚皮一把道:“看你的样子真的很**啊。”
钱通抚摸着肚皮道:“我在杭州的时候比现在至少重一百斤,算了,不说这些了,陛下饶了我一次,还把我送到这里来再立新功,已经很满意了,不知夏总督在那里,我这就前去报道。”
钱通说着话艰难的爬起来,就要崔良带路。
崔良摇摇头道:“夏总督此时正在灵犀口。”
钱通愣了一下道:“灵犀口是和市交易的地方,什么样地生意需要总督亲自冒险?这是我的活计,请你立刻派人送我去灵犀口和市。”
说话的功夫,钱通已经把自己放到了粮道参议的身份上,这个职位有资格质问总督的决议。
崔良瞅着钱通道:“总督这一次是去做没本钱的买卖的,如果这一笔生意做成了,咱们西域说不定就能一战而定。”
对于崔良的话,钱通并不感到意外,大明放在外边的不论是将军,还是封疆大吏都是做没本钱生意的高手,夏完淳这样做,在钱通看来毫无意外可言。
钱通脱掉身上的裘衣,背上牛皮武装带,从一个大背包里找到了自己的武装,开始往身上挂,崔良看他熟练地样子,就笑道:“你要去灵犀口和市?”
钱通悬挂好武器,重新穿上裘衣,试验了几次抽取武器,发现裘衣并没有太大的阻碍之后,就从墙边捞起一杆长枪,拉开枪栓往里面添加了一粒子弹,就把枪背好,等着崔良给他派人派坐骑。
崔良给了钱通六十个人,并配备了二十辆爬犁。
钱通上了爬犁,见挽马轻易的就拖着他以及两个军卒在尺许厚的雪地上狂奔,忍不住对被他抛在后方的崔良挑了挑大拇指。
从小可以看大,夏完淳此次做没本钱的买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厚厚的积雪可以极大地阻碍战马速度,而马拉爬犁,却能极大地减少大明军队不擅骑马作战这个缺点对战斗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匹拉着爬犁快跑的挽马的蹄子远比别的挽马大,甚至能大一倍不止,还以为这些马天赋异禀,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这些挽马得蹄铁是特制的。
马蹄子大了,就能有效解决马蹄子被白雪陷落的问题,看样子,夏完淳果然不愧是陛下的弟子。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钱通并不担心有迷路这回事,因为路上有一条被无数爬犁碾压出来的雪道,挽马在雪道上奔跑显得极为轻松。
天黑了,军兵们在爬犁上点起了火把,洁白的冰雪落在火把上瞬间就消失了。
火把映红了钱通的脸庞,此时的他,发现疲惫的身体居然又活过来了,他卸掉手套,将长枪抱在怀里,用胸膛暖着双手以及枪机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在第一时间就投入到战斗里去。
第八十章我当你的副将如何
钱通在杭州过了五年多的奢靡生活,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如何战斗,没想到才来到战场,他的本能就已经出现了。
庞大的身躯在满是积雪与尸体的战场上游走,不显狼狈。
灵犀口和市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见一个活着的哈萨克人,也不见一个大明军人,只有一些拿着武器,举着火把在战场上搜寻战利品的商贾。
这些人同样身手矫健,且谨慎,长枪仔细的在每一具尸体上刺杀之后,才会慢慢地靠近,搜寻。
他们对于钱通突然冒出来用枪顶着他们脑袋的行为一点都不觉得吃惊。
只是冷漠的瞅了一眼钱通,首先发现了钱通硕大的肚皮,就很自然的放下长枪施礼道:“伊犁军团第九团二营司务长张德光参见上官。”
钱通冷漠的道:“你没有穿军装。”
张德光淡淡的道:“我是总督派来跟哈萨克人交易的商贾之一。”
钱通四处看看,发现其余人对这一块发生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太大反应,还与钱通带来的人聚在一起抽烟,朝这边指指点点的。
就放下长枪道:“本官是新任的西域库藏粮道钱通。”
张德光点点头道:“想想也是,在西域,没人有你这么大的肚皮,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请上官出示证件。”
钱通从脖子上抽出一根细细的链子,链子上绑着一枚铜牌,取下来交给了张德光,张德光就着火把仔细看过之手双手奉还,重新施礼道:“伊犁军团第九团二营司务长张德光见过钱将军。”
钱通收回铜牌,还礼之后道:“从现在起,所有跟库藏,粮草有关的事宜全部要经过我手,你身为司务长正好是我的部下,你听令吗?”
张德光道:“自然!”
钱通指着不断传来枪声的地放道:“战斗还在继续?”
张德光道:“哈萨克人败退进了野狼谷,总督正在堵住山谷口。”
“先不要管这些缴获,全力把受伤的同袍送回伊犁城,这里的条件太差了。”
“陈将军带走了所有的爬犁,我们没有爬犁可用。”
“那就用我带来的!”
钱通帮着张德光将聚拢在帐篷里的伤兵送上爬犁,自己来到安置战死将士的帐篷里,在每一位战死的将士脚下点上一支烟,行礼后就匆匆的离开了灵犀口,直奔三十里外的野狼谷。
野狼谷口烈火熊熊,封锁了整个山谷口。
夏完淳侧耳倾听,当两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山里传来,他就松了一口气,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俯视着山谷口忙着修建工事的部下。
一辆辆爬犁在山谷口不停地穿梭,军士们卸下装满沙子的麻袋?堆在距离山谷口不足十丈的地方?泼上水之后?在寒冷的冬夜里?一柱香的功夫,松散的麻袋工事就成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等这条防线成型的时候,夏完淳的指挥堡垒也已经建成。
“命令陈重停止追击,天明之后再说。”
夏完淳给传令兵下了军令之后?就裹紧了裘衣?把身子靠在木板上?闭目养神。
剪除哈萨克人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他为之谋划了整整两年?又在这六个月的时间里不断地示弱?甚至不惜给自己的部下留下一个贪花好色的印象,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果然?越是向北的族群就越是野蛮,自己每退一步?哈萨克人就向前前进一步,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夏完淳相信?如果他继续向南退却,这些人就能一路随着他撤退的步伐进入中原。
现在好了?哈萨克人最精锐的骑兵在火炮,火枪的打击下?慌不择路的进入了野狼谷想要抄小路离开伊犁。
最险要的一段山崖已经被火药炸塌,这些骑兵想要离开野狼谷,除过步行之外再无他法。
夏完淳不相信这些哈萨克人能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走八百里无人区回到领地。即便他们再彪悍也没有这个可能。
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这些哈萨克人回到了他们的领地,想要在短时间内重组一支几万人的骑兵队伍,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脑袋靠在木板上片刻之后,夏完淳就不知不觉得睡过去了,此时,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玉山,师父正在弄一个羊肉锅子,幼小的云彰,云显双手抓着桌子边沿,看着那个硕大的铜锅。
钱多多师娘捧着一盆还带着水珠的大白菜放在桌子上,还偷吃了一块白菜棒子,笑嘻嘻的向他探出一根手指,示意他莫要告诉他师傅。
窗外有猛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屋子,夏完淳很喜欢,他甚至看到了在阳光下起伏不定的浮沉,冯英师娘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催促他赶快吃。
而云彰,云显已经爬上了桌子……
只是脚下一直有人拖拽他,低头看去,却是那三个哈萨克公主。
她们的妆容很丑,脸上却带着笑意,不断的抓着他的袍服下摆,宛若三只讨吃的小猫。
在梦中,夏完淳叹息一声,觉得这三个鬼女人破坏了他的一场好梦。
遂抬手打翻了那个滚烫的铜锅,开水浇在手上却没有什么痛感,落在那三个女人身上,她们却嚎叫起来,且震耳欲聋。
夏完淳就那么淡然的坐在座位上,抬头寻找师傅,师娘,以及云彰,云显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然后,夏完淳就低下头看着桌子底下那三个嚎叫的女人淡淡的道:“每一次欢好的时候,你们都会提及你们族人是如何的困苦。
我答应帮助他们一次,你们就会再说,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答应了八次。
每答应一次,你们的族人就会向伊犁靠近一百里,就会把羊毛以及各种货物的价格提高一成……
我自忖做到了男人,一个情郎能做的一切,假如你们能知晓什么是适可而止,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灾难场面。
每一次索取,都会消耗我对你们不多的温存,八次之后,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只留下厌恶跟仇恨,这个时候,你们再温柔也没什么用出了,你们即便是再美丽,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三个吸血鬼。
所以……”
夏完淳将脸靠到最近的一个哈萨克公主的脸上道:“下地狱去吧!”
说完,夏完淳就抬起腿踢翻了桌子……
“脚好疼!”
夏完淳忍不住惨哼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守在他身边已经不短时间的陈重连忙禀报道:“启禀总督,哈萨克人已经分成两部,一部正在猛烈的冲击我们的阵地,另一部,却抛弃了战马,翻过山岭跑了。”
夏完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作声。
陈重忍不住笑道:“您刚才踢木板上了。”
夏完淳用手揉揉面孔,侧耳倾听了一阵猛烈的枪声,对陈重道:“不想走的留下来,走掉的,就不要去追赶了。”
陈重笑道:“他们走不回去的。”
夏完淳摇摇头道:“终究会有人走回去的。”
陈重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可派兵追击。”
夏完淳瞅着漆黑的夜空摇摇头道:“算了,不要给我们增加无意义的伤亡,来日方长呢。”
陈重担忧的道:“如果罗刹人出现呢?”
“我们就在伊犁等他们过来。”
陈重点点头,就裹紧披风,离开了夏完淳的指挥所,而夏完淳此时却没有了任何睡意。
凌晨时分,寒气逼人,呼出一口白气之后,夏完淳就离开了指挥所,站在山包上俯视着野狼谷口那边正在激战的两方。
钱通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亮了,山谷口的枪声慢慢平息了下来。
从夏完淳的铁锅里装了一碗羊肉汤快快的喝下去,钱通就对夏完淳道:“你这里没有副将,这是不合适的,不如就让我以粮道库藏大使的名义兼任副将吧。”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我不要副将。”
钱通笑道:“以前我也这么想,不要副官,结果,我两个半月前还在西湖上搂着歌姬唱歌,两个半月之后就被发配到了你这里吃冰雪了。
想想看,有一个副将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师傅信任你,国相信任你,但是呢,不信任你的人海了去了,你别以为只要你师傅跟国相对你没意见,你就可以不守规矩。”
夏完淳指指眼前的野狼谷道:“这里至少留下了五万骑兵。”
钱通嗤得笑了一声道:“李定国收复辽东的功绩如何?还不是被一纸诏书剥夺了军权,不得不去应天府讲武堂去担任校长,还是一个副校长!”
夏完淳皱眉道:“我师傅不是一个薄情的人。”
钱通笑道:“陛下当然不是,可是,夏完淳总督,你真的准备依靠情谊混一辈子吗?要知道,我们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要是处处依靠人情,陛下还怎么治理这个国度?
遵守点规矩,没坏处,毕竟,我们大家都在维护规矩,这很重要。”
夏完淳神色一凛,冷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钱通又从锅里捞了一碗羊肉,淡淡的道:“韩老大说的。
第八十一章死亡的意义
在大的战略已经成功的时候,小范围的战斗意义不大。
在伊犁最冷的时候不是下雪时分,而是雪后初晴的时候。
当夏完淳看到水银温度计上零下三十七度的读数的时候,就知道,被他焚毁了帐篷等保暖设施的哈萨克人死定了。
野狼谷里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可言了,凡是能跑的,基本上在昨晚已经翻过大片的乱石堆跑掉了,留下来的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在保暖方面,哈萨克人基本上依靠的就是各种皮毛,不像汉人军队,手套,耳套,棉帽子,厚羊皮袄,羊毛裤,厚厚的羊毛袜子,大头皮靴,把将士们包裹的严严实实。
钱通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副将,在陈重禀报战事结束,并且搜索过一遍野狼谷后,就带着配属给他的亲卫走进了野狼谷。
昨夜的一场大雪,让白雪落满山谷,而清晨出现的那一股子清风,却让山谷里的树木上不但有积雪,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雾凇景象。
山谷里慢慢出现了一股青色的冷雾,山林里传来树木被寒气冻裂的嘎巴声,且不绝于耳。
时不时的便有一棵树经不住白雪压顶,猛地折断,沉重的树冠砸在地上,腾起大股的雪雾。
钱通的大皮鞋才在地面上,连积雪都踩不下去,这才多长时间,这些松软的白雪已经被冻成了寒冰,原本不会出现这个景象的,昨晚野狼谷口的大火几乎燃烧了一夜,将冷气加热之后送进山谷,变成了潮气,然后迅速变冷之后,就出现了钱通见到的这副景象。
不仅仅是树木起了雾凇,就连很多战马也被冰雪覆盖之后,活活的冻死成了一座座冰雕。
人也冻死了很多,只不过钱通刻意的不去观察就是了。
越是往山谷里面走,里面的尸骸就多了起来,多的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刻意忽视的地步。
也就是在这里,钱通见到了烤着火被冻死的人,一大群人围在一个火堆边上,即便到现在火堆依旧冒着青烟,然而,围着火堆的那群人却已经被冻死了。
他们的死亡的样子非常的古怪,齐齐的带着笑容,只是那种笑容很诡异,钱通不想在梦中回味这种笑容,就把目光放在蓝天上。
窄窄的悬崖两边掉下来无数的巨石,将山谷堵得严严实实的,想要通过这片乱石地?只能慢慢地爬?至于战马想要过去,一点可能都没有。
就在这片乱石堆上,钱通看到了好多已经被冻死的战马?一群群?一堆堆的。
随行的书记官正在清点战马的尸体?至于死人他是不理的,毕竟,这一战,夏完淳的目的就在于战马,非人。
做偌大的西域?不论是作战?还是经商,离不开战马与骆驼,哈萨克人如果没有了战马?夏完淳就敢让自己的部下用冷兵器向他们发起冲锋。
夏完淳首先要做的就是砍断哈萨克人的腿。
钱通虽然才抵达西域,不过,在路上?他已经阅读了大量的关于西域的文书,尤其是每一个上任西域的官员必读的文书,他更是读了一个通透。
这是蓝田皇朝官员上任之前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官员们才能接触到监察部对他上任地方的一个最真实的评价,这里面不仅仅有情报,甚至还有一些上任须知,尤其是监察部对一个地方致命点,以及优点的描述,堪称上任官员最宝贵的一个财富。(大家猜猜,现在官员上任有没有这东西?)
