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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开会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团结

    会场里鸦雀无声。

    这就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云昭不想听到众人傻瓜式的拥护之声,也不想听到聒噪的反对之音。

    拥护之声太大,会让那些观礼的人怀疑蓝田官员以及代表们全是马屁精。

    聒噪反对的声音太大,会让云昭非常尴尬。

    所以,当云杨一个人大吼着‘赞成”的时候,云昭就很满意了,向他投过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这家伙是满会场唯一一个穿着铠甲带着武器来参会的将军,因此,他发声之后立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如果是别人会有强烈的羞耻感,云杨没有,他振臂欢呼的极为愉快,甚至有些忘我。

    口头表示赞成是不成的,必须在已经下发的表格上写下同意二字,并且签上自己的大名这才会是一张有效的票。

    眼看着代表们在蓝田小吏们的督促下,填好了一张张选票,钱谦益边对身边的朱舜水道:“与董卓剑履上朝,与曹丕接受禅让,与赵匡胤黄袍加身别无二致。”

    朱舜水笑道:“第一届大会开成什么模样不要紧,且看第十届。”

    钱谦益摇头道:“第一届便是如此,第十届又能如何?”

    朱舜水道:“如今天下纷乱,外部势力极多,云昭霸道一些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到第十届的时候,天下应该早就安定了。

    全天下都是大明的子民,且看云昭如何做。”

    钱谦益指着参会的这些代表道:“都是些泥雕木塑的菩萨。”

    朱舜水笑道:“第十届的时候,以虞山先生人望,定能成为其中一员,到时候再高谈阔论不迟。”

    钱谦益叹口气道:“来蓝田之前,某家以为云昭不过是诸多枭雄中的一个,来到蓝田之后,某家才发现,他确实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朱舜水道:“这对我大明百姓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钱谦益道:“云昭早就有一统天下的实力,迟迟不发动,意在我等。”

    朱舜水摇摇头道:“某家只是一介读书人,家中也仅有几亩薄田,家人耕作不辍,老母,拙荆纺织不休,就是某家总喜欢多说两句,否则,与农夫何异?

    云昭再霸道,也不至于给我这样的人家不给一条活路吧?”

    说完话,看了家财丰厚的钱谦益一眼,继续观看大会运作流程。

    钱谦益转头看了一下周边,发现十几个观礼者脸上并无忧色,与朱舜水同样满怀好奇的看着大会流程。

    而此时,那些被他称作泥雕木塑的代表们却变得活泼起来,一个个面目严肃,交头接耳的在商讨会议内容,好像他们真的能决定蓝田走向一般。

    钱谦益自然是一个聪明人,自从他的马车驶进潼关之后,他就已经非常确定,云昭将会毫无疑问的成为新的大明主人。

    跟暮气沉沉的东南,死寂的中原相比,关中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即便是人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论是行脚推车贩卖的小贩,还是田地里耕作的农夫,脸上都泛着一种叫做富足的光芒。

    他见过农夫们在耕作之后,就会在水渠里洗干净脚,然后穿上鞋袜,见过赤裸着上身推车的商贩,在遇到城关的时候会穿上干净的衣衫。

    钱谦益派遣老仆去问过,得到的答案便是——狗日的官府。

    当钱谦益进入潼关之后,看到了街面上往来的人,毫无例外的都比东南的人干净一些。

    人只要干净了,地位差异就没有那么明显了,本身彰显出来的气质便不容人轻侮。

    跋扈习惯了的钱氏家丁,在关中还没有粗暴的对待过任何一个人。

    “这是一个新世界。”

    钱谦益叹息一声。

    大势已去的挫败感让钱谦益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些,平和一些。

    今天的大会,干的主要事情就是把云昭推举成皇帝。

    这个过程仅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大会发出选票一千一百三十五张,收回有效选票一千一百二十八张,其余七张选票并非是反对,而是因为有的混蛋在选票上大发感慨,甚至还有写诗赞颂云昭当选的……所以,这些票统统作废了。

    正式成了蓝田皇帝的云昭跟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坐在第一排安静的开会,听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轮着念他们各自冗长的工作报告。

    上午的会议很快就要结束了,就在韩陵山念完最后一个字,朱存极准备上去宣布上午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四个黑衣人捧着四个黑色的盒子快步走进了会场。

    很快,四个盒子就被摆在长桌上。

    云昭走上台子,黑衣人就解开盒子上绑着的绳子。

    随着绳子松开,盒子的四壁就倒了下去,露出四颗狰狞的人头。

    一刹那间,会场死一般的安静,即便是安稳如朱舜水,钱谦益者,一股凉气也从后脊梁窜到后脑,脑袋一阵阵的发麻。

    云昭看了一下手上拿的纸张,随手丢弃,将手按在第一颗头颅上道:“我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平世王,还是什么狗屁的摩天王,总之,这颗头颅是从一个害民之贼的脖子上割下来。

    其余三颗头颅都是如此。

    他们头颅既然在此,那么,他们在大明搅起来的四股烟尘应该已经散掉了。

    既然朕已经成了皇帝,那么,天下间就不许再有人称呼自己是皇帝。

    天下虽大,皇帝只能有一个,为了不让百姓们感到疑惑,从而认错皇帝,其余所谓的皇帝就要死。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四颗叛贼头颅,以后大家还会见到更多。

    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上午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大家去用餐,休息吧,下午的会议任务很重。”

    大会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云昭背着手走出大会堂,就听会议堂里一下子就炸锅了。

    人头是韩陵山,钱少少这几天出动了无数密谍司,监察司好手的成果,本该在大会召开之前就拿来,是云昭不许他们赶什么时间,只要把事情做好就成。

    没想到,他们还是马不停蹄的将距离蓝田最近的四股草头王给灭掉,并且将人头快马加鞭送来。

    云昭相信,等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天下,应该就没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急着当皇帝了。

    中午,代表们吃饭的地方,云昭赫然出现。

    负责供应大会饭食的人,就是玉山书院的厨子。

    吃饭的方式没什么特别的,就跟在玉山书院食堂吃饭没有差别。

    每个人都有一个木盘,木盘里有两个不大的碟子,两只碗。

    云昭端着盘子过来的时候,站在最前边的人就自动散开了。

    他没有客气,也没有假装排到队伍的最后面去。

    与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等人第一批开始装饭。

    一勺子肥腻的红烧肉扣在云昭的盘子里,他皱着眉头道:“给我一段鱼,不要肉,豆腐要多,再来一勺青菜,一碗饭,一碗汤就好。”

    韩陵山拿走了云昭的红烧肉,把自己的空盘子放在云昭的木盘里,这才算是解救了那个因为打错饭想要自杀的厨子。

    今天的餐饭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有,样子看着也不错,云昭装好了饭,就对后面的代表们笑道:“大家多吃些,才有精神开好下午的会。”

    代表们轰然应诺,安静的饭堂顿时就热闹起来。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云昭一边剥鸡蛋一边对韩陵山跟钱少少道:“人头送来的很及时。”

    韩陵山道:“陛下的朝堂要开张了,怎么能少了祭旗的东西。”

    云昭将剥好的鸡蛋放进钱少少的餐盘里,点点头道:“于无声处听惊雷才是最震撼人心的。”

    钱少少瞅着那颗鸡蛋道:“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子?”

    云昭摇头道:“本不用这样,可惜从今往后,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维持平衡,从现在就要练习。”

    韩陵山指着自己碗里的红烧肉道:“你是在说这盘肉?”

    云昭阴郁的道:“对啊。”

    韩陵山将满满一盘子红烧肉统统倒给了钱少少道:“这一套拿去应付你的两个老婆,我们不需要。”

    云昭叹口气道:“你知道个屁,我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今天多给你一份肉,明天就能多给你一锭银子,日积月累之下,少少拿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少,最后会郁闷成一个变态。”

    钱少少的脸皮抽搐着看看面前的这两个人,咬着牙道:“我们从正式当官,就不小心已经做到了极致,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韩陵山嘿嘿笑着对钱少少道:“你在故意疏远我们,陛下出门的时候,你本该在二道门跟上的,非要等在会堂门口大家一起上台阶,是个什么意思?”

    钱少少低声道:“云氏外戚太多,我要树立榜样。”

    云昭摇头道:“没必要,我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你只是很不幸的成了我的小舅子,这几年你已经过得很压抑了,现在,正式告诉你,没必要。

    拿出你最大的能力,最大的本事,我们一起把这个世界弄成我们想要的样子才是正事。

    余者,不足论!”

第七十八章身怀巨宝的云昭

    下午的会议开的如同云昭预料的那样平稳。

    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让所有代表们都晓得了云昭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和蔼可亲。

    看到反王人头的那一刻,凡是心中对云昭有意见的人这才忽然想起——云昭是一个枭雄,一个强盗。

    这个看起来俊美,仁慈,平和的王,是一个从八岁起就制霸蓝田县,并带着贫穷,混乱的蓝田成为大明皇冠上最灿烂的一颗明珠。

    就是这个年轻人,束发之年,便与关中贼寇争锋,并一举驱逐,绞杀了几乎所有的关中强盗,还给了关中百姓安宁生活。

    也就是这个年轻人在弱冠之年就敢带着百骑出关,在蒙古草原上与强大的蒙古人作战并取得胜利,并且用自己的智慧从建州人手中夺回塞上重地——归化城并以自己的故乡重新命名。

    他有最忠诚最勇猛的部下,有最睿智,最狡诈的谋臣,有淳朴,善良且恭顺的百姓,当然,他还有世上最美丽的妻子。

    就是这个看似平和的年轻人只要低声一语,全世界都要侧耳倾听。

    戴着兜帽努力遮盖自己一头金发的雷奥妮,正痴狂的看着被人们包围在中间的王。

    雷奥妮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与这个光辉的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王并列。

    “别爱上他,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韩秀芬早就发现了雷奥妮的不妥当之处,平日里总是喜欢问东问西的西方女子,一旦开始保持沉默,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事情。

    “我就是喜欢他,没有人能够阻止。”

    “钱多多能,冯英也能!”

    韩秀芬对雷奥妮孩子气的想法嗤之以鼻。

    “钱多多柔软的就像一块面团,冯英也是!而我是不同的,我的剑很厉害。”

    韩秀芬在雷奥妮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快醒醒,对你来说,钱多多是一个巫婆,冯英是一个野人,还是狂暴野人,你哪一个都打不过。”

    “朱丽叶说过,爱情是无畏的,巴布罗船长甚至将自己的船命名为无畏号,就是要像追求爱情一样,向海神波塞冬发起挑战。”

    “别这样,你的巴布罗船长最后被海神波塞冬一口吞掉了,你要是想在云昭这里得到你期望的爱情,比巴布罗想要征服波塞冬还要愚蠢。

    听话,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你这充满西方风情的身体对东方男子的诱惑力不大,至少,你要跟钱多多一样风骚才能获得陛下的青睐。”

    “我很风骚!

    在船上的时候每一个水手都在偷偷地看我,而我是他们永远得不到的女王。”

    韩秀芬拍拍自己的额头,拖着雷奥妮议员大人就离开了会场。

    没错,雷奥妮原来在听说蓝田没有封爵之后就非常的失望,直到她发现自己成了代表马六甲领地的代表可以参会之后,她就骄傲的认为自己是一位议员大人。

    就像他的父亲那样,属于元老会的一员。

    凡是来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代表其实都想着从云昭这里得到点什么。

    有的想要官职,有的想要财富,有的想要地位,有的想要名声,当然,还有雷奥妮这种想要得到爱情的蠢货。

    云昭之所以能毫无异议的成为皇帝,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们想要的东西他都有。

    理想属于韩陵山,属于张国柱,属于韩秀芬,属于徐五想,钱少少,段国仁,属于所有想要重新开天辟地的二十三个兄弟,属于热血澎湃的玉山学子。

    余者,不过是有所求而已。

    直到深夜,大书房里依旧人头攒动,忙碌异常。

    云昭抬起头将厚厚的一叠文书递给云杨道:“军事架构已经完成,你与韩秀芬,高杰,李定国,雷恒,施琅,张国凤商量之后立即施行。

    换装的事情也要立即进行,但是,军功审定可能要慢一些,初步确定,会把官职与军功分成两类,走两个不同的晋升渠道。”

    云杨打开文书仔细看了看,又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晋升上将?”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你的军功不足以支撑你成为上将,鉴于你兼任兵部尚书,所以,你可以为中将最高一级霸将军。”

    云杨笑道:“上将中的制将军最高吗?”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等你成了制将军,你就不能带兵,不能打仗,还要卸任兵部尚书,去凤凰山大营担任山长。”

    “咦?岂不是跟徐元寿的太傅是一个职位?

    看似什么都管,其实什么都管不了是吧?”

    云昭想了一下道:“等你拿到这个职位后,估计是六十岁以后的事情。”

    “韩秀芬怎么安置?”

    “与高杰,李定国,雷恒同为中将第二层的天将军,施琅为第三层的下将军,后面有人事建议,你好好的跟他们研究一下。

    这可是大事!”

    云昭仔细的跟云杨解说了一遍蓝田军制,就打发他出去了。

    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以起兵征伐,以进行田猎,以相配合追击外寇和伺捕国内盗贼。

    这是自周以来一直施行的军制,以后的历朝历代,基本上沿用了这一军制。

    直到大明开始,套用了一部分蒙元的军户制度,所以就有了百户,千户一类的官职。

    这样的军队基础兵力太少,一军只有五千人,这是不合适的,并不适合目前大兵团作战的要求。

    而蓝田军队是开天辟地的全火器军队,这样的配伍已经极为不合适。

    云昭提出的军,师,旅,团,营,连,排,班这样的军制,听得所有人一头雾水,即便是解释过,这些人还要问云昭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是不是有别的意图在里面。

    三三制的军制分配应该是最合适的,这是早就被验证过的,让云昭一个基层官员出身的人去给他们详细解释这样做的好处就非常的为难人了。

    没办法,云昭只好摆出自己皇帝的威严,仅仅告诉这些人,一个班为十二人,然后依次三倍递增。

    云氏土匪出身的云杨还是很好理解这件事的,毕竟,在云昭掌权之后,云氏盗匪在抢劫的时候就是这么分配的。

    其中火炮部队不计入这三三制的制度中,属于配给制。

    而军人的军衔也是按照后世军队规格进行配置的。

    列兵,三等兵,二等兵,一等兵,再到兵曹,少尉,中尉,上尉,少校,中校,上校。

    准将以上就有了名号,以‘制霸天下,耀武扬威’八个字把将军分为八级,制将军最高,威将军最低,真正有权限的将军就是这八级,其中制将军为单独上将,一般为最高军事院校校长充任。

    按照开国评元帅的规矩,这是一统大明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就目前而言,已经足够了。

    政治改革也在继续,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如今拿出来也仅仅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明日的大会上,将要宣布这些。

    蓝田政体基本上沿用了大明的政体,不过,重新启用了国相,去掉了各种各样的大学士。

    国相以下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尚书之下有左右侍郎,侍郎之下为司,处,科。

    地方官最高为省长,以下为市长,县长,这些官职之下同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为辅助衙门,为中央六部与地方长官共同管理。

    司法院主管刑事,民事案子的判决,同样在省市县三级有下放单位。

    监察院主管监察,有批驳上报省市县,以及司法院行使职权的权力。

    鸿胪寺将太常,太仆合并,主管迎接国宾,外国使臣,国内祭司,大庆,大葬等事宜。

    光禄寺负责审定皇帝旨意,传达皇帝旨意,奖励有功之臣,有善之民,敢战之士。

    就目前而言,云昭麾下的官员数量依旧严重不足,即便是如此,在云昭宁缺毋滥的原则下,外人想要进入蓝田体系依旧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云昭坚持认为,新的时代,就该由新的时代的人来掌控,如果大批启用大明旧有的读书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他辛苦培育出来的人才毁掉。

    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云昭还是懂得的。

    不能因为你读过几本书之后,你就能担任官员。

    事实上,学问越高的官员,就越成为不了一个好官员。

    因为,官员行事方式——与他在书中学到的东西往往会背道而驰。

    云昭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培育出一套熟练地技术官僚队伍,懂得如何治理百姓,保护百姓,引导百姓,最后带着所有百姓一起走上光辉大道。

    云昭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个梦想,他只希望,能够实现。

    天快亮的时候,云昭匆匆在大书房睡了一阵子,在他就要去睡觉的时候,他发现,张国柱案子上的文书依旧堆积如山……

    一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

    云昭用过早饭之后再一次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大会堂走去。

    今天,在专门堆放反王首级的石台上又多了两颗首级,被寒风冻得硬梆梆的,只有一头的乱发随风飘拂。

    韩陵山指着其中一颗新鲜首级对云昭道:“蜀王,马含山。”

    云昭皱眉道:“跟秦良玉将军有关系吗?”

