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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不容拒绝!

    梧桐树到了秋天,叶子就会掉光,栗子树也是如此,只是树上多了一些松鼠,地上多了一些残破的板栗。

    这一切笛卡尔只能透过窗户看到。

    巴黎的冬日对他并不友善,不过,他还是倔强的打开了窗户,准备让外边的景致全部涌进屋子,陪伴着他渡过这个难熬的日子。

    贝拉就坐在窗下,翻检着篮子里的板栗,不时地把一些坏掉的板栗丢出去,板栗掉在地上,很快就被松鼠捡走了,它们可不在乎好坏。

    糖水煮软的板栗笛卡尔先生很喜欢,或者说,他现在只能吃得动这种软软的食物。

    笛卡尔先生不是很有钱,一个月三个里佛尔的生活费用,说不上拮据,也说不上宽松,不过,贝拉很聪明,她总能把笛卡尔先生的饮食起居安排的很好,且经常有一些剩余。

    白房子的地段其实还不错,在巴黎来说是更是难得,与一河之隔的穷人区相比,白房子这边的生活又安全又安逸,贝拉很想一直住在这里,只是笛卡尔先生看样子就要死了。

    贝拉想到这里,心情就变得很差,抬手摸摸眼睛,顺便擦掉了一些眼泪。

    她不想回到葡萄园去摘葡萄,她讨厌葡萄园里那些葡萄腐烂的气味,更不喜欢赤着脚才在粘稠的葡萄浆汁上,当然,那些粗俗的酿酒工更是她讨厌的对象。

    “如果笛卡尔先生一直活着就好了……”

    贝拉抽抽鼻子,对这大太阳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结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板栗撒了一地,立刻?就有七八只松鼠快捷的从树上跑下来,偷窃她的板栗。

    就在贝拉驱赶松鼠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请问?这里是笛卡尔?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家吗?”

    贝拉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张温和的脸?以及两只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她惊叫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来人取下自己的三角帽夹在肋下?伸出一只带着黑羊皮手套的手把她拉起来?然后笑吟吟的道:“这里是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家吗?”

    这个人笑的很好看,就像……总之贝拉没办法形容,她的心跳的很厉害。

    “是的,这里是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家。”

    来人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绘着雏菊的纸张递给贝拉道:“请您务必将这一份文书送达勒内·笛卡尔先生手上。”

    贝拉接过文书,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这个笑的很好看且披着一件黑披风的男子,在这个男子身后的街道上还有三辆黑色的马车。

    马车的车门上镌刻着金色的雏菊图案?一队火枪手守卫在马车的周围,不过,他们没有肩带?看样子不属于国王,也不属于红衣主教。

    “请稍等。”贝拉迅速钻进了屋子。

    笛卡尔对屋子以外的事物不闻不问,他正在享受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美妙感觉,这种残酷的事情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做成一个坐标,以时间为X轴?以生命力为Y轴?四个象限则代表着过去,现在,未来,以及——地狱!

    人的生命完全可以放在这个坐标上称量一下善恶,或者轻重,大小,也可以说,人一生的意义都能放在里面称量计算一下。

    这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才是准确的,毕竟,数学本身就是一个精密的学科。

    贝拉不识字,匆匆的来到笛卡尔先生的身边,将这一份文书放在他手里。

    笛卡尔扫了一眼文书,就不无讥诮的道:“我还没死,怎么就有人要继承我的财产了?”

    贝拉结结巴巴的道:“他们就在外边,还有三辆马车跟一队火枪手。”

    笛卡尔皱皱眉头,重新打开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眼中尽是迷惑之意。

    “贝拉,我有一个女儿。”

    贝拉高兴地道:“恭喜你先生,她是来继承您的遗产的吗?”

    笛卡尔奇怪的看了贝拉一眼道:“不,是我要继承我女儿的遗产,她已经于半年前去世了。”

    “啊?”贝拉看看垂死的笛卡尔先生,又不自觉得向窗外看过去。

    笛卡尔仔细看了一边文书,还重点看了税务官的徽记,没错,这是一份官方文书,没有造假的可能。

    ”上面还说我有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一个十岁,一个四岁,我需要继承这整整一万六千个里佛尔的财产,直到我的外孙长大成.人,再交付给他。

    贝拉,我真的有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外孙?”

    贝拉在听到一万六千个里佛尔之后,脑袋就不怎么好使,甚至有一些眩晕——天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贝拉,扶我起来,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贝拉连忙将笛卡尔先生搀扶起来,给他穿上鞋子,戴上帽子,又用斗篷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一步一步的挪向大门。

    那个笑容很好看的先生,在见到笛卡尔先生出来了,就挥舞一下自己的三角帽道:“日安,笛卡尔先生。”

    “威尼斯人?”

    “是的,笛卡尔先生,我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治安官蓬乔·哈尔斯,此行前来巴黎,就是为了完成我们对公民安娜·笛卡尔的承诺,将她的一对孩子,以及她的遗产送到她最后的委托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笛卡尔先生这里来。”

    说着话,这位自称蓬乔·哈尔斯的治安官就拍拍手,那些火枪手立刻就打开了马车,先是从马车里抱出来一个金发女童,很快,马车里又出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这两个孩子都直愣愣的看着衰弱的笛卡尔不作声。

    笛卡尔也直愣愣的看着这两个漂亮的孩子,嘴唇哆嗦的厉害,至于那个治安官派人从马车里抬出来的十几个箱子,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看着这两个孩子笛卡尔颤抖着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低声道:“上帝啊,我该如何应对呢?”

    “先生,真的有好多里佛尔……”贝拉的声音也颤抖的如同风中的树叶。

    笛卡尔先生很快就安定了下来,看着那个治安官道:“治安官先生,我都不记得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您是一个高尚的人,笛卡尔先生,这种事情也只有发生在您这种高尚的人身上才是符合逻辑的,如果威尼斯公民安娜·笛卡尔是一个贫穷的人,我们会怀疑她在犯罪,可是,安娜·笛卡尔夫人在威尼斯是一位以仁慈,善良,聪慧,真正著称的人。

    我想,他这样的人不会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当父亲,更不会在她不幸去世之后,将自己的一对珍宝,以及自己所有的家产托付给外人。

    所以,笛卡尔先生,您毫无疑问的是笛卡尔夫人的父亲,同时,也是这两个孩子的外祖父。”

    聪慧,睿智的笛卡尔先生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于是,他用力的摇摇头,看着那两个对他怀有深深戒心的孩子道:“你们真的是我的外孙?”

    小笛卡尔用同样警惕的目光看着老笛卡尔,谨慎的道:“你真的就是母亲口中那个浪荡子外祖父?”

    “浪荡子?或许吧!我连你们外祖母的名字都不记得,不是浪荡子又是什么呢?”老笛卡尔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股难得一见的红色。

    “奥罗拉!何拉·奥罗拉!”

    笛卡尔抬起头看着太阳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名字,以及自己跟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女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威尼斯治安官笑呵呵的道:“祝贺你笛卡尔先生,您有了一个聪慧的外孙,一个美丽的外孙女,祝您生活愉快。”

    说罢,就掏出一封用了火漆的文书,挑开火漆,展开信封,在信封的末端,希望笛卡尔先生用印。

    “我们要拿走六百个里佛尔当做保护这两个孩子来法兰西的费用,这一点希望笛卡尔先生能够理解。”

    在贝拉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治安官取走了六百个里佛尔,笛卡尔晕乎乎的从手指上褪下戒指,贝拉取过来用火烤了之后,就在火漆上留下了笛卡尔先生的印信。

    治安官拿到了钱,也拿到了回执,愉快的晃晃自己的三角帽对笛卡尔先生道:“从今往后,这两个孩子就交给您了,他们与威尼斯再无半点关系。”

    笛卡尔眼看着治安官带着火枪手们走远了,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快要死了,想要伸出手喊治安官回来,却发现那些人骑着马已经走出很远了。

    “您是我外祖父吗?”

    艾米丽抱着笛卡尔的腿仰望着自己的外祖父。

    笛卡尔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终于笑着对艾米丽道:“是的,我就是你们的外祖父。”

    “你不要死!”

    笛卡尔看着艾米丽那双干净的如同月光一般的眼睛,咬着牙道:“我不能死!”

    小笛卡尔也上前抱住笛卡尔的腰低声道:“求您了,别死,您要是死了,我们就成孤儿了。”

    笛卡尔不知为什么,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探手搂住两个小小的身体,哽咽着道:“我不会死!”

    最快乐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贝拉。

    她一遍又一遍的将马车里的东西往屋子里搬,尤其是在搬运里佛尔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力大无穷,完全可以与神话中的大力士参孙相提并论。

    两个孩子走了好远的路,匆匆的吃了一点食物之后,就挤在一张床上睡着了。

    笛卡尔就坐在床头看着两个天使一般的孩子酣睡,他的精神从未像现在这样旺盛。

    看了半天孩子,他就来到书桌后坐下,铺开一张棉纸,用鹅毛笔在上面写到:“我敬爱得梅森神父,上帝的光芒终于照在了我的身上……这让我从未如此剧烈的想要感谢神恩……”

第九十五章全面失败的张梁

    清晨,笛卡尔先生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他能听到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这一次他没有邀请贝拉搀扶他起来,而是自己一点点,慢慢的起身。

    也就在今天早上,笛卡尔先生没有看窗外的梧桐树,也没有看树上的鸟儿,至于远处巴黎圣母院彩色尖顶是不是存在都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现在,只想在孩子们起床之前督促懒惰的贝拉准备好牛奶,面包,黄油……不,孩子还小,应该再吃一点卷心菜的……

    强行将自己的腿丢在床下,笛卡尔先生就准备努力的穿上软鞋,可是,他的腿非常的僵硬,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穿上。

    他的卧室门开了,一个揉着眼睛的有着淡黄色头发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先是扶着大门看着笛卡尔先生努力穿鞋,过了片刻,就哒哒的跑过来,蹲在地上帮助笛卡尔先生穿上了软鞋。

    “你真没用,我都可以自己穿鞋了。”

    笛卡尔先生心中暖和的厉害,低头瞅着小艾米丽道:“明天我就学会了。”

    说完话,就滑下床榻,勉强在地上站稳了身形,就向艾米丽探出一只手,艾米丽很自然的牵住了外祖父的手,孩子的手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了一块柔软的油脂,一老一小,就这样蹒跚的走出了卧室。

    小笛卡尔就坐在餐桌边上,腰板挺得笔直,贝拉不停地往餐桌上送着刚刚烹饪好的食物。

    “艾米丽,坐回你的座位,不要乱动,守好规矩。”

    小笛卡尔呵斥了小艾米丽一声,然后自己走过来搀扶着老笛卡尔先生去洗漱。

    老笛卡尔看看委屈的瘪着嘴巴的艾米丽,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小笛卡尔道:“作为哥哥,你对她太严厉了。”

    “她如果不能成为一个淑女,以后不论我给她多少就嫁妆?她都不可能找到如意郎君。”

    “嚯嚯嚯嚯嚯……”

    老笛卡尔先生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最好笑的地方在于,说笑话的这个孩子还一本正经的,似乎很认真。

    洗漱完毕了,老笛卡尔先生坐在最中间的一张椅子上,瞅着被油煎之后还在沙沙作响的咸猪肉以及两颗煎蛋?将面前的牛奶推到没有牛奶的小笛卡尔面前道:“你应该多喝一些,我的孩子。”

    “我已经长大了?这是妈妈说的。”

    小笛卡尔将温热的牛奶重新推到祖父面前?以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您太虚弱了。”

    笛卡尔点点头,又奇怪的对小笛卡尔道:“孩子?我们很有钱,可以都喝牛奶。”

    小笛卡尔摇头道:“男子汉不用这东西!”

    说完?就学着大人的模样给自己的面包抹上黄油?狠狠地咬一口,又把盘子里的咸猪肉片一同塞嘴里?咬的嘎吱嘎吱的。

    一边吃着还一边瞪了一眼想要爬到桌子上的艾米丽。

    “嚯嚯嚯嚯嚯嚯……”

    老笛卡尔先生再一次发出怪笑,他觉得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笑的比这一生笑的时候都多。

    “我们忘了祷告!”贝拉小声的在一边提醒。

    “自从妈妈去世之后,我就不相信上帝了。”这一次笛卡尔从小笛卡尔的话语里听到了怨愤之气。

    “为什么呢?我的孩子?上帝是公正的。”

    “如果他是公正的?在母亲快要死的时候,我无数次祈求上帝,无数次的恳求上帝把母亲留给我,结果母亲还是走了,被上帝带走了。”

    “这不一样,我的孩子,人的生老病死是一个规律性的东西,不是上帝带走了她,而是她的时间到了,该去上帝那里去了。

    将来,我们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上帝的怀抱。”

    “不——”小笛卡尔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离开了餐桌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笛卡尔先生忧愁的看着小笛卡尔关上的房门,对贝拉道:“这孩子受了很重的伤害。”

    贝拉点点头道:“笛卡尔少爷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早上的时候还帮我取了牛奶,要我叫他出来继续吃饭吗?”

    笛卡尔先生摇摇头道:“让他冷静一会,我会跟他谈谈。”

    见艾米丽又要哭泣了,笛卡尔先生就来到艾米丽身边,一边抚慰这个孩子,一边努力的吃着饭……以前,他可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今天,他强迫自己吃完了那一份饭食。

    艾米丽太小,小笛卡尔明显又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这让笛卡尔先生不敢轻易的死去。

    敲开了小笛卡尔的门,贝拉送来了早餐,笛卡尔先生关上门,小笛卡尔默默地吃饭,笛卡尔先生却看到了书桌上的几页稿纸。

    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数字方程式中间有字母,就笑道:“韦达方程式?你喜欢数学?”

    小笛卡尔崇拜的看着笛卡尔先生道:“母亲说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数学家,没有之一。”

    “嚯嚯嚯嚯嚯嚯……你母亲说的很正确!”

    笛卡尔先生是一个谦逊的人,别人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一般会发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小外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笛卡尔先生觉得再正确没有了。

    “韦达的数学只是数学海洋的浅海处,他的重点在于《分析论》,在于如何善于利用一定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说实话,他的理论还有很大的延伸空间,在这一点上,你的外祖父我走在了最前面。

    孩子,只要你继续学习,总一天,你会跟你外祖父我的研究将会一脉相承。

    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先看看这本书。”

    笛卡尔先生说着话,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分析方法入门》放在小笛卡尔的面前,在上面用手指指点一下道:“这是韦达先生最重要的学术著作,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说完话,就摸摸小笛卡尔的脑袋,颤巍巍的出门去了。

    当巴黎的寒雾逐渐退去,梧桐树上就长出来了一些新芽,春天到来了,灰蒙蒙的巴黎城也逐渐有了一些色彩。

    张梁跟乔勇站在一扇窗户前面,眼瞅着老笛卡尔先生一手牵着艾米丽,一手牵着小笛卡尔穿着半截黑披风从他们的窗前走过,在他们的身后,跟着贝拉以及一个健壮的男仆。

    乔勇指着走在中间的老笛卡尔先生道:“你不是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吗?”

    张梁抓抓脑门道:“我派人问过给笛卡尔先生治病的医生,他们都说笛卡尔先生不可能活过这个冬天。”

    乔勇面无表情的道:“你指的是那些戴着乌鸦嘴的医生?”

    张梁摊摊手道:“还有别的医生吗?”

    乔勇一巴掌拍在张梁的肩膀上愤怒的道:“那些医生最拿手的是把活人治死,而不是把病人救活!你应该听过咱们雇佣的那个外事官被医生弄死的故事吧?”

    张梁摇头道:“没有听说。”

    乔勇叹口气道:“巴维尔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好人,在帮我们办事的时候不遗余力,在一次去英国执行任务回来之后,他不小心中风了。

    我很好心的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巴维尔的命令,结果,就是这个命令活活的让医生把一个好人给折腾死了。”

    张梁不解的道:“医生怎么可能把人折磨死?”

    乔勇冷笑一声道:“你也太少见多怪了,给你讲述一下那些被巴维尔老婆找来的十二个高明医生是怎么给他治病的,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我出了很多钱,巴维尔的老婆就找来了全法国最高明的十二个医生,这些技术高超医术的医生也不含糊,上来就给巴维尔放血!

    他们直接割开了巴维尔的血管,放了足有一斤半的血液,紧接着又给巴维尔灌了能令人呕吐不止的大剂量催吐药。”

    张梁瞪着乔勇道:“真的?”

