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土崩瓦解
繁华这个词是一个形容词,所以,他分虚假跟真实。
秦淮河的繁华寇白门几人非常的熟悉,而蓝田县的繁华是她们闻所未闻的。
秦淮河边的繁华是她们这些歌姬以及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们营造出来的,在这里,可以看见一掷千金的浪荡子,也能遇见醉生梦死的王公。
不过,这些人是有数的,任何一个妈妈都能辨认出任何一个有资格,有钱能上船的恩客。
在蓝田县是做不到的。
尽管明月楼已经把门票的价格定在十个银币这样的天价了,寇白门出场弹筝的时候,还是被浩大的场面惊呆了。
巨大的足够装下一千人的大厅里座无虚席……全秦淮河能掏出十两白银为看她们姐妹的人,也没有这么些。
整整一个晚上,寇白门出场六次,只是清歌,或者曼舞,或者弹筝,或者接过坐在最前边的儒生创作的新词……没有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狼狈,更没有五陵年少争缠头的羞辱。
年长者侧耳倾听,击节赞叹,年少者目光炽热,留恋不舍……
“姑娘们,姑娘们,干的好啊,干的好啊,歌好,曲子好,舞美,人更美,今晚还要好好表现啊,你们的歌舞已经倾倒了玉山的老山长,他邀请姑娘们十天后进入荷花池呢……
哈哈哈,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啊,只要姑娘们多费些心思,要是被县尊邀请进玉山城再演一场,姑娘们就能在我关中六十八州畅通无阻。”
明月楼的女管事醉醺醺的一头冲进寇白门等人梳妆的后台,不等脚跟站稳,就连珠炮一般的说了一通。
寇白门低头道:“妈妈,我们这样的表现还不能让县尊出山一观吗?”
明月楼管事笑道:“不够,论美艳你们比不过县尊夫人,论风情你们更是不足,我家县尊曾经说过——帝王后宫三千,他有五千九百九十八个……”
顾横波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他竟然荒淫到如此地步了吗?当年大明皇帝分一半后宫赠与蓝田,都被他囊人后宫了吗?”
顾横波的话才出口,卞玉京,寇白门,董小宛以及其余两个江南佳丽同时色变。
明月楼女管事呵呵笑道:“看把你们吓得,其实呢,要是被我家县尊纳入后宫反倒是你们这些人的福气。
我家县尊英俊年少,又博学多才,有诸葛之智,又有周郎之风貌,指挥倜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坐关中虎视天下,一声令下,天下英雄无不战战兢兢,
当年更是百骑出关,在荒原上与蒙古鞑子作战,杀的蒙古鞑子血流成河,又新建了蓝田城,威逼建奴不敢轻易从张家口入关。
这般少年英豪,还不能让姑娘们心生倾慕之念吗?”
寇白门冷声道:“小女子宁愿嫁作农妇,也不愿意进入你们县尊的后宫帮他补足六千之数。”
明月楼女管事单手挑起寇白门的下巴上下看了几遍之后点点头道:“县尊两位夫人就占了五千九百九十八,你这样的容貌风情,又非处子之身,恐怕不能弥补县尊后宫的六千之数。”
女管事说完这些话,原本醉醺醺的模样立刻就不见了,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从寇白门,顾横波,卞玉京,董小宛等人的面前一一走过。
然后抱着双手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对我家县尊有如此大的敌意,话语中总是透漏出一股子鄙薄我家县尊之意。
我今年三十有三,见过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情痴见过,怨女见过,两情相悦到寻死觅活的见过,忘恩负义到抱着宝盒沉江的也见过。
要说男子,我蓝田县尊当为世上第一等!
你们的事情我多少都听说过,你认为能保护你的什么朱国弼,在我蓝田只是士子们臧否天下人物中的笑料罢了。
你以为才高八斗的龚鼎孳恐怕连进入玉山书院就学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你们,别以为你们那些才子情郎现在跟你们两情相悦的,等到灾难到来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将女人推在前边帮他们挡箭的龌龊鬼?
今天,你妈妈我,也是饮了些酒,才跟你们说点不中听的好话。
找男子,定要找我关中汉子。
不说别的,仅仅一条,就能让你们嫁的无怨无悔——大难来时,只会让你先跑,他为你断后!
记住了,现在是乱世!”
明月楼女管事训斥完毕了,就冷哼一声离开了后台。
董小宛落泪道:“如此凶恶的妈妈,我们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顾横波道:“也就这样了,我们不过是一群外皮好看的可怜虫,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来作什么主了,都不过是水中漂萍,走一时,过一时吧。”
一直闭着眼睛的卞玉京睁开眼睛道:“我约了明月,寒星两位姐姐去蓝田市上,你们去不去。”
寇白门冷笑道:“我们这些人也能逛街?”
卞玉京道:“听明月跟寒星两位姐姐说,她们平日里烦闷了,就会出门去大肆采买一番,也从来没有恶人来纠缠她们,最多多看两眼罢了。
我们都是什么啊,天生就是要被男人看的,你们不去,我走了。”
说完话,卞玉京就带着自己的丫鬟,抬腿出门去了。
董小宛低声道:“我去休憩了。”
寇白门,顾横波两人联袂回到房间,打发丫鬟看好门户,就低声叙谈了起来。
“昨日,第一场演出,四位公子就该出现在场中,我特意看了,没见到人影。”
寇白门有些惊慌。
顾横波道:“你还准备为那些男人豁出性命吗?董小宛为什么会害怕?你不明白吗?”
寇白门道:“他们说过的,还说万无一失。”
顾横波嗤的笑了一声道:“以冒辟疆这些人的能力,你觉得他们能斗得过云昭这等身经百战的枭雄?
这些人除过喜欢怂恿别人为他们卖命之外,何曾会亲自出手?
你看看他们,收买了几个刺客,又笼络我们这些对云昭有怨隙的人帮他们下毒。
事情成不成,我们姐妹的下场将惨不堪言,他们呢,无非是写一出折子戏,吟诵两首不值钱的诗文,再掉几滴用姜末熏出来的眼泪,事情就结束了。”
寇白门面色如纸,颤声道:“我们该如何自处?”
顾横波笑道:“有什么不好自处的,我觉得蓝田县不错,准备在这里住下来,你也看见了,就昨晚我们演出的那个盛况,在长安过日子不难。
就如妈妈所说,我们就好好跳舞,唱歌,弹琴,作画,与这里的士子对唱应答,又不用出卖皮肉,加上这里平安无事,多赚点钱养老没什么不好的。”
寇白门道:“万一事发?”
顾横波笑道:“自从我们从潼关进入关中,我就看来了,必定会事发。”
寇白门道:“那该怎么办呢?”
顾横波毫不在乎的笑道:“我们最大的本钱就是这身皮肉,只要我们不出手害了云昭,最多侍寝罢了,难道他会娶我们回去?
顶着一个云昭女人的名头,岂不是要比什么朱国弼,龚鼎孳的女人名头要强上百倍千倍?”
“这怎么可以?”寇白门惊叫了起来。
顾横波冷笑道:“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这本就是我们这些人的谋生之道!”
“我这就去跟董小宛,卞玉京说一声。”
顾横波抬手擦干寇白门脸上的泪水道:“你放心,卞玉京早就没有了要谋刺云昭的想法,至于董小宛,八成也是不肯的,我们干的就是以色娱人的活计,干好自己的活计就成了。
说真的,这家国天下,与我们几个娼妇何干?”
寇白门重重的点点头。
钱少少拿着一柄笤帚不断地将泡软的黄豆扫进磨眼里,随着石磨转动,黄豆没磨碎,周边有白色的浆汁从石磨缝隙里流淌出来。
钱少少喜欢喝豆浆,从小就喜欢,而且对豆浆品质的要求很高,所以,他喝的豆浆都是他自己亲手磨出来的。
平日里他用的都是家里的小磨,楚楚在一边摇磨,他在这边加豆子,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制作出足够全家饮用的豆浆。
今天不一样,他要准备五百人份的豆浆,所以,只能用大磨,再用四个人力才够。
磨坊里两头驴子悠闲地在门口吃着豆渣,屋子里有四个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的男子在吃力的推磨。
稍有懈怠,蘸水的鞭子就会抽在他们光滑的脊背上,不由他们不用力。
四个人嘴里都勒着马嚼子,看的出来,他们很想说话,可是,钱少少完全没有要审问他们的意思,只是一勺子,一勺子的往磨眼里塞似乎永远都塞不完的黄豆。
日头偏西的时候,黄豆终于处理完毕了,那些豆浆也被凤凰山大营的厨子提走煮豆浆做豆腐去了。
钱少少掏出酒壶喝了一口酒,对门外的一个壮汉道:“把这四头大牲口牵去牛棚,用点精饲料喂饱了,明天还要磨麦子呢。”
壮汉答应一声,就用一根铁链子把勒在四人嘴上的马嚼子串在一起,用力一拽,这四个精疲力竭的人,就踉踉跄跄的跟着壮汉走了,嘴里还发出含含糊糊的吼叫声。
钱少少冷笑一声道:“从今后,你们将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就是这座磨坊里的大牲口,一生推磨,直到老死!”
第一四三章劳动教育法
从磨坊里出来之后,钱少少再看看远去的那四个人。
轻轻摇摇头。
他不由得想起云昭对这四人的评价。
这四人皆出生在于世代仕宦之家。
幼年就随父祖在任所读书,少年时就崭露头角,文苑巨擘董其昌把他们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们“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然,此时的大明王朝已成溃乱之势,东北在建奴的铁蹄之下,川陕湖广河南,山西是“流寇”驰骋的战场。
而江浙一带的士大夫依然过着宴安鸩毒、骄奢淫逸的生活。
秦淮河畔,妓家所居的河房开宴沿宾,樽酒不空,歌姬的翡翠鸳鸯与书生的乌巾紫裘相交错,文采风流,盛于一时。
这四人也沾染了一般豪贵子弟的浪漫风习。
一方面,他年少气盛,顾盼自雄,主持清议,矫激抗俗,喜谈经世大务,怀抱着报效国家的壮志;另一方面,又留恋青溪白石之胜,名姬骏马之游,过着脑满肠肥的公子哥儿的生活。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来关中了,就必须好好地接受一场可以洗涤灵魂的改造!
