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明珠暗投?这是必然!
世界总是会不断前进,并产生变化的。
这是历史的惯性,没人能够逃脱。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蓝田县的人走的最快,或者说他们跑得太快。
主要是云昭对大明世界缓慢的变化速度极为不满,他想用最短的时间塑造一个适合他生存的世界。
来到大明世界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没法子适应这个世界的慢节奏生活。
讲道理啊——
一座小小的山包,难道不该是在一夜的时间内就被夷为平地的吗?
修一座石桥,难道不该是几个时辰就弄好,并且铺上沥青的吗?
从蓝田到长安,难道不该是喝杯茶的时间就到的吗?
以他的身份,难道就不该早上在长安喝羊汤,下午在广州吃海鲜吗?
看一场《霓裳羽衣》能把人看的春情勃发,在挑逗人的欲望方面,大明女子才是最专业的。
可是,人不能总是处在激昂的情绪里边吧?
这不但对肾不好,对家庭也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云昭总想飞,也就是因为这样,别人只能跑,跑不动的就会被丢弃。
好在玉山书院里的学子们也对大明世界的发展极为不满意,所以,今天,就有一个叫做黄冲的混账就背着一对翅膀从玉山书院望月台上跳下去了……
来不及阻拦学生干傻事的徐元寿,绝望的看着一个年轻人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就跳下了悬崖。
徐元寿痛心疾首,老泪纵横,跌倒在地上捶着胸口如丧考妣。
颤巍巍的来到悬崖边上,抱着万一的侥幸心态,想要看看自己的弟子还有没有生存的可能,却发现这只该死的蝗虫还没有跌到山崖下,还没有被摔成狗肉之酱。
他居然在天空中盘旋……虽然最后一头撞上了一棵树,不过,看他还有力气在峡谷里喊痛,且回音袅袅的,估计死不了。
“把他……把他……给……老夫拽上来……老夫要活活打死他。”
几个专门教授武学的玉山老贼,猿猴一般的就攀着石壁下到了悬崖,找到了那只破破烂烂的蝗虫,抬着他绕道回到了玉山书院。
打是没办法打了,整个人就剩下一口气了,胳膊断了,腿断了,大腿上还被树枝刺了两个指头粗的血洞,回到书院的时候还在往外冒血。
好在玉山书院的医生多,对于治疗这种伤患,很有经验,这只蝗虫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之后,终于醒过来了。
醒来后,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重要的部件都在,就是烂了一点,这个混蛋居然纵声长笑,还告诉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徐元寿说他成功了。
自己的学生满身伤口,头脸肿的如同猪头,原本准备了无数骂辞的徐元寿,话都到嘴边了,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山长,值了!”
“不值!”
“值了,山长,人真的可以飞!”
“我知道,热气球也能飞!”
“这不一样,山长,这不一样,我已经知晓了人起飞的原理,给我时间,我就能真的飞起来,是真正的飞翔。”
“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滚出玉山书院,去汉中当你的里长去吧!”
“不,山长,我准备留校。”
“书院不留你这种喜欢找死的混蛋。”
“嘿嘿嘿,山长如果不准我留校,我就去汉中找一座更高的山,继续我的实验,没有书院支持,我八成死定了,到时候,您就等着看着我的骨灰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混账!”
“嘿嘿嘿……我成功了,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个能自由翱翔的人。”
“是第一个摔死的人……”
黄冲的精神几乎是亢奋的,他已经全身心的沉浸在飞翔这件事上,至于生死,他好像真的不在乎,不仅仅是他不在乎。
在他身边还围着一大群准备前赴后继的男女混账。
云昭是吃晚饭的时候听钱多多说的。
“望月台多高啊……那只蝗虫居然没有摔死。”
“主要是他的翅膀设计的不够合理,如果合理的话,一定能飞起来的,我以前也想弄这么一个东西飞起来,一支没时间。”
“哦,那只蝗虫摔死了,摔成了肉酱!”
听丈夫这么说,原本想要夸奖一下黄冲敢为天下先勇气的钱多多,立刻就改变了话题。
云昭想了一下,虽然他知道滑翔不一定就会死人,还是一个很好的运动,可是,在大明世界里,他要是去飞翔,估计徐元寿会把黄冲弄死,再自杀。
而崇祯皇帝,黄台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一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去找死。
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不管成功与否,史书都会把他跟那个举鼎把自己砸死的秦武王归类到一起,成为万世笑谈。
“我对这种飞行器还是有一些研究的。”
云昭多少有些不甘,听到别人乱搞滑翔机,他总有一种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感觉。
“阿英,你跟夫君在一起过了半个月,你的肚子有动静吗?”
钱多多果断的将谈话对象换成了冯英。
冯英看了丈夫一眼道:“没有,再说了,时间太短了,云彰每晚都跟着我。”
“把云彰交给我带吧,孩子也喜欢跟着我。”
“不行,你居心不良。”
“我很喜欢彰儿。”
云昭抬头看看两个没话找话说的老婆,就摸摸两个儿子的脑袋,父子三人埋头吃饭。
大清早,韩陵山就瞅着高大的玉山发愣。
段国仁也是如此。
钱少少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了不起的雄文,至少气势很足。
“有一个人飞起来了!”
韩陵山的面容极为严肃,且有些激动。
段国仁闻言立刻道:“虽然被摔得骨断筋折,不过,能真正的飞起来,很值啊。”
云昭笑道:“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改良黄冲的设计,可以让人飞的更远,更久。”
听云昭这样说,韩陵山立刻就对段国仁道:“你说獬豸现在走出河南了没有?”
段国仁道:“应该出去了,卢公可是马不停蹄的在赶路,估计走夜路都有可能。”
这样的谈话就很无趣了……
云昭见到黄冲的时候,心中的悲愤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发出来了。
这个混蛋制造的滑翔器翅膀明显太小,材料明显过重,结构比例都不对,还没有尾翼,对于滑翔器来说,风阻的研究必不可少,可是,他弄出来的滑翔器,没有任何流线感。
云昭很肯定,假如没有十二级以上的台风出现,这样的飞行器根本就飞不起来。
这家伙上一次能活下来,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完全不是滑翔器起了什么作用。
如果他继续这么实验下去,云昭不认为他能活到二十岁!!!
“你这个东西设计的……”
云昭凑到跟前才开始说话,就被徐元寿挡住去路,还拉着他要去书房谈谈,玉山书院扩招的事宜。
“那个飞行器不对头……”
“老夫知晓,孩子们喜欢折腾,就去折腾吧,反正也就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开开他们的心智还是值得的。”
“会死人的。”
“不会,在老夫的看守之下,他们休想闹出什么事情来。
你看看,汉中来的几个苗子很不错,我准备即刻送去宁夏镇,让这些孩子尽快跟上课业,这样一来呢,我们将来也好多有几个弟子成材。”
“你看着办吧!”
云昭愤怒的挥挥袖子,决定回家。
云氏有一个很大的木工房!
此时,云家的木匠都战战兢兢的靠着墙壁站立,他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县尊居然赤裸着上身,在那里开始捣鼓木料。
此时已经很晚了,木匠们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只好饿着肚子等县尊发疯完毕。
钱多多,冯英过来催了好几次,都被云昭骂走了。
直到三更天的时候,云昭这才擦擦脸上的汗珠,瞅着面前这个小小的飞机模型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才是能飞起来的东西。”
用了半天时间,云昭终于按照记忆弄出来了一个玩具一般的滑翔器。
因为全部都是木头做的,这东西能做到入水不沉,至于飞天?
还差得远。
不过呢,翅膀,机身的模样是对的,只是这些东西该应用到实际飞行中,还需要大量的计算。
这种计算,云昭不会,所以,全大明,乃至全世界都没有人会。
好多,好多的理论都没有被发现,想要得出一个科学的答案,目前根本就做不到。
想到这里,云昭对于莱特兄弟的实践精神无比的钦佩。
云昭抱着自己辛苦半天的成就回到了卧房。
钱多多,冯英带着两个不肯睡觉的孩子还在等他。
当云昭把飞机模型放在桌子上,两个孩子顿时就疯魔了,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玩具,至于钱多多跟冯英,明显对这件东西的粗糙程度不满意。
觉得丈夫忙了这么久,弄出来一个会划伤孩子肌肤的玩具,实在是得不偿失。
加入不是看着丈夫跟孩子们那么高兴,以钱多多对东西质量的要求,她一定会命云春,云花把这东西拿去厨房当柴烧。
很累,所以,云昭很快就睡觉了。
天亮的时候,桌子上的飞机模型不见了。
“东西呢?”
云昭问到。
“在这里。”
钱多多从桌子底下提上来一个篮子,他的飞机模型以一种极为凄惨的模样,躺在篮子里。
见云昭的脸上布满了乌云,钱多多连忙道:“是你两个儿子弄的!”
第一七三章襄阳成熟了
木头飞机被破坏的非常彻底。
昨晚用了无数心血用刮刀刮出来的机翼上不但有牙印,更有暴力踩踏的痕迹。
费尽心血制作出来的三个轮子,已经不知去向。
厚实的机身被摔成了两截,竹片削成的螺旋桨少了两片叶片,惨兮兮的埋在竹篮最底层。
云昭没有再理睬破碎的飞机,站起身对钱多多道:“可能真的是我有些不务正业了。”
钱多多见丈夫似乎有些伤心,就安慰道:“您有大事要做。”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有大事要做,雷恒的军队已经整装完毕,该出动了。”
钱多多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吃惊,雷恒这些天来家里跟丈夫喝了好几顿酒,该谈的话应该已经谈完了,该安排的事情估计已经安排妥当了。
想着这几天,也该雷恒军团开拔了。
“目标是哪里?蜀中?”
云昭摇头道:“白杆军挡在我们前边,秦将军亲自领兵驻守重庆,防备的就是我们,就目前而言,与白杆军开战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既然不是蜀中,您想要哪里?”
云昭道:“襄阳!”
“襄阳?对付李洪基?”
“也算不上对付李洪基,只不过是要把李洪基跟张秉忠两人的势力分割开来,他们两个最近为了罗汝才的事情闹得很僵。
我们要是拿下襄阳之后,就能把这两个混蛋分割开来,免得他们发生内讧,是为他们好,另外呢,汉中已经为我们所夺,那么,汉中的侧翼襄阳就该拿下来,如此,我们的土地才是完整的。
加上玉山书院这一届的毕业生就要毕业了,八百多人呢,总要给他们寻找实习的地方。
而襄阳那片地方,已经被李洪基,张秉忠,以及大明的官吏蹂躏的差不多了,这样的白地,很适合我们。”
大将要出征,这自然是大事。
大书房里的人一个个都很严肃。
在更加遥远的古代,大将出征的时候一般都要建立高台,帝王站在上面,以大礼酬谢将要出征的大将,大将则指天盟誓,感谢帝王的信任,然后拿着虎符出征。
韩陵山,段国仁两个家伙都没有去乘坐蝗虫制作的飞机然后被摔死,围着雷恒东摸摸,西捏捏的占便宜。
钱少少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指责雷恒新婚燕尔的已经掏空了身子,现在整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句话很亏心。
在云昭看来,穿上甲胄的雷恒仪表堂堂还是能算的上的,九尺高的身板,放在三国也是盖世无双的猛将,尤其是一双砂锅大的拳头不断地阻拦韩陵山,段国仁向他下三路侵袭的双手的时候,显得很有力,也很敏捷。
“县尊给了你半个月的婚嫁,你现在还有力气,和说明什么?
说明张国萌一点都不给力,我记得她的身材不错啊!”
面对韩陵山不怀好意的话,雷恒是半点都不在乎,当年他带着这两个混蛋透过小洞偷窥女澡堂的事情,张国萌已经知道了,这时候被兄弟拿出来调侃,也没什么。
只要能把张国萌娶回家,他雷恒就算是赢了。
云昭挥挥手制止了他们无底线的调笑,对雷恒道:“八千人的正规军团,一万两千人的辅兵,都是我蓝田最好的儿郎。
望你珍惜他们,莫要让他们遭受没有必要的损失。”
雷恒站的笔直,捶着胸口道:“县尊放心,雷恒此去必当小心谨慎,为我蓝田开疆拓土之余,一定会全力保护好手下。”
云昭摆摆手道:“说到军阵上的事情,我不如你们,你放手施为就好,这一次你的军务就是拿下襄阳,将李洪基,张献忠所部分割开来,同时,还要逼迫已经损兵折将的罗汝才离开大湖以北。
北方的大部分地域,已经糜烂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想,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关中,为天下苍生而战了。”
雷恒大笑道:“末将早就等候这一刻多时了。”
韩陵山接着道:“你是我们玉山书院出来的第一位军团统帅,兵凶战危的多加小心,别给玉山书院的同僚脸上抹黑。”
雷恒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国仁笑道:“别死。”
雷恒笑道:“身为将军,该死的时候就该死。”
钱少少阴测测的道:“我会时刻看着你的。”
雷恒道:“你看着我没关系,别看我老婆就成!”
中午的时候,钱多多跟冯英亲自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由于张国萌不知怎么面对韩陵山,段国仁,钱少少三人,打死都不来,因此,钱多多,跟冯英也就没有停留,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五个人。
酒没有多喝,人却变得激动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朗诵《少年中国说》,然后其余的几个人就一起跟着大声朗诵起来。
云昭在激动之余,甚至当场吟诵出“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样的文字。
被其余几人敬为天人!
第二天的时候,云昭没有去送雷恒。
雷恒来到大书房门口站立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就回到了凤凰山军营,与副将云霄一起带着大军从凤凰山,径直踏上了武关道。
这支大军才离开凤凰山军营,全天下的掌权者就像是一头头受惊的驴子,战战兢兢的瞅着这支军队的行踪,关于这支军队的行踪,他们几乎是一日几报。
他们不能不吃惊,不能不害怕,这是蓝田县最强大的军团,他们不仅仅是一支全火器军团,还是一支全骡马化的军团。
经过武研院改良后的最新式的大小火炮就携带了足足三百门,由于这些年蓝田县对于钢铁几乎是不惜血本的研究,加上水力锻锤的出现,让蓝田县的军用火炮的重量不断地减轻,威力却在不断地增大。
最大的二十磅火炮,虽然依旧是前膛炮,由于用的是新研制的开花弹,整个炮身也只有两千斤,效能堪比上万斤的要塞重炮。
外人只看到了这些鸟铳跟火炮,却忽视了这支军队装备的新型燃烧弹,其中最恶毒的白磷弹,即便是雷恒军中,也仅仅装备了两个基数——两百枚。
这东西完全是武研院无意中弄出来的一个副产品,材料来自于书院收集的尿液。
刚开始的时候,武研院里的疯子准备从厕所碱土中提取纯硝,然后就有人认为这种硝的来源应该是人尿,为了还原真实的自然环境,他们就在尿液里面添加了沙子……然后煮……
却意外地得到一种像白蜡一样的物质,发出耀眼的白光。
这些人这从未见过的白蜡模样的东西,还以为是废物,可那神奇的蓝绿色的火光却令他们兴奋得手舞足蹈。
找云昭要研究经费的时候,云昭才发现,这些混蛋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弄出来了——白磷!
在投入了大量研究经费,烧伤了,中毒了好几次之后,蓝田县就出现了一种既可以当毒气弹,又能当燃烧弹的世界上最恶毒的一种东西——白磷弹。
为了大规模的制造这种弹药——蓝田县人以后上厕所,必须要把尿进木桶里,等着专门的人收集,最后送到一个身处偏远地带的工厂——煮尿厂。
因此,这种弹药的珍贵性可想而知。
雷恒,云霄统领的大军没有掩饰自己行踪的意思,他们浩浩荡荡的直奔襄阳,目标非常明确。
红娘子受李洪基所托,携带大量财物,星夜抵达了玉山城,求见冯英。
冯英再次见到红娘子的时候,昔日那个英气勃勃的女英雄已经显得有些憔悴,面对冯英的时候少了一份昔日的英姿飒爽,多了几分悲苦。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明不白的跟着李岩,但是,孩子却已经有了两个。
听说红娘子来了,钱多多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人统统撵去服侍冯英,因此,红娘子进入冯英的院子的时候,堪称仆婢如云。
“怎么不带孩子过来给我看看?”