    乔勇哼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你以为这就完了?

    医生们又用茴香、肉桂、豆蔻、紫罗兰、甜菜根和盐等“有益物质”调制出的一种药水,然后用这种不知道有啥作用的药剂给巴维尔进行了多次灌肠,整整灌了五天!而且每隔两小时就要灌肠一次!”

    “卧槽!”张梁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乔勇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因为我们有钱,医生们的工作热情很高,他们用从尸体上割下的头盖骨磨成粉,掺入泻药,然后给巴维尔饮用,让巴维尔直接拉脱力了。

    这种高超的医术之下巴维尔怎么可能痊愈?没直接死就是他命大,但医生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要搭配外部治疗才行,所以这帮医生在巴维尔的全身涂满了热膏药后,又剃光了巴维尔的头发,并用烧红的烙铁在巴维尔的头皮上烫了几下。

    巴维尔老婆萝拉一心想要救活巴维尔,又请来了一位更加高明的鸟嘴医生,这位医生认为病魔都在巴维尔的脑袋里,所以他们故意在的脑袋上烫出燎泡,然后再把血泡挤掉!

    同时医生们还在巴维尔的脚底抹上鸽粪,以引导病魔从脚下“飞走”……

    除此之外,医生们还往巴维尔的鼻孔内塞入了喷嚏粉,让其不断的打喷嚏,以期望将病魔从鼻子里喷出来……”

    “巴维尔怎么样了?”张梁面无表情的道。

    “被我以及巴维尔的老婆以及一群医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联合起来把可怜的巴维尔给活活折磨死了。”乔勇心有余悸的道。

    “老大,我们需要一位医生,一位真正得医生,另外,在我们的医生没有到来之前,我如果得了重病,求您一定不要给我请医生,我宁愿病死,也不愿意被医生折磨死。”

    乔勇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的计划明显失败了,你看见了没有,那个该死的笛卡尔先生居然骑马了,还带着那两个孩子……”

第九十六章柳暗之后是花明

    计划是完美的,就是笛卡尔先生总是不死,这让小笛卡尔没办法立刻继承笛卡尔先生的一切。

    这属于意外。

    一般情况下,玉山书院的学生在谋算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制定一个极为详细的计划,事实上,越是精妙的计划,就越是需要高能力的人去完成。

    张梁几乎考虑到了所有会出问题的地方,所以,在短短时间内,他让骨瘦如柴的艾米丽猛吃猛喝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体重的孩子,让小笛卡尔变成了一个受过基础教育的孩子。

    至于笛卡尔先生的所有反应都在他的计划中有着详细的对应。

    甚至,他还通知了大明在威尼斯的工作人员无中生有的制造了一个富裕的安娜·笛卡尔夫人,假如笛卡尔先生派人去查探,他一定会得到安娜·笛卡尔夫人的全部生平。

    现在的问题就是笛卡尔先生总是不死,小笛卡尔跟艾米丽似乎也喜欢上了这位孤独一生的老数学家,就现在而言,即便笛卡尔先生知道了这两个孩子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八成也会继续收养,并且努力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

    自从笛卡尔先生的身体逐渐好起来之后,就有很多朋友到访。

    张梁在看过小笛卡尔送来的密信之后,就问乔勇:“你知道,康斯坦丁·惠更斯这个人吗?”

    乔勇翻了一下自己的笔记点点头道:“知道,莱顿大学的教授。”

    张梁又道:“让·德·西隆这个人呢?”

    乔勇又看看自己的笔记道:“拉弗来什公学院的教授。”

    “巴蒂斯·莫兰?”

    “法兰西公学院教授。”

    “皮埃尔·贝吕尔?”

    “巴黎耶稣公学院教授。”

    “马兰·梅森?”

    “笛卡尔先生的合作者。”

    “弗兰兹·舒滕?”

    “乌特列支大学教授,怎么了?”

    张梁吸一口气对乔勇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学者这个东西是喜欢抱团的是吧?”

    乔勇点点头道:“没错。”

    “那么,像笛卡尔先生这种泰斗级的人物,你认为他的朋友圈子有多大?”

    乔勇用双手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道:“无比巨大!”

    张梁取出一根烟点上,淡淡的道:“帮助小笛卡尔是我无心的一个举动,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把我们带进一个我们梦寐以求的巨大的学术圈子。

    我觉得应该再给这个孩子一年时间,认识这些人,熟悉这些人,然后,我们就可以买通那些红衣主教来迫害他们了。

    这一次务必要计划好,一定要让走投无路才成。”

    乔勇也点上一支烟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弄死一两个不那么重要的人。”

    张梁摇头道:“没必要,欧洲的气氛本来就不适合这些人搞学术,教会本来就对他们监视的很严格,就像笛卡尔先生,如果不能说服教会,他的著作就不能初版,也不能宣扬。

    既然我们的开头是好的,是善良的,我以为就要延续这一做法,你我也是读书人,如果事后知晓被骗了,或者被计算了,后果一定不会太美好。

    所以,我宁愿多花一点时间?也要维系好彼此的关系,最终达到将这些先生们弄去大明的目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看笛卡尔先生的著作?不得不承认?他的很多想法都走在了玉山书院的前面,尤其是他的《两元论》以及《屈光学》对我们玉山书院来说太重要了?而他的《沉思录》与《方法论》即便是我也觉得眼前一亮,似乎给我开了一扇窗户。

    乔兄?这一次的事情?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

    乔勇点点头道:“好?我会安排下去?不到水到渠成的时候,不发动!小笛卡尔怎么样?”

    “很好?这孩子很好?虽然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面,却没有任何改变,如今正在如饥似渴的跟着笛卡尔先生学习数学,另一方面,以抱着学习的目的?正在帮助笛卡尔先生整理他的手稿,是一个非常好学的孩子。

    从目前的进度来看,我们其实没有必要使用别的手段来拿到笛卡尔先生的手稿,只要小笛卡尔把老笛卡尔先生的手稿整理一遍之后,我们就能得到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甚至是通俗易懂的笛卡尔先生手稿,这将是最好的教材,毕竟,笛卡尔先生要把这些晦涩难懂的学问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小笛卡尔听。”

    乔勇长出一口气道:“没想到你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居然把我们的工作局面完全彻底的打开了,在小笛卡尔身上花费的这些钱实在是太值了。”

    张梁皱眉道:“不可用这种口吻评论小笛卡尔,他是我大明人,也是玉山书院的弟子,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我已经给玉山书院去了信函,给这个孩子报了名。”

    “诚心换诚心?”

    “对的,只有这样才能得长久!”

    “另外,我还建议玉山书院派出学童来欧洲进学。”

    乔勇皱眉道:“你应该知道,国内的人,看不上蛮夷之地的学问。”

    张梁笑道:“陛下能看上就成。”

    “陛下什么时候说欧洲的学问比较好了?”

    “如果欧洲的学问没有可取之处,陛下也不会在大明开了海疆之后,第一任务就是派人来欧洲搜集这里的学问,学术,以及各种新的发明,以及各种农作物为我大明所用了。

    据我所知,这天下人中间,陛下的眼光堪称独步天下。”

    “这是已经被证明过很多次的事情不用你夸奖陛下,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不如我们联名给陛下上书吧,同时,我们这些精通欧洲语言的人,也应该进入各个大学学习,不能像甘宠那样整天跟那个男爵的老婆鬼混。”

    张梁瞅着乔勇笑了起来,捏着乔勇的手腕道:“我们才是真正的旷世大盗贼,相比之下,陛下他们不过是一群真正的土贼而已。”

    乔勇白了张梁一眼道:“怎么离开了大明就开始看不起陛下了?”

    张梁道:“陛下装在心里就够了,不用挂在嘴上,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行为很可能会影响五十年后的大明,如果可能,甚至会影响大明百年,千年!”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说完话,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高大而空旷的石头城堡里传出去老远,如同两只得到肥美腐肉的兀鹫。

    “砰”的一声枪响。

    一头蹲在枯枝上等着吃腐肉的兀鹫一头从枯树上掉下来,没了脑袋的尸体还在地上使劲扑腾了一阵子终于死掉了。

    韩陵山对兀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现在看着兀鹫被钱多多一枪给打死了,就有些不高兴。

    “兀鹫是一种益鸟,专门清除大地上的腐肉,防止疾病传播,你好好地梅花鹿不打,打它做什么?”

    钱多多清空步枪里面的弹壳,确认是空枪,这才哼了一声道:“蹲在树上贼头贼脑的,大弯嘴,秃脑壳哪里像是益鸟了?”

    云杨摸摸自己的大光头不满的道:“谁告诉你,秃头的就是坏蛋了?”

    钱多多环视一下身边的一群丑人,呻吟一声道:“不凑在一起的时候总想不起来,走到一起了,才发现人家吧玉山成为恶人谷,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谁这么说?”

    徐五想脸上的白麻子因为愤怒的缘故快要变成红麻子了。

    “孔秀!”

    黑瘦的赵国秀背着手从大叔背后慢慢转出来,一口就把孔秀给卖了。

    提到孔秀,这群丑人还真的对他没有太多的办法,因为这个孔家出来的根正苗红的儒门弟子,实在是儒门弟子中的异类。

    君子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数.他是真的将每一门都做到了极致,就算是抡刀砍人,孔秀也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韩陵山对上孔秀或许能占到一些上风,可是,那是指在决战的时候,如果可以跑的话,韩陵山拿孔秀没辙。

    见众人开始沉默了,赵国秀就道:“三天后是小儿赵阁百岁,你们这些叔叔伯伯都应该过来祝贺一下,先说好,我一个女人生的孩子,礼物多少重一些。”

    韩陵山道:“没的说,到时候自然有重礼送上,当然,你如果想要灭口,也可以找我,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

    赵国秀瞪了韩陵山一眼道:“没有谁要被灭口,我也不需要灭谁的口,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

    钱多多从手腕上卸下来一枚镶满宝石的手环递给赵国秀道:“给孩子压箱底。”

    赵国秀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笑眯眯的揣进袖子里,能上钱多多手腕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凡品。

    云昭跟张国柱过来的时候,见众人围着一头没有脑袋的兀鹫谈的欢天喜地的,就不解的道:“你们今天准备烤着吃这只鸟吗?”

    云昭来了,这群人不知为何就自动散去了,只留下钱多多守在那头兀鹫身边向丈夫报喜,说她杀了一头兀鹫云云,需要奖赏。

    “你看,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以前大家都亲密无间得,现在我一过来,人群就散掉了。”

    张国柱见云昭絮絮叨叨的,就不耐烦的道:“刚才说的岭南的事物说完了吧?”

    云昭点点头道:“说完了。”

    张国柱抖抖袖子道:“既然说完了,我也走了,你们夫妻在这烤鸟吧!”

    说罢,就把大明的皇帝云昭丢在原地,扬长而去。

第九十七章被忽视的一群人

    燕京城的春天除过风沙多之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无孔不入的沙尘才是统治燕京城的主要力量,云昭这个皇帝算不得什么。

    顺天府知府张国柱如今正在进一步深入城市清洁卫生运动。

    最主要的工作只有两个,一个是消灭燕京城的臭水沟,另一个就是清洁饮水计划。

    在燕京城中,有两条巨大的臭水河,一条叫做筒子河,一条叫做高粱河。

    燕京城从元代就开始成为中华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所以,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也把这片大地糟蹋的够呛。

    其中,高粱河两边原本是一片低洼的沼泽地,经过几百年的变迁,高粱河两边的低洼地已经被垃圾填平,逐渐高出河面,形成了一片新的居民区。

    自古以来,垃圾才是逼迫城市消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且是最重要的原因。

    很多远古的城市,不是被人为的毁灭了,而是被垃圾逼迫的不得不搬迁,根据司天监下属的考古学者估算,殷商时期的很多城市,之所以会消失,就是因为人们污染了城市,为了干净的水源与更多的资源,人们不得不放弃那些城市搬去别处继续污染。

    进入燕京城的筒子河与高粱河河段是要被覆盖上的,否则,燕京城人每天倾倒的屎尿会让这座不错的城市彻底的变成臭城。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便是有了这条两臭水河,这里就成了蚊蝇孳生的地方,夏日到来之后,这里的蚊蝇铺天盖地的,如同一片片黑色的浓雾。

    铺设水泥管道!

    这就是张国柱做出的决定。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的前提说实话并非是为了改善燕京人的居住环境,而是因为徐五想当年在燕山脚下修建了好几座硕大的水泥作坊。

    原以为这些水泥作坊制作出来的产品一定会供不应求的,一方面要供应山海关修建城防,另一方面,还要满足燕京地区百姓修建房屋之用。

    可惜,现实跟预料的有了偏差,辽东的建州人,李弘基全跑了,这时候再修建山海关堡垒完全没有了必要,而通往辽东的道路,国朝好像也没有修建的意愿。

    这就很麻烦了。

    七八个水泥作坊养活着不下五万人。

    这五万个人又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家庭,现在水泥卖不出去,这些人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没有办法之下,张国柱只好发动这场燕京排水?给水计划。

    想通过这两个巨大的工程,将燕京附近的水泥厂生产的水泥消耗一空?顺便带动燕京人使用水泥的习惯,繁荣一下市场。

    这样的操作,对蓝田皇朝来说是基本操作,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整个燕京城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因为是同时施工的原因?大部分主干道都被挖出来了一条又宽又深的壕沟。

    云昭喜欢将城市变成一个大工地的感觉……当年?他也很想把城市挖成这样?却总是没有机会。

    现在?他想挖那里就挖那里?这种自由的感觉很是振奋人心。

    这种修改城市的行为?也是一个城市逐步自我提升的一个过程?城市每破坏一次,城市的功能就能提高一个等级。

    由于改造城市花的是国帑?也就是百姓的钱,这也就说明是百姓自己在努力的改造自己的城市?准备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总之?这种行为是一种前进行为。

    尽管说,有时候看这种行为似乎很蠢?可是,这一幕只有在不断进步,不断繁荣的城市里才能见到,如果城市的进取能力不足,基本上见不到这种盛况。

    这一次燕京城的修整别看仅仅面对的是给水,排水这两项,真正行动起来,却几乎要把整个燕京城的街道挖一遍,这不是一个小工程,就目前的进度来看,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张国柱从密云回来,徐五想在怀柔修建了一座水库,今天看过之后张国柱觉得徐五想办事有点小气了,那座水库就在山里,不大,主要起的作用是灌溉农田的作用,因为不够大,所以灌溉的农田很面积很少,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准备将那座水库再扩大十倍以上,唯有如此,才能把燕京城附近的农田全不灌溉掉。

    “国库中的钱必须尽快的花出去……”

    张国柱来到云昭的行宫疲惫的坐下来,神情似乎更加的萎靡。

    云昭瞅着张国柱奇怪的道:“你以前不是总担心入不敷出吗?”

    张国柱叹口气道:“大宗商品的价格一路回落,再跌下去,大家都要赔钱了。”

    云昭笑道:“国相府库存的麻布,土布,不是已经弄出去了吗?”

    张国柱苦笑道:“粮食呢?钢铁呢?水泥呢?我从未想过我大明会有一天发生粮食多的吃不完的状况。”

    云昭瞅着张国柱冷笑一声道:“有钱的是你国相府,粮食多的吃不完的也是你国相府,据我所知,在大明吃得起白米,白面的还是很少的一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以玉米,糜子,红薯,土豆充饥。

    以前,我建议降低税赋,你们没有一个人同意这事,还总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一个个恨不得把百姓粮袋里最后一口吃食统统收上来。

    好了,现在收的够多了,我就看着你们怎么办,看你们如何让粮库里的粮食慢慢腐烂,看你们如何让那么多的钢铁慢慢生锈,也看你们如何让那么多的水泥慢慢受潮失效的。”

    “赋税是国之根基,岂能因为陛下一言而决呢?

    再说了,我们已经免除了八成的苛捐杂税,只收取正税且还是二十税一。最重要的是我们是按照田亩来缴税的,没有田亩就不用缴税。

    这就是天大的仁政好吧?

    如果我们按照陛下所言,将农税下调到三十税一的地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做了,就会让百姓忘记了还有国家的存在,就会大大降低我们的政治基础——里长制。

    不收农税,里长们便没有统治地方百姓的基础,如果,里长制度被破坏了,我们到时候哭都没有眼泪。

    没错,汉朝时期确实算得上轻徭薄赋,国家规定一年只收百姓所得的十五之一,实际上收取的只有三十之一,汉景帝时期甚至十一年没有收过农税。

    可是,你算过汉朝时期的兵役,力役,针对成年人的算赋,针对儿童的口赋了吗?

