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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酒杯不够

    回到后宅的时候云娘正在跟云福,云虎,云蛟,云豹,云霄闲谈。

    云福卧在锦榻里打着瞌睡,云虎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云蛟这两年信佛了,手上捏着一串佛珠喝着茶跟云娘聊蜀中的见闻。

    云豹明显已经喝多了,胡言乱语的跟云霄商量陇中的烟叶生意是不是可以扩大到蜀中去。

    钱多多靠在云娘的椅子背上,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冯英则带着两个儿子在边上伺候这些长辈。

    这是一场家庭聚会,因此,也就没有什么礼节可言。

    云虎见云昭回来了就招招手道:“过来陪我喝酒,这几个老货都想多活几年多享福,不肯再喝酒了。”

    云昭笑道:“您也应该这么想才对。”

    云虎跟着大笑了一声,对云昭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意见,我云氏能从一股小小的强盗,变成今日的模样,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云昭有些歉疚的道:“这一次大变革中,云氏不封王,国中无爵位。”

    云虎微微一笑道:“不封王可以,玉山城为我云氏私有,玉山书院为我云氏私有。”

    云昭道:“玉山城私有化容易,玉山书院牵涉太大恐怕不会通过。”

    云虎道:“玉山书院乃是我云氏出资兴建,如果国朝将来需要这座书院,那么,在玉山城之外再修建一座书院就是了,阿昭,你该明白我们为何不肯在这件事上让步的道理。”

    云昭笑道:“看来我云氏还是逃不脱‘天子门生’这四个字的影响。”

    云虎将云彰,云显搂在怀里对云昭道:“我们老了,也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呢,不能委屈我这两个小孙孙。

    云氏千年华族,就是靠着上一代关爱下一代这样一代代继承下来的,你父亲过世的早,你几个没用的叔伯也只能帮你看家护院。

    你的大道理不用跟我们说,说了也听不明白。

    就是在家族传承这件事上,你不能有半点的马虎。

    我云氏已经传承上千年,我还指望继续传承下去,百年,千年,万年,最好世世代代,永无止境。

    这千年以来,云氏见过太多的王朝更替,也见多了帝王兴衰,这世上啊就没有一个朝代可以永远继承下去。

    没有千载之国,倒是有千载的家族。

    所以说,国不国的你虎叔其实不关心,云氏长久才是你虎叔的心愿。

    玉山城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咱们整个云氏的,玉山书院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咱们云氏全族的。

    身为皇族,云氏要的不多,我想,蓝田的官员们应该会同意的,至少,他徐元寿就不该有话说。”

    云昭沉默片刻道:“您希望把这些写进律条?”

    沉睡的云福猛地睁开眼睛道:“写进大典!”

    云霄沉声道:“云氏不要关中,也不要蓝田县,只要一座弹丸之地,这已经是委屈求全了。”

    云昭见几位长辈,包括母亲都齐齐的看着他,就知道这真的是他们的底线,不可能再有任何形式的退让了,就点点头道:“那好,就如此办理好了。”

    众人见云昭同意了,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笑意,该聊天的继续聊天,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喝的就继续喝酒,甚至还有打趣钱多多跟冯英能不能争取再给云氏多生几个娃的。

    至于要玉山城,要玉山书院的事情他们绝口不提。

    晚上休息的时候,冯英见云昭进了屋子就沉默不语,就低声道:“心里不痛快?”

    云昭摇摇头道:“叔伯们提出来的要求不高,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少。”

    “既然如此,夫君为何愁眉不展?”

    云昭看看冯英道:“玉山城留给云氏子孙繁衍生息这本身就是我很早就有的念头,不过,关中,玉山,都不算是好地方。

    自从盛唐结束在关中的统治之后,关中实际上已经没落了,这里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发展之地,如果站在云氏子弟的立场上来看,我会建议云氏搬家。”

    冯英笑道:“夫君忘记故乡的含义了——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你是关中这片热土养育长大的盖世英雄,哪怕您的目光远在万里之外,唯有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你的故乡。

    她不会因为您是帝王就光芒万丈,也不会因为您落魄了,就黯淡无光。

    古人尝说: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故乡虽瘠,却是魂魄之乡。

    埋骨桑梓地,本就是人生中之大幸。”

    云昭瞅着冯英笑道:“你知道多多会怎么说吗?”

    冯英叹口气道:“钱多多会说——云氏因夫君而兴,那么,就该夫君做主。”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英无可奈何的道:“我问过她,这就是她受您宠爱的原因,妾身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云昭摇头道:“别改,我整天满嘴谎话,多多更是整天在帮我圆谎,咱们家总得有一个人说真话吧?“

    冯英苦笑一声道:“您还是更宠爱她。”

    云昭道:“废话,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好了,睡觉。”

    段国仁回来的时候,夏完淳也回来了。

    云昭听段国仁回报河西走廊的事情的时候,夏完淳找机会溜掉了。

    如同云昭预料的那样,自从大明的军队离开河西走廊之后,高原上的吐蕃人就自然而然的从青海下来了。

    来的部族都不是什么大部族,可就是这些部族,他们在占领河西走廊的时候干下了很多骇人听闻的惨案。

    其中,在张掖,武威两地,就捕捉了两万三千多汉人娃子。

    他们甚至没有继续放牧,而是将族群中的青壮编练成军,驱使这些汉人娃子给他们种地。

    他们驱使汉人娃子的时候手段极其的残忍,不但完全剥夺了汉人的田地,家产,甚至连人都属于那些大大小小的赞普们。

    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吐蕃人就是索南娘贤赞普。

    “这些人以前是在湟水流域讨生活的吐蕃人,自从发现河西走廊没有了明军的保护之后,他们就先是试探性的进攻了张掖,结果,他们击败了当地的豪强,成功占领了张掖。

    于是,就倾巢出动了。

    作为大军前锋的夏完淳在看到汉人娃子的惨状之后,就带着三千骑兵,主动向索南娘贤发起了进攻,与此同时,那些汉人娃子也纷纷响应。

    在黑水河边,铸造了夏完淳的第一场胜利。

    不得不说,你这个弟子与众不同,他很懂得造势,且能把握住时势,利用这些时势造出了他这个英雄。

    这是索南娘贤的头骨制作的酒盏,他不敢拿给你,托付我拿过来。”

    云昭端详了一下这个白骨酒盏,命人清洗干净之后斟满酒洒在地上道:“祭奠那些逝去的汉人。”

    然后有在白骨酒盏里倒满酒,一口喝干,恶狠狠地对段国仁道:“所有罪魁祸都清除干净了吗?”

    段国仁从座位上站起来恭声道:“清理干净了。”

    云昭又盯着段国仁的眼睛道:“为什么我的酒盏只有一只?”

    段国仁吃了一惊,连忙道:“已经启用了十一抽杀令。”

    云昭继续问道:“十一抽杀令能保证我汉人在没有军队保护下,依旧平安生活吗?”

    段国仁摇头道:“恐怕不能!”

    云昭将酒盏装满酒递给段国仁道:“务必保证这一点。”

    段国仁双手举杯,也是一饮而尽,而后沉声道:“遵命,务必保证河西走廊汉家百姓在没有军队保护下,依旧无人胆敢侵犯。”

    云昭站起身,围着桌子慢慢的踱步,走了一圈之后站定了身子对段国仁道:“本族的事情,有本族处理的法子,异族的事情,就该有处理异族的法子。

    两者万万不可混为一谈。

    你小时候身在哈密,历经了那么多的劫难,侥幸之下才能来到蓝田,最终一路杀回去。

    咱们蓝田啊,其实就是咱们这群人一个个聚集在一起才能称之为蓝田,少年心性要的就是快意恩仇。

    如果我们走到这一步还处处小心谨慎,那就不值当了。”

    段国仁笑道:“这些异族人历来是畏威而不怀德,强力手段可能更加好用一些。”

    云昭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河西走廊非常重要,以后这里是唯一联系西域的大通道,乃是军事要地。

    在这个军事要地范围内,就不该有异族人的存在,你明白吗?

    乌斯藏人就该生活在高原上,西域人就该生活在沙漠戈壁上,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不可破!”

    段国仁看着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是否需要商谈?”

    云昭摇头道:“不用商谈,全大明,没有人能比我更加了解乌斯藏与西域了。”

    段国仁见云昭一言九鼎,也就不再说话,开始主动跟云昭诉说河西走廊绝美的雪山,草原,河流,冰川,以及久远的传说。

    对于这些,云昭听得津津有味,段国仁没有发现云昭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显得非常感性。

第六十三章奇货可居

    从很久以前,大汉族在团结异族人的时候,大多数喜欢用怀柔手段!

    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监视,怀柔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怀柔出一堆祸害。

    很多时候,我们怀柔异族的时候,只感动了我们自己,至于异族人——只要汉族人还处在统治位置上,他们就觉得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每当异族人统治汉人的时候,他们又不肯用同样的怀柔手法来对待汉人,而是穷尽杀戮,剥削,削弱之能事。

    因此,人数众多的汉族只能成为领导者,这是大势所逼。

    毕竟,汉人太多,占据的土地最多,也是最有学问,最有前瞻性的种族,只有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才是一个相对公平的选择。

    历史进程其实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弱肉强食的进程,就在这个时候,美洲大陆上的尤卡坦半岛,危地马拉和伯利兹的玛雅人王朝正趋于灭亡。

    在二十年前登陆北美洲的五月花号纵帆船上的一百零二个英国清教徒,正在用烈酒向印第安人交换土地,再过一百多年,他们就会向印第安人赠送带有天花病毒的礼物……

    相比从未变成文明国度的野蛮的西方人,汉人更加清楚该如何面对异族人。

    满清在蒙古人身上使用的减丁灭户策略,云昭是知道的,作为执政者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政策,因为在大清国有生之年,蒙古除过一两次叛乱之后,大部分时间都非常的平和。

    从政策效率来看,这是一个有效的政策。

    不过,云昭不想用这个政策,不是因为这个政策太残酷,而是因为,云昭需要蒙古人一路向西去帮助他探索未知的北海,甚至是北海以北的广袤大地。

    在云昭的计划中,大明疆域不但要一路向北,还要一路向西,一路向西南……也只有这三个方向才有一点扩张的余地。

    对于大西北,云昭实在是太熟悉了,仅仅是河西走廊他就去过十九个县,真正考察过的县就有十一个,所以,对那里的问题,他是知道的,并且因为报告做的不好,背了一个警告处分。

    那个时候,他对河西走廊毫无发言权,就连建议权都没有,现在,他什么权力都有——甚至包括杀戮权。

    西北的异族人大多数没有土地概念,所以,只要你动手驱赶,他们就会离开……

    在他们看来,土地是天神赐予的,既然人间的帝王不允许,那么——离开就是。

    与悄悄归来的孙国信长谈一夜之后,云昭发现自己好像拥有了一件更好的武器,于是,在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匆匆给裴仲下令,邀请长安城中最著名的毛拉,阿訇前来玉山,共同商量在玉山修建大庙的事宜。

    全面打造玉山!

    云昭对于打造一个什么东西非常的擅长,至少,在以前,他就打造过一个叫做‘花村’的农村,改造的过程极为简单。

    就是借助这个村庄比邻城市的优势,在村子里种了很多的花,修缮了村中的道路,粉刷了农户家里的外墙,清除了所有的旱厕,保护了六十一棵上百年的老梨树。

    整理了一些早就消失,却有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粗粝食物,并且把它们堂而皇之的印在菜单上。

    然后——就在城市里大肆的宣扬这座村庄古老的文化跟与人为善的秉性,并且拉来一些年岁极大的老人告诉城里人,这里的百姓是如何的良善,是如何的好客,是如何的淳朴。

    等这些事情办完之后,他就去央求公交公司,开通了从城里到‘花村’的公交。

    ‘花村’开张的时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了足足三年时间,后来听说,因为质次价高缘故,去的人就很少了。

    即便是如此,村民们得到的收益,依旧高于种田。

    玉山本身就有成为神山的所有硬件,现在,云昭很想把玉山打造成一座集文化,宗教之大成的一座神山。

    孙国信说的很对——不要担心人们的信仰,官府要做的事情是要人们敬畏神灵,并且一定要敬畏所有的神灵——然后,当一个人什么神灵都信仰,都畏惧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了。

    大部分汉人就是这样的,他们进寺庙会拜佛,进道观会拜神,遇见城隍庙会烧香,见到土地庙会停下来祈祷,甚至见到耶稣,阿拉庙也会衷心的祷告一番。

    反正,在汉人的心里,多拜拜神佛没有坏处。

    将寺庙里的神职人员变成服务人员,且不能让他们变成宣传人员,这中间的差别太大了,一定要谨慎。

    如今的玉山上,有关中乃至大明疆域内最大的耶稣庙,有仅次于布达拉宫的喇嘛庙,云昭认为修建一座巨大的阿拉神庙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当然,汉人的佛庙与道教的神庙一个都不能缺。

    这么多的神仙挤在一起,很可能会产生出云昭预料不到的奇迹。

    修建一些金碧辉煌的建筑很容易,往这些建筑蒙上一层神佛光芒就是很难的一件事了。

    不过,孙国信说这是他的事情,不需要云昭多操心。

    对于一个在草原乃至雪山上万人跟从,且顶礼膜拜的活佛,孙国信应该有这样的本事。

    这些天来,云昭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兄弟姐妹们交谈。

    他跟韩秀芬谈大明世界控制海洋的重要性。

    他跟李定国谈拥有一个无限纵深国土对大明的意义。

    他跟徐五想谈中央帝国对于百姓素质的要求。

    他跟段国仁谈西域乃至藏区对中华的意义。

    他甚至跟施琅谈统治台湾海峡并且在大明海外形成第一道保护岛链的重要性。

    他跟獬豸谈进一步深化律法约束保护百姓生活的功能。

    跟朱雀谈一个平静祥和的东南对整个大明世界的意义……

    总之,这些天他很忙。

    这些谈话都是推心置腹,谈话的环境是精挑细选的,裴仲甚至连他们谈话时该点什么样的香都提前做了准备。

    开大会就是这个样子。

    提前谈话,统一思想,广泛的接纳意见,而后达成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合约,最后通过代表大会统一表决之后施行。

    在大会上,有意见的会是商人,农夫,以及手工业者,这无关紧要,该妥协的妥协,该坚持的坚持,哪怕争吵起来都不要紧,反而会让大会显得更加真实,更加的隆重。

    夜深了,云昭还在逐字逐句的查看自己将要发表的纲领性讲话,这个讲话中,不允许有一个字产生歧义,更不允许有一个字被人诟病。

    云昭看完了最后一个字,长吁一口气,在文书上用了印信,做了批示,裴仲就小心的捧走,准备刊印,作为大会上最重要的会议文件下发给每一个代表。

    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凉茶,云昭将脑袋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韩陵山走过来道:“李洪基,张秉忠派来了使者,希望可以参加这场大会。”

    云昭挥挥手道:“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韩陵山皱眉道:“这样会坚定这两个巨寇跟我们做对的决心。”

    “他们早就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暗中参与大会,这没必要,大会必须是庄严肃穆的,且一定要纯粹,不能掺杂别的东西进来。”

    “好,拒绝他们也成,问题是大明首辅陈演也派人前来,准备旁听大会。”

    云昭愣了一下道:“首辅不是周延儒吗?”

    韩陵山笑道:“洪承畴辽东战败,周廷儒罪在不赦,被废黜下狱了,改为陈演。”

    云昭摇头道:“陈演?”

    韩陵山道:“根据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帝之所以会降罪周廷儒启用陈演,目的在于迁都!”

    “迁都?”

    “没错,皇帝已经发现京城不可守了,就准备迁都去南京以图后势,他自己如果提出迁都,会被贻笑万年,并且违背了祖制,就希望由陈演来主动提出迁都事宜。”

    云昭皱眉道:“陈演是什么态度?”

