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开历史的倒车
多尔衮阴沉的笑了一声道:“现在既然成了鬼,我们不妨好好说说鬼话吧。”
洪承畴嗤的笑了一声道:“跟我说鬼话?看来你也做好当鬼的准备。”
多尔衮平静的道:“此话怎讲?”
洪承畴似乎下定了要死的心,直言不讳的道:“杏山堡下,你没有死纯粹是命大。某家,当时就在赌你会被你的兄长趁机除掉。”
多尔衮道:“怎么说?”
洪承畴低下头道:“松山堡下,你晚来了两个时辰,如果不是你建州正黄旗的旗丁拼死护卫,你的兄长此时应该已经做鬼了。”
多尔衮道:“那是我判断失误。”
洪承畴笑了一下道:“世界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透明的。”
多尔衮沉默不语,洪承畴说的话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是,却不算错,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人中豪杰,没有一个是白给的。
至少在洞察局面一道上,不会有太大的误差,更何况,洪承畴当初果决离开松山,赌的就是他多尔衮不会及时救援。
既然洪承畴赌对了,那么,自己再否认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就要当鬼了,你多尔衮迟早也要当鬼,不过,你兄长阳寿不多,可能要比我们还要先去做鬼。”
“住口!”
多尔衮勃然大怒。
洪承畴继续道:“你兄长的风疾之症已经很严重了,只要再次被严重激怒,或者悲伤,劳累,病情就会变得非常严重。
而这种风疾之症,只要发作,最轻的都是瘫痪在床,至于严重者,丧命并不奇怪。”
多尔衮安静了下来,看着洪承畴道:“你没安好心。”
洪承畴道:“在你兄长重病缠身之际,我投降他毫无意义。”
“你不想死?”
“洪承畴必须死,我必须要活着,这是我今天说这些话的所有意义。”
多尔衮仰天长笑道:“好一个要名,要脸,要命什么都要的洪承畴!”
洪承畴笑道:“我听说你兄长与你父亲都是多情种,当初你父亲的宠妃孟古去世的时候,他整日里痛哭不止,一月中未曾动用荤腥,身体消瘦,且大病一场。
现如今,你建州后宫宠妃海兰珠也重病难愈……假如,此时海兰珠病情加重,你觉得你兄长会不会昼夜奔驰回盛京呢?
从杏山到盛京,路途可不算短。
他那样的身体未必就坚持的住……
即便是能坚持得住,海兰珠过世的打击应该也会让你兄长大病一场吧?
如此,劳累,大悲,你再弄点让他狂怒的事情……我以为你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多尔衮沉默良久,手指轻轻叩着桌子道:“你存心不良。”
洪承畴道:“我要为我以后着想,大明皇帝不想让我活着,我不能拒绝,洪承畴必须死,可是我还想活着……这是一个很卑微的要求。”
多尔衮看着洪承畴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朝外边吼道:“来人,即刻送洪先生回盛京!”
范文程闻言走了进来,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就听多尔衮轻描淡写的道:“这里不安全,送洪先生回盛京,陛下那里我去分说,范文程你一路护送,若有不测,提头来见。”
在多尔衮面前,范文程这个汉臣连分辨一下的余地都没有,匆匆找来了两辆木笼囚车,将洪承畴与陈东装进去,即刻启程。
云昭知道洪承畴被俘的消息稍微有些晚,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太大的诧异。
只是吩咐密谍司紧密关注,然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他是不相信洪承畴会投降的,他相信洪承畴应该明白,他一旦投降了建奴之后,洪氏家族将会被蓝田密谍斩草除根,包括他唯一的儿子。
云昭不会因为他的儿子跟云氏结亲就放过他。
最重要的是,有蓝田在,他选择投降建州人是下下之选。
蓝田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注,洪承畴不过是一个点罢了。
就在南阳,他也烦躁的快要发疯了。
不论走到那里总有一大群人哭丧着脸跟着,哪里会有什么好心情。
侯国狱这个混蛋,在得到云昭正式授权的当天,就对云福军团下死手了……
粮草官云州被他痛责三十军棍,打的死去活来,最后还给他剥夺军籍永不录用……这是一个将官。
云福军团中最豪横的第四营校尉云连前几日刚刚被打了二十军棍,伤口还没有好,就跟云州一起被剥夺了军籍。
整个云氏,这一次被剥夺军籍的人共有三十一人。
他们以为有自家少爷在,侯国狱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谁知道侯国狱连大印把子都没有握暖,就对他们下手了,而且做得这么绝,不留半点后路。
他们去找少爷哭诉,可惜,被少爷臭骂一通就给撵出来了,要他们滚回玉山闭门思过,不准出来丢人现眼。
这些人嚎啕大哭,不愿意离去,云昭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他们编练进了自己的亲兵卫队。
蓝田军法一旦实施,就很难更改,这一点军中所有人都是清楚地,现在,又有云州,云连这些人做例子,剩下的云氏盗匪眼见大势已去,不得不随着侯国狱的指令好生操练。
“云州这个人啊,倒是没有贪渎一类的事情,侯国狱之所以要换掉他,主要是因为他将军中后勤当成自家的了,对云氏将官一向优待,对不是云氏的人就非常的苛刻。
是军中最大的分裂隐患。
云连这些人在军中过于飞扬跋扈,屡次藐视军令,视军法如无物,这样的人自然要从军中开革掉。”
云福抽着烟向云昭禀报这些事情的时候,再一次把云昭的心情弄得很差。
“我记得你是军团长!”
云福对云昭的怒火视而不见,吧嗒两口烟道:“少爷您才是这支军团的军团长,老奴就是一个管家,在大宅子里是管家,在军中同样是管家。”
云昭叹口气道:“你没有把我们的家管好啊。”
云福在鞋帮子上敲敲自己的烟锅子,冲着云昭笑了一下道:“家人本就不适合用军法,用了军法就没办法成一家子了。
云氏一族千百年来就是一半良民,一半盗匪,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靠的就是情分,所谓的情分,其实就是优待,就是优先供应。
现在的云氏就要成皇族了,老奴就不懂该怎么做了。
只要少爷有想法,老奴照做就是了。”
云昭笑道:”我也没有当皇帝的经验,天知道皇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大明皇家那副样子自然是不成的,容我慢慢想。”
云福嘿嘿笑道:“少爷每日吃饭的时候不妨跟那些混账一起吃,也把夫人请出来,这三十一个人确实不算是好军人,可是,他们却是咱们云氏的好奴仆。”
云昭无奈的道:“蓝田不兴奴仆,我们已经解放了所有奴仆,即便是有帮人处理家务的人,那也只是雇工,算不得奴仆。”
云福笑道:“少爷啊,您要是把云氏中的从人们不当做奴仆看,他们才会感到失落,觉得咱们家发达之后就不要他们了。
这样的话,在军中已经开始流传了。”
云昭闷哼一声道:“不让他们当奴仆他们居然不愿意?”
云福点点头道:“人家本来好好地以云氏仆婢自居,您忽然对他们用了军法……这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云昭低低的咆哮一声道:“贱皮子来着。”
“少爷,您可不能这样说他们,祖祖辈辈的跟着咱们家当强盗,又当良民的,苦日子过了千百年,好不容易要过好日子了,谁也不愿意离开。
少爷,这是千百年来积攒的人心,可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在这件事上,您没的选。”
第二天清晨,云昭吃饭的桌子就变成了很大的桌子。
三十几个人围着巨大的桌子一起吃饭,他们的吃饭的动作很奇怪,喝一口粥就抬头看看坐在最上头的云昭一眼,然后再喝一口粥。
云昭怒道:“好好吃饭,我脸上没有盐菜让你们下饭。”
云州好歹有些年纪,讪讪的对云昭道:“老奴给家里丢脸了。”
冯英连忙道:“州叔,阿昭只是说你们当不好兵,可没说你们给家里丢脸一类的话。”
云昭横着眼睛看了冯英一眼道:“你少给他们开脱,我这一次被侯国狱奏对的难以下台,还不是因为他们整天光照顾自己人,忘了别的军卒也是我们自己人了。
云州,云连你们给我听着。
咱们云氏早就不再是窝在山窝子里当强盗,当农夫时期的云氏了。
家业大了,肚量就要变大,要把身边的人都要笼络好才成。
要是只靠我们云氏自己人,就算一人长一百只手也没办法打下这个天下。
都是自家人,我之所以把你们当军人,当官吏来看,就是要补偿你们祖祖辈辈跟着云氏过过的苦日子。
你们的家主我现在听别人说我是盗匪,我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倒好,还把当强盗当成荣耀。
既然你们喜欢跟着家里混,我也没意见,毕竟是祖祖辈辈的交情,斩断骨头还连着筋。
给你们远大的前程不要,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云州猛地站起来,可能牵动了棒疮,扭曲着脸喜滋滋的道:“自然是要在家里混的。”
云昭叹了口气指着桌子上的这群人无奈的道:“你们会后悔的。”
第四十八章睿智的云杨
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很久以前,云昭去慰问老功勋们的时候,就曾经无数次的为这些老功勋们感到惋惜。
一位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功勋章挂满衣襟的老功勋,在胜利之后,如同《木兰辞》中所言——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他回到了小山村,从此耕读五十年……
老功勋坐在低矮的中堂椅子上,气度依旧森严,枯瘦的双手,满是老人斑的脸并未让他显得老态龙钟,相反,他看每一个官员的目光都是审慎的,都是挑剔的。
即便是云昭这种青头小吏,他都从头到脚看一遍,最后当着对他卑躬屈膝的大官面点评云昭——是一个干净人。
上班刚刚不到百天的云昭按理说是一个干净人。
可是,老人家的目光已经把拿了一些单位稿纸回家的云昭惊了一身冷汗,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稿纸悄悄地还回去。
从那之后,除过国家发的俸禄,年节礼之外,他真的就没有占过任何便宜。
从此,云昭就真的相信,精神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我们之所以怀疑,完全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好。
云昭宁愿相信云州,云连这些人确实是厌倦战场,只想回家过太平日子,不过,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呢?对此,他非常的怀疑。
怀疑,是帝王的本性……
而精神,这东西是可以流传万世的。
云昭很想在蓝田发现这种精神,可惜,目前的蓝田还没有足够的土壤培育出这种精神。
人一旦没有高尚的精神,就会变成云州他们这样的人……
南阳地广人稀,事实上现在的大明世界里的北方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
看着虚弱的老人扶着犁,身子小,脑袋大的孩子牵着一头羸弱的耕牛在平原上翻耕土地,云昭就觉得早上吃的东西变成了铅块,沉甸甸的坠在肚子里。
蓝田县的军队无疑是强大的,甚至强大的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限制,但是,对这对努力耕作的祖孙来说,目前没有太大的意义。
对他们来说,天大的道理也没有米缸里的白米重要。
或许,这才是这些人最根本的追求。
吃饱肚子,就是他们最高的精神追求,除此无他。
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精神内涵是最高的政治素养,从三皇五帝以来,所有的史书留名的政治家都有自己的政治箴言。
不论是‘衣食足而后知礼’,还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亦或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还是‘雪压枝头低,随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这些话往往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特征,也代表了一个个帝国的气质。
蓝田帝国直到现在,还没有这些东西。
此次出巡,云昭发现了很多问题,回到房间,取过柳城的总结,他就面对着这一尺厚的问题汇总发呆。
“转发给大书房,分发给大里长以上的官员,告诉他们,这些问题不是一个地域的问题,而是我们领地内普遍发生的问题,大家要集思广益,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该修正律法就修正律法,该我们检讨,我们就检讨,该道歉就道歉,该赔偿就赔偿,该……追责就追责吧,如果我们现在都没有直面错误的勇气,我们的事业就谈不到长久。”
云昭在发出这道指令之后,在南阳停留了四天,在这四天中,侯国狱重整了云福军团。
在第四天的时候,云昭检阅了军团,认可了侯国狱的调整,并承诺,向云福军团派遣更多的受过严格培训的云氏良好军人。
并告诫军中的云氏族人,军法优先!一旦他们被开革出军队,此生休想再入仕途。
云昭说这些话的时候极为严肃,基本上断绝了这些人的侥幸念头。
云州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多少有些失落,离开军队,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第五天的时候,云昭离开了南阳,这一次,他径直去了洛阳。
跟雷恒军团一样,云杨军团同样选择不进入洛阳城,但是,洛阳城却实实在在的落在蓝田手中。
超大的城市总是很容易从灾难中恢复过来,所以,当云昭抵达洛阳的时候,云杨在洛阳三十里外迎接云昭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洛阳已经被我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你以后定都洛阳都不成问题!”
这就是云杨的说话方式——胆大,无耻,自吹自擂。
一同来迎接云昭的韩陵山见云昭一脸的怀疑之色,就严肃的道:“你还别说,这一次,这家伙没吹牛。
只不过,衣服是他回蓝田募捐的旧衣裳,粮食吃的是糜子,谷子,玉米,红薯,尤其是红薯,顶了洛阳人半年的口粮。”
云昭电锯一般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云杨身上,云杨被云昭看的很不自然,打着哈哈道:“白米,麦子这些东西都有,干肉也不少,只不过被我拿去集市上换成了粗粮,这样可以吃的长久一些。
老韩,你快帮我说说,要不然他要吃了我。”
韩陵山笑呵呵的道:“闯贼走的时候,把洛阳干净,彻底的清理了一遍,还强行掳走了不少人,不过,即便是这样,洛阳城里依旧有不少人留了下来,数量比我们预料的多。
粮食不够吃,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至少,我们接手洛阳之后,没有人饿死,市面上反而逐渐繁荣起来了。”
云昭的眼神依旧冰冷看着云杨道:“你在更改政务司的计划?”
云杨立刻叫起来撞天屈,拍着胸口道:“政务司的那些狗屁官员,连洛阳的人数都核查不了,我来的时候满城都是饿的走不动路的人。
要不是我机敏,真的会有人饿死的。”
云昭转头看着韩陵山道:“政务司是一个怎么样的安排你会不知道?”
韩陵山苦笑道:“知道,政务司原本是用减少洛阳粮食供给,从而达到让留在洛阳城里的人回乡接受救济的目的,现在,被云杨搞糟了。”
云昭痛苦的看看小心的拱卫在自己身边的云州,云连一眼,又看看还有些自鸣得意的云杨,仰天长叹一声道:“我云氏出盗匪,出良民,没想到还尽出棒槌。”
韩陵山嘿嘿笑道:“县尊小声点,这可是咱们玉山的秘密。”
云昭无奈的摇摇头,云杨依旧自鸣得意。
洛阳城的城墙看起来非常的破旧,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大。
斑驳的城墙外壁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污没有清理干净,即便是血污早就干透了,并不妨碍苍蝇成群结队的附着在上面。
云昭站在城门口,鼻端隐隐有恶臭味道。
云杨见云昭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就叹口气道:“没法子,已经用清水洗过,还是有味道,听说闯贼当初进攻洛阳的时候,在这座城门下死了不下七百人。
腐尸在这里堆积了半个月才被慢慢清理走,所以,味道就洗不掉了。”
云昭轻声道:“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把这里的悲伤一点点洗掉。“
韩陵山道:“这个时间可能不短。”
刚刚走进洛阳城,云昭就看见街道上黑压压的跪拜了一大群人。
他随即打马又出了洛阳城,再次盯着云杨看。
云杨摊摊手道:“不是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
云昭点点头对云杨道:“今晚住军营。”
云杨笑道:“好,今晚我们喝酒。”
说罢就带领着云昭一行人直奔军团大营。
秋收后的土地非常平坦,很适合战马奔驰,离开洛阳城五十里之外,就到了云杨军团的大本营。
他在这里建立了城寨,城寨上旗幡招展,比洛阳城头飘飞的旗帜有活力多了。
云昭进军寨的时候,大家伙吼一声敬礼,见云昭还礼了,又没有什么新的安排,就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对这一点,云昭很满意。
喝第一杯酒之前,云昭先用杯中酒祭奠了一下死难者,第二杯酒他一样没有入喉,还是倒在了地上,就在他想要倾倒第三杯酒的时候被云杨阻拦住了。
“他们不配!”