    把这些算上,汉朝的税赋比我大明重了百倍不止!

    仅仅一个兵役,就占用了全天下男丁大半的时间,口赋一年二十三钱,算赋一年六十钱,

    我大明重税在商,农税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陛下现在应该考虑如何把压在手里的东西花费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嘲讽微臣。”

    “拿去修路啊——”

    “今年正在整修的道路,足足有三万七千余里,再多,就会影响民生。”

    “修铁路啊——”

    “铁路今年已经布置了两条,宝成铁路,洛燕铁路都已经展开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技术人手再拓展新的铁路了。”

    “那就造船,造铁甲巨舰!”

    “十六艘铁甲舰正在修建中,其中,连期望的蒸汽巨舰也在试验制造中,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能力。”

    云昭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之后道:“我们真的已经到了钱多的没地方用的地步了吗?”

    张国柱摇摇头道:“不是的,是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有些过剩,比如粮食,比如钢铁,比如水泥,比如牛羊肉,乳制品很多东西都是如此,我还没有说瓷器,丝绸,纸张,这些可以海贸的东西。

    百姓们也并非富裕到什么都不缺的地步,相反,他们什么都缺,只是因为粮食的价格掉下来了,饲养的猪,鸡鸭鹅的价格掉下来了,他们没有过多的钱购买别的东西了。”

    听张国柱把话说完之后,云昭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明白大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了——那就是工业,商业生产的进程,远远超过了农业的生产进程。

    从而让这两者的前进速度不再匹配,没有办法再行成一个闭合的循环圈子。

    这个问题的后果便是,工业,商业,大量的产出,以农业为主力的大明人因为投入产出比低的缘故,跟不上她们的步伐。

    张国柱见云昭在思考,他就从点心盘子里找了一块顺眼的,放在嘴里慢慢地嚼。好像把难题丢给黄帝之后,他这个国相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们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没有?”

    云昭咬着牙低声问道。

    张国柱把剩下的糕点丢嘴里,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去之后道:“有啊,我们一致认为,大明现在要做的就是提高农产品价格,一百斤白米半个银元得价格已经不符合现在国情了。”

    云昭道:“我记得盛世的时候粮食价格最为便宜,只有到了乱世,粮食价格才会飙升。”

    张国柱冷笑一声道:“现在,我大明人少,牲畜多,种子好,农具先进,水利设施完备,陛下还以为种田是一件难事吗?

    再加上安南人还在一船船的往大明运送粮食,草原上源源不断的向大明输送牛羊肉,乳制品,开了海禁之后,人们又开始耕海牧渔。

    全大明受到冲击最厉害的便是农夫!

    他们除过种地之外再无所长,在粮食不值钱的时候,自然就成了弱势人群。”

第九十八章与时俱进

    中华七年的大明,对于农夫们来说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

    在这一年中,大明境内还算是风调雨顺,是粮食生产的大熟之年。

    以淮南为例,普通农户储存的粮食之多,足够三年食用,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熟之年的粮价是不用指望的,天下农夫从未幻想过大熟之年粮食价格会对他们有利,只希望在秋收之后粮价会有一个反弹。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年的粮价,可能是未来十年中最高的。

    玉米,土豆,红薯,这三种高产作物在司农寺官员们孜孜不倦的创新下,已经彻底的适应了大明的土地,产量之高,之稳定,在史书上闻所未闻。

    自从大明军队离开了大明国土四处征战的时候,夹杂在军队中的司农寺官员,只要见到有价值的植物,就会第一时间运回大明,交付专人精心培育。

    因此,大明国土上的农作物数量之多,之广也远超历朝历代。

    以前,在大明稀缺的肉食,在草原的蛮族被降服之后,也大规模的进入了中原,昔日曾经写进律法中不得吃牛肉的条例,早早就被废除了。

    每天早上,都有大批大批的牛羊进入关内,尤其是太原府,已经成了一座牛羊之城。

    自从玉山书院研究院的一个人,将硝石制冰技术进一步发展之后,一些巨大的渔船已经可以携带着大量的冰砖进入深海捕鱼,一时间,来自南方的海鲜干货,也铺天盖地的进入了中原。

    当全世界的食物都向大明国内涌来的时候,副食极大丰富的时候,曾经恒定了数千年的粮食价格终于开始崩盘了。

    农夫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还在积极努力的大量生产粮食……他们质朴的认为……粮食那里会有多的吃不完的一天。

    他们不知道的是——北方的牛羊肉进入中原的时候,是基本上没有成本的,因为负责放牧的人基本上都是所谓的战俘,以及奴隶。

    南方的海鲜干货进入中原的时候,也基本上是没有成本的?因为在海上负责捕鱼的那些人全是奴隶。

    农夫们手里有粮食,就是没有钱,就连昔日供不应求的鸡蛋,也因为养殖技术的突破?开始有大规模的养殖厂出现,价格也在暴跌。

    中华七年,是一个全民都在生产粮食的年份。

    中华百姓从来都是勤劳的?只要当权者给他们一个平安的环境,给他们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在很久以前云昭就知道?最好的社会制度只有五个要求?即——不让有钱人得势?不让有势的人猖狂,不让有权的人贪腐?不让勤劳的人受穷?不让守法的受伤。

    这是社会制度的最高目标,不过?现在,大明距离这个目标还很远。

    如果农夫们不能乘上这一次大明经济快速发展的火车?以后?他们永远都追不上。

    身为皇帝?云昭这时候本该过上歌舞升平的日子?因为天下早就平定了,百姓已经能够吃饱肚子了,剩下的贫富贵贱完全看百姓个人的能力,不用他这个皇帝操心了。

    可是,这样是不成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跟猪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如果纵容社会继续这么自由发展下去,强者就会拿走所有,弱者一无所有,这个结果一定会出现的,如过国家这个时候不调配一下,大明最终回归奴隶社会不是一个梦。

    “所有进入大明本土跟食物有关的东西,按照口岸进口惯例,加征五倍税率,不得例外,不得迁延!”

    “凡是使用大明本土粮食酿酒的酒坊降低两成税率,国相府有司在当前酒价基础上制定出合理指导价格,以提高本土粮食价格为指导意见。

    同时,应当积极扶持麦,稻,糜,谷,玉米,红薯,土豆等等本土粮食作物的二次开发,不论是降低商税,还是资金支持,都必须以提高农夫收入为主导,否则,严惩不贷。”

    “凡是大明体制官员,当以使用,食用大明本土作物为荣,迅速培养使用,食用大明本土作物的习惯,并一以贯之。”

    “凡各地即将进行,以及正在进行的地方建设事业,必须优先雇佣本地乡民,不得大量使用奴隶,除危险,艰苦,危急百姓生命安全的项目除外。”

    “积极引导农夫脱离土地生产,支持农夫进行经济创造事业,此项将进入官员清吏司考核。”

    “凡有积极致富的农夫并有成果者,当重点宣扬,重点奖励,朕不吝与之共饮。”

    “凡是……”

    这种照顾农夫的法令,云昭共计颁布了十条……名曰《农十条》。

    有能力驱使奴隶在北方的草原上放牧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方,以陆军为主。

    有能力在海上驱使奴隶耕海牧渔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方,以海军为主。

    有能力从南洋以极低价格运送大量粮食进入大明内部者,大部分都是军方,以远征军为主。

    为此,云昭特意写了信给军中将领,希望他们能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同时警告军方,应当以作战,守卫为第一目的,不得将更多的心力放在经商上。

    在国内,军队不得经商,在国外,从现在起,除过一些必要的商行,不得再开新的商行,这一条将纳入监察部监察视野,如果违反,皇帝将不会如同以往一样,替他们向韩陵山,钱少少求情。

    现如今,正是云昭威势最高的时候,不论是地方,还是军方,在收到皇帝陛下的旨意之后,也在第一时间执行,而执行这条策略最迅捷者,却是钱多多。

    在钱多多的催促下,天下酒庄在使用完毕了存粮之后,迅速开始收购大量的粮食,用来酿酒。

    云昭选了一个休沐的日子,邀请在燕京的大佬们过来吃饭,说服谁都不如说服他们。

    张国柱听说过来吃饭,还以为是云昭自己下厨,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厨师在忙碌,就把准备进谏的话吞肚子里去了。

    以前云昭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给大家下厨做点吃食,是雅事,现在,皇帝要是再下厨,那叫不务正业,做一顿饭不但起不到笼络人心的目的,还会让皇帝的威严扫地。

    今天,大家吃的全是杂粮。

    重点是土豆,玉米……

    第一道菜就是油炸薯条!配上西红柿酱。

    这东西对于张国柱等早就把山珍海味吃厌烦的人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随便吃了几口给皇帝几分颜面之后就问皇帝弄这盘菜的目的。

    “你们以后要多吃!”

    云昭又拿了一根薯条弄点西红柿酱吃了起来,西红柿酱里的糖放多了,云昭摇摇头表示不满。

    “给种土豆跟西红柿的百姓开发一条快速消耗土豆跟西红柿的法子,你们回去之后也要想办法弄出类似的食物,并且推广开来。”

    “我们很忙。”

    张国柱断然拒绝,他还是认为各司其职比较好。

    云昭吃了一口玉米脆片,懒懒的道:“我们要调整心态。”

    韩陵山道:“怎么调整?”

    云昭叹口气道:“回归先王治世的心态。”

    钱少少沉默了片刻,就张嘴吟诵道:“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

    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

    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

    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众人听着钱少少背诵晁错的《论贵粟疏》,一个个像看蠢货一样的看着钱少少,他们没想到钱少少居然拿出汉朝人的见解来解释大明现在的朝政。

    这就让钱少少有些尴尬了,随便背诵了第一段之后,声音就变小了,最后终不可闻……

    “你的记性很好吗?就你刚才背诵的那一段,至少漏掉了两个字,断句错误有三,声音平仄有误的地方至少有七处……

    你一个排名三十名以外的人谁给你的胆量在我们面前背诵古文,并且用这个狗屁不通的道理来劝谏我们的?”

    “你知不知道晁错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提出的最重要的论点就是——重农抑商?”

    “你知不知道我大明现如今商税几乎占据了税赋的六成以上,几乎可以与北宋比肩,这个时候你说重农抑商,是什么意思,你准备返古,还是准备抹杀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

    徐五想先是不屑的撇撇嘴,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的评论钱少少是如何的不学无术。

    眼看着钱少少就要被人家群起而攻之,云昭摆摆手道:“我说的是先王们在治理天下的时候,重在引导,而非治理。

    以后我们的治理方式要做一些改变,从治理向引导最后向服务百姓的目的进发。

    也就是说,我们得政务部门以后要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引导者,服务者的位置上,而不是裁判者,监督者的位置上。

    这才是我要跟你们说的道理。”

第九十九章树倒猢狲散

    裁判一个人是不是有罪,只能是全民认可的律法。

    决定一个人是不是好人,只能通过道德来衡量。

    看一个社会到底好不好,要看少数人的权力是不是得到了保障。

    至于看一个政权是不是好的,一要看他的服务效率,二要看他的公平性。

    蓝田皇朝现在毫无疑问做不到以上几点。

    在云昭看来,蓝田皇朝的律法无疑是漏洞百出的,蓝田皇朝的政府无疑是老旧腐败的,不过,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起码保证了大部分人的利益。

    没有让蓝田皇朝成为少部分人压榨大部分人的一个工具。

    蓝田皇朝现在的政策对于大财主是非常不友善的,但是,对于刚刚兴起的富户却非常的有利,不过呢,等这些人也成了超级富豪之后,立刻就会有很多枷锁套在他们的脖子上。

    能力大的人,危险性就越高,野心也就越大,这几乎是一定的。

    遇到这种人,朝廷必须将这个巨无霸一样的小皇朝给拆分掉,拆的越零碎越好,最好能平均的将财富分配到一个安全控制线之内。

    否则,即便是吃素的动物,在长成庞然大物之后,也会尝试一下吃肉的。

    云昭很讨厌吕不韦这种人,也很讨厌因为钱多就想着攫取更多权力的人。

    商人如果不愿意放弃他的财富彻底的进入政界,那么,他就不该沾染政务,任何政务都不能沾染,他必须是一个接受里长管辖的一个普通百姓。

    其实,历朝历代对超级富豪的态度都是这样的,甚至可以说,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从古代的石崇,到大明时期的沈万三,只要流露出一星半点对权力的兴趣,等待他们的都是皇帝闪亮的屠刀。

    他这样做是有恃无恐的。

    因为大明的商贾即便是再富裕,也必须留在大明,至于转移财产去别的国家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出现,假如出现了……这对大明皇朝下属的监察部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

    事实上,富户们又能去哪里呢?

    就目前而言,唯一能选择的地方就是——倭国!

    问题是倭国的幕府大将军也在云昭这个皇帝的阴影下活的战战兢兢。

    大明对外的政策明显是不怎么友好的,在处理与领国事务的时候一向是简单粗暴的,很多时候,处理处理着,领国就不见了。

    蒙古是这样,清国是这样,朝鲜是这样,安南是这样?就连遥远的准噶尔以及满喇加也是如此。

    所以,大明在对付外人的时候很简单,灭国灭的经验很丰富,以至于发动了灭国之战的功臣?回国之后连接受皇帝赞赏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兵部与清吏司会在他们的履历上记录一下,如果被消灭的国家大一点的,可能会上一次《蓝田日报》除此无他。

    最难处理的事物全在国内。

    主要是处理国内事物的时候不能用军队?不能用团练,只有最极端的时候才会出动捕快!

    人就是这样,用枪永远比用嘴更能说服人。

    朝廷结构性质的改变自然是要通过代表大会的?云昭跟这些人先吹吹风?免得他们不适应?毕竟,当旧官僚要比当新官员舒服的太多了。

    好在?这些人心中的火焰没有熄灭?调动起情绪之后,很容易做出一定的改变。

    改变的最好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钱多多!

    云昭快要爱死这个有时候愚蠢?有时候刁钻,有时候不识大体?有时候蛮不讲理的老婆了。

    在得知丈夫正在为天下粮价不断下跌开始烦恼的时候?她就主动召集了她麾下的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开始疯狂的消耗粮食。

    湖南?湖北的自梳女们早就变成了大明境内赫赫有名的大商贾,不论是在纺织,还是刺绣,亦或是养殖上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随着钱多多一声令下,昔日这些没人要的女子迅速行动,在一个月之内就形成了决议,将她们的养殖场扩大了十倍不止,一时间,湖南,湖北的玉米,红薯,糜子,土豆,等等可以用做饲料的作物价格上涨了三成以上。

    她们之所以会这样做,纯粹是因为钱多多跟她们下了一个巨量的香肠订单。

    同样的,天底下的酿酒作坊在钱多多的策动下,也纷纷开始屯粮了,他们囤聚的粮食并不是拿来吃的,而是准备用来酿酒。

    当然,商人都是趋利的,他们之所以会主动拉升粮食价格,给自己增加成本的唯一原因,就是想通过钱多多来影响皇帝陛下,彻底,完全的开放《酿酒管理条例》。

    在这个条例中,酿酒作坊在酿酒的时候产量是有上限的,这个条例是蓝田皇朝在接管天下之初,为了防止过多的粮食被拿去酿酒,可以做出的限制性的条例。

    而今,时过境迁,酿酒商人们希望废黜这个条例。

    为此,他们做出了极大地努力。

    同时,钱多多还命令属于云氏的商队,在跟草原上的人进行贸易的时候,尽量使用粮食为结算单位。

    她这样做,对于云氏来说影响很大,可是,放到全天下,对粮食的价格影响并不大,不过,只要钱多多这样做了,全天下的商人就会跟进,最终给皇帝陛下一个完美的粮食价格。

    最让云昭满意的地方在于,粮食价格的飙升,全部来自于市场,而非政令。

    男人女人在年轻的时候在一起,基本上是女人在迁就男人,等到中年时候,基本上就成了男人迁就女人。

    所以,昨天晚上,夫妻两人兴致盎然的交流了一下,云昭表现很好……

    早晨,韩陵山,钱少少联袂到访。

    云昭在暖房中接待了这两位重要的客人,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张国柱与徐五想也跟着来了。

    看着四个人相互鄙视的模样,今天注定什么话都谈不成了。

    本来以为,他们四个人会商量出一个谈话的先后顺序,可是,看着四个人争锋相对的样子,云昭干脆领着他们四个换上普通衣衫去燕京城闲逛。

    现如今,监察部与国相府之间的已经起了争端,这是云昭喜闻乐见的,所以呢,他当然不会在他们中间去充当什么和事佬。

    自从獬豸先生代表的法部,与国相府,监察部做了明确的切割之后,法部与国相府,监察部的交流就只有通过秘书监这一条通道了。

    如今的法部自成体系,统领大明皇朝九万六千七百余法官,只是埋头于案件的审判工作,在大明皇朝中悠然自得,逍遥的不能再逍遥了。

    韩陵山,钱少少这两位监察部的大佬,见到獬豸先生的日子过的如此舒坦,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他们也想脱离国相府的监管,自成体系。

    獬豸当初发动的时候,打了张国柱一个措手不及,还以为獬豸先生之所以会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阐明律法的独立性,等到他发现獬豸先生居然把法部跟国相府之间的勾连全部切断之后,张国柱才明白獬豸先生到底要做什么。

    可惜,他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代表会举手表决之后,法部彻底与国相府分开了,再无上下统御的关系了。

    没有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是张国柱也不肯,自从法部分离出去之后,人们对獬豸先生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法相!