见红娘子想要亲近一下云彰又不敢的样子,冯英笑呵呵的问候了红娘子之后就开始嗔怪她。
冯英的模样变化不大,只是身上多了些雍容模样。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女人享受幸福生活之后的从容。
“大家都是姐妹,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受闯王之命前来,是为了问妹妹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红娘子不想在冯英面前落了下风,仰起头瞅着屋檐上的脊兽轻声道。
冯英笑道:“你我情同姐妹,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红娘子正色道:“听闻蓝田大将雷恒,云霄统领两万兵马进入了武关道,意欲何为?”
冯英叹口气道:“姐姐与我都是女流之辈,在家中安心相夫教子不好么?为何要参与到男人们的事情里面去,何苦来哉。”
红娘子戚声道:“我命苦,没有妹子这样的好福气,不参与男人们的王图霸业,就连最后的一点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为了我的两个孩子,只好千里奔波。”
冯英沉默片刻道:“妹子还没有看出来吗?我夫君听闻闯王与八大王为了罗汝才起了冲突,大家都是义军,自然不能眼看着他们内讧。
因此,我夫君就派了雷恒他们去襄阳阻断闯王与八大王之间的联系,大家耳根子都清静。”
红娘子霍然站起道:“襄阳乃是闯王龙兴之地,你们如何能这样做呢?
蓝田兵进襄阳,这就是要与闯王开战,蓝田难道就不怕闯王麾下的百万大军吗?”
冯英将一杯茶水放在红娘子手里道:“我夫君一向蛮横惯了,是不管这些的。”
第一七四章一语天下惊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徐元寿一遍又一遍的吟诵这句诗词,为此一连喝了三壶酒。
不为别的,他只为他的学生终于有了当人主的自觉。
蓝田县只有一县之地的时候,云昭自谦一下那叫睿智。
现如今,蓝田已经囊括六十八州,羁縻之地千里有余,治下百姓一千万,雄兵十万,乡野间更是暗藏无数英雄豪杰,就等云昭一声令下,百万大军定能席卷天下。
如今的蓝田文武济济,治下国富民强。
是潜龙就该鳞爪飞扬,是乳虎初长成也该咆哮山岗。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崇祯皇帝听到这句诗词之后,就停了晚膳……
在大殿中长吁短叹知道天明。
建奴,他可以和谈,李洪基,张秉忠之流,他可以举天下之力清剿,云昭……他羽翼已成。
细数手中力量,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侵袭全身。
清晨的时候,他勉强自己进食两碗,杖毙了两个碍眼的宦官,换好龙袍就上殿了。
今天的朝会跟往常一般无二,坏消息还是如期而至。
百官还在喋喋不休的相互攻讦,仔细听的还,还能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到深深地恐惧。
云昭的大军第一次毫无遮掩的离开了关中,锋头虽然直指李洪基治下的襄阳,可是,那支军队带给大明文武百官的感觉依旧是恐惧。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晓,皇帝今天开朝会的目的所在,却没有一个人提及关中云昭。
只想用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扰乱皇帝的思维,希望皇帝能够忘记云昭的存在。
再多的坏事情也终究有一个度,朝会从日出开到下午,重臣们已经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皇帝依旧高坐在龙椅上,没有宣布退朝的意图。
首辅周延儒见重臣们不再说话,就暗自叹口气道:“启禀陛下,皇长女年已豆蔻,礼宜择配,臣以为当榜谕官员军民人等,年十三,四岁,品萃端良,家教清淳,人才俊秀者,报名,赴内府选择。”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的道:“准奏,皇长女婚礼应用府第及冠服等仪,敕所司如例造办。”
这君臣二人的话结束之后,大殿上安静的落叶可闻。
片刻之后,朝堂上就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赞扬长公主高贵典雅,秀外慧中,公主之婿万万不可轻慢,非盖世英杰不足以匹配公主。
人人都知道皇帝与首辅这时候提出公主婚配是何道理,依旧没有人愿意说出云昭这两个字。
没有人说,皇帝就不肯退朝……于是,君臣就相持到了晚上。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回闯王,云昭的写这半阙词的意思是,除了他,谁还能执掌大明天下?
与当年楚王问周天子鼎之轻重是同一种意思。”
牛金星回答了李洪基的问话之后,就退了下来。
“哈哈哈,昔日的黄口孺子,今日也终于硬气了一回,爷爷还以为他这一辈子都准备当王八呢,没想到这个黄口孺子毛长齐了,终于敢说一句心里话。
不过,大明天下那么大,他何处不能去,为何独独看中了爷爷的襄阳?”
牛金星道:“云昭所虑者不过是,闯王与八大王合流,只要占据了襄阳,那么,他就能把已经占据的夔州府施州卫连成一线,继而将蜀中完全包围在他的领地之中。
也就是说,云昭占据襄阳,一是为了将闯王与八大王分割开来,二是为了护卫汉中,三是为了方便他图谋蜀中,乃至云贵。
云昭野心勃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闯王定不能让他得逞,臣下以为,闯王此时应该快速解开与八大王的仇怨,放弃对罗汝才的追索,合力应对云昭。”
李洪基苦笑一声瞅着牛金星道:“我们不是没有跟那头野猪精打过,你问问刘宗敏,问问郝摇旗,再问问李锦他们那一次占到便宜了?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以为联合了张秉忠就能打的过了?
蓝田军队不是朝廷军队,我们用惯的法子,在蓝田军跟前没有用,他们不要钱,只要命,将官一个个都是云氏本族人马,野猪精一声令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些年,如果不是野猪精一直把目标对准建奴,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奶奶个熊的,这头野猪精在很早以前就把大明看成了他的盘中餐,怪不得他宁可带人去草原跟蒙古人作战,跟建奴作战,却对我们不闻不问。
他这是从根本上就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一群流寇,是一群泥腿子。
娘的,什么时候强盗也开始分三六九等了?
他云氏当了快一千年的强盗,就比我们这些才当了十几年土匪的人就高明吗?”
宋献策在一边道:“闯王还是快快决断吧,袁宗第在襄阳已经如坐针毡,如果我们要守襄阳,就尽快发援兵,如果不想与蓝田征战,我们就放弃襄阳。”
李洪基瞅着宋献策道:“你非要从我嘴里听到放弃襄阳这句话吗?”
牛金星叹口气道:“既然闯王主意已定,我们这就下文书,命袁将军撤离襄阳。”
眼看着牛金星与宋献策离开了,李洪基就对刘宗敏道:“地盘对我们来说没大用,襄阳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刘宗敏道:“闯王说的极是,人马才是我们的命根子,只要人马还在,我们就会有地盘。”
李洪基有些无奈的道:“就怕我们占领到哪里,云昭就会追击到哪里,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就会成为他的开路先锋。”
刘宗敏道:“我们每到一地,就大肆劫掠,给云昭留下一片白地也就是了。我们要钱,要人,云昭要地,只要我们有人,有钱,天下之大,我们何处不能去!”
看着部下们一一离开,李洪基忍不住暗自喟叹一声道:“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啊……”
实力这东西是永恒的决胜条件!
不论是崇祯皇帝,还是贼寇李洪基都对这东西有着深刻的认知。
云昭当然也是如此,而且还是一个资深的实力论者。
经过十年发展,十年生聚,蓝田县的积存几乎为天下冠。
在东边,高杰正在与建州悍将岳托作战,在广袤的草原上,硝烟弥漫,箭矢纷飞。
每一声炮响,都会有一颗黑黝黝的炮弹凶狠的钻进建州人的队伍中,击碎高大的木盾,飚起一路血浪。
鸟铳手不动如山,枪管中一次次的喷射出一缕缕火焰,将快要靠近的建州步卒射杀在半途。
两侧的骑兵缓缓向主阵靠拢,战马已经迈动了小碎步冲锋就在眼前。
建州人的盾阵一次次的布好,一次次的被火炮击碎,他们缓缓后退,虽然死伤惨重,依旧军容不乱。
高杰收起望远镜,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开花弹,三连发,速射。”
随着旗帜摆动,火炮的炮口开始上仰,随即,一颗颗炮弹从跑口喷薄而出,带着火星窜上了高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便一头栽下来。
于此同时,云卷率领的骑兵收起短铳,拔出长刀,在马速起来的时候,呐喊着向建州人的军阵扑了过去。
炮弹落地,爆出无数黑红色的花朵,再一次无情的将建州人完整的军阵炸的七零八落。
面对两股如同长龙一般的骑兵,绝望的建州固山额真大喊一声,挥舞着手里的斩马刀无畏的向骑兵迎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些刚刚从爆炸气浪中清醒过来的建州人,顾不得队形,高举着手中武器从半山坡冲杀下来。
勇猛的固山额真被一枚手雷炸的摔倒在地,即便如此,他依旧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鼓励自己的部下,继续冲锋。
手雷的爆炸声,让战马惊慌起来,云卷控制好战马,狞笑着继续向前突进。
箭雨如同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落在骑兵群中,打在铠甲头盔上叮当作响,更有被羽箭刺穿铠甲薄弱处引发的惨叫声。
中箭的战马轰然倒地……
而此时,云卷的战马已经奔上了山头,他没有停歇,继续向建州军阵中穿透。
箭雨只来得及发出一波箭雨,在羽箭刚刚升空的什时候,黑黝黝的炮弹就落在这群只穿着皮甲的弓箭手群中,被火药撑开的炮弹碎片四处飞溅,轻易地穿透了这些弓箭手的皮甲,以及身体。
骑兵在建州步卒军阵中肆虐,岳托却似乎对这里并不是很关心,直到现在,最精锐的建州铁骑并未出现。
高杰瞅瞅自己的火炮阵地,然后,那些鸟铳手便在队长凄厉的哨子声中,端着火枪缓缓前进,与火炮阵地的联系不再那么紧密。
火炮依旧不停地将炮弹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只要那里已经溃散的建州人有集结的倾向,炮弹就会落在那里,将刚刚集结的人马再次打散。
建州步卒终于抵挡不住云卷骑兵的冲杀,开始溃散,云卷回头看了一眼高杰所在的地方,见帅旗并没有变化,代表骑兵的旗子依旧前倾。
就提起长刀指着溃散的建州步卒道:“杀!”
第一七五章战争以新的方式开始了
“轰!”
一声炮响从侧面传来。
高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点从小山背后飞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七八声轰响。
炮弹落在空地上,在坚硬的岩石上弹跳一下,最后飞溅到了距离高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其余的几颗炮弹也大抵上是这样,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高杰帅旗,而是高杰背后的火炮阵地。
“建奴也知道用炮了?”
瞅着亲卫捡过来的实心炮弹,高杰在手里掂量一下,发现这是一枚十八磅炮的炮弹。
随后丢掉炮弹,高杰对自己的亲卫道:“耿精忠,尚可喜”就在小山背后,把他们捉来!“
亲卫首领应答一声,就带着五百骑冒着不断飞出的炮弹直插那座不起眼的小山。
军法官梁凯见将军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且以文士居多,就对高杰道:“将军,我们要嘛前进,与火铳兵汇合,要嘛退后与炮兵汇合。
现如今,我们的大军已经分成了两截,恐为建奴所趁。”
高杰抽出自己的长刀笑了,对梁凯道:“你是文官?”
梁凯愣了一袭,马上抽出长刀道:“是文官,但是论起杀敌,一般的将官不如我。”
随着梁凯抽出长刀,其余文员同样收起自己的笔墨,也从腰间抽出长刀,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了火铳。
蓝田县基本上没有什么文人跟武人之别。
他们穿上儒衫就是读书人,挂上刀剑就成了武人。
高杰瞅着还没有动静的敌人右翼,轻声道:“总不能让老子脱光了,你们才会出动吧?”
话音未落,一彪人马就从右翼的坡地后面冲了过来,是建州骑兵。
“组建防线!”
梁凯喊叫一声,一众文员就挡在高杰前边,面向骑兵。
高杰呵呵笑道:“终于出来了。”
梁凯大声道:“请将军速退。”
眼看着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一般冲锋过来的骑兵,高杰笑道:“退什么,我们今日就近距离看看建州骑兵最后的荣光。”
梁凯焦急的道:“将军不可涉险!”
高杰抽出长刀对梁凯道:“我要是走了,建奴就不会继续冲锋了,命令,开炮!”
梁凯脸色煞白,不过他还是摇动了火炮发射的旗子。
就在旗子摇动的第一瞬间,炮兵阵地上就硝烟弥漫,早就准备好的炮弹密密匝匝的飞上了天空。
这些炮弹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射的也不够远,眼看着它们轻飘飘的飞到两座丘陵间的凹地上空,就砰的一声炸开了。
没有飞溅的弹片,也没有浓烈的火光,只有无数点火星摇摇晃晃的往下落。
梁凯见了,大惊失色,对同伴道:“磷火弹,掩住口鼻。”
众人匆匆的掏出布巾子绑在口鼻上,全神贯注的瞅着敌人越积越多的山坳地带。
山坳地带对骑兵来说非常的不利,下山冲锋的时候,马速不能太快,否则会在摔倒在山坳里,进入山坳之后,战马不得不调整速度,就会在山坳处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白日下,磷火几乎不可见,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笼罩了整个山坳。
一朵磷火落下,阿克墩挥刀扫开,这朵火焰似乎突然间有了灵性一般,避开了他的长刀,继续下落,眼看着落在肩膀上,阿克墩一边催动战马,一边随便一巴掌拍在火焰上。
等他的战马跑起来之后,阿克墩忽然觉得手掌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居然在燃烧。
火油就是这个样子很难熄灭,阿克墩就把着火的手夹在胳膊底下,来回蹭两下……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肩膀也开始着火了。
一朵磷火落在战马脖子上,战马吃痛,昂嘶一声,就向前蹿了出去,正在努力灭火的阿克墩猝不及防,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好在战马跑的不是很快,掉下马的阿克墩就在地上一阵翻滚,想要灭掉身上的火焰,然而,被身体压过的着火处,火焰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他看的很清楚,火焰居然是白色的。
天上在不断地往下落火雨,开始建州猛士并不在意,当他们发现这种看似柔弱的火焰,扑不灭,浇不灭,打不灭,埋不灭的时候,原本有些整齐的队形终于开始散乱了。
受伤吃痛不受控制的战马驮着主人斜刺里向外冲,依靠本能躲避灾难。
火炮阵地依旧不疾不徐的向天空发射着炮弹,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那一片的天空就被火雨笼罩了。
梁凯叹息一声,见识过磷火弹威力的他,如何会不知道被火雨笼罩的后果。
高杰瞅着对面已经乱作一团的建奴骑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梁凯道:“我们只有五百枚这样的弹药,全消耗在这里了。”
梁凯瞅着高杰舔舐嘴唇的样子,小心的道:“县尊说过,这东西不可轻用。”
高杰冷笑道:“我现在难道不是重用?本来想动用蓝田城所有力量给建奴重重一击,让他们绝了进犯我们的心思。
谁知道,县尊不准,所有人都不准!
老子的战争目的却一定是要达到的,既然有磷火弹可以用,老子为什么要让自己的部下去跟建奴打生打死?
这一仗,要确定谁才是草原上的王!
老子要让所有的蒙古王公跪在老子的脚下,不敢依附建奴!”