怎么才能改造这些公子哥呢?
云昭认为劳动既然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源泉,那么,劳动也一定能把一个诗赋风流的公子哥,改造成一个脚踏实地的人间俊彦。
总的来说,这些人一直漂在社会的最上层,从不知民间疾苦,既然来关中了,那就一定要给他们好好地上一课,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人才这东西,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稀缺的,都是不可替代的,因此,云昭没有杀这些人的心思,而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来对付他们。
钱少少认为,想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接受改造,首先就要堵上他们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巴。
毕竟,嘴巴才是这些人最强有力的武器!
再者,不揭穿他们的身份,只把他们当做一般的流寇来对待,只是,他们接受的改造烈度,要比一般的流寇酷毒的太多。
对于云昭的说法,钱少少非常的同意,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推了一天的磨盘之后,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侯方域最后的一丝精力都被压榨的干干的。
人在过度疲惫的时候,仅仅是劳累的身体就抽空了人所有的精气神,就没有太多的营养供应大脑。
因此,这四人倒在草堆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天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经验之谈,想当年我背着二十公斤重的倒链在荒山上跋涉的时候,一个半月,我就是一头牲口,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知道快点把活干完)
片刻功夫,他们就睡了过去。
监视他们的壮汉眼瞅着手边的一柱香烧完就提起水桶,将满满一桶井水泼在他们身上……
“起来,干活了,今天要磨麦子,敢偷吃一口撕烂你们的嘴。”
壮汉吼叫着,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抽了下来。
为了防止他们偷吃麦子,再一次被戴上了马嚼子。
冒辟疆激烈的反抗了起来,却被另外两个壮汉按在地上牢牢地绑上了马嚼子,才松手,冒辟疆就凶猛的向马槽撞了过去。
脑袋还没有撞到马槽上,就被壮汉拖着马嚼子拉扯回来,再一次被捆在磨盘的横杠上。
挥动一下鞭子,就重重的抽在冒辟疆的脊背上,一道血痕立刻暴起,他心丧若死的挂在横杠上,宁死也不愿意再推横杠一下。
壮汉的鞭子不再抽打冒辟疆,而是落在陈贞慧这些人的背上,于是,磨盘再次缓缓转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横杠上还挂着一个不愿意出力的冒辟疆。
“九哥,有一个杂碎为了偷懒弄断了自己的腿昏死过去了。”
被称作九哥的壮汉嘿嘿笑道:“正好,这里也有一头懒驴不肯干活,把那个没用的家伙拖过来,让我给这头懒驴看看偷懒的下场。”
很快一个腿部被石头砸的血肉模糊的汉子就被拖过来了,那个汉子现实不断地惨叫着,后来看到绑在横杠上的冒辟疆四人忍不住大叫起来:“公子,公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陈贞慧看的清楚,这个人就是他们花重金请来刺杀云昭的刺客。
此时此地,冒辟疆四人那里敢与此人相认,即便是双腿拖在地上的冒辟疆也开始推磨了。
壮汉桀桀狞笑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腿断了就是废物,把他的皮剥下来,肉磨碎了喂牲口。”
说着话,就把那个汉子拖了出去,不一会,外边就传来惨烈的吼叫声,并有浓烈的血腥气被风送进了磨坊。
冒辟疆四人眼中噙着泪水,嘴里发出一阵阵毫无意义的嘶吼声,将沉重的磨盘推得飞快。
不一会,那个壮汉就走了进来,瞅瞅这四人刚刚磨好的面粉,满意的点点头,就在磨坊里的水桶清洗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
一边洗手,一边夸赞四人道:“这就对了,落到这步田地好好干活就是了,谁也会不会虐待家里的大牲口不是?
别给自己找麻烦,要学会干活,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到了老子这里统统都是大牲口。
把犯人当人的那是县衙,那是对老百姓们才用的手段,老百姓犯了错么,打上几板子,关上一段时间,要嘛发配去宁夏镇开荒,教训教训也就是了。
回来了日子还能过。
你们这些密谍可不一样,来我蓝田县就是来干坏事的。
老子们好不容易把我蓝田县整饬成天堂一般的地方,容不得你们这些杂碎来坏事。
此言一出,冒辟疆几人算是真正的绝望了。
如果落在官府手中,自己或许还能凭借强大的人脉把自己从魔爪中解救出来,现在看起来,自己这群人并非落在了蓝田县官府,而是落在了山贼手中。
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最坏的状况。
冯英穿上云昭的衣衫之后,显得比云昭还要英气勃勃一点,至少,那种纯粹的武人英姿云昭就表现不出来。
钱多多说两人相貌很像,完全是一种大概念意义上的,等冯英装扮好之后,一个面貌英俊,英气勃勃的云昭就出现了。
至于钱多多——早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美艳无双的贵妇。
跟冯英站在一起的时候很是相配。
比跟云昭在一起匹配的太多了。
云昭出行的时候一般是不喜欢有一大群人跟着的,但是,架不住钱多多喜欢,所以,冯英跟钱多多两个就在五百云氏亲卫的护卫下去了长安。
“派你老婆帮你挑女人,这一手我们还要跟你好好地学一下。”
韩陵山怨念深重。
“所以说找老婆要嘛自己从小就开始挑拣,要嘛看中一个就快快下手,不要妄想鸡窝里能飞出金凤凰,即便有,这个可行性也太小了。“
云昭不打算跟韩陵山把事情说透。
“你当年买我们的时候但凡肯多出点粮食,给我们购买一些好看的女同窗回来,我们这些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下场。
外边的女人长得漂亮的却庸俗不堪,书院里长得丑的内在不错,外在却让人下不去手,我告你啊,你不仅仅是害了我们,也害了那些女同窗。
我现在轻易不敢去政务司,一旦去了政务司,放眼望去……天啊,身为男人我不想活了。”
段国仁在一边道:“我喜欢异族女子。”
“欧洲那些不喜欢洗澡的?”
“也不是,拿回来洗干净之后再用也不错……对了,刘传礼,张明亮两人的孩子出生了。”
云昭跟韩陵山对视一眼后,韩陵山诧异的道:“我记得这两个家伙都是男人吧?”
段国仁丢给韩陵山一份文书道:“你自己看吧,我说不出口!”
韩陵山一目十行的看完文书漫不经心的道:“不是什么大事。”
段国仁瞅着韩陵山道:“是不是生出一种同病相惜的情愫出来了?”
韩陵山随手在文书上用了印鉴丢给柳城道:“好,到此为止!”
段国仁道:“这事情可以稀里糊涂的过去,以后,我蓝田县人与异族人的通婚问题,我觉得现在就该拿出一个章程来。
别弄得一堆堆的长相怪异的孩子来找我们非要说自己是蓝田人,你让户籍处怎么处理?”
獬豸在一边道:“追本溯源,孩子到底是跟母亲走好,还是跟父亲走好呢,这件事也不是小事,我们扎紧了户籍这个口子,就是为了保持纯洁性。
因此,老夫以为,异族人不得入本土籍贯。
要严令韩秀芬,控制此事,不得小觑。”
说着话,他拿过来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子上,用手指点着文书道:“远洋舰队居然出现了异族女人为官的场面,真是胡闹。”
云昭打开文书瞅了一眼道:“这个叫雷奥妮的西洋女人对远洋舰队的建设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并且愿意以遵守蓝田县律法,我认为不可一概而论。
官职,爵位都能给她,但是,名字要改过来,语言要改过来,还要遵循我大明礼仪,如此,给她一个身份不是不可以。”
獬豸皱眉道:“华夏衣冠?”
云昭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估计,以后这种状况多发于海上,陆地上就算了,同时命令韩秀芬,从严考虑这种事。”
第一四四章被人利用的蠢货
今天的荷花池热闹异常。
云氏护卫早早地就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人们只要看到大群大群的黑衣人就知晓云氏有重要人物要来了。
等亲卫甲士出现之后,人们就确定的知道了一件事——云昭来了。
今天的晚会是玉山书院操办的,所以,一大早就有玉山书院的学生们来这里做准备了。
而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玉山书院山长徐元寿,以及长安知府等官员也早早在门口等候。
云昭下马车的时候,朱存机的瞳孔缩小了一下,当他看到这个云昭身后站着艳光四射的钱多多的时候,很快就释然了,带着一干长安府官员上前见礼。
原本往前走了两部的徐元寿在看到云昭之后,也就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钱多多跟云昭快步来到徐元寿面前执弟子礼,徐元寿低声道:“荒唐!”
钱多多笑嘻嘻的道:“我夫君不喜这种场面,我们两个就来凑数了。”
徐元寿再看一眼冯英恨恨的道:“也就是你,换一个人,老夫定会给玉山学子下令剪除不臣!”
钱多多吐吐舌头,牵着很不情愿的冯英一起走进了荷花池。
冯英,钱多多所到之处,明月楼里的管事,歌姬,乐师,艺人,全都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寇白门偷偷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昂首阔步的在前边走,后面跟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其余蓝田县官吏,儒生,学子们都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后面。
她趴在地上看不清为首男子的相貌,只觉得此人极有男子气概,与她平日里见到的江南士子果然有很大的不同。
一双精致的淡黄色绣花鞋停在她的面前,然后,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寇白门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钱多多那张没有多少情绪的脸。
钱多多看了一会后叹口气道:“没有传说中那么出色嘛。”
寇白门强忍着羞惭之色,再次低下头。
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来,濡湿了荷花池光滑的地板。
跪在寇白门身边的顾横波低声道:“云昭没来,来的是关中身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我们今天的日子难过了。”
寇白门低声道:“她钱多多与我们一般的出身,她为何看不起我们?”
顾横波轻叹一声道:“人家的命好。”
钱多多簇拥着冯英坐在主位上,还不断地朝四面招手,只要是她招手的方向,总有站起来示意,不过,大多数都是玉山书院的士子。
“你怎么表现的比那些娼妇还像娼妇?”
冯英跟钱多多说话的时候,总是什么话毒就说什么话。
钱多多妩媚的一笑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夫君出门的时候喜欢带我,不愿意带你!”
冯英怒道:“从你提议我假扮夫君的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是吧?”
“那是当然,谁让你总是那么愚蠢呢?”