云昭惊讶的看着云杨。
“有骨气的被打死了,有节操的被打死了,稍微有些气节的逃跑了,敢造反的跟着闯贼走了,剩下的,就是一群想要活着的人罢了。
他们不在乎进城的人是谁,只看这个人他们能不能惹得起,只要是惹不起的,他们都会跪拜,温顺的如同一只绵羊一般。”
“这么说,你更改政务司的条例是故意为之的是吗?”
云杨喝了一杯酒道:“把这些人都圈在洛阳城里其实不错,把乡下肥美的土地交给有骨气的人耕作,就算我们把田地分给这群人,他们也守不住,说不定都不敢要。
既然他们唯一的要求是活着,那就让他们活着,你看,我把白米,麦子,肉干这些好东西换成了粗粮借给他们,他们很满足。
其实呢,我是预留了一些白米,麦子,肉干,就等着看有没有人来找我领取,毕竟,我贴出来的告示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他们可以领取这些好东西的。
我等了三天……没人来领,一个都没有。
既然他们默认自己不值得更好的对待,那就别怨我用粗粮来应付他们。
阿昭,你曾经说过,权力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不争取,没人给你。”
第四十九章劝进!!!
“县尊,不是这样的。”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左近传来,虽然很弱,云昭还是听见了,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吏弱弱的站起来,被云杨瞪了一眼之后,吓得几乎坐下去了。
云昭笑道:“说说你的看法。”
小吏大着胆子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经数千年了,从来就没有人肯好好地对待他们,因此,能拿到粗粮,百姓们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敢奢望得到白米,麦子遑论肉干了。
下官就是洛阳人,只是早年去了玉山求学,对于这里的百姓还是知道一些的。洛阳的百姓并非如大将军所言的那般懦弱,无情,今日城中拜县尊,确实是诚心诚意的。
至少,县尊来的时候,百姓们敢出来,当初李洪基来的时候,百姓们只会家家闭户。
洛阳人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县尊声名远播,在关中处处施行仁政,百姓拥戴,将士倾心,无数名臣,猛士愿意为县尊赴汤蹈火,此乃我关中百姓之福,更是洛阳百姓之福。
臣下虽然为微末小吏,却也知晓,唯有县尊执掌九州,九州百姓才能安定,才能安稳的自食其果。
因此,小臣恳求县尊,莫要抛弃洛阳百姓,他们被这乱世吓坏了,无所适从,假如县尊能亲自告诉百姓,想要洛阳繁盛,首先就要乡间繁盛,也只有乡间繁盛了,州县也就能繁盛,最后惠及洛阳。”
云昭认真的听完了这个洛阳本地官员的奏对,又嫌弃的看了云杨一眼对小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躬身道:“下官名叫张春生,玉山书院第七届政务科毕业生。”
云昭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玉山出来的办事靠谱,云杨,你洛阳大里长的职务就革除了吧!”
云杨撇撇嘴道:“这几年,别人都在升官,就我的官职越做越小,不过,没关系,正好不耐烦做这个鸟官。”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对柳城道:“你接了这个职务吧,至于你想去蜀中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柳城躬身道:“下官领命。”
云昭又对韩陵山道:“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再进洛阳城。”
韩陵山笑眯眯的道:“本该如此。”
事情说定了,酒宴就重新开始了,云昭还是祭奠了三杯酒,接下来,就在云杨军中喝的酩酊大醉。
早上起床的时候头痛欲裂,捂着脑袋呻吟一阵之后,这才慢慢起床。
冯英伺候云昭喝了米粥后道:“你在云福军中可以安睡,唯有在云杨军中你可以烂醉如泥。”
云昭道:“回到家里我还可以荒淫无道。”
冯英笑道:“总共就两个妻子,你能荒淫到那里去呢?趁着还有时间,洗个澡吧,今日要见洛阳百姓,你还是要打扮一下的。”
听冯英这么说,云昭思忖一下道:“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吗?”
冯英笑道:“您就别问了,随机应变就好,那么多人准备了那么久,您要是提前知道了就毫无意义。”
云昭想了一下道:“不是我的生日。”
“胡说什么,母亲还在呢,你过得哪门子的生日。”
云昭又想了一下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时刻,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洗过热水澡之后,云昭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冯英伺候他穿衣的时候,他眼看着冯英将铠甲勒在他身上,就皱眉道:“穿袍子吧,这样轻松一些,百姓们也好接受。”
“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穿袍子呢,男人家就是穿铠甲才显得英武,吸气!”
说着话,手上用力一勒,云昭就觉得自己的肠子肚子都被束甲丝绦给勒到胸口去了,慌忙解开丝绦,去了一趟茅厕之后,这才有功夫埋怨冯英:“你用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
冯英没好气的道:“以前多少还动动刀剑,这两年一动不动的养膘。”
“我骑马!”
“骑马只会长大屁.股。”
云昭回头看看自己的后臀,觉得不差,就出门骑马被人簇拥着直奔洛阳。
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劝进的一天。
这是韩陵山,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乃至玉山一众先生,加上蓝田军团所有首脑们瞒着他做的一件事。
昨日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苗头,在洛阳看到徐元寿站在人群里这非常的不正常。
所以,他找借口退出了洛阳城,派遣云大去弄清楚徐元寿为什么会在洛阳城。
就在刚才,云昭从云大嘴里知道了这群人出现在洛阳的目的。
他们认为区区的蓝田县令已经不足以显示云昭的威严,更不足以显示蓝田的实力,所以,在问过朱存机之后,他们觉得秦王,是一个很不错的尊称。
自古以来洛阳就是一个很好地劝进之所,而在长安劝进的话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像是谋反,而不是和平的接交权力。
这明显是不成的的!!
云昭不会接受秦王称号的。
他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当皇帝,而不是这样循序渐进!
何况,自己身为大明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成为大明的皇帝,用不着遮遮掩掩。
蓝田官员的职位称号很低,这是自然地,当云昭仅仅是一个县令的时候,别人就只能是里长,大里长,不管你统御了多大的地盘,统御了多少人马,说你是里长,你就只能是里长。
这里面有一个法理的问题,云昭曾经告诉过徐元寿一干人,自己是百姓选出来的皇帝继承人,不是叛贼。
这话听起来非常刺耳,但是,云昭就是要全天下人知晓,他这个皇帝真的是百姓们推举上去的。
很多时候,过多的纠缠会生出很多意外来。
云昭不知道王莽,董卓,曹操被劝进的时候,是不是知道,或许,大概是知道的,反正他的部下完全没有告诉他。
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中,就连冯英似乎都知晓!
这样做是不对的,云昭觉得自己身为蓝田最高主宰,有权力知道所有的事情。
当瞎子,聋子的感觉很不好!!!
韩陵山是一个感觉敏锐的人,跟随云昭骑了一阵子马之后就叹口气道:“是全体决议!”
云昭淡淡的道:“没有我参与的决议也算是全体决议?”
陪在云昭另一边的冯英身体抖动一下,颤声道:“是母亲的意思。”
云昭看了冯英一眼道:“你没告诉我。”
冯英咬着嘴唇道:“我们都以为你此次出巡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并巡视自己的王国。”
韩陵山叹口气道:“我这就告诉他们结束此事。”
云昭看了韩陵山一眼道:“继续吧!”
随着云昭沉默下来,原本欢乐的队伍在很短的时间里纷纷变得沉默下来。
云杨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好几次想要说话,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
现在的云昭与他记忆中的云昭变化太大了,变得他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他好像总是在变化,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变得不可亲近,变得阴鸷多疑。
“我们已经长大了……”
云昭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就纵马向前。
就在不远处,有十几个白胡子老头担着美酒,牵着羔羊,红漆的木盘里装着牛,羊,猪三牲,他们早早地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云昭没有饮用他们端来的酒,反而一鞭子抽翻了红漆木盘,厉声道:“此地只有蓝田县令云昭,何来的万岁?”
一众老人沉默不语,惊恐的向后退去。
韩陵山再次长叹一声,跳下马,单膝跪在云昭马前道:“请县尊息怒。”
云昭看着天上的红日慢慢的道:“我们当年在玉山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将是最后一批享受胜利果实的人,你忘记了吗?”
韩陵山抬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蓝田已经不容我们再用微末小吏的头衔。”
云昭笑了,对韩陵山道:“云昭昔日不过是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强盗窝里的少主,你们也只是一个个衣食无着的孩童,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人长大了,心也变野了。
昔日,我们有一口吃的就会庆幸不已,现如今,我们已经不再满足我们已有的。
我们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出身,忘记了我们起事的目的。
这天下确实已经被我们握在手中了,可是,放眼忘去,世界如此之大,如果我们现在就满足于现有的成绩,开始骄傲自满。
确实,我很想当皇帝,估计你们也早就想要当什么宰相,尚书,都督,元帅,大将了。
能不能先抑制一下我们的愿望?
大明的太祖皇帝虽然认识不了几个字,他还知晓‘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这个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懂了?
我们要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这条道路比以往现成的道路更加的凶险。
可是,只要我们闯过去,我们的前途将是没有止境的一条光辉之路。
现如今,我们真的不过是万里长征走出了前几步而已。
先要成为万世之表,差的远呢。
成功就在眼前,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小心谨慎,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错。
云大,云州,云连,开路,我们回蓝田!”
云昭勒转马头,第一个掉头就走。
第五十章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云昭不想成为王莽,董卓,曹操……
因为这些人不论当初把过程做的多好,最后都免不了成为千古笑柄。
想当皇帝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尤其是云昭在发现自己当皇帝要比大明人当皇帝对百姓来说更好,云昭就不觉得这件事有需要用一些华丽的礼仪来装扮的必要。
如果连这点舍我其谁的气魄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能当开国皇帝的人,哪一个不是胆大包天之辈?
既然已经开了蓝田代表大会,就应该坚定的沿着这个制度走下去,如果走黄袍加身,劝进这条路的话,跟以前的王朝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云昭真的想要当一个好人,那么,就不要沾染权力这个病毒,一旦被这个病毒感染了,再好的人也会蜕变成一只恐怖的权力野兽!
云昭活了这么久,不论是在很久的以前,还是当下,他都是在权力的边缘转圈圈。
通过自己的眼睛,他发现,权力与好人这两个名词的含义与本质是相悖的。
进入潼关之前,云昭黄河谷地点燃了好大一堆篝火。
柴火很多,火焰就非常高,秋日里浑浊的黄河水被火焰照耀成了金黄色。
同时,也把云昭的铠甲照耀成了金黄色。
面对匆匆赶来的徐元寿等人,云昭张开双臂道。
“这算不算是满身尽带黄金甲?”
徐元寿撇撇嘴道:“后背还是黑的。”
云昭大笑道:“那是留给我的世界。”
徐元寿道:“你的这堆火,只照亮了方圆十丈之地,你却把无尽的黑暗留给了自己,太自私了。”
云昭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递给徐元寿道:“你可以点燃自己的火堆了。”
徐元寿接过柴火仰天大笑道:“你就不怕?”
云昭的笑容在火焰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大声道:“火种是我给你的,你的火堆也是我的火堆,至少,他应该是中华百姓的火堆。
如果,我发现有火堆在照亮别人,黑暗中华,休要怪我熄灭你这堆火,同时熄灭点火人的生命之火。”
徐元寿点点头道:“很好,群而不独。”
说着话,又把柴火丢进火堆中,将手插在袖子里慢慢的道:“不论你是在试探,还是在说心里话,我还是觉得把所有的柴火丢进一个火堆里,看起来热闹些。”
云昭冷哼一声道:“本来就该这样!”
徐元寿仰天哈了一声道:“果然,独,才是权力的本质。”
云昭也大笑道:“总比你们搞什么劝进来的光明正大。”
“你这是要彻底的抛弃‘礼’了?”
“没错,我认为这里面充满了糟粕!”
“千古之礼毁于一旦,你不觉得可惜?”
“没说要毁于一旦,我们以后只是不提倡,准备移风易俗。”
“咦?你不准备行武宗灭佛之举?”
“我什么都不准备灭绝,只会把他交给百姓,我相信,好的一定会留下来,坏的一定会被淘汰。”
“咦?又是老庄的无为而治?”
“你就别猜测我的施政纲领了,只要对百姓真正有用,哪怕是离经叛道我也敢用。”
“中庸之道?”
徐元寿见云昭一脸的不耐烦就叹口气道:“你总要给书院里研究国策的一些人留一点希望,开个头,要不然他们从何研究起呢?”
云昭笑道:“我做我的,你们研究你们的,反正你们总能自圆其说。”
徐元寿摇摇头不再说话,云昭找了一块松软的沙滩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沙地对云杨跟韩陵山道:“坐过来,我不吃你们。”
云杨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块红薯递给云昭道:“我真的以为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
云昭瞅着云杨有些惶恐的脸,心头一软接过红薯道:“以后再有拿不准的事情,就直接来问我。”
韩陵山也学着云杨的模样递给云昭一块红薯道;“可以不行劝进之举,不过,蓝田官制确实到了不改不可的时候了。”
云昭也接过韩陵山递过来的红薯,双手捧着两块滚烫的红薯道:“我最近疑心病很重,且没有法子治疗,密谍司不该有事情瞒着我。
当瞎子,聋子的感觉很可怕。”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是最后一次。”
听两人都同意自己的建议,云昭也就开始吃红薯,皮都不剥,吃着吃着不由得悲从中来,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被哄骗的皇帝。
仅仅两个红薯,就饶恕了人家本应该被砍头的罪过。
“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会砍你们头的。”
云杨韩陵山齐齐的点点头,帮云昭剥好红薯,继续一起吃红薯。
在洛阳的时候,云昭怒火冲天,从洛阳到潼关,或许是离家越来越近的缘故,云昭心中的不安慢慢的消失,不安没有了,怒火也就逐渐消散了。
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他不能真的去处罚徐元寿这些人,他也不相信这些人会有恶意——可是,他就是感到不安,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这一种很细微奇妙的心理变化……云昭不想当孤家寡人,这种心态却逼迫他不断地向孤家寡人的方向进发。
当年那个戴着虎头帽跟野猪闲聊的孩童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那个光屁.股跟小伙伴一起在溪水里嬉戏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那个在月光下慷慨激昂,粪土万户侯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再见了,我的童年……再见了,我的少年……再见了我唯美的云昭……再见了……我的淳朴时光……
黄河水呜咽着打着旋滚滚而下,它是永恒的,也是无情的,把什么都带走,最终会把所有的东西带去大海之滨,在那里沉淀,积蓄,最后生出一片新的大陆。
世界就是这样被缔造出来的,旧有的不死去,新来的就无法成长。
云昭踏进蓝田的时候,心中最后一丝不虞之意也就彻底消失了。
有无数的人站在道路两边欢迎他们的县尊巡视归来。
尊荣虽然丑了些,牙齿虽然黑了些,不要紧,他们的笑容足够纯粹,划旱船的船娘老一些不要紧,大头娃娃摔了一跤也没关系。
耍草龙的断了一截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至少,他们的态度非常的真诚。
“县尊,可不敢再离开家了。”
这位占了云氏不少便宜的乡老,话语是真诚的。
“你看看,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人都变黑了。”
“县尊,家里的葡萄成熟了,老汉特意留下来了一棵树的葡萄给您留着,这就送家里去。”
“县尊,听说您要当皇帝了,早就该当了,您当皇帝的那天,老汉去找老夫人讨杯酒喝。”
云昭从一个妇人顶在脑袋上的笸箩里抓了一把红枣,一边咬一边对云杨道:“这才是我的人。”
云杨幽怨的道:“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云昭道:“你是一个叛徒。”
“你在黄河边说过了,过往不究的。”
“那是对别人,对你,我会记一辈子的,只要我想起来了,就会收拾你一顿。”
“为什么啊?”