    钱少少道:“有,是她的侄儿,在泸州被斩!”

    云昭想了一下道:“把这颗人头还给秦将军,安慰一下她。”

    钱少少躬身道:“遵命。”

第七十九章利益共同体

    秦良玉接受了大明皇帝崇祯的封赏。

    全名曰——上柱国光禄大夫镇守四川等处地方提督汉土官兵总兵官挂镇东将军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忠贞侯。

    也就是说,崇祯终于在这个时候将整个四川乃至云贵完全,彻底的托付给了秦良玉。

    几乎把能想到的官职也一个不少的给了秦良玉。

    如果秦良玉今年不是已经七十岁,且四川被云昭隔绝在大明领土之外的话,崇祯应该还是不会把这样重要的官职交给秦良玉。

    他的儿子马祥麟,儿媳张凤仪却不是泛泛之辈,崇祯十五年,马祥麟在襄阳失去了一只眼睛,若不是云昭派人救治,这家伙早死了。

    崇祯六年,张凤仪在河北侯家庄重伤待死,若不是蓝田救助,张凤仪也早就死了。

    现在,云昭发现,自己救治出来了两个祸害。

    马含山是马祥麟的表兄,从来都名不见经传,可就是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居然在三年时间里就拿下了泸州,富顺,内江两地。

    泸州也就罢了,可是,富顺县对云昭来说就很重要了,这地方在后来改名叫做自贡,此时,富顺县的井盐对于西蜀乃至云南都是极为重要的物资。

    崇祯四年的时候,云氏就有商队在这里开凿盐井,雇佣当地人煮盐,乃是蓝田在蜀中极为重要的商业地。

    马含山初次进入富顺县之后,云昭曾经给秦良玉去信说明此事,希望她们能够放弃对云氏盐井的盘剥,但是,信,以及礼物到了石柱,可是,马含山对云氏盐井的盘剥却更加的厉害了。

    所以,当蜀中的云氏部族听到云昭下达的“灭王令”之后,在第一时间就杀掉了马含山,然后全部撤离,就等着高杰兵马入川,然后荡清蜀中,将它纳入蓝田版图之中。

    现如今,关中,汉中,陇中都在云昭的控制之中,蜀中虽然有天险,但是,在云昭三面包围之下,马祥麟很难有什么建功立业的余地。

    正好借助这一次的纷争一举拔除蜀中最后的一道隐忧。

    事情已经提到军略的高度了,不论云昭对秦良玉如何的崇拜,有好感,这一次都没有转圜的可能。

    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议,云昭疲惫的回到家里。

    钱多多带着孩子们避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云昭跟冯英。

    云昭躺在躺椅上,任由冯英替他擦脸,洗脚,等他被老婆收拾干净之后,就遗憾的对冯英道:“不要胡思乱想了,高杰一个月后进蜀中,这一次,首先面对的就是驻守重庆的张凤仪。

    她们阻碍我们大军前行的时间太长了,到了现在,没有两全的可能。”

    冯英笑道:“夫君会杀了秦将军?”

    云昭摇头道:“我倒是很希望老将军能够颐养天年,儿孙绕膝,落得个善始善终,现在少了一个马含山,不知道秦将军会不会提兵为马含山复仇。”

    冯英摇头道:“马含山只是马祥麟替身,秦将军可能都未必知晓。”

    云昭笑道:“这样就好,蓝田吞并蜀中本就是早就计划好的,没法子更改。”

    冯英犹豫一下道:“马祥麟夫妇夫君也会杀掉吗?”

    “韩陵山的建议是让他们病死……”

    冯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妾身这边也就不客气的发动了。”

    云昭瞅着冯英道:“你已经……”

    冯英冷笑道:“没了一只眼睛马祥麟早就不复当年的英雄气概,自觉为大明付出很多,现如今,只想着如何享受他的富贵年月,对麾下的白杆军兄弟不闻不问。

    他如今早就成了一头没有爪牙的老虎,不必担忧。

    等妾身发动之后,他会自缚双臂来关中求饶的。”

    云昭闻言很是开心,坐起身道:“你准备怎么干?”

    冯英坐在躺椅上笑道:“等夫君的蓝田大会开完,重庆应该已经成为我蓝田属地了。”

    云昭难以置信的道:“白杆军?”

    冯英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成我们的部下了。这么些年,妾身不计代价的帮扶白杆军,又是给钱,又是给粮,还开了专门的生意门路给他们。

    每次这些穷亲戚登门,咱们家里那一次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送东西,让他们满意而归。

    现如今,白杆军的六成军饷都是我们家在发放,有他马祥麟何事。”

    云昭由衷的赞叹道:“这媳妇娶得实在是太值了。”

    冯英得意的道:“咱们才是一家人……”

    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三人离开会场之后并没有分开,而是来到了一家很小的酒馆,要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就坐下来喝酒。

    “法司官,水军督察,云贵经略使,这是我们三个死人获得的任命,看来,云昭对我们还是信任的。”

    洪承畴一杯酒下肚之后率先说了话。

    孙传庭道:“这三个职位,法司最高,云贵经略次之,水军督察再次之,不过,总体来说,确实是重用,咱们没有什么话好说。”

    卢象升道:“如果两位兄长觉得法司官不错,小弟可以向陛下进言,更换一下。”

    洪承畴摇头道:“没有社么不满意的,我只是遗憾,没有机会跟多尔衮再一较高下了。”

    孙传庭道:“洪兄若是要经略云贵,那么,必须要在云贵就地招兵,关中兵马进云贵烟瘴之地,恐怕会有水土不服之忧。”

    洪承畴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玉佩放在桌面上道:“会议开完,我就要启程去云南东川,昭通两地,云氏在滇北经营十余年,手中仅仅是本地矿工就有三万余人,加上本来就有的守备黑衣人三千,我想,只要我到了东川,昭通,不会缺少人手。

    我甚至怀疑,云氏在云南恐怕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了。”

    卢象升点点头道:“云猛,云氏第一血亲云猛一直在云南,此次开会也没有回来。”

    洪承畴思忖一下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干的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什么缘故让云昭最亲近的人会在外十年?”

    卢象升道:“这件事一直进行的非常隐秘,据我思来,以云昭狡兔三窟的性子,云南之地很可能就是云昭准备的第二个洞窟。

    这些年,云氏大部分的人手我都考察过,也经理过他们的各种财务账本,唯有云南,只有进的账目,没有支出账目。

    所以,我认为,云猛在云南应该已经创造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基业。

    以云氏其余人等的资质来看,云猛或许是一个能守家的人,现在基业变大了,他的能力就会严重不足,所以,云昭才会在你回来后的第一时间派你去接手云南。

    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云猛就该是你的副贰。”

    这种事想要瞒过卢象升这种地位的人是没有可能的。

    尤其是在卢象升在蓝田创造了法司之后,蓝田对他来说就没有多少秘密可言了。

    打通四川,连接云贵,这本身就是一整套战略意图。

    现在看来,云昭很想将四川,以及云贵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内解决。

    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都是经年老吏了,只要找到可以突破的点,很容易就改变自己来适应云昭的战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毕竟,他们连崇祯这种皇帝都能配合,配合一下云昭的行为,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一种享受。

    会议依旧在进行,代表们已经对如何开会知道的非常详细,并且自发的组成一个个的会议小组开始讨论了,讨论结果会被书吏们记录下来,最后分门别类整理成册,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毕竟是从上千万人中遴选出来的人才,他们对蓝田各行各业的统筹管理,还真的提出来了很多的真知灼见。

    这些真知灼见最后经过蓝田的专门人才审定之后,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官府管理各个行业的施行标准。

    新成立的国家一般在政体,律法,以及军队管理上都显得有些粗糙。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朱元璋还能将历朝历代留下来的典章稍微修改一下就直接拿来用。

    云昭这里就不成了,这里的学问是新的,人们对社会的需求也是新的,云昭的很多想法需要制定出新的规章制度才能很好的施行下去。

    原创,永远比跟在别人身后走路要难。

    对于代表们提出,蓝田大军应该尽早出关,用最快的速度,用最短的时间来完成大明的一统,为此,代表们甚至提议云昭可以增加税赋,来迅速的提升蓝田的国力,继而达到一统江山的目的。

    他们甚至做好了过五年的苦日子,

    这个自发的提案被代表大会以绝大多数票通过了。

    云昭看到这条提案之后,心中唏嘘不已。

    他终于在蓝田看到了万众一心的场面。

    仅仅是看到这条提案,云昭就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丰厚的回报。

    “我终于是皇帝了。”

    云昭放下手里的书本对钱多多道。

    钱多多奇怪的道:“您本身就是皇帝了。”

    云昭摇摇头道:“不,从现在开始他们才真正承认我是他们的皇帝了。”

    “为什么?”

    云昭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他们认为我跟他们终于成了利益共同体。”

第八十章会叫唤的火堆

    南昌。

    张秉忠推开覆盖在身上的赤裸妇人,抬眼看着负责挡风的一排妇人身体,一股烦躁之意从心头涌起,一只手捉住一个妇人纤细的脖子,稍微一用力,就拗断了妇人的脖子。

    松开手,妇人软软的倒在地上,从嘴角处慢慢涌出一团血……

    其余的妇人并没有因为有人死了,就惊慌失措,她们只是木然的站着,不敢抖动分毫。

    自从攻下南昌之后,张秉忠的暴戾之气勃发,每日若不杀人,便心中不快。

    昨日杀王怀礼现在思来是杀错了……

    前日杀周炳辉现在思来也是杀错了……

    张秉忠赤身裸.体的站在南昌阴冷的寒风中,头脑终于从燥热中恢复过来。

    “杀了,也就杀了,这世上别的不多,酸儒多得是。”

    追随张秉忠多年的亲将王尚礼给他披上一件长衫,张秉忠对王尚礼道:“囚牢中还有多少酸儒?”

    王尚礼道:“回陛下的话,尚有江西儒生三千余。”

    “可有与王怀礼,周炳辉比肩者?”

    “有,张自烈,袁继咸都是不下于王怀礼,周炳辉。”

    “哈哈哈”

    张秉忠仰天大笑起来,拍拍王尚礼的肩膀道:“我就说么,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酸儒,,走,我们去看看,从中挑选几人出来使用,不何用的就全部杀掉。”

    王尚礼犹豫一下道:“陛下,当初周炳辉曾言,大军不可杀戮过甚,如此,我军才能在湖南所向无敌,攻长沙,明总兵尹先民、何一德投降。

    下衡州,百姓夹道欢迎。

    攻永州,兵威所震,使广东南雄、韶州属县的官兵“逋窜一空”,明分巡南韶副使王孙兰吓得自缢而死。

    下杨嗣昌老家常德府武陵县,当地百姓奉大王命,二十日之间,斩杀对杨嗣昌一族一百二十二口,李氏族人四百余口。

    虽然杀的人头滚滚,当地百姓却处处赞颂大王。

    我们进入江西之后,虽然兵锋更盛,可是,却步步难行,江西巡抚吕大器仅仅依靠乡勇,就与我们打了一个难分难解。

    我们耗时一年有余,方才拿下南昌,可是,萍乡,武陵,袁州依旧不肯投降。

    陛下,不能再杀了。”

    张秉忠瞅着王尚礼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去看看,如果都愿意投降,就不杀了。”

    说罢,就穿着一件长衫就要去监牢。

    王尚礼瞅一眼被抬出来的妇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喟叹一声,就匆匆的跟上张秉忠。

    南昌大牢之中塞满了人。

    牢房之中,人挤人,人挨人,有些人早就死掉了,却无人理睬,依旧被人群夹在半空,腥臭之气浓郁的几乎化不开。

    王尚礼用手帕绑住口鼻才能呼吸,张秉忠却似乎对这种催人呕吐的气息丝毫不在意,大步流星的向监牢里边走,边走,边大叫道:“哈哈哈哈,自烈先生,继咸先生,张某来晚了,恕罪,恕罪。”

    王尚礼见自家陛下谦逊懂礼这才松了一口气,进来之前,他非常担心,自家大王会再次羞辱这些儒生。

    张秉忠一连喊了三遍,却无人答应,遂怒道:“别给脸不要脸,赶在爷爷面前充好汉的都死了。”

    王尚礼见状要遭,连忙将看守监牢的狱卒喊来问道:“我要你们好好照应的张自烈,袁继咸呢?”

    狱卒古怪的看了王尚礼一眼道:“他们已经死了。”

    “什么?已经死了?我不是要你们好生照顾吗?”

    狱卒苦着脸道:“咱们的好生照顾,就是让他早死早投胎。”

    王尚礼大怒,飞起一脚将狱卒踹了一个跟头,单膝跪在张秉忠面前道:“都是末将的错。”

    张秉忠饶有趣味的瞅着监牢里密密匝匝的人对王尚礼道:“你可知道,这些被我们当做草芥一般的儒生,在那头假惺惺的野猪精眼中,却是珍宝。”

    王尚礼道:“既然是珍宝,陛下也应该以礼相待。”

    张秉忠有些落寞的摇摇头道:“我们不是野猪精,这天下说到底将是他野猪精的,所以,这些读书人自然是有用的。

    现如今,野猪精已经在蓝田登基,听说还是一群人遴选上去的,我呸!

    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狗贼!

    爷爷只不过是半路上的土匪,流贼,他野猪精累世巨寇,弄到现在,显得爷爷才是真正的贼寇,他野猪精这种在娘胎里就是贼寇的人却成了大英雄……还遴选……我呸!”

    对于云昭,张秉忠是从心底里害怕!

    他不怕官兵,不论来多少官兵,他都不怕。

    他也不怕李弘基,不论李弘基此刻多么的强大,他觉得自己总会有办法对付。

    唯独对于云昭,他是真的害怕。

    他曾经试验过用低头作小的方式来迎合云昭,他认为只要自己低头了,以云昭年轻气盛的模样,应该能放自己一马,在襄阳盘踞的时候,云昭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心求财,并没有联合官兵将他全军诛杀在襄阳。

    这让张秉忠以为诡计得逞。

    逃出襄阳之后,他乱河南,进庐州,进蜀中,战湖南,云氏虽然也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不过,这在张秉忠看来,云昭依旧没有杀死他们的想法……

    襄阳大会上,他本来想主动推举云昭为天下流寇的首领,大家只要齐心合力灭掉大明,再瓜分天下不迟。

    可惜,他派去关中的使者,还没有见到云昭,就被被人砍了脑袋……从那一刻起,张秉忠终于明白了——云昭不想跟他们混成一伙。

    张秉忠越想越是愤怒,忽然间探出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一个囚犯的脸,一边大声嘶吼,一边用力合拢五指。

    囚犯避无可避,只能发出“唉唉”的叫声,狂怒中的张秉忠继续收拢五指,五指自囚犯的额头滑下,两根指头钻进了眼眶,将好好地一双眼睛硬是给挤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糨子。

    拇指用力,居然钻透皮肉,再一发力居然将囚犯的半边脸皮硬是给撕开了。

    松开手,囚犯的面皮耷拉下来,惊恐至极的囚犯抖动着面皮硬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挤出一点空子,上下乱蹦,惨呼之声不忍卒听。

    王尚礼目瞪口呆,狱卒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张自烈,袁继咸没死,是被小的上官给买了。”

    王尚礼怒吼一声,一脚踢在狱卒身上吼叫道:“卖给谁了?”

    张秉忠在一边嘿嘿笑道:“还能卖给谁?野猪精!”

    王尚礼愣了一下道:“此时关中……”

    张秉忠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一边在囚犯身上擦拭着手上的污渍,一边淡淡的笑道:“他在开他的狗屁大会?

    不是的,他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

    我们打下了湖南,他就逼我们离开湖南,我们打下了江西,估计,他很快就要逼迫我们离开江西,好让他的大军将湖南通过江西连成一片。

    他接下来,必定是要进军蜀中,进军云贵,一旦得手,如此一来,野猪精就正式将大明一分为二,他占一半,我们,与李弘基,与崇祯皇帝占有一半江山。

    接下来,他就会坐山观虎斗,眼看着我们与李弘基,与崇祯皇帝斗成一团……而他,会在我们斗得三败俱伤的时候,轻易的以风卷残云之势夺取天下。

    尚礼,我们保不住江西,我们甚至保不住任何一块地方。

    野猪精贪婪无度,他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机会。”

    王尚礼见张秉忠说的头头是道,连连点头道:“陛下,我们既然不能留在江西,末将以为,要尽快的另外想办法,留在江西,一旦云昭两面夹攻,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秉忠嘿嘿笑道:“朕早就有所准备,尚礼,我们这一辈子注定了是流寇,那就继续当流寇吧。云昭此时一定很希望我们进入东南。

    爷爷偏偏不进入东南,爷爷走云贵!