冯英长笑一声,挥挥宽大的袍袖对明月楼女管事道:“开始吧,让我看看江南佳丽到底能带给我们一些什么。”
女管事再次跪拜冯英,就轻轻敲响了手里的金钟。
随着一声钟响,原本匍匐在地上的歌姬,美人,乐师,舞者,就纷纷倒退着离开了场子。
按照惯例,第一场曲子就是《秦风·无衣》。
以前这首曲子是玉山书院演武大会的时候,众人一起吟唱的曲子,被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发现之后,就重新编曲,编舞之后,就成了蓝田县的《迎宾曲》。
朱存机曾经带着多达百人的班子去玉山专门给云昭演示,想请云昭提点意见。
云昭也很喜欢这首曲子,看过之后就提了一个意见,那就是把舞蹈的女人全部换成男人!
他实在是受不了,朱存机把这首悲壮,深情的《秦风·无衣》给弄成靡靡之音。
弄明白云昭的意思之后,朱存机第二天就重新邀请云昭审阅,这一次,果然大气磅礴,尤其是新添加的埙声,胡笳声,将这首曲子演绎的悲壮而深情。
云昭看完舞蹈之后还曾笑话朱存机,有话就明说,以后不准再这样试探他。
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冯英坐的笔直,跪坐在他是身后的钱多多还随着众人一起吟唱了一遍。
大厅中的每个人都给了这首曲子足够的敬重。
傩戏上场的时候,冯英就把手朝后一抄,钱多多就趴在她膝盖上了,显得娇媚可爱,可是,冯英自己却坐的笔直,双目盯着场上的千变万化的傩戏全身心的投入观看。
腰间的软肉被冯英抓着,钱多多动弹不得,只好咬着牙低声道:“你要干什么?放我起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冯英似笑非笑的道:“你就是一个狐媚子,怎么了,害怕别人知道你是狐媚子?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你弄疼我了。”
“有本事你叫唤两声来给我听听!”
钱多多果然不肯叫唤,却把双手按在冯英胸前,还表现出一副款款情深的模样,深情的瞅着坐的笔直的冯英,似乎在埋怨她,只顾着看傩戏而忘记照顾她这个绝世美人。
“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就抓你的胸!”
冯英松开了钱多多的腰,钱多多趁机坐起来,恰好看到傩戏结束了,就笑呵呵的对在场的士子们道:“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别着急,你们喜欢的美人儿马上就要出来了。
来,诸君,饮甚!”
在场的士子发出一声哄笑,而后便与长安的官员以及玉山书院的诸位先生一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全场就冯英没有动弹,含着笑意看着在场的人饮用了一杯酒。
她代表着云昭坐在这里,按照大明酒宴礼仪,等钱多多邀饮三杯之后,大鸿胪邀饮三杯之后,玉山书院山长邀饮三杯之后,他才会提起酒杯邀饮一次。
也就是因为有这个礼仪在的缘故,徐元寿才对她代替云昭过来的事情,有些生气。
在徐元寿看来,主君的威严不可侵犯,尤其是现在,蓝田县早就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县了,云昭还如此放纵他的两个老婆胡闹,这是非常不好的。
他准备等这场歌舞宴会结束之后,就去找云昭理论,顺便再去找云娘,要她管束一下这两个被云昭宠爱的无法无天的女人。
蓝田县既然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那么,云昭首先就要做到。
朱存机知晓眼前这两个最尊贵的客人是个什么货色,既然能带着甲士过来,就说明是经过云昭允准的,既然是云昭的意思,他自然就要把冯英当做云昭本人来对待。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他都要这样做。
长安府的官员中或许有那么几个看破了这件事,不过,大家都浸淫官场多年,这点事情对他们来说自然知晓该如何应对。
书院的学子们在见到冯英的第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了,既然大姐头们喜欢玩耍,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门更是积极配合。
顾横波是近距离看过冯英的人,仅仅看冯英的步态,以及淡淡的脂粉香气就知晓冯英是一个女人,真正的云昭并没有来。
此时,她与寇白门一样,心头极为焦急,生怕冒辟疆他们这个时候冲出来……
卞玉京,董小宛以及明月楼中的人才是真正的糊涂。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看到钱多多在大庭广众之下倒在云昭怀里的娇媚模样,她们居然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那个由老鸨子转换成管事的家伙,站在幕后,指着钱多多不断地给其余歌姬们讲解,怎么才能让六宫粉黛无颜色。
寇白门的吴歌,顾横波的越女舞,卞玉京的墨袖,董小宛的琴技,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专门来找茬的钱多多也为之鼓掌。
就在四人再次出场感谢众人的时候,房顶上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大喊着今日就要为大明除奸的口号,从房梁上纵越下来,并第一时间甩出了自己手里的长刀。
突兀的变化让大厅中乱成一团,书院学子纷纷出手,无奈没有趁手的兵刃,只能抓着面前的果盘向刺客丢了过去。
至于大鸿胪朱存机更是被吓得魂飞天外,刺客从他身畔掠过,竟然忘记了害怕。
冯英一只手将钱多多扒拉到身后,面对盘旋飞舞过来的长刀并无半分畏惧之心,居然甩甩衣袖,让衣袖包住手掌,探手捉住了那柄飞过来的长刀。
长刀入手,赫然定住,冯英捉住刀柄慨然站起身,用长刀指着还没有扑过来的刺客道:“拿下!”
玉山大书房里出现了难得的闲暇。
韩陵山吃了一口豆子道:“你真的不担心曹化淳派来的刺客害了你老婆?”
云昭淡淡的道:“冯英穿了软甲,她还向我保证说,不给刺客靠近她的机会。”
“这样你就放心了?”
云昭摇头道:“还是不怎么放心,钱多多说她会帮着冯英盯着刺客的。”
“你就不担心人家用火药?”
“所以,她们把这场歌舞宴会安排在了荷花池,而不是明月楼,”
“你还是担心啊。”
“我不担心。”
“不担心?你今天批阅的文书中有两份弄反了。”
云昭摇摇头道:“江南果然人才凋零的厉害,被人家如此利用都一无所知。”
第一四五章后宅的相处之道
古人说得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太容易相信别人。
这就是冒辟疆这些热血少年们根据燕太子丹刺秦的方略施行的刺杀计划,最后变成一场闹剧的原因。
他们认为自己的壮举不能不被世人所知,他们也认为自己的伙伴中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在没有干掉云昭之前,他们已经被自己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
或许是以前的日子过的太好的缘故,他们不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阴谋家的存在。
他们以为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却不晓得这个世界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因为郑芝龙之死,如今的八闽之地已经开始乱了,在争权夺利的时候,生意一般都是不重要的。
所以,曹化淳失去了他最大的一份商业收入。
短时间内,看不到海上收益有恢复的可能,于是,曹化淳就把目光落在了江南之地。
锦衣卫已经烟消云散了,还是曹化淳自己亲自下令解散了最后不多的锦衣卫,他不想让锦衣卫成为云昭手里的棋子。
这些人由明转暗之后,力量似乎得到了加强,能干的事情似乎更多了。
所以,他们也变成了土匪。
而且是很高级的那种土匪。
他们比普通土匪跟晓得从哪里才能弄到更多的钱,他们也清楚谁的手里才会有更多的钱。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有主的,即便是长在荒山野岭,埋藏于土地之下的财富也一定是有主的,当然,这是理论上的说法。
对于拥有世上所有好东西的皇家来说,全天下的人都是贼!
每时每刻都在偷他们家的东西。
锦衣卫以前就是抓这些贼的人,现在,他们也开始参与抢劫了,收获自然非常的丰厚。
所以,这些天以来,江南变得盗贼横行,满门被贼人截杀的事情数不胜数。
当然,干了这些坏事的人不是云昭,就是李洪基跟张秉忠。
就是因为有这些不好的事情,才让目睹了好多灭门惨案的江南才子们怒发冲冠的生出了要刺杀云昭的想法。
事实上,这一次,这些才子们误打误撞的找到了江南富户被劫掠的正主。
没有错,蓝田强盗并没有因为蓝田县逐渐变得富甲天下之后就金盆洗手。
相反,他们的劫掠目标早就从小小的蓝田县,转到关中再转到整个大明天下。
劫掠这种事情,云昭从没有停止过。
当退休的锦衣卫们也开始参与劫掠之后,他们就很容易跟蓝田强盗起冲突,明里暗里的斗争从未停止过。
这些才子们看这个世界依旧看的有些表面化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劫掠江南的盗贼绝不仅仅只有蓝田强盗跟退休的锦衣卫,李洪基,张秉忠,左良玉,吴三桂……等等只要手中有兵的人,都在做!
锦衣卫们在他们面前,其实只是一个后生晚辈。
冒辟疆这些人准备刺杀云昭的事情就是他们侦查到的,然后,他们另外做了一点安排。
哪怕是最愚蠢的东厂番子们,也不认为冒辟疆这些年轻人能把这件事情做成功,却又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就派出了最精明强干的刺客来帮助一下这些热血青年。
成了,普天同庆,失败了,也只是冒辟疆这些人在给自己的家族招祸,与他们无关。
如果云昭因为刺杀这种事恨上了冒辟疆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江南士子们,那就更好了。
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事。
曹化淳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蓝田县的密谍隐藏的比他想象的要深。
尤其是锦衣卫跟东厂的番子。
刺杀这种事情对于从血肉战场上下来的冯英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等甲士们将刺客捉走之后,她重新坐下来,笑吟吟的对吓瘫了明月楼管事道:“起乐,继续,我看的正到兴头上呢。”
钱多多在背后扯扯冯英的衣袖道:“差不多就行了。”
冯英冷笑不语,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瞅着那些战战兢兢起舞的歌姬们。
寇白门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她们提心吊胆的在空地上表演,玉山书院的学子们则兴致勃勃的在周围观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哄闹之声——比如寇白门做出一个漂亮的下身动作之后,单薄的紧身绸衣遮不住身体,露出了漂亮的肚脐。
然后玉山书院的混蛋们就立刻给这个动作起了一个好听名字——翻肚亮脐!