“因为你姓云。”
云昭的马蹄还是停下来了,前面有数百个舞姬在秋风中伴着落叶舞蹈,云昭不得不停下来。
朱存极笑呵呵的来到云昭面前,指着这些梳着高高的宫廷发髻,身着五彩斑斓得丝绢宫装的女子对云昭道:“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没工夫理睬朱存极的废话,眼前这些玲珑有致的美人儿正双手挡在小嘴上作娇羞状,旋即就扭动曼妙的身体引人遐思。
“都是给我的?”云昭忍不住问了一声。
朱存极嘿嘿笑道:“如果县尊想……哈哈哈……”
云昭回头看一眼一脸委屈之色的冯英,果断的摇摇头道:“两个老婆都有些多。”
这话一出,冯英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云昭叹了口气,将手帕递给冯英道:“没怪你。”
冯英低声道:“是我做错事,该的。”
云昭探手捏住冯英的手道:“凑活着过吧,你夫君不算好人。”
冯英正要说话,一个红色精灵一般的女子,行云流水一般的从美丽的宫装美人中间流淌出来,一条粗大的黑色发辫在她丰满的臀部上跳跃着引人入胜至极。
只是一张嘴就破坏了欢快的场面。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飘……”
“县尊,如何?寇白门身材本来就丰满,个子又高,虽然出身江南却有北方美人的风韵,她跳的《白毛女》这出歌舞剧,堪称妙绝天下。
观者无不为这个喜儿的悲惨遭遇痛哭流泪,恨不能生撕了那个黄世仁跟穆仁智。
事实上,扮演这两个角色的戏子,从不敢出门,已经被痛殴了好多次了。”
云昭低头瞅着站在他马前的朱存极道:“其实啊,你就是黄世仁,你的管家就是穆仁智,说起来,你们家这些年祸害的良家闺女还少了?”
朱存极瞪大了眼睛连忙道:“冤枉啊,县尊,微臣平日里连秦王府都难得出一步,哪来的机会抢夺人家的闺女?”
云昭的眼神被寇白门灵动的身子吸引住了,咳嗽一声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五十一章没信心的云昭
回到家里之后,寇白门曼妙的身子就从云昭的脑海里消失了。
主要是钱多多带着两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迎接他,孩子们的喧闹,钱多多的问候,顿时就让云昭心口满是温情,一点别的东西都塞不下了。
儿子们已经很有礼貌了,知道施礼欢迎父亲回家,小闺女就不一样了,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重新钻进父亲的怀抱笑的如同一朵花一般。
等到人走光了,云昭拥抱钱多多的时候,钱多多立刻感觉到丈夫似乎有些激动,抱着云昭的脑袋道:“怎么,冯英没有伺候好你?”
云昭摇摇头道:“主要是好久没有见到你。”
钱多多叹口气道:“人啊,就是这样的,对于身边人大多不在意。”
云昭皱眉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钱多多道:“母亲下了封口令,冯英执行了,我没有执行,如果是因为这件事让你疏远冯英,我觉得可能不该派人告诉云大他们要劝进。”
云昭松开钱多多坐在椅子上道:“我有些惶恐。”
钱多多道:“云蛟他们抢我上山的时候我也非常惶恐,那时候的我也是不相信任何人的。
夫君,你掌控一切的时间太长了,导致你现在怀疑所有人。
别冷落冯英,她才是感到害怕惶恐的那个人。”
云昭指指脑袋道:“我知道她不会害我。”
“这不就完了?”
钱多多白了云昭一眼,顺势坐在他的怀里,瞅着云昭的眼睛道:“皇帝啊……”
皇帝本该是在万人中央接受膜拜的的存在,可是,在玉山,云昭这个即将成为皇帝的人却没有多少人理睬。
尤其是在他坐上他那辆蠢透了的大茶壶的时候,基本上就达到了人鬼辟易的程度。
大茶壶炸了一次,里面的开水烫伤了两个人,不过还好,伤势不严重,其中一个研究员的左手被蒸汽烫成了鸡爪状,基本上没法子恢复了。
就是因为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云昭的大茶壶终于拥有了拖动一千斤重的东西狂奔的本事。
铅油跟石棉绳终于堵住了喜欢外溢的水蒸气,从而让大茶壶的功率提高了很多。
不仅仅是铅油跟石棉绳,蓝田县的水动力车床经过不断地更新换代,终于有了一定的精度,至少,制作枪管的时候,水力镗床已经可以制作出口径相对精密的枪管。
至于火炮的研究更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原始的实心炮弹彻底的从蓝田军队序列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力强大的开花弹。
云昭在参观了火炮试验之后,压在他心头上的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消失了。
强大的武器给了云昭强大的自信心。
于是,十一月间的蓝田代表大会将会如期召开。
对于此次大会的召开,云昭是充满信心的,他相信只要这一步走出去,不论是不是徒有虚名,在史书上,他都应该占据一个极为重要的地位。
就在此时,在遥远的欧洲,法国爆发的资产阶级革命正在酝酿中,只需要短短五十年,就会正式爆发。
这次大革命瓦解了波旁王朝,同时较为彻底地摧毁了法国封建制度。
使过往的贵族和宗教特权不断受到自由主义政治组织及上街抗议的民众的冲击。
旧观念逐渐被天赋人权、三权分立等民主思想所取代,对世界历史的发展有很大影响。
就在此时,英伦岛上也已经出现了反抗的声音,再过不到五十年,英国的光荣革命就会爆发。
这次政变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新贵族和部分大土地所有者之间所达成的政治妥协。
政变之后,英国逐渐建立起君主立宪制。
而此时距离莱克星顿的枪声响起还有一百三十年,后世那个豪横的以暴乱起家的大帝国还处在蒙昧状态,云昭认为,可以人为的干预一下。
总之,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从现在起,这种革命,或者说改变会不断地在出现在地球上,直到新时代彻底降临。
大明世界需要作为一个先知者率先作出变革,此时作出变革,要比被动变革要好得多。
没有了建州人的野蛮统治,云昭完全可以期望一下大明国土上诞生的新的思想,新的阶级。
筹建蓝田代表大会的顾炎武与黄宗羲忙的焦头烂额。
代表大会这是一个全新的事物,没有可以参照的成法,更没有可以指引他们的人,在他们的手上,除过一篇云昭写的新世纪宣言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当他们得知云昭回到蓝田的消息之后,在第三天终于登门了。
云昭看了顾炎武,黄宗羲拟定的大会模式,与大会章程,以及大会要达成的目的,以及大会的组织流程后,对两个头发都快要被熬白的家伙道:“其实,我们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完全可以讨论一下你们无法确定的这些东西。
至于纲领性的文书,以及律法文书,你们应该交给专门的人才去研究,去编篡。
这些东西不可能是我拍脑袋能决定的事情。
也不是你们依靠博学多识就能解决的,集思广益才是最重要的。”
顾炎武长叹一声道:“我们正在制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我很担心这头猛兽一旦被放出来,会出现我们无法控制的新局面。”
黄宗羲道:“此次大会一旦召开,就会彻底确定君,臣,民之间的关系,想来对县尊这个未来的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云昭笑道:“你认为我可以继续做皇帝?”
黄宗羲道:“皇帝如果失去神性,我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呢?我们反对的从来就不是皇帝,而是皇帝之私,若天下不再为皇帝独有,那么,与我主张的天下为公并不矛盾。”
云昭又对顾炎武道:“我执行家天下的世界,你们反对,现在,我执行天下是天下之天下,你又担心会有新的猛兽出现。
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态可要不得。”
黄宗羲沉默片刻拱手道:“家天下对县尊最为有利。”
云昭道:“对大明世界没有半点好处。”
顾炎武皱眉道:“我真的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圣人!”
云昭道:“我就是圣人,估计死后会被做成雕像,供世人膜拜。”
黄宗羲道:“县尊的修养并未达到不沾染尘埃的地步,却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某家,百思不得其解。”
云昭道:“总需要有人给我们这个老大的帝国做一些改变,你如果非要怀疑,我给你一个答案——你就当云昭贪千古之名好了。”
黄宗羲恭敬地拜倒于地谦卑的道:“如此,容我大礼参拜。”
顾炎武,黄宗羲走后,云昭一人坐在柿子树下陷入了沉思。
黄宗羲的问话非常犀利,云昭确认自己的修养远远达不到做千古之大变革的程度。
但是,他的前路是清晰地。
如果云氏继续充当汉人的皇帝,了不起就是一个满清罢了。
封建帝国在大明世界这片土上滋生的时间,远比世界上其余地方要早,要长,尤其是大明,几乎已经达到了封建统治的巅峰。
也就是说,封建王朝的没落是大势所趋,绝对不会因为有一两个英明的皇帝出现,就能改变这千古大势。
对此,云昭有八成的把握。
如果自己死了,出现了最坏的状况——人亡政息,那么,云氏大明,与满清有极大的可能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毕竟,皇帝统治天下的根基就是愚民!
民智不开,被人家用乱炮轰开国门将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这是封建帝国的秉性。
云昭的还政于民,与其说是将权力还给百姓,不如说,他准备做的事情是——把智慧还给百姓!
这是天大的恩德!
“父亲,吃饭了。”
云彰站在距离父亲一米远的地方,很有礼貌。
这样乖巧漂亮的孩子绝对不是自己的!
云昭探手捉过云彰,将他紧紧的夹在胳膊底下,探出手将他整齐的发髻揉成了一团乱草,最后狠狠地在儿子苹果般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喊声爹来听听。”
小家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云昭期望的笑容。
“爹爹!”
“嗯嗯,这就对了,老子明明是你爹,叫什么父亲呢?”
“爹爹!”
“嗯,很好,以后就这么叫。”
云彰大方的将手放在云昭的手里,父子俩便手拉手走进了内宅。
云显如同一个精致的泥娃娃一般坐在饭桌上还在看书,见父亲跟哥哥两人乱糟糟的模样,顿时就爆发了,抬手丢掉手上的书本,哇哇大哭起来。
云昭抱住小儿子,帮他把眼泪擦干道:“以后不要死读书。”
“可是,祖母大人……”
“什么祖母大人,咱们家只有祖母!以后就喊我爹,叫什么父亲啊,你这么叫了,还以为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云显立刻就高兴起来了。
钱多多无奈的道:“这是母亲的主意。”
云昭吃一口饭道:“我养的是儿子,不是皇太子。”
冯英瞅瞅云昭的脸色低声道:“母亲会不高兴的。”
云昭道:“谁的儿子谁去教养吧,我是她儿子,随她折腾,但是呢,我儿子不成!”
第五十二章抱着美好的愿望生活
洪承畴从头发上摘掉一根松针,随手弹了出去。
坐在另一个木笼囚车里的陈东道:“你的计划能成功吗?”
洪承畴笑道:“成不成的要看天意,反正我们已经努力了。”
陈东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吗?要知道你的计划不论成功与否,你都死定了。”
洪承畴笑道:“某家只管策划,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陈东转过头去满怀希冀的看了着黑黝黝的松林。
眼看就要走出这片黑松林了,云平他们依旧没有出现。
范文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建州人的设立的关卡,走到那里,就进入了平原区,也就到了建州人烟密集的地方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范文程大吼一声道:“敌袭,戒备!”
不等他们做好准备,一彪人马如同疾风一般踏碎了满地的松针,范文程瞅了一眼奔跑在最前面的正黄旗骑兵,又大声道:“让路,让路,让开大路。”
一干人匆忙下马将木笼囚车推到路边,才拜倒在地,就看见被正黄旗骑兵簇拥着的黄台吉从他们身边奔驰而过,路过囚车的时候,黄台吉那双焦灼的眼睛,仅仅在洪承畴身上停留了一刹那,并没有停下战马,就在随从的护卫下烟尘滚滚的向盛京方向奔驰而去。
黄台吉带领的人马很多,用了一柱香的时间队伍才匆匆过完。
这一幕落在洪承畴的眼中,他微微笑了一下,就继续抬着头看蓝蓝的天空。
陈东则一脸崇拜的瞅着高傲的洪承畴。
直到现在,陈东终于确认,洪承畴没有投降满清的意思,他用计谋将自己陷入了死地,彻底的绝了后路。
给多尔衮出了这样一个阴毒的绝户计,多尔衮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他继续活着,同样的,假如黄台吉知晓了整个事情经过,他洪承畴一样没有活路。
事情明了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情不明了——那就是逃脱的云平等人如何来拯救他们。
眼见自己的计谋被多尔衮开始实施了,洪承畴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似乎做好了迎接自己命运的准备,不论是被多尔衮杀死,还是被云平等人救走,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觉得自己平生之志在这一刻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
洪承畴不着急,陈东着急,他相信,多尔衮派来的杀手应该已经上路。
云昭今天跟母亲一起吃早饭,他知道,应该有人已经把他的态度告诉了母亲。
或许是居移气养移体的缘故,母亲这些年并没有变得苍老,时光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非常重的痕迹,跟云昭坐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母子。
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云昭放下碗瞅着母亲。
云娘轻轻啜饮着米粥,过了片刻也放下饭碗道:“你不要怪冯英,云杨他们,如果不是我给他们下令,他们不会隐瞒你的。”
云昭道:“您也不应该隐瞒我,这是大忌。”
云娘用手指挑一下发髻道:“你该做皇帝的。”
云昭点头道:“我确实应该做皇帝,但是,不该在这个时候。”
云娘道:“我问过人了,他们都说你当皇帝的时机已经成熟。”
云昭叹口气道:“您该问我的。”
“当皇帝不好么?”
“当皇帝当然很好,不过,时机不对。”
云娘瞅着儿子低声道:“你的那个大会就要召开了,我听说对你很不利。”
云昭道:“这样做对百姓很有利,对云氏也很有利。”
云娘摇摇头道:“为娘不懂你说的这些话,不过,你也不用给我解释,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以后,为娘不会自作主张了。”
云昭笑道:“等我闲下来,我们母子就回汤峪居住一阵子,孩儿会把个中情由全部说给您听。”
云娘笑道:“好,为娘等着。”
目送儿子离开,云娘对伺候在身边的钱多多道:“还是你机敏一些。”
钱多多娇笑一声道:“他是我的天。”
云娘又道:“照顾好他,这孩子现在很孤单。”
钱多多道:“不会的,我夫君气吞天下,没有他过不去的坎。”
云娘笑骂道:“就你对他有信心。”
钱多多道:“我才不管他能不能当皇帝呢,就算是当叫花子我也跟着。”
“这是女人的福气……”云娘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云昭回到久违的大书房,坐在那张光滑的的椅子上,端起茶壶喝了一口茶,茶水温度正好,笔墨纸砚也在顺手的位置上,一份调粮文书翻开了一页等他批阅呢。
抬头看一眼,发现身边站着等候吩咐的人变成了裴仲。
他以前是秘书监的三号人物,柳城去洛阳任职之后,他超过了侯坤成为了云昭新的秘书。
越过侯坤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随着蓝田界碑不断地向远方逃遁,蓝田官员不足的状况越发的明显了,一次性的将柳城,侯坤两个秘书监的重要人物派去了外地任职,这是云昭在匆忙间能做的最好选择。
柳城去了洛阳,侯坤将要去河西。
段国仁已经打通了河西走廊,武威,张掖,酒泉重新回到了蓝田的有效管理之下。
这片土地很久以来都处在无政府状态,云昭从密谍的文书中知晓,段国仁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是,在段国仁的奏报中,河西地安然无恙。
只是嘉峪关城头戌卒在段国仁的的奏报中占据了极大的篇幅,他甚至认为,要重赏这些戌卒……在大明朝廷早就忘记了他们存在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坚守在嘉峪关。
在段国仁的大军抵达嘉峪关的时候,这些戌卒居然天真的认为,这些从关内来的军队是来替换他们的,一大群人哭泣的没了人样子。
面对一个糊涂的军官带领的两百一十一个糊涂的军卒,段国仁正式以河西大将军的身份,命令他们换防。
段国仁接收了嘉峪关,将这些从嘉峪关换防下来的军卒送来了关中。
对于这些人,可以大胆地使用,当然,是全体送去凤凰山大营培训之后的事情。
接手嘉峪关之后,段国仁就留在了那里,他准备休息半年之后,就带着大军进入西域。
这个人对西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云昭甚至怀疑这家伙本身就是从西域流浪回关中,最后被玉山书院收留了。
这件事,云昭没有问过,也没有必要去问,毕竟,一个人八岁之前的履历,问出来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云昭只是从密谍的塘报中看出段国仁似乎有些不对劲。
密谍司的文书,韩陵山自然是看过的,他并没有在可疑之处标红,所以,云昭也就没有标红,钱少少,张国柱两人也没有提出疑问。
在没有大问题的情况下,云昭,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都不愿意怀疑段国仁这种级数的官员。
所以,当那个嘉峪关守将拿着段国仁的亲笔信拜见云昭的时候,他没有感到奇怪。
接见这个名叫王山的边关守将的时候,云昭叫来了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一起听。
王山的口才并不好,甚至在云昭等人的注视下有些慌乱,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不过,听完这家伙讲的故事之后,云昭,钱少少,韩陵山,张国柱四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县尊,成化年间,出嘉峪关去哈密屯垦的大明百姓共计十三万六千有余,后来,归来的只有不超过一百三十人,年纪最幼者就是段仁……
嘉峪关艰苦,没法子养活这个孩子,我们托付商队将这个孩子带回了关中……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大将军。”
王山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且幸福。
等王山告退后,韩陵山皱眉道:“我第一次见段国仁的时候,他瘦弱的就像是一只兔子。”
钱少少道:“身上有刀剑伤,左边的耳朵是被利器割掉的……”
张国柱道:“他总是喜欢看西方。”
云昭对韩陵山道:“派出商队搜索西域残余的大明人。”
韩陵山道:“有一些记录,他们的处境不太好。”
“那就探查清楚,告知段国仁,他满怀仇恨却能在嘉峪关整军半年,说明他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就按照他信中所言,徐徐图之。
以后,我们即便是要开拓边疆,不能让百姓打头阵,切记,切记。”
韩陵山苦笑一声道:“成化年间,大明军队退出哈密卫,史书上是有记载的,为何就没有随军出塞的百姓后来的记录呢?”