    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允许监察部再从国相府分离出去呢?

    要知道,一旦监察部再退出去,国相府就再也没有门路去插手监察部的事物了。

    而监察部主要的监察对象就是全大明大大小小的官员,失去了这个权力,会让张国柱觉得自己万万全全被架空了。

    一个只能干事情的国相府,以后,在一些重要场合的话语权会大打折扣。

    这是权力之争,不管是韩陵山,还是张国柱都没有退缩的可能,不论他们之间的交情有多深厚,这个时候他们就是死敌。

    徐五想明白,自己在修建完铁路之后,一定会进国相府担任第一副国相的,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与张国柱站在同一个战壕里,没有与韩陵山,钱少少媾和的立场。

    晚春的燕京城终于有了一些看头,主要是这座城市里栽种的槐树实在是太多了,此时此刻,正是槐花飘香的时节,整座城都被一股淡淡的香气所笼罩。

    大路是走不成了,这些路被兼任顺天府知府的张国柱挖的到处都是坑,好在,还有四通八达的小路可以供人们通行。

    每到一处工地,云昭都看的很仔细,从现场来看,官员们的规划还算合理,工匠,劳工们的工作也算的上勤勉,就是这一次修建上水,下水的工地上,雇佣了太多的人。

    张国柱见云昭在皱眉,就立刻道:”全都是为了加快工程进度。“

    云昭看到工棚里堆积的粮食,又道:“这一次还是拿粮食当工钱?”

    徐五想道:“陛下冬日来燕京的时候,微臣担心燕京存储的粮食不够,就特意从山东调运了五十万担的麦子,又通过运河调运来了五十万担的大米。

    结果,负责陛下安危得云杨不肯用燕京准备的粮食,还随军带来了大量的军粮,这就导致燕京的存粮太多了,趁着修建城市的机会,就放出去一些。”

    云昭听了徐五想的话,诡异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云杨如果不是朕在压制,你以为他们兵部还会受国相府控制吗?

    看你们这个破窗户还能挺多长时间。

    挺住了,是你们的能力,挺不住,那就是你们能力不足的表现。”

第一百章羞于言表

    很明显,皇帝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助张国柱。

    或者说,皇帝选择了置身事外,看热闹,反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对他有利的。

    韩陵山这个时候站出来笑着对皇帝道:“陛下,我们不妨去见见几位故人。”

    云昭笑了,拍拍韩陵山的肩膀道:“少少已经告诉我了,怎么,你把故人留下来了?”

    韩陵山看看钱少少,钱少少则耸耸肩膀表示很无奈。

    韩陵山招招手,一个身着黑色贴身武士装的监察部官员就小跑着走过来,在韩陵山的示意下在前面领路。

    云昭走在最中间,随着他开始走路,街道上几乎所有的人也开始随着他缓缓地移动。

    短短时间,云昭就把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徐五想几个人的关系拆的稀碎。

    沿着巷道走了不足一百丈,领路的黑衣人就停在一座青砖碧瓦的精致小院子门口。

    这种小院子,在燕京城有很多,不算大,却修建的很华丽,很多建筑材料只有皇家才能用,这里在以前是朱明王朝安置皇族用的。

    自从李自成进京之后,很自然的就把住在这些小院子里的朱明皇族给杀了,还把这些院子分派给了有功之臣。

    当然,他们在这里也没有停留多久,甚至可以说,不足百天,然后就被李定国,云杨的大军硬生生的驱赶到了山海关以外。

    于是,徐五想在成为这里的管理者之后,为了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活过来,他就把这些无人居住的小院子收归国有,然后发卖给了那些想在燕京立足的商人。

    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的价值,早就不是他发卖时候的价格了,甚至到了一院难求的地步,尤其是在去年冬天皇帝驻跸燕京之后,这里的地产价格陡然提升了一倍有余。

    云昭走进了院子,不由得点点头。

    因为这座院子确实算得上是北方富豪之家的标准配置。

    院子不大,只有三进,青砖雕刻的各种吉祥图案布满了整个门楣,面对大门的一堵砖石照壁更是雕工繁复,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寓意全部表现在这座照壁上。

    云昭瞅着照壁啧啧称奇,对徐五想道:“这一面雕花照壁没有一万两银子恐怕拿不下来吧?”

    徐五想上前敲敲照壁,听着发出来的金石之音摇摇头道:“三万两差不多,这上面铺设的是金銮殿上才能使用的金砖。”

    云昭笑道:“给我留着,多多要过生日了,她应该很喜欢这种精致的小院子。”

    徐五想笑道:“多多历来喜欢吃石榴,您看看这两棵石榴树?年份估计不下百年?在燕京非常的难得。”

    云昭笑了一声道:“没冻死真的很不错,看样子已经适应这里的气候了。”

    说着话低头瞅瞅刚刚被清水清洗过得青石地面,抽抽鼻子对韩陵山道:“多用清水清洗几遍,多多不喜欢闻见怪味道。”

    韩陵山道:“没法子?都是百战的好汉?弄一地血难免。”

    “清洗血地的时候一定不能用热水,一旦用了热水……哈哈哈这屋子能臭十年。”

    众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二进院子。

    一进门?云昭就不耐烦的道:“谁把京观摆在这里了?愚蠢,韩陵山,回去问问,惩处一下这个蠢蛋。”

    对于人头什么的?从云昭开始直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这种事情在座的几乎所有人又不是没干过?只是把一堆呲牙咧嘴的人头摆成金字塔模样,实在不是人子。

    听到皇帝发怒了,原本等在二进院子里的监察们迅速将人头丢进一个个小推车?转瞬间就不见了。

    云昭踏进二进院子的大门之后,地面上又被清水清洗了好几遍,只是血腥味依旧很重,让人有些反胃。

    砖墙上多了很多枪眼,华丽的梁柱上也有刀砍斧凿的痕迹,云昭摸摸砖墙上的枪眼瞅了韩陵山一眼道:“你们总是这么粗暴吗?”

    韩陵山道:“速战速决之下,您不能要求的再多了。”

    二进院子就显得很宽阔了,并且有两眼井,很明显,整个二进院子是按照太极模式来修建的,只用了黑白二色,再加上院子里耐寒的青竹,红梅,显得更加的雅致。

    云昭怜惜的抚摸着两丛被砍得乱七八糟的青竹再一次不满的瞪了韩陵山一眼,在燕京能种活竹子的地方实在是不多,就显得尤为珍贵。

    “您看看屋子,屋子里面没有被破坏。”

    云昭背着手穿过会客厅,瞅着一方月亮门规划出来的一颗罗汉松叹口气道:“很雅致啊。”

    韩陵山指着修建成折扇模样的花窗道:“您看看窗外的那株梅花,等到梅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一步一景,美不胜收,留给多多正合适。”

    云昭惊奇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喜欢说话就多说一点,我发现你这种刚直不阿的人拍我马屁,会让我有很强烈的成就感。”

    韩陵山笑道:“等没人的时候我继续,现在,我们还是去看看老朋友,您一定会喜欢的。”

    一群人走进了三进院落里,故人已经被绑在巨大的木头架子上恭候多时了,只是他们对自己被绑成大字型见大明皇帝云昭多少有些羞涩,一个个低着头,还把散乱的头发垂下来,不让云昭看到他们的脸。

    一个黑衣监察抓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把他的脸暴露在云昭面前。

    云昭看清楚了那张脸之后叹口气道:“我以为你还在南洋的原始森林里当野人王呢,万万没想到会在燕京城见到你。

    剃光胡须的张秉忠,就不再是张秉忠了,而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如果不是云昭对他的那张脸很熟悉的话,他也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张秉忠。

    ”陛下饶命……”

    在张秉忠开口求饶的那一刻,云昭就知道这个家伙其实已经死了,虽然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张秉忠,但是云昭宁愿在丛林里坚持跟云纹他们一群人作战的张秉忠才是真的张秉忠。

    “监察部在张秉忠所部中的人,在三年前开始怀疑那个张秉忠似乎不是真的张秉忠,我们就开始追查此人所有能去的地方。

    开始,我们重点放在陕北,放在大明的穷山僻壤,两年多没有任何消息,直到陛下准备驻跸燕京,我们监察部调用了大量人手开始驻防燕京,开始重新调查燕京城里的每一个人。

    没有想到,一个专门调查张秉忠去向的监察,无意中看到了这位名叫张炳坤的牛羊贩子,觉得他有些像张秉忠,就秘密调查了此人。

    结果发现,这个家伙是六年前来到燕京的一个太原牛羊贩子。

    从官府手中购买了这座宅院之后,就落户在燕京,在过去的几年中,此人口碑极好,没有作奸犯科之举,没有欺男霸女之嫌,平日里待相邻也和善,为人非常的义气,做买卖也堪称货真价实。

    家中有一妻一妾,诞育了两子一女。

    监察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就准备试探一下,只要他能经得住这次试探,就打算放弃对此人的监察。

    监察上门,例行公务调查一次,却让这个化名张炳坤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基于此,监察们就在燕京城中,开始寻找此人,也开始秘密调查他身边的所有人,结果,疑点越来越多。

    这时候监察已经有六成的把握认为此人便是张秉忠。

    寻张秉忠不到,便在这座宅院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监察以为,张秉忠不会放弃他的妻子儿女,没想到,就在昨夜,这里出现了十六个黑衣人,他们进门就开始杀人。

    且不论男女老少。

    等监察们调集重兵悄悄包围这座院子之后,这些黑衣人已经把这做院子里的人杀的干干净净。

    其中包括,张秉忠的一妻一妾以及三个儿女。”

    “他亲自来杀的?”

    云昭难以置信的瞅着张秉忠那张难看的老脸。

    韩陵山冷笑道:“他可没有亲自来,他就在距离这里三户人家的一个小楼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雇佣来的人杀他全家。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监察部早就封锁了方圆两里的地方,当张秉忠家里出事的第一时间,燕京城的捕快就已经封锁了整片区域,然后,一个个的搜查。

    最终假扮叫花子的张秉忠还是被监察找出来了。”

    韩陵山把话说到这里就不无讽刺的对张国柱道:“我与少少今天见陛下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而不是什么监察部分离国相府的事情。”

    张国柱冷哼一声,抬头看天。

    徐五想却来到张秉忠的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个人得脸之后,自言自语的道:“就是这个人号称杀人魔王?”

    说罢,抬腿在张秉忠的肥肚皮上狠狠地横踢了一腿。

    没想到这一腿居然把张秉忠的凶性给踢出来了,他抬头看着云昭大声道:“来啊,杀了爷爷,你爷爷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张秉忠是也!”

    云昭哀叹一声,扶着额头坐在一张早就备好的椅子上羞愧的对张国柱道:“就是这样的一个烂人,也配与朕,与李弘基并列为天下巨寇?”

第一零一章枭雄不能随便就死掉

    这些年,云昭不是没有想过张秉忠李弘基这些人的下场。

    在他最大胆的猜想中,这两个人也是战死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活捉张秉忠的一天,而且还能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到“陛下饶命”这四个字。

    云昭总以为像张秉忠这样地巨寇,心中应该早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念想,想不到,这些人在屠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并且把人命当做草芥之后,会如此的珍惜自己的生命。

    云昭估计,在张秉忠的大军在西南艰苦鏖战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有了逃跑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他的心居然会如此的狠毒,丢下自己的义子,丢下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一个人逃离了大军。

    一个人自私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云昭点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张秉忠。

    脑子里面就像抽筋一样的疼痛。

    都是当人家首领的,云昭觉得除非自己死掉,才能彻底的放弃自己的手下,只要有一口气就该努力到极限,假如自己的极限超不过对手的极限,死掉,失败都能承受。

    至于让自己的部下继续奋斗,自己一个人逃跑……他自问了很多遍,发现自己终究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如果失败,该何去何从?”

    云昭从自己身上得不到答案,就忍不住问张国柱他们。

    韩陵山笑道:“那就死球算了。”

    张国柱点点头道:“连卷土重来的想法都不该有,否则对不起兄弟们。”

    钱少少道:“你们前面顶住,我会带着老祖宗,我姐姐,云彰,云显,云琸跑路,如果局面稍微好一些,我会带着你们所有人的家眷跑路。

    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过活,再也不想卷土重来的事情,给人家当一个顺民算了。”

    徐五想皱眉道:“这怎么成?”

    钱少少道:“我们这群人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领的情况下都不能成功的事情,你敢指望我们的孩子们能把事情干成?

    老老实实的活着就挺好。”

    云昭指指张秉忠道:“他独自跑了,连一个亲信都不带,就这么跑了。”

    张秉忠闻言哈哈大笑道:“爷爷起事的时候没想当皇帝,只想着能吃几顿饱饭,多睡几个美人,能把官府欠我的一百多文钱拿回来就成。

    谁知道后来越来越大,老子不得不当上了皇帝?告诉你们?即便是当上了皇帝,老子也是情不甘,意不愿的。

    当初投降崇祯的时候?老子是真的投降了,但凡崇祯那个狗皇帝能真心待爷爷?爷爷甚至可以帮他平掉别的巨寇。

    气就气在这个狗皇帝相信老子只相信了三成,不但不用老子,还总想着把老子的保命人手一点点的给分散掉?他既然不相信老子?老子凭什么帮他打天下?

    我告诉你?云昭?我们三个巨寇中,只有你是真的冲着人家崇祯的皇位去的?我跟老李就没有这个心思,只要崇祯皇帝能多给老子钱粮,美女,能让老子们快活一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可惜,那个狗皇帝偏偏是一个瞎子。

    倾尽全国之力一味的对我跟老李围追堵截,偏偏放着你这个最危险的巨寇置之不理。

    狗皇帝早就应该重用我跟老李,然后具天下之力灭掉你蓝田盗匪。

    这才是那个蠢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这么些年以来,老李给我老张来了不下十封信,每一封里面都要求跟我老张以及别的义军联合起来先扑杀掉你蓝田。

    可就是在我们每次都达成一致的时候,该死的崇祯就会派兵对我们下手,让这个计划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搁置,最终让你这头小野猪长成了无所畏惧的巨兽。

    你在草原作战的时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兵马,准备两路夹击你蓝田,四十万兵马就算是没有你蓝田军精良,可是,四十万啊,只要进入关中,你多年的心血一定会付诸东流。

    可就在这个时候,孙传庭撵的老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子也被洪承畴压制在湖北动弹不得,派其余巨寇进入你关中,却因为力量不足,被你的部属杀的片甲不留。

    云昭,老子羡慕你,当全天下都在征战的时候,只有你在草原上捞足了名声,就连崇祯那个狗皇帝听闻你堵上了建奴南下的一条大路之后,都对你心怀感激。

    你占尽了天下的便宜!