刺客什么的对玉山书院的学子们来说完全不重要,尤其是在刚刚发生刺杀事件后,他们就把自己的佩剑,佩刀挂在身上。
这个时候,他们非常希望刺客还能出现。
有他们在,钱多多,冯英,徐元寿等人比留在军营里还要安全。
也就是因为出现了刺客,这些学子们对寇白门等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大家都是被玉山书院凌虐成的聪明人。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刺客就该是在这些该死的女人们带来的。
至于怀疑同窗跟先生们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
最多怀疑一下那些长安官员,不过,看过那些人之后,也就打消了疑问,刺杀了云昭,对这些投靠过来的官员是最差的一个选择。
既然这些美女跟刺客有关系……那么,她们都是贱人!
就是因为学子有这样的心态变化,寇白门她们才找到了一点身在青楼的感觉。
美人儿一旦被打上恶毒的标签,基本上就变成了一剂杀人的毒药,或者别的什么有毒的东西,这样的女人在男人就会变成可以考研智商,或者魅力的存在。
就像吃河豚,可以全身心感受微微中毒带来的强烈快感!
“走吧,再待下去你就破坏了夫君的名誉。”
钱多多见后面的歌舞越发的放浪形骸,就悄悄地扯扯冯英的袖子。
冯英等一曲歌舞刚刚停歇,就举杯道:“诸君,饮甚!”
诸位歌姬齐齐拜谢,而那些宾客们,纷纷端起酒杯,与冯英共饮。
酒喝完了,冯英朝徐元寿,朱存机遥遥的点点头,就站起身在甲士的护卫下离开了荷花池。
“抓了几个?”
上了马车之后,冯英就靠在锦榻上懒洋洋的问钱多多。
钱多多揉着腰挤开冯英,自己躺下来,翘着脚漫不经心的道:“十六个,给你留了一个最弱的,原本我想把拿弩箭的留下来呢。”
冯英笑了。
“你不是恨我不死吗?”
“问题就在于你死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将来你叫我如何面对彰儿跟夫君呢?
你知道不,很早以前徐先生就教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句话我可是真的听进去了半句。
我是这样理解的,你听听啊,我们也好共勉。
“勿以善小而不为”这种事,我做的很好,当然,要看我的心境,后半句我们也要谨慎的看待。
我们这样的家,只做善事,不做恶事这不可能。
所以呢,我们就要分清里外。
你以为我钱多多就那么好对付?只是因为是在家里。
在家里,我宁愿表现的蠢一点,你知道不,在家里越蠢的那个就越是被疼爱。
这一次我可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了,看你怎么对待我,当然,在这之前,你的命也在我的控制之中,今天呢,说到底就是一场考验。
考验你,也考验我。
我没有利用刺客来对付你,所以,我过关了,刺客来的时候,你把我扒拉到身后护着我,所以,你也过关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冒着被徐先生他们指责的风险,还要这么任性的原因。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冯英眉头皱起,瞅着钱多多道:“我以为我们本身就是一家人,没必要……”
钱多多道:“很有必要,三天前,有人问我,是不是要开始为云显铺路了,被我严词拒绝!”
冯英叹口气道:“彭爷爷也这么问过我,也被我拒绝了。”
钱多多笑了,拉住冯英的手道:“我们的夫君狡诈如狐,凶猛如虎,如果是跟敌人斗智斗勇,他是不怕的,甚至有一些欢喜。
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漏洞的话,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两个干出任何不该干的事情,哪怕是微小的,对他的伤害也是非常大的。
所以,在我们两的问题上,他一直谨小慎微的。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三人一起嗑瓜子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的将自己手里的瓜子平均的分给我们两个人。
每次抱着云显的时候,另一只手就一定会拖着云彰。
他如果想要给我礼物,那就一定是双份的,哪怕有一个东西很好,如果只有一个,他就一定会摈弃。
我们成亲已经快三年了,只要你在家,他就一定会一天陪你,一天陪我,从来都不会有所偏差。
可能,这就是夫君想要告诉我们说——他很公平。”
冯英想了一下道:还真是这样。“
钱多多偷偷看看冯英的笑容,继续道:“我这一次之所以要干这事,就是想给夫君看看,他想错了,我们两个还是相亲相爱的。”
听到相亲相爱这四个字从钱多多嘴里说出来,冯英原本拉着钱多多的手,迅速就变成了捏,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喀喇,喀喇的声音。
钱多多原本娇笑的面容也逐渐紧绷起来。
就听冯英恶狠狠地道:“你如果把相亲相爱四个字改成相敬如宾我是一定会相信的,现在,你居然说出‘相亲相爱’四个字,你就不觉得恶心吗?
我也就是本事不差,换一个不如我的女人出来,三年下来应该早就被你层出不穷的手段折磨的香消玉殒了吧?
这个家里你喜欢夫君,喜欢云显,也喜欢云彰这才是真的,至于别人,能放在你钱多多的眼里?
我告诉你,你想对我干什么就放马过来,我不问因由,只要有揍你的机会,我一次都不会放过,你谋算我一次,我就揍你一顿。”
第一四六章突破,突破口
云昭一直等到自己的两个不省心的女人回来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一次的刺杀并不是钱多多想的那么简单。
参与的人员之多,牵涉范围之广,都不是钱多多所能预料的。
看完钱少少送来的文书之后,云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大明公敌。
只要是有能力出动刺客的人统统派出了刺客。
冯英在荷花池遇到的刺客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刺客埋伏在玉山城与长安的路上,他们不仅仅有火枪,有弩箭,更有火药,还是真正的云氏生产的烈性火药。
钱多多跟冯英不知道的是,她们走的那条路已经被钱少少派人几乎是一寸,一寸检查过的,她们以为没有人烟的地方,其实都暗藏着云氏黑衣众。
她们甚至不知道,这一次的风波已经导致二十二个普通蓝田人被刺客们害死了。
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大人物一个微小的动作,小人物就死伤一地。
钱少少为此怒不可遏。
短短的九天时间,他就从蓝田县乃至关中捉到了各个地方的密谍两百一十一人。
冒辟疆早上挣扎着醒来,看到太阳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自杀!
以前看到朝阳的时候他总是雄心万丈,现在看到朝阳,他就明白,自己被人当大牲口用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新的一天里的每一刻,都需要他豁出性命去应对。
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他打量着水桶里的倒影,里面那个憔悴的不成.人形的人给了他足够的陌生感,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昔日,那个翩翩美少年再无踪影。
嘴上的马嚼子终于去掉了,他们四人却没了说话的心思。
今天的运气很好,日上三竿的时候也没有人催促他们起来干活,所以,这四个昔日的佳公子终于有了片刻的闲暇思考一下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
“我们被人出卖了。”
冒辟疆不是笨蛋,在出事被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人出卖了。
“谁出卖了我们?”
陈贞慧吃一口干硬发苦的荞麦馍馍低声问道。
侯方域轻声道:“我们就不该相信妓子!”
方以智道:“寇白门,顾横波都是女中豪杰,不会出卖我们。”
侯方域冷笑道:“你竟然如此相信这些卑贱的妇人?”
冒辟疆抬头看一眼侯方域道:“刺杀人选是你一手挑选的,你就不觉得他们更可疑吗?”
侯方域想要辩解几句,终于还是哀叹一声道:“我已沦落至此,你们莫非连我都要怀疑不成?”
陈贞慧与侯方域平日里最是相亲,见方以智,冒辟疆都在针对侯方域,就挥挥手道:“莫要内讧,此时,我们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度过难关。”
侯方域沉默片刻道:“我北上之前,曾经给家父留书一封,说了此中全部关节,此时此刻,我们被困于此地,家父应该已经知晓,当托左公为我等缓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方以智嗤的冷笑出声。
“左良玉的美艳女公子都被云昭取了首级,也没见左良玉对云昭做些什么。”
侯方域大怒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等死!”
也不知什么时候,四人停止了争吵,冒辟疆最后道:“我等当努力求生,不论哪一个能回到江南,当高举我复社大旗,与云昭这等国贼酣战到底!”
陈贞慧,方以智哀叹一声不语,只有侯方域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今天他们的运气真的很好,直到中午还没有人来驱赶他们干活。
四人难得的躺在草堆上晒着太阳睡了一觉。
被人吼叫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每人发了一把锄头,就被牵着去了一处山沟。
第一天来的时候折磨他们的那个俊秀少年也在,只是这一次,这个魔鬼一样的俊秀少年披着猩红的披风坐在一个木台上。
而木台下……横七竖八的倒着百十具无头尸体。
事实上,他们的脑袋还在,只不过被人挂起来了而已。
山谷里血腥之气浓重,而杀戮还在进行。
他们四人被壮汉推进一个大坑里,命他们继续挖坑……
囚犯临死前的哀告,哭泣,惨叫之声,声声入耳。
四人除过埋头挖坑之外,脑袋中想不起任何事情。
又一声惨叫结束之后,上边终于安静下来了,很快,一具无头尸体被人丢进了深坑。
不用别人吩咐,冒辟疆四人用最快的速度掩埋掉这具尸体,很快,又有尸体丢下来,他们继续掩埋……
也不知道干了多久,原本在深坑里的四人慢慢踩着刚刚掩埋好的层层叠叠的尸体站在地面上。
此时,已经是满天繁星的时候。
地上点着好几堆篝火,那些刚刚杀过人的黑衣人就围坐在篝火边上饮酒,吃饭,并不时地朝人头堆调笑两声。
冒辟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似乎听到了鬼鸣啾啾。
“你说这两百多杂碎都杀了,还留着这四个狗贼做什么,我们真的缺大牲口使唤吗?”
“对啊,对啊,等小小公子回来之后,我们就这么进言,大晚上的再把这四人拖回去麻烦……”
“没错,只要是对我蓝田不利的狗贼,就应该全部千刀万剐。”
随着那些人窃窃私语声传来,四人浑身冰冷,如在冰窖一般。
“我乃大明户部尚书侯恂之子侯方域,我要求见蓝田县尊!”
侯方域一声大喊,让冒辟疆,陈贞慧,方以智亡魂大冒。
冒辟疆一把捂住侯方域的嘴巴低声道:“你忘记王文贞,左良玉,杨嗣昌差点满门被杀的旧事了吗?”
侯方域完全听不进去,疯虎一般的挣脱冒辟疆,连滚带爬的来到火堆边上,连连叩头道:“此事与我无关,都是受了冒辟疆,方以智的蛊惑。”
那些正在饮酒,吃东西的刽子手们冷漠的瞅瞅不断叩头的侯方域,再看看呆立在原地的冒辟疆,陈贞慧,方以智三人,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的黄板牙嘿嘿笑道:“这么说,都是大鱼?”