钱少少道:“史书没空,也没有多余的地方记载这些小事!”
上位者的情绪很难出现波动,就算是有波动,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会平息。
嘉峪关两百余人在朝廷已经忘记他们的情况下,宁愿放羊,屯垦,自力更生也要守卫孤城二十年,这种事情是一个大时代下的悲剧。
好在,如今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有时候云昭坚持认为,天道就应该是这样的,让好人有一个美满的结果,让坏人有一个糟糕的结局。
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理念,几乎代表着大部分人的想法,希望。
可惜,愿望是好的,结果,不一定。
第五十三章野心制造出来的辉煌
云昭在给段国仁的回信只有四个字——苦了你了。
至此,大明世界的西北边陲云昭就全权托付给了段国仁,他相信,这个人不会辜负大明世界,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更不会让那片新的土地脱离大明。
玉山上有很多人对于派大军征伐西域有着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大军可以进入西域,但是,必须是在国朝兴盛的状况下进入西域。
他们甚至把进入西域称之为——开疆拓土。
对于这个问题云昭跟他们的见解不一样,他的见解与朱元璋别无二致。
当年,大明驱逐鞑虏,建立大明之后,在制作史书的时候,很多文臣认为应该将蒙元从中华史书序列中去除,他们不愿意承认蒙元对中原的统治。
但是朱元璋不这样看,他不但不允许将蒙元从中华史书上去除,自己登基后的第二年便特意派人开始撰写——《元史》。
洪武二年二月丙寅,在南京的天界寺正式开局编写,以左丞相李善长为监修,宋濂、王袆为总裁,征来山林隐逸之士汪克宽、胡翰、赵埙等十六人参加纂修。
大明初年的大儒宋濂是主要负责人。这次编写至秋八月癸酉(十一日)结束,仅用了188天的时间,便修成了除元顺帝一朝以外的本纪37卷,志53卷,表6卷,传63卷,共159卷。这次修史,以大将徐达从元大都缴获的元十三朝实录和元代修的典章制度史《经世大典》为基础。
由于编纂的时间太仓促,缺乏顺帝时代的资料,全书没有完成,于是派欧阳佑等人到全国各地调集顺帝一朝资料,于洪武三年二月六日重开史局。
仍命宋濂、王祎为总裁,率领赵埙,朱右、贝琼等15人继续纂修,经过143天,七月初一书成,增编顺帝纪10卷,增补元统以后的《五行》、《河渠》、《祭祀》、《百官》、《食货志》各1卷,三公和宰相表的下卷,《列传》36卷,共计53卷。
然后合前后二书,按本纪、志、表、列传厘分后,共成210卷。两次纂修,历时仅331天。
在这本史书中,大明朝廷承认大元是中华史册上的一个正统时代,并且在书中对蒙元各位皇帝以及名臣勇将作了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
并且将蒙元在中原大地上实施的国策,也一一展现出来,供后人阅览。
朱元璋毫无疑问是最恨蒙元的一个汉人!
他之所以会如此违背心意也要撰写《元史》,并且决议将蒙元列进中华序列,完全是因为蒙元留下来的庞大财产。
要知道蒙元疆域之广远超前朝。
东起日本海,西抵天山,北跨贝尔加湖,南至南海疆域,地域何止万里之遥,若是算上高离、缅甸、安南、占城以及四大汗国等藩属国,蒙元地域之广大,骇人听闻!
朱元璋是农夫出身,他深深地知道,自己可以讨厌蒙元,但是,蒙元留下来的土地可是香喷喷的,如果大明将蒙元正式列入中华王朝序列……
他建立的大明就能在法理上继承蒙元的所有遗产。
即便是派兵攻打这些地域,那也仅仅是收复故土,而不是什么狗屁的侵略。
自古以来——这四个字非常的好用。
见识过这四个字重要性的云昭,岂能因为一点点心理上的不舒服,就放弃这一巨大的利益。
所以,在玉山书院的教学内容中蒙元历史,绝对是不可或缺的,甚至要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上,让所有学子都必须明白,大明之广阔,绝对不仅仅是中原这么小小一块。
段国仁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一思想的延续,不可缺少!
不过,他很快就要从嘉峪关赶回来参加第一届蓝田代表大会,只有在云昭正式确定了蓝田的路线,方针之后,他们才能按部就班的沿着第一个五年计划坚决前进。
这一次,所有在外的蓝田重臣都要回来,哪怕是远在南洋的韩秀芬也必须回来参加会议。
就在此时,韩秀芬刚刚接到了张传礼带回来的会议通知。
“很好,我蓝田建国就在眼前!”
韩秀芬丢掉手里的血糊糊的鞭子,狠狠地拥抱了一下远道而来的张传礼。
张传礼把正式文书交给了韩秀芬,自己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葡萄牙克里斯蒂亚诺男爵身上,这一鞭子下去,带走了克里蒂斯亚诺的少许皮肉。
可是,这个葡萄牙男爵很有风骨,即便被鞭子抽打的满身血痕,也倔强的不吐一个字。
雷奥妮风情万种的从张传礼身边走过,瞅瞅快要昏迷过去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啧啧两声道:“可怜的克里斯蒂亚诺,你不说出藏宝地怎么能成呢?”
张传礼停下手中的鞭子对雷奥妮道:“你运气很好,我们县尊命你去蓝田。”
雷奥妮长大了嘴巴惊喜的道:“哦,我的天啊,我要被册封了吗?”
张传礼想了一下道:“应该是这样的。”
“我爱你,亲爱的二当家。”
张传礼顺手搂住了雷奥妮弹性惊人的腰身,正要进一步探索的时候,雷奥妮却旋转一下身体闪开了,指着站在远处的女仆塞维尔道:“去找她吧,她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张传礼只好向塞维尔张开双臂道:“你没怀孕吧?”
雷奥妮匆匆走进韩秀芬的房间,见这个彪悍的女强盗再一次戴上眼镜变成了一个知性女子,就松垮下自己的肩膀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弱一些,靠近韩秀芬道:“听说我可以去蓝田接受册封了?”
韩秀芬的目光从眼镜的上方落在雷奥妮的身上,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淡淡的道:“你最好变成一个仕女,否则,在蓝田,你有吃不完的苦。”
雷奥妮道:“我知道,乖乖女在哪里都受人喜欢,尤其是宫廷,不过,大当家的,你也需要这样做吗?”
韩秀芬摇摇头道:“不需要,那里是我的家。”
雷奥妮先是憧憬了一番蓝田册封的事情,然后对韩秀芬道:“英国的巴蒙斯男爵,西班牙的安东尼奥男爵派人联系我们,希望我们能够一同出海去寻找可怜的葡萄牙克里蒂斯亚诺男爵。”
韩秀芬道:“告诉巴蒙斯男爵他们,寻找盟友的下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请他们划定海域,我们好参与其中。”
雷奥妮道:“克里斯蒂亚诺不肯吐露葡萄牙藏宝地,我们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让他松口了吗?”
韩秀芬道:“他不吐露可是不成的,这些年我们让了不少利益给克里蒂斯亚诺,如果找不到藏宝地,我们就要亏本,雷奥妮,你也知道,我最讨厌亏本生意。”
“可是,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都在海上找他,如果走漏了消息,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就加快审讯,前天得到他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一个堂堂的男爵,居然会为了一笔藏宝就舍弃了自己所有的荣耀跟地位出逃,难以理解啊。”
雷奥妮瞪大了眼睛道:“只能说明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我去帮张传礼审讯这个人,他好像沉迷在塞维尔丰满的身体里了。”
雷奥妮走了,韩秀芬摘下眼镜,瞅着窗外的棕榈树沉吟片刻,就叫来了裴林。
“英国人,西班牙人准备吞噬葡萄牙的船队,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克里斯蒂亚诺的副官,同时告诉他,蓝田海军永远是葡萄牙人的朋友。
如果他们没有地方去,可以来马六甲河流域,这里的海港永远对他们敞开。”
裴林点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韩老大,我们到时候要船,还是要人?”
韩秀芬道:“施琅舰队还需要大量的可以走远洋的水手,这些葡萄牙人很优秀,全部送给施琅,至于他们的战舰跟武器,我们可以留下来补充我们的战损。”
“如果英国人,西班牙人问起来怎么回答?”
韩秀芬淡淡的道:“告诉他们,蓝田海军从不背叛朋友,为了朋友,我们不惜一战!”
裴林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雷奥妮拿着一战清洗干净的人皮走了进来,将柔软的人皮铺在韩秀芬的桌面上道:“您可能没想到吧啊,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居然将他的藏宝地镌刻在自己大腿内侧。
是我准备阉割他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藏宝地距离我们不算远,有六天时间就能抵达,就在火地岛上。”
韩秀芬皱皱眉头道:“确定吗?”
雷奥妮兴奋地点头道:“克里蒂斯亚诺男爵承认了。”
韩秀芬来到海图边上,看了看位置,就对雷奥妮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明天就带领两艘战舰离开天堂岛回蓝田,顺便取走葡萄牙人在南洋三十年的积蓄。”
雷奥妮高兴地道:“银子,一定是银子,葡萄牙人最喜欢银子了,当然,金子也不少!”
韩秀芬没有问那个可怜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下场,她觉得不论是雷奥妮,还是张传礼都会把这种小事情处理的稳稳当当的。
一想到要回家,韩秀芬的心情在一瞬间就变得很好。
有了葡萄牙人三十年的海上积蓄,县尊那里缺钱的状况应该能小小的改变一下。
第五十四章坚持,是一种美德
自从韩秀芬认识云昭以来,自家县尊就一直处在缺钱状态中。
不论他们弄来多少钱,一个转身之后,库藏司的姐妹们的脸色又会变得很难看。
她们就很不明白了,县尊为什么从来就留不住钱!
钱多多手里多少还有钱,可是,就她钱多多手里的钱,还没有被库藏司的姐妹们看在眼里,与蓝田库藏相比,钱多多手中的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韩陵山,徐五想,张国柱,韩秀芬这些人不这么看,他们更看重这些钱是被怎么花出去的。
与蓝田大业相比,些许钱财完全不值得一提。
相比堆满库房的金银朱贝,他们更喜欢看到繁荣的城市,富庶的乡村。
至于钱——没有了再去找就是了。
克里斯蒂亚诺男爵没有死,只是活的不太好。
他喜欢挂在脖子上的大勋章,如今依旧挂在他的脖子上,这是他的荣耀,韩秀芬不是一个喜欢剥夺别人荣耀的人。
整个南洋之上只有一艘铁甲舰,如今就是韩秀芬的旗舰——蓝田号。
就是因为有这艘船,韩秀芬才敢参与刮分葡萄牙舰队的活动中。
而英国人西班牙人之所以敢参与进来,原因是葡萄牙在欧洲海战失败了。
在三十五年前,荷兰人在马六甲海战中击败了葡萄牙人,导致强盛于一时的葡萄牙丧失了大部分南洋的利益,从哪之后,葡萄牙人很难在南洋有所作为。
这一次,同样是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的海战,只不过这一次的海战发生在大西洋,葡萄牙人损失了五十六艘战舰,并且被荷兰人轰击了海港。
所以,在未来的五年之内,留在南洋的葡萄牙人将没有任何支援。
英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蓝田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若有若无的对葡萄牙人流露出来了恶意。
葡萄牙人知晓自己的处境,于是,悲愤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在权衡之后放弃了整个葡萄牙舰队,自己带着十几个水手,乘坐一艘很小的补给船,准备悄悄地离开南洋。
他知道,如果葡萄牙人再损失了南洋财宝之后,想要恢复昔日的强大,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于是,为了葡萄牙海军的未来,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逃跑了。
这就是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自诉。
这一番话,让韩秀芬,雷奥妮听得目瞪口呆,过来半天,雷奥妮才道:“你真的不是为了你的家族,而是为了葡萄牙?”
克里蒂斯亚诺悲伤地道:“葡萄牙太小了,经不起这种程度的失败,多年以来,我们致力于避免战争,不想参与到欧洲的战争中。
可是,荷兰人不同意,他们对我们充满了敌意,而西班牙人也已经从陆地上对我们发起了进攻,不论我们如何卑躬屈膝的承认他们的统治也没有用,他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现在又要拿走我们的尊严。
大海,是葡萄牙人最后的自由之地,现在,我们连大海也要失去了。
尊敬的秀芬·韩男爵,我听说遥远的大明一向是礼仪之邦,现在,我,克里蒂斯亚诺男爵,请求您,将这一笔财富留给葡萄牙,你将在大海上收获一个坚定的盟友。”
韩秀芬听了这个悲伤地故事之后,哀叹一声,站在船舷上眺望着眼前翻飞的海鸥,用最怜悯的语调对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道:“写下你的投降书,用上你的印鉴,告诉所有流浪的葡萄牙人,他们可以投降我蓝田海军,接受我蓝田海军的调遣。
如此,他们或许能活命,否则,他们将会成为奴隶,被贩卖去遥远的东方——永世为奴!”
克里蒂斯亚诺点点头道:“很好地主意,也是一个仁慈的主意,我这就写,不过,尊敬的男爵阁下,我希望能够继续成为这支蓝田所属葡萄牙舰队的司令官。”
韩秀芬摆摆手,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巨汉就从桅杆处走过来,单手提起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身体,将他丢在肩膀上,扛着走下了船舱。
雷奥妮听着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微弱的求告声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个家伙不老实。”
韩秀芬道:“不管他老实不老实,我们到了火地岛上之后,如果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就把他丢进火山口,让他进入地狱。永远休想爬出来。”
雷奥妮笑道:“这样做最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葡萄牙人不敢运回国内的宝藏了。”
火地岛是一座黑色的岛屿,是火山喷发之后才形成的一座小岛。
在海岛靠海的地方铺着厚厚一层肥沃的火山灰,海鸟们将植物种子通过粪便丢在火山灰上之后,这里就出现了茂盛的植物。
当然,偶尔飘荡到这里的椰子也留在海滩上生根发芽,孕育出一片片茂密的椰林。
在冒着烟的山顶上,整座山峰还是黑色的,且寸草不生,火山湖总是有一个缺口的,就在这个缺口处,火山喷发后的酸水被雨水浸泡之后就形成了纯度很高的硫磺。
这东西是制作火药必不可少的材料,韩秀芬之所以要来火地岛,寻找葡萄牙人的财宝是一个方面,过来开采硫磺也是一个重要的工作。
张传礼带着一千多个黑水手去开采硫磺了,韩秀芬则带着蓝田军卒带着萎靡不振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去寻找藏宝地。
“你会杀了我吗?秀芬·韩男爵?”