    占尽了我跟老李以及天下绿林兄弟的便宜。

    你如今坐的那个皇座,都是我们绿林兄弟的尸骨堆砌成的。

    在你最强大的时候,我跟老李曾经卑微的想要投靠你,想求你看在都是绿林一脉的份上,在坐上皇位之后能给昔日的绿林兄弟一口饭吃。

    看看你干了些什么——

    死在朱明王朝屠刀下的兄弟,不到死在你云昭屠刀下的三成。

    ……即便是残余的,只想吃一口安稳饭的兄弟,也被你驱逐出了生养他们的土地。现如今,一南一北,活的连狗都不如。

    云昭,放我一条活路吧,我之所以丢弃了所有,就是想好好地过几年人过的日子,哪怕是重新回到陕北去牧羊都成。

    以后,你当你的皇帝,我在山沟里放我的羊,这一次,哪怕饿死,我也不会再造反了。”

    张秉忠开始说话的时候还多少有一些慷慨激昂的模样,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触动了他心里的那一根线,居然把自己感动的涕泪交流……

    云昭的脸色一片惨白,他不是被张秉忠的一番话说的无地自容,而是被心头的愤怒冲撞的无以复加。

    探手从韩陵山的腰间抽出他的长刀,倒拖着长刀,来到张秉忠的跟前,钱少少立刻就抓住了张秉忠的头发,在张秉忠惊恐的眼神中,云昭高高的举起长刀,沉身坐马,长刀匹练一般的斩了下去。

    这一刀极狠,极快,极重,极准……堪称是云昭练武以来最惊艳众人的一次。

    韩陵山的长刀是蓝田钢铁厂最高冶炼技术的代表,因此,是一柄可以流传于后世的真正宝刀。

    这样的宝刀,在云昭激烈情绪的催动下真正达到了削铁如泥的效果。

    张秉忠的头被快刀切下来了……

    钱少少的眼光很好,就在长刀截断脖子的那一瞬间,手微微一抖,张秉忠的人头就离开了他的脖子,还有时间用厚厚的毯子包裹住人头,不让血流在地上,毕竟,这里马上就要成他姐姐的产业了。

    而韩陵山此时则顺手把一个黑色的陶罐扣在了张秉忠没了人头的脖子上。

    激流出来的血击打在黑色陶罐里子上,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声响,

    刚刚砍过人头的长刀依旧干净,滴血不沾。

    因为钱少少,韩陵山的配合,地面上也没有留下半点血迹,只有那个巨大的陶罐里依旧有水流击打罐壁的声响。

    云昭把长刀递给韩陵山,淡淡的道:“都杀了吧,今日杀的是一个假的张秉忠,真正的张秉忠还在南洋的丛林里面呢。”

    云昭一句话就位这件事定了性。

    假的张秉忠!

    真的张秉忠不会哀哀求饶,真的张秉忠不会丢下他生死与共的部下,独自一人逃生,真的张秉忠会选择慷慨就义,真的张秉忠会战斗到一兵一卒之后也永不言败……

    “捉到假张秉忠的监察,给予一等功劳,清吏司记录曰:能!”

    年轻的黎国城闻言答应一声,并且在自己的笔记上记录了下来。

    “昨夜辅助捉拿假张秉忠的监察,捕快记三等功劳,清吏司考评记录曰:胜!”

    “假张秉忠之死,不记录,不宣扬,参与者下闭口令!”

    随着云昭的命令不断出口,那些被活捉的参与此事的匪徒,全部被斩首,处理的很干净,除过屋子里的血腥味重了一些,再没有一滴血流在地上。

    众人重新参观了一遍这座精美的房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昭忽然对张国柱等人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顿酒吧。”

    张国柱看着云昭道:“不醉不归的那种?”

    云昭点点头道:“不醉不归。”

    韩陵山道:“喝酒的时候就喝酒,不准趁着酒劲说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只要你能管好你的嘴巴,就没人趁机说别的,钱少少,你怎么说?”

    洗过手才回来的钱少少冷笑一声道:“我一个念一段文章都被你们贬斥的颜面全无的人就算喝醉了,也绝对不说一句废话。”

    男人喝酒想要喝痛快了,自然要远离老婆这种生物。

    所以,不能在家喝。

    云昭身为皇帝想要这种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比如顺天府知府衙门。

    按理说皇帝一般不会走进臣子的衙门,高官不会走进第一级衙门一样,这在官府活动中是一个很大的忌讳。(这是真的,中央正堂来的不会进省府,省府正堂来的不会进市府,市府正堂来的不会去县府,即便是公事,也会在别的地方处理)

    不过,现在得顺天府没有正堂知府,这个位置由张国柱这个国相代理,因此,大家都是客人,这就很无所谓了。

    云昭迫不及待的倒了一杯酒一口喝掉,再倒了一杯酒高高举起对众人道:“祝张秉忠下一次会死的壮烈……”

第一零二章哪来的美好啊

    张秉忠死了。

    云昭熟识且奉作指路明灯一般的一个人也就死了。

    云昭承认,他一路走来,就是靠摸着李弘基跟张秉忠过大明这条深浅莫测的河呢。

    对于他们,云昭有很深的感情。

    现在,死掉了一个,云昭思想上的一条腿也就瘸了。

    张秉忠即便是到死,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其实就是云昭。

    假如不是云昭在暗中保护他,以韩陵山,钱少少的能力,他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现在是没办法了,如果他好好地继续留在流寇群中,或许还能活一段时间,是他自己逃跑了,还被韩陵山给找到了,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没人能理解云昭对张秉忠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从上一辈子就培养起来的,很难说立刻放下。

    所以,云昭这一顿酒喝的痛快淋漓,大醉而归。

    早晨醒来的时候,看到钱多多守在他跟前,见他醒来了,钱多多就矮下身子用额头触碰一下丈夫的额头,小声道:“死了一个贼寇而已,这么伤自己做什么。”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亲密无间的伙伴,当别人还以为云昭是因为高兴喝醉酒的时候,钱多多却知道丈夫这一次真的很伤心。

    “没什么,就是一时之间转不过来。”

    “怎么昨天还亲自上手杀人了?这种事你干不来,在家里杀鸡你都杀不好。”

    “死在我手里的人多的数不清。”

    “那不一样。”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起床的意思,就坐在床头,将云昭搂在怀里道:“别勉强自己,您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吗。

    现在怎么还当真了?

    您还说不忘初心,现在,也忘记了。”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我只是不忍心自己一身的才华被埋没掉。”

    钱多多哄孩子一样的用头顶着云昭的脑门,眼睛对眼睛的道:“现在都施展出来了,您可以做点您喜欢做的事情啊。

    您以前说,要在每一座名山上修建一座行宫,要在每一个繁华的城市都拥有一座宫殿,在每一条大河上泛舟,现在,您已经做到了。

    妾身已经帮您在有名的大山上都修建了行宫?也在每一个大城市里都修建了宫殿?您可以过上您喜欢的朝秦暮楚的生活。

    每天醒来外边都是一个不一样的环境?每天都新鲜,每天都愉快。”

    云昭吃了一惊道:“你真的这么干了?”

    钱多多吃吃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呢,没用皇家的名义?每一处地方都很好?有您看烟霞云海的地方,有您听松涛的地方?有您听雨打芭蕉的地方,有您听竹叶萧萧的地方,有推开门就能迎接朝阳的地方?有关上窗就能看到漫天繁星的地方。

    有感受吴侬软语的地方?也有搏击塞外冰雪的地方,有的门外便是十丈软红,有的屋内便是青灯古佛,有的地方会有红梅探窗?有的地方脚下便是十亩金菊。

    您还可以放舟白帝城?品味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豪迈,也能浮舟海上观一海星河,最妙的是一处住宅修建在悬崖上?您推开窗,就能飞流直下三千尺……”

    云昭温柔的看着钱多多道:“到时候我们一起……”。

    钱多多笑道:“不管您干什么,妾身都陪着你。”

    云昭抚摸着钱多多微微变粗的腰身感慨道:“这样的老婆娶的实在是太值了。”

    “感觉好一些了?”钱多多娇笑着问。

    云昭点点头道:“不知不觉的心情好了很多。”

    “心情好了,就该起来,雷恒夫妇来燕京了,听说雷恒准备离任军团长的位置,希望能去凤凰山军校担任副校长,这又是一个好消息,您喜欢不喜欢?”

    “喜欢,又有一些难受。”

    “错了,您应该喜欢,而不是把自己带入到别人身上去感受别人的感觉,您以为人家喜欢的,在一些人心中并不喜欢。

    就像雷恒,人家本来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凤凰山军校当副校长,当初是您把人家从军校里踢出去担任了军团长。

    现在,人家又可以回军校教书,欢天喜地的。”

    云昭摇摇头道:“权力这东西会上瘾,雷恒未必会如你想的那样欢喜。”

    钱多多道:“您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欢喜呢?”

    “我现在不怎么敢相信人了。”

    “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不过,不论是谁当上皇帝之后都会害怕一下的。”

    “也是,钱多了还怕贼惦记呢。”

    云昭在钱多多怀里扭捏了好一阵子,才懒懒的起床,夫妻多年,该起的不该起的心思都起过,只剩下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却更加的温馨。

    中午陪着雷恒,张国莹夫妇吃了一顿饭,饭菜谈不到丰盛,就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

    在吃饭的时候,雷恒没有表现出对军团长这个位置的眷恋,相反,他看张国莹的眼神让云昭有些妒忌,毕竟,那种歉疚,怜爱,又有些骄傲的模样,让云昭觉得没有把钱多多叫过来一起吃饭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下午,云昭跟韩陵山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些感慨,毕竟,为了老婆放弃如此重要的一个权力,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韩陵山听了之后却有些不以为然,翻着白眼珠对云昭道:“多多做事情的时候,什么时候有过理所当然,水到渠成这种事?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强按头,我觉得这些话其实都是在说多多。”

    云昭不解的道:“你是说雷恒跟张国莹这一对之所以会这样,纯粹是多多在其中起作用了?”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雷恒在杭州养了一个小的。”

    云昭叹口气道:“果然,爱情这种东西都是期限的。”

    韩陵山笑道:“情与欲雷恒分的很清楚,或者说,这是人家可以放出来的也不一定,毕竟,有些事情我们能知道,人家张国柱也能知道。

    他张氏一门两国,再加上一个实力强大的军团,有资格在我蓝田皇朝充当一下权臣。”

    “唉,你又破坏了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韩陵山道:“你以前不是常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没有美好这种东西吗?”

    云昭道:“我现在又开始期望了。”

    韩陵山大笑道:“果然是阴极阳生,阳极阴生。”

    云昭很想殴打钱多多一顿。

    见到钱多多乖巧的模样之后,云昭又舍不得了,虽然钱多多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宠妃的名声,云昭并不介意,毕竟,这都是自己宠溺出来的。

    既然已经宠溺了这么多年,那就干脆继续宠溺下去,也好有始有终。

    云昭自己的名声在大明也不是很好,早年间的好多传说,以及一些淫秽印刷品,早就把他的名声给败坏光了。

    不过,大明百姓们不是很在乎自家皇帝是个贪花好色之徒,这么多年下来,由于一项又一项的仁政不断施行,百姓们都认为皇帝贪花好色跟他们一毛钱都没有。

    只要这个皇帝不胡乱加征税赋,管他是个什么样地人呢,皇帝都是一个德行,这个已经不错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的人们会相信起居注里面说的这个英明,简朴,睿智,善良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呢,还是相信野史里那个狂野,暴躁,好色,残忍,嗜杀的皇帝才是他们真正的皇帝。

    反正,云昭不在乎。

    春天不是一个好的狩猎季节,毕竟,在这个季节里正是野兽繁衍的好时候。

    不过,云昭还是要走一遭塞上。

    来到了燕京,云昭必须接见一下草原上各个寺庙的活佛,以及牧民代表。接受他们对大明王朝的拥护以及臣服的诚意。

    这件事从去年离开玉山前往燕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了,现在去塞上的皇家猎场,正是时候。

    按照张国柱的统计,全天下的宗教人士都会准时抵达,草原上的牧民代表们也会准时抵达,当然,乌斯藏高原上刚刚翻身做主人的新乌斯藏人也会抵达。

    只有西域之地没有什么人过来,或者说,夏完淳认为西域这边的人没有必要过来。

    这一次大会基本上是孙国信大活佛筹备的,应该是一个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一个富有成果的大会。

    草原上的王爷被杀光了,一个都没有留下,就算还有活着的,也跟着多尔衮去了极北之地,现有的牧民中,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蒙古人,云昭这时候已经不在乎什么汉人,蒙古人了,这些人都是大明皇朝勤勤恳恳的牧人,为大明的肉食,奶制品,皮毛供应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新的乌斯藏人也是一群可以信任的人,云昭同样不是很在乎他们的身份了,自从乌斯藏被韩陵山从根子上改造过之后,不再是什么雪域佛国,而是真正属于大明的领地上得大明人。

    西域还不成,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没有完全崇信佛教,道教之前,还不能算作自己人。

    说句大实话,云昭到现在,还不明白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弄一群神佛供奉起来,好像没有了神佛,他们就没有法子过日子了。

第一零三章必须要成为智者才能活

    呼斯勒都楞离不开佛爷。

    没有了佛爷的保佑,呼斯勒都楞连饭都吃不下去。

    今天,一大早,他先去寺庙里磕了长头,然后又点了酥油灯,还请活佛帮他念了经,然后又去了玛尼堆堆了一块专门刻写了真言咒的石头,这才回到家准备出行。

    妻子琴娜玛的肚皮已经很大了,活佛说了,这该是一个男子汉。

    临走前,呼斯勒都楞很不放心,他走了,牧场上就剩下琴娜玛跟母亲,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家里的这些牛羊。

    以前牧羊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给王爷放牧的,现在不成了,每家每户都有牛羊,就没办法再聚集在一起了。

    最近的巴哈,海日,吉布哈三家人最近的都在十里以外,万一来了狼群,家里的两个女人是没法子应付的。

    “要不,我就不去猎场了。”

    呼斯勒都楞临走前,又开始犹豫了。

    “快走,要去见莫日根活佛呢,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还要给我们的孩子讨一个名字呢,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我担心汉人皇帝呢……”

    “快去吧,汉人皇帝只杀王爷,不杀牧人。”

    “你不知道,汉人皇帝杀的蒙古人可多了,我听别日勒说当年在桑干河一战中,蒙古人的尸体把河水都阻塞了,尸体被鱼吃了,直到现在,桑干河里的鱼就连什么都吃的汉人都不吃河里的鱼。”

    “快去吧,莫日根活佛在呢,皇帝不会杀人,我们附近就有军营,要杀早杀了,轮不到皇帝来杀。”

    “不一样嘞,附近军营里的孙金元长官他们都是好人,那个军医女子也是好人,汉人皇帝不是好人?尽杀人嘞?万一我被杀了,就看不到娃子出生嘞。”

    琴娜玛也被丈夫的话说的有些犹豫,想了想就对丈夫道:“要不?你去军营问问孙金元?去了会不会被杀?如果没事,你就去见活佛。”

    呼斯勒都楞觉得妻子说的很有道理?就骑上马一溜烟的去了二十里外的军营去找相熟的孙金元去问个究竟。

    孙金元听了这个家伙的担忧之后?又看了这个家伙拿出来的请帖?拍着脑门道:“我都想去啊?只是没有你手里的这个红本本。”

    “汉人皇帝杀人嘞!”

    “杀你妈的人,我就是皇帝陛下的刀子,你跟我相处了十年,我杀你了吗?”

    孙金元听了这家伙的话之后?就真的很想把这个家伙砍死。

    一张红本本上,上面有蓝田城的大印,有大明国相府会务处的大印?甚至还有秘书监的大印?这说明?呼斯勒都楞这个混账是蓝田城牧区挑选出来的牧人代表,还获得了国相府,秘书监的承认。

    沿途的大明军队要是看了这个小本本,不但不会杀,还要一路护送他,直到会议地点?如果拥有这种小本本的人死于非命,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官员跟军队会倒霉。

    “这是皇帝陛下请你去吃饭喝酒的凭证。”

    孙金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草原上的汉子解释什么是会议,只好用皇帝请他吃饭喝酒的借口打发掉。

    等这个家伙到了会议区,自然会有鸿胪寺的人教导他们礼仪。

    “皇帝要请我喝酒吃肉?”

    “没错,这些年你放羊放的好,上缴了那么多的牛羊,皇帝陛下准备犒劳你一下,就这么回事,你还能在猎场见到莫日根活佛,那不是你做梦都想见的活佛吗?