这样做方便官员第一时间进入工作状态。
钱通也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也是一位看惯了死人的人,即便是这样一个人,进入了这个寂静的峡谷之后,总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寒冰地狱。
等他从野狼谷出来的时候,陈重已经整顿好了军队,夏完淳也进入了特制的马车,大军准备立刻回转伊犁城。
再这样的天气里,装备再好,也不如住在土坯房子里暖和。
西域很大,因为距离的原因,天大的事情也需要经过时间酝酿之后才能爆发。
据夏完淳估计,想要看到这一场大战对西域的冲击,至少也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此时,大戈壁上的严寒早就把包括时间在内的东西全部都封印了。
钱通上了夏完淳的马车,先是偷着喝了一口人家的葡萄酒,然后才对闭目养神的夏完淳道:“战死了七百八十一人,受伤一千一,估计因为此战要退役的将士共有四百七十二人。
夏完淳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询问战果,这个时候吗,就算把所有哈萨克人都干掉,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有些人能要,有些人不能要,这一点夏完淳分的很清楚。
准噶尔部的人就是夏完淳的目标。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完全彻底的将准噶尔部的人斩尽杀绝,只想着把这些人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再提招揽他们的事情。
孙国信活佛四月的时候就会抵达伊犁传教,没办法,这是唯一个区分人群的办法,在西域,不论是畏兀儿人,还是蒙古人信奉的都是佛教。
而维吾尔人,与哈萨克人他们信奉的却是默罕默德,这些人是不能出现在西域的,师傅早就说过,宁可将西域变成一个佛国,也不肯把西域交给默罕默德。
畏兀儿人与维吾尔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族群。
畏兀儿不是维吾尔。这两者在族源上是有巨大差别的。畏兀儿的族源是蒙古草原上下来的回鹘外九族的仆固、浑等部落和一部分内九族组成的部分回鹘人,他们信奉的萨满,袄教,佛教。
维吾尔的族源是产生楚河流域的西突厥库耶私部落和西突厥咽唛部落,由于这两个部落较早依昄***,所以维吾尔人也继承了这一点。
西域之地从来就是一个战乱之地,或者说,佛教与***教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征战了上千年之久,直到蒙古人占领西域之后,一直被***教压着打的佛教,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皇帝准备继续蒙古人在西域的信仰政策,这一点上,夏完淳是知晓的,因此,在族群分化工作上,他做了很多的事情。
等到四月的时候孙国信活佛驾临西域,夏完淳相信,自己就能借助这股东风,完成对西域之地的扫荡,而后就能执行朝廷制定的羁縻政策,安定地方了。
大军回到伊犁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当伊犁城门关上之后,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也就消失了,大地迅速被黑暗给吞没了。
没有人愿意庆祝,主要是一个个被冻的跟乌龟一样,即便是再欢喜的人,也只想钻进屋子里的,喝一口热汤,然后裹着厚厚的棉被大睡一场。
夏完淳冷冰冰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三天前他亲手制造的残酷场面并没有出现,整个屋子里的温暖如春,干净素雅,恢复到了他初来西域的模样。
他用力吸吸鼻子,没有闻到血腥味,也没有闻到前些日子该有的胭脂香气,只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让人神清气和。
崔良进来之后低声道:“卑职未曾禀报,自作主张将这里清理干净了,还请总督恕罪。”
夏完淳挑挑眉毛道:“替我背黑锅?”
崔良皱眉道:“事情是下官这个阉人做的,与总督无关。”
听崔良语气生硬,夏完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他知道,崔良与其说是蓝田皇朝的正式官员,不如说是隶属于皇室的官员,他们的大头目就是钱多多,钱皇后。
虽然蓝田皇朝讲究人人平等,可是,在实际操作中,并不能做到,不要说天阉之人,即便是女性官员,大明朝对她们的接受程度依旧不高。
因此,在大明,能担任一地主官的女官员少的厉害,大部分都是以辅助官员的身份存在于各大部门,以及衙门,书院里。
像韩秀芬,周国萍,赵国秀,张国莹这样的高级女官员,在蓝田皇朝也就这四个而已。
相比女子官员,人们对阉人担任官员却有着更深一层的担忧。
所以,不论这些人如何得努力,在蓝田皇朝中,他们依旧是异类,只能依附在皇族身上,才能被人认可,即便如此,在很多人眼中,他们依旧是皇族的奴仆。
时间长了,就连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
对这些人,就连夏完淳都不觉得帮他背了黑锅之后,自己应该说一声谢谢,只会把感念之心给师娘钱多多。
“守好城池,我要大睡三天。”
夏完淳吩咐完毕之后,脱掉衣裳就扑倒在床铺上,片刻之后,就起了微微的鼾声。
总督睡觉了,那么,副将就不能睡了,钱通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巡查了一遍军营,又巡查了城防之后,这才回到了衙门。
他真的很想睡觉,可惜,他一刻都不敢松懈。
在杭州松懈的结果,就是差点被踢出官员序列,如果在西域再松懈,钱通觉得自己恐怕真的需要自宫之后再去找皇帝陛下,谋求一个秉笔太监的职位。
伊犁城外,狼群从城池外边呼啸而过,它们脚步匆匆,不论是黑暗,还是寒冷都不能阻碍它们前进的决心。
看它们前进的方向,守卫们就明白它们为何如此匆忙。
在灵犀口,与野狼谷,有吃不完的食物。
第八十二章人的嘴啊
中华七年到来了。
云昭看完了最后一个县送上来的报告,慢慢地合上文书,就站在窗前瞅着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不语。
报告里的消息很好,至少粮食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不过,在每一份报告后面都夹带着监察部的评语。
评语里面谈的问题很多,被秘书黎国城一一总结出来之后,足足有数万条。
经过云昭批阅之后,又下发给了张国柱,由国相府具体执行整改。
通过此次大规模的调研,云昭发现,大明确实已经基本上解决了吃饭问题,有毛病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问题,看来,官府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行政精细化。
战乱的时候,人们纷纷逃离平原富庶地区,去了深山老林里过活,现在,天下安定了,百姓们就该离开生活不便的深山老林,回到平原上居住。
随着大明人口不断地增加,平原上的土地逐渐不够用了,各地官府就开始有组织的将没有土地的百姓向人烟稀少的平原地带搬迁。
只不过,这一次大移民,官府不再是把百姓像撵羊一般撵到搬迁地,然后随便给点种子,农具什么的就不管了,而是有规划的设置移民点,在百姓搬迁到地方之后,住所,土地,道路,以及水源地,水利工程,必须就位。
必须保证这些地方将来能通火车。
必须保证百姓在冬日抵达搬迁地之后,开春就能开展生产,生活。
每一个居民点,云昭都要求按照城市的生活需要来设计,在他看来,这些居民点,迟早会演变成一座座城市。
现在多花费一些力气,对于推动城市化进程是非常有利的。
通过这样苛刻的筛选条件之后,云昭发现其实没多少合适的地方。
上天对与中华其实不是那公平的,平原,盆地其实并不多,而这些地方人口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后世之所以有那么多被世人称奇的浩大工程,其实就是极度无奈之下的一个不得已的选择。
能在平地上修路,傻子才会去钻山,开路,建好几百米高的桥。
如果可能的话?云昭宁愿大明土地上不出现那些所谓的世纪奇迹。
看到地图上那些被标注出来的零散的比较平坦的土地大多都在西北,东北,云昭长叹一声?就把目光盯在好生活的南洋一带。
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这里有吃不完的野果子,这里的庄稼不用管理?亩产也比西北高出一倍?这里一年下来只需要一条裤衩就能过四季。
这里只需要守着一条海峡就能赚的盆满钵满,这里……
“是时候开发大东北了。”
云昭自言自语了一句。
秘书杨钊低声道:“陛下?东北苦寒?百姓恐怕不愿意去。”
云昭笑道:“在东北一人可以拥有三十亩以上的肥沃田地?你说他们愿不愿去呢?”
杨钊道:“南洋更加适合百姓生活。”
云昭摊开手道:“管理呢?”
杨钊似乎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道:“只要百姓过得好就成。”
云昭瞅瞅杨钊笑道:“你的意思说大明以后可以分裂成无数个国家?”
杨钊低下头道:“只是对陛下一人不好而已。”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瞅着杨钊道:“这个念头是怎么起来的?”
杨钊道:“以人为本。”
“这么说,你喜欢春秋战国,喜欢三国时代?喜欢五代十国,喜欢南北朝?还是说,你觉得大明根本就不用统一,朕只需要管好关中,蜀中就好?不用理睬别的地方,就任凭那些人各自为战?”
杨钊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昭双手交叉,放在桌案上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钊组织了语言道:“自治即可,而且这是一个大趋势。”
云昭道:“昔日周天子分封诸国,施行的就是共主政策。”
杨钊道:“陛下,周天子八百年!”
云昭无声的笑了,指指杨钊道:“周天子昔日统御的百姓有我关中一地多吗?”
杨钊摇头道:“没有。”
“你知道我云氏存在于世已经千年了吗?”
“知晓。”
“那么,你从云氏想到什么了没有?”
杨钊脸色灰白的道:“因为小。”
云昭挥挥手道:“去吧,你不适合从政,也不适合教学,只适合当一个事务性的官员,比如去鸿胪寺就是一个好的选择。”
杨钊缓缓低下头,双手抱拳施礼之后就退出了云昭的书房。
黎国城抱着一摞文书放在云昭桌案上,瞅瞅离开的杨钊对云昭道:“玉山大学堂出来的魁首。”
云昭看了黎国城一眼道:“你毫无怜悯之心。”
黎国城正色道:“陛下没有给我开革人员的权力,所以只能让他自己碰钉子,不过,这个杨钊还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在考虑天下百姓福祉的时候,同时也考虑到了陛下的利益,比如那句周天子八百年。
他其实没有把话说清楚,他希望陛下能羁縻天下,可以掌控全天下的军队,可以掌控话语权,却不去干涉每一地的自治,他觉得大明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处处由中央统管,会造成一定的政治浪费,也会造成行政效率低下。
钱通从杭州出发奔行两个半月方才抵达伊犁,赵辉从燕京出发,四个月后方才抵达马六甲,这两人都是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在赶路。
由此可见我大明疆域之广。
能与我大明比拟的只有蒙元,昔日的蒙元何等的强大,也没有促成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这就是杨钊要说的话,只是没说完,被陛下的威势所阻。”
云昭笑眯眯的看着黎国城道:“你怎么看?”
黎国城干脆的道:“纯属放屁,大一统才是汉人能活到现在的基础,大一统才能将我大明逐步演变成一个可以自主信念,生命的文明,而不是一个国家,也就是因为我们数千年来不断地上演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才能一次又一次的纠正我们的错误,让大汉族长治长新。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没什么发展,总是新瓶装老酒,对天下财富靡费太大了。”
云昭笑着点点头道:“说的很好,如果你跟杨钊一个想法,我说不定会把你派去挖一辈子的茅厕!”
“为何不把杨钊弄去挖茅厕,而是送去了鸿胪寺?难道说陛下认为的茅厕就是鸿胪寺?”
“别埋汰朱存极了,人家已经在竭尽全力的在当好大鸿胪,之所以对你重罚,而对杨钊轻飘飘的放过,原因就在于,朕允许杨钊犯错,允许他胡思乱想,而你,不可以!
现在就去国相府那张国柱拟定好的闯关东计划,这一次朕坐镇燕京,要亲眼看着辽东的大开发。”
“这件事交付谁去做呢?”
“徐五想,徐麻子。”
黎国城偷偷打量一下皇帝的脸色,发现他好像并没有发怒,也就没必要帮着徐五想说好话,能被皇帝点名去做重要的工作,这是徐五想的荣耀,尽管一定会吃很多苦,不过呢,这对徐五想还是很有好处的。
皇帝来到了燕京,燕京立刻就恢复了昔日的皇城气象。
不说别的,仅仅是那些叫卖的小贩,这时候砸面对外地人的时候也总是多出那么一点自傲,毕竟天子脚下,皇城根这几个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皇帝来了,不但带来了很多人,还带来了好多,好多钱,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从郑县到燕京的铁路已经开始勘探路线了。
听说坐上火车之后,从洛阳到燕京只需要一日一夜就可抵达,从长安到燕京也不过需要两天时间而已,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
还听说,在修建铁路的时候,还要同时修建什么电报,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在燕京说的话就能传到长安。
燕京将是第二个拥有铁路的皇都。
对于铁路,电报,燕京人是陌生的,加上没有人给他们进行一定的科普,于是,云昭就变成了一个可以驱使巨龙帮他托运百万斤货物的神仙皇帝。
与驱使应龙驮载泥土治理洪水的大禹齐名。
变成了一个可以驱使千里眼,顺风耳帮他传递消息的神仙皇帝,与大战蚩尤的黄帝齐名。
总之,在吹捧皇帝这件事上,燕京人干的非常顺手。
官府也喜欢百姓这样认为,尽管明知道是假得,也不去辟谣,只是觉得这样很提气,方便官府日后宣传铁路,火车的时候增加认同感。
云昭确实已经开始谋划从长安直通燕京的铁路,开始以为花费会非常大,可是,被各地的官府认领修建费用之后,云昭发现,并不用张国柱手里的国帑就能修建成功。
现如今的地方官府,对于修建铁路的事情非常的热情,不仅仅是他们很热情,就连各地的财主们似乎也对修建铁路抱有极大地兴趣。
只是在修建铁路的事情上,在关中多少还容纳了一些私人资本,自从铁路离开关中之后,就绝对不允许私人资本进入铁路。
第八十三章本色
是大牲口,就要用在刀刃上。
这是云昭一贯的用人原则。
不论是向辽东移民,还是修建铁路,都需要一个很强壮的大牲口。
毫无疑问,徐五想就是。
向辽东移民,一个操纵不好,就会制造民怨,一个弄不好,好事就会变成祸国殃民的祸事。
徐五想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最早在汉中,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把百姓从山区搬迁到平原上。
修建长安到燕京的铁路,中间要涉及无数的人事,钱粮,更要与路过的所有官府打交道,能当这个建设总指挥的人选不多,而徐五想无疑是最适合的一个。
算算时间,徐五想现在应该刚刚回到长安,准备安心的当他清闲的长安知府呢。
是大牲口就不能给他休息的机会!
这一点云昭非常的清楚。
像徐五想这种人根本就不能给他空闲,这种装了满脑子阴谋诡计的人,很容易在空闲时分布置谋算一个大事件。
天知道是什么事件,总之,云昭讨厌任何形式的惊喜。
只有通过繁重的工作榨干他的每一分精力,他才能好好地为国家,为百姓谋福利。
徐五想在长安知府任上应该要待五年,在这五年中,长安到燕京的铁路也应该修建的差不多了,向辽东移民的工作也应该完成第一阶段了,到时候,再派一个年轻有力的官员接着干,二十年的时间下来,辽东的黑土地也就被开垦的差不多了。
徐五想积功至此,他也应该进入中枢了。
蓝田皇朝之所以没有设立福国相这个位置,在开始之初是为了精兵简政,提高工作效率,减少无端的消耗,到了现在,皇朝不再一味的追求效率,开始以稳妥为主,官府机构的设置上也就要发生变化,叠床架屋一般的组织机构必然会出现。
官府机构本质上就是一个相互监督,相互提防,相互合作,相互钳制的一个大组织。
更贴合一点的说法就是大家一起戴着镣铐前进。
当然,有时候后退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估计徐五想在接到这个任命的时候一定会暴跳如雷。
云昭相信?在他明确告知徐五想他会成为长安知府之后?这家伙可能连自己这五年任期中该做的事情都已经策划好了,以这家伙的细致程度,恐怕连房事的次数都已经规划好了。
现在?把这家伙丢在铁路上?再把移民事项监管起来,很好?很出其不意?这就叫——领导的指挥艺术!
提前沟通这种事是不存在。
所有工程性事物最怕的就是提前谋划,提前沟通?只要这样做了,所有的利益集团最后都会有所收获,所有的事情都会筹划的清清楚楚,甚至包括?自己能从这个项目中拿到多大的利益。
徐五想不屑也不会去贪污什么钱粮?他如今在乎的是利益分配,每一个大佬手下都有无数跟随他的人,人人都需要利益来喂养?云昭突然袭击徐五想的目的,就是不想让这种事情出现。
先前罢黜他顺天府知府职位不过是一个很有限度的警告,现在?再来这一手?就是告诉徐五想?以大局为重。
云昭相信徐五想会理解的。
毕竟,此时的云昭不再是他的同窗,此时的徐五想也不是那个随便被每一个人嘲笑他长了一脸大麻子的徐五想。
说背叛就太过了,只能说,这就是人生!