梁凯道:“在这里用用也就罢了,我就怕将军用顺手了,在什么地方都用,卑职建议,以后再使用这东西的时候,还请将军达成众意才好。”
高杰淡淡的道:“五百枚全打光了,老子就是想用,也没得用了。”
见高杰不高兴,梁凯也就闭上了嘴巴。
阿克墩此时坐在火焰中,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火焰并不因为他的生命消失了,就放过他,继续滋滋的炙烤着他的身体。
脖子烧断了,脑袋跌落在地上,继续燃烧。
侥幸逃回去的骑兵不算多,骑兵首领布鲁湛觉得射出了各自逃命的鸣镝之后,同样被火雨点燃了身体,甲胄着火了,他就丢弃甲胄,皮肉着火了,他就削掉着火的皮肉。
顶着一面着火的圆盾踉踉跄跄的逃出了火雨范围,他已经伤痕累累,血流如注。
身为满洲固山额真,他平生参与过无数大战,即便在最凶险的时候,也不如此刻百分之一。
耳听得中军处出现的撤退号角,眼看着山坳处层层叠叠还在燃烧的人马尸体,布鲁湛仰天大叫挥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白磷燃烧自然是有毒的,不仅仅是有毒这么简单,有些人甚至在呼吸的时候把磷火也吸进去了。
山坳处白烟滚滚,开始还有人马嘶嚎的动静传出来,很快那里只有火焰燃烧的滋滋声。
岳托站在矮山上浑身冰冷。
三千被他寄予厚望的建州骑兵,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蓝田军的强悍,为此,他精心布置了战场,为此,在战争初期他不惜示敌以弱,就是为了将高杰大军引诱到这片预设战场上。
在这片丘陵地带,可以有效地降低蓝田军的火炮杀伤力……可是……
“贝勒,我们走吧,云卷的骑兵杀过来了。”
岳托的老搭档杜度看了白烟弥漫的地方一眼,低声对岳托道。
岳托低声道:“全体撤退吧,在二道泡子构建防线。”
再看了一眼被磷火肆虐过的地方,岳托下了矮山,走到半路,却纵马离开队伍,咆哮着向刚刚从一道山坳后面转过来的云卷。
他自觉无法应对那种恶毒的火炮,面对云卷屠杀他麾下步卒的场面,却忍无可忍。
眼看着一大群白甲兵向他兜转过来,云卷喊叫一声,就把身上的手雷全部丢了出去,他的部下也依法施为,不等手雷落地爆炸,他们拨转马头就走。
脱离了火铳,火炮的掩护,云卷没有自大的认为麾下的这些将士已经强悍到了可以跟建州白甲兵拼刀子的地步。
既然战斗已经获得胜利,杀敌的机会有的是,没必要在劣势下硬来。
两军距离稍微有些远,手雷起不到杀伤白甲兵的目的,此起彼伏的手雷爆响,也只能起到延缓,迟滞岳托的目的。
硝烟散尽之后,岳托停下马蹄,眼看着云卷带着一彪骑兵继续追杀别的溃兵。
杜度拉住岳托的战马缰绳道:“走吧,云卷在引诱我们去他们大炮够得着的地方。”
岳托怒吼道:“我们也有大炮!”
“我们的大炮不如对方!”
杜度胡乱给了一个解释,就拖着羞刀难以入鞘的岳托,匆匆离开了战场。
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的帅旗。
“岳托死了!”
也不知道谁首先发现岳托的帅旗不见了,开始大喊大叫。
与此同时,高杰的帅旗底下,响起了沉重的进军鼓。
原本端着火枪如林而进的火枪手们,顿时就在火枪上装好枪刺,分成了无数支小队,离开军阵潮水一般的向敌军猛扑过去。
山坳里一团团的火焰在这个时候连成了一片,继而形成了冲天大火,烟雾中不再有呛人的磷火味道,被风一吹,一种难以言说的烤肉味道就弥漫开来。
高杰不动如山。
梁凯强忍着不断涌动的烦恶,将头扭转过去。
大火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渐渐熄灭,远远地朝火场看过去,那里只剩下一片白色的骨灰。
在晚风的吹拂下,一些白骨灰打着旋,一路向东。
第一七六章见微知著
打扫战场的时候,梁凯再一次来到那片骨灰地。
骨灰已经被那场怪风带走了很多,只有在岩石缝隙,以及裂开的土地上还能看见一些,
“此物毒辣至此。”
梁凯忍不住感慨一声。
随同他一起检视战场的粮草主簿兼密谍司密谍的姜成道:“你知道个屁啊,磷火就是磷火,再毒辣也不至于把人马都烧成灰。”
梁凯不服气的指着地上的灰烬,以及一些残存的干骨头道:“这还不能明证?”
姜成上下瞅瞅梁凯摇摇头道:“你这人身上的油水不多,不好烧。”
“什么意思?”
姜成嘿嘿笑道:“人其实也是柴火,只不过需要引火物罢了,这磷火就是一个引火物,就像把一块肥肉放在火上煸烤,油脂都冒出来之后,仅仅是这些油脂,就足以把尸体烧成灰烬。
我听族里年长的长辈说,当年他们在蓝田要是捉到有钱人勒索不来钱财,就在他们的肚脐上捅一刀,插一根浸了灯油的棉线,点着之后,这根棉线就会一直燃烧。
听说有点七七四十九天的,名曰点天灯!
支持棉线一直燃烧的东西就是人油。”
梁凯皱眉道:“以后不要乱说这些话,传出去对县尊的声誉不好。”
姜成摊摊手道:“以前这种话都是随便说的,聋二爷他们经常干,小时候我还跟二爷学过手艺,要不是少爷把我弄玉山书院里,我现在该是一个很好的刽子手。”
梁凯无语的瞅着姜成道:“你现在是官员!”
姜成道:“我其实更想去府里办事,当这个粮草主簿太没意思了,当密谍更没意思,你们都躲着我。”
梁凯冷笑道:“现在进去还好,要是县尊将来进了皇宫,你说,你胯.下那一刀挨是不挨呢?”
姜成大笑道:“别拿这事来吓唬我,少爷这辈子据说就两个老婆,那是神仙一般的人,府里其余的姐妹都是跟我一起光腚长大的,有个屁的男女大妨。
甲一他们年纪大了,该我们这一批人顶上去了。”
梁凯实在是不愿意跟别人谈论县尊内宅之事,总觉得这对县尊很不尊敬,满蓝田县也只有这群云氏老贼才心心念念的想着进内宅当差呢。
见梁凯无意跟自己说闲话,姜成就道:“我怎么觉得你读书读坏了?”
梁凯不解的道:“何出此言?”
姜成用脚踢散了一小堆骨灰道:“这些狗日的全都该死!”
梁凯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长吁短叹的?”
梁凯瞅着姜成道:“你这种在书院里混了八年的混蛋,那里知晓人应该有悲悯之心这回事!”
姜成诧异的道:“对建奴?”
梁凯踢了姜成一脚道:“对人!”
“建奴是建奴,不是人!”
“我不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说话!”
梁凯说完就背着手走了,姜成连忙跟上,他很想问梁凯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场大战下来,高杰收获颇丰。
虽然岳托,杜度等建州高级将领都跑了,不过,他还是有收获的。
比如,被他的亲兵活捉回来的耿精忠!
蓝田县早就有规矩,对于那些主动投降,或者叛逃的大明人,在哪里发现,就在那里杀掉,不用审判,也不用押解回蓝田搞什么批判大会。
只要有机会就杀掉,一刻都不要停留。
高杰觉得有些可惜,加上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回蓝田县休整,就觉得把这个家伙带回蓝田,应该是一件很有教育意义的事情。
对于口供什么的高杰没兴趣知道,这个奸人在建州的足迹,以及干了一些什么事情,密谍司知道的清清楚楚,再交代一遍没有任何意义。
交付军法司看押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军法司里有密谍司的人在,他们一定会看好耿精忠这个家伙的。
人进入了军法司其实问题不大,如果违反了军规,那就按照军律执行就是了,一般情况下,就是打板子。
如果是蓝田县人,犯了足够杀头的罪过,这需要獬豸下判词云昭知晓才能处决。
也就是说,一切都有规矩可行。
可是,如果落进军法司密谍手中,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下场了。
姜成就是密谍!
这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闻。
所以,大家一般见到他都躲着走。
姜成之所以缠着梁凯,目的并非跟他闲聊,他想要这一战活捉的所有建州人。
一个耿精忠自然是没法子满足他的胃口的,尤其是在,毁掉耿精忠双腿跟右手之后,这个烂泥一般的叛徒,就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我建议你把这两千多建奴全部活埋!”
“这两千三百四十二人中,不全是建奴,还有蒙古人,以及汉人。”
“不,这些人都是建奴,应该活埋掉。”
“将军没有下这样的军令!”
“狗屁,杀不杀人是你这个军法官的事情,不是高将军的权力范围。”
梁凯停下脚步,瞅着姜成道:“你是粮草主簿,也是密谍司的人,但是,你的权限再大,也没有哪一个律条要求你越过我去处置降俘。”
“这一战,我们战损了七百八十七人,我想,你心中应该有数。”
梁凯皱起眉头盯着姜成道:“如今的蓝田,不是昔日的土匪,我们以后办事,不能随心所欲,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我看到那些战死的同袍我也心痛。
可是,规矩不能破,他们必须经过审判之后才能定罪,而不是问都不问的就全部给活埋掉。
县尊以后就代表着天道!
是天道就要公平,然后才能服众。
不管是敌人也好,自己人也好,县尊都应该以大心胸去面对,胸中都应该装着这些人。
天下人的悲苦,就是县尊的悲苦,这就是天道。
手上沾染我大明百姓血的人,不论是不是建奴都应该被处斩,手上没有沾染大明百姓鲜血的人,就罪不至死!
该服苦役的就去服苦役,该去军前效力的就去军前效力,这才是我蓝田县的律法!
也只有这样的律法,日后才能昭信天下!”
姜成吧嗒一下嘴巴,很想说一句他才不管将来的一类的话,话在嘴边忽然想起他土匪老子警告他守规矩的话,就把要说的话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对于一个土匪来说,快意恩仇才是王道。
岳托,杜度在一百里外的二道泡子终于站稳了脚跟,重新清点了大军之后,岳托忍不住悲从心来,野狼岭一战,他岳托虽然没有全军溃败,但是,折损两成,近七千军力这件事,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建州人中,终于出现了逃兵。
蒙古战奴,汉人阿哈逃跑,这在军中是常事,不足为奇,但是,建州人逃跑,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昔日,建州人莫说从战场逃跑,即便是战败都是一种严重的耻辱,都会被剥除所有荣耀,所有财产,甚至还会被剥夺妻子儿女。
这就造成了建州人宁愿光荣战死,也不肯逃遁。
但是,这一次,一些亲眼见证了那场火雨的建州人,胆子终于被吓破了。
虽然只有区区十余人,对军心却是一场重创。
看到雄狮一般怒吼要把逃兵碎尸万段的岳托,杜度就显得平静的多。
“此战非战之罪!”
岳托压低声音从喉咙里硬是挤出一句话道:“别找理由,打败了,就是打败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杜度摇头道:“野狼岭一战,我建州将士作战与平日一样勇猛,贝勒的统领也与平日一般英明,将士们面对蓝田密集的弹雨,即便死伤惨重没有溃散,与蓝田骑军交战,也苦苦坚守,缠斗。
面对蓝田雨点般的炮弹,将士们依旧勇猛向前。
唯独……”
岳托慢慢安静下来,闭上眼睛道:“下一战,如果高杰依旧使用这种火雨我们该如何应对?”
杜度道:“我问过那些死里逃生的骑兵了,这种火极为阴毒,一旦沾身,便如同跗骨之蛆,不死不休,有些将士即便是削掉了皮肉灭火,结果,皮肉内依旧有火焰在燃烧。
如果将士们能安定沉着一些,这种火焰并不难对付,无论是盾牌,还是皮甲都能阻挡火焰于一时。
麻烦的是这种火焰带来的恐慌,以及毒烟,才是最麻烦的,多吸两口毒烟喉咙就会受伤,眼睛就会剧痛。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我三千铁骑命丧山坳。
由此引发的慌乱,才是导致我们损兵折将的最主要原因。
贝勒,我以为我们接下来的仗应该以防守为主,那种火雨毒辣,想必也一定珍贵,高杰此时远离蓝田城,我想,他的补给必定不足。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的火雨,在我们交战之初就开始用了,不至于费尽心机的等到我们最珍贵的骑兵出击之后才用。”
岳托叹口气道:“这一战不算什么,就算我们全军覆没对我大清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我不是担忧下一场仗该怎么打。
我是担忧,一旦云昭一统中原之后,我大清该何去何从!”
第一七七章日常操作
“斩!”
梁凯身着黑色铠甲,神威如狱。
随着一声号令下达,两千两百八十七人人头落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岳托大军本就是两年前侵袭山东的那一批人,要说这些人手上没有沾染大明人的血,说出去梁凯自己都不信。
存活的降俘仅仅只有五十五人。
说来奇怪,这五十五人中并没有汉人,全是蒙古人。
而且,这些蒙古人并非是战士,是被建州人裹挟来的牧奴。
从降俘们的口供中,梁凯得知,汉军旗的人才是最该杀的一群人。
事实也是如此,能投降的建奴都不是什么好汉,在被砍头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倒是那些汉军旗的汉人听到梁凯下令之后,反而有几个哈哈大笑,说什么自己快活够本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豪迈的一塌糊涂,让姜成恨不得拿他们点天灯。
“蓝田县没有点天灯这道刑罚,死刑只有一种——那就是砍头!”
“回去就让阿爹跟少爷说,点天灯这种好刑罚怎么能取消呢?
另外,不是我说你,梁凯啊,你留五十五个蒙古人,跟把他们全部活埋有什么区别吗?”
梁凯看看正在把尸体跟人头往大坑里丢的五十五个蒙古人道:“有区别,他们没有罪过。”
姜成拍拍自己的脑袋道:“我在书院的时候确实没有把书念好,能毕业,也是我爹带了两坛好酒去求了山长,山长这才放过了我。
不过呢,估计山长也清楚,把我留在书院只会给书院抹黑,再学十年都学不出什么好模样来。
我是不如你们这些真正读好书的人。
差别就在于我是直肠子通到底,你们的肠子是盘着放在肚子里的。
如果不是我们还缴获了不少牛羊的话,这五十五个蒙古人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
梁凯皱眉道:“一派胡言,律法就是律法!”
姜成掏出酒壶递给梁凯道:“喝口酒润润嗓子,嘴角全是白沫子,看的恶心。”
刚才宣读了老大一通判词文书的梁凯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举起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长出一口气道:“痛快!”
姜成嘿嘿笑道:“杀建奴就是痛快吧?”
梁凯怒道:“我是说喝酒!”
姜成摆摆手道:“等我们回玉山城了,我怎么样也要求老夫人给我在府中谋一个差事,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起混了。
就我这种直肠子人,如果跟你们闹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凯道:“只要你一切都按照律法行事,那个会害你?”
姜成眨巴眨巴眼睛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是好人,性子又粗疏,天知道那一天就触犯了蓝田足足有一千一百多条律令的律法。
还是躲在我家少爷的羽翼下周全,即便是犯了错,大家也会看在少爷的脸面上放过我。”
梁凯又喝了一口酒道:“县尊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
姜成大笑道:“当然是铁面无私的,也必须是铁面无私的。”
高杰非常的失望……
岳托在吃了大亏之后,在二道泡子边上驻守了五天之后,就拔旗东归了。
他预料中的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并没有出现。
大军摸到捕鱼儿海,已经是后勤的极限了,如果追着岳托走,后果难以预料。
带着大炮是走不快的……
如果是一支骑兵,高杰很想越过捕鱼儿海,去建州人的地盘上去看看。
夏日的捕鱼儿海美不胜收。
天鹅在沼泽地里引吭高歌,各种飞禽密密匝匝的在天空翱翔,时不时地还能看见成群的苍鹰在天空中以军队的模式捕杀猎物。
“如果能在这里安家,该多好啊。”
高杰俯身捏一把黑土地,有些神往。
云卷笑道:“这里的冬日太过漫长,不是一个好地方。”
高杰摇头道:“土地肥沃的地方就是好家园。”
“你老婆恐怕不愿意。”
“我老婆很好说话,我走到那里她就会跟我走到那里。”
“想家了?”
“说不想都是假的,离开玉山已经六年了,我如何能不想呢,我的笙儿,薇儿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识我这个父亲。”
“我以为你不想回去呢。”
高杰道:“怎么能不想呢?戎马倥偬的不敢想罢了。”
云卷道:“既然思乡心切,我们不妨拔营西归,獬豸已经到了蓝田城,等着评估我们这支军队呢。
这一次你可不要由着性子来。
将士们随你出征六载,如今也算是荣归,有的需要升迁,有的需要赏赐,有的需要田土,还有的需要转为文职,各个都是有诉求的,莫要坏了他们的好事。”
高杰大笑道:“离别六载,不知道蓝田县如今繁盛到了什么地步,总是从信使嘴里听到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总要亲自感受一下才好。
这六年,我没有变化,不知玉山城里的人有没有变化。”
云卷笑道:“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好兄弟,归来的也必定如此。
这一次不仅仅是我们要换防,张国柱也要奉调回到玉山城。
看得出来,县尊正在将外面的人手向内收缩,应该是有大事需要我们一起商量。”
高杰笑道:“大明糜烂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加上,雷恒军团兵出关中,这说明,我们席卷天下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云卷也跟着大笑,在高杰胸口捶一下道:“我们回家吧!”