“韩男爵,贵族是不杀贵族的,您不能这样做,这不是一个优雅贵族的做法。”
“男爵,我可以通过缴纳赎金来获取我的自由,这是《贵族法典》说规定的,您不能违反。”
韩秀芬笑道:“贵族的第一要义就是诚实,你若做到诚实,我就会遵守《贵族法典》,允许你的家族用等重的黄金来赎你。”
雷奥妮在一边笑道:“男爵,你应该相信我们的男爵大人,她一向心慈手软,只要你履行了你的承诺,我们就会履行我们的承诺。”
雷奥妮的话多少给了克里蒂斯亚诺男爵一点信心,走到路虽然跟人皮地图稍微有一些偏差,方向大致还是对的。
腿上被剥掉好大一块皮的克里蒂斯亚诺走的并不快,不过,有韩秀芬的奴隶巨汉帮忙,一干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前边。
韩秀芬看了一眼遍布山洞口的乱石,就对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欺骗了我,后果很严重,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一族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克里蒂斯亚诺有气无力的道:“就是这里,你可以进去拿走我们的财宝了,如果你看不见,那是你的眼睛被欲望遮蔽住了。”
韩秀芬瞅着山洞口一棵一尺粗细的灌木低声道:“这里已经有五十年的时间没有人来过了,最少。”
“这些树是我们特意移栽过来的。”
韩秀芬看一眼黑衣众,就有一个手脚灵活的山贼走了过来,提着一盏用玻璃笼罩起来的灯一步步的走进了山洞。
随即山洞里就发出一阵阵轰鸣声,在韩秀芬焦急的等待中,那个黑衣众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咳嗽一阵之后对韩秀芬道:“山洞很深,里面有酸湖,刚才差点掉进湖里,这里不是人能待得地方。”
雷奥妮抽出长刀架在克里斯蒂亚喏男爵的脖颈上道:“你敢欺骗我们?”
克里蒂斯亚诺低着头道:“财宝是属于葡萄牙的,你们不能拿走。”
韩秀芬点点头道:“你的行为让我非常的尊敬,可是,财宝我们很需要,这些财宝会变成很多有用的东西,可以支持我们的作坊做出更多的东西,可以让我们的农夫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也能让我们的市场更加的繁荣,当然,也能帮助我们制造出足够多的舰船。
说吧,克里蒂斯亚诺,我已经见证了你对葡萄牙的忠诚,现在,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的时候了。”
克里斯蒂亚诺男爵抬起头瞅着天空中的太阳悲伤地道:“我也是一个贵族,只要是贵族说出来的话就毫无真诚可言。
韩男爵,你不会允许我活下去的,就像你如果落在我的手中我也不会允许你活下去一样。
既然都是死,我不介意在临死前再受一些痛苦,唯有如此,去了天国之后,我的主才会加倍宠爱我一些。”
雷奥妮狠狠地拖动自己的长刀,她在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后背上划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立刻,割开的伤口如同大嘴张开,血流如注。
克里蒂斯亚诺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叫道:“主啊,我在为您受苦!”
雷奥妮又一刀劈在他的后背上,立刻,男爵背上就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十字,虚弱的男爵蜷缩在地上满身沾染了火山灰,他还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喃喃自语:“主啊,记住我今天受的苦。”
韩秀芬见雷奥妮还准备下刀子,就阻止了她道:“停手吧,施刑是为了达到目的,如今不能达到目的,那就是残暴,我们没有必要继续残暴……
把他丢进火山里去吧。”
“这样我们就找不到宝藏了。”雷奥妮有些不甘心。
韩秀芬瞅着已经陷入自我麻醉状态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道:“他已经告诉财宝在那里了。”
第五十五章目标东方,全速前进!
在巨汉奴隶的帮助下,雷奥妮成功的将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丢进了火山岩浆里。
她看到了一个奇妙的场景——克里斯蒂亚诺居然能在有一层硬壳的岩浆上奔跑,他足足奔跑了十六步这才摔倒在岩浆里,最后被缓缓滚动的岩浆吞没。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了。
“把这些火山岩搬回去。”
韩秀芬在雷奥妮处置完人犯之后,就对黑衣人下达了命令。
她说的火山岩,就是随意丢弃在山洞周围的那些火山岩。
黑衣人照做之后,他们就发现,有些火山岩很重,非常重,即便是两个人都抬不起来,但是,有的火山岩又很轻,轻巧到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韩秀芬命令黑衣人只拿走重的,丢下轻的。
火山灰加上石灰就会变成水泥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冷门的学问,不过,这难不住博览群书的韩秀芬,她早就发现有的火山岩与众多的火山岩颜色不同,有些发白。
并且少了蜂窝状的结构。
而克里斯蒂亚诺男爵的藏宝图指的就是这里,这不会有错,韩秀芬不以为这个人会狡猾到刻一张假的藏宝图在自己身体上。
所以,宝藏就应该在这里。
当她知晓山洞中满是酸气,人根本就不能在里面久留之后,就已经知晓,宝藏不可能放在山洞中。
她暗中触动过几块石灰岩,发现有的重,有的轻,重的那些石块重的一点都不合理,而轻的石块似乎也比其余的石灰岩轻。
当克里斯蒂亚诺男爵说那棵树是他移栽过来的,韩秀芬就解开了最后一个疑团,轻的石块为什么会比其余的正常火山岩轻的唯一解释就是——当初葡萄牙水手干活的时候,自然漫山遍野的挑选轻的石头搬过来,难道还要选重的不成?
韩秀芬抽出长刀大喝一声,劈开了一个很小,却奇重的火山岩,外面的硬壳被斩开之后,立刻就露出来了黄金的本色。
韩秀芬抓一把火山灰涂抹在石头上堵住了斩开的裂口,然后就让黑衣人继续将这些石头搬上船。
果然,当韩秀芬的战舰离开火地岛之后不长时间,她就遇到了巴蒙斯男爵的舰队。
在巴蒙斯男爵舰队的外侧,西班牙安东尼奥男爵的舰队也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游弋。
巴蒙斯男爵的旗舰“勇敢号”战舰脱离了舰队径直来到韩秀芬的旗舰“蓝田号边上,在打出了访问旗子获得准许之后,巴蒙斯男爵很快就来到了“蓝田号”与韩秀芬会晤。
在迎接巴蒙斯男爵的时候,韩秀芬还看到了安东尼奥男爵的副官。
雷奥妮甚至看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位船长。
“我们搜遍了南洋,也没有找到可怜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不知韩男爵可曾寻找到了这个可怜人?”
双方礼貌的交谈之后,巴蒙斯男爵喝了一口韩秀芬提供的中国茶忧心忡忡的道。
韩秀芬也同样面色沉痛的道:“我们这里也没有关于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消息,希望你们的上帝能够保佑他在大海上活下来。”
巴蒙斯男爵看着韩秀芬道:“听说男爵阁下准备回东方述职?”
韩秀芬的脸上露出幸福之色,愉悦的道:“这一次回去,我可能要被晋升。”
巴蒙斯羡慕的道:“下一次再见阁下,就要尊称您一声子爵阁下了。”
韩秀芬笑道:“我想,成为子爵,对阁下来说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巴蒙斯笑道:“我们这些人远离故乡,在大海上漂泊,为的不就是这些荣耀吗?只是,该死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他背弃了这种荣光,蜕变成了一个贼。”
韩秀芬大吃一惊道:“他背弃了光荣的贵族吗?”
巴蒙斯沉痛的点点头道:“他私自将葡萄牙舰队近三十年来的积存偷偷藏了起来,并且独自带着十六个水手离开了葡萄牙舰队,丢弃了他的同伴,也背弃了光荣的葡萄牙。
我们在一个海礁上找到了七个水手的尸体,西班牙人在另外一个沙岛上找到了另外九个活着的水手,可是,克里斯蒂亚诺消失了。”
韩秀芬皱眉道:“活着的水手怎么说?”
巴蒙斯掏出烟斗点燃,吸了一口烟淡淡的道:“他们是被克里斯蒂亚诺以暴动罪遗弃的。”
“财宝呢?我更关心这个。”
巴蒙斯耸耸肩膀摊开手道:“不知所踪。”
韩秀芬叹口气道:“太遗憾了。”
巴蒙斯把身体倾泻一下瞅着韩秀芬道:“海上有一个传言,说,男爵阁下得到了克里斯蒂亚诺这个贼偷。”
韩秀芬摇头道:“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好,再加上我就要快速回国,看来这份财宝将要与我擦肩而过了。”
“你的船吃水很深。”
韩秀芬看一下巴蒙斯烟灰色的眼珠,站起身道:“男爵,我们一起去看看您认为的那些财宝吧。”
巴蒙斯看的出来,韩秀芬已经很生气了,考虑到韩秀芬过于可疑,他还是站起来邀请安东尼奥的副官,以及那个荷兰船长一起参观韩秀芬的巨舰。
这批财宝的数量很多,体积很大,想要靠一艘船来隐藏,是无法隐藏的,同时,巴蒙斯等人知晓韩秀芬在离开天堂岛的时候,两艘船的吃水很轻,不可能载着那批宝物。
现在,他只需要知晓,韩秀芬战舰为什么会吃水很重就行了。
然后,巴蒙斯在韩秀芬战舰的底仓见到了堆积如山的硫磺以及火山岩。
硫磺是真的,火山岩也是真的。
“男爵阁下,我知道硫磺在贵国是一种稀缺的矿物,那么,火山岩您要用它做什么呢?”
参观完毕了两艘船之后,巴蒙斯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把心中怀疑的地方问了出来。
韩秀芬屈指成抓,硬是从一块火山岩上撕下来一大块捏在手上,五指搓动一些,火山岩就变成了碎屑,她看着巴蒙斯男爵道:“男爵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东西添加石灰之后会变成另外一种可以在筑城等方面发挥大作用的物质吗?”
巴蒙斯男爵尴尬的道:“鉴于对男爵阁下的冒犯,对于火山岩的一些小小的传说,我还是知道的。”
韩秀芬脸上的怒火顿时就消散了,肃手邀请巴蒙斯来到甲板上重新喝茶。
颇有些儒雅风范的巴蒙斯在解除了心头的疑惑之后,对韩秀芬的态度就重新变得热切起来。
端着韩秀芬提供的精美茶杯指着大海道:“秘密其实就在大海!”
韩秀芬崇敬的瞅着巴蒙斯男爵道:“请教。”
巴蒙斯轻轻地啜饮一口清茶,然后笑眯眯的道:“男爵之所以发现火山岩的作用,恐怕也是从罗马屹立海边被大海冲刷了千年依旧毫发无损的城堡传说中得来的吧?”
韩秀芬道:“你我都是贵族,同时,也都是战士,人类未来的希望全部都在大海上,罗马人修建的石头城堡可以屹立千年,我如何能不动心呢。
这一次开采了一些火山岩,就是准备回去之后,找一些工匠研究一下这些石头,如果研究成功,我蓝田的大海边上,同样能出现屹立千年不倒的堡垒了。”
巴蒙斯摇摇头道:“男爵阁下,这不可能。”
“为什么呢?”
“据我所知,在你们东方,火山岩并不多,即便是有,也都在遥远的地方,天啊,您从数千里之外运送火山岩到目的地……这不值得。”
韩秀芬给巴蒙斯添上茶水之后,急迫的道:“我还是很想知道。”
巴蒙斯耸耸肩膀道:“这东西在我的国家,早就有人研究过,他们发现,久远之前的罗马人将碾碎的火山岩和石灰石放入木制模子中,再放入海里构成建筑。
记住了,这个过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之处就在于这东西在接触海水后,海水会溶解火山灰中的一些成分,再在这些空隙中慢慢形成新的矿物。
这些矿物很结实,还将原有建筑连成了更牢固的整体。
因此,这样的建筑可以在海浪的拍打中“每天都变得更强”。
这就是为什么罗马古堡会在海水的冲刷下越来越坚固的原因。
哦,感谢主,真是太神奇了。”
韩秀芬长出一口气,闭目沉思片刻,就对巴蒙斯男爵施礼道:“您可是解决了我的大疑惑。”
巴蒙斯大笑道:“我教授的学问很珍贵吗?”
韩秀芬道:“这是自然。”
巴蒙斯又大笑道:“好人应该有礼物才对。”
说着话,就把目光落在韩秀芬的瓷器上。
韩秀芬看看雷奥妮,雷奥妮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抱来一个锦盒,放在巴蒙斯的面前。
巴蒙斯打开锦盒,瞅着盒子里那套精美的白色瓷器感慨的道:“真是太美了。”
韩秀芬笑道:“它如今属于您,当然,还有您喜欢的茶叶。”
巴蒙斯满意的让侍从拿好锦盒,就第一个跳上了小船。
荷兰船长在下船之前对雷奥妮道:“你这个调皮的小姑娘,你的父亲非常想念你。”
雷奥妮傲然道:“请您告诉我的父亲,我这一次将要去东方接受册封,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就要称呼我为雷奥妮男爵!”
船长取下自己插着羽毛的三角帽在半空挥舞一下,对雷奥妮施礼道:“向您致敬,美丽的东方男爵!”
雷奥妮矜持的点了一下头算是还礼。
送走了巴蒙斯一行人,韩秀芬并没有贸然闯进英国舰队的活力范围,而是就地等待,直到英国,西班牙舰队从海平面上消失了,这才对雷奥妮道:“目标东方,全速前进!”
第五十六章利益的原始构造
“将军,我们是正规军,不是马贼!”
负责管束军纪的值星官钱松再一次向李定国进言。
李定国抬手摩挲一下自己的光头道:“只是剃发而已,这你也要管?”
钱松无奈的指着清一色光头的李定国的亲卫们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李定国道:“你知道个屁,凉快!”
钱松闻言紧一紧自己的衣襟,九月底的塞上秋草枯黄寒风料峭,这时候再说凉快,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将军之所以把头发剃光,纯属一时心血来潮!
“将军,您就要回蓝田参加大会,到时候不戴头盔,改穿文袍,光着脑袋有碍观瞻。”
“云杨脑袋上可曾有过一根毛?”
“将军,这是没法比的,云杨将军头上就不长头发。”
“滚开,否则老子用鞭子抽你。”
“既然如此,末将就要把此事记录在案了。”
“随便。”
眼看着李定国带着一群光头土匪纵马离开营寨,钱松只能哀叹一声,对围观的将士们吼道:“看什么看,再敢剃发者军法从事。”
众将士发出一声哄笑,也就慢慢散去了,毕竟,军法官可以嘲笑,他发布的命令却不能违抗。
李定国纵马奔驰在草原上,心情却没有变的如同草原一般空旷起来。
今年,草原上的雨水不多,很多草场的青草只有一寸长,更糟糕的是,直到入秋了雨水也没有落下来,遍布草原的大小河沟,溪水,湖泊也纷纷干涸了。
这场几十年难以遇见的干旱,极大的缩小了牧场范围,原本遍布草原的牧人们,纷纷向有水的地方聚集,这就进一步加剧了草场的紧张状况。
每年这个时候,正是牛羊最肥壮的时候,可是今年不成,牛羊的秋膘没有贴上,就很难度过塞上严寒的冬天。
驻马高坡,李定国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很是迷茫。
他自忖是一位合格的将军。
可是,他这个将军如今连牧人,以及牛羊的事情都要管,这让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以前,蓝田人面对草原上的牧人没有什么义务。
牛羊生病,草场退化,没水喝关他屁事。
到时候纵兵抢劫一次,就能有效减少牧人,以及牛羊的数量,这样做了之后呢,剩下的牧人,牛羊自然就有了足够的水源地以及草场。
那样的做的年代里,蓝田人承担着狼群的职责……负责汰弱留强。
现在不成了,他们这些狼群已经变成了牧羊犬。
牧人在缴税,且担负了蓝田的肉食以及大牲畜供应,在蓝田体制中地位越来越重要,因此,他们遇到了麻烦之后自然会寻找官府的帮助。
所以,水源减少,草场退化,牛羊贴不上秋膘,就关他屁事了,而且把这事处理不好,他也没脸回蓝田,更没法面对张国柱那张令人生厌的嘴脸。
说起来很丢人,威风凛凛的李定国军团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替这些牧民寻找残存的好草场,以及水源地。
寻找到好草场跟水源地之后,还要负责清除草场周围的狼群。
蓝田的《民法》上说的很清楚,牧人被狼叼走了,就是官府失职,要赔偿的。
以前的时候,蓝田城周边的水草最是丰美,距离蓝田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是敕勒川,可惜啊,适合长牧草的地方,一般也很适合长庄稼。
现在的敕勒川早就被蓝田所属的农夫们给开垦成了良田。
一连九天时间毫无所得,李定国在烦躁之下就把自己的头发给剃了。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站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李定国冷漠的瞅了瞅唱歌的那个光头混蛋,这首歌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是云昭当年在蓝田城无聊的时候唱的,现在会唱这首歌的人很多。
此时听到它,李定国觉得这是在羞辱他。
“走,进阴山。”
李定国双脚磕一下战马肚皮,就率先奔向阴山。
按照蓝田城的气象记录,再有半个月这里就该落雪了,如果还不能找到大片的草场,牧人们的牛羊就要开始大量的屠宰。
来年,牧人们的牛羊至少要折损掉一半。
骑兵们分散开来,一个山谷,一个山谷的寻找,只要这座山谷有水,有草,他们就会记录下来,然后快马告诉民政官,开始分散牧人的牛羊。
张国凤也在干同样的事情,他们两人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碰面了。
十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当阴云笼罩在头顶上的时候,李定国钢针一般的胡须已经有半寸长了,头发也钻出了头皮,只是精神还好。
毕竟,他们找到了十三处适合牧人过冬的山谷。
找到合适的山谷不算难,难的是如何赶走盘恒在这里的野物。
阴山下,最多的野物就是黄羊,而黄羊多的地方狼也多。
黄羊的肉质鲜美,但是对蓝田的作用不大,这种羊没有多少经济价值,不论是食肉还是剥皮,取羊毛都跟饲养的羊只无法媲美。
手雷,骑兵,弓箭,火枪,甚至是轻便火炮的使用,终于撵走了这些野物,空出来了一个又一个还算不错的牧场。
至于,那些野物如何过冬,李定国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向蓝田城汇集的牧人们已经安置的七七八八了,李定国终于可以安心的在自己的营帐里睡觉了。
张国凤回来的时候也极为疲惫,把不论是谁将在草原上跑了两个月之后都会精疲力竭的。
“定国,抚民官与军事官的权力应该完全分开,这就是我准备在大会上提出来的议案,你看如何?”