云昭回到行宫的时候,钱多多正在看一份电报,电报来自于敦煌。
钱多多见丈夫回来了,就扬扬手里的电报道:“夏完淳达成了他的第二阶段的计划,开春之后就要执行第三阶段计划了。”
云昭没有看电报,而是找了一个锦榻躺了上去懒懒的道:“孙国信的电报中说的更加清楚。夏完淳停止了向外扩张的步伐,准备先巩固目前的局面。”
钱多多道:“怎么巩固?”
云昭道:“无非就是志同道合者结之与恩,背道而驰者付诸以恶,以此称量西域境内的各族百姓,存良善,逐恶鬼。”
“谁是良善,谁是恶鬼,谁来裁定,谁来辨别?”
云昭伸出一根手指在钱多多高耸的胸膛上捅了一下。
钱多多对丈夫这种程度的轻薄,早就不在意了,反手抓住丈夫的手按在胸膛上道:“人都是你的,没必要遮遮掩掩。”
云昭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就是告诉你,我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
冬天的时候衣服穿得很厚,所以云昭就把手拿开,放在鼻端轻嗅一下又道:“以后不要用龙涎香,这东西本就是鲸鱼屎,用了以后会害的我香臭不分的。”
钱多多低头嗅嗅自己的衣领皱眉道:“看来这个宝瓶阁的掌柜的应该被破产,送礼都送错。”
“你又收人礼物了?”
钱多多摊摊手道:“陛下没可能收大明任何人的礼物,我如果再不收点,这世上就没人敢亲近皇家了。”
云昭皱眉道:“我们需要别人亲近皇家吗?”
钱多多笑道:“真的不需要吗?”
云昭叹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出声斥责钱多多,他知道,钱多多并不是贪人家那点东西,而是要为云显准备一点人脉。
不过还好,不论是剑南春酒,还是玲珑阁的玉器,亦或是这个宝瓶阁都是商人,算不得出格。
儿子成不了皇帝,那么,就一定要有钱,且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钱才成。
这也说明,钱多多根本就没有怂恿儿子争权的想法,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论是张国柱,韩陵山,乃至百官们对钱多多的行为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很多人甚至在暗中怂恿。
只要帝国莫要出现同室操戈的场面,至于钱,真的算不得什么。
大明如今四海升平的厉害。
自从皇帝到了燕京,燕京慎刑司衙门的监牢都空了。
不是那些喜欢犯法的狂徒在一夜中消失了,而是徐五想在离开燕京的时候,严打了一次,这一次严打的范围之广,用刑之重堪称蓝田皇朝用典之最。
莫说杀人放火,就连在街头丢一个纸片也会受到重罚,凡是被慎刑司弄进监牢的人,统统在三日之内就被发配去了河西。
想要回来,五年以后再说。
就因为如此用刑法,这才让一向烦躁的燕京变得平和无比,就连街头吵架都是无声的,只看见两个愤怒的人嘴巴一张一张的,只能通过口型来辨别这个家伙到底骂了自己什么话。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便是燕京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全部被驱赶出了京城,让整座京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君子之城。
好方便钱多多一个人上下其手。
就连燕京最清廉的官员阎应元,对这事也装作没看见。
这就是权力!
洗过澡的冯英看起来有些楚楚动人,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的,云昭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手才伸出去,就被冯英一巴掌给打掉了。
“先说好啊,不许说多多的不是。”
云昭瞅着冯英道:“什么时候我们夫妻想要亲热一下还需要增加条件,你以为我在外边找不到可以亲热的人?”
冯英双手按在床头俯视着丈夫,衣襟半开,峰峦叠嶂的美景近在咫尺,吐气如兰的道:“夫君为我们两个守身如玉十七年,舍得一朝放弃?”
云昭觉得没有反抗的必要,放软了身体,色眯眯的瞅着眼前的美景道:“怎么,为了你的儿子,就可以没有坚持?美人计都拿出来用了?”
冯英羞恼的合上衣襟道:“成年人的世界里那来那么多的对错?难道不是因为取舍之道才做出选择吗?我觉得多多做的衣襟足够好了。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当圣人的材料,一个妇人,为儿子争取一些东西没有错,莫说钱财,哪怕是争夺一下皇位我都能想通。
以后可不敢再因为这点小事就说多多,都不容易呢。”
云昭闻言霍然起身,抱着自己的枕头就向外边走,冯英不解的道:“你去哪里?”
云昭怒道:“你现在看起来面目可憎,我去找钱多多。”
卧室里本就不是讨论朝政的地方,尤其是还在丈夫兴致高昂的时候批评他,那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张国柱在将要睡觉之前看到了刚刚从行宫送到国相府的文书。
打开看了一眼,就对小吏道:“去把徐知府请过来,他有新去处了。”
不大功夫,身着便衣的徐五想就从外边走了进来,冷漠得瞅着张国柱道:“陛下这就改变主意了?比我预料的时间还短一些。”
张国柱把文书用印之后递给徐五想道:“你猜对了,陛下果然没有选择移民南洋,而是选择开发辽东,此次移民两百万,从河北,山东,顺天府,移民。”
徐五想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后,立刻道:“怎么还有督造铁路事宜?”
张国柱冷哼一声道:“一人开两府,满大明也只有你徐五想会被陛下宠幸到这个地步。”
徐五想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不过,除我之外,陛下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我明日就离开燕京,先去山东走一遭,那里的人想来对辽东更感兴趣一些。”
张国柱连忙道:“也考虑一下顺天府。”
徐五想摇头道:“他们如果想去辽东,早走了,当初我调拨给了李定国五万民夫,你可知道,去了五万人,回来了五万三千余人。
那些人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这个皇城根。”
第八十四章终于正常了?
“除非允许携带奴隶。”
徐五想犹豫良久之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想要快速的开发辽东,除非使用奴隶。”
徐五想声音逐渐变大。
“想要我接手辽东开发,必须要允许我使用奴隶!”
徐五想最后斩钉截铁的对张国柱道。
“就我大明现在的局面,不使用奴隶休想快速的将辽东开发出来!”
徐五想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开发辽东的最好办法,并决定不再改主意了。
“陛下没有派监察部监察你的行程,还当你在长安呢,这时候你如果去找陛下理论这件事,信不信,你从此以后蹲茅厕都会有人监视?”
张国柱对徐五想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不觉得皇帝会为了开发辽东开引进奴隶这个口子。
徐五想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国相府,并且于当天晚上就带着护卫骑马走了,他准备先跑到洛阳之后,再给皇帝上本,阐述自己的论点。
以前,蓝田皇朝不是没有大规模使用奴隶,其中,在南洋,在西域,就有巨大的奴隶群体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奴隶,南洋的开发速度不会这么快,西域的战斗也不会这么顺利。
既然奴隶是一个好东西,那就该拿来用一下,而不是因为顾及脸面,就放着好东西不用。
顺从,在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这些人身上是不存在的。
只要他们认为对的东西,就一定会争取到底。
只不过,他们很讲方法,就像徐五想这一次做的一样,日夜不停的骑着马跑到了洛阳,然后在第一时间就把《辽东启用奴隶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云昭的案头。
他白白跑路的行为没有白费。
让云昭后续的手段用不出来了,本来云昭准备用徐五想迁延燕京的事情来再揉捏他一把,没想到人家也是聪明人,第一时间就跑了。
现在再用这个借口就不好使了,毕竟,人家如今在洛阳,不在燕京,算不上私自停留。
看完徐五想的奏疏,云昭明白?徐五想不仅仅要在辽东使用奴隶,就连修造铁路的事情上,也准备动用奴隶?这是云彰修建宝成铁路使用奴隶,留下来的后遗症。
打铁就要自身硬?云彰能做的事情,他徐五想难道就做不得?
他不仅仅要做?还要把使用奴隶的事情扩大化,扩大到方方面面。
这自然是不成的,云昭不答应。
黎国城拿着云昭刚刚批阅的奏疏?有些拿不准?就确认了一遍。
“陛下?您真的同意了徐五想使用奴隶的建议?”
云昭点点头道:“只准许用在辽东以及修建铁路事宜上。”
黎国城道:“如果开了口子,以后再想要堵住?恐怕没机会了。”
云昭指着黎国城手里的文书道:“你看看这篇奏疏,我有拒绝的余地吗?既然主意是他徐五想提出来的,你就要记得将这一篇奏疏送到太史令那边?还要刊登在报纸上,让所有人参与讨论一下。
也让徐五想知晓,明知我不愿意在国内使用奴隶,还要逼迫我这样做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黎国城道:“徐五想将会开我大明正大光明使用奴隶的先河。”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这个锅?朕不背?同时可以告知金虎,可以把朝鲜人送给或者卖给徐五想了,也告知施琅,同样做,一并告知各地市舶司,准许强壮的奴隶进入国内,不过,只能参与铁路建设,以及辽东开发。”
黎国城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办事了。
《蓝田日报》发出之后,大明各地一片哗然,尤其以玉山大学堂讨论的最为激烈,而玉山书院因为没有立场,也有很多学子以自己的名义刊发文章,指责徐五想。
五天后已经走到山东的徐五想也看到了刊登这则消息的报纸,面无表情的将报纸揉成一团丢掉之后对随行副官道:“一个个明明都是利益均沾者,这时候却虚头巴脑的,真是不知羞耻。
张明,你即刻启程直奔杭州市舶司,告诉他们我要他们手中所有没有进入国门的强壮奴隶,一定要告诉他们,只要男子,不要女人。”
副官张明不解的道:“先生,您的名声……”
徐五想笑了一下道:“要什么名声呢,赶紧去办事,我担心事情办得晚了,人家会涨价。”
张明匆匆的拿了派遣单子,就一路南下,同样是日夜不停地赶路。
等徐五想骑马再一次走进燕京的时候,瞅着高大的城门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我们终究还是变成了真正的君臣模样。”
徐五想没有去见张国柱,而是亲自来到云昭这里领到了旨意,以极为平和的心态接受了这两项艰巨的任务,没有跟云昭说别的话,只是恭敬的离开了行宫。
同样的,云昭也没有跟徐五想解释什么,平静的接受了奴隶进入大明内部的结果……
杭州的张德邦却非常的快活!
拿到报纸之后他一刻都没有停止,就匆匆的跑去了自己在运河边上的小宅子,想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朝鲜来的郑氏。
“娘子,娘子,我终于可以帮你把船民户籍改成正当户籍了。”
才推开门,张德邦就兴冲冲的大叫。
正在做婴儿衣衫的郑氏缓缓站起来瞅着欢喜的张德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施礼道:“有劳夫君了。”
张德邦把报纸递给郑氏,然后搀扶着已经怀孕的郑氏坐下来,用手指指点着《蓝田日报》的头版头条道:“陛下已经准允外国人进入大明腹地,你以后就不要总是闷在宅子里,可以正大光明的出门了。”
郑氏认真诵读了一遍那条消息,瞅着张德邦道:“这是真的?”
张德邦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以后就是我大明人了,可以活的宽松些。”
郑氏摇摇头道:“报纸上说,只允许男丁进来。”
张德邦嘿嘿笑道:“以前不准许所有人进来,你不是也进来了吗?现在,虽说只允许男丁进来,地方上因为缺少人手,那么多的女子白白的被市舶司阻隔在码头上,也不是个事情,而杭州的各大刺绣,纺织,成衣作坊需要大量的女子,不用我们着急,那些作坊主,以及官办的作坊掌柜们,就会帮你冲开这道禁令。
徐五想徐公既然敢开先河,杭州知府就敢放洪水,这些官老爷,我了解的很。”
郑氏沉默片刻,忽然咬咬牙跪在张德邦脚下道:“妾身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夫君!”
张德邦笑嘻嘻的将郑氏搀扶起来道:“小心,小心,别伤了腹中的孩子,你说,有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就一定会满足你。”
郑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绘制着一个人像,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图画绘制的非常传神。
张德邦接过这张纸,瞅了瞅图画上的男子道:“这是谁?”
郑氏哭泣道:“这是妾身的兄长,我们在朝鲜的时候失散了,不过,根据妾身思量,他应该就被杭州市舶司阻挡在码头上,求夫君把我兄长救出来,妾身愿意结草衔环,生生世世的报答夫君的大恩。”
张德邦听郑氏说这个男人是他哥哥,原本阴沉下来的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满口答应道:“好,好,你要是早说,我说不定早就把人给弄出来了。
我有一个表哥就在杭州市舶司当差,等我把小鹦哥的小木船给她就去。”
说完话,张德邦就大声的呼唤鹦哥。
一个穿着绿色袄子的小闺女就匆匆的跑出来,猛地一跳就跳进了张德邦的怀里,被张德邦紧紧地抱住,两人额头顶额头的亲昵一阵,张德邦才在小鹦哥的哀求声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船。
看着闺女跟张德邦笑闹的模样,郑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咬着牙看张德邦跟小闺女鹦哥在水缸里操弄那艘小木船。
“叫声爹爹听听,明天还有小木人,可以放在小船上。”
“爹爹。”鹦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爹爹,却好像又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赶紧回头看向母亲。
母亲的眼神阴冷而残毒,鹦哥忍不住环住了张德邦的脖子,不敢再看。
郑氏笑着将鹦哥从张德邦的怀里摘下来,对张德邦道:“夫君,还是早去早回,妾身给夫君准备两样新学的杭州菜,等夫君回来品尝。”
张德邦笑呵呵的答应了,还探出手在小鹦哥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最后把小木船从水缸里捞出来狠狠地甩掉了上面的水珠,嘱咐小鹦哥小木船要阴干,不敢放在阳光下暴晒,这才匆匆的去了杭州市舶司。
郑氏目送张德邦走过街角,就关上门,一手捂住小鹦哥的嘴巴,另一手狠狠的拧着小鹦哥的屁.股,低声道:“你的父亲是一个高贵得人,不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人,你怎么敢把爹爹这么高贵的称呼,给了这个男人?”
小鹦哥想要大声哭喊,却哭不出声,两条小腿在空中胡乱踢腾,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滚出一串串泪珠。
第八十五章过日子去吧
这些事迟钝的张德邦是不知道的。
他很喜欢小鹦哥,毕竟,是他一字一句的教会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说大明话。
就因为他说一句,这孩子学一句,这才给这个孩子起了一个鹦哥的名字。
路过挽香楼的时候,不论那些刚刚起床的歌妓们如何召唤,张德邦连抬头看一下的兴致都没有,如今将要是两个孩子的爹爹了,不能再有坏名声传出来。
将来闺女要嫁人,儿子要娶媳妇,如果老子经常进青楼,那有什么好人家愿意跟他张德邦结亲?