高杰瞅着天空上飞翔的天鹅重重的点点头道:“回家!”
八月,关中最热的时候到了。
钱多多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在锦榻上,云花,云春不断地摇着蒲扇,钱多多还是很热,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脑门上,有气无力的哼哼着。
“拿冰山来!”
“不成的,冰山太寒,老夫人不准。”
“我们就搬去武研院,那里凉快。”
“不成的,老夫人不准。”
“呀呀呀,杀了我算了。”
“要不我们准备温水,您再洗洗?”
“滚,尽出馊主意,我今天都洗了三次了。”
云昭带着云彰,云显扛着鱼竿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钱多多的嘴巴顿时就瘪了,想哭。
“我也很想带你去武研院住一阵子,可是,母亲那一关实在是过不去,我昨晚帮你说了,木鱼都砸过来了。”
看到钱多多的模样,云昭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从云花手里接过扇子给钱多多扇凉。
云彰,云显也是两个有眼色的,也各自拿了一把扇子给母亲降温。
关中八月的天气,扇子有个屁用,空气潮乎乎的,扇过来的风同样是热的,不一会,钱多多没有凉快下来,云昭父子却变得汗流浃背。
钱多多见这父子三人可怜,就哎呀哎呀的叫唤着从锦榻上爬起来,装作很有兴致的观看这父子三人今天的收获。
“天太热,鱼都沉底了。”
云彰像个小大人一般跟母亲解释今天鱼篓为什么是空的。
钱多多弹出一根食指,用尖尖的指甲在云彰裸露的胳膊上挠一下,一道白印子立刻就出现了,不等云彰逃开,钱多多就拧着云彰的小脸道:“你们三个又下河游水了?”
“没有,就在河边泡泡脚!”
云显回答的极有条理,道理也对得上。
“泡脚能泡的裤子都穿反?”
钱多多闪电般的探出另外一只手,同样准确的捏住了儿子的小脸。
云昭咬一口井水冰过的西瓜,懒懒的道:“没错,我们泡山泉水了。”
钱多多怒道:“泡山泉水为何不带上我?”
云昭道:“山泉水里全是人,你怎么去?”
好不容易从母亲魔爪中逃离的云彰马上道:“没错,都是男子,不要妇人。”
钱多多无力地坐在锦榻上道:“注意一下身份啊,山泉水里泡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父子三人凑什么热闹,别的让人家看笑话。”
“没人笑话,我还吃了人家的凉粉。”
云显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继续刺激母亲。
钱多多吃了一惊道:“谁准许你们三个在外边乱吃了?云甲,云甲,你给我出来,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云昭在一边不悦的道:“喊什么喊,关云甲什么事情,大部分都是书院的先生跟学生。”
钱多多抹着眼泪道:“没一个听话的,我不活了。”
“等孩子生下来再死!”
云娘自带寒霜效果的声音从佛堂里传出来,钱多多立刻就不哭了。
云娘走过来摸摸钱多多的脉,对云昭道:“既然真的燥热,那就带去玉山书院,那里多少凉快一些,不准去武研院,那里冷,免得受寒。”
云昭陪着笑脸道:“母亲也一起去。”
云娘继续板着脸道:“我要给你爹上香,念经,没空。”
两个小的在钱多多的眼色支使下迅速抱住了祖母,央求祖母一起搬去玉山书院。
一向对儿子冷若冰霜的云娘,在两个小孙孙抱住她的腿之后,一张脸就笑开了花,说走就走,并不理睬云昭夫妇。
等呼啦啦五六十号花花绿绿的人随着母亲走了,云昭才对钱多多道:“好了,奸计得逞了,叫上冯英,我们三个去武研院雪峰住。”
“不带冯英去。”
第一七八章列土封疆
云昭之所以要带着全家去避暑,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跑路!
因为大明长平公主朱媺娖在宦官王承恩的陪伴下来到了蓝田县。
或许,她也是唯一个有胆量进入蓝田县的公主。
长平公主来蓝田县的借口很荒唐——避暑!
一个长于深宫的公主,忽然从凉爽的顺天府跑到着火一般的关中来避暑,这个借口,云昭是不相信的。
不过,皇帝的旨意里说的很清楚,云昭也就信了。
将她安置在最奢华的长安荷花池,并且给了最高的待遇,还命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极全力招待,算是给足了这位大明长公主颜面。
不过,这个长公主还不满足,一定要亲自见见蓝田县令云昭。
这个就不怎么符合规矩了。
毕竟,云昭是外臣,这时候去见一个还没有出阁的公主,是对皇家礼仪的最大践踏,且很容易变成皇家女婿从而扬名天下。
本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没有什么可怕的,以云昭的智商,手段,完全可以把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上。
念及这个孩子悲惨的日后,云昭觉得还是让这个孩子快快活活的在蓝田县待着也不错。
大鸿胪朱存极被长公主朱媺娖骂的好惨!
朱存极却毫不在意,自从听说长公主要来蓝田县,他欢喜的茶饭不思,翘首期盼着大明长公主莅临蓝田县,并发动全家,准备以最大的热情伺候好这位长公主。
不为别的,如果能让长公主进入云昭的后宅,他身上背负的所有骂名都会迎刃而解,不但不会被一众藩王们诟病,反而会成为所有藩王们羡慕的对象。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朱存极这一次拿出来了一万分的精力,准备促成这段姻缘。
也为了断绝长公主的后路,他甚至买通了一些专门接黑活的关中镖客,派遣他们进入顺天府干掉长公主之前的未婚夫周显。
这些事情云昭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朱存极没有触犯任何蓝田律法,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这件事也就随他去了。
“叛贼!”
朱媺娖躲在王承恩身后痛斥朱存极。
朱存极笑嘻嘻的道:“长公主说的是,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叛贼,不过,长公主到了长安城,自然还是需要我这个不要脸的叛贼来招待的。”
朱媺娖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指着朱存极道:“我不要你管,我来蓝田县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
朱存极摊摊手笑道:“这天下啊,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公主尽管放心,云昭对你没有半分恶意,更不会有人暗中加害于你。”
“带我去见云昭,我要痛斥他狼子野心!”
朱存极苦笑道:“公主啊,云昭的狼子野心天下人都知道,既然还只是野心,我们就不要戳破了,戳破了对陛下不好。”
王承恩叹口气道:“秦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朱存极坚决的摇头道:“蓝田县如今是什么模样,我比天下人清楚地多,王公公,不客气的说,云昭两年前就有席卷天下的本事,他到如今还在隐忍,唯一顾忌的就是陛下。
他尝言,只要陛下还坐在龙庭一日,蓝田县就是陛下的臣子。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是,我以为,这个均衡万万不可打破。”
朱媺娖流着眼泪道:“还不是你们一个个贪生怕死,这才让云昭狗贼坐大,乃至今日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朱存极长叹一声道:“直到今日,蓝田县依旧年年向陛下缴纳赋税,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短少,前年之时,蓝田县遭遇旱灾,洪灾,蝗灾,地龙翻身的灾害,自云昭乃至百姓,人人节衣缩食,埋头干活。
即便如此,蓝田县的赋税依旧按期缴纳。
如果说到这一点,云昭对大明的忠诚天日可表。
更不要说,云昭弱冠之年,就率领百骑出杀虎口,一路斩杀蒙古鞑虏无数,血流成河,尸塞河川,堪称我大明近年来少有之大胜。
他又出奇谋,以偷梁换柱的方法,借用建奴的人力财力修建了蓝田城,在城池将将建好之际鹊巢鸠占,并且在张家口让奴酋多尔衮,岳托,杜度等人铩羽而归。
还帮助卢象升夺回被建奴掳走的八万百姓。
而后,更是在蒙古草原上大发神威,杀的鞑虏抛头鼠窜,仓惶北逃,至今不敢南顾。
这些年来,蓝田县的主力明显都在与建奴作战,与鞑虏作战,并无戕害大明江山。
也就是有蓝田城在,建奴的人马再也不能进犯河套,进犯张家口,逼迫建奴只能从从辽东这一个口子进犯大明。
这样的人,莫说公主无法评价,就是陛下,对云昭也心存期望,这才有了公主来蓝田的事情。”
朱媺娖被朱存极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了,忍不住看了王承恩一眼,希望得到证实。
王承恩微微点头道:“秦王此言不假。”
朱媺娖瞪大了眼睛道:“他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能效忠大明,我父皇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官。”
朱存极与王承恩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叹了口气。
“我父皇不肯吗?”朱媺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的父皇曾经无数次的向苍天祷告,希望苍天给他降下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英才。
王承恩牵起公主的手,将她安置在凳子上低声道:“云昭的本事太大了,大的让陛下害怕。”
朱媺娖不解的道:“为什么呢?”
朱存极低声道:“本事大的人,要求就高,这些人的要求陛下满足不了,就像我们的太祖皇帝,谁又能让他俯首帖耳甘愿效命呢?
云昭目前就是这样,他已经有了争天下的本钱,唯一过不去的是他的心结罢了。
公主,陛下命你来蓝田县,虽然没有明说目的,我们这些人却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朱媺娖不解的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低声道:“陛下希望公主能嫁给云昭,继而加深云昭的心结,必要的时候,陛下可以列土封疆,分封云昭为秦王,进一步安抚他。
驱使云昭平灭贼寇,驱退建奴,给陛下留足时间,整饬朝纲,再现大明盛世。”
朱媺娖闻言,呆坐在圆凳上,彷徨无依……
大唐景教流行碑下,云昭正在与韩陵山喝茶。
喝了一壶茶之后,两人觉得嘴里寡淡,就换成了酒。
山下的长安城热浪滚滚,玉山顶上却凉爽可人,微微有一点寒意。
“说实话,十年前,皇帝如果能列土封疆,把关中给我,说不定我就娶了他闺女。”
云昭喝了一口酒之后,慨然道:“世上之人,总是后知后觉之辈,想要利用人,却不肯下重注,这不能不说是一场悲剧。”
韩陵山也喝了一口酒之后摇头道:“不会有区别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把你县尊的称呼改成秦王陛下,你以前说过,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生,逆之者亡。
大明朝已经失去了他的统治基础,你该做的事情不会因为你个人的心思而产生的半分的偏差。”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可就苦了你们,要为我的野心去拼命。”
韩陵山笑道:“安知你不是在为我们的野心日夜操劳?”
云昭大气的挥挥手道:“管他谁中了谁的计,只要这天下如我们所愿,变得政通人和,我们的种族变得强大且骄傲就成了。”
韩陵山与云昭碰一杯酒嘿嘿笑道:“真要娶公主?”
云昭摇头道:“我娶了公主只会更糟糕。”
韩陵山道:“不利于我们清除旧有的蠹虫。”
“是这样的,我们本身就应该跟旧有的势力做一个完全彻底地切割。”
“既然如此,我今夜就去杀了那个公主!”
“不必,一个可怜人罢了,蓝田很大,可以给一个弱女子容身之地。”
“你就不怕?”
“怕他们造反?哈哈哈哈,天下在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都治理不好,还能指望他们造反?”
“确实如此,看样子你是不准备杀皇族是吧?”
“他们先逃过李洪基,张秉忠的复仇吧。”
韩陵山嘿嘿笑道:“大家还担心你见色起意呢。”
云昭笑道:“一个前后都分不清楚的干巴小女子哪来的美色可言?”
“加上公主两字就大大的不同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以后会有无数公主,王后,皇后会来到蓝田县,匍匐在我们的脚下,任我们予取予求。”
韩陵山大笑道:“你要学铁木真?”
云昭大笑道:“铁木真一介禽兽,枉称一代天骄。”
韩陵山望着站在远处偷偷看他们的一干西方人,叹口气道:“我们不拍艰难困苦,就害怕有一日你忽然懈怠了,忘记了我们最初的志向。
天下之大,我想到处去看看,有用的,我们就留下来,没用的,我们就丢弃,这一生,我都愿意活在这种挑挑拣拣的日子里。”
“那就娶了云霞吧,你们真的很合适。”
“除非她不是你妹子。”
“这个好办,明天就把她赶出家门,流浪去你家。”
第一七九章王师,王师!
高杰在捕鱼儿海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回了蓝田。
这个消息对蓝田人好像并没有多少触动,这些年来,蓝田大军取得了太多的胜利,这种一次杀敌七八千的胜利跟云昭一人硬抗李洪基百万大军的胜利相比,确实没有多少光环。
不过,终究给因为酷热无法回房间睡觉的关中人多了一些谈资。
胜利已经成了关中人的习惯。
失败才是大新闻。
从去年开始,蓝田县征兵的工作就变得有些频繁,招收的人数也比以前多了五六倍不止。
因此,坊间就有聪明人开始猜测,蓝田大军是不是真的要离开关中了。
自从雷恒的大军兵不血刃的进驻襄阳城之后,昔日逃难到关中的一些人就开始动心思了,好多人成群结队的离开关中,直奔襄阳,看看能不能回到故乡。
这是一个极为奇特的现象。
关中对这些人很好,他们在关中也生活的很好,并没有人因为他们是异乡人就欺负他们,这里的官府对待流民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恶劣,最早来关中的一批人甚至还获得了田地。
在雷恒军团占领襄阳之后,依旧有很多人愿意回到襄阳老家……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乡土情结。
“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赵元琪先生,在讲授完此次流民动向之后,合上讲义,离开了教室。
留下一屋子的学生,在那里嗡嗡嗡的低声交谈。
冒辟疆收拾好书本,匆匆的追着先生的脚步来到教室外边,拦住先生问道:“先生,我很想知道,那些襄阳人为什么会认为,蓝田占领襄阳之后,那里就会平安下来!”
赵元琪抱着讲义笑道:“最早回去的一批人都是聪明人。”
冒辟疆抱拳道:“请先生明言。”
赵元琪道:“你如果看了蓝田的发家史,你就很容易从中发现,只要是蓝田县吃进去的土地,从无吐出来的可能。
既然这一次,县尊派遣雷恒将军兵进襄阳,那就说明襄阳对蓝田来说就是一颗成熟的果子,到了摘取的时候。
冒辟疆,你之所以在这一班学生中属于中平,最大的原因是你,不肯放下成见。
你总是喜欢预设一个结果,然后再用结果倒推过程,如此,你得出的答案往往与实际相差太大。”
冒辟疆对先生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问道:“学生不明白,那些襄阳人既然已经在蓝田立足,为何要抛弃这里优越的生活,回到襄阳那座被流寇洗劫一空的城市去呢?
会不会有什么学生不知道,且让那些流民无法忍受的因素在里面,才会导致流民回归,学生以为,一句故土难离不足以解释这种现象。”
赵元琪笑道:“你看看,你又开始预设答案了。
你就想过一些积极地答案吗?”
冒辟疆道:“流民们的选择很难让学生得出一个更加积极地答案。”
赵元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说答案了,最好的答案就在襄阳流民中间,给你三天时间,亲自去襄阳流民中间走一遭,得出答案之后,再把你的答案告诉你的同窗。”
冒辟疆躬身道:“学生遵命。”
赵元琪拍拍冒辟疆的肩膀道:“人生百态,滋味各有不同,且慢慢品吧。”
冒辟疆再次施礼,目送先生离开。
在玉山书院看见云昭一点都不奇怪。
冒辟疆现在就看到了云昭,他正在跟一群半大小子在宽大的场地上撵着一个皮蛋子满场飞奔,他两个老婆就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场边大呼小叫。
其中一个美的不像话的还大着肚子,全场就属她叫的声音最大。
“成何体统!”
冒辟疆暗暗呵斥一句,对云昭有些失望。
“帝王不该是这个样子……”
冒辟疆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声。
“你见过帝王?”
“没有!”
冒辟疆回答之后才发现方以智就站在他身后。
“如果你没见过,眼前这位就是你见到的第一位帝王!”
“你说,帝王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方以智笑道:“帝王模样无成法,既然是帝王,他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子,这个样子就该是帝王模样。”
冒辟疆看看方以智道:“虽然很有道理,终究有拍马屁之嫌。”
方以智道:“对此人了解越多,我就越想拍他马屁,且不以为耻!”
冒辟疆叹口气对方以智道:“陪我走一遭教务处,赵元琪先生给我布置了一个调查作业,我要下山一趟,三天。”
“查什么?”