    韩陵山道:“陈演觉得自己的名声也很重要,不肯出这个头,目前正在跟皇帝对峙,希望皇帝重振精神,挽大厦于将倾。”

    云昭叹了口气道:“这是要皇帝死在京城啊。”

    韩陵山摇头道:“他们现在即便是想要撤退到南京,也无路可走了。”

    云昭皱眉道:“怎么就无路可走了呢?可以从真定府走山西入河南过开封……”

    云昭说着,说着,声音慢慢的低下去了。

    韩陵山道:“山西的大半在我们手中,河南大半在我们手中,再往前走,就是李洪基的地盘……不管是我们,还是李洪基,对皇帝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只能从天津出海,可是,大明水师早就破败不堪,能出海巡航的只有商船,没有战舰,乘坐商船出海,海路上一样不平安,郑经,倭寇,西洋人,再加上施琅他们,更加的危险。”

    “陈演这些人一样没有活路。”

    韩陵山叹口气道:“人家陈演可不这样看,他们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皇帝这个盖世珍宝,不论是谁进京,他们都有奇货可居。”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说的奇货是指皇帝?”

    韩陵山道:“可不就是皇帝嘛。”

第六十四章蓝田县的天方夜谭

    洪承畴回来了。

    再见云昭两人一起笑的如同哈巴狗一般。

    扯掉面巾的洪承畴脱掉鞋子径直上了云昭书房的锦榻,盘腿坐下之后道:“我弄死了黄台吉!”

    云昭摇头道:“你没有弄死黄台吉,人家是病死的。”

    “我觉得这事可以写在我的墓志铭上,最好劳动你用一下你的印鉴。”

    “你的全家会被建州人不计成本弄死的。”

    “那时候应该没有建州了吧?”

    “希望如此。”

    “弄些酒来,我们庆祝一下。”

    “说的对,确实应该庆祝一下,说真的,你这次被建州人捉走,遇见布木布泰了吗?”

    “没有,那是你的禁脔,见到了我也不敢惦记。”

    “可惜了,你应该帮我去问候一下的。”

    “还是算了,我们先干一杯,以后我帮你去抓。”

    “好,干杯!”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七,崇德八年十月初七,蓝田历1643年十月初七,清世宗黄台吉病逝于盛京皇宫的清宁宫南炕。

    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的皇后,系蒙古科尔沁贝勒莽古思之女,殉葬!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九。

    清世宗黄台吉驾崩,由于未预定储嗣,所以在这一突发事件后。

    在其第十四弟掌正白旗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其长子肃亲王豪格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皇位之争。

    争夺者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眼看大清国就要走向分裂的局面。

    精明的多尔衮随机应变,提出以拥立皇太极第九子福临为帝,由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他共同辅政,结果获得通过。

    福临于十月二十六日登上盛京笃恭殿的鹿角宝座即帝位。

    “这中间一定有很多的故事。”

    云昭挠挠耳朵,有些意犹未尽。

    “当然有很多的故事。”

    洪承畴夹了一筷子猪耳朵咬的咯吱吱作响,用一大口酒送下去之后道:“你想啊,凭什么六岁的福临能当皇帝,而不是多尔衮,不是皇长子豪格?

    这中间一定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发生。

    皇后哲哲殉葬了,海兰珠死了,布木布泰独占了满清后宫,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女人不简单,说不定啊……哼哼!”

    “不可能,多尔衮我见过,也算是一时豪雄,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将皇位拱手相送。”

    “当然不可能,这中间啊你起了很大的作用,多尔衮如果不是忌惮你,你以为他不敢向豪格发起进攻?

    就是因为你,他才选择了隐忍,你看着,豪格很快就会死掉,福临很快就会死掉,多尔衮很快就会成为满清的第四任皇帝。

    按照满清的习俗,布木布泰可能会成为皇后。”

    云昭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酒气道:“不关我的事情,我相信不关我的事,多尔衮跟豪格争夺皇位人脑子都打成猪脑子了,这时候不可能会清醒的,一定有另外的事情发生。

    还有,你给多尔衮出了主意之后,海兰珠就死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你想想,是谁下的手?

    再联系到皇后哲哲殉葬,凶手就很明显了。”

    “咦?很有道理啊,你说布木布泰跟多尔衮是一伙的,还勾搭成奸?”

    “嗨,男人跟女人合伙,合伙到床上去这很正常,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云昭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方丝帕递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展开看了一眼,轻声吟诵道:“莫向春雨怨春雷,水自风流花自飞.卓女情奔司马赋,虞姬血溅霸王旗.笛声吹彻锦边夜,乡梦飞凌凤殿西.赠我青丝挂鹿角,为君金鼎煮青梅。

    咦,哪个美人跟你吐露心声呢?

    不会是布木布泰吧?”

    云昭笑着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的,这是密谍们为了给我一个直观的认知,就找人绣了一个同样的帕子,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帕子?”

    “黄台吉的炕上。”

    洪承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你也知道?”

    云昭看看窗外皎洁的名月道:“韩陵山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另外,孙国信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洪承畴从锦榻上跳下来,随意拖上鞋子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无礼,你的秘书已经看我好几眼了。”

    云昭站起身道:“谈话呢,你怎么变生份了?”

    洪承畴怒道:“我忽然想起太祖时期,锦衣卫知道某大臣敦伦时喜欢在嘴里噙一块冰的往事。”

    云昭笑道:“韩陵山的密谍司马上就要改名——军事调查局!只针对域外的军事调查,不管国内。”

    洪承畴摇头道:“拉倒吧,你小舅子的监察司不比韩陵山的密谍司差多少。”

    云昭道:“监察司就要划归蓝田大会,不受我个人的指令。”

    洪承畴长叹一声,向云昭弯腰施礼道:“不论如何,我此时遵守一点君臣之道,对我只有好处,没坏处。”

    云昭点点头道:“也好,上下尊卑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我不在乎,但是,会给别人一个错误的讯号,对你确实没好处。

    先去准备参加大会吧,资料应该已经送到你的房间了。”

    说完这些话,云昭犹豫了一下道:“你的管家洪福……”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当时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志向,哪里能顾得了洪福。”

    云昭摇摇头道:“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陈东要杀你,洪福挡在枪口前,被陈东所杀。”

    洪承畴道:“我知道,陈东告诉我了。”

    云昭再次看着洪承畴道:“你应该知道,陈东是奉命而为,而下达这个指令的人,就是我。”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时也命也,怨不得你,怨不得陈东,也怨不得我。”

    云昭点点头道:“很好,算我欠你一次。”

    “不用欠……”

    洪承畴摆摆手就远去了。

    裴仲见县尊还站在院子里,就低声道:“他拿走了锦帕。”

    “那是他新的蒙面巾。”

    “韩陵山的报告您还没有批阅,他希望撤回留在建州的密谍,他们继续留在那里已经很不安全了。”

    云昭叹口气,匆匆回到大书房,看了韩陵山的文书之后,批阅了同意二字,并且在下面继续备注道:

    有危险,即刻撤离,适用于全部人员。”

    蓝田县已经过了用人命来打开局面的时候了,任何一个蓝田战士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云昭不想让他们的生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坚守上。

    黄台吉死了,满清在短时间内的主要斗争方向是内斗,没有两年的时间,多尔衮不可能完全掌控满清大权,更精力来侵袭山海关。

    等到蓝田大军侵袭建州的时候,他们面对的将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滚滚铁流。

    韩秀芬鲸鱼吐水一般吐掉胃里的酒浆,用手帕擦一下嘴巴跟蓄满眼泪的眼睛,对单腿踩在凳子上的张国莹道:“你的酒量变得很厉害嘛。”

    张国莹冷冷的道:“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就好欺负吗?”

    周国萍在张国莹的怀里掏一把道:“没错,就靠这两坨,大脸芬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张国莹看着周国萍怒道:“龅牙萍,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算是非礼呢?”

    杨国秀冷笑道:“她的病好了。”

    韩秀芬等雷奥妮把痰盂拿出去之后对杨国秀道:“我其实很想要一个孩子的。”

    杨国秀将垂下来的长发撩到耳后道:“找一个男人是最省事,最便捷,最安全的法子,一个不够就多找几个,总会成功的。”

    韩秀芬皱眉道:“韩陵山不肯。”

    杨国秀道:“有药物,可以让人神志不清,也有药物可以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跟你春风一度,不过呢,对于韩陵山这种人,你只有一次机会。

    说真的,你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一次受孕的机会非常渺茫。”

    周国萍在一边嘿嘿笑道:“我可以帮你按住他……”

    女人们混成一堆的时候,语言之大胆,行为之诡异,男人很难理解。

    尤其是当蓝田县最优秀的四个女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什么礼法,什么规矩,什么人伦,在她们眼中都不算什么事情。

    只要自己需要,随时就可以突破人们认知的底线。

    “其实钱少少不错!”

    张国莹压低了声音。

    韩秀芬等人鄙夷的瞅着张国莹道:“我们担心把钱少少抓来了,你会第一个冲上去。”

    张国莹大声道:“胡说什么,我有丈夫,也有孩子。”

    蓝田县最高明的医生杨国秀冷笑道:“老天爷为了让人类愿意繁衍,愿意传宗接代,特意将结合的过程弄成一个极度愉悦的过程。

    这是老天设定的,不光光是人,野兽繁育的过程也是如此,这是自然法则。

    野兽繁育,发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繁育后代。

    只有人,往往只想着享受繁育的愉悦过程,而不是单纯的诞育子孙,这是一种很无耻的行为。

    张国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钱少少伤害的那么重,直到现在,你的春梦里恐怕也只有钱少少而没有你丈夫。

    你是一个被欲望牵住鼻子的人,且不能自拔。”

    说完张国莹之后又看着韩秀芬道:“人的身体强壮,欲望也就强烈,韩秀芬,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海上的时候是如何克制你的欲望的。

    欲望这东西只能疏导,不能堵截,你越是堵截,欲望一旦爆发就如同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而你身居高位,一旦因为欲望造成你判断失误,将是我蓝田的灾难。

    明日,你来我的研究室,我有话说。”

    周国萍嘿嘿笑道:“我也去。”

    杨国秀呸了一口周国萍,正色道:“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第六十五章利益诉求

    会议场馆在落雪之前就已经建设好了外形,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

    这东西在玉山也算是一个标志性建筑,因此,不可不宏伟。

    属于人民的东西就该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属于神仙的就该放到山顶上。

    人民生活在地面上,而神仙在九霄云外。

    这座场馆使用了大量的岩石,为了修建这座场馆,蓝田县将一座山的外皮彻底扒掉,开采石头来修建会议场馆。

    在这座场馆中,给云昭留了一片很大的办公区,同时,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段国仁,獬豸,朱雀,青龙的办公场所也安置在这里。

    云昭否决了将这片建筑群修建成皇宫的模样。

    因为石头是青灰色的,所以,建筑的整体也就是青灰色的,也因为高大的缘故,看起来也就极有气势。

    雕龙画凤的柱子云昭是不要的,所以这里所有的石柱都是四四方方的拔地而起,看着非常的坚实有力。

    这是一座朴素的石头宫殿!

    “看来我们要做穴居人了。”

    韩秀芬对于军务司海军部仅仅占据了一座院子有些不满,因为海军部占地太少,所以,她就对这座建筑也就有了意见。

    不知为何,自从韩秀芬跟杨国秀深谈一次之后,整个人就没有那么暴躁了,早先年接受的高等教育也就慢慢地回到她的身体里了,即便是说话的方式,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对了,你们大夫院为何会标称——卫生部呢?而且占据了那么大的一片?”

    杨国秀将双手插在一个旱獭皮制作的暖筒里慢慢的道:“我以为蓝田的敌人不再是那些跑来跑去的叛逆,而是天灾,知道不,河北,山东的鼠疫又起来了。

    你当年就在研究各种病毒,且已经登堂入室,可惜啊,放弃了大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韩秀芬道:“开创我蓝田海军之先河,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杨国秀嗤之以鼻的道:“杀人何如救人。”

    一边的周国萍冷笑道:“不杀何以治世。”

    张国莹道:“能少死一些人总是好的。”

    韩秀芬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你一个造火药的人,也配说仁慈?”

    四个人低声争吵着,从大会堂里面穿过,但凡是她们经过的地方,不论是工匠,还是官员,亦或是军卒,无不肃然起敬。

    “女子的功业到我们这个程度就算是巅峰了吧?”

    “胡扯,武则天的无字碑距离这里不远,说这话也不觉得羞耻?”

    韩秀芬道:“依靠男人上位算什么,老子上位,全靠一双拳头。”

    没人对韩秀芬自称老子的说法有意见,并且深以为然。

    穿过巨大的厅堂之后,韩秀芬一行人就看见了云昭。

    云昭很孤独,身边只跟着裴仲,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站在对面的主会议厅里默默地踱步。

    裴仲见韩秀芬四人进来了,就小声的提醒了云昭。

    云昭瞅着走过来的四个女人感慨的对裴仲道:“人间锦绣都在于此,就是丑了一些。”

    裴仲笑着不敢接话,他明显的发现对面四个女人的神色都不那么愉悦。

    “以貌取人非人哉!”

    杨国秀第一个反唇相讥。

    云昭道:“如果你们去求钱多多,让她好好地把你们打扮一下,你们就不仅仅是才智的化身,就算是容貌,也能让人倾倒。”

    韩秀芬挥舞一下自己的胳膊道:“我这种力士形状的女人,如何能变的漂亮呢?”

    周国萍不等云昭回答就愤怒的道:“你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能说容貌吗?”

    张国莹也愤怒的道:“你找獬豸他们谈话的时候,据说你身边这个狗腿子连用什么熏香都考虑到了,轮到我们就站在寒冷的工地上谈话吗?”

    云昭阴郁的看了这四个女人一眼道:“当初就该把你们弄去学女红!现在就问你们一句,我准备施行的国策你们为何还没有签字?”

    韩秀芬皱眉道:“对女子不公!”

    云昭道:“女子可以当领兵征战,还说不重视?”

    “秦良玉上阵厮杀了一辈子,还刚刚被崇祯皇帝封为上柱国,所以,女子领兵作战本身就有,不算蓝田开创!“

    “你看看,那个朝代有这么多为官的女子,就在我的眼前站着四个统御一方的主官。”

    “上官婉儿可以当尚书,也是一代权臣。”

    “怎么不提武曌?”

    “不能提,提了你会生气!”

    云昭大笑一声手指从这四个女人脸上一一划过,挥挥袖子道:“赶紧把字签好,送去秘书监。”

    “你讲不讲理了,跟别人说政事的时候都是好商好量的,到了我们跟前,就颐气指使的。”

    云昭怒道:“你们是我买回来的。”

    周国萍笑嘻嘻的向云昭靠了过去道:“买的啊,那就是你老婆。”

    云昭怒道:“滚,我还买了很多男的。”

    裴仲听得目瞪口呆。

    县尊说话毫无顾忌,这四个女人说话也没轻没重,明明可以打起来的局面,这五个人好像都不在意,戳心的话语在他们中间层出不群,似乎他们本该是如此说话的。

    也不知道县尊接受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或者是县尊跟她们立下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总之,结果是美好的,如果韩秀芬不捶县尊胸口一拳的话,应该是一场完美的会晤。

    目送四个女人离开,云昭揉着胸口对裴仲道:“她们已经彻底从自卑的深坑里爬出来了,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成为一方之雄。”

    裴仲摇摇头道:“卑职从未在这四位身上看到自卑的影子,相反,每次见她们都感受到很强的压力。”

    云昭笑道:“你感受到的压力来自她们的经历,而不是本心。”

    “县尊,启用女子为官,您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云昭撇撇嘴道:“我无视之……”

    玉山城这些天热闹非凡,居住在玉山城的云氏族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外人在城里出没。

    天不亮的时候,卖包子的刘玉成一家就已经起来了。

    揉面,包包子,忙活了半个时辰之后高高的笼屉里就满是刚刚包好的包子。

    瞅着蒸笼白烟缭绕,他就洗了手,坐在炉子跟前往里面加煤,蒸笼里刚刚局了气,此时万万不可因为火小而泄了汽。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传来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刘玉成不着急,他家的包子在玉山城里是出了名的好,不用吆喝,也能轻松卖光。

    他家的包子摊在巷子深处,外人一般找不到,只有本地人才会熟门熟路的找到这里。

    刘玉成不喜欢招待外边的客人,相比那些外地人,他更喜欢招呼乡里乡亲。

    “刘叔,八个包子两碗粥。”

    一个身材高大的关中汉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先到了。

    “你老娘还能吃动肉包子?”