想到这里,张德邦就加快了脚步,并决定以后绝对不从挽香楼经过了。
这里面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好的。
现在的大明又不是以前的大明,以前没饭吃,又被爹娘给卖了当妓子,那是没办法。
现在,还留在青楼里面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好吃懒做的,但凡勤快一点,进纺织作坊,刺绣作坊,成衣作坊,哪怕是去酒馆给人端茶倒水,也能吃的饱饱的,还有余钱租个小房子过日子。
至于老鸨子不肯的话更是天大的笑话,但凡有一个是被人逼着当了妓子的,青楼的掌柜,老鸨子,茶壶这些人不是发配西域,就是发配马六甲,不管发配到那里,这辈子都别想回杭州了。
要知道,这些妓子进青楼,需要在官府那里备案,并且申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并且愿意接受重税,这才能进青楼开始干活,准确的说,这些妓子才是青楼里的能做主的人,老鸨子反倒是看她们脸色吃饭的人。
稻草人上满满的插着拨浪鼓,被货郎挑着到处乱走,张德邦觉得其中一个红红的拨浪鼓声音好听,就摘了下来,丢给货郎几个钱,然后,继续向市舶司走。
市舶司就在钱塘江边上,官府从钱塘江入海口位置截出来五里长的一段码头,专门供那些逃难到大明的人居住生活。
当然,有钱的人在这里还是能过得很好的,毕竟背靠着杭州城,什么东西找不到?没钱的就凄惨了,官府会提供不多的一些最粗粝的食物给这些人?以红薯?玉米最多。
因此?杭州市舶司管辖的这一片地方?被杭州人称之为臭地。
这个名字起的真的很形象?那里确实很臭。
张德邦的表兄孙德就在这里当差?还是专门管理这些浪人的小队长。
市舶司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张德邦也不成。
托人去找了孙德之后?张邦德就坐在一个茶摊子上喝茶,等表兄出来。
茶水才喝了一口就吐了?不是茶水不好喝?而是对面坐着一个倭国人恶心到他了,为什么会确定是倭国人呢?只要看他光秃秃的头顶就知道了。
张德邦立刻就对门口的守卫喊道:“唉唉?你们看啊,这里有一个倭人跑出来了。”
守卫冷冷的看了张德邦一眼,继续把身子站的笔直,对这家伙的呼喊充耳不闻。
倒是茶摊子老板在一边擦着茶碗道:“这个倭人是留学生?不是从臭地跑出来的奴隶。”
那个倭人生气的站起来冲着老板吼道:“那里面的人也不是奴隶,他们都是流落在大明的外国人。”
茶老板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重新给张德邦换了一碗茶。
张德邦瞅着那个倭国留学生青嘘嘘的头顶纳闷的对茶老板道:“是不是蛮族都会把脑袋弄成这个样子?建奴是这样的,倭寇也这样。”
“我是留学生!”
鸠山门一郎愤怒极了。
这家伙是倭国人中难得一见的彪形大汉,愤怒的样子更是气势骇人,张德邦吞咽了一口口水,就转过头跟茶老板聊起了别的事情。
“你想从里面弄一个奴隶出来帮你家干活?”
茶老板听了张德邦的话,不屑的撇撇嘴道。
“这不是便宜吗?”
“便宜也不能这么做,弄一个奴隶进家门你是怎么想的,你没老婆闺女妹子?昨日里市舶司的孙头才把一个搞人家老婆的家伙丢海里去了。
告诉你,这些家伙在臭地里关的时间长了,就跟野兽一样,连臭地里的那些没人要的女人都胡搞,见了你家里的那些干干净净的家眷那还了得?”
张德邦愣住了,从怀里掏出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又想了一下郑氏的容貌,皱眉道:“这也不怎么像兄妹啊。”
这个念头才起来,又想起郑氏的温柔,就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觉得不该这么想。
孙德提着一根牛皮鞭子从市舶司里走出来,接过茶老板端来的茶水就对张德邦道:“有事就说,里面忙着呢。”
张德邦连忙见孙德拉到一边,仔仔细细的把事情跟孙德表兄说了一遍。
孙德取过那张画像看了一眼,就对张德邦道:“好,你等着,我进去看看,有的话就给你带出来,你去交钱,找不到,大概是被我丢海里去了。”
说完就重新回市舶司了。
“表哥,你用心点,人命关天呢。”
孙德对张德邦的呼喊充耳不闻,进了市舶司,又经过几道栅栏进了臭地,把画像丢给自己的部下道:“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是朝鲜人。”
其中一个部下笑道:“这人我知道,住在阁楼上,钱很多,不过也没多少了,正准备把他发卖给一些岛主,他们手头缺人缺的厉害。”
孙德皱眉道:“是个什么人,怎么还会有钱?”
“听说是朝鲜的大人物,国破之后就逃出来了,想要进我大明,结果陛下颁发了旨意,不准这些人进入大明内地,这些人又无处可去,就只好留在臭地,等朝廷松口呢。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总说自己是皇子,要见咱们陛下呢。”
“带我去见见这个人。”
部下答应一声就领着孙德一路向里走。
臭地不都是臭的,至少在靠近山丘这一边,基本上是不臭的,一个身高八尺的伟岸男子正赤着脚在江边行走,披头撒发的样子看似狼狈,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即便是孙德也不得称赞一声——器宇轩昂。
虽然在这里孙德才是高位人士,可是,当这个人即便是仰望站在高处的孙德的时候,依旧表现的高贵且从容。
“你认识一个叫做朴载喜的女人吗?”
李罡真皱眉想了想,最后摇头道:“记不起来了。”
孙德道:“她说你是她的哥哥,是这样的吗?”
李罡真勃然发怒,瞅着孙德道:“我是皇子,如果她是我的妹妹,那里有姓朴的道理?一定是有歹人冒充,这位官员,请你代我禀报杭州知府,就说有人冒充李氏皇族,今天有人胆敢冒充李氏皇族而官府不理睬,那么,明日就有人敢冒充云氏皇族。
我李罡真虽然落魄了,可是我依旧是皇族,我身体里流淌着皇族的血,这一点不容玷污,也不会因为朝鲜破败就有所改变。”
孙德瞅着李罡真道:“这个女人八成是你的老婆,你们好像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李罡真冷笑一声道:“我的女人太多了,给我生过儿子的就有十六个,谁能记得住生女儿的女人,我以朝鲜四皇子的身份命令你,火速将我的身份上报,我要进京觐见大明皇帝陛下,请求大明帮助朝鲜复国。”
孙德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部下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呢,还挤眉弄眼的。
“那一柄叉子,送他一程。”
孙德给部下交代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李罡真在身后大叫道:“我是朝鲜皇子,你这个小吏一定要把我的话传给杭州知府知晓。
否则,一旦我觐见了大明皇帝陛下,一定将你剥皮抽筋。”
孙德微微叹息一声,这样的人他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离开了谋臣,离开了管家,部下,奴仆,就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聪明一点的人,在落难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混在普通人群中,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知道,不论是建州人祸害朝鲜,还是倭国人祸害朝鲜,最后拿到朝鲜土地的却是大明。
指望大明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孙德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大明军队都已经驻扎到了朝鲜,而朝鲜也基本上没有多少人了。
部下拿来的叉子足足有两丈长,是竹子制作的,中间有一个宽大的半环,这东西就是市舶司管理臭地的人把人往水里推得工具。
钱塘江的入海口处水流很是湍急。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饶命啊,饶命啊,我有钱,我有钱……”
孙德眼看着李罡真被两个部下用叉子顶着推进了钱塘江深处,眼看着这个皇子在水流中挣扎,最后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等了一阵子,没看见这个人浮起来,就来到李罡真居住的阁楼里,找到了一些随身物品,就打了一个包,跨在胳膊上离开了臭地。
“表哥,找到人了吗?”
张德邦见孙德出来了,就急忙迎上来。
孙德怜悯的瞅了一眼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表弟,叹口气道:“人刚刚被送走,我晚了一步,只找到了一个包袱,你拿给他妹妹吧。”
“啊?送哪里去了?”
“听说他不愿意继续留在臭地,去了马六甲采硫磺去了。”
“啊?采硫磺?那还能活吗?表哥,我听说,干这个活的人活不到四十岁。”
孙德笑着摇摇头,把包袱丢给张邦德道:“可是,我听说愿意干这个活的人,只要干满十年,就能在马六甲落户,成大明海外人口。”
张邦德叹口气道:“总要有这个命才成啊。”
孙德笑道:“好好回家过日子去吧,别胡思乱想,也告诉你那个小妾,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第八十六章多好的肚皮啊
大舅哥死定了。
这是张邦德的第一感觉。
抱着窥探隐私的想法悄悄打开了包袱。
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条玉带看样子还能值几个钱。其余的不过是一些笔墨纸砚,以及几本书,打开书看一下,发现不过是《论语》一类的汉文书籍,最有意思的是里面还有一本棋谱。
张邦德背着包袱回到了运河边上的小房子,把包袱递给了郑氏,见小鹦哥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就不满的对郑氏道:“孩子还小,你总是打骂她做什么。”
郑氏的脸色极为难看,只看到了包袱没见到人,她的心一瞬间就变得冰冷。
匆匆打开包袱看到了那条熟悉的玉带,泪珠儿就滚滚落下。
张邦德抱着小鹦哥一边用拨浪鼓哄孩子,一边对郑氏道:“也不知道你弟弟是怎么想的,原本好好地待在杭州这边,我就能把他以雇佣的名义带出来,结果呢,他偏偏跑去了马六甲找死。
虽说采硫磺十年就能归化如大明海外籍,可是,采硫磺这种活计是人干的活吗?听说在南洋采硫磺的人一般都是大军抓来的奴隶,战俘,就因为死的快,跟不上硫磺采集进度,官家才会开出这么一个条件来,他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年以后。”
郑氏抱着玉带默默地坐在那里,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她相信张邦德说的是实话,因为在她眼中,张邦德就是一个能一眼看透心肝的人。
大院君死了。
同样的郑氏也非常清楚,大院君李罡真已经死了,并且是死于意外。
她收起玉带,对张邦德道:“夫君与鹦哥儿耍耍,妾身有些疲乏。”
张邦德殷勤的将郑氏送回了卧房,就带着鹦哥儿继续在水缸里放木船。
鹦哥儿很聪明,可以说非常的聪明,很多事情一教就会,尤其是在念书一道上,让张邦德突然之间有了别的想法。
这样的好孩子就该送去书院读书!
只是到了书院之后,就要离开母亲,离开这个家,张邦德多少有些舍不得。
现如今的杭州,不论是玉山书院分院,还是玉山大学堂的分院都在疯狂的搜刮有天赋的孩子,且不分男女,只要是在小小年纪就已经表现出极高读书天赋的孩子,不论大小?都在他们搜刮之列。
孩子一旦被选进了书院?以后的衣食住行就不用家里人管,除过寒暑两季能回家看看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必须留在书院?接受先生的教导。
父女二人玩累了?郑氏依旧没有从卧房里出来,张邦德觉得很有必要带孩子去玉山书院分院,或者玉山大学堂的分院走一遭。
万一孩子有这个天赋呢?
拿定了主意之后,张邦德就让两个朝鲜仆妇告诉郑氏,他准备带着孩子去见见先生。
张邦德将小闺女抗在脖子上?带着她嘻嘻哈哈的离开了家。
很快,张邦德就发现,只要离开那个小院子?这个孩子立刻就变得欢快了好多?于是?他决定晚一点再回去,反正?杭州的晚上有的是热闹的去处,而他又不是没有钱!
郑氏听着张邦德带着孩子出了小院子?就立刻坐了起来?关上卧房的门,就挑开了玉带上的缝线,很快一张绢帛就出现在眼前。
郑氏抖开绢帛,绢帛上苍劲有力的文字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是一封传位诏书。
抱着这封诏书,郑氏泪如雨下。
当初,就是她将这封诏书缝进这条普通玉带的。
如果李罡真还活着,他一定不会丢弃这条玉带的。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李罡真已经死掉了。
而且是死的不明不白。
臭地是个什么地方,郑氏知道的非常清楚,在那里,只有无休止的折磨,无休止的杀戮,与无休止的死亡。
大明市舶司对这里就谈不到管理,法度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如果不是在那里实在是活不下去,她也不会跟着人贩子走了。
张邦德说李罡真去了马六甲采硫磺,一定是该死的市舶司的人员告诉他的,以李罡真的性情,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哪里能底下身段去马六甲当奴隶。
之所以会这么说,一定是害怕张邦德追究,不得不骗他一次,反正死无对证。
仔细的看了一边传位诏书,郑氏就重新将诏书缝进玉带,装在一个木头盒子里仔细放好,这才静静地躺在床上,瞅着外边的半轮残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李罡真死了,对郑氏来说,朝鲜王室也就死了。
张邦德欣喜若狂!
他的闺女张鹦被玉山书院分院的院长卢象观看中了!
这位先生便是大明朝大名赫赫的白衣卢象升之弟,传说卢象升并未被崇祯皇帝冤杀,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最高司法的象征獬豸。
而卢象观先生也并非泛泛之辈,乃是玉山书院内著名的先生,更是大明朝数得上号的大儒,能被这样地位的先生看中,张邦德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张邦德不清楚卢象观先生是如何看出这个小鹦儿是可造之材的,他只知道高兴,一旦这个孩子进了玉山书院,以后,在偌大的家族里边,谁还敢小看自己。
就是表兄孙德,也不能像看二流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了。
鸿运楼!
张邦德在看到这三个字之后就毫不犹豫的驮着闺女走进了这家杭州城最贵的酒楼!
小二才要出声招呼,就见张邦德用一根粗大的指头指着他道:“什么都别说,爷今天高兴,爷的闺女给爷长了大脸面,有什么好东西你就给爷招呼。”
小二谄媚的笑容立刻就变得真诚起来,背过身道:“爷,要不然让小的驮小姐上楼,也多少沾点喜气。”
张邦德虚踢了小二一脚道:“滚开,爷的闺女可是玉山书院分院卢先生看中的门下弟子,你这样的腌臜货也配驮?”
小二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张邦德脖子上的小闺女,立刻就朝柜台后边的掌柜大喊:“掌柜的,掌柜的,这位爷带着要进玉山书院的大小姐来了。”
掌柜的瞅了张邦德一眼,这家伙他认识,就是一个吃瓦片过活的无赖货,怎么就有本事把闺女送进玉山书院?
这可不能怠慢,鸿运楼在杭州吃的是一辈子乃至几辈子的饭,可不能因为看不起张邦德就小看了人家脖子上的闺女。
于是,张邦德第一次上到了鸿运楼的二楼,第一次坐在了靠窗的最好位置上,第一次吃到了鸿运楼的那道名菜——金榜题名!
虽然是冬日,各种蔬果摆了一桌子,张邦德将小闺女放在桌子上,任由这个孩子坐在桌子上祸害这些精美的菜肴以及瓜果。
酒不敢喝多,张邦德一直控制着酒量,看着小闺女吃一口西瓜,再啃一口香蕉,抓一把牛肉片吃嘴里,又抱起那个巨大的万三猪肘。
衣服自然是早就看不成了,小脸也看不成了,这孩子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往张邦德嘴里塞了一颗龙眼,就让张邦德心都要化了。
想起自己两百个银元就换来了这么一个宝贝,张邦德就恨不得在这里纵声长笑。
以后,这闺女就是自己亲生的,万万不能交给那个朝鲜女人教导,她们哪能教导出好孩子来。
想起郑氏,张邦德的嘴巴就咧的更大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啊……不,以后还要生,这朝鲜婆娘别的不成,生孩子这一条,比家里的那个臭婆娘强上一万倍。
这么好的肚皮,生一两个怎么成?
以后,谁要是再敢说这孩子是朝鲜人,老子拼命也要弄死他!
二十个银元一顿饭,张邦德毫不在意!
回到运河边上的小宅子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小闺女早就睡着了,被张邦德用外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回来。
把孩子交给仆妇带去洗澡,他这才来到卧房,对披衣起来的郑氏道:“为了这孩子的将来,我准备把孩子放在我婆娘的名下!”