“襄阳流民回流襄阳,到底是自发,还是迫不得已。”
方以智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冒辟疆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还是想去看看董小宛。”
冒辟疆皱眉道:“我与董小宛已经恩断义绝。”
方以智道:“我们被蓝田密谍活捉不关她们的事情,卢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冒辟疆道:“她如今以歌舞娱人且沉迷其中,自甘堕落,不见也罢。”
方以智呆滞了片刻道:“她如今是歌舞大家,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好,《霓裳羽衣》舞你也看了,还说有亡国之像。”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对啊,我们昔日在南京花船上纵酒高歌,《玉树后庭花》的曲子我们经常弹奏啊。”
冒辟疆沉吟片刻道:“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
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护佑万民,生死於斯,不见阳光,决不懈怠。”
方以智被冒辟疆突然冒出来的誓言吓了一跳,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道:“不至于吧?”
冒辟疆叹口气道:“云昭大军出了蓝田关,占据了襄阳,这就预示着大明朝的长夜将至,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肯定云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权谋面前,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可以伪装成救世主的模样,一头狼可以披上羊皮假装善良。
之前你说我不懂襄阳人,我不是不懂,而是不敢相信官员们给出的解释,更不敢相信报纸上登陆的那些访问,我想亲自去问问。
从今后,我只相信我探查过的事情。”
方以智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
一只皮球滚到冒辟疆的跟前,云昭远远地冲着他招手,希望他能把皮球踢回来。
方以智不等冒辟疆踢球,就俯身抱起皮球笑呵呵的朝球场跑了过去。
冒辟疆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然后就一个人走向教务处。
连续响晴了半个月,天边终于出现了一片镶着金边的乌云。
冒辟疆汗流浃背,坐在茅草棚子里大口的喘着气,太阳被乌云挡住了,茅草棚子里却更加的潮湿了,也就更加的闷热。
喘不上来气,只好大口喘息,不一会,身上的青衫就湿透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光顾了那个老婆婆的冰饮生意三次了。
燥热依旧无法消除。
“我家是一定要回襄阳的,雷大将军已经占领了襄阳,听说现在正在清剿周边的流寇,等我们回去了,流寇就该被雷大将军杀光了。
直娘贼的,好好地家也不知道被那些贼寇祸害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好了,王师克定襄阳,我们就能回家了。”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一边用力的擦拭身上的汗珠子,一边跟冒辟疆闲谈。
“王师?你以为蓝田大军是王师?”
“我蓝田大军不是王师,谁是王师?哦——你是说大明朝的那些**吗?滚蛋吧,他们要是敢来,老子就拿锄头跟他们拼命。”
“你们回襄阳是因为关中人不要你们了吗?”
“胡说八道!老子跟胡里长的交情好着呢,这些年也多亏了乡亲们照顾在这里落了脚,起了房子,衣食无忧的过了几年好日子。”
“既然如此,你们这时候回襄阳,岂不是吃亏了?”
壮汉瞅瞅冒辟疆,再三确认他身上穿的是玉山书院的衣服,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在书院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咱蓝田啊有一个习惯,叫打下一个地方就治理一个地方。
既然是治理,自然是要投大价钱的。
襄阳的本地人,逃难的逃难,被杀的被杀,还被流寇裹挟走了一批,这时候,咱县尊要治理襄阳,没有人还怎么治理?
我们这些人回去,自然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种子,农具,大牲口这些补贴,再加上那里人少地多,现在回去,正好可以多分一些地。
家里有四个小子,留下大小子在蓝田,我带着其余三个回襄阳,只要再苦上几年,又有一份家业,说不定还能把二小子,三小子给另出去,这就是四份家业,你说我怎么能不会去呢?”
冒辟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壮汉拱拱手道:“多谢。”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
壮汉笑呵呵的道:“快走吧,看样子要下暴雨了。”
冒辟疆从后背抽出油纸伞拿在手上,安步当车的向长安城走去。
壮汉的回答他已经至少听过三遍了。
这些人回答的最多的还是相信蓝田县会治理襄阳!
他们每一个人似乎对这个答案笃信无疑。
蓝田县的官府甚至没有公布这个消息,他们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舒适的蓝田县,不辞辛劳的成群结队向襄阳进发。
来到长安城下,他看着城门洞子上面高悬的长安牌匾,仔细辨认之后,发现是云昭手书。
云昭的字算不得好,却格外的有力,似乎有一种刀砍斧凿的痕迹。
“王师!蓝田县的军队如今成了王师!”
冒辟疆想要呐喊一声,却听的一声惊雷在他的头顶响起,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第一八零章人在做,天在看
雨水的极为暴烈。
冒辟疆只好躲进城门洞子。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砖上,变成清凉的水雾。
一阵乱风吹过,水雾弥漫了城门洞子,这里顿时一片清凉。
被大雨困在城门洞子里的人不算少。
以摊贩最多,脾气暴戾的关中人卖坛子鸡的,看看四周没有弱鸡一样的人,就开始破口大骂老天爷。
一道惊雷在城门上空炸响之后,咒骂老天爷的卖鸡人迅速就闭上了嘴巴,且小声向老天爷讨饶。
“你刚才骂老天爷的话,我们都听见了,等雨停了,就去城隍庙告状。”
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不怀好意的瞅着卖坛子鸡的商贩道。
“我已经跟老天爷讨饶了,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你刚才骂老天爷是狗日的,我们都听见了,要是别人这么骂我,我可不能忍。
一样的,老天爷也不会忍,我听王道士说想要老天爷饶了你,就要办好事才能赎罪。
张家川的贺老六就是因为喝醉了酒,指着天骂老天爷,这才被雷劈了,那个惨哟。”
卖坛子鸡的商贩刚想最硬一下,又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将昏暗的城门洞子照的一片惨白。
噗通一声,卖坛子鸡的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尖嘴猴腮的继续道:“这有个屁用,不做好事,以后下雨天就别走路了,要是倒霉,下雪天也别走了,随时会有雷劈你。”
买坛子鸡的哭丧着脸带着哭腔道:“我该咋办嘛?”
尖嘴猴腮的吞咽一口口水道:“该吃晚饭了,这里的人都饿着肚子呢,如果你肯把坛子鸡拿出来救济我们这些饿民,我们大家伙一起帮你跟老天爷求亲,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不成!我宁愿被雷劈!”
磕头赔罪对买坛子鸡的算不了什么,请众人吃坛子鸡,事情就大了。
尖嘴猴腮的家伙摇摇头惋惜的道:“看你的年纪,娘老子应该还在世吧?”
“活着呢,身子好的很。”
“看你这一身的打扮,看样子是有人帮你浆洗过,这么说,你家娘子是个勤快的吧?”
买坛子鸡的嘿嘿笑道:“模样不迎人,街坊们却说我得了一个宝!”
尖嘴猴腮的家伙惋惜的道:“既然是宝,那就说你娘子至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
买坛子鸡的得意的探出三根手指道:“仨!两儿一女!最小的刚会走路。”
尖嘴猴腮的家伙眼珠子咕噜噜转一下,换了一个更加难看的脸色道:“可惜喽!”
“可惜啥?”
“可惜你老子娘就要没儿子了,你娘子就要改嫁,你的三个娃娃要改姓了。”
“凭啥?”
“就凭你刚才骂了老天爷,瓜怂,你要是被雷劈了,可不是就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就这,你还舍不得你的坛子鸡!”
买坛子鸡的跟杀他一样,从坛子里取出一只鸡,颤巍巍的递给尖嘴猴腮的家伙道:“求大哥帮我说说好话,求老天爷饶了我,娃们不能没爹……”
尖嘴猴腮的家伙一口就咬在鸡屁.股上,然后一招狮子摇头半只鸡就不见了,一边吃一边还有功夫拍拍买坛子鸡的脑袋,示意每人一只鸡才合适。
卖坛子鸡的非常痛苦……送光了坛子鸡,他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着实可怜。
冒辟疆冷眼旁观,眼看着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欺骗这个卖坛子鸡的,他没有打扰,只是抱着雨伞,靠着墙壁看尖嘴猴腮的家伙得逞。
看破这家伙在下套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尖嘴猴腮的家伙却把所有人都绑上了利益的链条,大家既然都有坛子鸡吃,那么,卖坛子鸡的就活该倒霉。
冒辟疆是唯一一个没有吃鸡的人,尖嘴猴腮的家伙把半只鸡递过来的时候看到冒辟疆冰冷的眼神,忍不住缩缩脖子,就靠在城门上,低头大吃,不敢抬头。
“这就是最真实的世道!”
冒辟疆在心头大声咆哮!
“这世道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只要有一丁点利益,就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
“这个世道完蛋了,穷人之间相互煎迫,富人之间相互攻讦,机关算尽只为吃一口鸡!这是人性败坏的表现!
这世道,没救了!”
“我能做什么呢?
我只有一个人,我能做什么呢?
方以智在抱云昭的大腿,陈贞慧整日里沉浸在玉山书院的图书管理乐而忘返。
侯方域乃是伪君子,正在江南大肆的污蔑他。”
“云昭算什么东西,他就算是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这世间人心坏了,就是污秽的世界,在屎坑里当皇帝又能如何?
还不是一个屎坑皇帝?
哈哈哈——屎坑皇帝,终究还是一泡屎!”
在胸中咆哮许久之后,冒辟疆无力地蹲在地上,与对面那个悲伤地卖坛子鸡的相映成趣。
都是悲伤地人。
“狗日的,别人的坛子鸡只卖三十个铜子,就你家的特殊,非要多卖五个铜子,呶,这是三十个铜子不少你的,你这种蠢货就该被人教训一下。”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一把铜子丢进坛子里,丁零当啷的好一阵响。
有一个给钱的,就会有跟着的,很快,凡是吃了坛子鸡的都往坛子里丢铜子,不一会,坛子里就装了不少铜钱。
冒辟疆呆滞住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也呆滞住了。
冒辟疆心里像是掀起了万丈狂澜,每一阵子铜钱响动,对他来说就是一道巨浪,打的他七荤八素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尖嘴猴腮的家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每一阵子铜钱响动,他的脸皮就抽搐一下,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最后还是咬定了牙关,不肯付钱。
就听壮汉呵呵笑道:“这位公子没有吃鸡,所以人家不付钱是对的,黄鼠狼,你既然吃了鸡,又不愿意付钱,那就别怪某家了。”
眼看着壮汉从腰里掏出一串锁链,黄鼠狼连忙道:“我给钱,我给钱!”
壮汉笑吟吟的瞅着黄鼠狼抓了一把钱丢坛子里,就一把捉住黄鼠狼的脖领子道:“爷爷以前是在菜市场收税的,别人往筐子里投税钱,爷爷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给的钱足不足。
别人都给三十个钱,凭什么就你只给十五个钱?”
黄鼠狼大吃一惊,连忙又往坛子里丢了一把钱,这才拱手道:“求官爷网开一面。”
壮汉衙役嘿嘿笑道:“晚了,你以为我们蓝田律法就是嘴上说说的,就你这种狗日的骗子,就该拿去万年县用铁链子锁住示众七天。“
说着话,就极为麻利的将黄鼠狼的双手锁住,抖一下铁链子,黄鼠狼就摔倒在地上,引来一片喝彩声。
雨头来的凶猛,去的也迅捷。
当外边的瓢泼大雨变成了细雨绵绵,壮汉衙役就朝城门洞子里的人拱拱手,就拖着垂头丧气的黄鼠狼离开了城门洞子。
很快,其余的摊贩也推着自己的独轮车,离开了,都是忙碌人,为了一张张嘴巴,一刻都不得安闲。
因为下雨,进城出城的人很少。
只剩下蹲在地上的冒辟疆跟那个买坛子鸡的。
“这位相公,我以后不敢再骂老天爷了,也不敢把坛子鸡卖三十五文钱了。”
冒辟疆呆滞的瞅着这个买坛子鸡的一言不发。
卖坛子鸡的推起独轮车,发誓赌咒般的再一次跟冒辟疆说了自己的誓言,最后还加了“真的”的两个字,有说不出的真诚。
就在这一刻,冒辟疆很想跟着这个卖坛子鸡的一起去卖坛子鸡!
等空荡荡的城门洞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始疯狂的大笑,笑声在空空的城门洞子里来回回荡,久久不散。
人激烈的大笑的时候,眼泪很容易留下来,眼泪流出来了,就很容易从笑变成哭,哭得太厉害的话,鼻涕就会忍不住流淌下来,假如还喜欢在哭泣的时候擦眼泪,那么,鼻涕眼泪就会糊一脸,加深别人对自己的同情。
冒辟疆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哭,还是在笑。
下山短短两天,他就发现自己所有的预测都是错的。
襄阳人回襄阳纯粹就是为了扩张家业,没有别的不好的隐情在里面,那个卖坛子鸡的就活该被骗子教训一下,那些看热闹的小商贩跟衙役,就是不满他胡乱做生意,才给的一点惩罚。
那个骗子活该被衙役捉走,绑在万年县县衙门口示众七天,为后来者戒。
错的永远是自己,自己以为正确的东西以前在江南屡试不爽,在关中,却预测一次,就错一次,而且错的离谱。
到底是这世道不对,还是我冒辟疆不对?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就在冒辟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扪心自问的时候,一面翠绿色的手帕伸到了他的面前,冒辟疆一把抓过来用力的擦拭眼泪鼻涕。
手帕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这股子香味很熟悉,很快就把他从激烈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睁开朦胧的泪眼,抬头看去,只见董小宛就站在他的面前,白净的小脸上还布满了眼泪。
一阵强烈的羞耻感从冒辟疆的尾巴骨一瞬间就窜到了头发梢。
他愤怒的将手帕丢在董小宛的身上嘶吼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董小宛颤声道:“郎君……”
“滚啊,快滚……”
冒辟疆双手胡乱挥舞着,这一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董小宛!
“郎君”董小宛扶住摇摇欲坠的冒辟疆。
冒辟疆却甩开了董小宛,一个人疯子一般冲进了雨地里,双手高举“啊啊”的叫着,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第一八一章不好色的云昭
冒辟疆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活过来之后,人瘦的可怕,甚至比他当驴子的时候还要瘦。
这场病对冒辟疆来说非常的凶险。
最麻烦的时候,他的高热不退,且昏迷不醒,玉山书院最好的大夫认为他存活的几率不超过三成。
但是,六天后,这个人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方以智,陈贞慧作为他的好友,非常的合格,两人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他足足六天六夜。
可是,这家伙醒来的第一反应,却是瞪着因为身体消瘦,从而显得奇大的两个大眼珠子对每天来看他一次的董小宛道:“辛苦你了。”
董小宛哭得很厉害,冒辟疆却笑得很开心,方以智,陈贞慧非常的烦恼。
病愈之后,冒辟疆先是狠狠地洗了一遭热水澡,水很烫,能把全身弄成煮熟螃蟹的颜色,他不在乎,在里面泡了良久,又麻烦方以智,陈贞慧帮他搓了身。
所以,他从书院澡堂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就是衣衫显得有些大。
“我本来准备等病好了,就娶你,后来又觉得不合适,你在明月楼待得好像很愉快,听说你正在整理龟兹古乐,准备将佛音编练入你的曲子里。
这很好,现在嫁给我你的心血就白费了。
那就等两年,正好我也有事情去做。”
董小宛哭得更加厉害了。
冒辟疆烦躁的道:“哭什么哭,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就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塞给董小宛道:“这是信物。”
方以智,陈贞慧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两个知道冒辟疆脖子上的那块玉坠子的来历。
这东西在他们家非常重要,冒辟疆即便是在当驴子的时候,宁愿被那些混账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肯放弃这东西,现在,却轻飘飘的给了一个歌姬。
这说明,冒辟疆是真的准备迎娶董小宛而不是梳拢一个清倌人那么简单。
“你爹会打死你的!”
“你娘会哭死的!”
“我不敢拿!”
方以智,陈贞慧,董小宛一一表态之后,就听冒辟疆哈哈大笑道:“你们太高看我冒辟疆了。”
说完,就直奔书院食堂。
见冒辟疆向食堂奔跑的速度快逾奔马,方以智对陈贞慧道:“他的病好了,就怕高热烧坏了脑袋。”
陈贞慧道:“我倒觉得这家伙开始变得讨人喜欢了。”
然后两人齐齐的对董小宛道:“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董小宛面目通红,从袖子里取出一柄剪刀,分了一半递给方以智道:“这一半我留着,作为守节刃,另一半麻烦两位公子交给郎君,若我有不守妇道之举,可以以此刃杀之!”