    那里山高沟深,只要我们小心应付,云昭想要短时间内荡平我们做梦去吧,就算他占领了云贵,我们没了藏身之地,爷爷们就去安南,去交趾国,有本事他就追爷爷到天涯海角。”

    王尚礼面露笑容,拱手道:“陛下英明,末将誓死追随陛下,哪怕是去天涯海角。”

    张秉忠笑着从柱子上取下火把,丢在监牢里的稻草上,眼看着大火烧起,这才率先出了监牢。

    狱卒见状,匆匆爬起来就要跑,却被王尚礼一脚踹进监牢里面,随手将手中的灯笼一并丢在稻草上。

    回到监牢外边,已经有火舌从监牢窗户里冒出来。

    张秉忠看着暗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监牢屋顶,有些失意的道:“凡是云昭想要的,我们就不能留。”

    火焰很快就笼罩了监牢,监牢中的犯人们在齐声哀嚎,即便是隆隆的火焰燃烧之音也遮蔽不了。

    张秉忠仰天大笑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王尚礼看着燃烧的监牢,听着监牢中传来的惨叫,喃喃自语道:“这是一个会叫唤的火堆。”

第八十一章正大光明

    很多人在蓝田停留的时间长久了,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依旧黑暗而残酷!

    在这个时候,蓝田显得越是静好,就越是能让人痛恨这个世界上黑暗。

    这是一个辩证法的问题。

    云昭在很多时候都怀疑——张秉忠才是大明反贼中最聪明的一个。

    他与李弘基不同,此人很多时候依靠天眷顾才能从失败中崛起,可是,张秉忠不用,他每一次崛起依仗的都是自己的果决与残忍。

    在蓝田国民大会结束的前一天,张秉忠洗劫了南昌,带着无数的粮草与女人离开了南昌,他并没有去攻击九江,也没有将衡州,永州的兵马向南昌靠拢,而是率领着南昌的大队人马向衡州,永州挺近。

    张秉忠也在这个时候整顿了兵马。

    以王尚礼为中军,前军王定国,后军冯双礼,左军马元利,右军张化龙。

    分兵一百营,有“虎威、豹韬、龙韬、鹰扬为宿卫”,设都督领之。

    设大营十,小营十二,中置老营,名为御营,张秉忠亲自统领。

    又命孙可望为平东将军,监十九营。

    刘文秀为抚南将军,监十五营。

    艾能奇为定北将军,监二十营。

    全军近三十万大军,遮天蔽日般向衡州进发。

    龟缩在抚州的江西巡抚吕大器大喜过望,连夜向南昌进发,人还没有进入南昌,收复南昌的奏报就已经飞向南京。

    云昭在得知张秉忠放弃了南昌的消息之后,就迅速找来了洪承畴商谈他进入云贵的事宜。

    两人看了密谍司送来的密报,也看了地图之后,脸色都不是太好。

    “家里养的狗突然不听话了,陛下此时心中是何滋味?”

    洪承畴见云昭脸色不好,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忽然就好起来了。

    云昭看看洪承畴道:“我一直都想问你,被多尔衮追杀的满世界乱窜的滋味可好?”

    洪承畴道:“可是我阴杀了黄台吉。”

    云昭叹口气瞅着洪承畴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洪承畴道:“自从认识了陛下之后,我的运气就没有坏过。”

    云昭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是我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大明官员,不用拿对付崇祯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赶紧收拾,收拾,三天后就去云南,万一给张秉忠在桂林一地站住了脚,再勾结一下贵州的土人,野人,你的麻烦就大了。”

    洪承畴愣了一下道:“你就这么把西南三地全部交给我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云贵广西这些地方大军根本就没法子一下子展开,进去了也是浪费,只能把云氏在云南潜藏的力量全部托付给你。

    不求你能平定西南三地,至少要拖住张秉忠,不要让那里过于糜烂。

    等我回过头来,自然有人手重新分配给你。

    最后,我告诉你啊。

    心里边别有什么狗屁的功高震主的想法,就算你老洪拿下来了西南三地,这点功劳还远不到功高震主的地步,当年辽东李成梁的旧事你万万不能干。

    我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干活,不论输赢,我都不会害你。”

    洪承畴抱拳道:“微臣遵命,不过,陛下,这种保证以后还是少说为妙,身为皇帝,你的心思不能为臣下所知。”

    “嗤!”

    云昭不屑的笑了一声道:“伺候崇祯把你伺候出病来了?我要是不把心中所想告诉你,难道让你到了两军阵前猜测我的真实意图吗?

    你放心,你要是心怀不轨,韩陵山,钱少少他们一定知道,我也一定会在你给蓝田造成伤害之前弄死你。

    你就踏踏实实的在西南干活,要是觉得寂寞,可以把你老娘给你娶得新媳妇带走,你这一去,绝对不是三五年能回来的事。”

    洪承畴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低下头道:“陛下真的信任我这个降将吗?”

    云昭笑道:“我这个皇帝当得很公平,你有多信任我,我就会有多么的信任你。青龙先生,信任这东西永远都是相互的,没有单方面信任这回事。”

    洪承畴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好!既然如此,我要西南三地所有蓝田人马的统御权,包括钱粮,以及官员任免。”

    云昭冷笑一声道:“想的美,调兵遣将的权力在你,监督的权力在云猛,钱粮早就归属钱库跟粮库,至于官员任免,那是我跟张国柱的权力,不能给。

    不过,我保证,只要你是在干正事,没有人有胆子克扣你需要的半分钱粮。”

    洪承畴的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拱手施礼之后就离开了大书房。

    在一边假装看文书的韩陵山道:“我发现你现在很好骗,看不出这是洪承畴的计谋吗?”

    云昭瞥了韩陵山一眼道:“我现在是皇帝,做事就要堂堂正正,属于言出法随的那种人,跟自己的臣子耍什么心眼啊。

    还有,以后称呼我为陛下!

    我已经免了你们叩拜的义务,你们要知足!”

    韩陵山优雅的朝云昭施礼道:“知晓了,陛下!”

    施礼之后,就离开云昭远远地,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因为什么事情来着,跟云昭打过赌,还说过,打赌输了的话,他就叩拜云昭。

    既然云昭现在忘记了这件事情,韩陵山自然不会帮助云昭想起这件事。

    “光明正大”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没有可操作性。

    没有人能做到光明正大。

    哪怕是父母跟儿子,女儿,做不到光明正大,同样的丈夫跟妻子也做不到光明正大。

    至于别人……不陷害就已经是好人中的好人,需要对方顶礼膜拜,感谢不坑之恩。

    云昭在龌龊了半辈子之后当了皇帝,这时候才有资格追求一下光明正大这个精神。

    按照世人的看法,全天下都是他的,不论是土地,还是金钱,就连百姓,官员们也是属于云昭一个人的。

    哪怕云昭已经宣布,这个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依旧没有人信。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有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云昭就会在黑漆漆的夜里听着钱多多或者冯英平稳的呼吸声睁大眼睛瞅着帐幕顶。

    也就在这个时候,无数个恶毒而淫秽的想法就会在脑子里乱转。

    在他的权力已经至高无上的时候,他很想肆意妄为一次。

    只有成为皇帝的人,才会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可怕。

    所以,只要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云昭总会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面对太阳自我警醒一番,压制住心底里那个蠢蠢欲动的黑色小人。

    云昭相信,历史上所谓的明君,不过是那种可以压抑自己,克制自己欲望的人。历史上那些昏聩的君王,都是喜欢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的人。

    而那些所为的明君,往往会在晚年,时日无多的时候会逐渐放弃警醒自己,最后将一世的英明葬送掉。

    年轻人比老年人更加懂得克制!

    因为他们还有理想,有追求,还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他们又知道过分的欲望追求会毁掉这一切,所以过得很苦。

    而老年人随着身体机能蜕化,逐渐看破尘世,他们会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恣意任性的活过,会变得比青年时期的自己更加的昏聩,更加的任性,也会变得更加酷毒。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变了,记得提醒我一声。”

    早上跟钱多多一起刷牙的时候,云昭吐掉嘴里的盐水,很认真的对钱多多道。

    “为什么是我?”

    钱多多同样吐掉嘴里的盐水问云昭。

    云昭抬手抹掉钱多多嘴角的盐水道:“因为你是最熟悉我的人,也因为我想成为人世间最大的一个英雄,一个圣人,一个能被所有人怀念的那个人。”

    “你昨晚没有睡着?”

    “睡着了。”

    “胡说八道,我的睡衣整整齐齐的,你哪里睡着了。”

    “我睡着了难道会不由自主的剥你的睡衣?”

    钱多多笑道:“你以为呢?”

    说完话见丈夫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就笑道:“好吧,我答应你,当你变得不好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出门去参加大会闭幕式的云昭走在路上还在胡思乱想。

    跟钱多多说这些话,其实就已经表示他的心灵出现了缺口。

    如果自己真的变得昏聩了,也绝对不是钱多多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说不定会让钱多多陷入危险境地。

    在这个世上,好人都是克己出来的,而坏蛋才是人的本来面目。

    此时,太阳终于从玉山背后转过来了,将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还把云昭的影子拖得老长。

    云昭的双脚就踩在影子上,是走到前边的护卫的影子,回头再看看,不论是韩陵山,还是钱少少,亦或是张国柱都小心的避开他的影子,走的小心翼翼。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是胡乱的走,胡乱的踩在影子上,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去踩两脚。

    螃蟹一样的队伍,终于再一次来到了大会堂。

    云昭仰望着雄伟的大会堂,对身边的伙伴们大叫道:“让我们记住今天,记住这场大会,记住在这座殿堂中发生的事情。

    我——云昭对天发誓,我的权力来自于人民。”

第八十二章技术进度才能带动社会进步

    会议终于开完了。

    很平淡,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口号,也没有鼓舞人心的宣讲,只有每天会议之后没完没了的讨论与学习。

    那些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公文的普通代表,这一次,他们被蓝田的公文海洋给淹没了。

    身为代表,他们有权力翻看蓝田普通机密级别的公文。

    一个平日生活范围不超过五十里的人,忽然间眼界被彻底打开了,世界仿佛就在眼前,蜀中的,陇中的,汉中的,关中的,河南的,山西的,塞上草原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关于大明朝廷以及李弘基,张秉忠的小事。

    很多乡下代表,商贾代表,工匠代表,乃至一般的文人代表,在看过这些文书之后,一夜间,就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老农田文忧虑的在鞋帮子上磕一下烟锅子,对同屋居住的工匠代表陈大牛道:“襄阳的土地改革到了这个地步,你说,能不能继续推进?”

    陈大牛道:“推行不下去也要继续推行,就像我们打铁一样,一锤子下去不一定就能把铁打好,多打几锤子就能见到进程。

    如果铁再硬的话,就多烧一会,上水锤,我就不信了,襄阳那些昔日的大地主能翻了天去?”

    田文沉默片刻道:“我觉得蓝天城那边分配土地的方式比关内的还要好,依我看啊,这土地就不该分给个人,大家一起结伴种地,一起分成更好。

    只要土地永远属于国家,大家都会有一口饭吃。”

    陈大牛摇头道:“书院的先生们说了,这样还是行不通的,蓝天城,以及宁夏镇的土地迟早是要分配给个人去耕种的。

    现在,大家心头都有一股子劲,都想过上好日子,没什么人偷懒,等大家没了饿肚子的忧虑了,就会出现懒人,先生们说这对那些勤快人不公平,所以,还是分田到户比较好。

    田地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种地,自己收,饿死了谁都不怨。”

    明天就要离开玉山城了,正在进行这样对话的人很多。

    一场大会,改变了这些人的原始想法,开始真正的把自己融入到蓝田体制之中了。

    就是这些淳朴的人,在得知蓝田目前的处境之后,愿意通过伤害自己利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蓝田新政权的拥护之情。

    他们的建议未必就是妥当的,可是,这是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第一次站在官府层面上,为这个国家着想。

    他们已经从潜意识上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国家是有关系的,只要这个国家好,自己才会好。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云昭就站在玉山城的城头目送这些代表离开玉山。

    他相信,当这些代表回到自己的家之后,蓝田的风貌一定会有一个大的改观的。

    作为身份的象征,蓝田日报必须通过蓝田的强大驿递网络,将这份代表着身份的报纸送到他们的手中,虽然不可能看到当日的,不过这没有关系。

    当一个普通农夫手持报纸向周围百姓讲述蓝田最近发生的大事的时候,想必,他们一定会成为乡间说话最有力量的人。

    这些代表离开玉山城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向云昭弯腰施礼,或者抱拳告辞。云昭不接受跪拜,这件事所有代表已经非常了解了。

    他们非常感恩,认为这是一项巨大的荣耀。

    “我见了皇帝都没有下跪”

    这句话会让他们骄傲一生。

    跪拜的时候身体被折叠起来,很不利于抵抗,所以,云昭以为,跪拜的时间长了,很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了。

    跪拜了这么多年,云昭认为,该到了汉人直起腰板做人的时候了。

    云杨把自己打扮的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身形高大的他,站在一身青衣的云昭面前,宛若神灵一般。

    “我记得中将的礼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些黄金麦穗应该出现在军服上,而不是出现在铠甲上。”

    “军服软塌塌的挂上这些东西不好看,尤其是肩膀上的肩章硬梆梆的放在军服上老是挂脖子,铠甲上有护颈,这样就伤不到脖子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让我来操心你的这些小事情?去换上军服。”

    “我穿军服没有钱少少穿上好看。”

    “钱少少穿的是纯黑色的监察制服,跟你的不一样。”

    “我们的军服为什么偏偏是绿色的?

    难看死了,人家韩秀芬穿上纯白色军服别提有多好看了,尤其是那个大**西洋女人穿上之后,看得我鼻子都流血了。”

    “因为绿色的染料最便宜,你们陆军的人数最多,总要考虑一下成本吧?”

    “我总觉得我们的军服是最差劲的,我要穿黑色镶金色的那种。”

    “这跟衣服关系不大,钱少少就算穿什么衣衫跟你站在一起,还是人家好看。

    不过,我已经下令,穿戴新式军服就要剃发,这可是根据你的条件做的改变,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杨哈哈大笑道:“是啊,军规上说的清楚,军中男子的头发长不可过寸,女子不可过尺,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这就去看钱少少落发……哈哈哈……”

    瞅着云杨欢喜的走了,云昭轻笑一声,这家伙虽然看起来粗鄙愚蠢,但是在整顿军容,重新立规矩这件事上做的还是很聪明的。

    他之所以穿的这么古怪的过来,无非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表示,他在落发这件事上已经为将士们争取过了。

    虽然没有争取到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能把蓝田第一美男子钱少少的头发也一并剃掉,对他来说就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至少,对将士们也有了一个交代。

    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不可轻易毁伤……这句话在大明的市场很大,想要改过来,很难。

    军人留着一米长的头发,这非常的糟糕!

    穷困的时候,人们的头发不会这么长,为了方便劳作,多少会剪短一些,自从蓝田富裕之后,百姓们就不肯轻易剪头发了,一个个脑袋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发髻,不仅仅难看,还没法戴帽子。

    后世的时候,云昭就对印度人脑袋上那个巨大的包很是看不顺眼。

    一想到自己的部下也要发展成那个模样了,心中就极度的不舒服。

    这么长的头发,如果每日要清洗头发,基本上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如果不清洗,长的头发很容易滋生虱子,还会有味道,且在战斗的时候没有半点好处。

    云昭再次见到一身戎装的钱少少的时候,脑海中略微有一丝恍惚。

    修身的黑色制式衣裤,把钱少少瘦峭挺拔的身姿完全彰显出来了,再配上一顶大檐帽,帽檐恰好压在眉毛上,帽檐上方,是两条交叉的金色禾穗,禾穗上方是一枚盾牌状的帽徽,金色的帽徽上镌刻着一条只露出头却把身子隐藏在云雾中的黑龙,黑龙狰狞至极……

    袖口上有三颗金色的扣子,代表监察长的金色铭牌挂在胸前,与起自左肩直到铭牌的金色丝绦辉映,将那张绝美的脸衬托的越发俊美且神秘。

    云昭看到钱少少只是恍惚一下,这个样子的钱少少让他回忆起后世很多耳熟能详的著名男人。

    而钱多多看到钱少少的样子,完全就疯魔了,牵着弟弟左看看右看看,再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个遍之后才对云昭道:“夫君,你也要这么穿吗?”