郑氏脸色惨白,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发现张邦德的口气完全没有跟她商量一下的意思。
“这孩子将来前途远大,不能因为是朝鲜人就白白的给毁掉了,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大明人,纯正的大明人,是我张邦德的亲生闺女。”
“夫君……”
张邦德不等郑氏把话说完,就斩钉截铁的道:“孩子被玉山书院的卢先生看中了,准备收在门下,明日起,我就给这个孩子上户籍,就说以前嫌弃她是闺女就一直养在乡下,现在长大了,就接回来了。”
“她年纪还小!夫君。”
张邦德笑道:“玉山书院教授学子一般是从小教授的,以后啊,这孩子就要长期住在玉山书院,接受先生们的教导。
一旦学有所成,我张氏就算是在我手里光耀门楣了。
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许说小鹦儿是你的孩子,还要告诉那两个仆妇,谁要是敢坏了我闺女的前程,老子杀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郑氏眼中满是泪水,低着头饮泣,她没有办法否决这个男人的意见。
张邦德脱掉衣衫躺在郑氏得身边,温柔的抚摸着她隆起的肚皮,用世上最肉麻的声音贴着郑氏的耳朵道:“多好的肚皮啊——”
第八十七章轻重缓急
钱多多躺在锦榻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装怀孕。
据云昭所知,她肚子里除过刚刚不小心吞下去的龙眼核,屁都没有。
即便是哼哼唧唧的,云昭也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自从开放了奴隶市场之后,各地上来的奏本就堆积如山。
说什么的都有。
有建议给徐五想升官的。
有建议把徐五想五马分尸的。
也有站在一定的高度上用理性的话来衡量这个事情的正确与否的。
当然,最多的是谈论这件事的利弊,却没有指名道姓要把徐五想五马分尸的奏折。
对于这件事,张国柱完全不想参与,只要是他收到的奏折,就全部给了云昭,连筛选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就是张国柱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在他看来,要不要引进奴隶,首先要看大明百姓能不能养成上位者的心态,一旦有了这个心态,那么,就应该引进奴隶,毕竟,奴隶的出现,可以解决大明王朝内部的很多矛盾。
皇帝坚持要给工匠们高报酬,皇帝坚持要让雇佣大明人的工坊主们必须在赚钱之余,负责老公们的生老病死。
这虽然有矫枉过正之嫌,可是,这就是皇帝一片爱民之举,谁都不能反对,一旦反对了,就完全跟百姓们站在了对立面。
可是,这样做终究是有问题的,非常不利于大明的工商业发展,商贾以及工坊主们的负担太重,很大的一块利益被工匠们拿走了,那么,造成的后果便是工坊主,商贾们对重新建设工坊,以及商铺的动力不足。
奴隶进来了,立刻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至少能平衡这个问题,一方面大明子民领着高报酬,可以过得不错,另一方面,商人以及工坊主们可以从雇佣的奴隶身上得到一定的补偿。
因此,国相府在皇帝出台了引进奴隶的国策之后,立刻就刊发了关于雇佣奴隶的比例问题,一个工坊,一个经济体,雇佣的奴隶数量不得超过雇佣的大明人数量。
一旦有人违反这个国策,迎接他的将是前所未有的重罚,甚至有让商人,或者工坊主破产的威力。
对于国相府的补充意见,云昭同样采纳了,于是,奴隶进入大明内部?已经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实。
云昭之所以同意奴隶进入大明内部最大的依仗就是他麾下数不清的那些小吏。
这些人才是大明王朝的统治基础。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云昭在小吏的培养上历来是不遗余力的。
基本上,每一个大明官员都是从小吏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小吏人群就是大明官员们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里长,大里长?知县,知州?知府?中枢?这几个官职阶级就是大明官员体系中最珍贵的几个经历?只有沿着这几个台阶爬上来的人,才会被朝廷乃至天下人看重。
处理完奏折之后?云昭就来到钱多多的身边坐下?手不知不觉得就放在了钱多多滑腻腻的肚皮上,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天知道她在肚皮上涂抹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赵国秀说我身体没问题,勉强有一点宫寒,涂抹了这些药物之后很快就能把身体调整过来。”
“万一是我的毛病呢?”
云昭不免有些担心。
钱多多哼了一声道:“我夫君有没有毛病我这个当妻子的还不知道吗?就您昨晚的表现来看?有毛病的一定是我跟冯英。
听钱多多这么一说,云昭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问题,不过,八年来的辛勤耕耘,却没有任何收获还是很让人糟心的。
人家赵国秀都怀孕了!
虽说孩子的来路诡异,却没有人敢问,谁问了,赵国秀就会跟谁急。
她偏偏一次次的挺着大肚皮站在云昭面前,指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这是她的孩子!
不明白赵国秀为什么要强调这句废话,她生的孩子不是她的难道是皇帝的?
现在,云昭很害怕接到女官员的折子,更加害怕某一个女官员突然间告诉他,她怀孕了,这种无性繁殖的方式让云昭在面对很多道德之士的时候羞愧的汗颜无地。
有钱人就该多生孩子!
这句话可不是云昭说的,而是玉山书院跟玉山大学堂两个高级学问场所发出的统一的话语。
很自私,甚至有些无耻,可是,两所书院里的先生们同样拿出来了铁一般的事实来证明了他们总结出来的道理的正确性。
就连云昭都没办法反驳。
因为——一个地方越是富裕,这个地方出人才的可能性就越高。
他们甚至拿出来了各个地方学子的成绩对比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通过对比之后,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富裕地方的学子的成绩更好,能力更加的出众。
所以,富裕地方就很愿意把资金向书院等文化产业上投入,而艰苦地方还在努力的照顾百姓们的肚皮,至于脑子,暂时顾不上。
云昭知道,不出十年,各地学校之间就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差距,再来几年,大明王朝就会出现为了儿女学业专门迁徙的的人群。
这一点现在是这样,几百年以后还会是这样,且愈演愈烈。
眼看就要开春了,大明忽然间变得平静下来了。
云昭的桌案上不再有那些骇人听闻,或者耸人听闻的酷毒传说,也没有什么人动不动就斩杀数万人的惨剧,每个人都在忙着赚钱,好像都没有什么空闲去呼风唤雨了。
燕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最讨厌的是到了春天这里就开始刮风了,风中还携带着砂砾,吹得高大的树木呜呜的鬼叫,一夜都不消停。
老天爷愿意给燕京城大风,砂砾,就是不愿意给一星半点的雨雪,园子里的土地已经解冻了,云昭亲自挖了一个坑,一直挖到三尺深才见到了湿润的泥土,今年的墒情实在是很糟糕。
不过,燕京城的百姓们并不是很担心,主要是徐五想在任的时候在京城外边修建了两座巨大的水库,只要水库里还有水,百姓们就不担心地里的庄稼种不下去。
事实上,大明北方的旱灾还在持续,只不过因为这些年没日没夜的修建了太多的水利工程,这才让旱灾变得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不过,北方缺水依旧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
想起这件事云昭嘴里就发苦,他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改变,比如,在黄河上修建大坝,在黄河周围放无数个抽水机每日每日夜的抽水,这样做了之后,黄河还发个屁的洪水,到山东境内干涸的可能都有。
问题是,他做不到,不仅仅做不到在上游修建大坝,就连不断地向干涸地方供应黄河水都做不到。
给玉山书院,玉山下达了关于引黄灌溉减少黄河水量的科研题目,这两个书院除过提出来一个自流渠灌溉方法,就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自流渠可不是他们发明的,而是人家李冰研究出来的,就是在黄河的高位置上开凿水渠,引一部分黄河水流向别的地方,制造新的黄河干流。
这些天来,云昭一口气批准了十六个这样的地方项目。
同时也命令河南驻军开始炮轰黄河冰面,免得黄河上的冰块在河道上淤积出一个个恐怖的冰凌坝,最后再把两岸的百姓给淹掉。
之所以说起黄河,长江,淮河,每年到了年初,朝廷就要向河工拨付治河费用,今年尤其多,因为河南去年发大水的缘故,朝廷在研究之后,一次性的向河工拨付了两千一百万银元的国帑,占据国帑支出一成。
好大的负担啊,这笔钱甚至超过了大明王朝的总体军费,也超过了皇朝用来发放官员俸禄的费用。
在河工上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不可能的。
在这件事上老天从来就没有给过大明任何好脸色。
当地方官员跟百姓们刚刚花费了巨资,修建了两条可以防治百年一遇洪水的堤坝的时候,来年说不定就会来一场五百年一遇的洪水。
苍天就是这样一巴掌,一巴掌的抽打着治河官员以及皇帝的脸,以至于抽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张国柱在拨发了治河经费之后,云昭很害怕张国柱说出什么可以高枕无忧得话。
好在张国柱并没有说。
“自从万历年间的治河大师潘季驯之后,我大明到现在依旧在沿用此人总结出来的治河手段,昨日里,我们称量了黄河水,河工们说,今年的黄河水携带的泥沙量会更多,所以很凶险。
虽然我们在治河一事上的投入为历年之最,我还是很担心黄河会出事,只要黄河出事了,我们一年基本上属于白干,所以,国相府准备现在就派出治河督察,准备以严刑峻法来约束沿黄官员,把这件事当做头等大事来对待。”
云昭点点头道:“治河一事就按照你的想法去贯彻,我再说一点,那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莫要只顾着黄河,而忘记了长江,淮河等等河流,万万不敢被老天也声东击西了。
如果今年,老天爷还不给我们活路,就把黄泛区以及长江,淮河的泛滥区的百姓迁徙出去,反正我们的国土足够大,留出几片区域让它们折腾老子认了。”
第八十八章人的演变过程
张国柱要管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天下人的衣食住行。
或许比这四种多一些,即便是多,重点核心依旧是这四种。
云昭管的事情就多了,几乎天下事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样做不好,云昭应该只管理官员就好,再通过官员来治理天下百姓。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一般情况下,皇帝是管不好官员的,官员也管不好百姓,至少达不到云昭或者百姓期望的那种好。
然后,中庸之道就出来了。
老祖宗用血的教训告诉皇帝,这世上不存在尽善尽美的人与尽善尽美的事情。
期望云昭不要对官员们有太高的要求,大家能过得去就成了。
这在云昭看来就是苟且偷生。
不过呢,他现在很认同这种行为。
云彰在蜀中看中了一个女子,就在云昭准备庆贺自家养的猪终于开始祸害人间的时候,冯英却给了老迈的仆人彭寿一根鞭子,让他去剑南道上打散这对鸳鸯。
这就很无理了,云昭记得很清楚,自己与冯英这么大的时候,除过最后一关,该做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做过了,没想到,到了儿子这里怎么就不变的不能容忍了?
“你那时候天一黑就喜欢找我,被我捏捏摸摸弄得七荤八素的,这时候派彭寿去打儿子,是不是不合适啊?”
“啐。”
“那时候你的胸部就很大了,应该有我的功劳。”
“啐!”
“跟你说正事呢,小心把儿子打成变态。”
“你儿子只有十五岁!你就不怕把身子糟蹋坏了?”
“年少慕少艾很正常啊,另外,你要相信你儿子的意志力,我觉得比我强多了,孩子能在信里面如此高兴地告诉你,你这时候要是这样做,小心他以后再也不跟你分享他的快乐。”
“他怎么能找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呢?他就没有一点脑子吗?”
云昭叹口气道:“完蛋了,看来,我早就该把你这个破落户,以及钱多多那个风尘女子活埋掉。”
冯英哼了一声就离开了房间,看样子云昭今晚要独自睡了。
云彰是大明百姓眼中板上钉钉的皇储。
他的身边如何会少了随从?
玉山书院如何会让云彰干出这种事情来?
问题很多。
也非常的复杂,绝对不是云彰看中一个小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
云彰事实上要比云显来的单纯。
这个孩子更加的纯粹,这就是大明皇朝的官员们为什么会默认他是皇储的原因所在。
从韩陵山送来的文书中可以看出,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泛泛之辈,除过出身差了一些,其余的没得挑。
在玉山书院就读,还是玉山书院开山元老葛春晖先生的孙女。
在这些元老中?葛春晖先生无疑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教授的算学不需要高谈阔论?只需要默默地研究,计算,因此,老先生虽然是德高望重之人?却连代表大会都没有进入。
云彰之所以会见到这个叫做葛非的少女,据说是?恰好遇到葛春晖先生带着一干门徒去解决铁路修造过程中遇到的一些数据?葛非就在其中。
可怜的云彰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意中人?交往的过程非常的顺利?很是有一些一见倾心的模样?觉得这就是天赐的姻缘?这才兴冲冲的给母亲写信?想要把这个好消息跟母亲分享。
冯英却派了彭寿这条老狗带着鞭子去抽孩子。
这就是混账做法!
因此,彭寿现在还没有离开燕京城?因为云昭不许。
一向开明大度的冯英遇到儿子的事情,立刻就能变得不可理喻?这一点是云昭没有想到的。
钱少少这种位高权重的外戚在开国的时候会出现,等到国家政权稳定之后?就不可能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估计徐元寿这些人也是仔细衡量过,葛春晖的孙女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呢?他们要的一定是皇储妃的位置。
云昭甚至觉得,云彰想要再娶一个老婆都成了妄想。
天亮的时候,云昭在吃早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云显。
这一次表现的很乖巧,没有故意把云琸弄哭,也没有烦躁的推开钱多多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安静的坐在那里吃饭,对云琸投来的挑衅的目光毫不在意。
在陪着父亲吃了一顿早饭之后,就瞅着放下报纸的父亲道:“父亲,孩儿想要走一遭南洋,韩秀芬阿姨答应孩儿可以乘坐新交付的铁甲舰去。”
云昭笑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你去南洋吗?”
云显点点头道:“知晓,他们还是不放弃移民南洋的决策。”
云昭点头道:“既然你明白,那就去吧,不要许诺,不要做不好的决定,当然,也顺便帮爹爹看看真实的南洋是个什么样子。
回程的时候,也代表你父皇我,把鸿胪寺在欧洲邀请的那些学问家带回来,注意礼节。”
云显道:“我知道了,父亲。”
云昭又对钱多多道:“把云纹从南洋丛林里叫出来吧,让他一路照看显儿。”
钱多多叹口气道:“三千七百黑衣人虽然有洪承畴的部众支持,一年多下来,战死了一千四百多,妾身还以为夫君要让他们全部战死丛林呢。
张秉忠离开大明之时,麾下三十七万大军,这些年在南洋不断征战,如今不足三万,这剩下来的三万人,几乎全是高手中的高手,你让云纹进入丛林剿匪。
那孩子过得很难。
如果不是张秉忠一再叫嚣要回到大明杀了夫君,那孩子估计早就支撑不住了。”
云昭淡淡的道:“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钱多多叹息一声就离开了屋子。
云昭瞅着云显道:“你也觉得爹爹过于酷毒了吗?”
云显摇头道:“总比留在军营中喝酒赌钱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我仅仅是想要延缓一下云氏纨绔出现的时间,你跟你哥哥以后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的要求,云氏不敢出废物。”
几匹快马离开了燕京城,云杨站在正阳门上看的很清楚,目送这队骑兵消失在树林后边,就对随从道:“去告诉两位夫人,云纹要离开战场了。”
徐五想捧着一个茶壶从箭楼里走出来,把茶壶放在云杨手里道:“我准备将燕京城的火车站放在城西十二里的地方,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云杨喝了一口茶水道:“没什么想要的,至少不要你给我的好处。”
“怎么变得这么谨慎了呢?”