    快去,还有六天,别错过了。”

    孙金元胡乱解释了一通,就把这个憨厚的草原汉子推出军营。

    瞅着呼斯勒都楞骑着马走了,孙金元就叹口气对身边的伙伴道:“这都是什么啊,一个蒙古牧人都有机会一睹天颜,咱们这种正儿八经的军官反倒没有这种机会。

    看样子,以前我们对蒙古人有多狠,现在就必须对他们有多好。”

    先抑后扬,这是一个简单的政策手段。

    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不明白的最后也会明白,即便是蒙古人自己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一样会感受到来自皇帝的善意。

    很多时候,人们不是已经忘记了教训,以及仇恨,而是在大势面前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一种选择。

    当初云昭的刀子没有砍在呼斯勒都楞的身上,所以,只要局面对他有利,他就会选择原谅,说起来很可笑,原谅云昭当初在草原上暴行的不是那些死难者,而是幸存者。

    毕竟,死难者已经死去了,没有人会为他们的利益鼓与呼。

    这也就是云昭当初为何要在草原上屠杀一部分,保留一部分的原因,屠杀的那一部分被屠杀的很干净,保留的那一部分保留的非常完整——这就是政治家的手段。

    这种例子很多,基本上各个朝代都在使用,放眼中华史书,历历在目。

    人们即便是发现了其中的恶毒勾当,也会因为历史遥远的原因,站在河边哀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呼斯勒都楞一路上受到了很好的礼遇与招待,接受到这种招待的人也并非他一个人,越是靠近云昭的皇家猎场,同样被礼遇的人就越来越多。

    人物很杂,有昔日各个部落的蒙古人,有乌斯藏人,有羌人,有回人,还有蓝眼睛说着汉话的呼吆儿人。

    他们对自己目前的处境都很满意,都很感念大明皇帝的仁慈,感念莫日根大活佛的仁慈,感念自己的族人都遇到了最好的时候。

    等他们来到皇家猎场,旌旗,美酒,歌舞,音乐,美食,一样都不少……

    他们看到大明皇帝在蒙古美人的邀请下下场跳舞,他们看到大明皇帝美丽的如同天仙一般的皇后,为大家演奏乐器,有成群成群的汉人美女翩翩起舞,也有成群,成群的汉人男子与他们一起纵酒高歌。

    在歌舞上能歌善舞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如何肯认输呢,于是,每一个人都下场跳舞,每一个人都纵酒高歌,每一个人的脸庞都被熊熊的篝火映红。

    等到莫日根大活佛亲自主持了法会,为每一个草原上的人祝福,为每一个活在高原上的人祝福,为每一个生活在戈壁滩上的人祝福之后。

    就有狂热的信徒们将自己最珍贵的礼物献给了莫日根活佛,同时,也献给了大明的皇帝,并且为他们舞蹈,为他们颂歌。

    云昭在经历了一个通宵达旦的狂欢夜晚之后,对唯一没有喝酒的冯英道:“人一定要聪明,人,一定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否则,不论他多么的富足,多么的勇敢,在智者眼中,他们依旧是可怜虫。”

    这种话只能在闺房里说,也只能对唯一清醒的冯英说,等到天亮之后,云昭就忘记了自己昨夜说的话,也忘记了自己本性中唯一的一丝公平。

    喝了一夜酒的张国柱很清楚自己这个国相接下来要做什么,以后,这片土地上只有一种人——大明人,不再有什么蒙古,乌斯藏,回人,以及等等等等的族群。

    至少,在官方的户籍记录上,不会再体现出来。

    以后,在这些地区出生的孩子,他们都要进入寄宿学校,他们都要学会说汉话,读汉书,穿汉家衣衫,唱汉家歌曲,演奏汉家音乐。

    对于文化的多样性,张国柱是嗤之以鼻的,相比这个他更喜欢一个大一统的大明。

    书同文,车同轨,天下同音……

    在云昭的皇家猎场,呼斯勒都楞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东西,他的红本本被更换成了一个蓝本本,蓝本本上用汉字标注了他的名字,他妻子,母亲的名字,他甚至从大活佛那里给自己的孩子得到了一个珍贵的姓氏,大活佛在听到他的请求之后,毫无顾忌的将皇帝的姓氏安在了他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头上。

    他觉得云姓这个伟大的姓氏,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长久的祝福。

    “蒙古人的名字太长,我们以后都要给孩子取一个短一些的名字,最好用汉族的名字,以后,孩子长大了,还要去内地的汉人学校里继续上学,我们的孩子将来说不定会成为管理这一片草原的——梅林。”

    这就是呼斯勒都楞给母亲跟妻子的解释,两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草原,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字,又被分成很小单位放牧谋生的蒙古女人,完全沉浸在呼斯勒都楞描绘的美梦中不可自拔。

    呼斯勒都楞不知道的是——在他给孩子求取了一个高贵的姓氏之后,只要是前来寻找活佛给孩子起名字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回人他们都获得了一个个高贵的姓氏,比如国相的张姓,比如皇后的钱姓,冯姓,以及文武大臣们的姓氏。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张国柱准备用五十年的时间来彻底的归化这些已经臣服的大明人,直到他们忘记了自己得祖先,忘记了自己的族群,忘记了自己的风俗习惯。

    从智者的视角来看这件事,无疑是非常残忍的。

    好在,这个世上的智者人数很少。

    大部分都是很愚蠢的人,可以随着一些恶毒者的指挥棒翩翩起舞……

第一零四章百姓太弱势了

    统治者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百姓们的承受底线。

    只要成功一次,他们就会继续将承受底线向下拉一次。

    成功的次数越多,统治者就越发的不在乎百姓们的声音,在他们看来,这些声音可以扭曲,可以调整,可以误解,甚至可以无视。

    这种做法,也是政治家们的老套路了,不信,你翻看史书,就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新鲜的。

    云昭当过起义者,现在又变成了统治者,所以,他不缺乏起义者的心态,也不缺少统治者的心态,也就是因为都有经验,他可以在这两种心态中来回切换,把自己弄得跟一个变态一样。

    帮助百姓富裕起来并不是因为云昭心地善良,而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消磨百姓们的反抗之心。

    肚子吃饱了,骂骂当权者也仅仅是骂骂而已,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饭的时候吃饭,什么都不耽搁。

    要是肚子里一颗粮食都没有,那时候再骂当权者的时候就可怕了,没饭吃的人你跟他将道理?能讲的通吗?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

    这可不是善心,这是必须的,一个政府的统治基础!以及义务。

    能把这种义务包装成最高尚的恩赐,这样的朝廷就是一个最成功的朝廷。

    大明皇朝现在就做的很好。

    虽然全天下的农夫都在咒骂田地里多收了三五斗之后,自家的收入却没有多,却没有发生任何民乱,反正,粮食价格低,你可以选择不卖。

    大明百姓的最高要求就是——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统御了这片土地好几千年,现在,物质极大丰富了,是好事。

    反正粮食是自己种的,布匹是自己织的,酱醋是自己酿的,盐巴这东西已经便宜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就是盛世。

    钱不钱的有没有?不是生活必须的?在乡间,以货易货依旧大行其道。

    目前的困难就是种地的人太多,粮食产出也太多了,而那些不种地,买粮食吃的人实在是太少,当这两种人的人数调转过来?粮食的价格自然就会增涨上去。

    也就是说?蓝田皇朝的经济总量太他妈的少了?少的连多余的粮食都消耗不掉。

    于是?各地的官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

    这一次折腾的目标便是——如何让有能力的人进入城市。

    徐元寿现在对浓烟滚滚的城市一点好感都没有?看着大雁塔准备吟诗一首?却被飘来的煤烟熏得咳嗽连连,想要抬头看看北归的大雁抒发一下胸怀?眼睛里却掉进去了煤灰?涕泪交加的把煤灰冲洗出来之后?那里还有什么抒发胸怀的意境了。

    所以,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乘坐轻便马车,带着七八个学生,去乡间小路上奔驰,车轮碾在柔柔的青草上,让他有说不出的欢喜。

    中午时分,背靠一棵老柳树,摇着蒲扇等着弟子们铺设好毯子,准备喝点酒,吃点饭,然后在春风中酣睡一场,就重新回到玉山书院那个喧闹的所在。

    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农妇正在点火烧一堆麦秸,火焰熄灭之后,妇人就很小心的扫去灰烬,露出一个很大的陶瓮。

    唤来家中的小媳妇帮着搬开陶瓮之后,徐元寿就看到了陶瓮下被烤的金黄的馒头。

    这种馒头跟玉山书院里的馒头完全不一样,上面抹了油,中间还添加了炒熟后砸碎的胡麻籽,徐元寿抽抽鼻子,那个妇人就给他端来了两个香气扑鼻的烤馒头。

    徐元寿拿起一个滚烫的馒头,吹着凉气掰开了馒头,快速的往嘴里丢了一块,然后脸上就露出了品尝食物的幸福表情。

    馒头里添加了一点点盐,加上胡麻碎咬一口之后,粮食的香气完全被激发了出来,让徐元寿吃的赞不绝口。

    妇人见徐元寿很喜欢,又端来一碟子酱菜道:“现在人啊,一个个都在嘴上抓挠,就这烤馒头,还是家里的小媳妇弄出来的,她们总是不好好种地,老想着把这东西拿出去售卖。

    先生,您是关中的大学问家,您帮着看看,这东西能卖出去吗?”

    徐元寿点点头,就看看自己带来的那些学生。

    正在玩闹的学生们,立刻就老实下来,一个个坐在先生周围,开始品尝农妇拿来的烤馒头,一边品尝一边瞅着唯一完整的那个烤馒头胡思乱想。

    等这群小家伙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通之后,就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女弟子站出来道。

    “先生,馒头的味道不错,长安市面上还没有相同的东西,馒头的外表也不错,金黄,金黄的让人看了很有食欲。

    按照一般的商业规律,弟子们一致认为,烤这个馒头在长安应该是有市场的,可以作为一门手艺拿来养家糊口。”

    徐元寿淡淡的道:“如果仅仅是拿来养家糊口,人家会不知道?既然问到老夫头上,这东西就该是一门可以发家致富的手艺。

    再想想。”

    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弟子站起来拱手道:“先生,弟子以为,既然是食物,无非就是色香味三种优势,当然,如果先生肯站出来写文章告诉所有人这种馒头有多好,想必,这个馒头一定会风靡起来的。

    不过,先生大半不肯这样做,所以,弟子以为,那就要在店铺上下功夫。

    首先,要给这种馒头増香,这东西外形不错,就是香味不足,不能让路过的人停步。

    二,弟子以为必须在形状上再下一番功夫,目前,这样的烤馒头虽然看起来不错,然,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关中人朴实,什么东西都喜欢一个实惠。

    这么大的馒头卖的价格高了很困难,除非,他们能把这个馒头做大,我是说做的跟陶瓮一般大,然后切着卖,这样人们就会觉得占了便宜。

    三,弟子建议,把馒头做成甜,咸两种口味,在甜馒头里面添加一些果子蜜饯,甚至添加一些蜂蜜増香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那种浓郁的甜香散发出去。

    这一点是弟子从桑德斯夫妇在玉山开的那家面包店学来的,那个胖胖的欧洲人,只要开店,就会把烘面包的甜香味道开门散出去,害的弟子没少花钱。

    再就是店面的修饰,不能响别的店铺一样黑咕隆咚的,再树一个一人高的柜台,掌柜的跟死了爹妈一样守在柜台后面只知道收钱。

    用我们玉山出产的玻璃做几个低矮的柜台,找几个干净一些的大明女子在店里,不要多漂亮,一定要看起来干净,千万不敢要那些西域婆子,也不能要欧洲白人,她们身上味道重,或破坏了烤馒头的味道。

    先生,您看如何?”

    徐元寿正在跟一个白胡子老农对坐着吃农妇刚刚做好的油泼面,微微泛黄的面条才送进嘴里,就听自己的学生嚎叫了一嗓子,忍不住哆嗦一下,然后没好气的道:“你设计的这些东西,你指望他们能弄明白?

    你去做,把这个油泼面也加上……酿皮子也加上……凉面也加上,还有那啥肉夹馍也加上,再来一锅浓浓的羊肉汤。

    好好弄,一家店铺一年收不回来十万个银元,你就留级,再好好读书。”

    小女子绝望的瞅着自己的先生道:“我不留级。”

    徐元寿放下饭碗,擦一把嘴巴道:“只有卖出去了,农夫种的粮食才不会浪费,只有卖出去了,才能证明我玉山书院教出来的弟子不是窝囊废。

    回去之后,去会计那里领一万银元,这就是你们的本钱,算是你们借的,年底没有十万个银元进账,就不是仅仅留级那么简单了,什么时候把十万个银元还上了,什么时候升级继续读书。”

    说完之后,也不看自己学生那张惨白的脸,端起一碗稠酒跟那对面的老农碰一下,就一口喝干,然后长吸一口春风满意的吟诵道:“东风吹雨过青山,却望千门草色闲。家在梦中何日到,春生江上几人还?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

    呵呵,老夫最喜这太平年月。”

    吃饱喝足,徐元寿在老农谆谆加深记忆的絮叨中,乘坐着轻便马车,沿着春草萋萋的古道,醉醺醺的踏上了回归玉山的道路。

    其实,一家一户能不能把粮食卖出去,徐元寿并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玉山书院的学问必须经世致用!

    全大明最优秀的人才基本上都在玉山书院里,留给那些可怜的农夫的不过是一些不堪教导的庸才。

    打仗的时候,一个智勇双全的指挥官很重要,做生意同样如此,玉山书院商学院里已经挤满了做生意的各种专门人才。

    商学院与玉山书院别的学院不同,都是一些该死的商贾!

    也只有那些该死的商贾才会把自家最优秀的孩子送进商学院学习。等这些人毕业之后,整个大明的经商环境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假如以前的那些商贾不过是一匹匹吞噬金钱的饿狼。

    现在,这些已经走出商学院,并且将要走出商学院得家伙们,毫无疑问是一头头长着血盆大口的猛虎!

第四十章求死的洪承畴

    第四十章求死的洪承畴

    洪承畴当让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甚至做好了再娶一个老婆的准备,毕竟只有一个儿子对于将来的洪氏一族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就目前而言,他之所以还在这里坚守,是为了这些追随他的军卒,而不是崇祯皇帝。

    当一个人的想法变得简单的时候,正是做大事的时刻!

    张若麟这种人已经找到了他这个近乎完美的替罪羊,也解脱了——没人愿意留在辽东面对建奴,这是辽东每一个大明将士们的心声。

    自从萨尔浒大战开始直到现在,辽东之战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将近五十万大明好男儿丧命于此,却看不到任何胜利的期望……大家都疲倦了。

    这个时候,应该换一批人来辽东与建奴作战了,比如说,正在蓝田城蠢蠢欲动的李定国。

    对于李定国率领的这支军队,洪承畴还是非常了解的,毕竟,在成立这支军队的时候,云昭曾经询问过他的意见。

    所以,李定国率领的那支军队虽然也是全火器军队,但是,他们的骡马化程度很高,这在一定意义上解决了全火器军队一定缓慢的问题。

    有时候洪承畴总是在想,如果李定国也被分配到他的麾下——辽东之战就应该很好打了。

    他只需要命令这支军队不断地前进,前进,前进就好了……

    困倦至极的洪承畴从梦乡中醒来,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很好!

    建奴没有开始进攻杏山大营。

    不过,寂寞感又迅速的涌上心头,他连忙呼唤了一下老仆洪福。

    很快,洪福就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相公,再睡一阵吧,现在是辰时,外边又开始下雨了。”

    洪承畴撂下毛巾道:“陈东他们在什么地方?”

    洪福道:“陈东就在左近的营寨里休憩,黑衣人首领云平在守夜。”

    洪承畴道:“别把我们的亲将给隔离开来。”

    洪福笑道:“您的右边就住着刘况。”

    “建奴为何不没有趁着下雨进攻?”

    “吴将军说,建奴也是在一天半的时间里奔跑了八十里路,他们也需要休息。”

    洪承畴瞅着架子上的甲胄,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一介文臣,披甲的时间远比穿文袍的时候为多。”

    洪福一边帮助洪承畴着甲一边道:“蓝田那边猛将如云,相公以后就不用披甲,坐在政事堂里就能治理天下了。”

    洪承畴苦笑一声道:“你想多了,云昭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让我稳坐政事堂的,云昭切割西南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就等着我去给他平天下呢。”

    洪福笑眯眯的道:“相公本就是了不得的人,受重用是应该的,只要相公把这些将士们平安的送到山海关,相公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到时候啊,老奴把老夫人跟二老爷接回蓝田县,留下洪寿这条老狗看守老家,顺便照顾一下家里的海上贸易。

    等天下太平之后,相公在朝为官,大公子在关内为官,二老爷回老家操持家务,咱们家这不就安定了吗?”