    云昭摇摇头道:“我就这样了,军人能剃发,我要是剃发了,蓝天疆域里的人就会发疯。”

    “也是啊,夫君的一举一动都是天下的表率,不能随意。”

    说着话,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来了,推开弟弟,就带着云春匆匆的出们去了。

    “我姐去给她弄军服去了,姐夫也不拦着?”

    钱少少等姐姐走了,这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

    “不用管她,她就是一个没长大的性子,喜欢了就去弄,玩耍一阵子也就没有兴趣了。

    怎么样,新式服装,以及职位安派,功勋审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钱少少道:“监察体系已经建立起来了,韩陵山对我的进度还是满意的,在人员分配上我们两个起了一些纷争,不过,在我刻意退让下,韩陵山的要求也不再过份,目前看,职位安排已经进行了七成,不过,功勋审定的事情还仅仅完成了三成。

    再有两月,就能全部完成。”

    云昭笑了一下道:“以后,你们还是要分开的,在一个部门终究是不成的,这样一来,你们的权力太大,一个弄不好,锦衣卫跟东厂就会出来,对蓝田不利。

    至于现在,且这样混着吧。”

    钱少少犹豫一下道:“陛下,能否将羊毛纺织,交给我们监察司,成为我们监察司的行动经费以及衣食来源呢?”

    云昭探手摸一下钱少少身上的毛料军装微微叹口气道:“不成!”

    钱少少低着头不做声。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你们的经费来源只能来自于缴获与财务拨款,不能再有其余的经费来源。玉山书院经过多年摸索,终于研究出来了真正的羊毛纺织,这个技术对蓝田很重要。

    有了这个技术,就能把牧人们用来擀毡,编制绳索,口袋的羊毛利用到极致,完全可以变成我们羁縻草原的一种手段。

    只有让北方的牧人多一条长久的财源,我们才能鼓励他们去遥远的北方草原上扩大牧场,顺便将他们放牧的地方,纳入我们的版图。”

第八十三章空虚的蓝田

    云昭不允许军队沾染任何跟商业有关的东西。

    哪怕是凤凰山营地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市镇,军营里的将士们也只能永远都是消费者,不能成为经营者。

    而监察司的身份更加的敏感。

    他们本身就游走在黑暗的边缘,一旦让他们经手商业,不论是钱少少,还是韩陵山都有足够的本事给监察司弄出一个巨大的商业联盟来。

    这!

    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仅仅是军队,监察司,还是周国萍统领的捕快们,也不得沾染商业。

    这本来就是军队中的厉禁,在钱少少提出密谍司经商的建议之后,云昭再次找到张国柱,告诉他,除过商务司之外的行政官员也不得经商!

    张国柱对于云昭禁止军队经商这件事多少有些不理解。

    自古以来,军队以屯田,经商,谋取军饷,这应该是被鼓励的一种行为,蓝田即便是不鼓励,至少也不应该禁止,且下达如此严厉的禁止令。

    云昭这件事跟蓝田的所有人是商量不通的。

    即便是最先进的蓝田军方,也从未将军人这个阶层当做一个真正的可以养家糊口的职业来对待。

    对他们来说,军队永远是一个国家中最消耗钱粮的一个大户。

    如果能把投入到军队中的钱粮节省一部分下来,是他们每一个人所喜闻乐见的。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军人这个职业天生就跟商贾是相对的,商贾是一个讲究利益的团体,对一个真正的商人来说,天下万物都是有价格的,为了利益出卖自己都无所谓,只要价格合适。

    军人不能这样做,军人的本质就是坚强,固执,锋锐,不得变通。

    失去了这些美德的军人,是没有战斗力的。

    同样的,监察司,政务司也是如此。

    一旦律条,执法,政策变成了可以买卖的东西,一个国家距离堕落也就不远了。

    这些事情牵涉到大量的未来学问与教训,云昭没法子把他们拿出来跟这些人争辩,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下令,趁着自己的命令还可以无理由执行的时候,早早确定规矩。

    张国柱问了几句,见云昭的意志极为坚定,也就默认了。

    云杨想要问,被云昭瞪了一眼之后,他就改说自己的军服如何难看,没有钱少少的军服好看云云。

    韩陵山的想法与别人不同,他觉得云昭这是在未雨绸缪,担忧军队,密谍司,监察司,捕快这些单位与商人勾结戕害百姓利益而做出的前置禁令。

    在代表们走的差不多的时候,高杰就要离开了,他的第三军团全军三万四千人就要进入蜀中了,更随高杰一起进入蜀中的还有青龙先生。

    按照云昭的计划,青龙先生会帮助高杰拿下重庆府之后,编练了白杆军之后再带着他们离开蜀中,直奔云南接替云猛开始经略西南。

    剃成光头的高杰穿上新的军服之后,显得英姿勃勃,眼看着他带着一大群身穿绿色军装扛着火铳的军队离开,云昭的眼睛再一次变得湿润了。

    也就在此刻,他相信,记忆中的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会重新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并且毫无羁绊的向前,直到天涯海角。

    “放心,西南交给我!”

    青龙先生看看身边簇拥着的黑衣军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你是对火炮有信心。”

    云昭看一眼刚好经过身边的火炮大队。

    “云猛麾下有火炮吗?”

    “有,数量不比高杰麾下的少,云猛在云南苦心经营十年,该有的全都有。”

    “好,若是不能南下西南,青龙永不归来。”

    “我没有打算让你死战。”

    “我知道该怎么做。”

    骄傲的青龙呼喝一声,就带着那支将他从辽东带回来的黑衣人军队追上已经走远的高杰,信心满满的向蜀中进发。

    这是第二支毫无掩饰的离开关中的蓝田军队。

    也宣告了蓝田正式与大明决裂!

    真正开始了接收大明的进程。

    云昭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却在颤抖。

    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云杨的第一军团也会离开固守了很长时间的渑池向河南腹地进发,最终目标为济南府。

    云福的第二军团,也会离开南阳,经过汝宁府进逼庐州,凤阳,淮安。

    李定国的第四军团,也会离开蓝田城一路南下,取宣府,大同进逼顺天府。

    至于雷恒的第五军团,将会离开武昌府,继续向前推进,在接收张秉忠刚刚打下来的江西之后,就会全军进入浙江。

    青龙先生进入云南之后,就会迅速将云氏矿工们武装起来,与云猛共同建立蓝田第六军团,在西南之地不但要与大明残留的官员,勋贵们匆匆组建的军队作战,还要应付张秉忠麾下的将近四十万的大军。

    韩秀芬的远洋海军将继续固守马六甲,为蓝田占据这片军事要地,而蓝田近海海军将军施琅,将彻底封锁大明海疆,驱逐倭国,朝鲜海军,不准任何人在关键时刻踏上纷乱的大明国土。

    转瞬间,新年就到了。

    今年,云氏的内宅里没有什么人气。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亲族已经全部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而钱少少也离开了玉山城,不知所踪。

    变空的不仅仅是云氏大宅,如今的玉山书院里也变得空空荡荡。

    往年这个时候,是那些正在准备考试的玉山八九年纪的学子们最紧张的时刻,他们不会离开学校回家,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即将到来的中考,大考上。

    今天,八年级学生不用应对头痛的中考了,而那些九年级的学生也不用头疼因为发挥不好而弄不到一个好的前程。

    他们全部都被充作实验官员,随着自己的学长跟军队一起出发了。

    依旧是原来的流程,军队开路,他们负责安抚,管理地方。

    走的时候,玉山上白雪飘飘,三千两百余名从各地抽调来的里长,大里长们加上还没有毕业的八九年级的玉山学子,站在风雪中痛饮一碗送别酒之后,便唱着歌离开了玉山。

    雄兵出关,与往常一样,悄无声息,没有场面浩大的誓师活动,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六股铁流,在这个严寒的冬日里,离开了自己的驻地。

    关中的团练几乎少了七成,剩余的三成团练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开始休整,而是拿起自己的武器奔赴关中各处要地,承担起了保卫关中的重任。

    一队队团练押运着粮秣,以及各种军事物资离开了关中,他们的任务很重,不但要负责六支大军的后勤运输,同时,还要承担保卫蓝田治理方官员的重任。

    已经三更天了,大书房里的还有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昔日人来人往的大书房,如今显得格外冷清。

    云昭,张国柱两人围着火炉坐着烤火,炉盘上烤着几个红薯,跟两块饼子。

    两人就着热茶吃了两块饼子之后,张国柱受不了安静的如同坟地一般的大书房,对云昭道:“我们算不算孤注一掷?”

    云昭叹口气道:“我本来认为还有时间,可是李弘基的军队居然在三天之内就拿下了天津。百里之外就是京城,我估计,他们拿下京城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大明王朝就要完蛋了,我们必须补上这个空缺。”

    张国柱所答非所问的道:“我们如此四面开花式样的作战,真的没有问题吗?不会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吗?”

    云昭笑了起来,指着张国柱道:“如今的大明是一个什么模样,你这个国相难道不清楚吗?”

    张国柱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道:“关中太空虚了。”

    云昭道:“不空虚,不是还有你我吗?”

    张国柱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起百万大军征战天下,虽说这样能让敌人心惊胆战,我还是觉得过于冒进了,应该步步为营的。”

    云昭站起身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安歇吧,明日有的忙呢。”

    张国柱摇头道:“我不用睡觉,我就守在这里等消息。”

    云昭呵呵一笑,就在裴仲的帮助下披上裘衣离开了大书房。

    大书房外边的长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只狗听到云昭等人的脚步声,叫唤了两声,很快,一支军队就从不远处钻了出来。

    为首的军官看清楚了站在最前面的裴仲,就低声道:“陛下要回家了吗?”

    裴仲道:“是的。”

    云昭看了年轻军官一眼道:“这次你怎么不跑了?前方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夏完淳摇头道:“您的亲卫都减少了一半,让我怎么能放心的离开。”

    云昭重新迈步,随意的挥挥手道:“看你的了。”

    夏完淳苦笑道:“您自己也要当心,咱们关中太空虚了。”

    云昭忽然笑了。

    因为他发现,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每家每户的门都会打开,都会出来一个手持武器的男子,这些人各个面露凶相,警惕的四面环顾,直到云昭离开他们的家门口,他们才会重新关上门,吹熄灯睡觉。

    “张国柱啊,张国柱,你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最大的依靠是我们自己的百姓吗?”

第八十四章末世的钟声

    朱微娖抵达京师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要求见自己的父亲,可惜,不论她如何哀求,皇帝都不愿意见这个没有用处的女儿。

    哪怕公主在殿外跪求了几乎一夜,皇帝依旧烦躁不堪,对宫人的求情充耳不闻。

    当初送公主去长安,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公主能够嫁给云昭,拖住云昭,给岌岌可危的大明在再争取一点时间,而这个在皇帝眼中极为简单的任务,公主没有完成……

    如果是以前那个娇弱的公主,莫说在寒夜中跪拜一夜,哪怕是稍微沾染一点风寒,很可能就会要命。

    哪能像现在这样,起身蹦跳几下,再绕着宫殿跑几圈,额头微微见汗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并且催促宫娥给她端来丰盛的早餐。

    周皇后见女儿风卷残云一般的吃着早餐,就担忧的道:“在长安过得不好?”

    公主一口咬掉半个鸡蛋道:“过得很好。”

    周皇后叹息一声道:“让你去曹操,董卓一般暴虐的枭雄那里,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莫要怨恨你父皇,他也是无计可施之下才会让你去长安的。”

    朱微娖看着母亲道:“去长安不错,没人羞辱我,就算是云昭见到我之后也以礼相待,并无冒犯,孩儿在长安的时候寄居在玉山书院求学。

    母后,如果说孩儿这一生还有最快活的日子,就要论玉山书院了。”

    周皇后道:“我儿莫要宽慰为娘了,那玉山书院乃是虎狼之地,我儿如何能在那里过得安稳。”

    朱微娖道:“如果抛开他们是反贼这一条,玉山书院里的夫子是孩儿见过的夫子中最博学,最良善的人,书院里的士子也是全大明最上进,最有本事的一群人。

    他们从入学的第一天就发誓,要为大明的繁荣富强而读书。

    因此,他们在毕业之后,有的背上行囊带上长刀就去了河西苦寒之地,发誓不破楼兰不回还,更有人骑马挎刀,背上箭囊长弓,火铳径直去了塞上荒城与鞑靼,建奴争锋。

    有的明明出身于高贵的玉山书院,却甘愿与奴隶人为伍,教他们如何种植新庄稼,带领他们修建水利工程,将旱田变成肥沃的水浇地。

    他们还亲自与地方上的小股强盗作战,杀死强盗,抓捕悍匪,还地方一片清明之像。

    孩儿在玉山书院三年,已经从一个闺中弱质女子,变得可以舞刀弄棒,如果有火器在手,女儿也能上阵杀敌。”

    说着话就从腰里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手雷放在母后面前道:“这边是蓝田著名的手雷,拉开这个环索,里面的火石就对点燃引线,在手里停滞三个数,就能丢出去杀敌,即便是弱质女子也能用此物杀死赳赳武夫。”

    周皇后颤抖着手指着手雷道:“你就怀揣这样的凶器去见你父皇?”

    朱微娖道:“可惜,问云昭要火炮,他不肯给,若是能带几百门火炮回来,女儿就能依仗这些火炮,护卫父皇,母后的周全。

    定将李弘基之流的悍匪轰击成碎片!”

    话说完,见母亲满脸的不信之色,就放下筷子,拉开了手雷的环索,随手就从窗户里将手雷丢了出去,再顺势掩住母后的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花园里一株正在盛开的腊梅,顿时就被火光吞没。四散的破片如同雨打芭蕉一把将腊梅边上的暖亭打的千疮百孔。

    周皇后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身子软软的就要滑到地上去。

    却听女儿在她耳边道:“我们要去江南,不能留在京城这片死地。”

    巨大的爆炸声很快就引来了无数侍卫,宦官,宫娥,见现场只有皇后跟公主,便人人议论纷纷。

    朱微娖冷哼一声道:“都给我滚开。”

    公主长在深宫,性子一向柔弱,此时站在大殿之前,大吼一声,居然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过了片刻,侍卫,宦官,宫娥们纷纷跪倒在地,就连周皇后也跪拜在地上,只有朱微娖依旧站在大殿门前,等候自己的父亲到来。

    “你在长安就学会了丢手雷吗?”

    崇祯阴柔的声音从偏殿转角处传来,很快,朱微娖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原本心中满是委屈与愤恨,等她见到两鬓斑白,苍老的不像是三十三岁人的父亲,眼泪却如同潮水一般喷涌出来,抢前几步,一头扑进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崇祯轻轻地抚摸着闺女的垂下来的秀发,眼中含泪低声道:“都是你父皇没用,才送你进了虎狼窝。”

    朱微娖抬起满是眼泪的俏脸坚决的道:“父皇送对了,只是送去的有些晚,若孩儿六岁便进入玉山书院苦修,时至今日,孩儿虽然不能像韩秀芬那样在海上与世界海盗争锋,至少也能执干戚护卫父皇,母后。”

    崇祯惊讶的看着怀里这个坚强的不像话的闺女,让周皇后站起来,就牵着闺女的手,重新走进大殿。

    侍卫,宦官,宫娥们潮水一般的退下。

    “手雷呢,拿出来,给父皇看看。”

    朱微娖来到一个装手雷的木箱子前边,打开箱子,取出一枚手雷,小心的放在父皇面前。

    崇祯拿起手雷,仔细的端详片刻,再次交给朱微娖道:“再丢一次。”

    朱微娖慢慢地拉开环索,再一次将手雷丢出了窗外。

    “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就千疮百孔的暖亭,在火光中终于倒塌了下来。

    崇祯来到暖亭倒塌的地方查看了一番,再来到装手雷的箱子前看了看,抬头对朱微娖道:“朕最早知道手雷,是从卢象升的奏折里知道的。

    当时朕知晓这东西在战场上很好用,就是价格昂贵,一枚需要五两银子。

    第二次见到手雷这两个字的时候,是在锦衣卫千户袁敏的奏折里,当时,他说一枚手雷的价格应该在三两银子左右。

    第三次见到这两个字,是在孙传庭的奏折上看到的,当时,他希望朝廷能采购十万枚手雷,如此,他就能彻底击溃李弘基。

    第四次,是在已故的辽东都督洪承畴的奏报上,他说军中的手雷严重不足,希望朝廷采购,他还说,为了打击建奴,蓝田云昭一定会把手雷卖给朝廷的……”

    朱微娖皱眉道:“父皇为何没有采买呢?”