云杨苦笑一声道:“以前,你给我的东西我敢拿,因为那是我兄弟给的,现在,不敢要了,徐五想给的东西我不敢要。”
徐五想怒道:“既然你不敢要,为什么还联络了一群人一定要拿下我要修建燕京火车站的那块地?你们也不拍撑死。”
云杨冷漠的道:“那是军队占的,不是我占的,别的大军都在外边,油水丰厚,只有我们身为陛下的禁卫军,没有敌人可以让我们获取军功,也没有敌国可以让我们平灭来捞取钱财。
再不给兄弟们谋取一点财货,我担心军心不稳。”
徐五想道:“以后捞取这种不义之财的时候会越来越少,我们也不再依靠情谊跟交情来治理国家,以后治理国家的将是法度。
没有半点人情可言。
云杨,这时候就不要当出头鸟了,你前年在玉山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当兵,当官,就不该发财,这是我们以前的誓言,现在,你看看,他们一个比一个肥,就不怕吃破肚皮?要是不小心落进天网,我保证,你们吃进去了多少,一定会加倍吐出来。”
云杨瞥了徐五想一眼低声道:“你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被你们这些人一点点的给弄没了。”
说罢,就推开徐五想下来城墙,他喜欢徐五想有事跟他直说,莫要拐弯。
见云杨下去了,徐五想就恶狠狠地道:“为了你这个混账,我被陛下逼迫到了这个地步,以后,高低不与你们皇族打交道了。”
自从皇帝一口气处理了这么多人之后,臣子之间的关系变化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有的是横向的,有的是纵向的,更多的人开始谋算自己的关系网,明显不合适的关系能断就断掉,可以交往的关系,这时候也必须冷淡下来,至于那些最亲密的关系,本就不用经常维系。
谋算清楚之后,人们很快发现,有更多的人,愿意用律法来说事情,而不是依靠人情。
尽管这仅仅是表面上的,云昭依旧很满意,他相信,只要高压一直存在,人们会慢慢地适应这种将律法的生活。
冯英哭泣得很厉害,云昭哄了许久,她反而哭的越发大声,就连钱多多都被引过来了。
很少见冯英哭泣,钱多多就想多欣赏一会。
可惜,自从钱多多进来之后冯英就不哭了,木头人一样的坐在一张锦榻上,恶狠狠地看着钱多多。
钱多多立刻摆手道:“不论你这边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对天发誓,跟我没关系。”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云彰要有太子妃了。”
钱多多摊开手道:“孩子大了,也该有太子妃了。”
云昭叹口气道:“云彰不愿意就任太子。”
“为什么?”
钱多多的大眼睛睁的溜圆。
“云彰说被人哄抬着当上太子,让他毫无成就感。”
第八十九章一只跑不死的乌龟
“儿子很聪明。”
这就是云昭对云彰的评价。
皇太子之所以是皇太子,首先,他得有一个当皇帝的父亲,或者别的长辈,否则没有这个可能。
当上皇太子的前提不一定是英明睿智,天纵神武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是一个贪花好色,愚昧无能的人当上皇太子。
想想也是,如果都按照第一条来选择,那么多的朝代也就不至于亡国了。
因此,谁来当皇太子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是皇帝个人的私人事件。
很可怜,每一个皇帝都不愿意出现停尸不顾束甲相功这样的事情,可是呢,越是在乎的皇帝,出现这样事件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个被群臣抬举到皇太子位置上的太子是一个很可怜的太子,这一点,云彰似乎非常的明白,所以,这家伙宁愿去跟葛春晖先生的孙女去谈恋爱,用这个方法来笼络玉山书院,也不愿意被这些人把他推上皇太子的位置。
总体上,云彰做的很好,轻重缓急拿捏得很好。
然后,云昭就下旨意呵斥了生在安南的洪承畴,然后命令他交卸安南总督的权力给云霄,即日回大明本土,就任副国相。
云彰还小,处理事情没有可能这么老练,更不可能把事情做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云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立刻就降罪于洪承畴。
安南总督变成了副国相,看似升迁了一级,不过,权柄却被剥削了一大半,因为云昭已经准备了至少十位副国相的位置等着安置回京的功臣们。
副国相的权柄就算再大,被分割成十份之后,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事到如今,云昭已经不太担心国计民生的发展问题了,政策,道理已经确定,剩下的就交给大明勤劳的百姓们,他们会自己处理好自己的生活问题。
遍观全球,大明帝国,无疑是最开放,最自由,最有纪律?最有发展潜力的国家?在未来二十年内云昭相信,这个老旧?又新颖的国度,一定会变成一个崭新,又富裕的国家。
现如今?大明的读书人们?正在被一只乌龟的问题困得死死地。
这是该死的乌龟来自于罗马,是传教士们把它带来的。
他们想在大明找到一个能在哲学或者物理意义上真正能跑赢这只乌龟的人。
这是一只神奇的乌龟,从道理上论,基本上没有人能跑的过这只乌龟?可是,只要是个双腿完好的人?就能追上这只乌龟,并且超越它。
这就让道理与现实变得相互违背?也是欧洲的学者们向大明提出的第一个挑战,那就是用道理阐明?证明这只乌龟是可以被超越的。
罗马人的道理很简单?先让乌龟跑出一百米?然后找一个人去追,乌龟跑的很慢,人跑的速度很快,可是,从道理上来看,人永远无法超过乌龟。
他们认为,既然有起点,只要乌龟是动的,那就会有无数个起点,当人追到一百米的时候,乌龟又向前跑了十米,当人追到十米位置的时候,乌龟又向前跑了一米……以此类推,不论人跑的有多块,乌龟跑的有多慢,乌龟总会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起点,哪怕人与乌龟之间的距离再小,却总是存在的,这就证明乌龟是不可超越的。
当这个问题被云昭知道后,他很开心,拿出十万个银元告诉大明学问人,谁要是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十万枚银元就是谁的,然后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因为,他发现,微分学与积分学这两个大学问,就要降临在大明了,因为想要解释这个问题,就一定要用到微分学里面的极限理论,而微分学与积分学是相辅相成的两个理论,他们被总称为微积分。
云昭知道微积分学的先祖是牛顿和莱布尼兹,不过,这两位都是初级微积分的名家,直到十九世界微积分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完善。
如果大明的学问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就必须进入这一理论。
因为牛顿先生今年刚刚五岁。
莱布尼兹先生刚刚两岁。
很显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任何人都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借鉴。
云昭甚至相信,那个罗马和尚之所以把这个问题带来大明,很有可能,欧洲已经开始有人进入这一领域了。
微积分云昭自然是学过的……然后,他现在仅仅知道一些微积分的基本知识,至于将微积分活学活用,云昭觉得这太难为他了。
毕竟,他当年过微积分,完全是教授看他可怜的份上过的。
几十年过去了,他还能记起微积分三个字,完全是因为恐惧这三个字记忆才会这么深刻。
十万枚银元就能掀起全大明人对算学,物理的兴趣,云昭觉得很值得。
至少,连冯英,钱多多都开始研究乌龟了。
“夫君,这是什么道理?”
钱多多瞅着窗台上那只正在慢慢踱步的乌龟,不解的对云昭道。
“当道理跟现实不相匹配的时候,那就说明中间一定有说的通的道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这个道理,需要人们去研究,去开创。”
“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云昭耸耸肩膀道:“当初在玉山书院就学的时候,你的算学学的比我好,问我就是难为我。”
钱多多皱眉道:“这个该死的罗马和尚胆敢来羞辱大明,应该五马分尸!”
云昭摇摇头道:“以后,还有更多这一类的乌龟会爬来大明,我们不能把送乌龟过来的学者都五马分尸吧?大明需要这些问题来刺激一下,免得总是目中无人,总以为自己才是最厉害的人。”
“如果解答不出来呢?就让人家白白笑话?”
“解答不出来,被人家笑话也是活该,这十万枚银元就要送给那个叫做安吉曼的罗马和尚。”
“如果人家拿到了钱,又弄来无数这样的问题,陛下该如何对待?”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道:“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皇帝,只要人家是带着学问来到大明的,只要人家能提出一个个意义深邃的问题,我哪怕是当裤子,也会把人家该得的赏钱给人家。”
“夫君就不怕打击臣民的信心?”
“学问一途上做不来半点虚假,可以就是可以,不成就是不成,该请人家当老师的时候就要学会敬礼,该听人家教导的时候,你就必须坐下来听。
打击臣民的信心?
正好,这些年大明百姓已经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惯,连孔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该谦虚一下,看看外边的学问了。”
“夫君不是不喜欢欧洲人,还总说他们是一群居住在粪坑里的野人吗?却为何对这些人如此礼遇呢,我记得,在封国之初,您就专门设立了传教士进入大明的专门通道。
还允许他们免费使用驿站的服务,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云昭淡淡的道:“野人中总是有一些穿衣服的家伙,我要的就是这群穿衣服的家伙,我喜欢他们脑袋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并且愿意为他们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付钱,支持。
如果他们愿意来大明,我甚至愿意给他们一定的官职,请他们进入各个大学堂担任教授职务,现在啊,我们的人在欧洲的存在感不强,人家不愿意来。”
钱多多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夫君,既然他们不愿意来,不如……”
云昭听了钱多多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道:“不成,不能用绑架的手段,这种事只能纯粹的用诚意去打动人家。”
钱多多把窗台上乱跑的乌龟抓起来丢出窗外,拍着高耸的胸脯道:“夫君,把这个事情交给妾身,妾身一定有办法邀请这些人来大明定居的。”
“计将安出?”
“这有什么难的,妾身只要跟那些与我们家做生意的欧洲商贾们说一声就成。”
“你准备怎么干?”
“只要给这些欧洲商贾们一定的优惠就成,那些学问家们不过是一些书呆子,只要那些商贾肯下力气,我想,不论是陷害,迫害,还是栽赃,诬陷,总有一个办法适合那些书呆子。
只要让他们在欧洲没办法待,再告诉他们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年轻睿智的皇帝最是看重他们这些读书人,愿意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做学问的条件。
妾身以为,这事基本就成了,就怕弄来太多,让夫君生气。”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不能伤害他们,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一定不能伤害他们,我只是想要给他们一个舒适的研究学问的机会,没想弄死他们。”
“您不在乎那些人的身份?”
“有大学问,就是他们最大的身份。”
“妾身明白了。”
云昭狐疑的瞅着钱多多,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不过,对欧洲层出不群的科学家们,云昭真得是太眼馋了。
而此时的欧洲,战乱不断,并非一个好的做学问的地方。
云昭觉得如果能把这些人都请来大明,算是对世界文明的发展做出了最杰出的贡献。
当然,首先要对大明有利才成!
第九十章外乡人才有仁慈的心
巴黎,新桥!
一队披着黑斗篷的人上了繁闹的新桥。
斗篷很大,几乎包裹了全身,就连面容也隐藏在黑暗中。
自从这一队十二个人踏上新桥,新桥上的行人,马车,以及正在叫卖的商人,喧闹的卖花女,就连正在演唱的戏剧也停了下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计,齐齐的看着这一队黑衣人。
黑衣人不管不顾,继续向新桥的另一边走去,脚下的皮靴踩在石头上,发出咔咔的声音。
“金子!”
一个长着一嘴烂牙的乞丐,突然喊了出来。
引来众人的注视。
最后一个黑衣人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个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把里佛尔丢向了乞丐,马上,乞丐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里佛尔是法国的货币,与大明的银元差不多,都是银质货币,不过,就外形来讲,这种铸造出来的银币质量,远不如大明冲压出来的银币精美。
“张梁,不要胡闹!”
走在最前方的乔勇低声呼喝了一声,张梁就迅速跟上队伍,假装没看到那个卖花女故意露出来的白皙的胸膛。
目送这队黑衣人走远,披着半截斗篷的警察朱庀德就迅速跟了上去,他也对这群人的来路非常的好奇,就刚才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训斥最后一个黑衣人说的话,他从未听过。
不过,他不敢轻易的靠上去问,因为那些的黑披风胸口位置悬挂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金黄色勋章,勋章的图案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是一种神奇的怪兽。
朱庀德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家族会用那样的怪兽充当自己的族徽。
不过,这些人的黑斗篷里面,不但藏了火枪,还悬挂着长刀,朱庀德甚至能从这些人的身上嗅到野兽的味道。
“这些人都是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他们来巴黎的目的在那里?”
朱庀德自言自语一句,就随着这些人踏上了香榭丽舍田园大道,也就是皇后大道。
这条大路上是不允许倾倒垃圾的,因此,踏上这条街之后,乔勇等人都忍不住狠狠地跺了跺自己的靴子?直到现在?他们的鼻端,依旧有一股浓烈的屎尿臭味萦绕不去。
想起他们刚刚穿过的那条阴暗狭窄的街道,面对腐尸气味都能吃下去饭的乔勇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他们本来是乘坐了三辆马车来的?可是?才进城?马车就被汹涌的乞丐人潮给淹没了。
年轻的乔勇从来都没有见过数量这么多的乞丐,他一度以为?这个名叫法兰西的国度就是一个乞丐国家。
乞丐们将马车拥堵的寸步难行?于是?为了赶时间见法国国王的乔勇就下令步行前往?马车随后赶来。
乔勇来到巴黎城已经四年了。
现在,他无比的想要完成任务,回到大明去。
踏上了皇后大道,乞丐立刻就变得少多了?不过,这里的乞丐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一个个躲在街角用贪婪的目光看着他们。
对于这些人的底细乔勇还是知道的?这些人都是各个乞丐团体中的王?也只有这些王才能来到皇后大街上乞讨。
与其说他们在乞讨?不如说这群人都是恶棍,他们杀人,抢劫,诱拐,绑架,偷窃?几乎无恶不作。
以前他的团体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乔勇还会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可是,当自家兄弟大规模到来之后,他对这座城市,对这里的皇帝,都充满了鄙视之意。
大明要在这里建立一座大使馆,原本以为,只需获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允准,就能购买土地修建房子,就能落实规定法国商人前往大明的公文问题,也能获得法国国王做出保证。
问题是,乔勇等人已经在枫丹白露镇的枫丹白露宫见过了路易十四,见过了摄政的皇太后,路易十四也同意了大明帝国在巴黎修建一座辉煌的大使馆,同意了大明帝国的所有要求。
可惜……他说了不算。
此时控制巴黎的并非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而是投石党人孔代亲王、谢弗勒斯夫人、隆格威尔夫人等人,此次他们要见的便是孔代亲王。
之所以还要见孔代亲王,原因就在于此时法国说话算数的就是这位用石头把皇帝撵走的亲王。
想想前几年巴黎人赶走皇帝的事情,乔勇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堂堂的皇帝,居然被一群百姓的投石机给吓得仓皇离开都城,去外地流浪。
这让乔勇对法国的整体观感更差了。
想当年,自家陛下可是干掉了无数贼寇,干掉了天下所有胆敢称兵的人,才当上了皇帝,就这一条,区区法兰西就不配自家陛下亲自书写大使任命书,也不配享受陛下送来的礼物。
与马车约定在皇后大道上汇合,因此,乔勇就带着人在巴黎圣母院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上更是人潮汹涌,只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乔勇等十二人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因为畏惧而躲得远远的。
一群人围在一个绞刑架周围看热闹,乔勇对此毫无兴趣,倒是其他的兄弟眼看着一个个人被送上绞刑架,然后被活活吊死,很是惊奇。
一个可怜的妇人嚎叫着被人把绳子套在脖颈上,然后就有一个壮汉推动了机括,那个可怜的女人立刻就被吊死了,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颈骨在第一时间就被折断了。”
乔勇见张梁似乎不怎么忍心,就对他解释道:“这个女人犯的是堕胎罪,听法官刚才的判决是这么说的,这个女人因为帮助别的女人流产,所以犯了死罪。”
张梁皱眉道:“罪不至死吧?要是这也能吊死,大明的老鸨子们早就被吊死一万次了。”
乔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之后道:“别拿这个地方跟大明比,你看看那个孩子,偷盗了三次,就要被吊死了。”
张梁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因为身高不够,被刽子手抱上一个木头墩子,还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
少年人似乎对死亡并不畏惧,还四处张望,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甚至很有礼貌的向那个刽子手恳求道:“我能再听一次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吗?这样我就能上天堂,见到我的父亲。”
刽子手抬头看看太阳,嘿嘿笑着答应了,而周围的看热闹的人却发出一阵阵嘘声,其中一个肥胖的厨子大声喊道:“绞死他,绞死这个贼偷,他偷了我六个面包,他不配上天堂,不配听到弥散钟。”
“偷吃的就要被绞死?”张梁瞪大了眼睛问乔勇。
“偷东西超过三次,就会被绞死,不管他偷了什么。”
“我记得在大明偷食物不算偷啊。”
乔勇白了张梁一眼道:“大明人有权利吃饱肚子,饿肚子的时候偷食物叫做自我避险,在这里是犯罪。”
终于,巴黎圣母院的弥撒钟声响起来了,小男孩仰望着高高的钟台,眼中满是希冀之色,似乎这些钟声真的就能把他的灵魂送进天堂。
钟声停止了,小男孩对刽子手道:“感谢您先生,天主会保佑你的好心肠,现在,您可以绞死我了。”
刽子手却从他脖子上解下绳索,用胳膊夹着他丢到台子下边道:“幸运的小家伙,你没有罪了,天主拯救了你。”
摔倒在地上的小男孩茫然的朝四处看过去,只见那个肥胖的面包厨子正在跟法官大声道:“大人,他真的没有偷我的面包,没错,他没偷,是我记错了。”
法官先生面无表情的道:“诬告,罚两个里佛尔。”
胖厨子连忙掏出钱袋数出来两个里佛尔交给了警察,然后就大声对那个少年人道:“你要记着我的好。”
说罢就匆匆的钻进人群跑了,似乎很担心有人追他。
小男孩四处看了一遍,最后战战兢兢的来到乔勇的身边弯腰道:”谢谢您先生,一定是您拯救了我。“
乔勇愣了一下,然后就瞅着小男孩湛蓝的眼睛道:“你怎么肯定是我救了你?”