    刘玉成将手在围裙上搓搓就站起来了,指着高高的笼屉顶层道:“你自己卸一笼。”

    汉子踩在凳子上卸下来一笼包子,又盖好盖子,瞅着笼屉里白白胖胖的包子道:“快十年了,刘叔的手艺越发的好了,我娘每天就盼着天亮吃包子呢。”

    刘玉成一边往食盒里装包子一边笑道:“在干几年就干不动了,你们想吃都没地方吃了。”

    汉子笑道:“这么好的生意……”

    刘玉成摆摆手道:“再好的生意没人接手也是白搭。”

    “宏景哥跟玉红妹子那个接手都是一门好营生啊。”

    “黑娃啊,你这些年去了蓝田城不在家,你宏景哥呢去了汉中,红玉这丫头呢也考进玉山书院了,再有一年就毕业,出来就是国家的人,指望不上了。”

    装好了米粥付过钱的黑娃原本要走的,听刘玉成这样说,就停下脚步道:“一年之后……蓝田学子就要散作满天星,刘叔再想见红玉就难了。”

    刘玉成咳嗽一声道:“无碍的,他们有前程就好,我帮他们守着家。”

    黑娃见刘玉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提着食盒快步回家了。

    在蓝田城七载,老母多病,一人看家,看样子是支持不下去了。

    这样的家庭在玉山城为数很多,当年,玉山城的人是最早追随少爷起家的人物,现在,大部分都在天南海北,且在外地成家。

    就像他刘黑娃在蓝田城担任军职,还是六个团练使之一,手下的正规军士只有五十人,其余军卒都是当地百姓,这样的军队的职责是防守蓝田城,不负责对外作战。

    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回来,就需要非常繁琐的人事调动,而在蓝田县,从县里想外调容易,从外地调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家眷倒是可以回来……然而,老母不允许,因为家眷回来了,家里就没法添丁了。

    玉山城的家业是不能丢的,所以,刘黑娃越想心中越烦。

    自从他回来开会,母亲就非常的高兴,身子骨眼看着在好转,这是最好的事情。

    见母亲吃了三个拳头大小的包子,黑娃有些担心,不过,母亲看起来很精神。

    “你给我听着,这一次开会的时候,我不管别的事情,玉山城一定要留给我们云氏,老夫人就剩下这么一点家业了,不能充公。”

    正蹲在地上给母亲穿鞋的黑娃愣了一下道:“这要看少爷的想法吧?”

    母亲摇头道:“家业的事情不能由少爷说了算,他就是一个败家子。”

    黑娃吃了一惊道:“家里出事情了?”

    母亲叹口气道:“我们要当不成皇族了。”

第六十六章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云昭建设蓝田的模式纯粹就是后世的扶贫模式,并且在蓝田界碑向外挪移的时候,这种模式也随之出走,从而奠定了云昭的统治基础。

    这样的模式本身就是限制的。

    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人们对蓝田的看法很好,每个人都想过蓝田县人的生活,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云昭这才所向披靡。

    随着界碑狂飙远走,蓝田得标杆作用就越来越低,出了关中,人们就对蓝田县是个什么样子毫无概念。

    扶贫可以济世,却不能建国。

    尤其是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明世界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云昭就必须拿出一个建国纲领。

    黄宗羲认为天下为公是个不错的建议,云昭却知道孙中山这么干过,最后的结果却不太好。

    顾炎武认为,公天下,云昭依旧不愿意,如果按照顾炎武的想法,后世的美利坚的国策就会提前出现在大明。

    天下的百姓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任何时代的百姓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的正确概念就是——人多者赢。

    而领导地位便是一个发光的宝贝,人人都想得到,在这种情况下,智者会为了追求权力而干出降低智力的行为。

    李洪基提出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其实就是一个充满蛊惑性的弱智理论,不过,在面对乌合之众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封建帝王制度明显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便云昭现在不改变,将来也会被历史大潮吞没。

    是所以,拿什么理论来当做自己的政治纲领,这就让云昭非常头痛了。

    他本身就是依靠作弊获得了现在的地位,没有后世太祖指斥天下臧否古今的胸怀,更没有太祖文采风流自成一家的情怀。

    至于洞察天地之奥妙,写惊雷文章这样的本事更是一星半点都没有。

    说的难听一些,他甚至没有明太祖用杀戮治理国家的狠劲。

    说起来,他就是一个毕业于普通学校,干着一件普通工作的普通人,现在,却需要他这个普通人来为新的世界制定前进的方向——压力山大啊。

    云昭敲敲自己的脑袋,发出一阵梆梆的声音,里面空落落的,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回音。

    如果用民主主义建国,那么,自己这个想当皇帝人就该第一时间被五马分尸。

    如果不用后世的熟悉模式,云昭想了很久都没有真正确定出一个清晰地主线。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云昭只好先在纸上写下大大的大明两个字。

    在云昭的心中,自己是在继承大明,而非推翻大明,自己是在中兴大明,而不是重建大明。

    重新起一个名字对云昭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自从在黄帝,炎帝时期中华民族就已经进入了文明时代,那么,后面不论有多少新的朝代,都不过是一次次的复兴,而不是兴起。

    这样做对继承中华精神有很大的好处,也为后世做出来了一个伟大的例子,我们只是复兴,不是崛起。

    想到这里,云昭的自然而然的写下了一行字。

    “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写完之后云昭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前世今生的所有生活片段一一从他眼前飘过。

    他认真地看了每一个片段,仔细思忖了每一个片段,不论是平凡的活着,还是荣耀的活着,这两者之间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平凡的活着却热爱这个民族,荣耀的活着也热爱这个民族,并深深以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感到骄傲。

    所以,这句话才是云昭身体力行的一句话……

    “权力属于人民,行使权力的基础机构为——国民大会……”

    云昭忙碌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抬起头看看围拢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道:“就这样吧。”

    青龙看了一眼云昭忙碌了一晚上写的不到百余个字,思忖片刻道:“还是家天下,只不过是华夏全族的族天下。”

    云昭道:“除过中华族人,旁人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

    獬豸叹息一声朝云昭施礼道:“县尊真的放下了。”

    云昭摇头道:“看清楚,我将成为皇帝。”

    朱雀大笑道:“一个为了传播全华族族天下的皇帝,请容老夫膜拜之。”

    云昭笑道:“等我死了,棺材盖子盖上了,你再摩拜不迟。”

    朱雀还是执拗的拜了下去,一边拜一边道:“老夫恐怕等不到了。”

    韩陵山道:“请容韩陵山此生为陛下牵马坠蹬,某家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云昭笑道:“我们是兄弟。”

    说完看着满屋子的人道:“我们都是兄弟,只求诸位此生莫要忘记——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个人生死荣辱算不得什么,忍一时之痛,得万年之传承,赚了。”

    徐五想在边上焦急的搓着手掌道:“我已经等不及参加大会了。”

    段国仁道:“这必将是开天辟地的宣誓,必将是我等扬名史册的重典。”

    云杨大笑道:“待得大会开完,请陛下命末将体兵东进,定能扫清妖氛,还陛下一个清平世界。”

    云昭道:“总有你扬鞭四海的时候。”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这就是老夫教授出来的弟子,有这般弟子,老夫即便是顷刻间死掉,也此生无憾了。”

    云昭将写好的文字递给黄宗羲道:“请先生润色。”

    黄宗羲恭敬地将这片纸重新奉还云昭道:“陛下所写,字字千钧,黄宗羲不过一介儒生,焉能动这雄文中的任何一字。”

    云昭又把目光投向历来桀骜不驯的顾炎武道:“先生怎么看。”

    顾炎武钦佩的道:“大明的权力属于人民,人民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主人,人民权力的集中体现为——国民大会。

    我们的政体——民主协商制度,在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思想的指引下,我们兼容并蓄,我们海纳百川,我们与时俱进。

    通过协商机制达成目标统一。

    某家以为,国民大会召开之后,我们首先就要选举陛下为大明之皇帝,并以此为基础继续讨论我们的政体,我们的方向。”

    云昭站起身伸伸懒腰道:“我的事情算是做完了,诸君,余下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云昭说完话,就拱手离开了大书房。

    等云昭走了,大书房顿时就热闹了起来,看的出来,每个人都非常的兴奋,不论裴仲等秘书端来多少酒都不够喝的。

    云杨举着酒杯道:“我提议,玉山属于陛下,玉山书院属于陛下,不知诸君可有意见?”

    徐元寿哈哈大笑道:“理所当然,玉山上的所有的东西都将属于陛下,反对者有何人?”

    黄宗羲皱眉道:“玉山,玉山书院可以是陛下的,不过,玉山上的人并非陛下所有。这一点一定要写进典籍,不得有半分模糊。”

    顾炎武又道:“待我们收拾好了旧山河,区区一座玉山书院远远不足以让全大明学子进学,某家以为,应该在东南西北中的通都大邑设立这样的官学,诸位可同意?”

    张国柱道:“此为应有之意,不过,监督一定要跟上,思想必须以陛下提出的——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为育人主旨……”

    云昭回到云氏后宅的时候,全家人都在等候,云昭喝了一口水之后对母亲以及云氏族人道:“我在帝王权力上做了让步,所以,玉山将顺理成章的成为云氏的私产。”

    素来睿智的云霄道:“好,既然达成了这个愿景,我云氏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大会过后,福伯应当成为玉山城第一任城守。

    我云氏黑衣人当为玉山城守军!”

    云娘幸福的看着儿子道:“听裴仲说那些人已经尊称我儿为陛下了?”

    云昭仰天大笑道:“母亲心愿达成了。”

    云娘欢喜的道:“如此,可以告知我云氏列祖列宗了。”

    云昭见母亲高兴,也准备跟随,却被云娘给阻拦住了。

    “待我儿正式登基之后你再去,皇族祭祖有大讲究。”

    目送母亲带着全家老少去了祠堂,院子里就剩下云昭,冯英跟钱多多。

    钱多多看看冯英道:“我要当皇后。”

    冯英笑道:“后宅就两个人,你不问问陛下,要不要开开后宫,如果需要选秀,我们两个还有的忙呢。”

    云昭瞅着两个老婆道:“我们三个人就胡混着把这个辈子过了吧。”

    冯英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才对钱多多道:“我们轮着当皇后。”

    云昭笑道:“都是皇后。”

    钱多多跟冯英都很乖巧的没有问太子人选。

    对于皇后这个位置,钱多多跟冯英都不是太在意,尤其是当家里只有两个女人的时候,谁当皇后都无所谓,就是一个称谓而已。

    而太子这个位置就太重要了,如果可能,她们两个都想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考虑。

    “以后所有的大事都是国民大会说了算。”

    为了让两个女人安心,云昭还是把她们最关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钱多多长叹一声道:“但愿我蓝田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平平安安,相亲相爱。”

第六十七章伴君如伴虎

    “皇帝”这两个字似乎是有魔力的。

    它能将你所有的亲密关系统统变得疏远。

    哪怕是夫妻,在丈夫的脑袋上戴上皇冠之后,也会变得陌生一些。

    以前跟钱多多过夫妻生活的时候,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在癫狂的时候能将人的欲望诱发到极致,最后;落得一个欢愉的结果。

    现在不一样了,她变得怯生生的,似乎在刻意的讨好。

    所以,在雨歇云收之后,云昭看着钱多多道:“我今天表现并不好。”

    钱多多眯缝着眼睛道:“很好。”

    云昭自然不会否认自己的能力。

    他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权力不但是男人的催情药,同样的,也是女人的春.药。

    历朝历代的帝王们估计也在不停地追求爱情,可是,环境不允许,所以,只好不停地找下去,最后找了后宫三千这么多。

    云昭能想得到,他跟钱多多也算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一起来的,她现在都变成了这个模样,天知道别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了一夜,云昭早上起来的很迟,睁开眼睛就看到钱多多梳妆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站在床头等他醒来,见丈夫睁开眼睛来了,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才要说话,就被云昭按在床上,揉乱了她的头发,弄花了她的妆容,又裹在被子里朝肉厚的地方捶了几拳,念头方才通达。

    “你弄花了我的妆容,这是我花了半个时辰才弄好的。”钱多多憋着嘴想哭。

    云昭洗过脸,一边擦脸一边道:“你一个懒猪一样的人,起这么早做什么?”

    “夫君以后要上早朝,我可不能让别人以为夫君贪恋美色,从此君王不早朝。”

    云昭愣了一下道:“谁告诉你我以后要上早朝的?”

    “您是皇帝啊。”

    “谁告诉你皇帝就一定要上早朝?

    我们各自办公不好吗?

    遇到问题找个会议室大家沟通一下不成吗?

    非要天不亮把人轰起来像一群蠢货一样的抱着笏板穿着唱戏才用的衣衫假扮泥人?”

    钱多多带着哭腔道:“这样就不像皇帝了。”

    云昭道:“我怎么做,皇帝就是什么样子,你记住了,这个世上先有你夫君,然后才有一个叫做云昭的皇帝,千万别搞错了次序。

    还有你,从昨晚到今天你过得别扭不?”

    钱多多摇头道:“不别扭,很好。”

    云昭探手捏一下钱多多的脸蛋道:“你在玉山书院算是白待了,白白害的徐五想他们没了国字头衔。”

    钱多多的大眼睛转了很多圈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好像被丈夫虐待了,就跳起来扑在云昭的背上,张嘴咬在云昭的后脖颈上,良久才松开。

    “不许告诉冯英,更不许提前警告她。”

    听着钱多多恶狠狠地话,云昭笑了,至少老婆回来了,这是好事,就在钱多多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就昂首阔步的直奔大书房。

    从云氏大宅到大书房,也就一千多步的距离,而云昭抬腿踢人的次数就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余次。

    最先挨踢的是云春,云花。

    两个壮硕的女婢头上顶着一个高耸的奇怪发髻,穿着奇怪的衣裙,云昭出门就看见她们跪在门口如同两只石狮子。

    这场面……导致云昭咆哮着胡乱踢打这两只石狮子,平日里发怒,这两尊石狮子还知道跑……今天,就跪在那里挨揍一动不动,然后,云昭就到处找刀……这两个憨货才知道哭喊着逃命。

    云杨的弟弟云树大清早的就满身披挂把自己弄得金灿灿的,手持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马槊横在云氏内宅与外宅的分界门上假扮门神……

    当他见到云昭过来了,立刻怀抱马槊,抱拳施礼道:“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云昭见状长吸了一口气,攒足了力气,咣当一脚就踢在云树的小腿迎面骨上……随即,云昭的右脚就失去了感觉,刚才踢得太急,忘了这家伙穿着金甲了。

    右脚刚刚恢复了一点感觉,云昭就喝令这个混蛋转过身去,为了方便骑马,屁.股上是没有护甲的,方便他下脚。

    云昭一路上踢打着云树从花厅直到前厅才停脚,扯过云树的耳朵对他老爹云旗道:“再敢假扮门神就抽二十鞭子。”

    眼看着云旗要下跪,云昭怒吼一声就要离开前厅。

    原本准备跪迎云昭的蓝田大鸿胪朱存极见状立刻把将要弯曲下去的腿挺直,脸上带着极不自然的笑容道:“陛下,皇家规矩需要长时间训练才成,恰恰内子就受过大明礼部教授,可以带一些嬷嬷入内宫教导。

    微臣也是自幼便浸淫礼法之中,可以为陛下分忧。”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老婆也算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不怕进了内宅有来无回吗?”

    朱存极愣了一下道:“陛下说笑了。”

    云昭瞪了朱存极一眼道:“没开玩笑,敢把你老婆送进内宅教授什么狗屁规矩你就试试。”

    朱存极擦一把脸上的油汗小心的道:“陛下命微臣整理的礼仪典章,微臣召集了无数理学大家耗时三月终于完成,请陛下御览。”

    云昭斜着眼睛看看朱存极道:“是按照我给的原则整理的吗?”