陈贞慧瞅瞅半柄锋利的剪刀叹口气道:“你准备很久了吧?”
董小宛笑道:“原来是为云昭准备的。”
方以智,陈贞慧思忖了一下云昭的名声,觉得很有道理。
冒辟疆的运气不好,今天的饭食是高粱米,而且是红高粱米饭。
这东西拿来酿酒是再好不过的原料,喂猪也不错,可是,人拿来吃,多少有些凄惨。
书院食堂的三成费用被砍掉之后,白米饭就难得一见。
冒辟疆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给高粱米上浇了两勺子菜汤之后,吃相颇有风卷残云之势。
方以智将半面剪刀递给冒辟疆。
冒辟疆随手将剪刀丢掉道:“要这东西做什么。”
陈贞慧将剪刀捡回来重新放桌子上道:“这是董小宛对你的承诺。”
冒辟疆冷笑一声道:“胡闹,剪刀是拿来量体裁衣的,不是用来自杀的。”
说罢,就拿着半面剪刀顺手丢出了窗外。
吃了一碗红高粱米饭,冒辟疆又取来一块糜子馍馍,还抢走了方以智,陈贞慧两人的鸡蛋,一口气全部吃下去之后才拍拍肚皮道:“我要去竞选襄阳里长,你们去不去?”
方以智摇头道:“我不日就要回南京,不能容忍侯方域这个蟊贼毁坏我们的声誉。”
陈贞慧道:“我喜欢上了甲骨文,还想再研究一段时间,不过,我终究是要回南京的。”
冒辟疆点点头道:“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方以智忍不住追问道:“你真的要留在蓝田为官?”
冒辟疆道:“不是为了做官才留在蓝田,而是为了做事才留下来,经历了此次劫难,于生死之际我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活错了。
趁着年轻,就想重新活一遍,但愿,我还有足够的时间。”
不管,方以智,陈贞慧能不能理解,冒辟疆快速的收拾了碗筷,就直奔图书馆去了……这一待就是足足半个月,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段时间冒辟疆都在看什么书?”
赵元琪先生来到图书馆查看学子自修情况的时候,见冒辟疆独占了一处角落,一边看卷宗,一边做读书笔记,他从身边经过两次,都浑然不觉。
负责图书馆借阅事宜的学子查看一下账簿,就低声道:“十天前,看的是《蓝田律总纲》,八天前看的是《土地法》,五天前看的是《刑法总纲》,现在看的是《蓝田管理制度》,他已经预先借走了《蓝田律法解释》,以及《蓝田律法试用文本》。”
赵元琪闻言,微微点点头,瞅着伏案书写的冒辟疆低声道:“总算是愿意放下架子,认真学习了。”
不知不觉,关中淫雨霏霏的九月就到来了。
也把关中从酷暑中解脱了出来。
钱多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生产近在眼前。
有上两次生孩子的经验,云氏大宅这一次显得很是从容。
玉山书院两位最高明的女大夫已经就位,别看她们年纪不大,王秀已经是关中地区声名远扬的产科圣手,经她之手接生的孩子已经不下两千。
在这两千人中,产妇丧命六人,婴儿夭折十八,其中母子俱亡的只有三起。
这样的产科大夫,放在云昭以前的世界里,估计早就被家属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了。
可是,放在大明世界,却是高手中的高手。
另一位也不遑多让,也是身经百战之辈。
这种有本事的人其实很讨厌,一个个脾气奇臭,一点都不好伺候,虽然见到云昭的时候还是以礼相待,不过那两张冷冰冰的丑脸,还是让云昭很不舒服。
“本事这么大,还家财万贯的,却嫁不出去,人早就有些变态了,能对着您挤出一丝笑意已经难能可贵了。”
冯英的肚皮没有动静,所以话语里多少有些夹枪带棒的。
“云霞呢,我最近准备把她赶出家门。”
“云霞说了,要是被赶出家门,她就上吊自尽,韩陵山虽然好,想要让我云家女儿凄凄惨惨的送上门去,她宁愿不嫁。
所以,死了你的这条心吧。”
“咦?韩陵山乃是人中龙凤,干嘛不嫁?”
“谁规定女子嫁人一定要嫁给人中龙凤了?
就韩陵山的猴子性格,指望他安心的娶妻生子,哪里有这种可能?
云霞嫁给他没好日子过。
你要是还疼惜你的妹子们,以后就不要丢人扫兴的去干这种拉郎配的事情。”
冯英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男人眼中的男人,跟女人眼中的男人区别很大,不可一概而论。
“大明公主来关中已经一个半月了,你这样逃避总不是一个办法,该接见的还是要接见的,总要给人家一丝丝希望,免得皇帝现在就拿出全部力量来防备我们。”
云昭很诧异冯英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种话钱多多可说不出来,要不是云昭一直在压制她,大明公主早就横尸荷花池了。
见丈夫诧异的看着自己,冯英苦笑一声道:“如果你是寻常人,莫说一个大明公主,就算是钱多多也早就被我掐死了。
问题你不是普通人,你的一举一动全天下人都看着呢,如果拒绝大明公主,对大明朝来说就是莫大的羞辱,也证明我蓝田县是要狠下心来彻底推翻大明朝的。
在这种局面下,你总要出面缓和一下才好。”
云昭摇头道:“我们本来就要推翻大明的,这一点我很肯定,你真的以为那个公主很重要吗?
你觉得崇祯皇帝会幼稚的以为,我成了他的女婿之后,就能不造反,还帮他平定天下?
这个小女子不过是被她父亲丢出来的一枚棋子。
能起作用固然好,起不了作用,也无所谓。
另外,我云昭还不觉得这个天下比我的节操更加重要。
要我假惺惺的祸害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姑娘,然后利用她来施展一些计谋,就是为迷惑别人于一时,这磕碜不磕碜啊?
要见那个女子也是你们去,我去做什么?跟一个凄凄惨惨的小姑娘我有很多话说吗?”
冯英虽然被丈夫训斥了,脸上却有了笑意,拉住云昭的手道:“听我夫君情深意浓雄心万丈的一番话,妾身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嫁一个有情有义的夫君,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才会有滋有味。”
云昭瞅着懒洋洋靠在自己怀里的冯英道:“其实我也想见识一下天下美人,问题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
冯英哈哈大笑道:“所以说啊,妾身的日子过的很有滋味。”
第一八二章发明创造的初级阶段
钱多多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盆子。
里面装满了刚刚采摘的葡萄。
可能是因为云昭无意中说了一句,多吃葡萄,孩子生出来之后眼睛就漂亮的跟大葡萄似的,所以,钱多多就爱上了葡萄。
这绝对不是盲从,而是跟云昭一起生活好多年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很多时候,自己的丈夫无意中说出来的话,最终都会被事实证明是金玉良言。
吃葡萄很麻烦,不但要剥皮,还要吐籽。
所以钱多多吃一颗葡萄就吐一次,不一会,她的脚底下就多了一堆葡萄皮跟葡萄籽。
这些东西并非是钱多多一人的杰作,还有两个超级稳婆也参与其中。
此时的钱多多一点大姐头的架子都没有,拉着王秀跟宫玉茹闲聊家常,重点是两人的婚配问题。
说起来很奇怪,书院前三届的学子在婚姻大事上都不怎么顺利。
男子还好一些,毕竟有身份,有地位,还有才学,讨一个漂亮老婆不算难。
女子就倒霉了。
想要在书院里找到合适的这简直难如登天,书院的那些男子们早就明言,一不娶同窗,二不娶云氏女。
因此,王秀与宫玉茹的婚事之艰难,还在云昭的妹子们之上。
“花钱找个漂亮男人,生个孩子,然后就把男子打发掉,多多觉得如何?”
王秀对世间的男子早就绝望了。
钱多多瞅瞅王秀有些枯黄的头发叹口气道:“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我听我夫君说,男人跟女人的聪明程度会在一定概率上影响孩子的聪明程度。”
王秀不以为然的道:“这样的男人不难找,钱多钱少的问题罢了。”
宫玉茹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我们干的就是稳婆的活计,按理说领养一个孩子不难,不过呢,我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还有别的法子……可以不接触臭男人……”
三个女人头挨头的窃窃私语一阵之后,钱多多的眼睛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而王秀跟宫玉茹两个女人却有些跃跃欲试。
“可行吗?”钱多多小声问道。
王秀冷笑道:“我们干的就是传宗接代的活计,这点事情对我们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玉茹说的法子很可行,等多多生产完毕,我们就找密谍司的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你不会在打我弟弟的主意吧?”
“不会,我要找一个最聪明的罪囚,最好是马上要被砍头的那种,如此才没有后患!”
钱多多的眼神惊恐而好奇。
云昭进来的时候,三个女人立刻就停止了密语。
云昭先是把头贴在钱多多高耸的肚子上倾听片刻,觉得钱多多肚子里的孩子生命力似乎非常旺盛,就对王秀道:“做好准备了吗?”
王秀起身道:“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就等多多临产。”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本不该说万无一失的话,还是忍不住要说,你们最好拿出所有的本事,要不然,我可能会发疯。”
宫玉茹道:“多多直到现在一切都顺利,加上多多之前已经生产过孩子,应该不难。”
云昭点点头,又对钱多多道:“别任性,听王秀她们的。”
钱多多此时还想继续跟王秀她们探讨一些男人不宜的话题,随便摆摆手,据把自己的丈夫打发出去了。
见王秀跟宫玉茹一直在看云昭的背影,钱多多打了王秀一巴掌道:“想什么呢?”
云昭之所以匆匆离开钱多多,完全是因为,玉山书院的水轮机已经被开发出来了,今天是试运行期间,他必须去看看。
水轮机对蓝田武研院非常的重要,按照云昭的设想,如果这个水轮机获得了成功,那么,蓝田县的水力车床就会获得一个稳定的动力来源。
在云昭的启发下,蓝田商队已经在江西浮梁找到了钨矿石,并带回来了一大批,冶炼钨矿的实验正在进行中,已经通过摇床、跳汰、浮选、溜槽、等成熟的选矿方法得到了一些白钨精矿。
现在,一群蠢货正在试图将这些精钨矿丢进高炉里准备炼化。
云昭不认为他们能把钨矿炼成一块块金属钨,别人不知道,对于金属钨的熔点,他多少还是知道的。
就算是把焦炭炉子烧废,他们也休想得到一块期望中的金属钨。
据说已经有蠢货发下宏愿,一定要攻克这个冶炼难题。
据云昭所知,钨这个东西,从来都只是特殊金属中的添加物,从来没有听说把这东西单独拿来用的。
反正他的话在那些蠢货研究员眼中就是废话,他决定等这些人准备跳进冶炼炉子殉身的时候,再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免得这些人骄傲的不知天高地厚,
见到水轮机,云昭就非常的开心。
一股激流从高处顺着弧形水渠倾泻而下,最后旋转的水流来到一个蜗壳一样的石槽上,石槽是中空的,上面加了一一个铜制叶轮,湍急的水流推着叶轮飞快的旋转。
旋转的飞轮再带动一个大大的飞轮,飞轮的转速惊人,呼呼作响。
工匠们再通过六根坚韧的牛皮皮带,将大飞轮跟一个小小的飞轮连接在一起,于是,小飞轮的转速变得更高了。
蓝田工匠把用齿轮连在这个动力轮子上,再通过一些齿轮的组合,最终将水力化作了机械力。
车床的头部开始嗡嗡转动,速度虽然刻意被减慢了,动力却稳当了很多,卡在车床头部的炮管开始慢慢转动,被车刀一点点的将粗糙的外皮切削平整。
蓝田县的火枪与火炮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跑气的问题,弹药无法与枪膛,炮膛贴合完全,导致发火药的能力被削弱了很多,不能足额传递给枪弹,或者炮弹。
如果这个车床彻底被完善之后,蓝田县就能制造出配合相对紧密的火枪跟火炮。
枪弹,炮弹与枪管,炮膛配合紧密之后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提高命中率。
一根炮管的外圆被车刀缓慢走了一遍之后,虽然还是因为刀具不合适,弄得跟狗啃的一般之外,总体上,这一次关于水轮机的实验基本上算是成功的。
其余的事情就要交给工匠跟时间,慢慢来完善。
云昭相信,有了这么一台真正的车床,以后一定会出现刨床,铣床,镗床等等……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应该能看到那一天。
这些年来,人人只知道云昭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知晓蓝田县被他治理的富甲天下,却很少有人知晓,云昭在各种奇思妙想上花费了多少心力,多少钱财。
就因为有这样的关注度,与投入,才会有蓝田县目前的这种幼稚的工业雏形。
“拨银十一万于水轮机研发,从我的独立账簿上走。”
面对几乎疯狂的工匠以及研究员们,云昭终于决定在水轮机研发上,加大投入。
也进一步鼓励这些人开动脑筋,给他弄出一个又一个真正的惊喜。
云昭不知道遥远的欧洲有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他没有期望全面超越欧洲,只希望自己不要被他们落在后面,而且不要落的太远。
回到家里的时候,钱多多依旧在胡吃海塞,没有半点要生产的意思,王秀,宫玉茹两个人都肯定的说,三天以后再看动静。
钱多多缠着云昭陪她,王秀,宫玉茹直言警告云昭不得动坏心思,还特意加了“切记,切记”四个字。
听着两个脑残女人的话,云昭很想把她们丢出去,难道自己就如此的不可信任?
“夫君快来,快来。”
钱多多见王秀,宫玉茹走了,就迫不及待的拍着床铺让云昭过去。
“那啥……”
“谁要那啥了,我有话跟你说。”
云昭端了一杯水来到床头,先是督促了这个怀孕之后就有些邋遢的女人漱口,然后坐在床边笑道:“现在,有什么话就说吧!”
钱多多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云昭怀里,然后就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笑声。
“夫君,你知道不,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云昭笑道:“如果是开心的闲话,你就对我说,如果是不开心的就别说。”
“夫君,夫君,你听我说嘛,王秀跟宫玉茹准备自己生孩子,自己养。”
“这不奇怪。”
“夫君,你不知道的是,她们两个准备去找一个死囚,不让死囚占她们的便宜,就能把孩子怀上。”
云昭听了这话,拍拍脑门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没见过蓝田县司农司是怎么培养耕牛的,如果见了之后,你就会知道,王秀跟宫玉茹在拿自己当母牛呢。
太糟蹋人了。”
钱多多吃惊的张大嘴巴道:“培育耕牛?”
云昭摸摸钱多多的嘴巴道:“那两个人已经快把自己憋成变态了,她们这样要孩子,在人伦上是有问题的,据我所知,只有母螳螂才会在得手之后吃掉公螳螂。
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钱多多叹口气道:“她们很可怜的,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法子安置身家。”
云昭冷笑一声道:“没什么难以安置的,说到底,是她们自己的问题,真以为学了一些东西,有了一些钱就高人一等了?
这些烦恼都是她们自找的,玉山书院中也不是没有把自己嫁给农夫的女学子,人家现在孩子都生两个了,日子过的何等畅快!“
第一八三章纷乱的情愫
钱多多终于生了。
这一次很快,不像上一次生云显那么让人揪心。
她的肚子很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小小的,只有五斤四两。
是一个女孩。
云娘有些不那么高兴,云昭却如获至宝。
钱多多也不开心,见云昭看这孩子的眼神中的溺爱几乎要融化了,这才慢慢高兴起来。
“夫君,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已经起了十几个名字,没有一个满意的,你容我再想想。”
云氏嫡千金降世,这对蓝田县来说又是一个大喜事。
前来祝贺的人熙熙攘攘的,让云昭烦不胜烦。
好在,有冯英这个壮劳力在,总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也就是在这一天,云昭还是无法避免的见到了大明长公主朱媺娖。
这是一个身材小小的女子,稚嫩的脸上明明有惊恐之色,却拼命地保持着自己皇家公主的威仪。
云昭看了这个公主一会,见小姑娘的手脚都在抖动,眼中也有泪水在迅速积蓄,这才,上前一步笑着施礼道:“大明蓝田县知县云昭见过公主殿下。”
长公主有些吃惊,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她以为站在台阶上那个虬髯秃头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汉子才是云昭。
没想到,她刚刚在人群中找到的唯一一个能让她轻松些的年轻士子才是云昭。
“爱卿免礼。”
过了片刻,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向云昭回礼。
“关中贫瘠,不如京城繁盛,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长公主海涵。”
“大鸿胪招待的很好,蓝田县也好山好水的看不足,就是县尊公务繁忙,直到今日才能得见。”
云昭呵呵笑道:“臣下怠慢了,死罪,死罪!”