小男孩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道:“我母亲说,巴黎人的心如铁石,只有从外边来的异乡人才有怜悯之心。“
乔勇指指张梁道:”你说的没错,巴黎人心如铁石,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也变得心如铁石了,这个刚刚抵达巴黎的人确实比我善良的多,救赎你的钱,是他出的。”
“感谢您,善良的先生!”
小男孩再一次向张梁鞠躬。
张梁大度的摆摆手道:“在我的国家,每一个人都有吃饱饭的权力,因为肚子饿偷食物从来就不会犯罪,而是应该的。”
小男孩那双湛蓝的眼睛瞪的老大,恳切的对张梁道:“仁慈得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国家在那里吗?我想带着妹妹跟母亲去您那里,我们总是吃不饱。”
张梁摇摇头道:“我的国家距离巴黎太远了,你去不了。”
小男孩仓皇拉住张梁的斗篷道:“我不怕远,先生,真的,我不怕远,艾米丽走不动我可以背着她。”
张梁从怀里摸出五个里佛尔递给小男孩道:“拿去吧,有了钱,你就能吃饱了,我的国家太远,需要坐船走一年才能抵达,你去不了的。”
小男孩并没有接钱,而是失望的低下了脑袋。
张梁揉着小男孩柔软的金色头发道:“有这些钱,你跟你母亲,还有艾米丽都就能吃饱饭了。”
小男孩依旧没有接钱。
乔勇在张梁的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给他钱,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杀他,信不信,只要这孩子离开我们的视线,他立刻就会死!”
第九十一章挖金子!
“所以,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乔勇笑嘻嘻的看着张梁。
出身玉山书院的张梁立刻就明白了乔勇话语里的含义,对玉山子弟来说,收集天下英才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传统,更是美谈!
当年,云昭用四十斤糜子一个的价钱买下了全大明最优秀的助手,也就是说,云昭用一些微不足道的糜子就买下了他的大明江山。
所以,见到聪明的孩子如果轻易的放过,对张梁这个玉山子弟来说,就是犯罪。
他抚摸着小男孩柔软的金发道:“你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笛卡尔。”
张梁笑着对笛卡尔道:“你的名字跟一个学者的名字是一样的。”
笛卡尔抽抽鼻子道:“他是我的外祖父。”
乔勇愣了一下,马上追问道:“你说,你的母亲是勒内·笛卡尔的女儿?据我所知,这位笛卡尔先生一生都没有结婚。”
笛卡尔迷茫的瞅着乔勇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乔勇,张梁对视一眼,他们不觉得这个孩子会胡说八道,这里面一定有事情。
在乔勇来到巴黎之初,他就很想将笛卡尔这位著名的数学家弄到大明去,可惜,笛卡尔先生并不愿意离开法国去遥远的东方。
一方面他的身体不好,另一方面,大明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远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熬到大明。
果然,今年冬天的时候,笛卡尔先生病倒了,病的很重……
马车终于从拥堵的新桥上走过来了。
乔勇对张梁道:“我去凡尔赛宫见孔代亲王,你跟甘宠去这个孩子家里看看。”
相比去那个两层红砖砌造的只有二十六个房间的凡尔赛宫见孔代亲王,乔勇觉得张梁跟甘宠两人去见这个小男孩的母亲似乎更加的重要。
大明的马六甲总督韩秀芬已经与法国的南洋舰队达成了一致意见,让·皮埃尔总督欢迎大明皇朝与他们一起开发泰米尔区域,同时,皮埃尔伯爵也与大明皇朝达成了远洋贸易的协定。
这一切,孔代亲王是知晓的,也是允许的,所以,乔勇进入凡尔赛宫见孔代亲王,不过是一个例行会面,没有什么难度可言。
可是,笛卡尔先生就不一样,这是大明皇帝陛下在很早以前就颁布下来的旨意要求。
可惜,笛卡尔先生如今沉湎病榻,很难熬得过这个冬天。
笛卡尔先生死了,他的学问可不会死,笛卡尔先生还有巨量的手稿,这东西的价值在张梁这些人的眼中是无价之宝。
公开的学问中只有结果,或许会有一些说明,却非常的简略?这很不利于学问研究,只有拿到笛卡尔先生的原始手稿,通过整理之后,就能紧贴迪科尔先生的思维,继而研究出新的东西来。
贸然上门去求这些学问,被拒绝的可能性太大了?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笛卡尔先生的后裔?那就太好了,乔勇认为不论是通过官方,还是通过私人?都能达成继承笛卡尔先生手稿的目的。
至于笛卡尔先生的金钱遗产?不论是乔勇,还是张梁都没有看在眼中。
两辆马车,一辆被乔勇带走了?另一辆被张梁用了?他准备带着这个孩子去他的家里看看。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钟。
铺石马路上净是垃圾?有缎带彩条、破布片、折断的羽饰、灯火的蜡烛油、公共食摊的残渣。
许多市民在街上信步闲逛,苹果酒和麦酒贩子滚着酒桶?从一群群人中间穿过去。
开铺子的站在店门口聊天?跟人打招呼。
人人都在谈论今天被绞死的那些罪犯,大家争先恐后,看谁说得最逗人,笑得最开心。
这工夫,来了四名骑警,简单的交流之后就跟在张梁的马车后边,他们都配着刺剑,披着猩红的斗篷。
塞纳河堤岸西侧那座半哥特式、半罗马式的古老楼房叫做罗朗塔,正面一角有一大部精装本祈祷书,放在遮雨的披檐下,隔着一道栅栏,只能伸手进去翻阅,但是偷不走。
祈祷书旁边有一扇狭小的尖拱窗户,正对着广场,窗洞安了两道交叉的铁杠,里边是一间斗室。
斗室无门,窗洞是惟一通口,可以透进一点儿空气和阳光,这是在古老楼房底层的厚厚墙壁上开凿出来的。
因为临近巴黎最喧闹、最拥挤的广场,周围人来人往,这间斗室就尤其显得幽深冷寂。
“这间小屋在巴黎是闻名遐迩的。”
小笛卡尔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不用张梁他们发问,就主动介绍起来。
“当初,罗朗塔楼的主人罗朗德夫人为了悼念在十字军征战中阵亡的父亲,在自家宅第的墙壁上叫人开凿了这间小屋,把自己幽禁在里面,永远闭门不出。
还把整个府邸送给了穷人和上帝。这个悲痛欲绝的贵妇就在这提前准备好的坟墓里等死,等了整整二十年,日夜为父亲的亡灵祷告,睡觉时就倒在尘灰里,只靠好心的过路人放在窗洞边沿上的面包和水度日。
这样,她在施舍别人之后,也接受别人的施舍了。”
小笛卡尔的童音听起来很顺耳,可是,故事的内容落在张梁与甘宠的耳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含义,甚至让他们两人的脊背发寒。
张梁,甘宠绝对不相信那个罗朗德夫人会那么做,即便是脑子不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答案就出来了——她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别人替她做了决定。
世界上所有伟大事件的背后,都有他的原因。
就像云昭当年烧毁了借条一样,都有后续的原因在里边。
至少,绝对跟高尚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朗德夫人去世之后,这间屋子就成了修女嬷嬷们修行的住所,有时候,一些无家可归的寡妇也会住在这里,跟罗朗德夫人一样,躲在那个小小的窗口后边,等着别人施舍。
我母亲跟艾米丽就住在这里,她们总是吃不饱。”
“你父亲呢?”
张梁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的母亲是妓女,很早以前就是。”
小笛卡尔的话音刚落,张梁就闷哼一声,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不过,她现在皈依了,成了虔诚的教徒,嬷嬷们用圣水帮她洗涤了灵魂,也洗涤了身体,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修行者。”
说话的功夫,马车就来到了那个黑乎乎的窗口,小笛卡尔仰头看着张梁道:“先生,能给我一块面包吗?我今天没有得到施舍,也没有偷到面包,艾米丽也一定没有食物吃。”
张梁给了其中一个骑警一个里佛尔,不一会,骑警就带回来很多的面包,足足装满了三个篮子。
小笛卡尔看着丰富的食物两只眼睛显得亮晶晶的,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张梁道:“谢谢您先生,万分感谢。”
说罢就取过一个篮子,将篮子的一半放在窗口上,让篮子里的热面包的香气传进窗口,然后就大声道:“妈妈,这是我拿来的食物,你可以吃了。”
从黑乎乎的窗口里探出几只枯廋肮脏的女人手,她们的手才够到篮子,小笛卡尔就把篮子收回来,再一次大声喊道:“妈妈,我遇到了好心人。”
“你是魔鬼!”
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从窗口传出来。
小笛卡尔并不在乎母亲说了些什么,反而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高兴地道:“上帝保佑,妈妈,你还活着,我可以亲亲艾米丽吗?”
“你这个魔鬼,你应该被绞死!”
“妈妈,我今天就差点被绞死,不过,被几位慷慨的先生给救了。”
“哈哈哈,你去当人家的**了,你这个该死的魔鬼。”
小笛卡尔眼中泛着泪花,哽咽着道:“求您了妈妈,把艾米丽给我,我给你很多,很多食物,这样,你就能长时间的侍奉上帝了。”
“滚开,你这个魔鬼,自从你逃出了这里,你就是魔鬼。”
张梁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对着黑洞洞的窗口道:“小笛卡尔不会成为**,也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玩具,他以后会上学,会上大学,跟他的外祖父一样,成为最伟大的数学家。”
“哈哈哈……”黑屋子里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笑声。
“成为笛卡尔先生那样的上流人物吗?
你们知道什么是上流人物吗?
你们相信我是笛卡尔先生的女儿吗?
笛卡尔先生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荒唐的故事,你们还会愿意接受这个小魔鬼吗?”
张梁笑了,笑的同样大声,他对那个黑暗中的女人道:“小笛卡尔就是一块埋在泥土中的金子,不管他被多厚的泥土覆盖,都掩盖不了他是金子的本质。
夫人,看在你们上帝的份上,把小艾米丽给小笛卡尔吧,这样,他们就能恢复金子的本质。”
“你这个该死的异教徒,你应该被火烧死……”
张梁听得出来,屋子里的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小笛卡尔对面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不是很在乎,等张梁说完了,就把装满食物的篮子推进了窗口,侧耳倾听着里面争夺食物的声音,等声音停止了,他就提起另外一个篮子放在窗口低声道:“这里面还有香肠,有培根,黄油,猪油,你们想吃吗?”
“想吃……”
里面传来几声急切的声音。
“求你们把艾米丽从窗口送出来,只要你们送出来了,我这里还有更多的食物,可以全部给你们。”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小笛卡尔母亲充满仇恨的声音在回荡。
“你这个该死得魔鬼,你是魔鬼,跟你那个魔鬼父亲一样,都应该下地狱……”
小笛卡尔从篮子里取出一根香肠丢进来黑屋子。
此时,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手非常的稳,那些平日里让他垂涎三尺的香肠,此时,被他丢出去,就像丢出去一根根木柴。
第九十二章不要银子,银子没用
小笛卡尔的表现让张梁甘宠两人越发的喜爱这个孩子。
不是每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他这样的表现的。
做事雷厉风行,目标明确,善于旁线思维,不拘泥于一般的处事方式,年纪虽小,却已经极有主见。
眼看着这孩子不断地往里面丢食物,张梁就知道这孩子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果然,在小笛卡尔停止往里面丢食物之后,黑屋子里就响起一阵剧烈的撕打声,还时不时的传来小笛卡尔撕心裂肺的咒骂声。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脏脏的,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大脑袋小姑娘被一双双黑手举着送出了窗户。
小笛卡尔第一时间就接过妹妹,抱在怀里大哭起来,这才让张梁,甘宠两个想起来,这个孩子仅仅只有十岁。
给小女孩灌了一大杯牛奶,又把最松软的一块面包放在妹妹手里,见她拼命的撕咬着,这才提着最后一篮子食物来到黑窗口,低声道:“妈妈。”
“把我的艾米丽还给我……”
“妈妈,艾米丽再留在这里,会死的。”
“不,妈妈,我想要艾米丽活着,我会给她所有的幸福。”
“在上帝的怀抱里才是最幸福的。”
“不,妈妈,我已经不相信上帝了。”
“你是魔鬼,你的信仰是撒旦,你跟你那个魔鬼父亲一样,都是撒旦的子民。”
“我的父亲是谁?我真的是笛卡尔先生的外孙吗?”
“不,你是撒旦的孩子,你也不是笛卡尔的外孙。”
小笛卡尔转过头看着张梁有些难为情的道:“先生,你相信上帝吗?”
张梁嘿嘿笑道:“我们只相信自己的祖先,所以啊,小笛卡尔,你唯一需要的就是弄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祭拜自己的祖先,而不用向上帝输出你的敬仰跟臣服。”
“您也听见了,母亲说我的父亲是撒旦!”
“哦,这没关系,就算是你父亲真的是撒旦,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另外,你不准备把你母亲也从这个黑洞里捞出来吗?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帮你办到。”
“先生,您很强大吗?”
张梁与甘宠对视一眼,然后张梁笑道:“我的国家非常的强大。”
“比法兰西还要强大吗?”