    朱存极连忙道:“微臣不敢僭越。”

    云昭瞅着院子里的梅树道:“国家要有大礼,不论是敬天,还是祭祖,亦或是拜将,庆功,万国来朝,与民同乐,自然是越隆重,越有规矩越好。

    就个人而言,云昭会成为你们的皇帝,也仅仅是皇帝而已,受不起万民朝拜。

    真正的大礼,属于开疆拓土,平息叛乱的有功之臣;属于为这片大地流干最后一滴血的烈士;属于德行高洁,学问深厚,有功于天下的博学之士;属于仁孝出众,堪称表率的人间至善之人;余者,不足以大礼相待。

    这一点,你一定要把握好。

    你的拟定的大礼典章我不看,就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来看,你拟定的典章必定是不合适的,多与黄宗羲,顾炎武他们沟通。”

    朱存极连忙躬身道:“微臣遵命。”

    还不是皇帝呢,所有人在面对云昭的时候都把他当成皇帝对待。

    从云氏族人,再到玉山城里的人,直到各路官员,乃至玉山学子们。

    每个人都显得很激动,也显得非常笨拙。

    想想也是,一个只生产强盗的小山洼现在居然出皇帝了,这让人们如何不激动,也让他们不知所措。

    因此,最淳朴的对待皇帝的概念就出现了——只要见到云昭,跪下磕头就对了。

    云昭回到大书房的时候,两条腿已经无比的酸麻了。

    人们越是用恭敬的态度面对他,他就显得越发暴躁。

    因为,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显得陌生。

    被人从一个熟悉的环境里踢出来的感觉并不好受。

    云杨来的云昭虎视眈眈,如果这个家伙也准备跪拜,他就准备再踢一脚。

    还好,云杨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只是没有再抬屁.股坐在他的桌子上,这一点,云昭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昨晚就说过我爹了,让他别朝你跪拜,被他骂了一顿。”

    “嗯,不错,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

    “我昨天正式提议,把玉山城跟玉山书院划归咱们家,大家伙都同意,徐元寿先生还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昭点点头道:“玉山城,玉山书院落在别人手里,哪怕是给了国家,也不是很合适。”

    云杨又道:“黄宗羲,顾炎武这两个人很讨厌,他们不反对玉山城成为咱们家的私产,但是,对于玉山书院成为咱们家的私产意见很大。

    虽然没有明着说,却提议要在大明国内的东南西北中建立五所这样的书院。

    你要不要训斥他们一顿呢?

    要是让他们这么干了,我们家的玉山书院还顶个屁啊。”

    云昭摇头道:“人家的建议没错,以后,我们何止要建立五所书院,估计五百所都不止,大明需要人才,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区区五个书院实在是太少了。”

    “啊?人人都成了读书人,谁去当兵。谁去种田,做工,做买卖呢?”

    云昭大笑一声道:“要是全大明的人都是读书人,你放心,我们就会有更好的士兵,更好的农夫,更好的工匠,更好的商贾。

    八哥,我一直认为,人只有识字了,才能真正算作一个人,而读书是他们的权利,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他们的这个权利不受侵犯。”

    云杨砸吧一下嘴巴道:“读书人不好管。”

    云昭提起笔一边批阅文书一边对云杨道:“那你以后办事的时候少糊弄人,把事情做的清楚明白,含含糊糊的老是给人留下你想要作奸犯科的印象,你的部下当然不好管理。”

    兄弟两的谈话是愉快的,只是出门的时候云杨在大冷天里擦汗,还是让云昭心里酸酸的。

    他非常的肯定,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头老虎,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里的老虎。

    权力的排他性,让这些人都变得谨小慎微了。

    虽然云昭想要改变一下皇帝的属性,但是,在他们的眼中,皇帝就是皇帝,不可能有什么不同,就像老虎就是老虎,饿了一定是要吃肉的……而一头笑着吃肉的老虎在他们的眼中更加的可怕。

第六十八章皇帝何其多

    玉山城里的外人越发的多了。

    有身材昂藏的武士,有身披儒衫的文士,也有珠光宝气的商贾,更有朴实的工匠,以及憨厚的农夫。

    此次蓝田代表共有一千一百三十七人。

    其中,官府代表超过六百人,余者都是从各个地方遴选出来的上上之才。

    六百多官员就是云昭的基本盘,即便是别的代表统统反对他这个皇帝,有超过半数的官员支撑,他还是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不过,这种状况不可能出现,云昭的决议,理念,估计会议绝对多数被所有人接受,并被实施。

    每一个代表此时都心潮澎湃,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遴选皇帝的权力!

    虽然只有云昭一个皇帝人选,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开天辟地一般的事情。

    翻遍中华史册,皇帝的位置可以是继承来的,也可以是谋朝篡位得来的,可以是通过造反抢来的,也可以是通过虚伪的禅让得来的。

    现在,增加了一个最符合百姓胃口的选项——皇帝可以是他们选出来的。

    什么是权力?

    这就是权力!

    只要是有一定见识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没有人认为云昭是在做戏给所有人看,要知道,百姓遴选皇帝这件事,哪怕是走过程,对于皇族来说都是天大的让步。

    很自然的,皇帝既然是百姓选出来的,那么,在一定程度上,百姓们就没有了造反,推翻皇帝的理由,他们可以通过开会表决的形式选出另外一个满意的皇帝来。

    这就是云昭想出来的,结束皇朝更替的一个好法子。

    云昭开了一个先河,那就是以外姓人的身份继承了大明的国祚江山,他的继承手段是非暴力的,甚至可以说是通过百姓选择出来的。

    这样一来,合法性就有了……

    当然,这种合法性在云昭看来是合法的,在崇祯皇帝看来绝对是大逆不道。

    不过,就目前的局面而言,崇祯皇帝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朱氏家族的意见也不再重要,这就是所谓的‘人心在乎实力。’

    云昭能想得到,等到有一天,有人同同样的法子逼迫云氏家族让位,并且已经在云昭制定的规则中达成了云昭达成的局面,那么,更换皇帝的事情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

    说到底,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也太危险,在目前这种体制下还很容易成为全民公敌。

    如果可以通过代表大会这种形式达成皇权更替,这对中华民族来说是万幸!

    将政治斗争圈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是云昭目前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说着各种地方方言且土头土脑的人在玉山城招摇过市。

    很多依靠蓝田富裕起来的土人们,在玉山的集市上不问价钱,不问这东西他需要不需要,只要是出自云氏作坊的东西,他们直接一掷千金。

    给云昭直接送钱会被关进牢狱里,给云氏族人直接送钱,族人跟他会一起被送进牢狱里,只有通过疯狂购买云氏一族生产的货物,才能让他们心里舒服一点,毕竟,自己也算是怪着弯的给皇帝送礼了。

    这种事情回乡之后说起来很有脸面。

    再把购买地东西摆出来——完全可以说成是御赐之物,然后再从那些土人中土鳖手里再弄回更多的钱财。

    相比这些憨厚的土人,那些久经商场的商贾们办事的时候就讲究的多了。

    一天之内,云氏各个店铺的掌柜,就收到了不下两百份合同,如果这些合同全部被履行,云氏将获得超过七十万枚银元的收入。

    云娘更冯英,钱多多商议之后,将这些合约全部取消。

    于是,商贾们也开始追随土人买买买的行动,他们出动之后,玉山城里很快就没有什么可卖的东西了。

    杨雄匆匆回到玉山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去玉山书院肯定没有东西吃,而玉山城大大小小的饭馆的食材也早被那些人吃光了。

    时间太晚,他也懒得去驿站休息,径直带着自己的部下们钻进幽暗的小巷子,最终来到了刘玉成家里的包子铺。

    刘家的包子铺不管多晚,总会留下两屉包子给饿疯了的玉山学子。

    这是惯例,杨雄不觉得刘玉成会因为多卖几个铜子就改变以往的做法。

    听到马蹄声,原本已经安歇的刘玉成笑吟吟的坐起来对老伴道:“我就知道,这时候多留两屉包子是很英明的事情。

    你也起来,听马蹄声应该来的人不少。”

    夫妻二人才穿好衣衫,就听见大门外杨雄的声音传过来。

    “刘伯救命啊,快饿死了。”

    刘玉成笑呵呵的回答道:“来了,来了,有你刘伯在,就饿不死你们。”

    开门见是杨雄,刘玉成就道:“知府大人来了,稀罕啊。”

    杨雄嘿嘿笑道:“低调,低调,咱是大里长。”

    刘玉成道:“县尊就要登基了,你这个大里长也该变成知府大人了。”

    杨雄笑道:“您要是还不端来肉包子,您眼前的知府大人就要饿死鬼大人了。”

    “急什么,包子总要热一下才好吃。”

    “来不及了,就算您端来石头我也能吃下去,一天跑了两百多里地,实在是受不了了。”

    尽管杨雄喊得很凶,刘玉成还是点了炉子,热包子,打蛋花汤。

    寒冷的晚上,赶路的人一定要吃热食。

    杨雄等人靠着炉子坐定,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似乎都显得很是严肃。

    刘玉成见这些人的脸色不好,也没有问什么事情,只是将火烧的旺旺的,想给大家多一点温暖。

    杨雄看着窗外黑乎乎的玉山喟叹一声道:“别人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唯有我们带来的是坏消息,不论怎样,我们都跟县尊说清楚。”

    其余人等也各自叹气,瞅着通红的炉火发愁。

    包子很快就热好了,热汤也端上来了,饥饿的众人却似乎没有了什么胃口。

    杨雄道:“不管了,先吃饱肚子,即便是挨骂也好,撤职也好,也有力气去接受。”

    冒辟疆道:“做梦都想不到在我蓝田立国的时候,满世界的人似乎都在立国,就连山洼里的六户人家也能自立为皇帝,还册封了皇后,丞相,兵马大元帅。

    真正是一件晦气的事情。”

    杨雄看了冒辟疆一眼道:“别在外边说政事,快吃吧。”

    冒辟疆闻言叹口气拿起一个热包子就撕咬了起来。

    负责端包子的刘玉成却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低声问道:“那些无聊的人清除掉了吧?”

    杨雄摇头道:“没有杀,起因荒唐,杀了也太冤枉了。”

    刘玉成的脸皮抽搐两下道:“你们要是下不了手,就让老汉去杀,少爷大喜的日子不容人糟践。”

    杨雄与冒辟疆对视一眼,眼中忧虑的神色更加的浓重。

    事情就发生在襄阳城外的一个小山谷里,有一个杨二棍的人,不知听了哪位算命先生的话,说他脚心长了七星痣,是天生的皇帝命。

    然后,这个叫做杨二棍的家伙就凭借自己的不烂之舌,居然说动了同在一个山谷的五户人家,建立了大魏国,自号通天无敌神勇大圣魏国王。

    娶了隔壁黄姓人家的二女儿,封皇后,老丈人担任丞相,小舅子担任大将军,并且在山谷口用乱石堆砌了一道城墙,派遣丞相去山谷外边招兵买马,谋算攻占襄阳之后就立刻称帝。

    结果,大魏国的丞相办事不力,走漏了风声,被当地里长冒辟疆知道了,率领十个团练灭了这个大魏国,活捉了大魏国的皇帝,皇后,丞相,打断了大将军的腿……

    大魏国被灭掉了,难题却留给了冒辟疆。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在造反,砍头就是了,这没有什么好说的,问题是,当冒辟疆打败了大魏国的七个军人之后,麻烦来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杀头?

    怎么看都不至于,他们的建国就是一场玩笑,

    不杀头?

    他们真的是在造反,至少从法理上来看,他们确实造反了,而造反,在蓝田律法中,依旧是死罪。

    杨雄在接到冒辟疆传递来的文书之后,大笔一挥,将杨二棍重责五十大板,其余人等重责三十,然后就放掉他们,在冒辟疆的监管下,继续生活。

    他相信,五十大板足够将杨二棍的皇帝梦打醒,三十大板,也足够将其余人攀龙附凤的念头打消。

    事实上,杨二棍在板子地下痛哭流涕的忏悔,其余人等也发誓不再干什么建国的美梦了。

    事情看样子到此为止了,杨雄相信,即便是县尊亲自来处理这场荒唐的闹剧,手法不会跟他做的有什么大的差别。

    就在他交付了差事,安排好接替人手准备回归蓝田开会的时候——一个脊背上长了一颗指头大小红色肉瘤的家伙又在襄阳附近的樊城角落里,建立了自己的——大楚国!

    这一次杨雄没有手软,将背上长肉瘤的家伙抓起来,派大夫割掉了这家伙的肉瘤,也就是他能当皇帝的依仗,并且当着很多人的面,用板子把他打的死去活来,直到他痛哭求饶为止。

    这个案子刚刚处理完毕,杨雄已经准备好了行囊就要出发的时候——一个天生六指的家伙又在襄阳南漳县的黄堡镇建立了自己的伟大政权——南漳国……

第六十九章国相与大牲口

    云昭安静的听完杨雄的叙述之后道:“没有杀人?”

    杨雄不敢看云昭鹰隼一般凌厉眼神,低下头道:“杖五十,交予里长管教。”

    “密谍司的人怎么说?”

    “无知乡民为谣言所蛊惑。”

    云昭看来裴仲一眼,裴仲立刻打开一份文书念道:“据查,蛊惑者身份不同,不过,行为一致,这些乡民之所以会笃信无疑,完全是被一枚十两重的银锭迷住了眼睛。

    游方道人在下了判词之后,就跪地磕头,并献上雪花银十两,说是恭贺帝主降世,就是因为有这十两重的元宝,这些原本是极为普通的百姓,才会受人拥戴。

    才能纳妃,建国。”

    杨雄脸色铁青,拱手道:“微臣这就回襄阳,亲自料理此事。”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道:“这不怪你,我手底下的百姓如此愚蠢,如此容易被蛊惑,其实都是我的错,也是上天的错。

    上天不肯给我一群聪明的,而是把聪明的夹杂在蠢货群体里统统交给了我。

    既然我是他们的皇帝,那么。我就要接受我的子民是愚蠢的这个现实。

    当年汉武帝时期,也有无数的蠢货自立,人人都以为武帝会用严刑峻法,可是,武帝一笑了之。

    唐太宗时期也有这种蠢事发生,太宗皇帝也是一笑了之。

    大明太祖年间,这种事就更多了,人人以为以太祖之暴虐性情,这些人会被剥皮实草,结果,太祖也是一笑了之。

    我知道你之所以会轻判这些人,根据就是这些先皇门行为。

    所以,你做的没什么错。”

    杨雄松了一口气道:“是谁干的呢?张炳忠?李弘基,还是大明皇帝?”

    云昭笑道:“不是张炳忠,这家伙拿下了南昌城,如今正在筹建建立他的大楚国呢,所以不会是他。李弘基也拿下了徐州,现如今,也准备称帝了,名曰——大顺,因此,也不会是他。”

    杨雄道:“如此说来,皇帝的可能性最大?”

    云昭摇头道:“也不是皇帝,皇帝的实力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他的旨意出不了京城。”

    杨雄皱眉道:“我蓝田国势如日中天,还有谁敢捋我们的虎须。”

    云昭笑道:“这你就要问钱少少了,国内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弄。”

    杨雄有些为难的道:“坏了您的名声。”

    云昭笑道:“骏马狂奔的时候会在意尾巴上攀爬着的几只苍蝇吗?别为这事操心了,快去大会筹备处报道,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杨雄起身道:“这就去,只是……”

    “那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钱少少操心呢。”

    云昭目送钱少少离开,韩陵山就凑过来道:“为何不告诉杨雄,出手的人是东南士子们呢?”

    云昭道:“杨雄一家与东南士子有很深的交情,难堪的事情就不要交给他了,这是为难人,每个人都过得轻松一些为好。”

    韩陵山道:“想要塑造七十二路烽烟,三十六股烟尘,也亏他们能想的出来,侯方域看样子也就这么一点本事了,要杀了他吗?”

    云昭摇头道:“侯方域如今在东南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家世本就比不得陈贞惠跟方以智,被这两人攻击的快要身败名裂了。

    现如今,冒着生命危险放手一搏坏我们的名声,目的就是重新塑造自己在东南士人中的名声,我只是有些奇怪,阮大钺,马士英这两个人也算是目光高远之辈,为何也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呢?”

    韩陵山嘿嘿笑道:“这就是大明士人想要出仕的一种方法,他们担心贸然来投不会受我们重用,首先就要表现出自己存在的价值。

    等我们把他们当做某一层级的对手之后,再来相投,我们就会按照先前对他的重视程度给予相应的待遇。

    我敢打赌,只要陛下流露出招揽之意,这两人会立刻帮助陛下平灭这些腌臜事情,并且会处理的非常好。

    当然,侯方域一定会身败名裂死的残不堪言。”

    云昭摇摇头道:“我不会要这种人的,他们要是坐上高位,对你们这些淳朴的人非常的不公平,不就是损失一点名声吗?