李定国懒得睁开眼睛,嘀咕一声道:“你看着办。”
张国凤又道:“军队建设这一块你不是有很多想法吗?不准备说了?”
李定国睁开眼睛看着帐篷顶道:“我不相信云昭会真的把权力下放到这个程度。”
张国凤道:“直到目前,云昭还没有食言自肥过。”
李定国坐起来拍拍脑袋道:“我觉得云昭很多事,一旦把这些权力下放了,我们以后办事就会有很多麻烦,多人协商,而且要达到一定比例才能把事情通过。
远不如云昭一人下决断来的爽快。”
张国凤笑道:“蓝田很大,他一个人明显的已经忙不过来了,而为政不仅仅是看大方向,还要兼顾细节,是一个粗中有细,细中有粗的大事,多商量一下为好。”
“我听獬豸说,这样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需要设立大量的中央官府部门,然后就会相对应的在省一级也要设立,恐怕州府乃至县都要有相同的部门,便于什么垂直管理。
吃官饭的人多了,对百姓不利。
还有人提出来了精兵简政这样相对的提案,这样做百姓的负担会减少,但是,办事的稳妥上又会出问题。
国凤,总之,这一次的大会很可能会开成一个稀里糊涂的大会。
你还是莫要在这上面费精神了。”
张国凤笑着摇摇头,见李定国重新睡下了,就走出了军帐。
军营中的军卒们总是很忙碌,牧场找到了,军队还要帮助那些牧人们准备干草,眼看着一堆堆的干草被捆成一捆,装在牛车上被运送出军营,张国凤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他喜欢看这样的场景。
因为,这是盛世的场景,军队在帮助百姓,而不是在祸害百姓。
他与李定国不同,李定国自幼就在强盗窝里长大,且没有受到一个好的引导,他总是不吝将人性想的很坏,一件事情只要有一个点是坏的,他就会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好的。
这就是标准的枭雄想法,当年曹操就是秉承这样的想法才会误杀了吕伯奢一家。
张国凤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帮助李定国,希望能改变一下他的心性,可惜,作用一直不太大,他小的时候生活环境不好,导致他很难相信人。
“定国将军过于随心所欲……”
钱松好不容易等到张国凤回来了,就急冲冲的禀报自己在军营中的所作所为。
张国凤制止了钱松继续往下说,对钱松道:“不要太教条了,有些人天生就受不得约束。”
钱松道:“我没有告定国将军黑状的意思,此次国民大会一开,蓝田对军队的定性就会完成,我听同窗来信说,我们的军队制度与以往的军队制度完全不同,有非常大的改动。
县尊这次出巡,高杰军团,雷恒军团,云福军团,云杨军团都亲自检验过,唯有我们军团县尊没有亲自看过,所以,我非常的担心。
定国将军是我们的首领,如果他遭受了区别对待,那么,对我们军团的影响就大了。”
张国凤看着钱松叹口气道:“你知道县尊最不喜欢那种人吗?”
钱松躬身道:“请将军赐教。”
张国凤轻声道:“县尊最不喜欢玩弄权术的人,你现在已经有了这种苗头,立刻掐掉,否则,对你将来没有半点好处。”
钱松叹口气道:“国家,小集团的利益,实在是很难均衡啊。”
第五十七章日月生辉,唯我大明
云昭要在蓝田召开一个什么代表大会的消息已经彻底的蔓延开了。
尽管这个消息对大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一个传说。
但是,在士人群体中已经炸锅了。
崇祯皇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看过云昭发出的公告之后,再一次陷入了极深的沉默之中。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面对沉默的官员们,崇祯强打精神批示了大明崇祯十六年癸未科伦才大典。
并且前所未有的将此次伦才大典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即免除新科进士的观政年限,如果真正有才,可以即刻上任。
这一次的伦才大典,由皇帝亲自担任主考,所有进京应考的士子即为天子门生,这在以前,只有参加殿试的举子才有的殊荣。
不仅仅如此,凡是登上三甲皇榜之举子,都有来参加江山宴的资格,面圣,披红,跨马游街都是题中之义。
早朝才决定的事情,到了中午,皇榜已经张贴在京城之中了。
这件事传播的速度同样很快,三天之后,云昭的桌面上就难得的放着一份邸报,要求关中准备科考,凡是士子预备进京赶考,任何人不得阻拦。
由于关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过院试、乡试,士子身份无法辨别,朝廷特意准许玉山书院下院学子为生员身份,上院学子为贡生身份,而贡生身份的学子可以直接奔赴京城参与会试……
“把这个发下去吧,张贴在玉山书院里,同时,也张贴在各地的衙门口,务必要做到人尽皆知。”
云昭沉思了片刻,无声的笑了一下,就给裴仲下了命令。
裴仲低声道:“现如今玉山书院中的学子不如我们上学的时候纯粹,应该会有人去京城参加会试。”
云昭疲惫的摆摆手道:“要去参加考试的,按照各省的例子,该给银钱路费的给路费,该派出公车的就派出公车,把他们安安全全的送到京城。
陛下一片苦心,我们要理解,十余年来,陛下勤民听政,旰食宵衣总盼着大明能好起来,事到如今,就莫要难为他了,多少给一些安慰也不是坏事。”
裴仲应答道:“不阻拦,不迫害,给路费,供公车,圆陛下最后一场好梦。”
云昭点点头,裴仲很快就去办理了。
当皇榜出现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兴趣,只有少部分人在皇榜前驻足片刻,然后就笑嘻嘻的散去了。
不够,沐天涛站在皇榜前看了很久。
傍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朱媺娖跟梁英。
朱媺娖自从来到蓝田之后或许是活动量大增,饭量自然也大增,加上梁英本身就是一个贪吃的,此时的朱媺娖已经脱离了瘦弱小姑娘的模样,少女该有的风韵已经展现出来了。
这些时间中,朱媺娖与沐天涛走的很近,在梁英看来,这两人已经互生情愫,只是一直很守礼,没有玉山书院别的情侣们喜爱的那么狂野就是了。
“我决定去京城参加会试!”
沐天涛将自己碗里的半边猪脚放在朱媺娖的饭盘里,然后用勺子挖肉汤浇透的白米饭,今天是月初,有白米饭跟肉吃。
梁英很想去拿沐天涛手边的梨子,被沐天涛一巴掌打开,推给了朱媺娖。
朱媺娖低声道:“你不是贡生,去了怎么考呢?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可以请外公帮忙。”
沐天涛摇摇头道:“不用,玉山书院上院学子本身就类同贡生,这一点皇榜上说的很清楚。”
梁英诧异的道:“岂不是说我跟媺娖也有资格去京城考试?哈哈哈,我要是拿到了状元那就太好玩了——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黄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哇)
好新鲜(哪)。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为了多情的李公子,
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哪)。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沐天涛跟朱媺娖两人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唱戏的梁英,食堂里其余吃饭的同窗也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跟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梁英。
梁英唱了一段之后实在是唱不下去了,只好泱泱的坐下来吃饭。
“大明的状元没有那么容易得!”
沐天涛叹了口气,继续闷头吃自己的饭。
朱媺娖道:“是啊,我们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关中已经十数年不教八股了,如果我父皇此次科考,还是考八股,玉山书院里的人很难出头。”
沐天涛摇摇头道:“这些年我没有放下八股,应该可以试一下。”
朱媺娖道:“你是沐王府的人,不用参加科考,我父皇也会赦封你官职的。”
沐天涛摇摇头道:“大明已经风雨飘摇四面漏风了,我不想再占大明的便宜,我是想做官,可是这官职需要我自己去争取才成,否则难以服众。”
朱媺娖沉默片刻道:“我陪你一路回去,我想,有我在,云昭不会追杀你。”
沐天涛笑道:“你小看县尊了,他不会干这种龌龊事情的,他如果是一个龌龊之辈,这两年来,你如何能过的如此逍遥自在?
所以说,云昭反叛之心路人皆知,可是,云昭对陛下的敬重之心,也是路人皆知。
你放心,我如果去京城参加会试,蓝田会派出公车送我们进京。”
“咦?除了你,还有人?”
“你也太小看朝廷的伦才大典了,不仅仅我会去,那些江南,东南来玉山书院求学的士子也会去,毕竟,这是一个极好的将玉山书院学子身份改成举人身份的大好良机。”
朱媺娖道:“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随你们一路回京城,毕竟,我回京城的时候,云昭一定会派出兵马保护我回去,同时也能保护你们。”
沐天涛哈哈大笑道:“我准备单人匹马,就带一杆长枪,一柄长刀,一柄硬弓一壶箭走一遭京城,这一路上遇见贼人就杀贼,遇见强盗就剿匪,能杀一个是一个,如此,才不枉我沐天涛之名。”
朱媺娖看着沐天涛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眼圈发红,强行抑制住快要流出来的泪水道:“我去去就来。”
梁英趴在饭盘上瞅着沐天涛道:“你要是愿意留在我们蓝田,我可以考虑嫁给你。”
沐天涛面无表情的道:“我就是害怕你嫁给我才准备远遁京城。”
梁英哼了一声道:“看的出来,你想当驸马爷。”
沐天涛很自然的点头道:“媺娖很好,当她的驸马不亏。”
梁英叹了口气道:“夏完淳不在,这一届的学子中连一个可以限制你的人都没有了。”
沐天涛道:“你该是密谍司的人吧?”
梁英点点头道:“是专门来保护媺娖的,你别告诉她,否则她受不了的。”
沐天涛道:“早就看出来了,你坑了我不少次。”
梁英摊摊手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朱媺娖这么好的女子,嫁给别人太亏了。”
“嫁给夏完淳也亏?”
“你说呢?他们两个人本身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媺娖要是嫁给夏完淳才是她的大不幸,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补偿我!”
沐天涛推开饭盘说的极为爽利。
“我有一箱手雷,是我积攒了很久才积攒下来的,送你了。”
“不够。”
“我可以帮你购置一枝短铳,不过,钱要你出。”
“好,给我!”
“不成,等你离开关中之后才会交给你,万一你起了歹意,想要刺杀县尊怎么办?”
沐天涛抬起头想了半天坚决的摇头道:“我不会刺杀县尊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你既然要投靠皇帝,县尊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沐天涛道:“我去京城,只想偿还皇家对我沐家的恩遇之情,对于挽天倾这种事我一点把握没有,如果我战死了,总该有一位英雄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咦?明知道会失败你还要去?你知道你要是留在蓝田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前途吗?”
沐天涛笑了,将双手摊放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对梁英道:“大明数百年,总该有一些忠臣孝子为他殉葬,我沐天涛就是这样的一个忠臣孝子。”
见朱媺娖来了,梁英就把劝诫的话吞了下去,她明白,刚才这一番对话,沐天涛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密谍司说的,或者说,是对云昭说的。
“我们去拜见山长,说出我们的心愿,然后就告辞离开玉山书院去京城。”
沐天涛并没有再跟梁英说话,他觉得该说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如今只想快速离开玉山书院,单人匹马走一遭这大明乱世。
傍晚的时候,云昭手头就有了一份名单,去京城参加伦才大典的人并不少,从名单来看,共有一十七个人,这个名单的首位,就是沐天涛的名字。
“可惜了……”
云昭微微叹息一声,就把名单给了裴仲,让他去操作了。
他很喜欢沐天涛这种性格的少年,想当年,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如今,在蓝田身居高位的也大多数是这种少年。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少年,大明王朝才能喊出那句震撼千古的名句——日月生辉,唯我大明!
第五十八章君王爱忠臣
“如果沐天涛将来失败了,我还是很希望他能回头,我一样会重用他。”
晚上临睡觉之前,云昭对钱多多如是说。
钱多多笑道:“君王爱忠臣,这是一定的。”
云昭道:“我还不是君王。”
钱多多将长发挽成一个发髻躺在云昭的臂弯里,有了发髻承担一部分重量,她就能在丈夫的臂弯里躺很长时间也不用担心他的胳膊会发麻。
“已经是了,在妾身这里,你就不用矜持了,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嗯,多少有那么一点。”
“洪承畴逃出来了吗?”
“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样子他们出了很大的问题,留在盛京的密谍司的人也没有打探出洪承畴的下落。”
“妾身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小没良心的沐天涛都比对洪承畴好一些。”
“原因你刚才说过了,君王爱忠臣……”
洪承畴站在滔滔的辽河边上瞅着波涛汹涌的水面,好半天都不做声。
手臂酸麻,只好松开拉紧的弓弦。
木乃伊一样的陈东咬着牙道:“这狗日的宁愿跳水自尽,都不愿意被我们活捉,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云平咬着牙从手臂上拔下一枝羽箭对洪承畴跟陈东二人道:“快走吧,这里动静这么大,再不走,建奴的骑兵就来了。”
洪承畴抬头看一下太阳的位置,果决的指着辽河道:“想要快速脱离此地,就要借助辽河。”
说罢,就迅速的捡起一把长刀开始砍树,一众黑衣人也迅速开始砍树,砍倒树之后很快就整理成树干,洪承畴却下令将这些树干全部投入到辽河中,自己却带着黑衣人骑着马向左边的道路奔驰而去。
在他们刚刚离开一柱香的时间后,就有一彪骑兵匆匆赶到,为首的甲喇额真看了一下遍地的建州人尸体,恨恨的道:“追!”
跨上马刚刚踏上左边的道路,他忽然看见了被砍断的树桩子,就果断的拨转马头,沿着辽河岸边就搜索了下去。
辽东的山水都藏在洪承畴的心中,因此,他比云平,陈东这些人对这片土地更加的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众人从小路进入小路,再从小路钻进山谷,眼看着就走到了绝路了,眼前又会豁然开朗。
辽东地域广阔,道路行走艰难,因此,洪承畴非常主意节省马力。
这方面的经验洪承畴一点都不缺,只是苦了伤势没有恢复的陈东。
只要开始休息洪承畴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不过,他的指缝中间永远会插着一截点燃的线香,只要线香燃烧到指缝上,他就会被火星烫醒,醒来之后,二话不说,立刻上马继续狂奔。
就这样在辽东的山脉丘陵中转悠了三天,他才开始放松警惕,才准许众人可以稍微多休息一下。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逃亡了?”