冯英见云昭结束了谈话,就邀请长公主进内宅一叙。
来看小侄女的云杨见公主走了,就撇撇嘴道:“她把我当成你了。”
云昭道:“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云杨呵呵笑道:“长公主?她也配,这个名头该是我刚出世的小侄女的。”
云昭无奈的摇摇头,就带着一些男宾客去了花厅饮酒。
“雷恒兵进襄阳,我是不是该兵进洛阳了?”
众人才坐定,云杨就迫不及待的说话了。
钱少少疑惑的道:“据我所知,李洪基将洛阳看的比命还重要,如何肯放弃,如果你兵进洛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我们不怕与李洪基作战,但是,我们最初制定的清洗计划就会付诸东流。”
韩陵山道:“等李洪基拿下开封,我们就能收复洛阳路。”
段国仁皱眉道:“县尊之前说过,只要崇祯皇帝在一日,我们就礼敬他三分,此时出兵洛阳不是一个好主意,对县尊的声望打击太大。”
云昭看着话语中偷梁换柱的段国仁道:“我的原话是皇帝不死,我们不出关。”
云杨怒道:“如果崇祯要是活到七老八十难道我们就陪他耗着?”
云昭淡淡的道:“没多长时间了,我们现在的实力依旧有些薄弱,再隐忍两年算不得什么。”
云杨笑道:“你是说崇祯最多再活三年?”
云昭道:“这要看李洪基有没有进入京城的打算了。”
众人对云昭说出的这种预言一般的话,一般都是不做评论的,在以前,有很多让他们吃亏的例子在前边,所以,基本上认可云昭的预言。
蓝田县的发展就是在严格按照云昭的预言进行安排的,直到今天,还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小侄女出世了,她就该有一处封地,我这个做伯伯的,一定要给小侄女安排好,阿昭,你觉得那块地放比较好,我这就给她拿来。”
云昭皱眉道:“云氏封地就是玉山城,这话我早就说过了,以后云氏子孙不再拥有封地,这一点你给我记牢了,莫要忘记。
即便是玉山城,云氏也只有统辖权,没有所有权!”
云杨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红薯,吃的吧唧,吧唧的,不再说话。
韩陵山笑道:“我们如今占领的土地,太过分散了,我也希望在这两三年中间,将我蓝田县的土地勾连起来,如此,才好统治。”
段国仁道:“大明的国土过于广袤了,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既然肉就在盘子里,我们不急着吃,等我们实力足够强大,再一口吞!”
云昭不在意这些人说的怂恿的话,看的出来,这几个人已经在扩张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大明朝最黑暗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就不是云昭主动出击的时候。
一个王朝的覆灭,是有一定规律的,只有把旧有的王朝弊端全部都暴露出来之后,才算是到了真正的谷底。
“韩秀芬来信了,她在马六甲与荷兰人激战一场,算是胜利了,按照她的描述,我更觉得是两败俱伤。
从她的信里,我还看出来,她对将来与荷兰人的主力战舰对决不是很有信心。”
韩陵山终于抛出了今天最想说的一段话。
云昭暗暗叹息一声,韩秀芬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在欧洲,因为航海大发现,海上的权益日益增大,火炮战舰已经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蓝田县远离海岸线,加上沿海一地大多不在蓝田县的传统势力范围内,导致蓝田县在发展海上力量的时候收到很多势力的掣肘。
潮州,算是蓝田县的地盘,但是,蓝田县在潮州的势力还是薄弱了一些。
施琅,朱雀带走了三千两百人,说起来人数很多,放在大明沿海上,却是算不得什么。
现如今,郑经正在与郑芝豹争夺十八芝的统治权,在内耗,如果,施琅他们不能在郑经一统十八芝之前发展壮大,施琅一定会成为郑经的首要攻击对象。
现如今,施琅的发展还没有进入快车道,潮州相比泉州,广州这些大港繁华,不论是造船,还是招收人手,都有诸多的不便。
从朱雀发来的消息来看,在海军没有发展起来之前,蓝田县必须在潮州布置一支足矣让大明朝廷,乃至郑经忌惮的陆上力量。
如此,才能相辅相成。
可是,沿海地域的势力划分已经结束,不论是江南财阀,还是岭南海商,他们已经默认为沿海之地是属于他们的,外人只要进入,就会遭受他们的联袂压制。
就在云昭等人在花厅高谈阔论的时候,大明长公主朱媺娖站在后宅的假山上正在眺望花厅里谈话的这群人。
“王公公,蓝田悍贼都在这里是吧?”
王承恩低着头道:“公主,这只是其中的一小撮。”
“王公公,你说大明天下为什么会出这么多的悍贼呢,他们为何就不肯好好种地呢?”
王承恩叹口气道:“公主,是因为天灾,天灾来了,一些人没有饭吃,就只能去抢别人的饭。”
“不是还有一些人不抢吗?”
“公主,不抢的那批人都饿死了。”
朱媺娖眼中泛着泪花道:“可是,我父皇已经减膳食了呀,有时候批阅奏章到深夜,我跟母后去给父皇送餐食,父皇总是吃两口就不吃了,总说,能省一口就能多活一个人。
天灾,是天灾啊,又不是我父皇的错,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罪于我父皇呢?
父皇总说,天下要是没有这么多的反贼,种地的收获,应该足够百姓们吃的。”
王承恩沉默不语。
朱媺娖眼瞅着远处花厅里的人高谈阔论,心头一阵阵的发痛,只觉得那些人一定在谋算着如何伤害她的父皇。
“云昭不会娶我的。”
朱媺娖有些绝望,自从看到了冯英跟钱多多的模样之后,她就有些自惭形秽,刚刚生产完的钱多多即便是面色惨白,精神不济,也是她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美丽的一个。
“公主莫要伤心,像云昭这样的枭雄,娶妻只会娶那些对他有帮助的女人,至于女人的美貌,颜色,倒是在其次。
公主乃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是世上最高贵的血脉。
云昭这些草莽之人,最看重的就是血脉,能娶到公主是他的荣幸。”
“好,如果我们嫁给云昭,我一定全力规劝他效忠父皇,为我大明效力。”
朱媺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没有半分把握。
从看到云昭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阳光般的男子,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从云昭的眼神中看出了怜悯……
一个知县在怜悯一位天潢贵胄……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朱媺娖心中,但是,不知怎么的,怜悯之情从这个男子身上流露出来,却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应该。
在深宫里的时候,年少的朱媺娖也到了怀春的年纪,她曾经一位自己父皇就是天下最伟岸的男子……‘
来到关中之后,她的耳中就充满了云昭的各种神奇的传说,开始还不屑一顾,时间长了,当她发现这些神奇的传说似乎都是真实的事件之后。
她就逐渐有些迷茫,有时候甚至在梦中会出现一个白衣白甲,白马银枪的少年……这个少年会把她抱上马背,一起在风中飞驰。
第一八四章万花筒一样的世界
云昭当然不会骑着马抱着朱媺娖在旷野上飞奔。
即便是抱,也只会抱着钱多多,至于冯英……人家上了战马之后就成了杀神,前边坐着云显,后边坐着云彰,跑的依旧比云昭跟钱多多两人快的多。
这一次,钱多多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个半月过去之后,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十月底的关中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终南山被黄叶覆盖的严严实实,偶尔有一些红叶,在被寒霜浸染之后,就纷纷落地了。
于是,原本被浓密的树荫遮盖住的丑陋的岩石,也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面对终南山,云昭没有‘远上寒山石径斜’的幽意,更没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雅趣,他今天来,就是准备好好地在龙首原跑马的。
快马跑到山根处,金仙观就近在眼前了,透过望远镜,可以看见黄叶中露出来的一角朱红色的飞檐。
飞檐的后面,便是一根巨大的石笋直插云霄。
“以前啊,有厉害的道士可以攀上那根天柱!”
梁兴扬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模样。
至于瘸腿这是没法子改变了。
或者说,是他自己不想改变。
曾经有玉山书院的骨科大夫建议把他的瘸腿弄断,再重新接一下,说不定就能重新有模有样的走路了,梁兴扬不干。
“我今年大着胆子又去了一遭延安府,发现那里已经不打仗了,可是,人少的厉害。”
“迁去了宁夏镇四十万,所以,延安府就要荒废了。”
“为何呢?”
“这些年延安府附近水源消失了很多,已经不适宜人居住了。”
看在梁兴扬瘸着腿背来金仙观储藏的西瓜的份上,云昭多少给他解释了一下。
“我听说,延安府是边地,要是边地没了人,如何戌边?”
“哦,延安府现在不是边地,算是内陆,宁夏镇也不算边地,李定国用了两年时间,把边地向外开拓一千三百里,现在,阴山才是我们新的边界。”
“这没有用吧,李定国将军去了,蒙古人就会跑,等李定国将军回来了,蒙古人又会回来。”
“回不来了!”
“为何?”
“我们向河套之地迁徙了上百万流民,同时,李定国好像把蒙古人杀的差不多了。他们不敢跨过阴山。”
梁兴扬沉思片刻道:“我发疯的这几年里,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云昭跨上战马笑道:“平灭导致你当年发疯的所有事情。”
“现在平安了吗?”
“如你所愿……”
云昭匆匆回答一声,就骑着马向钱多多跟冯英追了过去,钱多多又开始发疯了,她居然不自量力的向冯英发起了赛马的要求。
梁兴扬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用纱罩盖住杀好的西瓜,就扶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到了金仙观。
道人乱世下山,匡扶天下,既然天下平静了,是真道士就该披发入山修行了。
青石阶一直延伸进了山谷,拐杖笃笃的叩响青石板,就像是游子归乡在敲响山门。
今日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秋游。
也是钱多多彰显自己生完孩子彻底回归贵妇圈生活的一个象征。
所以,为了办好这一次的秋游大会,她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贵妇们,之前一定要赖在云昭的马背上,是在向所有的贵妇们昭示——她钱多多依旧是云昭最宠爱的一个女人。
“我不会骑马!”
朱媺娖着急的对王承恩道。
“公主不宜骑马。”
“你看,钱多多,冯英,都会骑马,好些贵妇们也会骑马,你看那群女子居然能俯身抓到地上的野花。”
“公主,那些女子一个个面貌丑陋,身强力壮的,一看就是女武士,我们不学她们。”
“不行,我要骑马!”
朱媺娖提着长裙就向战马所在的地方跑去,王承恩连忙跟上道:“公主即便是要骑马,也要换上骑装才好,穿长裙没法子骑马的。”
从京城带来的侍女没有一个会骑马,因此,王承恩就通过蓝田大鸿胪朱存极请来了一位女武士陪伴朱媺娖骑马。
当这个女子以男子的礼仪拜见朱媺娖且口称下官之后,朱媺娖惊讶的问道:“你是女官?”
女武士皱眉道:“下官是蓝田政务司属官,并非伺候人的女官。”
听女官员这样说,朱媺娖对她们的兴趣一下子就超过了骑马。
“女子也能做官?”
女武士梁英道:“当然能,微臣就是政务司驿递处的官员,专司文书往来。”
“你有品秩吗?”
“自然是没有的,我们只是一个县而已。”
“既然有驿递处,那么,是不是还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梁英笑道:“这些部门我们是没有的,毕竟,我们县尊只是一个知县。”
朱媺娖皱眉道:“听说蓝田县下属中最有权限的是里长,不知可否有女子里长?”
梁英笑道:“有,且有九位之多,蓝天下属扶风大里长就是一个女子。”
“女子真的可以为官?可以开堂问案子吗?”
梁英摇头道:“只有蓝田县正堂有开堂问案子的权力,其余里长没有这个权力。”
“为什么?”朱媺娖极为失望。
梁英笑而不答,将还好衣衫的朱媺娖抱上战马,自己则在一边陪伴。
对刚刚接触骑马的朱媺娖来说,这个下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一个下午,无论是被秋霜染红的树叶,还是微微枯黄的青草,亦或是南飞的大雁,温顺的战马,都给她开启了一扇新的窗户。
透过这扇窗户,她可以看见身形矫健的冯英,绝美的钱多多,彪悍的女武士,以及云昭纵声长笑的模样。
有些人在一起就是有缘。
仅仅一个下午,朱媺娖与梁英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朱媺娖邀请梁英去荷花池陪伴她,梁英也邀请朱媺娖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看看她到底是如何工作的。
说到底,梁英是朱媺娖在蓝田县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此生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傍晚的时候,大队人马离开了龙首原,回到了长安。
仅仅在荷花池停留了一天,朱媺娖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见自己分别一日的好友梁英。
王承恩对公主的这个变化是乐见其成的,一来,梁英是蓝田县的官员,公主的安危无忧,二来,梁英工作的地方就在玉山城,这里距离云昭更近一些。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公主与梁英成为闺中好友之后,就几乎形影不离,梁英总能找到让公主大开眼界的事情跟东西。
所以,在崇祯十四年冬,朱媺娖进入玉山书院旁听。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云昭大闺女云琸出世之后,这孩子立刻就进入了放养阶段。
不论是云娘,还是冯英,亦或是她的母亲钱多多对这个孩子都不是那么上心。
云昭跟云彰,云显三个男人倒是把这个孩子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珍贵。
瞅着云琸在乳娘怀里吃奶,钱多多懒懒的对丈夫道:“一个女孩子,母亲宠爱算得了什么,父兄宠爱才是她一辈子的福分。”
“我觉得你像是在找借口,给孩子哺乳一个月就交给乳娘,是不是太过份了。”
“不过份,上一次养两个,累着了。”
说完话就扭过身子准备睡觉。
“今日徐先生对我说,朱媺娖准备进玉山书院旁听,他觉得是一件好事,就准许了,说说看,我怎么总觉得这是你的手笔呢?”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当然是我的手笔,一个养在深宫的小女子,哪里有什么见识,且一个人凄凄惨惨的没什么朋友。
我给她安排一个有地位,有身份,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当朋友,这有什么呢?
而她的那个朋友长相比不上她,地位比不上她,说话又好听,办事能力又强,还能察言观色,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她难道有什么不满足吗?”
云昭摇头笑道:“看样子你是要改造这个大明长公主啊。”
钱多多道:“培养她的独立性,拓宽她的眼界,教导她该如何吃苦,更要教导她如何在乱世中活下来,所以,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云昭诧异的道:“你就不拍给我们制造出一个麻烦来?”
钱多多笑道:“麻烦?她没有这个资格。”
云昭叹口气道:“那就好歹给她找一个差不多的,弄一个密谍司的密谍算怎么回事?”