    崇祯将双手背在身后,瞅着残破的暖亭失落的道:“没人像皇儿一般,将手雷真正的威力展现给朕看。”

    朱微娖咬牙道:“父皇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儿臣亲自去采买手雷!”

    崇祯摇头道:“云昭恨朕不死,他不会卖的。”

    朱微娖诧异的道:“父皇,孩儿不这么认为,云昭这个恶贼虽然有万般不好,但是,他对父皇还是尊敬的。

    孩儿在长安观戏,云氏老安人在,云昭两个妻子也在,云昭的三个孩子也在,但是,坐在上座的人永远都是孩儿。

    无论是玉山书院教学严格,尊崇大礼的夫子们,还是热血沸腾,跋扈自雄的士子们,也认为孩儿就该坐在上座。

    父皇现在看到的武器,都是孩儿从长安买回来的,买武器的钱来自于云昭给父皇的贡献,还有云氏安人给母后的贡献,云昭两位妻子给母后的贡献,甚至还有留在长安的几位朱氏故人送的钱。

    孩儿自作主张,用这些钱,在潼关购买了手雷五千枚,火铳五百杆,火药一千斤,炮子十万发。

    父皇,这些东西足够武装五百人的一个营。”

    崇祯猛地抬起头,看着闺女道:“真的能买来?包括蓝田火炮?”

    朱微娖正色道:“孩儿要去问一个人,他比我更熟悉蓝田。”

    “谁?”崇祯的声音突然变大,眼中已经出现了阴冷之意。

    见父亲还是怀疑,朱微娖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沐王府世子沐天涛!”

    听闻是沐王府的人,崇祯的戒备之色缓缓褪去,点点头道:“沐王府还是朕的好臣子。”

    朱微娖又道:“他已经进京,来参加父皇今年的抡才大典。”

    崇祯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大明终究还是有忠臣孝子,命他前来见朕,朕要面授机宜。”

    朱微娖立刻就喜滋滋的跑出去了。

    周皇后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对皇帝道:“这个沐王府的世子恐怕深的女儿的心。”

    崇祯冷冰冰的道:“看过了才知晓。”

    周皇后低声道:“国祚艰难,妾身知晓,如果天命不可违,陛下何不将微娖托付此人。”

    崇祯瞪了周皇后一眼道:“我大明自太祖皇帝灭元称帝,国号大明,历十二世,传十六帝,享用国祚二百七十五年,历经无数风雨,闯过无数惊涛骇浪,岂能因为几股流寇就没了自家志气。

    她既然是朕的女儿,那就要遵从父母之命,周世显虽然死的不清不白,如果有需要,她还可以嫁给需要的人,这件事休要再提。”

    周皇后戚声道:“陛下,如果大明亡国,就让妾身陪伴陛下去向列祖列宗请罪,你就饶过女儿,放她一条生路吧。”

    崇祯凄厉的大笑道:“国破,家何在?”

第八十五章强盗窝里出来的贵公子

    沐天涛进入京城之后,他的心就凉了一半。

    说起来,他的生活圈子其实很小,在去蓝田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南方的边陲之地。

    昆明翠湖虽然不大,却是沐天涛孩童时期的所有,九龙池里的泉水永远都在翻涌,就像沐王府在翠湖边上学周亚夫种柳牧马一般,可以从洪武十六年延续到永远。

    昆明城不大,形状宛若一只乌龟,它最早的时候不是一座适合百姓生活的地方,它的真正用途是军事,是一座兵城。

    在这座城池里,年幼的沐天涛见过很多身着奇怪衣衫的男人,或者女人,有的好看,有的丑陋,不过,总体上,他们都是富裕的。

    昆明城里的一些百姓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母亲总是会接济他们,让他们可以活下去。

    沐天涛来到蓝田的时候,蓝田已经很富裕了,对于长安的繁华,蓝田的富庶沐天涛是有心理准备的,就像他的母亲告诉他的一样,中原之地从来都是富庶之地。

    他很相信这些……直到他路过开封进入山东境内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对于穷人来说实在是不友善。

    这一路上,有无数的盗贼向他发起进攻,有无数的强人希望弄死他,夺取他的马匹跟财物。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死在了沐天涛手中,有长枪,有火铳,有手雷,骑着一匹马,牵着两匹驮马的沐天涛如同一个人性战车,从开封府一路杀到了京城。

    面对强盗,强人,沐天涛是不怕的,这些人甚至会成为他的财源。

    可是,每当他变得富裕起来的时候,他总会遇见一两件让人肝肠寸断的惨事,以至于让这个年轻的少年英雄不得不把自己的缴获拿出来救助这些穷人。

    他甚至杀官!

    还杀了不少!

    在卫辉府杀过一个县令,两个主簿,一个当地豪强,还烧掉了一座充满血腥与冤屈的监牢。

    在彰德府,他杀过一个巡检,杀过一个税吏,以及两个捕快。

    在大名府,他杀过一个学政,两个千户,六个百户,劫掠了一个千户卫所。

    他的力量之所以越来越恐怖,完全是因为,他按照书院教导的那样,每回帮助人之后,就告诉那些悲惨的人们要有希望,要敢于反抗不公……然后,他身边就开始有了追随者。

    杀县令烧监牢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七八个人,等到他弄死两个主簿之后,他身边的人手就不下一百人,等他杀死了巡检,一些贩运私盐被巡检捉住要处死的私盐贩子就成了他最忠心的部下。

    杀了一个暗中害的一个老秀才家破人亡的学政之后,他又获得了那个老秀才跟儿子的效忠,等到他攻击无恶不作的千户的时候吗,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一支五百人队伍的首领。

    沐天涛说过,他不是造反!他是云南沐王府的世子,要去京城赶考……然后,追随他的人就越发的多了……这些人跟着他一边追杀那些祸害百姓的卫所官兵,一边尊称沐天涛为世子爷。

    只说愿意鞍前马后的伺候世子爷。

    最奇怪的是,那个被他从虎口里夺回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在某一天大家睡在破庙里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被子,而其余的追随他的人一个个把呼噜打的山响。

    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沐天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干的,如果他想,在书院的时候早就把梁英睡过一千遍了。

    不过,事情很奇怪,早上起来的时候,那个声称寒冷,在他被窝里赖了一晚的姑娘,却把发饰弄成了妇人的装束,且在走路的时候微微表现出一些羞涩的不适感。

    沐天涛并不在意这些,他觉得等自己在京城找到沐王府的人之后,自然会有管家处理这些事情。

    他不在意别人在他身上打主意,事实上,从小到大,在他身上打主意的老女人,中年女人,青年女人,以及小姑娘们太多了。

    听母亲说过,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有两个乳娘为了争着给他喂奶撕打成了一团,成为了沐王府很多年来都百说不厌的笑话。

    沐天涛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这一点,只要是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善良。

    虽然他总是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是,他越是这样,那些追随他的人就越发的想要效忠于他。

    一路上沐王府的腰牌非常的好用,即便沐天涛带着足足一千人想要穿州过府,也没有问题。

    在这些官府中人的眼中,沐王府的腰牌勘验无误,至于一个黔国公世子带着几名丫鬟,两个管家账房,以及上千个衣衫还算是干净的家奴去京城参加科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当沐天涛站在京城广渠门前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的沉重。

    因为,城门守将谄媚的将他迎接进了京城,并且对他率领的千把一看就不是善类且手持武器的人视而不见。

    走进城门的这一刻,沐天涛终于明白这天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流寇了,云昭为什么一定要下定决心重新塑造一个新大明了。

    ——大明没救了。

    没有人把百姓当做人看……豪强们在乡间享用百姓的血肉盛宴却不肯分给百姓们一口。

    官员们在敛财,在以近乎丧尽天良的方式在敛财,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新世界的准备。

    这样的乱世,即便是沐天涛这样对大明忠心耿耿的人,有时候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衡量一下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既然世子决意参加科考,那么,世子在京城,就不能再用我黔国公府的名头与外人交往,免得公爷不高兴。”

    黔国公在京城同样是有宅邸的,只是,这个兄长派来管理官邸的国公府官员似乎不怎么欢迎他的到来。

    沐天涛沉声道:“我是沐王府的世子,这里是我的家。”

    这个连名字都懒得跟他这个沐王府世子禀报的官员冷笑一声道:“国公府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公爷。”

    沐天涛抬起放在手边的火铳对准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官员。

    此人面对火铳居然丝毫不畏惧,反而冲着沐天涛道:“世子就不用吓唬老夫了,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为沐王府长久计,世子在京城一定要听老夫的安排。”

    沐天涛问道:“你是我沐王府刘白方苏四姓中的那一姓?”

    官员冷笑道:“老夫张箬横,乃是嘉定伯府上的管家,是黔国公央求我家伯爷帮你黔国公府照看家园,我想世子应该明白此中的道理。“

    沐天涛闻言叹息一声,对身边的小女子道:”一会要麻烦你们清理屋子了,我最受不了腌臜气。”

    话音刚落,几个追随沐天涛从山东来到京师的小女子们就乖巧的捂住了耳朵。

    沐天涛刻意将火铳又往前边靠一靠,几乎是顶着张箬横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火轮打着了火,点燃了快速引线,几乎是一瞬间,粗大的手铳中就喷出一团火光……

    轰的一声响过,张箬横的脑袋就炸裂开来,白的,红的撒的满地都是。

    其余几个家奴吓的两股惴惴,才要跑,就被沐天涛的麾下牢牢地按住。

    “砍了他们的脑袋,派人送给国丈嘉定伯,告诉他,沐王府乃是化外野人,素来不懂中原礼仪,只知道对于夺我家产之人,只有以死酬谢。

    如果嘉定伯觉得死的人不够多,我沐王府里别的不多,敢死,敢战之人倒是不缺。”

    老秀才薛子键笑道:“世子所言极是,嘉定伯虽然是当今国丈,不过,他本来就出身小户人家,素来没有权柄,只能仗着皇后的名头胡作非为。

    世子教训了,也就教训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厅很快就被打扫干净了,沐天涛这才见到沐王府留在京城里的家仆。

    事情跟沐天涛想的一样,沐王府连续五年未曾进京朝拜皇帝,人人都以为沐王府已经后继无人,而京城这座硕大的园子,自然就成了人人垂涎的对象。

    最后胜出的却是嘉定伯周奎。

    问过老仆之后,沐天涛才发现,偌大的沐王府在京城的官邸中,居然连一文钱都没有,就连家里昔日的陈设,也被嘉定伯周奎给统统换成了次品。

    沐天涛想了一阵之后对老秀才薛子健道:“你说,就现在这个局面,陛下会不会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岳丈,来惩处我沐王府?”

    薛子健道:“陛下必定会发怒,不过,也就是发怒而已,陛下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边缘,此时,绝对不会对忠谨大明王朝两百多年的沐王府下手,否则,必定会人心涣散。”

    沐天涛笑道:“那就好,我们去找周奎,让他拿出从沐王府抢走的三十万两银子。”

    沐王府老仆吃了一惊道:“世子,世子,没有三十万两,也就不到两千两。”

    沐天涛看了自家老仆一眼道:“你知道你家世子爷这些年在哪里求学吗?”

    不等老仆回答,就冷笑道:“你家世子爷师从全大明最大的强盗云昭,在强盗窝里摸爬滚打七年之久,这些年凭借这一双手,以性命相博,才成为强盗中的佼佼者。

    两千两银子,如何能满足你家世子的胃口,如果,周奎不能给我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我让他满门都要为羞辱我沐王府付出代价!”

第八十六章皇帝拿不到捐款

    人头送过去了,嘉定伯府没有任何反应。

    沐天涛知晓,自己应该还有七八天的缓冲时间,等这个嘉定伯摸清楚自己的底细后,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谋而后动是很多勋贵们的一个好习惯。

    他们不在乎杀人,但是,一定要把敌人的底细摸清楚之后再动手。

    在这个硕大的京城里,总有一些人是动不得,摸不得的人。

    很多故事中总有纨绔子弟仗着家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动手得罪人,这是最愚蠢的,沐天涛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的。

    他的母亲,兄长,总是告诉他,被人欺负了不要紧,首先要安静下来,要弄清楚敌人的底细,如果对手背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时候,就要先喊冤,然后暗地里下手……

    如果对方的实力实在是强大,那么,就要认,就要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如果对方就是一个没来由的蠢货,这时候一定要用雷霆手段一举铲除,好彰显沐王府的威严。

    沐天涛在关中的时候就从母亲的来信中知晓了京城沐王府被人霸占的消息。

    然后……他就央求自己在某个关键部门任职的师兄,以两瓶好酒的代价,将沐王府是如何被人侵占的经过摸得清清楚楚。

    一路上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策略,到了京城,屁.股还没有坐稳椅子,他就悍然发动了。

    之所以会如此不留余地,也是有原因的。

    三个月前,实在是没钱的皇帝,就发动了一次募捐,希望百官,勋贵们能捐助一些钱,好让兵部多招募一些敢战的猛士,来守卫大家赖以生存的京城。

    崇祯在位十六年。

    “兵荒四告,流寇蔓延”。

    “臣僚之党局已成,草野之物力已耗,国家之法令已坏,边疆之抢攘已甚,国事内外交困,积弊难返,时局难以挽回。”

    从未有过风调雨顾的时候。除了年年从未断绝兵事之外,还需应对各地此起彼伏的干旱、地震、蝗灾、疾疫。要剿流寇,要赈灾区,要防边患,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件东西,那就是:钱!

    时局如此,财政方面的严重危机不可避免。万历时的年军费开支不过三百多万。

    崇祯年仅仅用于军事的“剿饷”、“练饷”、“辽饷”已高达一千六百万。

    皇帝自然深感国库空虚,手头拮据。把这财政危机转嫁于民之后,结果是“饷加而田日荒,征急而民日少”,导致恶性循环,让“饥馑洊臻,外讧内叛”的局面更加恶化。

    无可奈何之下,贵为帝王的崇祯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好砸锅卖铁,把宫中的金银器皿拿出来应急,甚至变卖从万历时积存下来的老人参,剩下来,就得号召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助饷,采取募捐一策了。

    崇祯十二年,崇祯找上了富甲一方的皇亲武清候李国瑞,要他为国分忧,贡献四十万银两为饷。

    李国瑞见数目巨大,死活不肯出,一口咬定拿不出这么多钱。不过崇祯对其底细也略知一二,当然不行,催逼更急。

    这李国瑞索性耍开了无赖,也来了个砸锅卖铁,将自家的房屋标价出售,家用器皿什物则拉到外面变卖,以示一无所有。

    此举令崇祯怒不可遏,遂将李国瑞入狱,夺其爵位。李国瑞哪禁得起这个,不久便惊怒而亡。

    如此一来,外戚哗然,纷纷抱怨崇祯不顾恩义亲情,更联合起来抵制募捐。

    崇祯本人事后也颇为后悔,加封李国瑞七岁的儿子李存善为侯,所追缴的这四十万银两最后也全部退还。皇亲既然反悔,官员自不会热心,募捐一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然而到了今年,李自成已兵抵山东,京师告急。而这时候的京城,缺兵少粮,守备虚弱。

    崇祯只好再次募捐,他遣太监徐高通知周皇后之父,国丈嘉定伯周奎,让其牵头倡导,作个表率。

    周“坚谢无有”,竟一口回绝。徐高再三说明上意,周也漫不经心,毫不介意。徐高“愤泣曰:‘后父如此,国事去矣’”。

    周奎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怕崇祯归罪,答应捐献一万两,崇祯认为少一点,要他拿出二万。

    周写密信告诉皇后,恳求帮助,皇后答应帮他出五干,并劝他尽可能满足崇祯要求的数额。宫里的太监以王之心最富,但也仅献万金。

    王永柞、曹化淳则捐三万至五万。

    朝中大臣官员表现也一样,个个装穷喊贫。

    大学士魏藻德仅仅拿出百金,已被批准退休的内阁首辅陈演则专程入宫表白自己在任期间如何清白廉洁。

    还有一些官员则效法李国瑞,在自己门上写着:“此房急卖”,再拿出一些不值几个钱的器皿什物摆在市上兜售。

    最后为搞平衡,干脆来了个摊派,比如浙江出六干,山东出四千等等。个人的最高限额是三万,但满朝竟然无人达标,仅有太康伯张国纪一人出到了两万。

    就这样,本次靖国募捐从京城皇亲国戚,士大夫官员组成的的食禄一族那儿最终募集到了一笔巨款:二十万。

    有钱不出钱,这个时候的皇帝除了一声叹息,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只好又改个法子,号召有力出力,令众人各输粮草供给官军,或赡养将士们的妻子儿女,使京城守军无后顾之忧,但反应更为冷漠,无人响应,只好作罢。

    这笔“巨款”数额如此,作军费实在没办法看。所以这二十万现金,崇祯全部用来犒赏慰劳京城守军。

    这一天,小民百姓痛哭捐金者甚多,多者有三百金、四百金,短短十五天的时间,捐金多达四十六万。

    为此,皇帝在后宫哭告周皇后曰:子民良善,肉食者当诛!