    没关系,我云昭出身盗匪世家,又是一个人家口中残忍嗜杀的魔王,且拥有后宫数千,贪花好色之徒,名声本来就没有多好,再坏能坏到那里去。”

    韩陵山又道:“浙江余姚的朱舜水先生已经到了长安,陛下是否准允他进入玉山城?”

    这个名字有点熟,云昭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此人算是一个真正的大明人,抗清失败之后,不愿为满洲人效力,最后远遁倭国,算是大明儒生中不多的气节之士。

    就点点头道:“邀请舜水先生入住玉山书院吧,在开会的时候可以旁听。”

    韩陵山又道:“既然舜水先生得陛下允准,那么,写过《留侯论》这等巨著的钱谦益是否也同样待遇?”

    听韩陵山说到钱谦益,云昭看了看韩陵山道:“此人道德人品如何?”

    韩陵山道:“素来清廉,名重大明,文章光芒万丈,为东南士子之主心骨,此次前来,也是光明正大的来的,来之前还给皇帝上了奏本,说是要看看我蓝天的虚实,看看陛下你的心胸气度,是否有人主之像。”

    云昭叹口气道:“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那有光。”

    韩陵山奇怪的道:“人家没打算投靠我们,就是来帮崇祯探探我们的底子,我以为应该让此人进来,看看我蓝田是否有继承大明江山的气魄。”

    云昭拍拍韩陵山的手道:“你很喜欢《留侯论》?”

    韩陵山道:“他十五岁时所撰写的《留侯论》大谈神奇灵怪,气势纵横本就是少见的佳作,我还读过他的《初学集》《有学集》也是言之有物,黄宗羲说他的文章可以占文坛五十年,顾炎武也说他是一代’文宗’。

    不仅仅是我读过,咱们玉山书院的修养选读科目中,他的文章乃是重点。

    怎么,陛下不喜欢这个人?”

    云昭沉默……无言以对……如果他不知道此人曾经有过“水太冷”“头皮痒”这两样过往,云昭一定大力欢迎这等人前来玉山,哪怕是亲自出迎也不算掉价。

    最让云昭无言以对的是此时的钱谦益正是光芒万丈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拿人家还没有做的事情来批驳他。

    云昭有时候非常的郁闷,知道后世将要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帮助,可是,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有时候又会对他形成困扰。

    比如洪承畴,如果,云昭不知晓他的过往,此时,他一定会重用洪承畴,可惜,就是因为知道后世的事情,洪承畴此生必定与国相这个位置无缘。

    要知道,在云昭将要执行的政体中,国相的位置极为超然,他这个皇帝人家选一次就要准备接受一辈子,只有等云昭死掉了,他们才有资格遴选下一位皇帝。

    而国相这个职位,云昭准备真的拿出来走全民遴选的道路的。

    五年一选,最多连任两届,无论如何都要更换。

    也就是因为如此,国相的权柄非常重,一般的国务基本上都要依赖国相来完成,也就是说,除过军权,立法,审判权不在国相手中,其余权力基本上都属于国相。

    国相需要国民大会遴选,云昭任命,一旦遴选,任命成功,如果没有犯下叛国重罪,国相基本上不会被更换,会平安的一任五年。

    这件事云昭思考过很长时间了,皇帝之所以被人诟病的最大原因就是大权独揽。

    如果事事都是皇帝说了算,那么官府犯下的所有过错都是皇帝的错误,就像这时候的崇祯,全天下的罪过都是他一个人背。

    不但百姓们这么看,就连他麾下的官员也是这么看的。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那就太可怜了。

    云昭不打算这样干。

    他来大明是上天赐予的天大的好机会,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了,如果把全部的精力都消耗在批阅文书上,那就太凄惨了一些。

    国相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拿来干事情的,即便是出了错,那也是国相的事情,大家只要忍耐他五年,然后换一个好的上来就是了。

    他这个皇帝既可以挽大厦将倾于既倒,又可以成为百姓们最后的希望,何乐而不为呢?

    也只有将军权牢牢地握在手中,军人的地位才能被拔高,军人才不会主动去干政,这一点太重要了。

    韩陵山见云昭陷入了深思之中,并不奇怪,云昭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说这话呢,他就呆滞住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

    他只是没想到,云昭此时心中正在衡量蓝田这些重臣中——有谁可以拉出来被他当做大牲口使唤。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裴仲已经给他换过三次茶水了,他这才从沉思中醒来,见韩陵山正在翻看他的文书,就不满的道:“你怎么还没走?”

    韩陵山道:“刚才跟你说钱谦益要进玉山城的事情呢,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云昭笑了一下道:“人家身负天下众望,自然是有礼有节的邀请进来。”

    韩陵山道:“你准备接见他吗?”

    裴仲在一边更正韩陵山道:“您该称陛下。”

    韩陵山尴尬的笑道:“容我习惯几天。”

    云昭笑道:“请钱先生看吧,我就不说话了,免得崇祯以为我要拉拢钱谦益,现在的皇帝啊,小气的紧!”

第七十章你可以为国相

    “大爷,大妈救救我……”

    红衣喜儿惨呼声声断人肠,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虞山先生青衫湿。

    自剧场出来之后,钱谦益就心绪难平,不顾自己的学生顾炎武就在旁边,径直问老仆:“我们家里可曾有这般恶事发生?”

    老仆垂首道:“回禀相公,咱家不敢污秽了相公名声,对待奴仆,佃户都是极好的,咱家一年只收五成的佃租,苏州府谁不夸奖相公仁义。”

    钱谦益回头问顾炎武:“听闻蓝田农事极为繁盛,不知他们佃租几何?”

    顾炎武为难的拱拱手回道:“回禀虞山先生得知,仅仅蓝田一县而言,几乎没有佃租,不仅仅没有,将土地出租之人还要倒给佃户补缴一半税款。”

    钱谦益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道理?”

    顾炎武道:“先生有所不知,蓝田土地如今成了身份的象征,有田地的人家大多是蓝田本地人,以及最早来到蓝田的灾民。

    十数年来蓝田本地工商两道繁盛至极,这两道的产出十倍,数十倍于农田产出,因此,本地人甚少将力气投在农事上。

    可是,蓝田律曰——土地一亩,一年不长庄稼,罚主人铜钱五百枚,两年不长庄稼——收回半数土地,三年不长庄稼则收回田亩。

    而蓝田土地珍贵,主人家自然不愿放弃田亩,这才出现了倒给佃户补贴税款的怪现象。”

    钱谦益点点头赞叹道:“见蓝田如此重视农耕,云昭此人换算是有些见识。”

    顾炎武笑道:“先生既然已经来到了长安,何不尽快走一遭玉山城,这长安城虽说繁华鼎盛,对先生来说却显得庸俗一些,只有进入玉山城,先生才能真正感受到关中的物华天宝之妙处。”

    钱谦益大笑道:“如此说来,云昭准许我这个大明赋闲之臣进入他的王都了吗?”

    顾炎武微微皱起眉头道:“皇都!”

    钱谦益摆摆手道:“皇都在顺天府,陛下一天在位,天下枭雄只能称王!”

    顾炎武道:“陛下邀请先生入住玉山书院。”

    钱谦益瞅着玉山方向淡漠的道:“早就知道玉山书院以新学见长,我来关中,倒是有一半为了他。”

    顾炎武长笑一声道:“先生见了新学蓬勃之貌,定会欢喜。”

    钱谦益道:“不一定。”

    顾炎武道:“先生不是也常说儒学自朱熹之后再无寸进,到了丢弃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时候了吗?”

    钱谦益瞅着顾炎武道:“我担心你坠入了魔道。”

    顾炎武并非是一个被先生说两句就会盲从的人,他想了一下道:“此间为人间正道!”

    钱谦益大笑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顾炎武平静的道:“至少,这个皇帝是我们选的。”

    钱谦益道:“只有云昭一个人选,算得什么遴选。”

    “以前的皇帝都说自己是天子,云昭认为他的权力来自于百姓,对我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钱谦益叹口气道:“枭雄权术,让人无话可说。”

    顾炎武道:“大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之境地,云昭雄起,继承大明理所当然。”

    钱谦益道:“大明乃是朱姓大明。”

    顾炎武多少觉得无趣,淡淡的道:“以后的大明将是百姓之大明,从法理上,每一个大明子民都有可能成为皇帝,这天下,再非一人之天下。”

    钱谦益道:“此时争论无济于事,我们且慢慢看来。”

    顾炎武笑道:“陛下也说此时莫要对他下什么评语,且等他的棺材盖上之后,再作评判。”

    钱谦益道:“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顾炎武还要说话,却看见一个披着绿披风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从春风明月楼中缓缓走出来,在汽灯的照耀下,一张惨白的小脸格外的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看的出来,她的脸上还有泪痕。

    钱谦益上前握住女子的小手道:“见到故人了?”

    女子默默地点点头。

    钱谦益道:“待我见到云昭之时,进言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女子摇头道:“她们过得很好。”

    钱谦益温柔的道:“淫威之下,岂能活的自在,定要扭开这所牢笼,放她们归林。”

    女子摇头道:“不似作伪,她们真的过得不错。”

    钱谦益笑而不答。

    顾炎武在一边痛苦的道:“陛下直到现在也只有两位发妻,何曾沾染过任何花柳?寇白门她们现在就是自由身,如果她们愿意,明天就能去她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没人限制她们,是她们自己赖在蓝田不走,龚先生,以及南京朱候数次来人想要带走寇白门与顾横波,来人都被她们打跑了

    先生万万莫要误解我蓝田.“

    钱谦益依旧笑而不答

    云昭在大书房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与会者除过云昭,韩陵山,韩秀芬,钱少少徐五想五人之外,其余与会的十八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国字。

    自从开会之后,他便一言不发,只是在众人脸上看来看去

    韩陵山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就径直道:“有话就说,别这样看着我们。”

    云昭依旧不说话,只是朝韩陵山摇摇头,又把目光定在段国仁地脸上,还搬着段国仁的脑袋特意看看他的耳朵,又叹息一声,摇摇头,将目光定在钱少少的身上。

    钱少少立刻大声道:“我不成,也不合适。”

    众人听钱少少这么说,齐齐的将目光定在钱少少的脸上,且一个个的目光里没有半点和善的意思。

    钱少少见姐夫看自己的目光也不怎么和善,就咬着牙道:“是我姐姐告诉我的,你要发火找她去,我不听是她非要说的。”

    韩陵山阴测测的声音从钱少少背后响起:“那就说说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钱少少见姐夫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坐会座位,就很光棍的道:“陛下在我们几个人中间找一个适合担任国相的人,然后参与今年的遴选。”

    徐五想闻言轻笑一声道:“我觉得我……”

    “不合适!”韩陵山不等徐五想毛遂自荐成功,就断然否定。

    徐五想笑道:“少了一票,还有谁反对?”

    韩秀芬举手道:“我也反对。”

    徐五想叹口气道:“两票反对了。”

    钱少少摇头道:“你不合适!”

    “三票反对了。”

    段国仁道:“反对!”

    徐五想闻言,就很老实的坐了下来。“

    周国萍才站起身就听张国柱怒吼道:“坐下!”

    周国萍的嘴巴撇了撇,就老实的坐下了。

    云昭的目光从眼前这些生死与共的伙伴脸上掠过,轻声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分权是一定的了,初步的设想就是立法,司法,监察,行政,皇权,军权并立。

    这些权力构成了我蓝田的权力基础,所有的权力的出处便是国民大会。

    第一届国民大会基本上就是我们这二十三个人说了算,那些会议代表们也不明白什么叫做选举权跟被选举权,所以,我们这些人就要构建一个稳定的权力结构。

    先说好,皇权,军权是一体的,这是我的领域,不给别人。”

    话语权最重的韩陵山道:“司法权归獬豸,这是陛下早就确定了的是吧?”

    云昭道:“獬豸,朱雀,青龙此三人中需要一人为蓝田魁首。”

    韩陵山看看在座的国字辈兄弟们道:“有意见吗?”

    对于獬豸这些年的工作,在座的众人还是认可的,加上是云昭最先肯定的人选,他们也就没有了意见。

    韩陵山又看了看众人道:“这些权力中,属于陛下的权柄不可动摇,接下来的诸多权柄中,以行政权最重,我想,这个行政首脑应该就是钱少少说的国相吧?”

    云昭点头道:“确实如此。”

    韩陵山又道:“好,越过国相且不谈,接下来最重要的职位应该就是监察权了,我以为,检察权应该一分为二,由我与钱少少共享,有没有人有意见?”

    彭国书出言道:“如何分?”

    韩陵山道:“内外之分,我性子跳脱,主外,包括监察诸位,钱少少主内,同样包括监察诸位。”

    孙国信道:“你们不可有审判权。”

    常国玉道:“我们中间如果有人犯错,只能由我们这二十三个人审判、”

    钱少少道:“我们的命都是陛下给的,我建议,陛下一票可顶十票。”

    杨国秀道:“同意,哪怕是被冤枉了,我也认。”

    张国柱瞅了韩陵山跟钱少少一眼道:“你们该由谁来监察?别跟我说你们的自律,在座的兄弟姐妹哪一个没有自律的本事?

    既然提到了章程,那就制定出一个严密的章程。”

    韩陵山将目光落在云昭脸上有些悲壮的道:“陛下一言而决。”

    张国柱捏捏拳头站起身,不顾妹子张国莹拉扯,用尽全身力道发出微弱的声音道:“谁来监察陛下?”

    云昭的目光从在座的二十三个兄弟姐妹脸上一一看过道:“二十人,只要有二十个兄弟姐妹认为我的结论不对,就可以推翻我的结论。”

    张国柱离开座位,单膝跪在云昭面前道:“张国柱死而无憾!”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你可以为国相!”

第七十一章割鹿刀!!!

    窗外开始落雪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自从云昭确定了自己的权力,位置,确定了大法官人选,确定了国相,以及监察司的人选之后,屋子里的众人就安静下来了。

    云昭取出一支烟,裴仲给他点上,吸了一口烟道:“怎么,刚才徐五想还在毛遂自荐,现在怎么都哑巴了?

    蓝田是我们这些人建立起来的,自然要归我们这些人管理,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说到大天上,重担就该你们承担起来,难道要我去找外人?”

    段国仁偏着脑袋想了一下道:“我少一只耳朵,观瞻不好,我想邀请四位兄弟姐妹跟我一起把立法这一块承担起来,不知有那些兄弟姐妹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韩秀芬靠在云昭的椅子上笑道:“我是军人,是陛下的人。”

    杨国秀则靠在张国柱的椅子上娇笑道:“我跟张老大混,卫生,医疗这一块是我的,不管是民用还是军用,都是我的,谁要是跟我抢,生病了就别来找我,”

    孙国信笑道:“宗教这一块应该是我的地盘,没人愿意跟我争这一块吧?”

    常国玉笑道:“商业,我只要商业。”

    彭国书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不要脸,我觉得工业这一块应该单独划分给我。”

    一向木讷的常国狱道:“军中司法应该是我的领地。”

    周国萍道:“我要全天下的捕快。”

    肥墩墩的钱国昌努力的睁大了眼睛道:“我是守财奴,把国库交给我再稳妥不过了。”

    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刘国良道:“常平仓由我来管理,定不会出现——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豪右因缘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的弊病。”

    徐五想见云昭一直在看他,只好长叹一声道:“给陛下当了多年的秘书监,咱们蓝田的大小官吏全部在我脑袋里装着,所以,我要吏部!”

    薛国才道:“我一直管着蓝田驿递往来,所以,这一块还是交给我吧。”

    裴仲很快就把所有人的想法记录成文字,又交给秘书们誊抄,片刻之后,这些文字就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云昭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道:“云杨为兵部,高杰,李定国,雷恒,云福,为副贰,战时领兵出征,归来时,全军皆受张国凤统御。”

    张国凤从人群中茫然的站起来朝云昭拱手道:“不妥吧?”

    云昭看了张国凤一眼道:“你觉得李定国合适,还是高杰合适?”

    张国凤皱眉道:“云杨……”

    云昭不容置疑的道:“你确定他合适?”

    张国凤想想云杨的行事作风,最后点头道:“末将遵命。”

    搞定了张国凤之后,云昭回头瞅着靠在他椅子上的韩秀芬道:“海军要成立海军部,是一个单另的部门,你要不要当部长?”