侯方域连忙道:“冒辟疆,方以智,都是江南复社的头领,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们发起的,他们还勾结名妓寇白门,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等准备鸩杀蓝田县尊。
你们要快快禀报县尊,否则就晚了。”
壮汉们连连点头,其中两个壮汉迅速起身,骑上马就跑了。
面对一窝蜂涌过来的刽子手们,冒辟疆痛苦的闭上眼睛不甘的对陈贞慧,方以智道:“我等今日身死,不怨旁人,只怪我们眼瞎啊。”
已经做好引颈就戮的方以智呵呵笑道:“此人连妓子都不如!”
已经被刽子手捆绑住的陈贞慧忽然笑道:“他对我不错,终究没有说我也是领头的,哈哈,不过在这个人情我是不领的。”
侯方域眼看着这三人被人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从自己身边经过,脸上的神色难明,茫然向前靠近一步想要说声抱歉的话。
可是,这三人被抬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齐齐的转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这是在求活……你们知不知道,冒襄,你上午才说过,我们中总需要有一人逃出去的。”
不管侯方域如何自辩,那三人依旧一声不吭,任由自己被刽子手们丢上马车。
一个刽子手笑呵呵的将绳子套在侯方域的脖子上道:“你不错,就不用捆绑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
说罢就勒紧了绳套,骑上马,让侯方域踉踉跄跄的跟上。
“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只要改掉旧文人的一些臭毛病,还是可以用的,至于那个侯方域还是算了,就连咱们蓝田老贼们都看不起此人。
声称,羞于此人为伍。”
段国仁将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面上轻声道。
云昭打开文书瞅了一遍道:“世家子弟怎么如此的不堪?”
獬豸在一边低声道:“侯氏可不是什么世家,他们一族从贱籍到士人不过两代,这需要不断地钻营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种人还没有养成大家族的贵气,立场随风倒乃是家常便饭。”
韩陵山道:“冒,方,陈三人既然已经经受住了生死考验,那就不该继续羞辱他们,至于侯方域,我们也不能久留,让他父亲送来两万两银子,就把人接回去吧。”
云昭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不过呢,先放侯方域回去,等这家伙在江南彻底把冒,方,陈三人的名声毁掉之后再放这三人回去。”
獬豸点点头道:“把这三人交给老夫来处理,都是江南不可多得的才俊,以前没有用在正道上,他们需要有人引导,看到井底之外的大世界,才能幡然悔悟。”
云昭笑着把文书递给了柳城,柳城用了云昭的印信之后,就重新把文书放在了獬豸的桌案上。
獬豸抚摸着文书长出了一口气道:“江南宝树偶生黄叶,老夫喜不自胜。”
韩陵山笑道:“这四人已经是江南士子中最出名的后起之秀,如果连他们都没有气吞天下的雄心壮志,那么,江南士子偏安一隅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段国仁笑道:他们没有能力守住江南的,不论是面对我们,还是面对李洪基,张秉忠,哪怕是建奴,他们的那一张嘴,拿一支笔,也不足以固守江南,与别人划江而治。”
云昭笑道:“可以命周国萍她们勇猛精进了,彻底撕裂江南百姓与士子之间的联系,我以为,侯方域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众人齐齐点头,柳城就笑眯眯的去拟定文书去了。
第一四七章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桃花盛开的时候天边隐隐有雷声——是为惊蛰。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这本该是一个万物复苏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时节,可是,在崇祯十四年春日,惊雷不仅仅惊醒了蛇虫,也惊醒了另外一个可怕的魔鬼——疫病!
崇祯九年的时候,这种奇怪的疫病仅仅发生在山西,一般春日时候勃发,盛夏时节消散。
疫病像是一头饥饿的猛兽,人们期待它吃饱了人命之后就会消失。
可是,在来年的时候,这头猛兽又会如期而至,且不断地向周边扩散至今已经连续降临人间六年了。
崇祯十四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疫病越发的凶猛了。
已经从山西漫延到了河南,河北,山东,乃至京师。
幸好,云昭已经搬空了延安府的人口,否则,延安府一定在劫难逃。
在云昭眼中,摧垮大明的并非只有建奴,李洪基,张秉忠这些草寇,还有自然环境变化带的种种恶果。
更是大明无数国贼们齐心协力的结果。
如果做一个排序,大明皇帝精心挑选并担当大任的国贼们,才是真正的第一。
自从云昭发现这东西出现之后,他甚至不顾政务司,秘书监的劝说,执意将所有潜伏在河北的人手尽数抽调回来,同时,也封锁了潼关,且对潼关到渑池之间的蓝田县属官也做了无事不得进入潼关的命令。
以前的时候,云昭一心想要以潼关作为蓝田县的大门,隔绝关中与大明的联系。
可惜,不断涌过来的流民,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最初的计划,继而将大门放置在了古代函谷关所在的位置上。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土地,而是为了安置数量庞大的流民。
自从有了这个计划,不知不觉的,潼关外边已经聚集了上百万的流民。
这些人,如今,也以蓝田县属民自居,这让云昭又是欢喜,又是头疼。
欢喜的是他的属民有多了,头疼的就是被潼关隔绝的疫病。
如今,疫病这头恶魔终于还是找到了云昭的头上——渑池疫病爆发,十天时间里,发病者超过三千人。
当云昭从渑池官员送来的文书上看到——疙瘩瘟三个字的时候,浑身都感到冰冷。
‘疙瘩瘟’这三个字对云昭来说并不陌生,他甚至知道这是鼠疫中比较可怕的腺鼠疫,一旦感染,死亡者超七成。
他不仅仅知道腺鼠疫,他还知道能让人十死无生的肺鼠疫!
他当年在西北之地担任基础官员的时候,曾经遇到过由旱獭传播的鼠疫,为此还专门被强制学习了关于鼠疫的所有知识。
虽然那一次死亡的只有一个人,可是,云昭他们为此整整忙碌了一年,灭鼠,灭虱子,灭跳蚤,在村子里的建洗澡堂,催促村民们勤换衣衫,勤打扫房间,一个不大的村子下发的灭鼠药超过两百斤。
共计毒死鸡二十只,狗四条,兔子七八只,羊四只,以及两个不想活的人,至于老鼠则死伤殆尽,一时间,天上的飞鸟都几乎绝迹。
这段记忆,成了云昭为数不多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现在,他要面对上百万人的安危。
于是——云昭一纸诏令下达之后,关中所属六十八州人人忙乱。
洗澡这种事情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干净的衣衫有人喜欢,也有人钟爱一件满是跳蚤虱子的老羊皮袄穿一辈子。
现在不成了,蓝田县尊有令——所有人两日洗澡一次,衣衫两日一换,所有的衣衫都要用生石灰泡过,所有人家都要仔细清扫,发现有跳蚤,有老鼠虱子一律罚钱一百。
同时,乡间还大量的收老鼠尾巴,一根两个钱!
这样的策略与后世一般无二,只是毒药云昭实在是不敢乱发,一旦把这东西下发了,云昭相信,在关中马上就会有一大群被毒药毒死的人。
獬豸,韩陵山,段国仁都认为云昭的这道命令下的有些无理,不过,他们都没有提意见,因为云昭发布这道命令的样子,根本就不像让他们提意见的样子。
“县尊,衙役们用棍棒抽打不洗澡,穿脏衣服的人,已经有民怨发成,好多百姓都说,您是富贵人自然喜爱干净,他们就是一群苦哈哈,脏点就脏点,不能跟贵人们比。
还有人说,用生石灰泡过的衣衫容易掉色,穿上半白半染色的衣衫会更加影响观瞻!
至于有些人被衙役们打散头发,揣摩胡须的捉虱子,有伤风化。”
柳城期期艾艾的道。
云昭头都不抬的道:“奖励干了这些事情的衙役!
再告诉百姓,如果不愿意遵守这些章程,我就要学李洪基应对瘟疫的法子。”
柳城听了县尊冷若冰霜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就匆匆去办事了。
此次大瘟疫自然也影响到了占据河南的李洪基。
他处理患病的以及接触过患者的人的手法简单且粗暴——直接一刀砍死,然后放火把尸体烧成灰烬!
据说非常的有成效,就是被杀的人有些多。
云昭非常的羡慕。
这法子看似残酷,说起来,却真的是最有效的法子,当然,如果李洪基再把云昭的方法配合使用的话,几乎就是最完美的控制疫情的法子。
云昭自己只敢在发生猪瘟,鸡瘟,牛瘟的时候这么干。
崇祯九年的时候,这种疫病还没有这么厉害,死亡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经过六年的发酵,变异,一场屠杀上千万人的灾难就在眼前了。
这场灾难之后——大明朝也就彻底的完蛋了。
云昭努力的不去想这场灾难的后果。
这个时候,还是把脑袋缩起来当乌龟好了。
人,不与天争!
不是不想争,而是要有争的本钱!
就目前而言,云昭认为以关中的力量,抗击一个水灾,旱灾,地龙翻身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抗击鼠疫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天罚,云昭半点信心都没有。
那是人类的力量继续壮大,科学昌明之后才能做的事情。
勇猛无畏的韩陵山希望亲自去渑池以外的地界实际勘察一下疫情,被云昭严词拒绝。
他甚至不允许渑池一地的官员进入潼关。
对于任何有关瘟疫的事情,云昭都做的有些不近人情。
云昭无需解释,也解释不通。
疫病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人间亲情,他伤害的也是人间亲情。
一个父亲得了瘟疫,于是他们孝顺的子女,衣不解带,夜不安寝的照料,然后他就会惊奇的发现,他孝顺的孩子们也染上了瘟疫。
而那些在父亲染上瘟疫的第一时间,就把父亲连同屋子一起烧掉的不孝子,疫病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无情而去惩罚他们。
就像李洪基只要发现一个村子里有一个疫病患者,他就立刻下令将这个村子全部屠杀,然后一把火连人带村子一起烧掉一样,他的军队,以及部下并没有被疫病惩罚。
本该在这个时候硬起心肠的崇祯皇帝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不仅仅去了祈年殿向天帝哀告,请罪,还再一次从自己的嘴巴里省出粮食,派宦官送给那些因为瘟疫而衣食无着的人。
于是,到了四月,有成群结队的老鼠,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无所畏惧的跳进大河,向京师进发。
云娘养的猫,捉到了一只老鼠,大清早的就找到云昭,把死老鼠放在云昭脚下请功,于是,云昭就用酒精擦拭了猫的嘴巴跟爪子作为奖励。
至于那只老鼠,被云昭亲自找来了木柴,用夹子放在上面,泼油点燃之后,完成了一场火葬。
他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冯英跟钱多多就站在他背后,等丈夫干完了这件诡异的事情,冯英才低声道:“老鼠很可怕?”