    洪承畴勒一下束甲丝绦诧异的道:“你说我们家的海上贸易?”

    洪福殷勤的用袖子擦拭掉甲胄上的一道泥点子笑眯眯的道:“老奴以前给家里置办了很多田土,后来听说蓝田不准一家拥有千亩以上的良田。

    就给洪寿去了信,让他卖掉家里多余的田土,凑一些银钱,去找孙传庭相公,给家里买两条船,专门买卖丝绸,瓷器去海外买卖……”

    对于洪福跟洪寿两个老家人,洪承畴还是极度相信的,就是这两个老仆,这些年若不是这两个老仆四处奔走,洪氏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挎上宝剑之后,洪承畴就离开了帅帐,此时,帐外黑漆漆的,只有一些气死风灯如同鬼火一般在风雨中摇曳。

    在更高的刁斗上,两道亮晃晃的光柱在交替巡梭,扫视着杏山城堡外的空地。

    这种聚光灯原本是蓝田军中的装备,里面放置一盏粗大的牛油蜡烛,在蜡烛的后面放置一块凹型玻璃明镜,这样一来就有了一面可以不惧风雨,却能将亮光照射很远的好东西。

    洪承畴昨日归来的时候疲惫若死,还没有好好地巡视过杏山,于是,在亲将们的陪同下,他开始巡视大营。

    天亮的时候,洪承畴踩着泥水巡视完毕了大营,而小雨依旧没有停。

    就在他准备回帅帐休息的时候,四个军卒抬着一面简易担架从营寨外匆匆走了进来,洪承畴看去,心里顿时咯噔响了一声。

    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大明军卒,他的四肢都被木刺牢牢地钉在担架上,肋部还有一道翻卷的伤口,伤口处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见不到一丝血色。

    洪承畴探手摸一下年轻军卒的脉搏,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在他的怀里,露出来半截油纸包,亲将头子刘况取出油纸包,打开之后将里面的一张写满了字的丝绢递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看完丝绢上的字之后就对刘况道:“出营寨,外边还有七个手足。”

    刘况带着人匆匆的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抬回来七个简易担架。

    这七个人同样被雨水浇了一个晚上,其中六个军卒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只剩下一个军卒还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痛苦的呼吸着。

    “督帅,救我……”

    军卒看到洪承畴的那一刻,精神似乎松懈了下来,低声呼唤一声,脑袋一歪,就寂然无声。

    洪承畴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隆咕隆的声音,似乎有一口痰堵在嗓子眼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最终,一缕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两道泪水也落在他乱糟糟的胡须上。

    他回到帅帐,匆匆的在一张丝绢上写了一封信,就交给刘况,命他将这封帛书绑在箭上送去建州人的营地。

    吴三桂匆匆进帐,瞅着刘况手里的帛书对洪承畴道:“督帅,末将能否一观?”

    洪承畴无力地点点头,吴三桂看过之后,把帛书交给刘况低声对洪承畴道:“督帅,用金银换回被俘将士,这不可行。”

    洪承畴沉声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吴三桂道:“督帅一向果决,今日怎么就有了妇人之仁?”

    洪承畴咬着牙道:“如果不救这些人,以后将无人再为我们断后。”

    吴三桂摇头道:“当兵吃粮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一个营生,死了算他背风,被人活捉就算是死了,不能为这些已经死掉的人,害了我们这些活着人,只要是当兵的,这个道理不用说明白。”

    洪承畴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岂能不明白,只是觉得不做些什么事情,实在是难以释怀。”

    吴三桂嘿嘿笑道:“也罢,花些钱财买个心安也是一个办法。”

    中午时分,小雨终于停止了。

    一轮红日像是从清水中洗濯过一般红艳艳的挂在天山。

    就在距离城寨五十丈外,建州人在那里立起来了十余个高大的木架。

    几十个嗓门巨大的明人在阵前不断地大吼。

    “洪承畴,投降!”

    “洪承畴,你要死,别连累兄弟!”

    “明军弟兄们,我们已经包围了杏山,快投降!”

    “兄弟投降啊,别给当官的卖命了,洪承畴今早给我们写信,要把你们卖个好价钱呢……”

    吴三桂瞅了一眼那些不断叫嚣的叛徒,直接对营寨上的炮手们道:“开炮!”

    随即,城头的大炮就轰轰轰的响了起来,那几十个叛徒居然没有一个逃跑的,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被大炮肆虐成一堆碎肉。

    洪承畴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叹口气道:“这些话不是他们喊得,是藏在地下的人喊的。”

    吴三桂沉默不语。

    很快,城外的建州人就开始大笑,他们的笑声极其嚣张。

    吴三桂抬头瞅瞅天上的红日道:“我出城厮杀一阵。”

    洪承畴道:“那就是中计了,建奴之所以没有连夜进攻,其实是在等尚可喜他们,此时,他们也有火炮了,你一旦出城,正好中计。”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留在杏山?”

    洪承畴道:“如果不能打掉建奴的锋锐,我们的后退就毫无意义,即便是退到山海关,跟杏山又有什么区别?”

    吴三桂怒道:“建奴却不来攻!”

    洪承畴笑道:“你该去救援曹变蛟了。”

    吴三桂皱眉道:“救援曹变蛟?”

    洪承畴笑道:“现在就去,只要我还在杏山,建奴就不会去追你。”

    吴三桂道:“我走了,督帅您麾下可就没多少人了。”

    洪承畴长吸一口气道:“不但你要走,凡是我麾下,父子俱在军中的,儿子随你走,兄弟俱在军中的,弟弟随你走,家中独子的跟你走。”

    吴三桂吃了一惊道:“这如何使得?”

    洪承畴叹口气道:“我回不去了,那就战死在杏山吧。”

    “这如何使得?”

    “杨国柱能留下,本官为何就不能留下?”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啊,吴三桂,我把能给你的人都给你了,记住了,守住山海关,不许建奴过关一步,守住了山海关,你吴三桂将来的下场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坏。

    守不住山海关——万事俱休!”

第四十一章赌命

    第四十一章赌命

    战局对洪承畴来说已经很清晰了。

    多铎此时正在堵截曹变蛟跟张若麟的人马。

    黄台吉,多尔衮留在杏山,想要用俘虏拖住洪承畴,给多铎全歼曹变蛟的机会。

    因此,洪承畴的选择就不多了。

    他如果离开杏山,黄台吉,多尔衮就会滚动前进,最终将他们逼死在笔架山与杏山之间的空地上,至于指望王朴救援友军这种事,洪承畴是不敢指望的,他现在,只希望王朴莫要太快的放弃笔架山。

    洪承畴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城头,眼看着建奴将八个俘虏绑在架子上准备开膛破肚摘心的时候,他就下令火炮发动,炸死那些将要遭罪的俘虏。

    此时,洪承畴心静如水。

    吴三桂带着人正在慢慢的撤离杏山,他坐在这里挡着黄台吉就是了,等到吴三桂突然出现在曹变蛟与多铎两军交战的战场上,自己就可以跟黄台吉做最后一战了。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活着去蓝田县当青龙,重新活一遍,运气不好,那就战死在这里算了。

    洪福描述的美好生活虽然让洪承畴多少有些心动,只是,当他看到烂糟糟的杨国柱被人抬上来的时候,他就又想死了。

    杨国柱的脑袋被人用树杈支撑着,不让他的脑袋耷拉下来,所以,洪承畴很容易从望远镜里看到怒目圆睁的杨国柱。

    在上一场战争之前,他丢了一只手,现在,他连臂膀都没有了,腿也少了半截,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现如今被人竖在一张门板上,瘦骨嶙峋。

    距离有些远,身体又有一些虚弱,导致洪承畴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过,从杨国柱的口型中,洪承畴看出杨国柱喊得两个字是——开炮!

    抬着杨国柱前行的是大明被俘军卒,他们每向城堡前进一步,就有一枝羽箭从背后射过来,羽箭会准确的落在俘虏的后心上,他们前进了十步,就有十个大明俘虏倒在路上。

    一个彪悍的建州骑兵从背后跃马赶来,挥刀之后,一颗首级就冲天而起,俘虏们的双手被捆在背后,脑袋没了就倒在地上,剩下还有脑地的人就继续用肩膀扛着杨国柱继续前行,他们很希望能在自己被杀之前,把他们的将军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就没办法忍了。

    一个黑衣人掀开地上的草皮冲天而起,准确的落在建奴骑兵的马背上,不等建奴骑兵回过神来,一柄铁刺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可是,冒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在他杀死那个建奴骑兵的时候,十几只羽箭命中他的后背,就这样,他与那个建奴骑兵紧紧拥抱着一起跌落马下。

    陈东对洪承畴的沉默感到不解,这个时候确实到了开炮的时候了。

    “多给吴三桂一点时间。”

    洪承畴依旧对面前的场景无动于衷。

    屠杀,依旧在继续……

    等到明军俘虏少到了无法扛起杨国柱,导致他随着门板一起掉在地上的时候,洪承畴就挥挥手,顿时,就有大嗓门的军卒提着大喇叭向对面喊道:“洪督帅有请多尔衮殿下!”

    声浪滚滚而下,远处的建奴大营并没有动静。

    陈东又不解的问道:“多尔衮会出来?”

    洪承畴嘿嘿笑道:“多尔衮大半不会出来,但是,有黄台吉在,多尔衮很可能会被派出来。”

    陈东道:“多尔衮被派出来了,你准备干什么?”

    洪承畴大笑道:“自然是万炮齐发!”

    陈东皱眉道:“我觉得我们活着的希望越来越小了。”

    洪承畴笑道:“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生死不过是小事耳。”

    陈东摇头道:“我家县尊可不是这么交代我的,他经常告诉我们这些手下人,能活着的时候一定要活,哪怕一时委身于敌都不要紧。

    重点是要记住自己是谁,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自己完成任务了没有。”

    洪承畴看着陈东道:“你要是投降了,你们县尊还会信任你?”

    陈东仰面朝天想了一下道:“会信任我的。”

    洪承畴道:“帝王心,海洋深,千根线,一根针,若伏渊之龙,随风之虎,朝如彩云,暮有雷霆,风云变幻在顷刻之间。”

    陈东摇头道:“我家县尊不是,发怒会当场揍人,骂人,坑人,杀人,只要是他认定的自家人,一般不会笑里藏刀,更不会皮里阳秋的暗戳戳的行阴私之举。”

    洪承畴笑道:你真的相信你家县尊是这个样子的?“

    陈东笑道:“当然不是,反正对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洪承畴道:“相信到什么程度?”

    陈东笑眯眯的道:“用我的命相信。”

    洪承畴点点头道:“好,我们就用命来赌一次。”

    陈东瞅着洪承畴道:“你要干什么?”

    洪承畴从椅子上站起来,下了城墙,然后就命军卒打开城堡大门就走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城头的大嗓门军卒还在大喊——洪督帅有请多尔衮殿下一叙!

    陈东面如土色,不过,他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县尊要的洪承畴应该是一个意志如钢的人,而不是一个降奴!

    此时,城头上的火炮齐齐的瞄准了洪承畴,而建州人一方的强弩也瞄准了洪承畴。

    洪承畴在城外步履悠闲。

    雨后的杏山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漫步在其间的洪承畴就是一个春游的士子,观山,赏花,吟哦,偶尔从乱草中拔一颗青草缠绕在指间。

    最后来到杨国柱身边,笑眯眯的问候道:“大帅安否?”

    杨国柱嘴唇哆嗦两下道:“为何不开炮?”

    洪承畴笑道:“有你,有我这样肥美的钓饵,如果不能钓一只恶龙,某家如何能安心?”

    杨国柱悲戚的道:“我们还是败了吗?”

    洪承畴摇头道:“换子而已。”

    杨国柱眼睛睁大了道:“杀敌多少?”

    洪承畴道:“两万!”

    杨国柱无声的大笑了一下道:“前所未有之大胜!”

    洪承畴笑道:“我也这么认为,如果老天肯给我机会,我就算是用换子之法,也能将建奴全部诛杀!”

    杨国柱道:“你没机会了,陛下不会同意。”

    洪承畴点点头道:“吴三桂带着兵马去了,这里只剩下一座空城,我想用这座空城最后博一把。”

    杨国柱笑道:“老夫这副残躯你尽管拿去用。”

    洪承畴眼中厉色一闪,又看着两个残存的明军俘虏道:“苦了你们,愿你们来生投一个好人家!”

    两个明军俘虏怔怔的看了洪承畴片刻,就认命的垂下头,让自己睡得舒服些。

    场子上最紧张的人不是洪承畴,不是杨国柱,也不是两个残存的军卒,而是陈东!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一会在提防建奴的强弩,一会又看看城头的火炮,如果不是强大的使命感让他的双腿固执的钉在原地,他早就跑路了,蓝田人可没有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送死的传统。

    过了一阵子,不论是强弩,还是火炮都没有发射,这是好事……可是陈东脑门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不一会就湿透了衣衫。

    一阵脚步声传来,陈东艰难的转过头却发现是多尔衮。

    正在跟杨国柱聊天的洪承畴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多尔衮,笑着拱手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多尔衮的脚步轻扬,缓缓地来到洪承畴身边道:“你要投降吗?”

    洪承畴摇头道:“不降!”

    多尔衮警惕的瞅着城头的火炮道:“你是要自杀?”

    洪承畴摇头道:“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原本想自杀,后来,不管我如何下决心都下不去手,所以,就靠杨国柱给我一点跟你同归于尽的勇气。

    黄泉路上有你陪伴,多少会好一些。”

    多尔衮瞅着洪承畴道:“你壮志未酬,如何肯死?”

    洪承畴将手高高举起笑着道:“只要我的胳膊落下,你我俱成齑粉。”

    多尔衮也抬起手臂道:“只要我的手落下,我的人就会立刻攻城,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洪承畴叹口气道:“我就剩下一些残兵,你连他们都不肯放过吗?你看,他们已经打开了城门,你随时都能进去。”

    多尔衮缓缓向后退两步道:“你又想炸城?”

    洪承畴回头看一眼陈东,就落下了手臂。

    他的手臂才落下,就听城头的火炮响了,与此同时,弩箭破空声以如约而至。

    陈东一个虎跳,抱住洪承畴的腰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两人的身体倒在地上就陷进地面,才盖上盖子,儿臂粗的弩枪就射穿了盖子,尖锐的枪尖刺破了陈东的肩头,回头看着另外一柄近在咫尺的枪尖,陈东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火炮声连绵不绝,弩箭凄厉的破空声也声声入耳。

    每一声炮弹落地的声音都让陈东心惊胆战,每一声弩枪的尖啸都让陈东心丧若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领到的这个破任务,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火炮,弩枪肆虐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

    陈东迅速掀开盖子,拖着洪承畴就朝杏山堡就跑,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人家重新准备好弩枪之后,就到了他们两人的末日了。

第四十二章殉葬!

    第四十二章殉葬!

    云昭泛舟洞庭湖上。

    本来想乘坐一叶扁舟,带一坛酒,在风浪中颠簸起伏,享受难得的笑傲江湖的美好时光。

    可惜,冯英生怕他淹死,就选择了一艘很大的船。

    游湖,饮酒,接下来自然是要作诗的。

    蓝田秘书监的人其实很喜欢云昭作诗,作词,作赋,作歌。

    县尊一般不作这些东西,是一个非常朴实,务实的人,但是——县尊只要作诗,作词,作赋,作赋,作文,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比如县尊之前作的《少年中国说》以及《我欲倚天抽宝剑》都算得上名篇,听说还有一首儿歌《虫儿飞》也很惊艳,就是钱多多不准外传。

    现如今,面对洞庭湖的万顷碧波,县尊必定别有一番感慨。

    果然,县尊在喝了很多酒之后,便丢掉酒瓶开始作歌了。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只叹尘世如潮,

    人如水!

    何时归!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

    几人回!!!!!!

    夜雨八方战孤城,

    平明剑气看刀声.