    沐天涛在玉山书院学的就是如何为政,如何将兵。

    当玉山书院将这些事情当做笑料四处宣扬的时候,沐天涛却邀请了书院里众多的才智之士座谈——唯一的论题就是——皇帝如何才能从这些贪官污吏手中拿到捐款!

    最后,众人得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酷吏!

    皇帝出头号召捐款,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这表明皇帝已经失去了对政权的把握!

    皇帝表现的越是弱势,那么,臣僚就越发的不愿意资助皇帝。

    政务司的一位师兄说的很是清楚明白——强者拥有所有,弱者一无所有!

    沐天涛能想的到,如果云昭开口问百姓,官员,商贾借钱,他一定会得到百姓,官员,商贾们的热烈响应,甚至会出现宁可破家也要资助云昭,只求云昭能看在他贡献出所有的份上,夸赞他一声,哪怕,给个肯定的笑脸,他们也会心满意足。

    这就是强者。

    而崇祯皇帝的捐款一出,就连自己的岳父也推三阻四的哭穷,最后还要依靠压榨当皇后的女儿来减少自家的损失。

    因此。

    动用酷吏自然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

    如果在太平年月,用这个法子完全是在损毁朝廷。

    但是,如今的大明,屋子已经四面漏风,梁柱已经被虫子蛀的噼里啪啦乱响,眼看就要倒塌了,这时候难道还要在乎屋子里养的一群猪吗?

    这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杀猪卖钱!

    皇帝原本是有酷吏的,比如东厂,锦衣卫就是极好的酷吏人选。

    一旦皇帝利用这些酷吏达到目标之后,再杀两个东厂,锦衣卫的人告诉这些官员,东厂,锦衣卫做错了,完全就能把这件事混过去。

    可是——皇帝在登基之初,就把这两个单位给废掉了,众正盈朝的场面看起来很好看,可他就是不办事啊!

    所以,沐天涛来到京城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科考!

    他是来当这个酷吏的。

    科考太慢,就算他成为状元,想要在大明这个腐朽的平台上实现个人的报复至少要等到二十年后。

    他等不及了,大明也等不及了。

    既然正常的法子不能拯救大明王朝于水火之中,他就想试验一下强盗的法子。

    强盗的法子很好用……仅仅从长安来到京城这两千里路上,他就有了一千多个忠心的部下。

    现在,到了该如何武装这些人的时候了。

    他曾经无意中听一位师兄说起过,崇祯十四年的时候,县尊曾经下令京城,河北,山东,三地的蓝田人马迅速撤离,目的就是给崇祯皇帝留下一个比较公平的战场。

    当然,在客观上也为李弘基进入这三地打开了大门。

    密谍司,黑衣人撤离这三地的命令极为紧促,人迅速撤离了,但是,留下来了很多的装备,被封存在这三地。

    而这些装备,因为老旧的原因,对于已经换装了最新式武器的蓝田来说,用处不大,是可以买卖的……

    因此,沐天涛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蓝田留在京城查看风向的密谍,然后再从他们手里把这些武器买回来。

    等自己把手下这一千来人武装起来,那么,自己一定会有更多的钱来购买蓝田封存的武器,那样的话,就能武装更多的人。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在李弘基的百万大军来袭的时候有一战的本钱。

    “老子要吗当乖孩子,要吗,就把这天下掀个翻天覆地。如此,才不负我沐王府之名,不负我在玉山书院的偌大名头!

    夏完淳,你在河西立功,且看老子如何在京城翻云覆雨!”

第八十七章一无所有的沐天涛

    一连三天,沐天涛都在京城中转悠。

    他并不是胡乱转悠,而是很有目的的进行查探。

    但凡是密谍司的据点,都是有一些特点可查的。

    或者靠近朝廷的关键衙门。

    或者居住地四通八达,便于撤退。

    或者居住地为交通,或者战略要地。

    沐天涛虽然不是专门的密谍科毕业生,但是对于一些普通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京城说起来很大,但是,去掉皇宫之后,并不算大。

    三天的时间,沐天涛就用自己的双脚彻底的将京城丈量了一遍,也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几十处重要地点。

    今天,沐天涛大清早就离开了沐王府,来到西直门边上的一家羊肉汤铺子。

    来的太早,羊肉汤铺子并没有开门,他就坐在铺子对面的茶汤馆子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汤。

    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家羊汤馆子。

    这里的茶汤并非是用茶叶煮出来的汤水,而是用了牛肉加上面粉炒制出来的,然后熬制,添加了干果蜜饯之后就成了一碗浓香四溢的茶汤。

    茶汤的味道香浓,甚至比长安大差市上的还好一些,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今天出门,他没有带任何从人,他也不愿意让被人知晓自己更蓝田密谍有联系。

    日上三竿的时候,对面的羊肉汤铺子终于开门了,一个小伙计正在卸门板。

    随着门板被卸掉,羊肉汤铺子的陈设也就落在了沐天涛的眼中。

    没错,高桌子,低板凳,长长的木头柜台,加上一个写了一个花体羊字的半截门帘,这是一个标准的关中羊肉汤馆子。

    只要这家羊肉汤馆子是标准的老陕馆子,沐天涛就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

    所有关中人都是云昭的狗腿,这一点没人比沐天涛知道的更加清楚了。

    尤其是羊肉汤馆子更是如此,据说,就是云昭改良了羊肉汤的味道才让这种腥膻不堪的东西逐渐适应了大多数人的口味。

    尤其是在使用大量香料的做法,只有蓝田人才能有这个本钱。

    是不是蓝田密谍的一个据点,只要尝一口羊肉汤就什么都明白了。

    等伙计把所有门板卸掉之后,沐天涛就准备起身去羊肉汤馆子。

    他站了一下,发现没有站起来,然后就迅速的转头看向那个茶汤摊子的老板。

    手迅速的探进怀里,酥麻的嘴角终于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终于明白这个家伙的茶汤为什么这么好喝了。

    将手从怀里抽出来对那个缓缓靠近他的茶汤摊子老板道:“娘的,至于对我用河豚毒吗?”

    老板扶住沐天涛将要倾倒的身子道:“这是你自找的。”

    沐天涛软软的倒在老板的怀里,全身麻痹,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他眼看着自己被装进推大铜壶的小车里,眼看着人家给他盖上包裹大铜壶的棉被,然后再眼看着自己被人用小车推着离开了京城。

    河豚毒素是无解的,就看自己中毒的症状严重不严重了,如果严重,那就是一个死。

    这一点沐天涛知道的很清楚,身为玉山书院权力极大地可以进军国字的好学生,玉山书院对他的培养堪称是不遗余力的。

    这种毒素他曾经见识过,甚至见识过医学院的师兄,师姐们是如何从河豚肝脏以及鱼籽里提取毒素的。

    其中一位很变态的师姐,就曾经指着提纯出来的毒素对他们这群新丁们说——这是人间至鲜!

    沐天涛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自品尝这人间至鲜的味道。

    从出城到进入一个小小的农庄,沐天涛脖子以上的地方终于可以活动了。

    两个农夫打扮的人将沐天涛从车子里抱出来,其中一个还对伙伴道:“不错,没有尿裤子。”

    另一个农夫冲着朝他瞪眼睛的沐天涛道:“书院里的牛人,如果不是因为走错路,等他毕业分配了,你我见了他都要称呼一声大佬!”

    “听说他是被皇帝的闺女给迷惑了?”

    “是也不是,皇帝闺女的模样也就那么回事,他这样的学子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觉得是他的家世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咱们蓝田。”

    “这么说,此人是叛徒?是叛徒就该毒死。”

    另一个庄稼汉笑道:“是不是叛徒需要陛下跟书院说话,既然书院跟陛下都没有传达此人是叛徒的消息,那就不是叛徒。”

    “那他找我们做什么?还这么轻易的就找到我们的老窝。”

    “要不怎么说是书院的牛人呢,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会让陛下这么看重。”

    沐天涛活动几下舌头,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可以帮他说话了,就烦躁的道:“带我去见大当家的。”

    庄稼汉将他放在一个躺椅上笑道:“你一个人从长安一路杀到了京城,一路上杀强盗,杀祸害,杀官员,杀的不亦乐乎,看起来颇有些举世无敌的样子,这时候找我们大当家的做什么?”

    沐天涛道:“做生意。”

    庄稼汉笑道:“做生意你该去找商贸司,而不是我们密谍司。”

    沐天涛咬咬牙道:“你们真的准备眼看着这满城的百姓遭殃吗?”

    庄稼汉道:“自然不忍心,可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皇帝不肯投降,也不肯跪求我们陛下,还把我们陛下当做叛贼,更没有求着陛下帮他收拾烂摊子。

    你说,我们干嘛要多事呢?

    等到皇帝跟李弘基打的头破血流之后,我们再过来帮助百姓不好吗?

    这样啊,百姓会感激我们,会老老实实的当陛下的子民,现在出手帮助了,说不定皇帝会从背后给我们一刀,说不定还会联合李弘基干我们,这样死掉的话,岂不是太冤枉了。

    小子,皇帝已经完蛋了。

    你要是想要公主,我们兄弟看在你是书院出来的自家人,可以帮你把公主弄走,你们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儿育女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这是做哥哥的唯一能帮你的事。”

    “不成,沐王府与大明与国同休,大明对我沐王府两百七十年的恩情一定要还,如果连沐王府都对大明弃若敝履,这世上就没有公道可言。”

    庄稼汉在沐天涛的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枚手雷放在桌子上,又从他的靴子里掏出六根铁刺,最后从他的脖领子里取出一柄薄薄的刀刃放在桌子上道:“你的手脚马上就能动弹了,别反抗,一反抗我们就不会留情,什么东西都会朝你身上招呼。”

    沐天涛大声道:“我不反抗,我就是来做生意的。”

    庄稼汉叹口气道:“密谍司只做没本钱的生意,京城现在遍地都是做没本钱生意的人,你可以去找他们,听说最近洛养性也开始接这种生意了,他们地头熟,做的比我们还要干净一些。”

    “我要买你们封存起来的装备。”

    沐天涛神情多少有些悲愤。

    庄稼汉道:“既然你知道有这么一批装备,那么,就该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国之重器,贩卖国之重器是个什么罪过,我想,就算是我们的韩老大跟钱老大他们两个都承担不起。”

    沐天涛缓缓坐起来,摊开双手道:“我没有想别的,我只想战死在这座京城,泱泱大明将要灭亡了,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大明可以灭亡,但是,他不能没有孝子贤孙来殉葬!

    我就是来殉葬的,好让大明王朝的丧礼不那么难看,至少要告诉世人,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

    书院不是一个最讲究公平的地方吗?

    当年,大明太祖将中华百姓从蒙元的铁蹄下解救出来,让所有人不受异族奴役,重续了我汉人正统,这个人情你们要还!

    给我武器,给我装备,我去作战,我去送死,你们不能没有良心!”

    庄稼汉沉默片刻对哭的满脸泪水的沐天涛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帮你往上递折子,如果不成,那就不是我们兄弟的事情了。”

    沐天涛红着眼睛道:“其实也无所谓,有装备,有武器,我能做的更好看一些,即便是没有武器,我沐天涛了不起单人匹马向敌阵发起冲锋直到战死也就罢了。”

    庄稼汉瞅瞅另一个庄稼汉,那个家伙就从装粮食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背包放在沐天涛的身边道:“这是我们兄弟积攒下来的一些好东西……算了,给你了。

    另外,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沐天涛站起来,活动一下自己酸涩的双腿道:“把河豚毒也给一点。”

    庄稼汉嘿嘿笑道:“你要弄死皇帝?没问题,没问题。”

    说着话,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寸许长的玻璃瓶子递给了沐天涛,其中一个庄稼汉还笑道:“一滴,一滴就足够了,可以让皇帝死的不能再死了。”

    沐天涛接过瓶子道:“我吃了多少?”

    庄稼汉笑道:“用牙签蘸了一下,搅合在你的茶汤里。”

    沐天涛点点头,提了一下地上的背包又道:“给我一匹马。”

    庄稼汉怒道:“你怎么什么都要啊?”

    沐天涛扭扭脖子道:“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第八十八章外表癫狂,内心平静的沐天涛

    对付蓝田的好汉,眼泪比威胁好用的太多了。

    骑着马背着一大包手雷以及磷火弹回城的沐天涛如是想。

    他相信,蓝田一定会把他需要的东西给他。

    不为别的,如果自己能在京城将李弘基的百万大军消耗一些,对蓝田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蓝田底层的好汉子们,对于任何壮烈的,慷慨的猛士行为毫无抵抗力。

    对他们,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打动,如果,把这种法子放在那些冷静的如同石头一样的蓝田高层,就算自己把大明王朝说出花来,如果跟蓝田的利益没有交集,他们一样会冷若冰霜的对待。

    “书院里尽出王八蛋!”

    沐天涛仰天咒骂一声,就快马加鞭向城门奔去。

    有两匹马也在跑,且有些来意不善。

    沐天涛看看不远处的城门以及进出城的人,他微微叹口气,就加快了马速。

    既然别人都不在乎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这个黔国公世子,那么,他这个黔国公世子也没有必要顾忌什么当街杀人这种事情了。

    两匹马一前一后,并没有做到两面夹击,在前一匹马靠近的时候,沐天涛就跳了出去,不等旁边的骑士挥刀,他就一头钻进人家怀里去了,不仅仅如此,在接触的一刹那,他手里的铁刺就在人家的胸腹上捅了七八下。

    骑士从马上栽倒下去,脚挂在马镫上在地上拖行一段路之后,被沐天涛的战马隔开的另外一个骑士才回转马头,挥舞着绣春刀向沐天涛冲了过来。

    已经站在地上的沐天涛单手捉住战马的笼头,低头避开绣春刀,单手用力,硬是将战马的脖子扭转过来,身子趁机向一侧压下去,轰隆一声响,战马侧翻在地,沉重的身子压在骑士身上,沐天涛听到了一阵密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

    拿绣春刀的就是锦衣卫。

    这些昔日让人谈虎色变的凶人,现如今只能依靠出卖苦力为生了。

    看一眼嘴里往外喷血的锦衣卫杀手,沐天涛没有理睬他们,只是找回自己的战马,将一完好,一受伤的战马牵着径直进了城门。

    按理说,城门口发生了凶案,城门的守军无论如何都应该过问一下的。

    他们却好像没看见,任由沐天涛牵着三匹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京城。

    回到沐王府的沐天涛重新变成了高不可攀的模样。

    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他家的客厅里坐着一位客人。

    沐天涛见了这人之后,就拱手道:“晚辈沐天涛见过保国公。”

    保国公朱国弼皱眉道:“擅自杀了嘉定伯的管家,也不登门告罪,是何道理?”

    沐天涛笑道:“晚辈梦浪了,这就前往嘉定伯府上请罪。”

    朱国弼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不过呢,嘉定伯也有不是之处,贤侄能否看在老夫的份上,与嘉定伯和解,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如何?”

    沐天涛笑道:“既然保国公发话,小侄哪里有不从之理,只要嘉定伯把拿走的三十万两银子交还,小侄自然不敢对嘉定伯不敬。”

    “什么三十万两?”

    “我兄长听闻陛下在京城募捐,就想起早年间藏在府中银库里的三十万两银子,正好趁这个机会敬献给陛下用来犒劳将士,弥补军中所缺。

    谁知道却被嘉定伯给拿走了,也请保国公转告嘉定伯,如果是往日,这批银子没了也就没了,可是,现在不同了,这批银子是要交给陛下军用的。

    一文都不能少。

    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我见不到这批银子,我就会带人杀进嘉定伯府,搜也要把这批银子搜出来。”

    “你敢!”