云昭头都不回的道:“大明亡于老鼠!”
钱多多吃吃的笑道:“不管您的命令对不对,至少城里的人一个个洗的干干净净的看起来顺眼多了。”
云昭低声道:“勤洗澡,勤换衣裳,勤洗手,比汤药更能防止疫病发生。”
冯英道:“您总要说出一个根据出来,要不然,就您现在的做法,会伤了很多人的心,尤其是您狠心的放弃了沾染疫病的官员不准他们入关看病。
这会伤了很多人的心!”
云昭用夹子扒拉一下灰烬,确定老鼠已经灰飞烟灭了,站起身淡淡的道:“你要是得了瘟疫,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送进深山老林,死活看天命。
我得了疫病,就会蹲在炼铁炉子边上,一旦发现我要死了,就一头跳进去,免得你们要给我修建陵寝,置办什么丧事。”
冯英自然是不怀疑云昭对她的情义,皱眉道:“这些道理您是怎么知道的?”
云昭抬头看着天空低声道:“瘟神下凡了,这一次要杀八百万人。”
冯英扯扯云昭的衣袖道:“这种怪力乱神的话,您不该说。“
云昭对钱多多道:“就这么告诉柳城,加盖我的印信,传遍关中,以及天下。”
“如果人家问起您是怎么知道的该怎么办呢?”
云昭瞅瞅自己两个老婆,叹口气道:“就说是野猪精说的。”
第一四八章看不到一丝生气
惊蛰,皇帝去了祈年殿,向上苍请罪,言辞谦卑,且痛彻心扉。
清明,皇帝去了南郊,再次向天帝请罪,这一次,皇帝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恳求天帝将所有惩罚落在他一人身上,莫要惩罚大明百姓。
闻着无不潸然泪下。
皇帝不饮不食,在南郊祭天处跪拜一日夜,几欲昏厥,即便如此,他依旧向上苍,以及天下臣民,公布了自己的第三封罪己诏。
“诏曰:“……比者灾害频仍,干戈扰攘,兴思祸变,宵旰靡宁,实皆朕不德之所致也!罪在朕躬,勿敢自宽。自今为始,朕敬于宫中默告上帝,修省戴罪视事,务期歼胡平寇以赎罪戾…”
很可惜,皇帝的一片诚心并未能感动上苍,甚至连缓解一下疫情的功能都没有。
五月,疫情更重……
有两个人骑马在路上走,正聊的开心,突然一个人不说话了,另一人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死了。
有的人在家门口聊天,也是说着说着,其中一个人开始吐血,然后倒头身亡。
还有一个乡绅,他的仆人感染鼠疫死去,就派侍女到棺材铺里买一副棺材,等了半天还不见回来,心想别把我也感染了。
于是他去棺材铺里看,结果乡绅一进棺材铺,发现侍女死在棺材边了。
此类事件数不胜数。
疫情到处,十室九空。
有儿歌曰:东死鼠,西死鼠,行人见之如见虎!
而云昭假借野猪精之名发布的谶语:瘟神下凡,收命八百万,更是让大明人如坐针毡。
云昭趁着人人敬畏的时候,再一次下达了“遮脸令”。
所谓的‘遮脸令’就是人人必须弄一块干净的棉布紧紧的盖住口鼻,遮住自己的脸,任何时候都不得摘下来,免得被瘟神看到你的脸,将你的命勾走。
有了野猪精背书,加上,云昭给各地的官员下了死命令之后,被吓坏的百姓们终于人人找了一块厚棉布遮住了自己的脸。
云杨接到命令之后觉得很无理,趁着回来述职的功夫,笑嘻嘻的拿着红薯来找云昭的时候,却被戴着口罩的云昭一拳砸在鼻子上。
为了遮住伤痕,不得不戴上口罩。
韩陵山带着口罩小心翼翼的靠近云昭道:“说说啊,不能这么不清不白的就把脸遮起来。”
云昭道:“这是气疫,你说话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口水喷出来,我如果跟你很近的时候,你喷口水,我呼吸,就会把你的口水吸进肺里。
如果你有病,我很快就会有病,这就是为什么这次的疫病传染的如此快速的原因。
潼关已经开始有人死了,我不觉得蓝田县,玉山城就是安全的。
这种事情,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韩陵山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对这一张白纸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阵子话,然后戴好口罩,举着湿漉漉的白纸道:“真的是这样。
既然是这个道理,你为什么就不能明说呢,非要拿瘟神说事情。
这让我们总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
云昭揉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道:“你能理解,玉山书院出来的也能理解,你让百姓怎么理解?还不如用瘟神的事情说事来的迅速。”
见韩陵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叹口气道:“野猪精的话是真的,是我用算学做出来的一种模型计算出来的,你看着,如果这场瘟疫病死的人少于八百万,你可以来骂我。”
韩陵山摸摸自己的口罩道:“这样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我也该去玉山书院把你的这些话告诉同窗以及那些准备组团来呵斥你的先生们了。
另外,汪乔年被张秉忠杀了,武昌为张秉忠所夺。”
云昭摇头道:“瘟疫不过去,我们不出山,你们现在的重点是把疫情扛过去,不是关心什么天下大势,只要保证没人来找我们的晦气,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大胜!”
韩陵山点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自从疫病开始逼近潼关之后,蓝田县内的政务几乎就停止了,所有的官员,所有的小吏,所有的军队以及能用的人手都在忙防范疫情的事情。
忙碌多年的蓝田县突然封闭了所有入关的道路之后,关中与东部的商业活动也就基本上停止了。
尤其是面向京畿道的商队,进不了关,也出不了关。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侯方域就在一支商队的掩护下离开了潼关。
他果然是他父亲钟爱的儿子,两万两银子如数交割之后,侯方域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推磨了。
家中老仆见到侯方域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在这个蓬头垢面推磨的汉子,哪里会是自家娇生惯养的俏公子。
知道侯方域颤抖着声音喊出了老仆的名字,又撩开自己的头发,让老仆看清了自己的眉眼,老仆才勉强认出眼前这个奴隶一般的人就是自家的公子。
能活着,侯方域已经别无所求。
自从那一天与冒辟疆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当他无数次状起胆子向奴役他的壮汉们打听,得到的也永远是一阵狂笑。
于是,他坚定的认为,冒辟疆这三人已经死了。
这是他能接受的一个结果,甚至可以说是他盼望的一个结果。
复社四公子,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四个人的荣光汇聚到硕果仅存的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可以向江南士子们要求更多。
在没有离开蓝田县辖境的时候,他表现的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离开潼关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挂满了寒霜,离开渑池地域之后,他站在一个不高的山坡上对着潼关方向咒骂了足足一个时辰。
此次在蓝田县,他遭受了平生最严重的羞辱。
他发誓,只要自己还活着,必定不与云昭恶贼干休。
发完誓言之后,他就不坐马车了,而是骑上一匹快马,在家丁们的护送下日夜奔驰回了南京。
此时居住在獬豸家中的冒辟疆等人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当他们看到卢象升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这该是一场灵魂与灵魂的见面。
当卢象升手里的鞭子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疼痛感终于让他们意识到,这里依旧是阳间。
意识到卢象升是活人的那一刻,冒辟疆等人终于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活下去了。
想要抱着卢象升的双脚大哭一番,卢象升却避开了,让仆人带着他们三人洗漱换过衣衫,并且饱餐一顿后,给他们留下了笔墨纸砚。
要他们每个人将自己对大明现在局面的看法,已经应对的方式真实的写在纸上。
这样的题对于冒辟疆三人来说并不难,平日里他们已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一旦自己掌握权柄之后,会如何做。
此时面对卢象升考教一般的命题,三人洋洋洒洒写了不止万言。
卢象升看完三人的文章之后,哀叹一声,一言不发。
开始带着这三个人游历关中。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脚步从未停歇过,卢象升甚至让一个蓝田县的小吏带着这三人,完整的参观了蓝田县是如何运作的。
等卢象升再次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时候,冒辟疆三人变得很沉默。
“无论如何,云昭依旧是国贼。”
冒辟疆并不因为此时依旧身处蓝田县,而在言语上有任何遮掩。
卢象升捋着胡须轻笑一声道:“你们以为这天下是谁的?”
冒辟疆朗声道:“这天下,自然是天下人的天下。”
卢象升笑道:“好,既然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自然也有云昭的一份,朱家皇帝不能治理好天下,给百姓一条活路,云昭觉得自己可以,他为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呢?
要知道,朱氏王朝也是大明太祖皇帝觉得蒙元不能好好地管理这片土地,他们才起兵为天下人讨一个公道。
当年,太祖皇帝做的事情是对的。
难道,现在云昭做的事情就是错的吗?
精忠报国没错,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精忠报国,不过,你们要记住了,我们报的是这个国,不是哪个皇帝!”
方以智摇头道:“云昭不是儒家子弟。”
卢象升道:“这天下本身就是有才有德者得之。”
陈贞慧皱眉道:“如此下去,天下将永无宁日,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德才兼备之人。”
卢象升瞅着这三个骨头还算硬挺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些天,你们看了蓝田县的士农工商四民,你们觉得蓝田县比之别处天下如何?”
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对云昭的恶感实在是太强烈,想要从中挑选出来一些弊端抨击一下,最终却不愿意说违心话。
齐齐的道:“可谓人间盛世。”
卢象升又从袖子里掏出他们三人事先写的那份考卷,一一放在三人面前道:“云昭治理天下的本事,比你们在卷子中写的治理天下的手段如何?”
冒辟疆羞惭的将自己写的卷子揉成一团道:“远远不及。”
卢象升又看看同样羞惭的方以智,陈贞慧道:“你们呢?”