陈东解开裤子瞅一眼血胡刺啦啊裤裆,然后就这么不知羞耻的迎风站着。
洪承畴道:“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情,有七成的可能会发生,所以,提前做好准备没有坏处。”
陈东又道:“范文程跳水死了,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洪承畴往嘴里塞了一口干粮吞下去道:“从今后,世上只有青龙先生,再无洪承畴此人了,我以后即便是死掉,墓碑上也不会镌刻洪承畴三个字。”
陈东道:“是啊,洪承畴已经被皇帝利用的干干净净,这时候再跳出来,世间就少了一段佳话,人间少了一个忠烈。”
洪承畴喝了一口烈酒,烈酒入喉,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才停歇。
“我昔日以为獬豸,朱雀隐姓埋名只是为了面皮好看些,现在,这事落到了我身上,才知道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洪承畴终究没有文天祥的死志,终究做不成千古忠烈的典范,跟成不了人人敬仰赞颂的烈烈大丈夫。
苟且偷生之人,还说什么脸面,还说什么忠义,莫说你们,就连我自己看到洪承畴这三个字都羞愧难耐,所以,从今后,我将遮脸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陈东听洪承畴说的惨烈,忍不住看着天咒骂一声道:“这狗日的老天!”
洪承畴有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到底给了我一条活路,我还是该感激他的。”
陈东借着青龙先生的酒壶喝了一口酒道:“我们如果速度快一些,可能会有参加蓝田大会的机会。”
青龙愣了一下道:“蓝田大会?县尊要逐鹿天下了吗?”
陈东笑道:“应该是这样,杨泽清的三个儿子尽数被刘宗敏,李锦在战场杀了,李洪基的叛将李信一人独木难支,退出了徐州。”
青龙先生喟叹一声道:“险要的关隘已经所剩无几了,李洪基的前路已经没有多少险阻,不过,我还是不信,李洪基会有胆量进攻京城。”
陈东呵呵笑道:“我家县尊不允许他后退。他必须按照县尊划定的路线前进,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完全做完。”
青龙摇头道:“京城如果危险了,陛下还可以衣冠南渡。”
陈东摇头道:“蓝田在应天府安插的人手已经超过两千人,每个人都是有职位在身的官吏,您还觉得皇帝能回到南方,与县尊划江而治吗?”
青龙先生吃了一惊道:“史可法等人并非泛泛之辈!”
陈东笑道:“人手就是史可法借革新之名安插进去的。”
“史可法也成了蓝田人?”
陈东摇头道:“他不是,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部下都是些什么人。”
陈东说完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青龙先生道:“这是县尊命我们转交给你的文书,你回到蓝田之后,立刻就要上岗,开始干活,这些东西是你必须要了解的。”
青龙先生接过布包,并没有看,而是郑重的揣进怀里,然后道:“我们该走了。”
重新上马的青龙先生心里热乎乎的,虽然凛冽的寒风已经让他的脸麻木了,他却不觉得冷,怀里的那个布包承载了云昭对他所有的信任。
这东西在这个时候,比烈酒暖人心,比财帛更让人踏实。
或许,这就是信任的力量。
骑在马上的洪承畴最后哀嚎一声道:“陛下!洪承畴真的死了!”
陈东虽然痛苦不堪,他听到青龙先生的哀嚎之后,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脸。
青龙先生的哀嚎崇祯皇帝自然是听不见的,倒是正在看书的云昭心有所感,抬头朝东方看了一眼,心情莫名的好。
一行南归的大雁从他的大书房上空飞过,叫声嘹亮有力,听得出来,它们还有很多的力量可以支持它们飞到温暖的南方过冬。
每回到了入冬时节,玉山都会抢先一步进入寒冬,天空中的朔风吹过,已经落雪的玉山峰顶就会白雾弥漫。
云昭最喜欢此时的玉山,雄伟,高大,且神秘。
他相信,此时那些从玉山走出去的男女豪杰们,正如同南归的大雁一般向玉山聚拢,最终在玉山聚拢成一团,捏成一个巨大的拳头,等这只拳头砸出去的时候,定会让这天下震动,且无坚不摧。
不过,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第一个赶回玉山的领军大将是——云杨!
就连云昭自己都没法子解释为什么只要见到云杨就想要骂他。
这一次骂他的原因是他带领了太多的部下回到了玉山城。
他在文书里说的很清楚,一旦蓝田大会召开,玉山城必定会成为蓝田最重要的地方,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需要一支最忠心的军队来屯守玉山城。
云昭是不同意的,但是,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他们异口同声的同意,且当着云昭的面给云杨下达了准许带兵进入玉山城的命令。
这道命令云昭是用了印鉴的,即便如此,他依然不高兴。
“你相信那些从天南海北赶回来的人,我不相信!等他们有意见的时候,你就这么说。”
云昭看着云杨叹口气道:“你嫌我不够无耻是吧?”
云杨摇摇明光锃亮的大脑袋道:“以后,但凡有无耻的事情你尽管往我身上推,都是我干的,杀头也是我干的。”
云昭摇摇头道:“你背不了几件,背的多了真的会掉脑袋。”
云杨笑道:“我准备好了,我爹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只要我云氏真的能登基,我什么下场都不重要。”
云昭回头看看书房里的几个人大声道:“我们最好都老死。”
“等大会开完之后我就搬走,免得总是被你们兄弟恶心。”
韩陵山如是说。
云昭看着云杨哈哈大笑两声,从这家伙的挎包里摸出几个还温热的红薯丢给众人,也分给了云杨一根笑嘻嘻的道:“今天就是想吃红薯,没道理。”
云杨得意的道:“我就说过,红薯这东西才是人间美味!”
话虽这样说,等钱多多跟冯英两人在暖房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火锅之后,众人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话。
几杯酒下肚,一个个就变得感慨起来,饮酒赋诗,耍刀弄剑,最后,甚至有些癫狂。
第五十九章大抉择
很早以前,有一位伟人说过,建国的过程就是一个学子从束发就学到进京赶考的过程,如今的蓝田,终于到了进京赶考的前夜了。
不过,对于沐天波来说,这个进京赶考就是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了。
虽然大明的伦才大典要到明年才开始,如果一个人想要高中的话,从现在起,就必须进京准备。
以前,大明属地里的学子们,会从四面八方奔赴京城参与大比,听起来很是波澜壮阔,可是,没有人统计有多少学子还没有走到京城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些学子们冒着被野兽吞噬,被强盗截杀,被凶险的自然环境吞没,被疾病侵袭,被舟船倾覆夺命的危险,历经艰难险阻抵达京城去参加一场不知道结果的考试。
唯一能安慰他们的就是东华门上唱名的一瞬间荣耀。
在孤独的旅途中,士子们借宿古庙,借宿山洞,在孤灯清影中幻想自己一朝得中的美梦。
“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这就是无数学童的梦想,也是无数士子最终的目的。
沐天波盘膝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在他的膝盖上放置着一柄连翘长剑,在他的床头放置着一柄丈二长枪,在他的书架上挂着一柄强弓,一匣子羽箭。
毡帽挂在衣架上,披风整齐的摞在桌子上,一只硕大的双肩背囊装的鼓鼓囊囊的……他已经做好了前往京城的准备。
进入玉山上院之后,沐天波就没有单人寝室了,所以,他其余的五个室友都趴在自己的床头,如同土拨鼠一般露出一颗脑袋目光炯炯的瞅着闭幕养神的沐天波。
此时,天色刚刚亮起。
等沐天波睁开了眼睛,正在看他的五只土拨鼠就齐刷刷的将脑袋缩回被子。
沐天波穿好劲装,将宝剑挂在腰间,披上披风,戴好毡帽,背好背囊,提着长枪,强弓,箭囊就要离开。
开门的时候,沐天波轻声道:“同窗七载,乃是沐天波之幸事。”
一只土拨鼠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道:“来日疆场会面,你千万别手下留情,我不如你,但是,我的伙伴们很强,你未必是对手。”
沐天波道:“不能与君同行,甚为遗憾。”
另一只土拨鼠翻身坐起怒吼道:“一个破公主就让你神魂颠倒,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沐天波道:“那个破公主需要人保护,我不保护,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只肥胖的土拨鼠慢慢掀开被子瓮声瓮气的道:“我知道你觊觎我那柄长刀很久了,你可以拿走。”
说完又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沐天涛解下腰间的宝剑,从对面的墙壁上解下一柄古朴的长刀重新挂在腰上道:“我的宝剑留给你,剑鄂上镶嵌的六颗宝石可以买你这样的长刀十把不止,这算是你最后一次占我便宜了。”
最后两只和衣而卧的土拨鼠一个挺身从床榻上跳下来,对沐天涛道:“我们送送你。”
沐天涛笑道:“不用,送别三十里只会让人难过三十里,不如就此别过。”
说完话,就放下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拥抱了那两只土拨鼠一下,拉开门,顶着寒风就走进了广阔的天地。
沐天涛走了,土拨鼠们完全没了睡意,一个个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懒得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土拨鼠道:“他活不过二十岁。”
另一只土拨鼠道:“如果与我们为敌,他活到十八岁就算我输。”
“死在我们手上,他还能获得一个全尸,死后有人埋葬立碑,就怕他死在皇帝手中,且死无全尸。”
“他要是万一活了呢?”
“县尊或许会留他一命,夏完淳不会放过他的。”
“为何?”
“夏完淳最恨的就是背叛者!”
“听说夏老大在河西很威风,统御三千铁骑所向无敌,颇有些霍去病当年开疆拓土的气概。”
“张掖黑水河一战,吐蕃索南娘贤部被他一战而下,阵斩六百八十四级,追击索南娘贤赞普一百二十里,夺得战马一千七百匹,牛羊不下六万,俘获索南娘贤部众四千余。
真真是令人羡慕。”
“羡慕个屁,他也是我们玉山书院弟子中第一个使用十一抽杀令的人,也不知道他昔日的仁慈善良都去了哪里,等他回来之后定要与他辩驳一番。”
“军阵上的事情,你一个学民政的有什么发言权?快快闭嘴。”
大风将宿舍门猛地吹开,还夹杂着一些新鲜的雪花,坐在靠门处床铺上的家伙回头看看其余四人道:“今天该谁关门吹灯?”
“沐天涛!”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靠门的家伙就懒懒的跳下床榻,关上门,拴好,然后对其余四人道:“看样子也没人打饭了是吧?”
一个家伙翻身钻进了被子道:“没什么胃口啊——”
“那就继续睡觉,反正今天是葛老头的易经课,他不会点名的。”
众人从善如流,纷纷钻进了被子,打算用舒适的睡眠来打消离别的愁绪。
沐天涛在风雪中下了玉山,他没有回头,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就站在玉山书院的大门口看着他呢。
他知道是朱?琸。
他不愿意跟随她一起回京,那样的话,即便是考中了状元,沐天涛也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羞辱。
直到要出玉山城关的时候,他才回头,那个红色的小点还在……掏出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女子,高声道:“我走了,你放心!”
看守城门的军卒不耐烦的道:“快滚,快滚,冻死老子了。”
沐天涛大笑一声就纵马离开了玉山城。
“顶住,顶住,杀了洪承畴!”
范文程虚弱的叫唤着,双手痉挛的向前伸出,紧紧抓住了杜度的衣襟。
“不杀了。”
多尔衮再次瞅了一眼范文程对手持长刀的杜度道。
杜度道:“我也觉得不该杀,可是,洪承畴跑了。”
多尔衮摇头道:“洪承畴死了。”
杜度不解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道:“这世道容不下洪承畴继续活着,以后,这个名字将不会出现在人世间了。”
“洪承畴没死!“
范文程如同僵尸一般从床榻上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多尔衮道:“洪承畴没有死,快快捉拿。”
多尔衮看了范文程一眼道:“你将养身体吧。”
说完话就带着杜度离开了范文程的休养之地。
杜度探手接住雪花,失望的对多尔衮道:“陛下身体安康。”
多尔衮摇头道:“他不安康。”
“怎么说?”
“在即将攻下笔架山的时候命令我们撤军,这就很不正常,调两白旗去朝鲜平叛,这就更加的不正常了,两黄旗,两蓝旗,回防盛京这也非常的不正常。
召集蒙古诸部王爷进盛京,这不像是要训话,而是要交代遗言。”
杜度的手有些颤抖,低声道:“会不会?”
多尔衮看了杜度一眼道:“不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如果福临……”
“不会的,在我大清,应该是兄终弟及,福临太小了。”
“可是,布木布泰……”
“一介女子而已。”
多尔衮说的话很快就被风雪卷积着散到了九霄云外,此时的他雄心勃勃,觊觎了多年的皇帝宝座正在向他招手,即便站在风雪中,他也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在他眼中,不论是六岁的福临,还是布木布泰都驾驭不了大清这匹烈马。
只有他,爱新觉罗·多尔衮才能带着大清牢牢地屹立在大海之滨。
范文程从床上跌落下来,努力的爬到大门口,他很想跟多尔衮进言,洪承畴此人不能放回大明,否则,大清又要面对这个机智百出的敌人。
可是,多尔衮跟杜度已经走远了,风雪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不论范文程如何呼唤,他们都没有听见。
于是,范文程痛苦的用前额撞击着门槛,一想到那些诡异的黑衣人在他刚刚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从天而降,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范文程发誓,自己抵抗了,而且拿出了最大的勇气进行了最坚决的抵抗,可是,那些黑衣人手中的短火铳,手雷,以及一种可以让人一瞬间陷入火海的武器,将他们匆忙组织起来的抵抗在一瞬间就击溃了。
在短时间里,两军甚至没有颤抖这一说,黑人人从一出现,伴随而来的火焰跟爆炸就没有停止过。只有最精锐的武士才能在第一时间射出一排羽箭。
而后,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范文程发誓,这不是大明锦衣卫,或者东厂,只要看这些人严密的组织,一往无前的冲锋就知道这种人不属于大明。
研究蓝田很久的范文程终于从脑海中想到了一种可能——蓝田黑衣众!
“王爷,洪承畴去了蓝田,这个人到了蓝田,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掣肘他,他将比我们在松山遇到的洪承畴勇猛十倍,狡猾十倍,凶残十倍……王爷,不能放洪承畴离开,这是真正的放虎归山啊。”
不论范文程如何哀嚎,没有人走进他居住的院子,多尔衮进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闲杂人等离开。
额头上的痛楚终于将范文程从悔恨中惊醒,费力的将冻在门槛上的手撕下来,又慢慢的向床铺爬去,努力了几次都不能成功,就从床上扯下被子裹在身上,缩在床前看着涌进大门的风雪,撕心裂肺的吼道:“来人啊——”
第六十章我回来了
(听人说机械键盘好用,用了,然后满篇错别字,改过来了,机械键盘也扔了)
韩秀芬踏上潮州坚实的土地之后,身子不由得摇晃一下,马上就站的稳稳当当的,雷奥妮却直挺挺的栽倒在沙滩上。
习惯了舟船摇晃的人,上岸之后,就会有这种类似晕船的感觉。
这需要时间适应,所以,雷奥妮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才走了几步,又摔倒了。
这一次韩秀芬抓住了她的脖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来海岸边迎接他的人是朱雀,只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冰冷的眼神从那些当海盗当的有些散漫的蓝田军卒脸上掠过。军卒们纷纷停下脚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
“这是一位高贵的伯爵先生吗?”
雷奥妮怯生生的问韩秀芬。
“不,他是蓝田另外一支海军的副将。”
“他跟张传礼不太一样。”
“跟这位老先生相比,张传礼就是一只猴子。”
韩秀芬话音刚落,就看见朱雀先生来到她面前弯腰施礼道:“末将朱雀恭迎将军荣归。”
韩秀芬同样抱拳施礼道:“有劳先生了。”
朱雀道:“为国开辟万里海疆,将军功在天下,功在千秋。”
韩秀芬再次还礼道:“先生老当益壮,历经劫难,依旧为这破败的天下奔走,可敬可佩。”
朱雀笑道:“苟活之人不敢当将军赞赏,请入行辕安歇。”
一辆朱红色马车驶来,韩秀芬猫腰上了车,雷奥妮也想上去,却被朱雀瞪了一眼之后,上了另外一辆蓝色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一座满是亭台楼阁的精致小院子。
韩秀芬下了马车之后,就被两个嬷嬷引领着去了后宅。
在婢女的伺候下卸掉了重甲,韩秀芬长舒一口气,坐在花厅中喝茶。
不一会,穿着汉人女装的雷奥妮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低声对韩秀芬道:“她们把我的礼服都给收起来了,不准我穿。”
韩秀芬想起雷奥妮那些露着大半个胸脯的礼服摇摇头道:“那种衣衫不适合这里。”
雷奥妮笑道:“这身衣衫我也很喜欢,你看,全是丝绸!”