钱多多道:”她们本身就应该接受监督,她如果一生都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那就过吧,没人打扰她,如果,她不愿意,总觉得自己是天潢贵胄,想要意气风发一下,正好用她把所有有这种心思的人都印出来。
然后,一锅端,没什么不好的。
好坏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云昭点点头,算是允准了钱多多的行为。
手段这种东西钱多多从来都不缺。
云昭从乳娘手里接过闺女,小心的放在钱多多的旁边,却被钱多多把孩子抱起来放进摇篮里。
云昭叹息一声,将摇篮拖到床边,自己躺在闺女身边,倾听着钱多多悠长的呼吸声,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混乱了。
云琸睁着眼睛瞅着父亲,父亲也笑眯眯的看着她,还轻轻地扯一下摇篮上的彩色风车,风车就呼呼地转动起来,让孩子沉浸在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里。
第一八五章其中有大阴谋
大明朝已经动乱很多年了,所以,大家都有些疲惫。
李洪基带着人马去了庐州,张秉忠带着人马去了长沙。
他们都似乎不愿意跟云昭做邻居。
突然之间,襄阳周围就多了很多无主之地。
负责剿匪的官员们匆忙向皇帝报喜,报喜之后却不敢进驻这些地方,只说自己正在追击贼寇。
敢于造反的人都跟着李洪基或者张秉忠走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没有了贼寇,没有了朝廷,这些老弱妇孺们反而对未来有了那么一丝希望。
一伙青衣人骑着马赶着大车来了南漳县。
他们没有惊扰那些仓惶逃窜的百姓,而是开始修补破烂的县衙。
他们人手不多,因此,修补县衙的工作进行的非常慢。
于是,就有一些青衣人去找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希望他们能帮忙修整县衙,工钱不高,还是以粮食代替。
一些家中没有隔夜之粮的百姓咬着牙去了。
傍晚回家的时候,他们真的带回来了糜子跟小米。
于是第二天,就来了更多的人。
修补县衙的活计不算重,而且还管饭,这就是一件油水很足的活计了。
多年以来,人们终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回来一些食物,这是好事。
瞅着孩子狼吞虎咽,妻子也敢喝粥了,一家之主总归是有一些感慨的。
只是,县衙很快就要修补完毕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活计,还有没有。
县衙修补完毕之后,就有很多青衣人直接进驻了县衙,他们依旧没有去麻烦百姓,而是贴出告示,希望能招募更多的人开始修整残破的县城。
这一次,全县城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起参与进来了。
就在有人质疑这些青衣人能不能支付这么多工钱的时候,数百辆大车进入了南漳县,在百姓们亲自动手下,将这些饱满的粮食全部装进了县衙粮仓。
这些青衣人带着招募来的百姓,推倒了那些摇摇欲坠无人居住的破房子,将里面能用的砖石,土坯木料,全部都挑出来,堆积的整整齐齐。
在让招募来的百姓将大量的垃圾填埋进坑洼处,浇上水之后,就用夯锤夯结实,这样的地块很多,平平整整的,看起来很有秩序感。
深秋的日子里,南漳县城里的人却忙碌不堪,虽然忙碌,他们的脸上却多少红润了一些,少了一些菜色。
两个月的时间里,南漳县县城被整理的焕然一新,即便是原本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也铺上了从废弃的城墙上拆下来的砖石。
南漳县今年的天气很冷,还下了雪。
因为修整县城的缘故,每家每户多少都有了一些存粮。
不过,他们的活计依旧没有结束。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好大一群人,这群人一看就是有钱的。
衣衫浆洗的干干净净,眉眼看着也干净,就连探出来的手都是干净的。
这些人到了南漳县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地,买那些被百姓们修整出来的空地。
有些人当地百姓是认识的,很多年前,这些人就离开南漳县去逃难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了,还变得这么有钱。
空地的价格不菲,问过相识回乡人之后,买地的价格令人咂舌。
这些人买了地之后,连房子都不盖,一群人却在山根处合伙开了一座窑厂,第一炉青砖出窑的时候,这些本地人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宁可住在帐篷里,或者租住别人家里,也没有立即动手盖房子。
原来,人家要盖的是青砖大瓦房。
此时,当地人已经认可住在县衙里面的人就是官府,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县令。
同时,当一只上书蓝田二字的石碑矗立在南漳县边界上的时候,本地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从立碑的那一天开始,南漳县已经属于关中管辖了。
白日里的南漳县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马车拉着砖石乱跑,空地上的房子,也在每日一个变化的慢慢矗立。
到了晚上,县城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唯有县衙里面依旧灯火通明。
南漳县大里长陈平清一清有些嘶哑的嗓子对屋子里的青衣人道:“人口统计册簿,土地统计册簿,山林统计册簿,塘堰统计册簿,在三天内必须完成。
一个青衣人犹豫一下道:“有主的好说,如果原来主人逃难了,名下却有这些物质,被我们当做无主物质给处理了,他们将来找到我们讨要,该如何应对?”
陈平道:“贴告示三月,三月后,当做无主土地处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清查这些事情,这里开春早,我们不能耽误春播,这才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襄阳已经被张秉忠,李洪基,官府三方来回蹂躏之后民心全部丧失,社会已经崩溃,人员大量死亡,更谈不到经济活动。
首先,我们要开启农业生产,来年春播是重中之重,田地里有了秧苗,百姓的心中就有了根,等这一季粮食成熟之后,南漳县的百姓就算是安定下来了。”
青衣部属道:“分配给我们的资源终究有限,大里长,你如此快速的消耗这些资源,我担心你撑不到夏收。”
陈平咬咬牙道:“不管了,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现在的局面糟糕。我们只有快速的让百姓看到成效,才能谈到以后。
继续现在的发展速度,一刻都不要停,即刻从百姓中招收一百乡勇,我们还要快速回复南漳县的司法制度,去做吧。”
同样的事情在襄阳所属的五个县里都在发生。
如襄阳这样的大城市,如果没有周围的州县支持,想要发展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如今的襄阳城,成了雷恒的屯兵之所。
而发展,却是从周围的州县开始。
冒辟疆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原地跳跃一阵暖和一下身子之后就把缰绳套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一起拖着沉重如山的车子前行。
跟以前当驴子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他可是心甘情愿的,也因为被人当驴子用了好长时间,现在重新拖车,手法就很熟悉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马车上拉的是种子,这东西极为金贵,不敢有半点闪失。
他在玉山书院如愿以偿的争取到了一个里长的职务,所以,在秋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南漳县。
牲口不够,自然只能用人来凑。
傍晚的时候,满身泥水的冒辟疆来到了自己所在的东湾村。
这是一座很大的村子,贼寇没来之前,这里有足足四千多人,现在,只剩下不足八百人。
初来东湾村的时候,冒辟疆的一颗心是凉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座有着辉煌过去的村子重新焕发生机。
好在,南漳县的大里长陈平是一个极为干练的家伙,一道道指令下来之后,他只需要全心执行就好,并在执行的过程中慢慢学习。
他借住在东湾村残破的祠堂里,这是廖姓人家的祠堂,从规模来看,这里曾经出了不少的人才,一些残破的进士及第的木匾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里,只有牌匾上面斑驳的漆料还在默默地诉说往日的辉煌。
冒辟疆在蓝田县算是旧文人,所以,他从哪些牌匾上的字就能大概知晓廖姓人家中出名子弟的过往。
篝火明灭不定,疲惫的同伴已经拥着棉被沉沉睡去,冒辟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古人诚不我欺也。”
从一些村民口中得知,早在八大王来襄阳的时候,廖氏就已经被八大王抄家,抄了一个底朝天,不仅仅杀掉了族长,也杀光了在家的男丁,至于妇孺——则被押送军中充作营妓。
好不容易等到王师归来,廖氏逃亡男丁匆匆回到村子,却被左良玉的兵丁捉住,拷问粮饷,可怜廖氏才遭了大难,哪来的粮草供应王师大军。
左良玉部属得不到粮饷,就用酷刑折磨廖氏男丁为乐,不到三天,就尽数死去。
当李洪基打下襄阳之后,身怀破家大恨的廖氏遗孤,不再相信官府,也不再相信张秉忠,而是一头加入了李洪基的造反大军中。
当云昭一声令下,命李洪基离开襄阳的时候,廖氏遗孤也跟着离开,至今生死不知。
既然廖氏遗孤已经参加了李洪基的造反大军,他自然就是反贼,所以,属于他的家产需要充公,包括他们家的祖宗祠堂,以及所有的土地。
这其实就是云昭要的结果。
冒辟疆知道,自从他仔细研读了蓝田《土地法》之后,他就明白,在云昭治下,不许出现田产超过千亩的大地主,或者说,云昭不允许他的治下有大地主存在。
他这是要从根苗上破坏宗族法度。
现如今,李洪基去了庐州,张秉忠拿下了长沙……下一步,这两个人只能一个向东,一个向南。
想到这里,冒辟疆怵然一惊。
他终于明白云昭为什么不一口气灭掉李洪基跟张秉忠了,并且还恭敬地伺候崇祯皇帝了。
其中——有大阴谋!
第一八六章前进跟放弃
“枭雄就该是云昭这个模样的,李洪基,张秉忠之流不足论!”
这是冒辟疆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这又该是龙的那种变化呢?”
冒辟疆找不到对应的卦象。
“或许只有深入进去,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冒辟疆自言自语的道。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冒辟疆一丝不苟的执行着陈平的指令。
每一个指令都被彻底的贯彻下去,即便是小小的东湾村,也渐渐没了破败的模样,每日里炊烟袅袅的,有了几分村落的模样。
一边干活,一边思考,对冒辟疆来说非常的有利。
冒辟疆很快就发现,没有大地主以及豪绅们的阻拦,南漳县大里长陈平的意志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执行。
他发布的每一项政策,看似对百姓是最有利的,可是,他也在同一时间内为官府攫取了极大的利益,其中,无主的土地,就是最大的一块利润。
冒辟疆相信,云昭将来必定是要一统天下的,想必,陈平这些人对这个目标更是笃信无疑。
此时,土地不值钱,然而,南漳县地处要道,迟早会发展起来的,也就是说,蓝田县今天投入的东西,在不久的将来会百十倍的收回来。
冒辟疆甚至相信,当云昭的手里握有如此多的资源之后,对他控制国家有着极大的好处。
就像他眼前这座原本有四千多人村子,一旦人口慢慢充盈之后,土地的价格依旧会回升到一个合适的价位上,甚至会更高。
穷人有时候穷是有道理的。
在合适的时候,没钱,没人,没眼光,只好海枯石烂般的继续穷下去。
李洪基,张秉忠,官府这三方耗光了一地的资源之后,有能力并愿意向穷困地方投资的只剩下蓝田了,所以,蓝田成了最大的利益收割者,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是,蓝田县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为了让百姓吃饱饭,所有的行动,哪怕是军事行动也基本上是为了这个目标前进。
争霸天下,在云昭眼中似乎一文不值。
经营天下,好像才是云昭真正的目的。
想到这里,冒辟疆的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云昭现在不剥削百姓,完全是因为百姓们太瘦了,没有什么油水。
他在把百姓当猪养……等猪长大了,长肥了……是不是就到他下手的时候了呢?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世界必定已经到了海晏河清,政通人和的地步了,那个时候的云昭必定成为了天下的主宰,既然这样,他要钱做什么呢?
人不能胡思乱想,一旦开始胡思乱想了,时间就过的非常快。
眼看已经到了三更天了,冒辟疆想到明日还要开始划分土地,就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昨日的一场小雪,给冒辟疆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烧荒条件。
原本肥沃的土地四五年没有耕作了,上面长满了荒草,因此,趁着地上还有一层小雪,就下令烧荒。
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上黑烟滚滚,烈焰熊熊。
整饬一新的南漳县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家杂货铺子,掌柜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的且圆咕隆冬的的家伙,大家都把他称作矮冬瓜,不过,他一点都不生气,即便是人家这样称呼他,他也笑嘻嘻的邀请客人进店看看。
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这家伙一点都不着急。
不但他不着急,还有人在他的杂货店边上开了一家卖布的店铺。
依旧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没有客人的时候,矮冬瓜就会跟边上的高个子布店老板一起下棋,不论有没有客人,有没有生意,他们这两家店铺都雷打不动的每日开门。
渐渐地,有妇人进店购买一点针头线脑,也有妇人购买一点碎布头,再后来,终于有人开始扯一些布,要给家人作新衣服。
街道上有了人气之后,南漳县也就渐渐有了活力,不再是鬼蜮模样。
当东湾村的田地全部划分完毕之后,冒辟疆浑身就跟散架了一般,他很想好好地大睡一场,又要带着这些百姓开始选种。
大祠堂里人声鼎沸,小孩子跑进跑出的让人烦不胜烦。
那些老妇人,以及不大不小的粗鄙妇人们,总是喜欢把话头落在冒辟疆的身上,像他这样温文尔雅长得又好看的少年郎,在此时的襄阳根本就看不见第二个。
这里主要的作物还是麦子,另外还有很多油菜。
此次从关中运来了很多红薯,土豆,玉米种子在这里试种,但愿能有一个好收成。
红薯被偷吃了很多,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育秧苗用的红薯,在那些孩子眼中就是无上的美味,不用烤熟,生吃就能让他们乐此不疲。
虽然会被打的很惨,依旧屡禁不绝。
祠堂里热闹的场面经常让冒辟疆神游天外,他原本给自己规划的人生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真实无比。
想要让东湾村恢复往日的繁华这需要时间,想要让东湾村变得更加繁盛,这也需要时间。
所以说,只有时间才能治疗世上所有的伤害与伤口。
“施琅跟朱雀说,潮州目前不需要进一步的加大投入,施琅走了韩陵山昔日走的路子,开始利用黑衣众向外扩张了。
到目前为止,施琅已经成为潮州势力最大的盗贼,领地囊括了潮州三县,并且向惠州,韶州扩张,并来信说,希望能允许他进入广州。”
钱少少将施琅跟朱雀联合署名的文书念了一遍之后,就把文书放下,等待云昭的反应。
“郑芝豹与郑经在什么地方?”云昭皱眉问道。
“郑芝豹在漳州!郑经去了澎湖。”
“不是说他们两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吗?”韩陵山追问道。
“郑芝豹作出了一些妥协,允许郑经带走了两百二十七艘战船,这几乎是十八芝所属战舰的一半,郑芝豹也希望郑经能够用这些战舰开拓出属于郑经吃的产业。
从而,将漳州老家留给他。”
段国仁不屑的道:“这就是与胸无大志之辈合作的坏处,害得我们现在还不能杀郑芝豹,也不能杀郑经,不论我们杀了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十八芝立刻就会恢复铁板一块。”
云昭道:“韩秀芬马六甲一战之后,也算是损兵折将,不过,他与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达成了一个利益联盟。
就目前而言,荷兰人的势力只要不在短时间里衰弱下去,这个松散的利益联盟就暂时还能维持。
不过,我同意韩秀芬的意见,对这些异族人永远保持警惕,如果说翻脸,很有可能是顷刻间的事情。马六甲路途遥远,我们短时间内无法救援。
因此,支持施琅与朱雀迅速成军,是当前的头等大计。
为此,我们应该命令广州所属,全力支持施琅向惠州,广州扩张的计划,只有将广州的造船业控制在我们手中,我们才能制造出足够的战舰。”
段国仁道:“即便是支持也是有限的支持,毕竟,岭南之地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我们根本就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就目前而言,我认为我们暂时蛰伏才是最好的方略。”
韩陵山怒道:“我们前进一步容易吗?干嘛要撤退,这件事只能勇猛精进,哪来退缩的道理。”
段国仁道:“是蛰伏,不是退缩。”
韩陵山道:“裹步不前就是倒退,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采取暗中布置,暗中发展的方略,到现在,我以为该正大光明的施展一下我们的手段了。
面对岭南的那些土鸡瓦狗一般的人物,不臣服,那就死!”
钱少少鼓掌道:“我也赞成韩陵山的意见,我们干脆大大的闹一次,让这些杂鱼彻底知晓惹怒我蓝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段国仁同样站起身道:“我们的摊子铺的太大,即便是要发威,岭南也是最差的一个选择。
现在蜀中正在积极进取,云贵也在渗透,汉中正在积极建设,襄阳的摊子才刚刚铺开,宁夏镇刚刚见到了效益,蓝田城被高杰一场大战,两年的积蓄被折腾的一干二净。
我就问你们两个,我说的这几个地方重要还是岭南重要?”
韩陵山,钱少少明显与段国仁的意见相左,此时起来纠纷,就齐齐的将目光落在云昭的身上。
云昭慢慢站起身,瞅瞅面前的三个人来到地图边上,陷入了沉思。
很多时候,选择是非常艰难的。
甚至在选择的时候没有对错。
就像此时的场景,不论是韩陵山,钱少少,还是反对的段国仁他们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地图上标满了红色箭头,每一处箭头,就是蓝田势力前进的一个方向,此时此刻,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型地图上满满的是红色点,与箭头。
云昭的手在地图上游走,最后,落在山东京师一带,回过头对韩陵山等人道:“抽掉山东,京师八成的隐藏力量,全力支援施琅。”
听到云昭的决定之后,不论是韩陵山,还是段国仁都不再说话了。
钱少少低声道:“我们一旦将八成的力量抽出山东,河北,京师,这么一来,就给李洪基东征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云昭淡淡的道:“我们的力量出现在了这片区域,才是错误的,我们应该离开,只有离开了,这一片土地才会发生新的变化。
就这么办吧,国仁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面面俱到,该舍弃的时候就要舍弃,陵山说的也没错,我们不能放弃岭南,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