两人也学着冒辟疆的样子将自己的卷子揉成了一团。
卢象升哈哈大笑,朝门外喊道:“黄太冲,顾宁人,你们也进来吧,老夫对这三头倔驴算是术法用尽,且看你们的手段。”
听卢象升说到黄宗羲与顾炎武,冒辟疆三人大吃一惊,齐齐的向门口看去。
只见这两人果然出现在了门口。
黄宗羲皱着眉头道:“怎么如此的冥顽不灵呢?”
顾炎武道:“江南的脂粉气太重,追求人间大道,怎么比得过温香软玉在怀,依我看,云昭还是不够心狠,应该把他们再当大牲口使唤一阵子,说不定就能消磨掉他们身上的骄娇二气。”
第一四九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顾炎武,黄宗羲的到来,彻底颠覆了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对蓝田县的认知。
如果江南之地还有什么人可以让这三人真正服气的人,这两人无疑都在名单上。
可是,这两人到来之后,就只顾着跟卢象升讨要酒菜,口口声声说什么玉山书院的猪食实在是吃的够够的。
卢象升明显早有准备,他的妻子带着小儿子将一桌江南风味的家宴摆好之后,就下去了,将场面留给屋子里的六个人。
顾炎武,黄宗羲表现的很是无礼,把卢象升的家当做自己家一般,不等主人招呼他们就拿起起筷子迅速的吃喝起来,还不耐烦的敲着桌子让冒辟疆他们快快倒酒。
吃喝一阵后,顾炎武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卢象升:“听说县尊正在布武海上?”
卢象升笑道:“远洋舰队已经扼守在了马六甲,新近布置的海上力量就是为了将近海与远海连接好,大明昔日在南洋的宣慰司也将全面开启。”
黄宗羲笑道:“如今已经到了瓜分世界的地步了,我大明万万不可落后于人。”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落后了又能如何,只要我们可以迎头赶上,再从那些番人夺回来就是。倒是云昭此人心胸狭窄,被一些繁文缛节束缚住了手脚。
依我看,蓝田应该尽起大军荡平天下,早早结束这乱世。”
冒辟疆闻言不虞的道:“区区关中,就能在短时间里荡平天下?”
顾炎武对冒辟疆的话不理不睬,继续对卢象升道:“蓝田县如今偏重使用书院派,建斗兄乃是我等这些被书院派称之为旧文人的领袖,万万不可被书院派牵着鼻子走。”
卢象升慢慢喝了一杯酒道:“君子群而不党,才是君子真面目。”
顾炎武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一派独大,这不是云昭那头野猪精要的,他深知权力的要义,没有约束的权力就是一头洪水猛兽,他必须给这头洪水猛兽套上枷锁。”
黄宗羲摇头道:“不不,如果刻意的形成两派,党争必不可免,唐时的牛李党争,再到北宋的权力倾轧,再到大明朝堂的血肉斗争,都是前车之鉴。”
顾炎武大笑道:“太冲兄太小看云昭这头野猪精了,现如今的蓝田,已经分成了明显的三派人物,以建斗兄为首的所谓旧文人,以玉山书院为首的新文人,你们万万不可小看以蓝田贼为首的皇族。
云昭与我们见过的所有掌权者都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他对权力并没有一种病态的眷恋,而是真的要给我们这个苦难的大明世界立一个规矩。
他要做的是万世法祖,而不仅仅是一个皇帝。
太冲兄说唐时牛李党争,说起王安石,说起大明首辅制度,这些看似都失败了。
可是,你们都忽视了这些事件背后的积极意义。”
方以智在一边道:“除过祸国殃民,我实在是想不出这些事件有什么积极意义。”
卢象升冲着方以智道:“闭上你嘴,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多嘴。”
黄宗羲道:“如果云昭要这样做,那就必须将军队,立法,司法从党争中摘除出来,否则就会步牛李党争的后尘。”
顾炎武皱眉道:“云昭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我甚至觉得他有更深层的变革在里面,建斗兄可能解开某家的疑惑?”
卢象升道:“云昭做事,向来有润物细无声的效果,不到水落石出,我们看不出效果。
就拿这一次的疫情防治来看,他下达了《沐身令》《净衣令》《灭鼠,杀虫令》以及最后颁布的《遮面令》,我们这些人都看不清其中的道理。
直到韩陵山亲自向我们解说之后,才明白其中的大道理。
直到今日,河南,河北,山西,山东以及京畿道的疫情还如火如荼的时候,我蓝田县只有寥寥几人发病,哪怕是渑池这等无法严密封锁的地方,发病的人数也不算多,且有逐渐消退的意思。
于此同时,被李洪基占据的洛阳城里,每日运出来的死尸成百上千,那里已经快要变成鬼蜮了。
老夫也专门询问过,其余地方的疫情,结果也不妙,塞上蓝田城也封闭了,也执行了同样的禁令,结果要好得多。
这就是云昭的神奇之处,他总能想出一些看似简单的法子来解决最难解决的问题。
去年的时候,云昭还下达了《限田令》,这更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之外。
这道命令看似蛮横,却进一步安定了关中的百姓。
从此之后,关中领地,再无田亩超过千亩之家,可是,真正被没收的田亩数量并不多,更多的大家族不得不将家中的田亩拆分,不得不分家。
本应该最难以对付的大家族,在这一刻,脆弱的大家族在内因外患之下分崩离析,一道《限田令》甚至起到了《推恩令》所不能及效果。
因此,老夫以为,我们应该给予云昭更大程度的信任,老夫相信,只要云昭没有变的昏聩,他的建议就该执行……”
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跪坐在案几边上,一边伺候三位大佬喝酒吃菜,一边听他们讲述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事情。
实在忍不住的冒辟疆拱手道:“云昭面对的最大问题难道不该是朝廷,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吗?”
黄宗羲笑道:“只有你们这些困在江南一隅的人才这么认为。”
方以智道:“难道说这天下已经铁定属于云氏不成?”
顾炎武道:“你应该说属于关中人才是,从今往后,这天下就要换关中人来统治了。”
陈贞慧道:“关中偏安一隅,还要面对大明过百万的大军,以及数百万的贼寇,他们凭什么?”
卢象升怜悯的看着这三个年轻人,叹口气道:“你们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
冒辟疆艰难的摇摇头道:“这天下人怎么能够屈从于盗贼之手!”
顾炎武晒然一笑,端起酒杯瞅着冒辟疆三人道:“这个世道啊,盗贼在救天下,正人君子们在祸害天下,某家现在终于明白云昭为何要按兵不动了。”
黄宗羲拱手道:“愿闻其详。”
顾炎武指指冒辟疆三人道:“云昭在等待李洪基,张秉忠把他们这种人全部杀光之后,他才会接受一个白茫茫干净的大地。”
冒辟疆三人神色大变……
卢象升道:“该做一些转变了,否则,大浪一起,你们将尽为鱼鳖!”
四月的草原依旧春寒料峭。
李定国坐在一张铺开的羊毛地毯上,全神贯注的烧烤着手里的羊腿。
张国凤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正瞅着地平线。
一队队轻骑兵在枯黄的草原上纵马奔驰,在远处,还有蒙古牧人正拉着马头琴唱着一首关于成吉思汗的歌谣。
这些牧人都是随军的蒙古牧人。
李定国不喜欢带着沉重的辎重到处跑,他觉得蒙古人供应粮草的法子很不错,就勉为其难的使用了。
这明显是不符合蓝田军规的,所以,他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说服军务司那些脑袋里只有一根筋的家伙们,同意他试验一下。
就目前来看,喝马奶,吃乳酪跟风干肉,偶尔杀羊羊补充一下,对于战斗力没有影响。
好处就是大军能够跑的更远。
坏处就是需要携带更多的牧人才成,毕竟,他这支大军,不仅仅有战斗人员,还有数量超过战斗人员的辅助人员。
这里土地贫瘠,只有干草,很少有树,李定国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用干牛粪来烤羊肉了。
不过,张国凤是不肯吃的,相比这些带着牛粪味道的烤羊肉,他更喜欢吃一点面食,或者米。
现在的大军正在干跑马圈地的活,所以,他们每天都很忙碌,不但要通过劫掠将零散的牧人撵走,还需要杀人来宣告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草原行军对炮车很不利,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炮车到处乱跑呢?”
张国凤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见李定国正在撕咬羊腿,小心的向外边挪挪身子。
“你要习惯,以后火炮就是我们的一部分,任何时候都要携带,我们要习惯,将士们也要习惯,我们不但要火力凶猛,还要快捷的速度。
云昭的胃口很大,他不会满足目前这点土地的,封狼居胥可能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所以呢,我们要做好往天边跑的准备。
现在行军一定会遇到很多问题,这都是在给以后打基础。”
李定国见张国凤没有吃肉的意思,回答了一下,就继续啃咬羊腿。
“你说,我们要这片荒原做什么?”
张国凤吐掉嘴里的尘土又问道。
李定国道:“关中人口已经快要到一千万了,土地早就不够用。
等我们一统大明之后呢,百姓们也就有好日子过了,百姓们有了好日子之后,就会跟老鼠一样的繁衍。
到时候就需要更多的土地,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干嘛还要问我?
我记得玉山书院的学子们好像讨论过这件事。
关中的婆娘很能生啊,自从吃饱肚子之后,没事就生娃,跟我们一般大的家伙们,哪一个不是有两三个娃?
一辈子下来岂不是要生十个,八个?
就大明那点土地哪里够用啊!