    韩秀芬露出满嘴的大白牙笑道:“海军尚书?”

    云昭看一眼在座的众人道:“是这样的,施琅,朱雀为你副贰。”

    韩秀芬大笑道:“正合我意。”

    等裴仲重新做好了文件,云昭用手指敲击着文件道:“三天,三天之内要全部定下来,如果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可以私下里跟我谈,这一次,钱多多不会知道……”

    说到这里见众人还是一副漠然的模样,就加重语气道:“冯英也不会知道。”

    韩陵山悠悠的道:“她们属于皇室,就不要参与到政事里面来,还有,朱存极只可成为大鸿胪,不得成为礼部,礼部,还是徐元寿先生来担任比较好。

    还有,张国莹的武研院应该拆分一下,研究武器的归于兵部,研究民用的应该归属玉山书院,虽然玉山书院属于皇家,可是,民用研究出来的东西不属于皇家,应该只属于玉山书院,获得的钱粮也只能用于玉山书院的建设以及日常用度。”

    裴仲见韩陵山又提出来了新的建议,立刻带着一众秘书重新添加内容。

    等最新的决议落在众人手上的时候,韩陵山阴森森的道:“此为绝密,不得外泄。”

    第一次亲眼看到韩陵山那双残毒的眼神,云昭连忙道:“如他所言。”

    众人离开大书房的时候,外面的雪下的越发大了。

    云昭探手接住几片雪花对张国柱道:“瑞雪兆丰年啊。”

    张国柱摇头道:“关中或许是一个好年景,蓝天城就未必了,前些天出来的消息说,从入秋到现在蓝天城那里一滴雨都没有下,落雪也没有。

    不光是蓝天城,山西,陇中,河南,河北,山东,也没有雨水,加上疫病又起,李弘基的大军席卷山东,今日有消息来说,李弘基拿下了济南府,就要称帝了。

    崇祯十七年啊,不是一个好年景。”

    云昭感受着雪花落在头发上的感觉淡淡的道:“天下不定,每一年都是灾年。”

    张国柱掀开披风上的兜帽看着云昭道:“崇祯必死!”

    云昭低头瞅着鞋面平静的道:“看天意吧!”

    张国柱道:“崇祯必死,一旦我正式就任国相之后,这是我要做的第一件大事。”

    云昭摇摇头道:“应该不劳我们动手。”

    张国柱道:“李弘基并不可靠,而崇祯活着会对我们造成很多的麻烦。”

    云昭看着张国柱笑道:“这种事让韩陵山去办吧,他比你有经验。”

    张国柱道:“陛下对崇祯的心态很复杂,我不担心韩陵山下不了手,而是担心陛下。”

    云昭叹了口气道:“我就看着。”

    张国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准备年前成亲。”

    云昭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放心吧,云氏女子个顶个的好。”

    张国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开始筹建我的国相府了,所有的非军事人员我都可以调用吗?”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

    张国柱说一声‘我去办事了’,就大踏步的冒着大雪远去了,看着他矫健的身影,云昭的心头有说不出的踏实感。

    转过那棵柿子树,韩陵山就在那里等他。

    “如果我要国相的位置你给不给?”

    “只要你提出来,我就会答应。”

    “那个位置不适合我,我是一柄刀,一杆长矛。一颗炮弹,绝对不能成为一面盾,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云昭笑道:“放不下的自负啊。”

    “张国柱跟我谈过崇祯,他希望我能致崇祯于死地,我来最后问你一次,杀不杀?”

    云昭道:“我觉得崇祯已经无路可走了,投缳自尽可能是他最后的选择。”

    韩陵山笑道:”好,到时候他如果怕死不肯,我会把他挂在绳子上,这样,他这个皇帝被后人说起来的时候,好听些。“

    “开完大会就去?”

    韩陵山点点头道:“咱们蓝田总该有一个人去亲眼目睹大明朝最后的时刻。”

    “我其实很想去,很想跟崇祯谈谈。”

    韩陵山笑道:“你去不了,崇祯也不可能有那么博大的胸怀心平气和的跟你讨论他是如何的失败的,也给不了什么好的建议,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糊涂蛋,还不如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悲情之中去天国呢。”

    云昭不想跟他谈怎么谋杀崇祯皇帝,转变话题道:“这一次的权力分配你满意吗?”

    韩陵山看着云昭笑道:“二十三个兄弟,一个不少,我很满意。”

    两人相视一笑,就哈哈大笑着各奔东西。

    云杨,高杰,云福三人蹲在云氏大宅的前厅里闲谈,看的出来真正能心平气和的只有云福,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看外面的雪景,多过看云杨,高杰。

    见云昭回来了,云杨就咧着嘴道:“兵部尚书?”

    云昭没好气的点点头。

    云杨又指指高杰道:“他呢?”

    云昭道:“你的副贰。”

    “福伯呢?”

    “军团长,没变化。”

    云福笑眯眯的瞅着云杨道:“总算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着想了,咱家再有好后生长起来,我就该赋闲享福了。”

    云昭笑道:“再忍几年,就有了。”

    说着话,前厅里的四个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带着云彰,云显堆雪人的夏完淳身上。

    感受到目光的夏完淳朝这边看过来,咧着嘴笑了一声,就把云彰埋进了雪里,却不防被愤怒的云显弄了一头的白雪。

    夏完淳嘻嘻哈哈的跑掉了,云显拽着哥哥的腿努力的要把哥哥从雪里拖出来。

    浑身都是雪沫子的云彰不但不生气,反而傻笑着要让云显把他再埋一次。

    云杨担忧的道:“不妙啊。”

    云昭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

    云杨大踏步的走到雪人跟前,抬腿将一个不错的雪人踢得四分五裂……

    云昭摇摇头朝高杰笑了一下,就回到了后宅。

    “分赃结束了?”

    钱多多欢喜的凑过来。

    云昭推开钱多多那张明媚的脸道:“你以后有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你弟弟?”

    钱多多笑道:“就是给那些人看的,我们是一家人。”

    “你弟弟以后被人当做外戚排挤的时候你莫要怨我。”

    钱多多正色道:“就要排挤啊,少少本身就是外戚,跟那一群人打成一片反而不好,别以为我没看过书,你看过的书我全看过,你没看过的我也看了不少。

    当一个孤独的外戚对少少来说再好不过了。”

第七十二章相对论

    钱谦益双手插在袖筒里瞅着漫天的飞雪已经沉默良久了。

    徐元寿手持茶壶正在往茶杯里加水。

    热气腾腾的水柱冲进茶碗,旋即,便有一股白色的水汽袅袅冒起,很快就消失不见。

    第一遍水徐元寿历来是不喝的,只是为了给茶碗加温,倾倒掉开水之后,他就给茶碗里放了一点茶叶,先是倒了一丁点热水,片刻之后,又往茶碗里添加了两遍水,这才将茶碗装满。

    盖上盖子,不一会又掀开,举起茶碗盖子放在鼻端轻嗅一下满意的对钱谦益道:“虞山先生,还不过来品尝一下这难得一见好茶?”

    钱谦益从亭子外边走进来,也不抖掉身上的积雪,拿起茶碗盖子也嗅了一下道:“兰花香,很难得。”

    徐元寿道:“不知道茶农是怎么炒制出来的,总之,我很喜欢,这一户茶农,就靠这个手艺,俨然成了蓝田的大富之家。”

    钱谦益道:“云昭知道吗?”

    徐元寿皱着眉头道:“他为何要知道?”

    钱谦益平淡的道:“玉山城不是都是他家的吗?”

    徐元寿道:“玉山城是皇城,是蓝田百姓允许云氏长久永远居住在玉山城,管理玉山城,可从来都没说过,这玉山城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云氏所有。”

    钱谦益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徐元寿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当年庄子以为所谓的孝、悌、仁、义、忠、信、贞、廉等等,都是人道毁弃,而人为标榜出来的东西。人皆循道而生,天下井然,何来大盗,何须圣人。

    但是,你看这大明天下,若是没有人力挽狂澜,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草头王,百姓也不知道要受多久的苦难。

    所以,虞山先生的话差了。”

    钱谦益继续道:“天子有错,有志者当指出君王的过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能提刀纶枪斩天子之头颅,若是如此,天下礼法皆非,人人都有斩天子头颅之意,那么,天下如何能安?”

    徐元寿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水,看着钱谦益那张有些激愤的面容道:“大明崇祯天子除过多疑,短智之外并无太大过错。

    有错的是士大夫。”

    钱谦益嗤的笑一声道:“何解?”

    徐元寿指着钱谦益道:“东林党争,才是祸国殃民的根本,官员贪婪无度才是大明国体崩塌的原因,士人无耻,才是大明皇帝坐困愁城的原因。”

    钱谦益冷笑一声道:“多年以来,我东林才俊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断头者无数,贬官者无数,流放者无数,徐先生如此菲薄我东林人士,是何道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量体裁政者是你东林党人,打击异见者是你东林党人,为了反对而反对者是你东林党人,聚敛东南财富绑架皇帝者是你东林党人,甚至,越过皇帝与建奴暗中交涉者也是你东林党人。

    现如今,准备抛弃皇帝,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的依旧是你东林党人。

    虞山先生,此时为翻天覆地之时,若你们再以为只要首鼠两端就能永葆富贵,那么,老夫向你保证,你们一定想错了。

    云昭乃是不世出的英杰,他的雄心之大,之广远超老夫之想象,他绝对不会为了一时之便利,就放任毒瘤依旧存在。

    你也看见了,他不在乎将旧有的世界打的粉碎,他只在意如何建设一个新大明。

    大明已经行将就木,树叶几乎落尽,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大多是黄叶,弃之何惜。”

    钱谦益冷漠的看着徐元寿,对他批驳的话充耳不闻,放下茶杯道:“张炳忠入江西,尸横遍野,大多是读书人,侥幸未死者遁入深山,形同野人,昔日华族,如今零落成泥,任人践踏,云昭可曾扪心自问,可曾有愧?”

    徐元寿笑着摇头道:“杀贼不就是华族的天职吗?我怎么听说,如今的张炳忠麾下有读书人不下两千,这两千人正在南昌为张炳忠筹备登基大典呢。”

    钱谦益冷笑一声道:“生死两难全,舍生取义者也是有的,云昭纵兵驱贼入江西,这等虎狼之心,不愧是盖世枭雄的作为。

    杀人者乃是张炳忠,荼毒江西者也是张炳忠,待得江西大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云昭才会派兵继续驱赶张炳忠去荼毒别处吧?

    某家清楚,下一个该是东南大地了吧?”

    徐元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动道:“《白毛女》这出戏虞山先生应该是看过了吧?”

    钱谦益道:“一群戏子为虎作伥而已。”

    徐元寿道:“都是真的,蓝田官员入汉中,听闻汉中有白毛野人在山野隐没,派人捕捉白毛野人之后方才得知,他们都是大明百姓罢了。

    有的是为了逃税,有的是为了逃债,有的是为了活命,他们宁愿在深山老林中与野兽毒虫共舞,与山瘴毒气比邻,也不愿意离开深山进入人世。

    《礼记·檀弓下》说苛政猛于虎也,柳宗元说苛政猛于毒蛇,我说,苛政猛于恶鬼!!!它能把人变成鬼!!!。

    虞山先生,尔等在东南享用锦衣玉食,坐拥娇妻美妾之时,可曾想过那些嗷嗷待哺的饥民?

    你们不仅不管,还把他们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最后一口食物夺走……如今,不过是报应来了而已。

    别埋怨!

    你应该庆幸,云昭没有亲自出手,如果云昭亲自出手了,你们的下场会更惨。

    他为了落一个不杀人的名声,为了断绝抢夺国祚必定杀人的恶习,选择了这种聪明的方式,有这样的弟子,徐元寿三生有幸。”

    钱谦益放下茶碗道:“看来,老夫应该回东南,号召那些读书人揭竿而起,保家护院了。”

    徐元寿学钱谦益的模样嗤的笑了一声道:“别反抗了,蓝田大军中的火炮,专门管教各种不服。

    建奴不服,炮轰之,李弘基不服,炮轰之,张炳忠不服,炮轰之,火炮之下,寸草不生,人畜不留,云昭曰;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虞山先生一定要小心了。”

    钱谦益的面色苍白的厉害,沉吟片刻道:“东南自有猛士血肉铸就的坚城。”

    徐元寿从点心盘子里拈一块甜的入人心扉的饼干放进嘴里笑道:“经不起几炮的。”

    钱谦益怒吼道:“除过大炮你们再无其它手段了吗?”

    徐元寿笑道:“自然有,对于什么都没有的百姓,云昭会给他们分配土地,分配耕牛,分配种子,分配农具,帮他们修建住房,给他们修建学堂,医馆,分配先生,大夫。

    会平整他们的土地,给他们修建水利设施,给他们修路,帮助他们捉拿所有戕害他们生命生活的毒虫猛兽。

    这些手段,在关中,在宁夏,在陇中,在汉中,在襄阳,洛阳,开封,长沙,岳阳,蜀中已经显示了很好的效果。

    至于你们,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虞山先生,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你们占有了太多东西,百姓手里的东西太少,所以,云昭预备当一次天,在这个天下行一次天道,也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如此,才能天下安定,重开太平!”

    钱谦益双手颤抖的将茶碗重新抱在手中,可能是因为心中发冷的缘故,他的手冰凉如冰。

    “如此作为,云昭得逞于一时,史笔如刀定会让他遗臭万年。”

    徐元寿重新提起烧开的铁壶,往钱谦益的茶碗里加注了开水,将水壶放在红泥小火炉上,又往小火炉里丢了两枚松果低头笑道:“如果由老夫来执笔史书,云昭一定不会遗臭万年,他只会光耀千秋,成为后世人铭记的——千古一帝!”

    对面没有回声,徐元寿抬头看时,才发现钱谦益的背影已经没入风雪中了。

    再拈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徐元寿闭着眼睛慢慢品味饼干的香甜滋味,自言自语道:“新学既然已经大兴,岂能有尔等这些腐儒的立足之地!

    为我新学千秋万代计,即便云昭不杀你们,老夫也会将你们统统埋葬。”

    说完话,就把钱谦益刚刚用过的茶碗丢进了万丈深渊。

    大雪在继续下,云昭需要的大会堂里面,依旧有非常多的工匠在里面忙碌,再有十天,这座恢宏的宫殿就会完全建成。

    何老大将最后一枚大钉子钉进门槛,如此,基座除过卯榫固定,还多了一重保险。

    觉得浑身燥热,何老大敞开棉袄衣襟,丢下锤子对自己的徒弟们吼道:“再查看最后一遍,所有的棱角处都要打磨圆滑,所有凸起的地方都要弄平展。

    该打蜡的就打蜡,要是老子坐在这开会不小心被刮到了,戳到了,仔细你们的皮。”

    徒弟们哄笑着应承了师傅一番,果真拿着各种工具,从门口开始向大厅里检查。

    见这些小伙子们干劲十足,何老大就端起一个不大的泥壶,嘴对嘴的狂饮一下,直到涓滴不胜,这才罢休。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道:“我何老大也有今天的荣光啊!”

第七十三章云昭拖延症的后果

    当蓝田各地的大佬们几乎全部回到蓝田开会之后,大明世界立刻就变得焦躁不安。

    崇祯十六年十月十一日,肃州沙州卫明将魏大酋在沙州卫自立为王,名曰“威武王。”

    崇祯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在两次击败沙俄侵略之后,制定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正式成立了准噶尔汗国。

    崇祯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青海河湟拓跋石在积石山自立为王,名曰“海西王。”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二日,李弘基在济南府称帝,以李继迁为太祖,建国号“大顺”。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三日,张炳忠在南昌府称帝,国号‘西楚’。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六日,奢氏后裔奢明华在贵州思南府称帝,国号“大梁”。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九日,安氏后裔安达在云南孟定府称帝,国号“大安”。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日,郑经于琉球称帝,国号“大郑”!