说罢看看周围的亭台楼阁羡慕的道:“这就是你的故乡?”
韩秀芬轻蔑的摇摇头道:‘这里仅仅是一处海港,我们还要走两千多里地才到蓝田。”
雷奥妮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道:“天啊,我们的王的领地居然这么大?”
韩秀芬笑着给雷奥妮倒了一杯茶道:“这仅仅是一部分。”
“她们给我穿了绣花鞋。”
雷奥妮得意的抬起脚,向韩秀芬显摆他的鞋子。
“我们在这里停留三天,三天后就要快马赶回蓝田,你不习惯骑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骑过马!”
三天后,雷奥妮开始为自己的大意后悔了。
韩秀芬说的快马赶路,就是字面的意思,众人骑在马上日夜不停的向蓝田跑,中途换马不换人,虽没有日走千里,夜走八百,一天骑行四百里路还是有的。
此时,潮州与关中所属土地还没有连成一片,但是,驿道早就通了,虽然在江西,张秉忠还在跟官府,士绅们凶猛的交战,这并不影响蓝田人在战区穿行。
不论是张秉忠,还是江西士绅们,都没有得罪云昭的本钱跟胆量,所以,在这片战火连天的地方,驿道上奇怪的安静。
有时候,韩秀芬一行人会路过战场,亲眼看到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
这是两种不同阶级的人正在为自己阶级的权力作殊死的斗争。
战场之惨烈,看的雷奥妮心惊胆战,她从未见过规模如此浩大的战场,驻马观看一阵之后,她就被激烈的战场所吸引,忘记了大腿,屁.股上的剧痛。
“王的领地上有人造反吗?那些人是我们的人?”
“都不是,我们的县尊希望这一场战争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场战争,也希望能通过这一场战争,一次性的解决掉所有的矛盾,然后,才是天下太平的时候。”
“很奇怪的东方理论。”
韩秀芬瞅着战场叹口气道:“这片土地太古老,也太大了,没有法子精雕细琢的去管理,在建国之初,只能用这种大写意的办法治理了,走吧!”
或许是有斥候发现了韩秀芬一行人,她们身上的甲胄都明显是蓝田制式铠甲,两方人马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战,齐齐的看着一里外的韩秀芬一行人。
等韩秀芬一行人离开了战场,斥候确定她们只是路过之后,战斗又开始了。
离开了江西,大湖之南后,展现在雷奥妮面前的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没有了战争,没有了迫害,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百姓。
“这里很美。”
进入岳阳城之后,雷奥妮终于重新享受了自己的贵族生活。
韩秀芬原来不准备休息的,只是考虑到雷奥妮可怜的屁.股,这才大发慈悲的在岳阳休息,如果按照她的想法,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洞庭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为了让雷奥妮能多休息几天,韩秀芬乘船离开了岳阳。
来到船上之后,雷奥妮立刻就活过来了。
洞庭湖上多少还有一点风浪,不过比起大海上的波涛来说,毫无威胁。
船只从洞庭湖进入长江,而后便从武昌转入汉水,又溯流而上抵达襄阳之后,雷奥妮不得不再次面对让她痛苦的战马了。
在归程中,韩秀芬与同样向蓝田奔走的雷恒不期而遇。
多年前那个木讷的汉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道左相逢,自然生出一番感慨。
只是雷恒不再允许韩秀芬去抚摸他的头顶,即便是韩秀芬一再说这是习惯,雷恒依旧不肯原谅她,因为刚一见面,韩秀芬就拿手放在他头顶,而他在第一时间里居然忘记反抗了。
这是奇耻大辱!
“这些年,我的力气涨了不少,你打不过我。”
韩秀芬大笑道:“当年要不是我帮你打跑了钱少少那只色鬼,你以为你老婆还能保持完璧之身嫁给你?过来,再让姐姐亲近一下。”
雷恒怒道:“那是莹莹洁身自好的结果。”
韩秀芬不怀好意的道:“骗鬼去吧。”
因为这一番争执,雷恒就不肯跟韩秀芬一路走了,在半夜时分,悄悄地离开了驿站,等韩秀芬发现的时候,雷恒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这也是一位伯爵?”
韩秀芬怒气冲冲的道:“他不配。”
面对一脑子都是贵族封爵的雷奥妮,韩秀芬没法子跟她解释蓝田的官员体系。
不过,她知道,蓝田领地内最需要打倒的就是贵族。
蓝田领地内是不可能有什么爵位的,对云昭知之甚深的韩秀芬明白,如果可能的话,云昭甚至想杀光世界上所有的贵族。
这一次回到蓝田,雷奥妮注定是得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男爵头衔的,到底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官员,这要看军务司考功处的评判。
不过,在蓝田落籍,这一点云昭已经答应了,也就是说,雷奥妮会在蓝田或者其余的地方拥有一百亩地。
这些年来,雷奥妮确实帮了蓝田海军很大的忙,甚至是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她屡次利用自己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了解,帮蓝田海军取得了不少的胜利。
在背叛父亲的道路上,雷奥妮走的非常远,甚至可以说是痴迷。
或许,县尊应该在南洋再找一个海岛敕封给雷奥妮——比如火地岛男爵。
反正那座岛上有硫磺,需要有人驻守,开采。
进入关中之后,雷奥妮的眼睛就不太够用了,她发誓,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长安,其实,她不过刚刚走进潼关而已。
“太富庶了,这就是王的领地吗?”
“不,这只是一道城关。”
莫要说雷奥妮感到吃惊,就是韩秀芬自己也想不到当年被当做兵城的潼关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不是说潼关这里有多大,而是这里的人多的惊人。
云杨这些年在潼关就没干别的,光招纳流民进关了,很多流民因为疫情的原因没有资格进入关中,便留在了潼关,结果,便在潼关生根落地,再也不走了。
“这么高大的城池……你确定这不是王城、”
“你一路上见过的城关多了,每到一处城关你就说是王城,能不能不要这样无知,你看,那些黑衣众都在嘲笑你呢。”
当长安高大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而太阳从城墙背后升起的时候,这座被青雾笼罩的城池以雄霸天下的姿态横亘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雷奥妮已经无力惊呼,即便是傻子也知晓,王都到了。
当雷奥妮满怀崇敬之心准备膜拜这座巨城的时候,韩秀芬却领着她从城门口经过直奔灞桥。
雷奥妮变得沉默了,自信心被无数次践踏之后,她已经对欧洲那些传说中的城市充满了鄙薄之意,哪怕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传说,也不能与眼前这座巨城相媲美。
云昭的身影已经被她无限度的拔高了,宛若一个顶天立地的魔王,刚才经过的那座满是煤烟污染的城市,很可能就是魔王的巢穴。
玉山就在眼前,依旧云雾缭绕,依旧高耸入云,依旧那么的让人怀念。
韩秀芬从马上跳下来,恭敬地匍匐在大地上,亲吻着寒冷而又熟悉的土地,眼中满含热泪,瞅着高大的玉山大声道:“我回来了……”
第六十一章 定期清扫
云杨回来,云昭有揍他,或者骂他的冲动。
高杰,李定国归来,云昭一定会隆重迎接。
獬豸,朱雀,青龙归来,云昭一定会大摆宴席,召集蓝田重要官员一起迎接他们。
云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归来,云娘会带着冯英,钱多多在内宅摆下盛宴招待,至于云昭出不出现的并不重要。
韩陵山归来的时候云昭就站在柿子树底下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韩陵山就很满意的回玉山书院的宿舍睡觉去了。
如今,韩秀芬归来,云昭在射箭场等她。
然后,雷奥妮就惊恐的发现,韩秀芬自己站到箭靶位置上去了,不仅仅如此,还轻蔑的朝那个俊秀的如同地狱里来的魔王一般的人勾勾手指。
雷奥妮刚刚陪着韩秀芬取过纪念堂,她自然看见了好多人的头骨制作的器皿,她不知道这些魔鬼才能使用的器皿的来历,只知道这些头骨器皿都是这个魔王的敌人。
羽箭呼啸着飞向韩秀芬,雷奥妮惊恐的捂住了嘴巴,她很担心这个魔王在杀死韩秀芬之后连她一起干掉,最后把她美丽的头骨也制作成酒杯。
五十步之遥。
所以韩秀芬就轻松地抓住了没有箭头的羽箭。
云昭射了三箭,韩秀芬捉住了三箭。
没有射死韩秀芬,那个英俊的魔王似乎似乎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丢下弓箭就走了。
“天啊,他饶恕了你。”
雷奥妮第一个冲到韩秀芬身边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大当家哭得满脸泪水。
韩秀芬丢掉手里的羽箭鄙夷的道:“他的箭法越来越差了。”
“他要杀死你!”
雷奥妮尖叫道。
“他要把我们的头颅做成酒杯。”
韩秀芬看了雷奥妮一眼道:“胡说八道。”
“他在用猎弓射你。”
“五十步的距离被,他就算用弩弓也伤不到我,好了,跟我回书院。”
韩秀芬没有告诉雷奥妮云昭为什么会用箭射她,她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在去欧洲的路上,自己总共违反了云昭的命令三次,被人家射三箭这很公平。
有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这在玉山书院乃至蓝田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人会抱怨。
至于接受怎样的惩罚,则是云昭说了算。
云昭射的箭虚弱无力,韩秀芬自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义,这就够了,情义没有变,那么,什么都不会改变。
走进玉山书院,韩秀芬身边的从人就剩下雷奥妮一个人了。
扫视了一眼书院里的弱鸡们,韩秀芬大踏步的穿过高大的教室,径直向后面的女生宿舍区走去。
书院里的老先生们见到了韩秀芬,都会停下脚步,接受韩秀芬的礼敬,书院里那些留校的先生们见到韩秀芬需要弯腰施礼,呼唤一声“大将军!”
这就让书院里的年轻学子们很是纳闷,他们不知道先生们为何对这个雄壮如山的女子如此礼遇。
直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大脸芬”之后,书院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争先恐后的向书院里的传奇挤过来,他们每个人都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在书院争锋大赛中所向披靡,打的传说中的‘老三届’男生屁滚尿流。
雷奥妮怯生生的瞅着挤过来的学生小心的陪着笑脸,想要说什么,却被韩秀芬推到一边,韩秀芬沉重的身体在人群中如同攻城锤一般挤出一条空隙,旋风一般的向喊她外号的人冲了过去。
一个面目阴鸷的青衣男子横在韩秀芬必经之路上,双臂交叉,接住了韩秀芬的一记重拳,然后就横过腿,鞭子一般的抽向韩秀芬的颈项。
韩秀芬右臂挡在脖子前边,鞭腿抽在手臂上,两人各自退了一步,面貌阴鸷的男子嘿嘿笑道:“还不错,在海里吃鱼吃多了,力气没减少。”
韩秀芬双拳撞击一下冷笑道:“这些年纵横大海所向无敌,既然见到了你,自然要再试一下,免得与你并列让我羞耻。”
韩陵山笑道:“你永远都是老二。”
韩秀芬耻笑道:“你有老二,你才是老二。”
韩陵山得意的道:“我有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打架。两人已经打过无数次了,再打一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很自然的就从物理伤害变成了精神伤害。
很明显,这两人虽然只是打了一拳,踢了一腿,这是一个平分秋色的结果。
雷奥妮这一点还是看的出来的。
就在她被人群挤来挤去彷徨无依的时候,一个好听的巴伐利亚口音的男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担心,他们是老朋友了,很久不见,这是他们独特的见面礼。”
雷奥妮转头看去,心头小鹿乱撞,即便这人是一个东方男子,她还是觉得此人长得非常好看,尤其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正温暖的看着她……
“你是雷奥妮吧?早就听说蓝田海军中出现了一朵巴伐利亚玫瑰,第一次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雷奥妮的手很自然的落进这个漂亮男子的手中,他的手温暖而细腻且干燥,两只手捏在一起大小很是贴合,就这么相互拉扯着,离开了纷乱的战场。
“钱少少,你要干什么?”
韩秀芬怒喝一声,粗壮的腿旋风一般踹向钱少少,钱少少见状,松开了雷奥妮细腻的小手,探出双手在韩秀芬粗壮的小腿上按一下,就顺势飘了出去。
“我只想带着雷奥妮参观一下书院。”
钱少少小心的跟韩秀芬保持着六尺的距离,他不是韩陵山,如果靠的再近一些,就会被韩秀芬缠住,被这家伙缠住,唯一的下场就是力竭之后被暴揍一顿。
“你还是离雷奥妮远一些。”
韩秀芬小心的护住雷奥妮,就像一头母狮子保护着小狮子一般。
“你以后不要跟这个家伙独处,你的相貌在他看来比较独特,人家尝鲜之后就会跑,而且,他是有老婆的人,不要喝他的迷魂汤。”
韩秀芬拖着雷奥妮就走,雷奥妮回头看着那个王子一般的美男子有些不舍。
对她来说,这个人长得太好看了……就像母亲讲过的公主与王子故事里的王子。
韩秀芬的房间依旧凌乱如故——就像巫婆的房间,里面全是一些瓶瓶罐罐。
非常凌乱,却很干净。
屋子里有一张大床跟一张小床,韩秀芬毫无形象的扑在大床上,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老子终于回来了。”
“我睡小床吗?”
雷奥妮嫌弃的瞅了瞅那张木头小床。
“你知道个屁,想住好房间长安城里的多得是,什么样豪奢的房间没有,想要住在这里,就这条件。
不但房间需要我们自己打扫,衣服需要我们自己洗——可是呢,这样的一间房间,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愿意为之拼尽一切?
不说了,我们先去洗澡,洗干净了,再去饭堂吃饭,吃过饭之后我带你去看看几个昔日的好姐妹。
放心,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韩秀芬将毛巾,肥皂,木盆,丢给雷奥妮,带上换洗的衣衫就匆匆去了大澡堂。
自从回到这个斯巴达式样的学校之后,雷奥妮就发现韩秀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杀人如麻,智计百出的大海盗,也不再是那个做事有条理,有办法的大当家的。
回到这里,她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女子,她似乎非常的享受这里的生活,或许如她所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在经历了澡堂围观之后,雷奥妮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白兔,被无数只饿狼践踏之后,现在破破烂烂的被丢在床上。
“她们都是女人。”
“不,她们的眼神比男人还要男人。”
“她们只是好奇,玉山上有你这样的白种女人。”
“她们说都是老太婆。”
“起来,我带你去吃最好的饭菜。”
“不!我不想出去……”
“你可能还能看见那个色鬼。”
“好吧,我们打扮一下再出去……”
韩秀芬快活的就像是一只小鸟,而美丽的雷奥妮就是她的战利品。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对裴仲道:“韩秀芬的文书可以归档了。”
裴仲连忙找出韩秀芬的文书,在上面盖上了蓝色的归档二字,就让秘书送去档案馆保存起来。
文书一旦被归档,云昭就会忘记文档上的记录,也不愿意想起上面记录的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一个新的阶段已经开始了,就必须遗忘过往。
否则,脑袋里如果藏着太多的过往,不好的事情就会慢慢积累,最终将这个雪球越滚越大,知道变成一场雪崩,一场灾难。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好感这东西是看到第一眼就存在的,却不会积累,能积累的只有坏事情!
这就是人们经常反目成仇,劳燕分飞的原因。
云昭决定定期清扫一下。
每回来一位伙伴,云昭心中的空虚感就会去掉一分,他可以预料——当散布在天下的蓝田伙伴都到齐之后,他将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祗。
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花生在他的牙齿挤压下立刻就粉碎了。
如今的大明世界对他来说,就像这颗花生一般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粉碎在他的尖牙利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