“哈哈哈,法兰西不如我大明的一个省?而这样的省?我们至少有二十个!如果你喜欢,将来可以去大明?那里是世界上最富庶?最平安?最幸福的所在。”
小笛卡尔看着兴奋地张梁道:“先生,假如我们的未来没有您说的那么美好,无论如何,请让艾米丽好好地活下去?而我?能面对任何事情。”
甘宠在小笛卡尔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道:“这么小就如此多疑?快说?要不要把你母亲从这里救出来?告诉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你做的,别埋怨我们。”
小笛卡尔来到黑窗口对这里面深情的道:“妈妈?我知道?这里是您的天堂,您总想着把最好的给我跟艾米丽……可是,这个天堂是您的,不是我的,也不是艾米丽的,我想让艾米丽吃饱,穿暖,不想让他抱着我不停地喊饿。
妈妈,这不是天堂。”
很长时间,黑屋子里都没有传来他母亲的声音,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从黑屋子里传来:“笛卡尔,你母亲已经去了天堂。”
小笛卡尔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如果不是有他,还有艾米丽,母亲早就去天堂了……
“先生,能借我一个里佛尔吗?”
张梁闻言立刻就掏出来一把里佛尔,这东西他们有的是。
小笛卡尔从张梁的手中取走了一个里佛尔,想了一下又拿走了一个。
“我想给母亲买一块墓地,也想给她买一个棺材,再请一位神父……”
小笛卡尔没有表露出悲伤地模样,相反,他显得很快活,好像他母亲真的去了天堂一样。
有钱的小笛卡尔从一扇石门后面找到了他的妈妈。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却瘦骨嶙峋的女人,赤着脚,怀里却抱着一本《圣经》,一根银链子的尾端拴着一枚十字架,这枚十字架上没有受难的基督,十字架上四个角端头有三叶草形的装饰,寓圣父、圣子、圣神三位一体……
她的表情很是安详,当然,你必须忽视她脖颈上的那个血洞。
“我妈妈不是自杀的!”
小笛卡尔用哀求的语气对张梁,甘宠,以及那四个骑警道。
甘宠走过来,查看了一下伤口就肯定的对小笛卡尔道:“你母亲死于意外,她是不小心撞在一根打铁钉子上了……”
张梁也俯身看了一眼死去的女人,肯定的道:“可怜的女人,她死于意外。”
四个骑警一声不吭,看样子算是默认。
自杀的人是没法子上天堂的……《圣经》里写的明明白白,不过,对于死者,张梁,甘宠不介意撒谎,哪怕是面对他们的上帝。
张梁钱多,所以,小笛卡尔母亲的葬礼虽然很仓促,却非常的体面。
棺材,墓地,神父,观礼者一样都不少,虽然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站在墓碑前亲吻墓碑的样子让人心碎,张梁还是觉得心理面暖洋洋的。
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让他留在法兰西这滩烂泥里腐烂掉呢?
他应该在玉山书院无忧无虑的成长,然后研究学问,最后成为一个对世界对人类有用的人才,以后啊,大明在跟欧洲打交道的时候,太需要这种聪慧的孩子了。
大明的律法对外来的欧洲人极度不友好,可是,唯独在孩子,尤其是孤儿柔软的就像是一块豆腐,假如这个孩子能表现出过人的天赋,那么,大明律法对他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小孩子就该干干净净的,应该穿着柔软的衣衫在草地上奔跑嬉戏,这样才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而法国人就不洗澡!!!
圣西蒙斯迪莱特任凭蛆虫在他发炎溃烂的伤口上拱动而绝不予以清洗;
隐士圣亚伯拉罕五十年不洗澡也不洗脚;
西尔维亚一位圣处女年逾六十,且沉疴难愈,但“除了洗一洗手指以外,绝不愿意清洗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圣阿曼从没见过自己的裸.体是什么样子;
圣尤弗拉西亚称,自己探访过一座修道院,里面共有一百三十余名修女,她们从不洗脚,而且一听说“洗澡”这个词就作呕。
好在小笛卡尔喜欢洗澡,他的妹妹艾米丽只要哥哥喜欢洗澡,她也就喜欢上了洗澡。
两个洗的干干净净,吃的饱饱的孩子,终于困倦了,躺在两长柔软的床上睡着了。
张梁来到宽阔的客厅的时候,乔勇他们一群人已经回来了。
“达成一致意见了吗?”
张梁问道。
乔勇捏一捏自己的睛明穴,疲惫的倒在一张椅子上,接过一杯红葡萄酒轻轻呷了一口道。
“孔代亲王能做什么呢?拒绝我大明伸出来的橄榄枝?
只要是明眼人就可以看得出来,欧洲已经到了大变革的时期了。
在波兰,贵族们正在要求,国家给与他们更大的特权,此外,波兰还要防范,瑞典和勃兰登堡联手,对波兰领土的野心。
而奥斯曼却要担心,新崛起的俄国对其领土克里木的野心,战争也是迫在眉睫。
而在法国,年幼的路易十四,因为无法控制法国的局势,与他的首相,和他的母亲,被投石党赶出了巴黎,并塌上了,艰苦的逃亡之路,枫丹白露宫绝对不是他们能逃避的最后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在英国,克伦威尔正在准备发动第一次英荷战争,进而夺取荷兰所拥有的海上权力,我听说他们双方已经筹集了五百多艘战舰,这一战之后,谁能称雄海上,将会逐渐明显。
而在北欧的瑞典,正在思考如何巩固它在波罗的海的绝对霸主地位,为此,他们的军舰正在海上巡弋,以绞杀海盗为借口,正在修建海岸堡垒,听说,瑞典国王为此已经借了商人们五百万金克朗,还在建造新的战舰,预备巩固一下对他们有利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
而在圣神罗马帝国的内部,诸侯们对皇帝的任何行动,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也可见三十年战争结束后,欧洲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国家出现。
这个局势,对我大明来说是有利的,一个破碎的欧洲,也是符合大明远期利益的。
韩总督对英国人的认知是有前瞻性的。
在欧洲,只有英国人的目标与我们是一致的,大家都需要破碎的欧洲,这很好,我建议,我们欧洲工作部的同仁们,今后的工作内容要有目的的改变。
争取将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欧洲变成我们货物的倾销地。”
张梁皱眉道:“我们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这么多的银子拿回去之后对我大明得好处并不多。而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欧洲能补偿我大明的货物并不多,这种交易,对我们来说是吃亏的。
我认为,目前我们的工作重心,还应该以吸纳欧洲各种人才为主,哪怕是小笛卡尔这种聪慧的孩子多弄一些回去,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第九十三章穷人别认亲
“笛卡尔先生好像还活着。”
“已经快要死了,就剩下一口气。”
“只剩下一口气怎么还能冲着我们发那么大的脾气?”
“是的,笛卡尔先生对我们的成见很深,他宁愿把他的手稿全部焚毁,也不肯交给我们,我们收买了几个笛卡尔先生的学生,希望能得到他书稿……可惜,那个原本对世事不通的老先生,却在临死前变得睿智无比,似乎能洞察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你们觉得小笛卡尔能成功吗?”
“我觉得可以,如果让笛卡尔带着自己的妹妹成功性更高……”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放出小笛卡尔去安慰一下老笛卡尔那颗绝望的心。”
“所以,我们做的是好事是吗?”
“绝对的,我们玉山人对于学问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没错,我们是在帮助可怜的笛卡尔,绝对没有觊觎他手稿的意图。”
“其实啊,我们可以制造一场火灾或者别的灾难……来表达对笛卡尔先生的敬意!”
笛卡尔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肺里面似乎永远塞着一团棉絮,让他不能畅快的呼吸,也不能痛快的咳嗽,他的手已经放在书桌上了,却又不得不挪开,因为,他只要坐下来,呼吸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屋子外面的阳光极为灿烂,暖阳下泛着金黄色的老墙,塞纳河上穿行的游船,巴黎圣母院里彩色绚丽的花窗,凡尔赛宫上飘扬的王旗,看起来都是那么生动。
只有他——笛卡尔快要死了,就像一只毛皮斑驳的老猫,一只瘦骨嶙峋还瘸着一条腿的老狗,穿行在阴冷的街道上,努力的寻找最后的栖息地。
潮湿,阴冷的石墙阴影里,像是藏着一万个鬼魂,只要有人经过,那里总会散发出一股又一股阴冷的气息。
“贝拉——”
笛卡尔大声喊叫了一声,然而,他的声音像是被一块破布堵塞在喉咙眼里,低沉的厉害。
他敲响了桌子上的一个铜铃铛,马上,就有一个戴着白色大围裙的少女走了进来,不用笛卡尔先生吩咐,就搀扶着他躺在床上。
“贝拉,巴黎的浪漫、优雅、迷离、梦幻、庄重、圣洁、宁静、喧哗...都要与我无关了,这让我有些害怕?你是知道的,我不怕死,就怕死的平庸。”
“您并不平庸?您是一位著名的学问家?您去这条街道上问问,每一个人都说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呵呵?我才回来三年,这里的人还不认识我呢?永贝尔去看我的墓地了吗?希望他能给我找一块向阳的墓地?在荷兰二十年?我的腿被海风吹坏了?怕冷。”
贝拉熟练地给笛卡尔先生盖好厚厚的毯子,用手抚摸着笛卡尔先生只有稀疏几根头发覆盖的额头?轻声道:“您是一个伟大的人?大家都这么说。”
“我知道我是一个好人,就是太孤独了一些,年轻的时候我认为女人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娶一个女人回来就像养了一群鹅,一生休想再安静下来。
现在老了?才发现,安静就是一种折磨。”
听笛卡尔这样说,贝拉惊呼一声,用手掩住嘴巴道:“您一生都没有结婚?”
笛卡尔笑道:“没有。”
“连情人也没有?这太不可思议了。”
“哦哦,情人还是有的,你知道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难免会被情欲催动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不过,甜蜜之后留下来的只有苦恼。”
“您该睡觉了。”贝拉拿起床边的一根大羽毛,轻轻地在笛卡尔的脸上拂动,不一会,笛卡尔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距离笛卡尔居住的白房子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很大的灰色的石头建筑。
这里原本是市政厅的位置,自从卖给了一群明国人之后,这里就成了明国在法兰西的大使馆。
在一间装饰的极为华丽的木房子里,一个脸色苍白,金色的长发鬈曲地披在肩头,一对大眼睛现出忧郁的神色,嘴唇粉红,两手雪白的女人正在纠正小笛卡尔进餐的姿势。
她的胸前挂着一只单片眼镜,眼镜被细细的银色链子束缚住,调皮的在她白皙的胸前跳跃。
她的腰身很细,这让她巨大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再配上她高耸的发髻,没有人会怀疑她宫廷女教师的身份。
“笛卡尔擦嘴之后的白色丝绢不要装起来,要随手丢弃,你的女仆会帮你收拾好的。”
一身珍贵丝绸装束的小笛卡尔傲慢的点点头,就再一次拿起丝绢沾沾嘴角,然后就把丝绢丢在桌子上,显得傲慢又有些无理。
艾米丽坐在长桌的另一边,金黄色的头发上扎着一个硕大的蝴蝶结,穿着一身粉色的蓬蓬裙,这些装束将原本骨瘦如柴的艾米丽衬托的如同一个洋娃娃。
她如今正在向一块巨大的奶油蛋糕发起进攻,吃的满脸都是,可就是这样,他们的礼仪老师艾玛却视而不见,唯独对小笛卡尔任何细微的错误都不放过。
小笛卡尔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聪明,短短三天,他的贵族礼仪就已经毫无瑕疵。
“艾米丽还小,不论她表现的如何无礼都是应该的,不喜欢用勺子吃东西,喜欢用手抓着吃这很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孩子的身份。
笛卡尔,你不能!”
小笛卡尔点点头,推开面前精美的餐盘,站起身,低头瞅瞅束缚在小腿上的紧身袜子,再看看镶嵌着一朵雏菊的小牛皮鞋,对艾玛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艾玛笑道:“你要习惯,还要熟悉你新的口音,不过,笛卡尔先生在外流浪了二十年,所以他并不了解巴黎上流社会的口音,你只要勤加练习,会好的。”
高大的木门被推开了,张梁身着一袭青衫走了进来,对小笛卡尔道:“你该学习算学了。”
小笛卡尔就随着张梁离开,艾玛只能看着那个漂亮的孩子跟着这个奇怪的明国人去了隔壁,听说,在那一间房子里,小笛卡尔每天要学习十个小时。
突然间,艾玛惊叫一声,正在吃蛋糕的艾米丽迷茫的抬起头,只看见艾玛被一个青衣人抱走了,她早就习惯了,就丢弃了蛋糕,踩着凳子爬上长桌子,从一个银盘里面拽出一只烤鸡,就狠狠地啃了下去。
张梁对小笛卡尔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这孩子居然是一个识字的,并且对算学一途有着极高的天分,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对小学算学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再有一个月,就应该可以实施计划了。
“老师,我们真的要去寻找我的外祖父吗?”
“是的,我们很需要你外祖父的手稿,他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只可惜就是性情狭隘了一些,你应该明白,学问是没有国界的,它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因此,我们通过这种温和的手段拿到笛卡尔先生的手稿,刊印成书,最后把他的学问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是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先生们一个个都很强大,为什么不去强夺呢?”
“学问这东西不同于金银或者其余的东西,如果笛卡尔先生不情愿,或者不愿意,他遗留下的书稿里面一定会有很多的陷阱。
这些陷阱会让我们这些研究学问的人最后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我们宁愿用软手段,也不肯用硬手段。
再者说,你可能是笛卡尔先生的外孙,谋求笛卡尔先生的手稿是真的,同时呢,我们也想让笛卡尔先生在临死之前,知晓自家还有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
“我母亲说,我不是。”
“要是万一是了呢?要知道,你在数学一道上的天分,与你的外祖父一般无二,这就是明证!”
“好的,我会当好笛卡尔先生的外孙的。”
张梁哈哈大笑道:“放心吧,这对你来说将会是一次妙不可言的经历。”
小笛卡尔也跟着笑了一下,就继续把心思埋进了算学学习之中。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小笛卡尔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过上了贵族都不能企及的生活。法兰西的某一位皇帝曾经发誓,要让每一个法兰西人过上餐盘中一只鸡的生活。
很明显,这位皇帝没有做到,法兰西变得越发的穷困,而他,自从上了一遭绞刑架之后,这种美好的生活却突然降临了。
艾米丽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食物,吃不完的鸡肉,喝不完的牛奶,穿不完的漂亮衣衫,在这座灰岩石修建的城堡里,艾米丽无疑成了一个公主,还是唯一的一位公主。
傍晚,吃完晚饭,小笛卡尔与张梁先生一起在城堡外边的草地上散步,艾米丽蹦蹦跳跳的在跟在前方,守着艾米丽的是艾玛老师。
往日里,艾玛老师总是一个人,可是今天不一样,甘宠先生紧紧地牵着艾玛老师的手,似乎很舍不得丢开。
“我已经准备好了先生。”
小笛卡尔低声对张梁道。
张梁摇摇头道:“贫穷的小笛卡尔去见笛卡尔祖父,会被人怀疑,还会被人诟病,人人都会说你是为了笛卡尔先生的财富。
不过呢,富裕的小笛卡尔坐着豪华马车,带着很多仆人,带着很多钱去见笛卡尔先生,并且将手中大量的钱交给笛卡尔先生帮他保存。
那么,即便你不是迪卡尔先生的外孙,人们都会认定你就是他得外孙。
你要知道,这与笛卡尔先生的品行无关,只与人们的习惯有关。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便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