    以上这些王,仅仅是有名有姓,有军队,有地盘的王,至于什么,恒天王,平世王,摩天王,盖世王,永平王之类的草头王,更是数不胜数。

    同时,也标志着大明王朝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彻底进入了一个没落时期。

    这对云昭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天下尽是草头王,正是英雄出师一展宏图杀尽贼寇给世人一个平安天下的好机会。

    对云昭从法理上彻底继承大明有无限的好处。

    但是,他的部下不同意。

    尤其是驻扎在兰州卫的校尉马平更是怒火烧天。

    他的麾下虽然只有千人,但是,护卫的地方面积非常大,方圆五百里之内,除过白银厂地位超然不属于他管辖之外,剩下的地方全部都属于他的军事辖区,而积石山叛贼拓跋石好死不死的就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在最早听到拓跋石叛乱的消息之后,马平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

    当初大军巡视积石山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乃是西北之地的叛乱之源,大名鼎鼎的李弘基,张炳忠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因此,大军抵达即使身的时候是抱着平叛的态度来的。

    可就是这个拓跋石,在当时显示了自己超然的手段,对大军毕恭毕敬,不但对蓝田官吏下达的各种指令遵行无虞,还能进一步的领略蓝田国策,将一个破败的积石山在短时间内就整顿的秩序井然。

    于是,蓝田政务司认为,积石山一地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用派驻官员,可以交给当地人自己管理了。

    三个月前,马平还带着人马巡视过积石山,当时正值秋收,农人们全部都在忙碌,拓跋石甚至信誓旦旦的向马平保证,再过一年,这里就不用再接受蓝田的援助了。

    军中书记,甚至在考察了积石山之后,将这片地方从淡红色标注成了代表平安的绿色。

    先在,拓跋石反了……还自称什么狗屁的“海西王”。

    在向蓝田军务司上了请求处分的文书,并且向白银厂发出警报之后,马平就带着八百全副武装的轻骑兵直奔积石山。

    在吹麻滩与拓跋石的官军相遇,对于拓跋石献上的贵重礼物,马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抬手用火铳射杀了想要买通他的使者,接下来,就开始狂暴的冲锋。

    人数众多的乌合之众,在马平精锐骑兵的冲锋之下,只抵抗了片刻,就迅速丢弃了木叉,锄头,铡刀,柴刀一哄而散。

    只有马平跟身边的六个亲卫没有冲锋,他不解的瞅着那些或者四散逃命,或者跪地投降的叛匪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反叛。

    捉来一个看似面貌忠厚的农夫问他为什么会造反。

    农夫有些羞怯的说——给钱呢!

    马平长啸一声,挥刀斩掉农夫的臂膀怒吼道:“造反会死你知不知道?”

    被斩断臂膀的农夫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地喊着娘亲救命,不断地喊着再也不敢了,这让马平的第二刀怎么都砍不下去了。

    这一幕对马平来说,又熟悉又陌生,在十年前,贼人在陇中横行的时候,他的兄长也曾这般在地上翻滚,在地上哀求,而那些贼兵们依旧一枪,一枪的戳着他年少的兄长的身体,直到他的兄长再有无力翻滚,即便是被长枪戳到也一动不动,那些贼兵们才嬉笑着去找新的目标。

    马平相信这些人没有真正造反的心,他们只是在遵循人家给钱,自己出力的简单民间规则。

    眼看着因为失血过多逐渐没了气息的农人安静下来,马平泪如雨下。

    “拓跋石,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将你五马分尸!”

    马平的高亢的怒吼,几乎遮盖了喧闹的战场。

    双目通红的马平跨上马,提刀在手,对部众道:“别放走了拓跋石。”

    于是,骑兵们就放弃了追击那些亡命逃窜的农夫,开始追击骑马逃跑的叛匪首要。

    从吹麻滩到积石山,不过六十里之遥。

    这对装备了最好战马的蓝田轻骑来说,并不算什么,而那些骑着挽马的叛匪们想要用最快的速度逃回积石山,就显得有些困难。

    他们一一被捉到,最后被不想脱离大队看管俘虏的骑兵们绑住双手,拖在马后狂奔。

    积石山是一个不大的地方,主要是有一座大明卫所留下来的一座土城。

    马平一口气跑到土城的时候,拓跋石正站在城头俯视着他。

    一阵乱箭飞来,马平退到箭矢射程之外。

    “告诉他们,只诛杀首恶。”

    跑了六十里地之后,马平心中的怒火更盛。

    因为,这一路上他看到了三座石头烽火台,而且每座烽火台上都燃烧着狼烟。而烽火台上的人不但关闭了底层的大门,甚至站在烽火台上向他们射箭……

    手雷炸开了烽火台的入口,马平甚至懒得跟这些人交锋,点燃火药包之后,就迅速撤离,烽火台被火药包从中炸断,那些敢于顽抗者都被埋在乱石堆里。

    为了赶时间,马平甚至没有清理战场。

    骑兵们骑着马围绕着土城一遍又一遍的将马平的军令传达给城里的人,城里鸦雀无声。

    从城寨上垂下两个沉重的木头箱子,马平没有理会,又有两个穿着鲜艳衣衫的异族女子被装在箩筐中垂下城头,马平下令攻城。

    密集的弹雨让城头的人不敢冒头,然后就有骑兵将火药包堆积到城门洞子里,将一个点燃的火药包最后丢进城门洞子之后,霹雳一声响,夯土城门就四分五裂了。

    骑兵们甩出套锁,套在残破的城门上,十几匹战马用力拉一下,城门就轰然倒塌。

    就在破碎的城门后面,露出一大群惊恐的脸,他们看着城外凶恶的骑兵,发一声喊,就四散逃离。

    马平并不着急进攻,在休息过之后,骑兵依旧围绕着城墙缓缓地转圈子,只有少量的骑兵开始清理满是土块的城门,准备为大军进城扫清障碍。

    眼看着城门口的障碍就要清扫完毕了,从另一座城门口里,飞奔出一群人,他们仓皇如丧家之犬,离开城池之后,便迅速的向羚羊城(今合作市)逃遁。

    马平冷冷的瞅着那些逃走的人对书记官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吐谷浑的余孽。”

    书记官皱眉道:“这些阿柴人就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吗?吐蕃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蒙古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再看看我们是怎么对待他的。

    为什么总有人不自量力的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呢?

    这下好了,他们不可能再有什么活路了。”

    马平冷笑一声道:“给安多噶举派白教法王恭琼喇嘛传信,我要活的拓跋石,少一根毛都不成。”

    书记官道:“正好,我们再把人皮鼓的事情跟这个法王好好谈论一下。”

    马平愣了一下瞅着书记官道;“这关我们屁事,人家都是心甘情愿被剥皮的。”

    书记官怒道:“我在玉山书院就学的时候,先生们可没有告诉我说看见人间苦难可以袖手旁观。”

    马平皱眉道:“你知道一旦涉足此事,后果是什么?”

    书记官冷笑道:“我蓝田嫉恶如仇,魑魅魍魉之徒管他作甚。”

    马平叹口气道:“这里的百姓刚刚安定下来……”

    书记官道:“只要人头碗,人皮鼓这样的事情还存在,这里的百姓还是会被蛊惑,如此一来,我玉山新学就无法进驻安多开启民智。

    我以为,一时的混乱,一时的损失我们承受的起。”

    马平瞅着年轻的过分的书记官道:“既然意见有分歧,上报吧。”

    书记官悠悠的道:“马兄,你的意见不会被采用的,为了不伤及你在军中的威严,就由我一人上报,在报告中,我会把你的意见写的清清楚楚,你看过之后再用火漆。”

    马平长叹一声瞅着被骑兵驱赶出土城的百姓道:“安西从此就要多事了。”

    书记官同样看着那些百姓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蓝田若是拿不出手段来,才会让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

    马平淡淡的道:“这狗日的世道,死多少人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

第七十四章蛇无头真的不成

    军中的猛士一般都不怎么喜欢战争。

    越是新兵越是喜欢战争。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可是,在军中,这就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老兵们为了让自己的军队更加强大,是不会劝告新兵减少一点立功的欲望的,而新兵们总是以为老兵们已经没有锋锐之气,不值得多说话。

    所以,战争过后,新兵总是会死很多人,而老兵的战损程度却很低。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在蓝田军中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拓跋石的人头没有资格做成酒碗献给云昭震慑天下,所以,马平就匆匆的将拓跋石五马分尸了。

    蓝田军中没有这样的刑罚,马平冒着被处分的风险,还是这样做了。

    还是当着积石山所有百姓的面执行的刑罚。

    拓跋石被大喇嘛派人送来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即便是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他之前被斩首,也没有什么表情。

    在拓跋石的四肢加上脑袋被套上绳索的时候,马平点燃了一支烟塞在拓跋石的嘴里道:“为什么要找死?”

    拓跋石吸了两口烟,吐掉烟卷之后笑了一下道:“拓跋氏本身就是皇族。”

    马平难以理解的道:“吐谷浑亡国已经有千年之久了。”

    拓跋石道:“不是为了吐谷浑,而是为了拓跋氏,再不动手,拓跋氏就要彻底变成汉人了。”

    马平蹲下来瞅着拓跋石的眼睛道:“成为汉人让你如此的羞耻吗?从今往后,拓跋氏就要消失,不感到遗憾吗?”

    拓跋石道:“变成汉人的拓跋氏不如去死。”

    马平站起身挥挥手道:“如你所愿。”

    五匹彪悍的战马开始向五个方向发力,就在绳子绷紧的那一刻拓跋石大吼道:“我不服!”

    声音极为凄厉,即便是正在发力的战马,也停顿了一下,不过,在军士的驱赶下,战马再次发力,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过,拓跋石的身体被撕扯成了五块。

    鲜血很快就被干燥的土地吸收。

    书记官站在百姓面前用最冰冷的声音道:“你们应该记住,造反就要被杀头!没有例外。”

    场面很是恐怖,但是,在场的百姓似乎并不害怕,他们曾经见过更加恐怖的杀人场面,蓝田这种温和的杀人场面他们已经不太在乎了。

    书记官很是失望……

    安多的法王不但把拓跋石送来了,还送来了所有追随拓跋石逃跑的人,不仅仅如此,法王还派人告诉马平,人皮鼓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属于邪教才会这样做,他们的教义是仁慈,平和,且善良的。

    年轻的书记官失去了继续追责的理由。

    尽管他很想彻底清洁积石山地区,他的上峰却不允许他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冒然行动。

    不过,不论是马平,还是书记官,他们两人都清楚,想要这里的人变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个活着的行尸走肉,需要一代人的努力。

    长久以来的叛乱,造反,杀戮,劫掠已经改变了这里百姓们的生活方式。

    造反,叛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活计。

    他们不是不知道造反会被杀头,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造反成功就会锦衣玉食,至于造反被杀,这就是失败的代价,死,对于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只有长久的安定生活,只有从土地上能够获得足够多的食物,他们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拓跋石的叛乱无疑获得了某些大势力的怂恿。

    书记官甚至认为就该是安多草原上众多的喇嘛们。

    没有证据,那些喇嘛们将事情办的很干净,即便是拓跋石本人,在接受了严厉的酷刑,也声称自己的叛乱,与喇嘛们没有半点关系。

    拓跋石在海西建立的海西国,从建立到覆灭身死,用时,十一天。

    云昭看到报告的时候,海西国已经灭亡。

    “人人都觉得崇祯好欺负啊。”

    云昭将报告丢在桌面上,多少对韩陵山如此迟的将文书拿来有些不满。

    “你这些天正在一个个的找人谈话,这只是小事,不用担忧。”

    “准备扩军吧。”

    云昭将双脚放在桌案上,脑袋靠在椅子背上,慢悠悠的道。

    “陛下,紧急扩军,会打乱我们的计划,如今的蓝田就是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突然加速,这中间有很多关节需要调整。

    会破坏我们正在执行的计划,而这些计划都是通过会议决定的,每一个都很重要,没必要打乱次序。”

    张国柱抬头看了看云昭,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们的办事进程已经有些突兀了,很多事情都干的很粗糙,就像这次海西造反,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

    在事前我们没有发现征兆,在事后,只能粗糙的用兵力抹杀,这样做事是不对的,我们应该慢下来,让世界随着我们办事的进程走,而不是我们去附和别人。”

    云昭道:“我不是心血来潮。”

    张国柱听云昭这样说,考虑一下道:“陛下这是要彻底发动了吗?”

    云昭道:“不,我只是要清除草头王。”

    张国柱笑道:“原来是早就预定好的事情。”

    说完话,他就召来自己的秘书捧来一份厚厚的文书,放在云昭面前打开文书,取出其中的一份道:”这是粮秣预备情况,这是物资筹备情况,这是征召团练的准备情况等等。

    如果陛下需要知晓军队状况,就要问云杨了,大书房已经把属于军队的部分文书送去了正在筹建的兵部,密谍司,监察司也各自有辅助方案,相信韩陵山,钱少少也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如果准备在大会后立即启动,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商量一下该如何启动。

    只是,陛下,为何会在今天想要启动呢?”

    云昭将陇中马平的文书递给张国柱道:“因为我忽然发现,造反这种事情随时随地就能发生。”

    张国柱看完文书之后叹口气道:“人心难测,所以,陛下不准备理睬世人的感受了是吗?”

    云昭摇头道:“不仅仅是陇中的事情让我对人性失望,而是很多事情累积起来造成的想法。全世界的枭雄都希望成为皇帝,都想坐在人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而很多人甘愿被他们利用,我以为,这个利用地过程其实是一个相互利用的过程,大明人已经把自己的生活目标选错了。

    人人都以为可以通过造反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其实是一种抢劫,是强盗行径。

    或许这是他们最快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以让自己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就成为新世界的勋贵。

    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好好地活着,愿意通过自己的双手跟智慧过上好日子。

    这是不对的。

    我们必须尽快让世人扭转这种念头,让人世间重回正道。

    首先要做的,就是清除草头王!”

    张国柱道:“陛下预备动用大军,还是动用密谍,监察二司?”

    云昭考虑了一下道:“密谍,监察二司先行!

    张国柱走了,云昭却陷入了沉思之中,李弘基在称帝之后的第二天就提兵北上了,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京城。

    云昭不知道当年李弘基逼的崇祯自杀之后对大明人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大明的共主没了,大明——立刻就成了一盘散沙。

    云昭从自己的记忆中得知,崇祯死后,有抵抗的,比如,史可法,李定国,有自杀的比如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而更多的是投降李弘基的,比如太监杜勋,大学士李建泰……而更多的人则选择了投降满清,比如吴三桂等等。

    崇祯看似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在只要存在一天,大明人多少还知道自己是谁,一旦崇祯没有了,大明的根基也就不存在了。

    就像这次——半月之间就多了无数草头王。

    当年看三国的时候,云昭一直不理解曹操为何会长久的供养汉献帝,不理解他为何一生都不肯背叛汉室,甚至不明白,为何到了曹操身死之后,那个时代才真正被称作三国时代。

    只要曹操还活着——不管是哪本史书都将那段历史称之为——东汉末年。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

    云昭现在明白了,曹操之所以强行忍住了权力的诱惑,就是为了一个目标——大一统!

    大一统从一开始就是云昭的目标。

    他甚至从开始有野心成为皇帝的时候,就没想过什么狗屁的裂土封侯,封王,或者裂土称帝。

    在他的潜意识中,中国,就该是一统的,至少,地图也应该保持一只雄鸡的模样。

    只有一只雄鸡模样的中华地图,才能被称之为中华。

    而且,这只雄鸡的头,胸,背,尾,爪,喙一样都不能缺少。

    雄鸡是根本,云昭不介意让这只雄鸡变得肥硕一些,哪怕肥硕成一头大象的模样,在云昭的眼中,它依旧是那只鸡。

    就像很久以前的有熊氏,他们的图腾是一条蛇,在后人不断地发展过程中,这条蛇就变成了龙的模样。

    所以,云昭以为,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

    将已经散乱的大明人心聚拢一下。

第七十五章我,蓝田,来了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晴,无风。

    云昭很早就起床了,站在镜子前边瞅着自己的模样看了良久。

    钱多多,冯英就站在他的背后,而云春,云花则捧着一袭青衫跟一双新靴子等着云昭更衣。

    镜子里的云昭眉如远山,唇红齿白,只是一双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显得深不可测。

    钱多多解开云昭的发髻,轻轻地梳头。

    挽好发髻之后,冯英就把云昭最喜欢的一枚青玉簪子插在他的头上,把头发牢牢地固定好。

    钱多多本来想要让云昭顶一个金冠的,被他断然拒绝。

    今天,不宜有任何特殊。

    青衫是钱多多做的,鞋子是冯英一针一线缝制的,云昭穿上之后,就笑着对两个老婆道:“你们看,岁月好像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钱多多笑道:“夫君今天只有二十三岁。”

    云昭叹口气道:“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在这个刚刚二十三岁的皮囊里面,装着一只足足有六十岁的老鬼?”