    朱国弼拍案而起,大声怒喝。

    沐天涛桀桀笑道:“晚辈听说,嘉定伯占我沐王府之时,保国公也曾参与其中,说不得,要请叔叔也补偿我沐王府一些。”

    朱国弼闻言,阴森森的道:“你准备让你这个老叔叔补偿多少。”

    沐天涛哈哈大笑道:“不多不少,正好也是三十万两!”

    “你凭什么?”

    沐天涛张开双手道:“既然都是武勋世家,凭借的自然是一双拳头。”

    朱国弼拂袖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哈哈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拳头到底有多大。”

    沐天涛呵呵笑道:“老叔叔这就准备走了吗?”

    朱国弼笑道:“你难道还要留我不成?”

    沐天涛笑道:“正有此意!”

    朱国弼才要说话,就看见沐天涛手持长刀一步步的向他逼迫过来,多少代都未曾摸过刀枪的朱国弼连声大喊道:“来人啊!”

    话音刚落,内宅大门口就丢进来四具尸体,朱国弼定眼看去,正是自己带来的四个伴当。

    朱国弼亡魂大冒,只见沐天涛手持长刀杀气腾腾的向他逼迫过来,连忙道:“贤侄,贤侄,此事委实不管你老叔叔的事情,都是嘉定伯一人所为。

    我过来不过是来当说客的。”

    沐天涛一刀背砍在朱国弼的脊背上,刀背与脊梁骨相撞,让朱国弼痛不可当,噗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不停地吸着凉气,只想让这股可怕的痛楚早点离开。

    沐天涛蹲下身看着朱国弼道:“国难当头,一毛不拔,是与国同休的架势吗?你这一族享尽了荣华富贵,怎么,向外掏钱的时候就如此艰难吗?

    我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吊在沐王府大门上,一刻不给钱,我就一刻不放下来,如果你死了,不要紧,我就去你府上抄家,听说你妻妾极多,都是名满江南的大美人,发卖他们,老子也能卖出三十万两银子来!”

    朱国弼颤声道:“你这是要与所有勋贵为敌啊。”

    沐天涛哈哈大笑,后来笑声变得更加凄厉,他将长刀抵在朱国弼的眉心道:“大明危在旦夕,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吗?

    陛下整日里宵衣旰食,夜不能寐,堂堂帝王,龙袍袖子破了,都舍不得添置,还拿出皇宫多年积存,连万历年留下来的老人参都舍不得自己用,全部拿出来售卖。

    我就问你们!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你们可曾有过半分心痛?

    哈哈哈,你们当然没有心痛,反而指使门人家仆抢购陛下的珍藏……朱国弼,我沐天涛这条命不打算要了,就准备留在京城,与大明共存亡。

    我死都不怕,你以为我会在乎别的。

    你们要是想反扑,等我击败李弘基之后,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再来找我理论。

    来人啊,给我吊起来!

    银钱今日不到,晚上就往他身上泼凉水。”

    眼看着保国公朱国弼被沐王府的家奴吊了起来,前来传皇帝旨意,命沐天涛不得胡作非为的宦官徐高用衣袖沾沾眼角,低头瞅一眼手中的圣旨,咬咬牙,转身就离开了。

    见徐高离开了,沐天涛的管事薛子健来到沐天涛身边道:“世子,徐高走了。”

    沐天涛扒拉了一下被吊起来的朱国弼道:“酷吏从来走的都是终南捷径,比如来俊臣,比如周兴,比如西汉的诸位酷吏老爷们,都是如此。

    这条终南捷径可以让我迅速掌权。”

    薛子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世子的。”

    沐天涛笑道:“皇帝支持我就够了,或许现在,皇帝还不会彻底的信任我,随着我给他弄到的钱越多,越是被所有勋贵,百官们排斥,我获得权力的可能性就越高。

    放心吧,来京师之前,我做的每一个步骤都是经过严密计算,衡量过的,成功的可能性超过了七成。”

    薛子健钦佩的道:“不知是那些高人在替世子谋划,老夫钦佩万分,如果世子能把这些高人请来京师,岂不是把握性会更大?”

    沐天涛叹口气道:“我们请不起,人家也不愿意来……如果这些人都来京师,愿意为皇帝效忠,大明很快就会恢复海晏河清……”

    徐高回到皇宫,颤巍巍的跪在皇帝的桌案前,高举着圣旨一句话都不说。

    崇祯从高高的文书后面抬起头看了徐高一眼道:“怎么,沐王府也不接朕的旨意了?”

    徐高连连叩头道:“是老奴不愿意宣旨。”

    对于徐高,崇祯还是有些信心的,揉着眉心道:“说。”

    徐高膝行两步道:“陛下,沐王府世子之所以与国丈起纠纷,并非是为了私怨,而是要为陛下筹集军饷!”

    “什么?”崇祯霍然起身,来到徐高跟前将这个心腹宦官搀扶起来道:“说仔细些。”

    徐高流着眼泪将自己在沐王府见到的那一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

    “陛下,国丈不是没有钱,是不愿意拿出来,保国公累世公侯不是没有钱,也是不愿意拿出来,陛下啊,老奴求您,就当没看见此事。

    看看沐王府世子能否给陛下筹足军饷,再论。”

    皇帝沉默了许久,惨笑一声道:“好好好,朕做不到的事情,且看看这个莽撞的小子是否能够做到。”

    徐高继续道:“沐王府世子言说,他此次前来京师,就是来给大明当孝子贤孙的,能战胜就努力求胜,不能战胜,就以身殉国。

    陛下,如此儿郎方才是我大明养士三百载的结果。

    求陛下,对此子委以重任,他必定不会辜负陛下。”

    崇祯在大殿中走了两圈道:“且看看,且看看……”

第八十九章愚之何及?

    沐天涛的消息传到玉山的时候,云昭正在吃晚饭。

    关于沐天涛的消息,密谍司的人记录的非常详细。

    云昭每看一段,就抬头看看坐在他对面的夏完淳,然后“啧啧”赞叹两声,再继续看。看到可圈可点之处又“啧啧”两声,然后再看看夏完淳。

    师傅这样做,夏完淳这顿饭就没法吃了。

    云显在一边奶声奶气的对夏完淳道:“你完了,爹爹在鄙视你。”

    夏完淳将云显凑过来的脑袋嫌弃的推到一边道:“你知道个屁。”

    云显笑道:“屁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爹爹在嫌弃你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这种事你很有经验吗?”

    “是啊,一旦别人家的孩子干出点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爹爹就这样对待我跟大哥。”

    正在吃饭的云彰抬起头茫然的看看夏完淳跟云显,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只要爹爹不说自己就好。

    “沐天涛的事情我们出了不少力气,为了让他能成功,我甚至不计前嫌的让几位师兄暗中帮了他,他却愚蠢的以为是自己的本事。

    想要驱动那几位师兄,他沐天涛还不够资格!”

    云昭的目光从文书上方落在夏完淳身上,哼了一声道:“人家当然知道,既然有便宜可占,自然要装作不知道。”

    夏完淳笑道:“沐天涛此人极为自傲。”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书道:“你觉得咱们玉山书院能教出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吗?”

    夏完淳放下筷子道:“也是啊,我就说么,沐天涛怎么可能会死心塌地的为大明殉葬。”

    云昭重新拿起文书丢给夏完淳道:“看看吧,人家早就计划好了,准备在京城与李弘基或者别的什么人大战一场,如果能取胜,他会脱身离开。

    失败了,当然也会飘然而去。

    这样一来呢,不论是胜败,人家沐天涛的忠孝名声就已经立下了,将来他沐王府不论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诟病,只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

    说真的,就这一条,你跟沐天涛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夏完淳抱着文书站了起来,很快又坐下来了,对师傅笑道:“您又想把我打发出去,不上当。”

    云昭笑道:“玉山城里住的都是我的亲眷,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出事?”

    “师傅希望我走一趟京城?”

    云昭点点头道:“去吧,快马加鞭的去,如果可能替我去见见崇祯,告诉他,大明会好好地,大明的宗祠会好好地,大明历代君王的陵墓也会好好地。

    当然,大明的百姓也会好好地。

    他的死不代表大明结束,相反,他的死代表着大明浴火重生。

    告诉他,东方有鸟——名曰:凤凰,每五百年集香木浴火自.焚,而后重生,艳丽非常!”

    夏完淳点点头道:“可以,弟子去京师,不过,要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安顿好再走。”

    云昭挥挥手道:“速去,速去,我担心你去的晚了,会留下许多遗憾。”

    正在吃饭的云彰抬头道:“我也想去。”

    云昭摸摸儿子的圆脑袋道:“等你再大一些哪里都能去。”

    云彰点头道:“好,我多吃饭。”

    云显见状也狼吞虎咽起来。

    久久不说话的冯英跟钱多多一起叹息一声摇摇头,还是不愿意说话。

    等夏完淳匆匆的走了,云昭这才对两个老婆道:“叹什么气?”

    钱多多忧愁的道:“你生了两个傻儿子。”

    云昭怒道:“哪里傻了?”

    冯英小声道:“听母亲说,夫君七岁的时候已经开智了。”

    云昭道:“那么,你应该还听母亲说过,我七岁之前是人人笑话的傻子,我儿只有六岁,已经能认识一千个字了,可以背诵“三,百,千”我很欣慰。”

    钱多多又叹口气道:“六岁认识一千字,能背诵‘三,百,千’,在咱们玉山比比皆是,六岁开始读《论语》的也不少见。

    我们的孩儿并不算出挑。”

    冯英跟着道:“是啊,是啊,元寿先生说起夫君幼年每每赞不绝口,总说夫君是那种生而知之的人,咱家的两个孩子比起您那个时候差的远。

    婆婆总说夫君娶老婆娶得不对,如果娶对了人,云氏的下一代也应该早慧才对。”

    云昭瞪了两个老婆一眼,将两个儿子拥在怀里道:“别怀疑,这才是我儿子,要是一出生就会说话,那样的孩子会让我害怕。”

    说完话,还在两儿子的胖脸上亲了两下,父子三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嘿嘿的傻笑,这模样让冯英,钱多多两人不忍卒睹。

    夏完淳安排完毕云昭的护卫事宜之后,便带着二十个黑衣人一刻未曾浪费,纵马出了玉山,直奔京城。

    师傅的交代很清楚——崇祯必须死!

    事实上,师傅在交代这件事的时候,夏完淳从师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不自信。

    这一丝丝不自信应该是来自于沐天涛。

    不过,师傅表现的也很矛盾,他一边赞扬沐天涛的行为,一边对崇祯表现的冷酷无情,看来,在这两者之间要重新衡量。

    准许将京师,河北,山东三地封存的武器卖给沐天涛的命令已经下达了,这就说明,师傅完全认可了沐天涛在京师的所作所为。

    武器都给了沐天涛,自己到了京师用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准备路过洛阳的时候去拜访一下云杨伯伯。

    朱媺娖来到沐王府的时候,赫然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

    就在沐王府雄伟的大门前边,倒了一地的尸体,而沐天涛身着重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虎视眈眈的瞅着长街尽头,他的甲胄上粘着厚厚一层血痂,亮银色的长枪也被血染成了红色。

    在他身后的沐王府大门上垂吊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气息奄奄,看他们的样子,绝对熬不过今晚。

    沐王府面对的整条大街安静的如同死地一般,只有在街头,才能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那里张望。

    沐天涛看见公主来了,沾满了鲜血的俊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公主来到沐天涛身边微微施礼道:“朱媺娖见过世兄,不知世兄收缴军饷的大计进行的如何了?”

    沐天涛笑道:“纹银六十万两,人头九颗,伏尸三百余。”

    说着话,见身后的香炉里插着的时香上的香头跌落,二话不说,手中的长枪就闪电般的激射出去,挂在左边的那个人惨叫一声,就被长枪透胸而过。

    收回长枪,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身体里漏出来,很快就染红了沐王府的青石台阶。

    朱媺娖吃了一惊,微微后退两步,很快又上前道:“死的是谁?”

    沐天涛笑道:“武定候郭铭之子郭威,前来拯救朱国弼的时候被我留下了,看来他的父亲极为吝啬,不肯出军饷二十万两。

    没关系,人死债并未消散,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登门去取。”

    “朱国弼呢?”

    “缴纳了三十万两白银,就被我恭送离开了沐王府。”

    “中军都督府的人没有找你的麻烦?”

    “军中将士听说我是在为大家筹集军饷,奉命来看了一次,被我率领众人冲击一次,他们就丢下一些火器,然后逃走了。”

    朱媺娖摇摇头道:“京城勋贵众多,即便是把家奴联合起来,也成千上万,世兄如何抵御呢?”

    沐天涛大笑道:“若是那些开国功勋们亲自来,我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如今啊,他们的子孙早就成了一堆土鸡瓦狗,我在这里枯坐了半日,竟然没有一个有胆量的来找我的麻烦。”

    “世兄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三日,为何不去我外祖家中取军饷,如果世兄担心我母后,小妹以为大可不必。”

    沐天涛看看西垂的落日道:“我在等人,还在等需要的武器。”

    朱媺娖眼睛一亮,快快的道:“蓝田?”

    沐天涛点点头道:“我买了一些武器,应该很快就到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沐天涛起身就要进沐王府,临进门之前,用长枪挑着另外一个悬挂在门口的人的下颌道:“你还有两个时辰。”

    被沐天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汉子见公主在,遂挣扎两下道:“公主救命!”

    朱媺娖看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此人竟然是东川候胡奢之子胡敬。

    见此人满脸哀求之色,就硬着心肠道:“你们眼看着京城危机,也不肯出力吗?”

    胡敬垂下头道:“东川候府实在是没有二十万银子。”

    沐天涛笑道:“那就等死吧。”

    胡敬连忙道:“沐兄,沐兄,小弟知晓几个商贾很有钱。”

    沐天涛笑道:“不用你说,百姓有钱那是百姓的事情,我只问勋贵。”

    说罢,就带着朱媺娖进了沐王府。

    此时的沐王府与其说是一座王府,不如说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堡垒,上千人守卫区区一座沐王府并不成什么问题,就在王府高墙后面,弓箭手,火枪手,长枪手,盾牌手安置的整整齐齐。

    只要有人靠近,沐天涛就下令攻击。

    大厅之上堆满了银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沐天涛指着满地的银子道:“为了这些东西,那些狗东西忘了君父,忘了大明,忘了社稷江山,媺娖,你说说看,一旦闯贼进城,他们守得住这些东西吗?

    愚之何及!”

第九十章不能死在黎明

    自始至终,沐天涛都没有问皇帝要过旨意,甚至没有问朱媺娖皇帝对他粗暴行为的看法。

    回到家里沐浴之后再出来,屠夫一样的沐天涛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良人。

    忙碌了一整天的沐天涛才开始用饭,朱媺娖就站在边上给他布菜,宛若一个娇羞的小媳妇一般。

    吃了一半的沐天涛抬起头看着朱媺娖道:“京城守不住!”

    朱媺娖道:“那就共存亡好了。”

    沐天涛皱眉道:“玉山书院不是这么教导学子的。”

    朱媺娖摇摇头道:“我是公主,不一样。”

    沐天涛拿起手帕擦擦嘴道:“如果有一天,玉山被攻破,云昭一定会跑的,一定会跑的无比坚决。”

    “他是流寇!”

    “又错了,李弘基是流寇,张秉忠是流寇,唯独云昭不是,他一直立身关中,在治理关中,建设关中,一刻都未曾停止。

    不得不说,他从一个小小的贼寇之家,一步步的将自己变成了帝王之家。”

    “在我眼中他永远是贼寇。”

    “这是自然,但是,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经成为皇帝了,且是百姓们遴选出来的皇帝。”

    “无耻,他自比尧舜!”

    沐天涛幽怨的瞅着朱媺娖道:“如果,大明以后的皇帝都是遴选出来的,那么,他自比尧舜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

    朱媺娖的身体微微颤抖,艰涩的道:“你也看好云昭?”

    沐天涛摇摇头道:“不是看好他,这个天下到了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不论是论实力,还是论民心,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那么,我父皇呢?”

    沐天涛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说完话继续低头吃饭。

    朱媺娖带着哭腔道:“这就是你告诉我京城守不住的原因?”