    侠骨千年寻不见,

    碧血红叶醉秋风。”

    这首歌,是云昭极为喜欢的一首歌,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今日趁着酒劲,居然尽数想起,忍不住吟诵出来。

    大船上的歌姬们,在试唱片刻后,便起了韵,由一个面目清秀,声音有些低沉的男歌者,吟唱了出来。

    歌者一曲唱罢,唯有蓝田县尊泪湿青衫。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这些掌握了蓝田命脉的人浮想联翩。

    有的人将这首歌的出处安在段国仁的西征军团上。

    有的人将这首歌的出处安在激战海上的韩秀芬,施琅身上。

    距离云昭更近一些的人,很容易将这首歌落在与建奴正在进行生死决战的洪承畴身上。

    自古以来皇帝或者准皇帝们都会吟诵一些气势庞大的歌赋,哪怕是文不对题,言辞粗鄙,也会被人们从中解读出高尚,磅礴的含义来。

    只有一些真正厉害的,比如汉高祖,比如曹操,比如……可以被人五体投地的膜拜。

    反正云昭自己清楚,他现在作的这首歌是抄来的。

    只不过没人知晓而已。

    云昭很想枕着波涛入眠,被冯英给否决了,所以,他只好重新回到岸上,再回头看洞庭湖的时候,居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洞庭湖被湖岸束缚,他被冯英束缚……

    辽东没有新消息传来。

    云昭再等最后的消息。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存在能否改变一下历史。

    如果能——

    云昭就准备让这个天下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走了。

    辽东对于此时的云昭来说,就是天下的一个角落罢了,只要时间到了,随时可以平灭,而且,韩陵山对于干这件事有着莫名其妙的热情。

    李洪基已经进入山东了,距离京师越来越近了。

    张秉忠不愿意在江西死战,已经开始有了向东突击的想法了,在鄱阳湖征调了无数民船,准备渡过鄱阳湖向浙江进发。

    李洪基的行军路线云昭很满意,就是张秉忠这个家伙总是不那么听话,还征调民船?还要进入浙江?这是不允许的。

    江西还有南昌府,抚州府没有拿下来,而就是这两个地方残余的旧势力是最严重的,需要平息。

    云昭临睡之前,柳城前来禀报,张秉忠在鄱阳湖边征调的船只被不明黑衣人焚之一炬,烧的很干净,基本上杜绝了张秉忠横渡鄱阳湖的可能。

    这是官面上的消息,云昭相信,在他睡醒之后一定会有更加详细的书面报告放在他的案头。

    蓝田县的官僚运作已经彻底形成体系,不用云昭再指指点点就能自行运作。

    这是云昭孜孜以求的场面,想要干大事,就必须建立一条这样的官僚体系。

    总体上来说,官僚体系运作的过程就是一个将所有零散力量拧成一股绳的过程,当所有微小的力量被这套体系整合之后,就会变成.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改天换地,可以所向披靡。

    国家的力量来自于人民,这个道理云昭很久,很久以前就理解的非常深刻。

    云昭酒喝多了,很想睡觉,冯英却总是想跟他说话。

    “夫君,你今日吟诵的那首歌真的很好听。”

    云昭转过身去嘟囔道:“小道而已。”

    冯英又转到云昭的另一边看着他的脸道:“要不,你给妾身也写一首?”

    云昭叹口气坐直身子迷迷糊糊的道;“要什么样的?”

    冯英欢喜的如同一只小狗一般扶着云昭的双肩道:“好听的。”

    “以前不是已经送你了吗?“

    “太少。”

    云昭一头栽倒在床上,呻吟一声道:“等我睡醒就给你作。”

    冯英很喜欢云昭这种认真的态度,得到了承诺,也就喜滋滋的睡了。

    冯英睡着了,云昭却没有了睡意——主要是大明之后这片大地上就很少再有那些脍炙人口的诗歌,让他抄袭的难度很大。

    在云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洪承畴正在浴血奋战!

    被黄台吉逼着去送死的多尔衮全身裹着伤巾,亲临前线指挥建州人攻城。

    洪承畴的大炮没有伤害到多尔衮,黄台吉的床弩却差点要了多尔衮的性命,如果不是他的亲卫做肉盾挡住那些可怕的床弩,多尔衮早就死掉了。

    即便是如此,多尔衮也身受重伤,折断了一条臂膀。

    真正死在阴谋下的人只有杨国柱跟两名明军,以及多尔衮的侍卫长。

    如果不是吴三桂参与了多铎截杀曹变蛟的消息传入黄台吉的耳朵,黄台吉还准备让多尔衮继续去说服洪承畴投降。

    在黄台吉看来,汉臣其实很好用,只不过,现有的汉臣如范文程,宁完我,尚可喜这些人的才能太低,无法帮助他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官僚系统。

    如果洪承畴这种真正有才能的汉臣可以投降,他的弘文馆中就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主心骨,可以按照他的意志为大清国打造出一套可以流传万世的政体。

    野人国家可以取胜于一时,却无法永远取胜,所谓的‘胡人无百年之国运’的说辞,博览群书的黄台吉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因此,他对洪承畴这种汉人中的精英,非常的渴望。

    现在,多尔衮在攻城,却受命不得杀死洪承畴!

    也就是如此,每当杏山堡要被建州人攻破的时候,洪承畴就会及时的出现在最危急的地方,只要他过去了,最危急的地方就没了弩箭,没了炮弹,甚至没了敌军。

    洪承畴身先士卒,毫不怕死的模样极大的激励了明军将士,在主帅的激励下,他们也毫无畏惧的在作战,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他们的主帅哪怕站在城头如同箭靶子一般,也没有半点事情。

    而他们,只要稍微露头,就会招来密集的箭雨,枪子,甚至是石弹,弩枪!

    陈东真的绝望了……

    他的左臂已经骨折了,他的肩头中箭了,他的大腿也中了一枪,他的眼睛甚至被石灰弄伤,才用菜油清洗过之后,又跟着洪承畴去了另外一处战场。

    洪承畴的亲兵队长刘况战死了,他的胸口挨了一记石弹,这一弹直接将他的胸腹砸成了一堆碎肉,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来就死掉了。

    洪福无数次的挡在自家老爷身前,都被洪承畴推开,此时的洪承畴只想作战!

    夕阳西下的时候,杏山堡的炮手们将最后一颗炮弹堵在炮筒中,点燃了引线,将火炮尽数炸膛。

    而建州人的军卒,也纷纷爬上了杏山堡的城头。

    洪福跪地哀求洪承畴快走,洪承畴却笑着对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的陈东,云平道:“你说,县尊会不会相信我?”

    陈东惊叫一声道:“你要投降?”

    洪承畴看着陈东手中的短铳道:“我希望战死。”

    陈东怒道:“建奴根本就不想杀你!”

    洪承畴大笑道:“所以,我要趁着这个可以杀建奴的好机会杀个痛快。”

    “你疯了,这样做最后的下场就是被俘。”

    洪承畴扯下头盔瞅着京城的方向流泪道:“泱泱大明,国祚三百年,总该有一个苏武,有一个文天祥为它献祭……儿郎们……随我杀!”

    陈东冷冷的瞅着洪承畴的背影,抬起来手铳,将要扣动扳机的时候,洪福挡在他的枪口之前,手铳轰然开动,枪管中的铁砂尽数轰击在洪福的胸口。

    洪福挣扎着双手抓住陈东的手铳艰难的道:“留我家老爷一命。”

    陈东想要甩开洪福,却发现洪承畴已经与一群建奴厮杀在一起势如疯虎。

    他几次三番想要再杀洪承畴一次,却甩不开已经死掉的云福,眼看着建奴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就对正在厮杀的云平大叫一声道:“我们走。”

    密集的手雷丢了出去,在黑衣人与建奴之间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隙,陈东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厮杀的洪承畴就,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道:“别让县尊失望!”

    说罢,就带着黑衣人,向东杀开一条血路,滚滚而去……

第四十三章积习难改

    第四十三章积习难改

    洪承畴战至一兵一卒之后,依旧酣战不休,直到精疲力竭被建奴用木叉控制住打昏之后抬走了。

    他被俘的时候,杏山堡的明军已经死绝了。

    黄台吉气喘吁吁地爬上杏山堡后,看过惨烈的战场,久久不语。

    “陛下,曹变蛟,吴三桂逃脱了。”

    岳托为难的向黄台吉禀报最新战事。

    黄台吉道:“逃走是必然之事,逃不走才是怪事,你说呢?多尔衮?”

    多尔衮面无表情的道:“回禀陛下,这是多铎的过错。”

    黄台吉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多铎的罪过,来人啊,剥夺多铎镶白旗六个牛录并入正黄旗。”

    洪承畴从最深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没有动弹,只是睁开眼睛瞅着房顶。

    就这样躺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

    湖北的稻米微微有些发绿,被人称之为碧梗米,这样的米熬成白粥后,隐隐有莲花香气。

    云昭喝了两碗。

    辽东依旧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对此,云昭已经不指望了。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离开岳阳之后,云昭就来到了南阳,云福军团已经从紫荆关驻守南阳了。

    一路上看过去,南阳还是不错的,至少,田野里已经开始有农夫在耕作,这些农夫们见到云昭的军队过来也不惊慌,反而拄着锄头远远地看这支装备精良,且奢华的军队。

    贼寇们离开了,南阳也就平静了。

    年迈的云福站在青草中迎接他的少爷。

    几年不见,老家伙的胡须,头发已经全白了。

    “老奴还能支撑几年。”

    云福见少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胡须上,就笑呵呵的道。

    云昭瞅了云福很久,突然道:“你其实应该成家的。”

    云福摇摇头道:“算了,这样挺好的。”

    云昭叹口气道:“那就好,记着临死前留遗嘱,把家当都传给我,我好给你上坟。”

    云福笑呵呵的道:“这是自然。”

    云昭在云福跟前一般都不怎么讲理,说实话,也没有必要讲理,所有人都明白,云福掌控的军团,其实就是云昭的亲军。

    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以云氏盗匪二代为枝干建立起来的,所以,云昭进入大营,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昔日的云氏山寨。

    坐在云福的虎皮交椅上,扫视了一眼单膝跪了一地的云氏盗贼,云昭淡淡的道:“土匪性子去干净了没有?”

    跪在地上的云氏众人齐齐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个身高八尺,却佝偻如虾的年轻汉子桀桀笑道:“改掉了。”

    云昭瞅了一眼这个大汉皱眉道:“把脸转过去。”

    大汉委屈的道:“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您就不待见我,现在来到军中,您还是不待见我。”

    争辩归争辩,他还是把身子转了过去。

    云昭哼了一声道:“让你把脸转过去其实是为你好,要不然啊,看着你的脸,我总想任命你去管理书院的兽栏。”

    那些被佝偻如虾的大汉折磨的很惨云氏盗贼,一个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汉怒哼一声道:“你们的皮松了是不是?”

    云昭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来了,你就让他们过得松快些。”

    大汉背过身子面朝角落瓮声瓮气的道:“这都是从贼窝里长大的,没一个读好书的,一个个野性难驯,县尊想要这些人做到‘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破’,不得不对他们执行严刑峻法。”

    云昭懒懒的将腿搁在桌子上道:“侯国狱,你来云福军团整饬军纪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只要别弄出人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你来告诉我,出人命了没有?”

    侯国狱闻言,立刻转过身,将自己靑虚虚如同山魈一般的面孔对着云昭道:“死了三个。”

    云昭将目光投在云福身上,云福轻声道:“有取死之道。”

    云昭就再次将目光投在跪了一地的将校身上。

    “说,有喊冤的没有?”

    堂下寂静无声。

    云昭怒道:“我来了,你们一句话都不说,却知道给母亲写信诉苦是不是?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害得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来来来,今天有时间,有什么话你们给我说清楚,别其去找我母亲告状,这里是军中,不是家里!”

    云昭咆哮的声音在大堂上轰响,却听一个女子低声道:“夫君息怒,母亲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是冯英的声音,她的声音出现之后,原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那群人顿时就跪的笔直,不管云昭如何怒吼,他们都不再畏惧。

    侯国狱发黄的眼珠子冷冰冰的向后帐看去,云昭耸耸肩膀道:“冯英!”

    侯国狱冷哼一声道:“妇人不得干政。”

    云昭摇头道:“咱们蓝田参与政事的妇人估计不少于两千,这一条不适合我们,你不能因为那些女人躲着你走,你就对她们不满。”

    侯国狱无奈的道:“我已经注定孤老终生,县尊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云福军团中的山头思想根深蒂固,若不能将之打散,然后重组,对军团来说不是好事情。”

    云昭瞅瞅地上的一干将校道:“你们在军中立山头了?”

    一个大胡子军官道:“少爷,我们哪里敢在军中立山头,即便是立了,立的也是咱云氏的山头。”

    云昭瞅着侯国狱道:“难道说云福军团中还有别的派别?”

    侯国狱道:“这支军团原本就是云氏击败所有蓝田强盗之后用强盗们的后代揉捏成的一支军团,虽然云氏山头最大,可是,军中还是有一些其他山头的盗匪后代,他们不满云氏子弟在军中的待遇高过他们,时时起冲突。

    从云福军团成立至今,已经发生大小冲突两百二十余次。

    那三个云氏族人之所以会死,完全是他们在军中欺凌同袍太过,以至于引起军中骚乱,卑职不得不下痛手处理。”

    云昭闻言吧嗒一下嘴巴对侯国狱道:“李洪基,张秉忠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

    侯国狱道:“分治,一个山头组成一军,由原来的首领统领,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这样分治之后隐患奇大,很容易让军队变成将领的私兵,会伤害我蓝田的长治久安。”

    侯国狱的话音刚落,将校中间就有一个家伙大声道:“我们抱团有什么问题?少爷是你们的县尊,是你们的首领,更是我们的家主。

    这支军队中确实有抱团的,不过,首领是我家少爷!”

    云昭瞪了那个蠢货一眼,这家伙还以为少爷在鼓励他,还站起身指着侯国狱道:“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硬是要把我们兄弟拆开,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编练在一起,他们人数少,却赋予他们很大的权力,让那些混账来统领我们,不服啊!”

    云昭狠狠地看着云福,云福缩缩脖子掏出烟袋开始吧嗒,吧嗒的抽烟,至于眼前这个烂场面他是不想管了。

    云氏基本上没有出什么好人才,出的尽是他娘的棒槌!

    钱多多说云昭一个人就把云氏十几代人才有的气运给用光了。

    云彰,云显就没有他父亲那种过目不忘的神奇手段还瓷笨瓷笨就是明证,云琸这孩子还小,整日里除过吃就是睡,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

    云昭总觉得钱多多在高看他,过目不忘这种本事他也没有。

    没有智慧就要懂得藏拙,这个混蛋连藏拙都不会,看来云氏一族的整体素质堪忧。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云昭叹口气对鼻孔朝天的侯国狱道。

    侯国狱丝毫不客气,立刻指使云昭的将大胡子云连拖了出去重责二十军棍。

    把侯国狱撵出去之后,云昭在军帐中对自己的族人说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话。

    话题的主旨就是如何打造一个大云氏。

    昔日的玉山云氏,黑虎山云氏人们早就不谈了,人们都在谈蓝田云氏。

    就目前来看,蓝田对于云氏来说也有些小了……

    这个时候,云氏想要继续扩张,就不能仅仅依靠云氏的妇人们努力生产,要打开大门,邀请更多愿意进入云氏的人进来。

    只有吸收外部的精英,云氏才能变得昌隆,兴盛。

    蓝田的强盗们其实算是资格很老的蓝田人,这就是他们敢跟云氏强盗抗争的本钱,事实上,他们对云昭的关心也是极为渴望的,他们希望能加入云氏……又怕……

    总之,在云昭苦口婆心的教育了这群人之后,云昭又马不停蹄的召见了侯国狱带进来的另外一批人。

    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云氏强盗们那么大气,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如丧考妣。

    云昭喝口水润润自己焦渴的喉咙,对为首的军官梁山道:“我记得你家也在玉山是吧?”

    梁山恭敬的道:“回县尊的话,家母,寒妻,一子一女俱住在玉山。”

    “你母亲是我母亲院子里的嬷嬷是吗?”

    梁山小心的抬起头,见云昭脸上带着微笑,就大着胆子道:“这是老夫人的恩典。”

    云昭笑道:“这么说起来,我们就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再胡闹,小心家法处置。”

    梁山闻言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跪倒磕头道:“谢过少爷,谢过少爷,今后定然不敢在军中胡闹,若再敢违反,任凭家法处置!”

    云昭很满意,倒是站在一边观看的侯国狱脸色更加发青了,越发的像一头蓝面山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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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