    冯英怜惜的道:“夫君从八岁起就整日里不得闲,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云昭看一眼巍巍玉山,长笑一声道:“十八年,十八年,而今就要功成。”

    钱多多,冯英带着云春,云花,老的没牙的秦婆婆,以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何婆子拜倒在地恭祝云昭万事大吉。

    出了门,云彰带着云显,云琸也跪在地上恭祝父亲得偿所愿。

    云昭捏捏云彰,云显的小脸,抱了一下云琸,就随着裴仲的引领去了云氏宗祠。

    宗祠里面只有一个座位,在左上首,云娘坐在上面,云虎,云豹,云蛟,云霄直挺挺的站在云娘身后。

    云福,云旗,云杨则站在右边,裴仲将云昭送到门口,就站在门外等候,这里是云氏家族的聚会,他没有资格,也不能参与。

    上一次开这种严肃家族会议还是五年前。

    就是那一次会议,云昭从母亲手里拿到了家族的统治权。

    也就是通过那一次会议,云昭决定云氏家族成员,要尽量的少参与蓝田政治。

    所以,云福,云杨,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六个人的名字一般很少出现在蓝田的公文上。

    云福点燃了三炷香交到云昭手里,云昭恭敬的向祖先上香,而后,三拜九叩,过程一丝不苟,只是在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爹云思源的牌位已经从一块黑底白字的小牌牌变成了,黑底金字的大牌牌,几乎与祖父云伯孝的牌位一样大了。

    这就是子孙争气的后果,是显父母扬名声的具体体现。

    云娘坐在椅子上,板着一张脸显得无比的威严,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眼角的鱼尾纹会严重暴露,这在平日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不过,今天,是云氏前所未有的大日子,她只在乎威严,不会在乎容貌。

    在母亲面前,云昭只是弯腰施礼请安,不会再跪拜了。

    从今天起,身为天下第一人,能让云昭屈膝跪拜的只有皇天,后土,与祖宗。

    “我儿威武!”

    云娘站起身扶着儿子的肩膀激动地热泪盈眶。

    云虎,云豹等人纵声长笑,将云娘,云昭围在中心,快意非常。

    云福老泪纵横,朝着牌位跪下来连连叩头泣不成声:“老爷,咱云氏潜龙腾渊就在今日!”

    云昭将云福搀扶起来笑道:“欢喜的日子,就莫要悲伤了。”

    云福连连点头道:“老奴晓得,老奴晓得,就是忍不住。”

    云娘擦拭一把眼泪道:“你要忍住,今天还要去开会呢,昭儿还指望你们撑腰呢。”

    云虎大声道:“今日我等就进会场看看,看看有谁胆敢做反对。”

    云豹云蛟等人也纷纷发誓,任何反对云昭龙飞九五之人便是云氏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

    云氏族人一个个都显得非常亢奋,想想也是,从土匪到皇帝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

    “老子以后不能去青楼了,阿豹,阿蛟你们也不许赌博了。”

    云虎才说完话,就发现云娘愤怒的朝他看了过来。

    “以后不会了……我,我,我看书!”

    云虎狼狈的模样引来众人哄堂大笑,云杨也想跟着笑,被老爹云旗狠狠掐了一把,就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云昭。

    在这群人中间,云杨毫无地位可言。

    直到裴仲邀请云昭必须马上赶去大会堂之后,云氏族人才停止了热烈的讨论。

    云昭接过裴仲递过来装满文件的手提袋,对母亲道:“孩儿去赶考了。”

    云娘笑道:“望我儿一举夺魁,让云氏光耀千秋。”

    云虎大声道:“阿昭,你走在最前面,我们统统更在后面,为你护驾!”

    云昭带着这群云氏盗贼,再一次向祖先长揖之后,便跨出祠堂,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大会堂出发。

    跨出祠堂,高杰,云舒,云卷跟上,踏出大门,韩陵山,韩秀芬等二十一名蓝田中流砥柱跟上,走过大书房,率领一众政事堂官员代表等候云昭的张国柱跟上。

    踏进庄子,庄子上人山人海,云氏族人官员代表纷纷跟上,才进长街,这里便是人山人海,玉山代表早就恭候多时,眼见云昭的大队赶来,遂安静的跟在大队后面。

    此时,就在云昭身后,跟着一条青龙一般的人群。

    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三人并未参加进来,他们只是将手插在袖筒里观望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云昭说,今天是他赶考的日子,你们觉得他能一举夺魁吗?”

    卢象升有些担忧。

    洪承畴笑道:“你看看云昭身后的那群盗匪,即便是云昭文采不够,这些人也会把他抬上魁首宝座。”

    孙传庭瞅着这支严重偏年轻的队伍感慨的道:“我当初不信一群年轻人可以达成自己的理想,没想到等我觉得他们可能有本事改天换地的时候,他们已经雄壮若此。”

    洪承畴随手把一张面具戴上,对孙卢二人道:“还是戴上面具好一些。”

    卢象升道:“我们这三缕幽魂,本不该出现在人间,既然代表名单上有我们,哪怕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走一遭这新人间。”

    孙传庭大笑道:“那就走!”

    洪承畴莞尔一笑,抬手抚摸一下面具,确定戴的规整,率先迈步前行。

    “没有钟鼓,没有仪仗,没有宫娥提香,没有金甲开道,没有礼臣赞颂,连伞盖辇车都没有,蓝田的天骄就这么一路走过去,丢死个人啊。”

    朱存极喃喃自语,不断地向身边昔日的庆王,如今的鸿胪寺少监朱朝雄抱怨。

    朱朝雄嘿嘿笑道:“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礼仪,你看看他身后的那群人,只要有这群人在,云昭即便是衣衫褴褛,也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

    “是啊,皇帝不要伞盖,不要辇车,不要仪仗,倒是把英烈堂那里弄得光彩夺目,法度森严的,真不知道云昭是怎么想的。”

    朱朝雄笑道:“这就是枭雄该有的气魄吧,想我朱氏太祖当年,应该是这般意气风发才对。”

    朱存极紧张的左右瞅瞅,发现没人关注他们这两个青衣代表,全都把目光落在昂首阔步前行的云昭身上。

    微微叹了口气对朱朝雄道:“什么道理我都明白,什么事情我都想通了,可是,这心里……”

    朱朝雄摇摇头道:“兄长,放弃这个念头吧,哪怕做梦都不要说出来,大明完了,我们兄弟两个到现在还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当年,你收留恭枵三子两女,云昭视若不见,我就下定了决心丢弃一切也要来长安,你该明白,这天下诸多叛贼中,唯有云昭还对我朱氏子孙还有那么一些香火情谊。

    兄长,忘了太祖余烈,忘了成祖雄风,如今的朱氏,就是一群只求苟活人世的可怜虫,我只希望世人能快快忘记我们昔日的身份。”

    朱存极擦一把眼泪道:“走吧,跟上,他们快要走远了。”

    一千一百三十五个青衣人走进了蓝田大议事堂,准备参加一场前无古人的会议。

    会议开始之前,没有繁琐的大典,没有浩大的声势,更没有盛气凌人的威严,只有红色的蓝田旗帜几乎将大会堂前的广场铺满。

    只有腰挎长刀黑甲武士站立两厢,目送青衣人代表进入第一道警戒圈。

    筹备会议的官员们认真的查验了每一个代表的资格证,认真的搜检了每一个人,即便是第一个进入会场的云昭也未能幸免。

    进入会场,将由这支农夫,工匠,商贾,读书人,官员,军人组成的队伍来确定庞大的蓝田未来的走向,决定大明世界未来的走向。

    在进入这个庄严的会场之前,有三人不幸病逝,对于产生的缺额,大会组织方决定不再增补。

    在开会期间,这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将不再有任何身份上的差别,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蓝田代表。

    蓝田大议事堂背对青山,显得高大宏伟。

    典礼官朱存极一声令下,二十四门火炮装填了空包弹依次发射。

    一声声巨响,似乎在向世界宣告——我蓝田来了。

第七十六章谁赞成,谁反对?

    云昭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椅子上,感慨万千。

    主持会议的蓝田大鸿胪朱存极显的非常兴奋,似乎,这个时候,他不是大明皇朝欲孽,而是一个从头参与推翻万恶的封建王朝的功臣。

    整座大会堂墙壁都借鉴了回音壁的建筑风格,即便是最后排的代表,也能把朱存极的讲话听得清清楚楚。

    而坐在最前边的云昭眼睛却酸涩的厉害,耳朵里也不断地轰响。

    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离开了身体,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空间……

    “……我们的脱贫攻坚工作进入目前阶段,要重点研究解决深度贫困问题。

    各级政府务必深刻认识深度贫困地区如期完成脱贫攻坚任务的艰巨性、重要性、紧迫性……

    这是人民最根本的利益,我们这些被人民选出来的领导者,就要满足人民的愿望。

    如果不能,历史将抛弃我们,人民也会抛弃我们……我们一贯的做法就是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穷困者,如果全体人民不能共同走进小康世界……我们的工作就没有意义。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共同进步,共同发展……

    现在!扶贫小队就要出发,我将授旗……张胜华……刘海涛……云……”

    久远的记忆潮水一般淹没了云昭。

    那场原本对他来说谈不到激动,谈不到热情,只有满腹牢骚的发配会议不可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这时候才发现,他连每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给我分配的任务太重了……”

    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云昭的眼泪如同浪涛一般从眼睛里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坐在他身边的张国柱,韩陵山同时抓住了云昭的手,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同样,哭的如同泪人一般。

    “你哭什么?”云昭抽噎着问张国柱。

    “我的任务太重了……”

    张国柱擦一把眼泪身子依旧听的笔直。

    “你又哭什么?”云昭问韩陵山。

    “到今天为止,我手下两千七百八十三个人为国捐了,刚才看你落泪,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们了,你别四处看,哭的人很多。”

    见这么一群人在哭,云昭立刻就不哭了,眼睛也逐渐变得清澈,锐利。

    迅速的收拾情绪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掌握的技能。

    会议的进程简单而粗暴。

    朱存极念完了会议流程,就特意下台邀请云昭上去讲话,追随云昭来到讲话的黄铜传声筒前边,他就恭敬的抱着手站在一边,像极了一位管家。

    代表中的一半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更没有见过有官员或者掌权者会这样直接的通过讲话的方式来传播他们的消息。

    好在蓝田官方军方的代表对这种会议已经驾轻就熟,在云昭上台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停止了讲话。

    云昭站在发言台子上,那种奇妙的时空错乱的感觉再一次出现,让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云昭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沉思。

    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这些人对这一幕非常的熟悉,所以,并不着急。

    而韩秀芬,杨国秀这些女人们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们非常担心云昭会把自己的第一次重要讲话弄糟。

    就在韩秀芬紧张的快要站起来的时候,云昭似乎回过神来了。

    他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上千位代表,然后缓缓地道:“今天,其实还有很多人应该来的。”

    朱存极听到这句话,脊背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他很担心是自己搞错了什么。

    “他们来不了了,无法跟诸位一样享受此刻的荣光,他们有的战死在了为追求光明的路上,有的累死在为百姓谋求富裕生活的道路上,也有的被我们的敌人残忍的杀害了。

    今天的荣光有他们的一份,我们不应该忘记……永世不应该忘记,当有人愿意用自己的鲜血,自己的肉去为所有受苦的百姓战斗出一个幸福的新世界。

    那么,这样的人将会永生,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全体起立,为这些敢于向黑暗发起进攻的猛士们,默哀!”

    首先起立的是韩陵山张国柱段国仁他们,很快,那些官员,军官们也站立起来,随即,工匠,农夫,商贾,士子们也有样学样。

    看到云昭这样做,同样低头默哀的朱存极心中已经开始流泪,因为云昭刚才说的话,办的事情,完全不是他刚才宣读的流程。

    默哀的过程对朱存极来说就跟一年一样漫长,好不容易听云昭下令让众人坐下之后,他就在心里祈祷,希望云昭能多少遵守一点规矩。

    所幸,云昭接下来的讲话终于切入了正题。

    “自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我们居住的这片大地上,就没有了真正的贵族。

    人们不再以血脉来确定谁高贵,谁低贱,谁天生就该享受荣华富贵,谁天生就该拖着尾巴在泥浆里攀爬。

    秦之后有汉,汉之后有晋,晋之后有隋唐,隋唐之后就有了两宋。

    蒙元得逞于一时,而后便被我朝太祖杀的丢盔弃甲,逃遁回草原。

    就是有这么多的改朝换代的事情,才让我大汉一族生生不息,从衰败走向另一个辉煌,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改朝换代,我大汉族才向世界宣告,我们永远在追求一个目标,那就是为自己的权力而战斗。

    谁要是想要盘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煌煌大帝门已经逝去了,他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时代,让我们仰视之,膜拜之。

    然而,一本本厚厚的史册却告诉我们,这些辉煌的帝王们,一生所追求的便是——一家之天下。

    不论谁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他们追求的永远是万世不替的家天下!

    云氏在关中当盗匪已经有千年之久,世界公道的时候我们是最善良的百姓,世道不公道的时候我们就是官府口中的强盗。

    千年来的百姓生涯让云氏唯一学会的东西便是——遇到不公就反抗!

    我们不能因为皇帝的一张轻飘飘的诏令就交出我们所有的血肉去供养皇族一家,这并不公平!

    我们遵纪守法,我们埋头苦干,我们用生命积攒财富……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王朝总会从鼎盛走向衰败,只要王朝开始衰败,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

    为什么?

    是因为为政者越来越无能,越来越贪婪,已经获得了足够利益的人,也会变成跟为政者一样,那么,到了这个时候,百姓就开始遭殃了。

    百姓们遭殃,李弘基,张炳忠,云昭这种人就会出现。

    我们这样的人出现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自然是惩处那些为政者,那些为富不仁者,让世界重新开始。

    这种开始我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我们把房子建好,然后再亲手推倒,推倒之后,再重新建房子……

    为此,我想了很长时间,结果最后发现,毛病就出在皇帝身上。

    只要天下的权力都掌握在皇帝一个人手里,这种循环就不可能结束,如果云昭当了皇帝,依旧大权在握,我想,不出三百年,天下百姓又要开始造反推翻云氏了。

    怎么才能不让这种局面出现呢?

    我认为,最好把属于百姓的权力,交给百姓自己掌握。

    当全天下的百姓地位比皇帝还要高的时候,会不会就能让大明世界永远繁荣兴盛下去呢?

    以前的时候,皇帝叫做天子,现在,该到了皇帝成为百姓儿子的一天了。

    所以,我与蓝田有着共同志向的伙伴们商量之后,蓝田代表大会就此产生了。

    现如今,我们选拔了蓝田疆域内最好的农夫,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商贾,最好的士子,最好的官员,最好的军人,将你们齐聚一堂,你们就是蓝田的民意,代替蓝田疆域内的所有百姓来行使你们的权力。

    你们将确定云昭能不能,有没有资格成为你们的皇帝,代替你们行使一部分皇帝的权力。

    你们将根据自己的意愿,来选择帝国的国相,选出自己真正认可的国相,来统御全天下的官员,让他们为你们谋福利。

    你们将有权力来罢免你们认为不合适的国相,选出新的你们认为更加合适的国相。

    你们将有权力来选择蓝田的最高决狱人选,知道你们喜欢包青天,那就选出来。

    你们将有权力来决定那些律法可以保留,那些律法可以废除……

    皇帝,将是帝国的保护者。

    国相,将是帝国的管理者。

    法官,将是帝国纷争的裁决者。

    法司,将是帝国秩序的缔造者。

    现如今,我将遴选这些执行者的权力全部交给你们,包括我自己!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皇帝能保证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不受外族侵犯,不受异国欺凌,保证每一个大明子民,走到那里都可以大声道:我乃大明子民,犯我者死!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国相能保证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能被不受剥削的活着。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每一个百姓都能公平的活着,不会因为财富多寡,权势高低就被区别对待。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凡我大明律条,都是为了百姓服务,他惩治作恶者,保护善良者。

    现在,我把心中所思,心中所想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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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