    沐天涛沉默不语。

    随着青州知府葛旭宁在青州与城池共存亡之后,整个山东已经彻底沦陷在了李弘基的马蹄之下。

    随即,沧州,河间,晋州,全面告急,报急文书几乎是一日三遍。

    李弘基的大军已经抵达了河间府边地,目前为止,河间府知府窦文光正在坚壁清野。

    兴平伯李岩屯兵霸州,誓言要与李弘基决一死战……

    自从与蓝田密谍司联系上之后,沐天涛的眼界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广阔。

    他不仅仅知晓自号大顺皇帝的李弘基已经抵达沧州前线,还知道刘宗敏正在向顺德府进发,李锦正在向真定府进发。

    闯贼大军已经断绝了运河,天津也危在旦夕。

    皇帝已经下令,命局势刚刚缓和的辽东铁骑入关,曹变蛟,白光恩,王朴火速增援京师。

    还命监军太监杜勋与没有大同属地的大同总兵姜镶,没有宣府领地的宣府总兵王承胤统领六万兵马,前往济南固守。

    而此时,距离李弘基攻占济南,已经过去了八个月了。

    大同府早就成了李定国养马的地方,而宣府也被李定国弄了几十万农夫种地,大同城,与宣府城直到现在都处在蓝田官吏的托管之下。

    蓝田官吏曾经给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去了无数公函,希望他们能够回来,好好地治理地方……可惜,这两人没有一个愿意回来的。

    沐天涛的眼界越是宽广,对大明就越是没有信心。此时此刻,他只想痛痛快快的与叛贼大战一场。

    之所以告诉朱媺娖京城人心涣散根本就没法子守卫,就是希望朱媺娖能理解他的苦心,劝说皇帝早日离开京城南下。

    沐天涛甚至相信,借道蓝田应该是皇帝最安全的一条南下之路。

    可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朱媺娖忽然坐到了沐天涛的腿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对他道:“我陪你战死在这里吧!”

    沐天涛揽住朱媺娖还在颤抖的腰肢道:“能活为什么一定要求死呢?”

    朱媺娖摇头道:“没活路了。”

    沐天涛道:“可以南下的。”

    朱媺娖摇摇头道:“不可能了,应天府知府史可法决意起兵勤王,人马,粮草,甲胄都准备好了,他忽然发现,这支大军并不肯听他的。

    不仅仅兵马不肯听他的,就连南京城里的勋贵们也反对起兵勤王。

    白光恩,王朴,曹变蛟也迟迟不来,说是没有粮秣,军械,无法开拔。

    我父皇吐血了,趁着他昏迷过去的时候,我偷偷看了这些人的奏章,世兄,如你所言,大明完了。”

    沐天涛将绝望的少女抱起来放在锦榻上,在她的额头亲吻一下道:“你已经很疲惫了,在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睡一会。”

    朱媺娖含羞带怯的看着沐天涛道:“陪陪我。”

    沐天涛笑道:“不急于一时,我们有的是时间,如果你父皇肯让你下嫁于我,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好。”

    朱媺娖探手拉住沐天涛的衣袖道:“等我睡着再走……”

    沐天涛笑了一下,就坐在锦榻边沿,牵着朱媺娖冰凉的小手,跟她说起书院的梁英……

    这是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永远都说不腻的话题,有些蠢,又有些精明,还有些古怪的梁英总能给他们制造足够多的新鲜话题。

    “我离开玉山书院的时候梁英对我说,我如果愿意留下,她可以考虑嫁给我……我告诉她,就是因为考虑到她有嫁给我的可能,我才跑路的……你没看见她的脸色,都快变黑了。”

    “哈哈哈……”

    “还有一次,这个臭婆娘居然告诉我,想不看你洗澡的样子,还说她可以帮我在墙上挖洞……”

    “下流!”

    “没错啊,我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后悔不?”

    “不后悔,以后可以慢慢看……”

    “瞎说……我好困啊。”

    “那就闭上眼睛,好好的睡,我就在外边守着你。”

    “别撕扯我的衣衫……可以慢慢解开……我没有带换洗衣衫……”

    沐天涛笑着将毯子盖在朱媺娖的身上,低声唱道:“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只大眼睛,

    一个硬阔阔。

    一个螃蟹八只脚,

    两只眼睛那么大的阔,

    两把夹夹尖又尖,

    走起路来么辗也辗不着,

    一个螃蟹八只脚,

    钻进水涭辗也辗不着,

    两把夹夹尖又尖,

    夹着哪个甩也甩不脱,

    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只大眼睛,

    一个硬壳壳。

    螃蟹螃蟹哥哥,

    一个一个阔阔,

    八只八只脚脚,

    求你莫来夹我,

    一个螃蟹么八只脚,

    两个夹夹么那么大的阔,

    走起路来么辗也辗不着,

    要是被它夹着甩也甩也甩不脱,

    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只大眼睛,

    一个硬阔阔……”

    沐天涛唱了很久,这是母亲曾经唱给他的儿歌,今天不知怎么的,看到朱媺娖惊慌害怕,又有些倔强的模样,忍不住想要安慰她,而这首总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儿歌,对这个可怜的公主应该也是有效的吧……

    别的女子进了玉山书院之后,总会掀开人生的一个新篇章,可是,这个小女子不成,他的父亲已经把她的家毁掉了。

    门外的薛秀才已经在门口出现两遍了,沐天涛知道,应该是蓝田密谍来了,那些人总是很守时,说好的时间从来都不会改变,如同他在玉山见过的那座巨大的自鸣钟一般精确。

    朱媺娖将她的衣袖抓的很紧,沐天涛就脱下外衫,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厅堂,他刚刚离开,朱媺娖洁白的小脸上就滚落了一串泪珠。

    关上门,吩咐侍女好生看护,沐天涛就径直跟着薛秀才去了沐王府硕大的后宅。

    看到后宅停着七八辆大车,沐天涛微微皱眉对两个胡乱遮盖一下眉眼的黑衣人道:“你们是怎么把这些运进来的?”

    一个声音熟悉的黑衣人摊摊手道:“装货,运货,然后就送到你家后宅角门,这个老家伙打开门,我们就进来了。”

    沐天涛有些悲愤的道:“守城的人是死人吗?”

    黑衣人嘿嘿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想要货?”

    沐天涛道:“多少货?”

    一个黑衣人掀开一辆马车上的油布,指着马车上的二十几个木桶道:“火药一千两百斤。”

    另一个黑衣人掀开另一辆马车的蒙布道:“手雷五千枚。”

    随着马车上的蒙布一一被揭开,沐天涛长叹一声。

    一千两百斤火药,五千枚手雷,八百杆燧发鸟铳,六百枚火油弹,三百枚磷火弹,三万枚炮子,就这样被蓝田密谍大摇大摆的送到他家的后宅。

    沐天涛甚至想不明白,那些在外边盯着他家的哨探都去了哪里,难道说他们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声音熟悉的黑衣人摊开手道:“承惠纹银五万两。”

    沐天涛指着前厅道:“银子有的是,你们能拿走吗?”

    黑衣人笑道:“卸货,装银子吧。”

    很快,马车上的货物就被卸下来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屋子,同时,五万两银子也装到了马车上,为首的黑衣人又对沐天涛道:“这仅仅是一处藏货,担心你急用,就先给你送来了。

    如果你还有银子,我们再接着谈下一笔买卖。”

    沐天涛道:“有多少,我要多少。”

    黑衣人叹口气道:“别把自己逼死,好日子就要到来了,就像我们陛下说的,大家都要保重好身体,死在黎明前那就太冤枉了。”

    沐天涛道:“我不会死。”

    黑衣人大喜,拍着沐天涛的肩膀道:“好样的,只要你不找死,就你在书院里学到的东西,足够让你安稳的活下来。”

第九十一章夏完淳进京

    夏完淳是被云杨踢出来的。

    云大将军正忙着调兵遣将,准备进驻开封,而后挥兵东进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理睬小屁孩的破事情。

    至于这家伙想要武器,完全是脑子坏掉了。

    他师傅既然已经派他去了京城,到了那里之后如何会少了他用的东西,如果真的没有,那就表示他师傅不准他大开杀戒。

    夏完淳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继续向京城进发。

    有时候他甚至在抱怨,沐天涛一个跟蓝田没多大的关系的人,师傅都肯全力以赴的帮忙,他这个亲传弟子,反倒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人亲,没人爱不说,还被踢。

    等他抵达开封的时候,居然从这里的密谍手里接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他的亲爹夏允彝写给他的。

    在信中,他的父亲居然要他帮忙打探一下,南京的重臣张峰跟谭伯明这两个人是不是蓝田密谍。

    看到信,夏完淳就知道父亲问错话了,他应该问在应天府衙门里那几个人不是蓝田密谍!

    这两人当然是蓝田密谍,不仅仅他们两个是,在应天府衙门里,只有史可法,自己的亲爹,陈子龙伯伯等少数几个人才不是蓝田密谍。

    如果史可法依旧安稳的留在南京城,那么,他就不会有这个烦恼,等到师傅将来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就会被自己的部下簇拥着一起恭迎新皇帝的到来。

    那时候,即便是痛苦,也只会痛苦一阵子,痛苦完毕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日子一样过。

    他实在是想不通,史可法伯伯,陈子龙伯伯,加上自己的父亲,这三人都不是酒囊饭袋,为何偏偏就看不清楚自己的部下呢?

    夏完淳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一同共事,一同拼搏,一同为一个目标前进的伙伴居然是自己的敌人装扮的。

    而父亲的信里边,至今还仅仅是疑问。

    都他娘的明显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居然仅仅是怀疑?

    人家利用白莲教已经把南京城乃至应天府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弄成适合他们治理的模样了,自己父亲这群人还认为这些人是在为大明着想?

    父亲还在信中悲愤的向他叙述了自己不能去京城勤王,希望儿子能代替他去京城勤王,哪怕战死也要护卫大明社稷江山。

    看完父亲的书信之后,夏完淳信中很不是滋味。

    在信中,父亲没有问及母亲跟弟弟,更没有问及他的近况,只是一味的要求他这个夏氏的长子要忠君爱国,要为国捐躯,这就很伤人心了。

    事实上母亲这几年过得很好,跟弟弟两人衣食充足,守着凤凰山附近一个一百亩地大小的农庄日子过得安逸舒适。

    家里雇佣了两家,总共六个男女工人,耕种,饲养牲畜以及鸡鸭鹅,母亲还接一些纺织一类的活计,还养了七八笸箩蚕,正雄心勃勃的准备扩大家业呢。

    就是——父亲总是不愿来蓝田。

    怎么回信呢?

    夏完淳一时陷入了沉思。

    父亲已经很可怜了,这时候如果再欺骗他,以后父子见面的时候恐怕不会好看。

    说实话吧,这对父亲来说应该是晴天霹雳,想想父亲那个九头牛都拽不回来的性格,夏完淳很担心他会干出一些什么让他痛悔三生的事情来。

    想了很久之后,夏完淳还是在纸上落笔好生劝说了父亲一番。

    他没有揭露张峰,谭伯明真正的身份,只说他还是一个学生,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还借用书院先生的话表达了自己对大明江山的忧虑。

    告诉父亲,自己接受父命,去京城勤王……最后用了大篇的篇幅讲述了母亲跟弟弟的生活,讲述了母亲是如何思念他,弟弟因为见不到父亲总被邻居家的孩子称为——没爹的孩子,他帮弟弟出头几次之后,反而招来恶邻居的报复——砍掉了家里的几棵桑树云云……

    玉山书院有一群人专门是研究话术的。

    大部分都是秘书监的人,他们发现说话其实是一门很强大的学问,需要好好的研究,如果研究到精深处,话术起到的作用不会比火炮差,至少,也能跟《白毛女》这种可以掀起人同仇敌忾之心的戏曲看齐。

    夏完淳已经没有兴趣跟父亲讲什么政治了。

    因为说了,父亲会认为这是旁门左道之术,不是正大光明的学问。

    还是师傅说的清楚——所谓政治就是让我们的对手从台上下来,我们自己上去,台面上来说,政治就是——各阶级利益代表的斗争,抢夺国家行政权的体面说法。

    父亲是不懂这些的。

    父亲已经用事实说明了他不是一个好的官员,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蓝田唯一适合父亲去做的事情就是去玉山书院教授《易经》,对于真材实料的进士父亲来说,他对《易经》的了解远远超过他对政治的了解。

    给父亲回了信,夏完淳又写信拜托自己的师兄们对父亲这种腐儒多担待一些,将来拆穿局面的时候莫要把事情弄得血淋淋的,让父亲一时接受不了寻了短见就不好了。

    万一父亲还是想不开,就不妨用点温柔的手段……

    处理完毕了家事,夏完淳就正式越过黄河向京城进发。

    才过了黄河,面前流民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景象就让夏完淳心情沉重的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挥刀砍死了一些想要抢劫他们行李以及战马的强盗,夏完淳才要出口气,就看见更多的流民向他们围拢过来。

    人群中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人,孩童,可以说,只要是能动弹的都冲过来了。

    夏完淳怒吼一声,带着部下落荒而逃……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李弘基的军队还是百姓。

    很多时候,流寇的军队跟流民群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面对处处拦路的流民,夏完淳终于有些后悔了,自己应该从山西方向进京的,而不是绕一个圈子从开封过河。

    好在他们的战马速度很快,那些虚弱的流寇或者流民们总是追不上他们。

    马不停蹄的穿过李弘基的领地,终于踏上了河北地界。

    一路上,所有的州府都在打仗,所有的村庄几乎空无一人,流民们在平原上晃荡,如同一个个孤魂野鬼。

    夏完淳终于在一棵枯树下停下马蹄。

    枯树上吊着一个女人,衣衫已经破碎不堪了,从衣服的质地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只是吊死之后,面目狰狞的没法看,夏完淳挥刀斩断了吊索,妇人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就那么直挺挺的从半空掉下来。扑倒在地上。

    就在妇人身子掉下来的时候,他闪电般的从妇人怀里掏出一个襁褓。

    打开襁褓,露出一张婴儿的脸,就是这个孩子的哭声,让夏完淳停下了马蹄,如果没有孩子的哭声,夏完淳是不会理会这具尸体的。

    这一路上,他看过的尸体太多了,多的让他早就麻木了。

    婴儿的哭声已经有些微弱了,夏完淳跳下马,把枯树点燃,架上锅烧水,水很少,很快就烧开了,他取出马背上的锅盔,揉碎了放在水里,等煮成一锅面糊糊之后,他就用勺子,一点点的喂给这个小小的婴儿。

    他不知道面糊糊能不能救活这个婴儿,可是,他目前只有这东西。

    可能是老天可怜这个孩子的缘故,她居然开始吃面糊糊了,而且吃的很是香甜。

    婴儿很乖,吃饱了就继续大睡,夏完淳又烧了一锅水,给这个脏的没法看的婴儿擦拭了一遍身子,这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婴。

    扯开自己的备用里衣,给小女婴做了一个简易衣服,又用自己的棉袄将孩子包裹起来。

    这一套他早就做的很熟了,以前要帮母亲照顾弟弟,后来又要照顾云彰,云显,因此,照顾小婴儿难不住他。

    将孩子绑在自己的胸口上,夏完淳阴郁的瞅着京城方向低声道:“崇祯啊崇祯,你不死怎么成呢?”

    说完崇祯,他又瞅着山东方向道:“李弘基,你等着,老子总有将你剥皮抽筋的一天。”

    在他忙碌照看婴儿的时候,他的部属们已经把那个可怜的女人找了一个坑埋掉了。

    等这些事情干完之后,夏完淳的声音有些凄厉的道:“走,我们进京。”

    这一路,除非孩子哭了,拉了,饿了,夏完淳才会停下马蹄,除此之外,他一直在赶路,终于,在三天后,他看到了京城的正阳门。

    跟沐天涛进入京城一般无二。

    贵公子一般的夏完淳带着武器以及二十二个随从进城的时候,随从丢出去一块碎银子给看守城门的军卒,兵丁们立刻就让开了大门,恭请这个怀抱着一个婴儿的少年贵公子进城。

    才进城不久,夏完淳就看到沐天涛带领着一群装备到牙齿的武士从正阳门大街呼啸而过,在队伍末尾,十几个被绑住双手的男子踉踉跄跄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沐天涛并未看到夏完淳,夏完淳也仅仅是冷冷的看着沐天涛的背影不做声。

    一个憨厚的庄稼汉突然出现在夏完淳的背后拱手道:“公子,住处已经准备好了。”

    夏完淳再看一眼沐天涛远去的背影道:“找一处距离沐王府近的地方,再联系一下王相尧这个狗太监,就说小爷要进宫看看!”

    庄稼汉摇头道:“密谍司下的命令可没有帮助公子进皇宫这条。”

    夏完淳冷冷的看了庄稼汉一眼道:“现在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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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