不趁着现在我们比较强多占领一些土地,等别人把土地都占光了,我们再去抢就很难了。”
第一百五十章最后的盛宴
满世界的人里面,恐怕只有云昭明白,在大航海刚刚开始的时候,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时候,错过这一波,随着世界的秩序逐渐确定,道德伦理也已经有了基础,人们的智慧已经开了,再想扩张土地,就变得无比的艰难。
卑斯麦,拿破仑,希特勒,这些著名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当时豪杰,哪一个不是在为自己的民族未来着想,如果放在现在,他们一定是举世无双的王。
就因为出生的时间不对,这才折戟沉沙,没有完成他们宏伟的理想。
这是最后可以肆无忌惮瓜分世界的机会,云昭不想错过,一旦错过,他即便是死了,也会在坟墓中日夜咆哮。
在草原上,不仅仅是李定国带领着军团不断地跑马圈地,蓝田城的高杰,此时也不在城池里,按照蓝田县的惯例,军队不入城,所以,他的大军正在一步步的向东方扩张。
一步步的压缩蒙古人,与建州人的生存空间,给蓝田城重建张家口城留足时间。
此时的河套之地已经成了蓝田县的腹地。
这就是李定国,高杰工作的所有意义。
当一个人的目光投射在地球仪上的时候,大明不过是地球仪上的一个角落,需要睁大眼睛才能看到他的存在,云昭想要的大明,应该在看到地球仪的时候,就能看到清楚地大明疆域。
且不论是多大的地球仪。
崇祯十四年的大明国内,蝗灾,旱灾,瘟疫才是主角,任何势力在天灾面前,能做的就是俯首低耳,等天灾过后再出来继续祸害大明。
只有大明皇帝枯坐在皇宫中,日夜忧叹。
这种局面的大明,就连建州人都不肯轻易进犯,他们也害怕这场恐怖的疫病。
跟蓝田县一样,他们也封闭了边境,不再允许汉人商贾踏进白山黑水一步。
只是那个令人憎恶的云昭,却派出大军蚕食东方,他们不得不起兵防范。
很多有识之士都明白,随着这场疫病的降临,大明皇帝对这片土地的合法统治性将荡然无存。
一旦疫病消失,一场更加残酷的战斗将在大明国土上展开。
大明朝最后的命运将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裁决。
裁决是一柄剑!
这柄剑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钢铁制成,三尺七寸,宽三指,剑柄上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算不得名贵,也算不上锋利,至少跟韩秀芬蓝田县名匠精心锤炼的长刀没法比。
已经熟读西方史册的韩秀芬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在蓝田县的领地上,遇到一位手持裁决骑士剑,并指明道姓要她这个罪人接受教廷审判的裁决骑士!
这件事发生在一场海战结束之后。
韩秀芬带着刘明亮,张传礼这哼哈二将刚刚打劫了三艘大船。
这三艘船上堆满了金银首饰以及器皿,以及香料。
从金银首饰器皿的式样来看,这些东西并不属于东方。
不过,她不管,只要是金子就说明价值了。
在海上,韩秀芬是从来不管对方是谁的,她只看对方有没有值得劫掠的价值,反正,在大海上,她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在拖着三艘船回到天堂岛上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链甲的骑士从一个箱子里跳出来,用一柄剑指着韩秀芬要求她这个抢劫了医院骑士团货物的罪人受死。
他的出现,让载歌载舞的天堂岛海盗们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雷奥妮甚至亲自站出去跟这个骑士要了他的骑士徽章,查验过后,才告诉韩秀芬,这家伙真的是一个骑士,还是教廷医院骑士团的正牌骑士。
她甚至告诉韩秀芬,如果一个贵族在接到骑士的挑战的时候,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战胜骑士,并光荣的杀死骑士,另一个选择就是向骑士道歉,并付出一定的补偿之后,骑士才会饶恕她。
在雷奥妮看来,韩秀芬杀死这个骑士轻而易举。
就在她准备看一场有可能比较精彩的战斗的时候,她看见刘明亮,张传礼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很近的距离内,向这个光辉的骑士扣动了扳机!
他们每人扣动了两次,双管的短铳也就喷出来了四次火焰,然后,这个光辉的骑士的骨头就被铅弹打断了好多。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甲胄很好的保护了他,此时他的身体早就可以拿去养蜂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韩秀芬下令将这个人身上的甲胄剥下来,然后再把他丢进海里去喂鲨鱼。
她相信,一个满身都在流血的人,在南洋温暖的海中不可能活下去。
那柄裁决剑自然也就成了韩秀芬为数不多的收藏品。
天堂岛最好的时刻就是清晨。
尤其是太阳还没有出来散发它恐怖的热量之前,海风习习,最是凉爽不过。
只要回到岛上,韩秀芬就会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一个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一边享用自己的早餐,一边翻看一下蓝田县刊发过来的文书。
因为距离跟时间的关系,韩秀芬收到的文书大多是装订成的一本厚厚的书,所以,哪怕她身在万里之外,依旧知道在大明建州发生的事情。
今天,这本书上的一份文书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总觉得中间好像缺少了一些东西。
县尊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如果需要隐瞒的话,那么,一定是跟所有人都隐瞒了。
这挑逗起了她浓烈的兴趣,其实,任何关于韩陵山的消息都能挑逗起她的八卦之心。
所以,她快速的将两颗煎蛋塞嘴里,又一口气喝光了牛奶,最后再把两枚拳头大的包子迅速吃掉,就重新洗了手,准备好好地研究一下韩陵山到底在辽东干了些什么坏事!
“八月在京城坐牢……九月就到了山海关……然后一直在山海关停留了半年之久?
骗鬼呢!
嗯?辽东赫图阿拉被野人偷袭?且被付之一炬?
努尔哈赤妃子自尽?
不用想了,一定是这个混蛋干的,他对女人就没有半点的怜惜之意!”
如果说韩秀芬还对哪一个男子还有一点念想的话,一定是韩陵山!
想起书院最后一场大比她跟韩陵山恶战的场面。
韩秀芬刚刚升起来的一丝遐思立刻消退的干干净净。
那一战,韩陵山弄断了她的胳膊,她也弄断了韩陵山两根肋骨……从结果看,两个人在那一刻都想弄死对方!
韩秀芬继续翻看装订本文书,等她看到韩陵山下了潮州之后,这家伙的记录又消失了半年之久。
不知怎么的,她立刻就联想到了郑芝龙之死,以及大明沿海港口被荷兰人炮击的事情……再加上自己马上就要接收三艘荷兰武装商船的事情,那么,韩陵山的行踪就不难猜测了。
“这也该是那个家伙干的。”
韩秀芬有些遗憾的合上书本,且有些顾影自怜……那个家伙已经可以以一己之力闹得敌人翻天覆地的,而自己……只能在窝在海上当一个不出名的海盗。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你快来看啊!”
雷奥妮带着古怪口音的大明话在楼下响起。
韩秀芬皱着眉头朝下看了一眼,发现雷奥妮手里拖着一张渔网,渔网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个骑士没死,居然没死,我们从悬崖上把他丢下去,他居然绕过半个岛,又从海滩上爬上来了。您说,这是不是主显灵了?”
“咦?”
听雷奥妮这样说,韩秀芬非常惊讶,仔细看看被雷奥妮揪着头发露出来的那张脸,果然是那个叫嚣着要自己受死的骑士。
那个家伙不但没死,还不断地张着嘴向她激烈的说着什么,也就是他的嗓子被海水泡坏了,说话的声音极为沙哑。
“他说您是魔鬼,还说您将来一定会下地狱,主的审判之光会一直等着你,直到将你的肉体跟灵魂一起毁灭!”
韩秀芬皱皱眉头道:“那就把他再从悬崖上丢下去,这一次给他的腿上绑好石头,看看他还能不能再活过来,如果这样都活了,我就接受他的挑战。”
雷奥妮听韩秀芬这样说,显得极为兴奋,她叫来海盗,在这个人的脚上绑好了一个铁球,还大发慈悲的给这人喝了一瓶酒,喂他吃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兴高采烈的带着海盗们扛着这个家伙。
再次来到悬崖边上,把他丢了下去,临别时,还对那个骑士说:“主会保佑你的。”
眼瞅着那个家伙砸在海面上渐起大片的浪花,眼看着他在海面上连挣扎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就被铁球拖去了海底,雷奥妮多少觉得有些扫兴。
“医院骑士团的人也在海上讨生活,不过,他们一般不来南洋,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新大陆,我听说,新大陆上的太阳王非常的富庶,他们的金子多的数不过来。
太阳王不但富庶,还很愚蠢,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船也不够大,没法子穿越整个大洋也参与对太阳王的抢劫。
既然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南洋,那么,他们还会连续不断的出现,就像讨厌的蟑螂一样,你发现了一个,后面就会有一百只!”
没能有机会抢劫太阳王,雷奥妮觉得很是可惜。
韩秀芬微微一笑,抚摸着雷奥妮的金发短发道:“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
第一五一章书院学子本色
“她们两个很奇怪啊!”
刘明亮伸长了脖子瞅了一眼韩秀芬跟雷奥妮道。
正在看信的张传礼哼了一声道:“有我们两个这么奇怪吗?”
刘明亮揪着自己的头发道:“我想回玉山,再不回去我们会成为县尊口中的变态的。”
张传礼小心的把信纸折叠好揣进怀里叹口气道:“不把小克里斯蒂安安置好,我们两个就永远是玉山书院的大笑话。”
听张传礼说到女仆塞维尔生的那个漂亮男孩,刘明亮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蓝田县对属下官员的品德要求不是很严,但是,云昭对官员的男女之事还是有最起码的要求的,那就是敢作敢当!
尽管韩秀芬很愿意帮助他们两个人隐瞒这一桩风流韵事,可是,不论是刘明亮,还是张传礼,他们都不愿意对云昭有什么隐瞒,尤其是带着一大群人远在万里之外的时候。
塞维尔抱着一个漂亮的黑头发蓝眼珠的孩子幸福的坐在一张吊床上,瞅着大海。
时不时地摸摸挂在腰带上的钱袋,这让她更加的幸福。
只要钱袋里的金币还在,这个孩子就该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这笔钱足够塞维尔在巴伐利亚乡下购买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现成庄园,甚至还能买几个男女仆人,以及一百头猪,一百羊,如果在离开小姐的时候,小姐再赏赐一点钱的话,就还能买上十头牛。
迎着清凉的海风,塞维尔甚至已经开始幻想那些仆人在早上的端来美味的煎蛋,牛奶,煎猪肉,香肠面包喊她夫人进餐的场面。
“煎蛋我只要单面煎的,蛋黄必须完整且微微有些凝固的,牛奶我只要早上新挤出来的,煎猪肉必须要脆,香肠必须是储存了一年以上的,至于面包……我只要中间,不要皮!”
塞维尔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迅速的左右看看,见雷奥妮小姐端着饭盘从大当家的屋子里才出来,就抱着孩子匆匆迎上去道:“我来拿。”
雷奥妮瞟了一眼塞维尔怀里的孩子道:“让你的小崽子离我的餐盘远点!
这里还有剩下的面包皮跟半个苹果你可以吃掉。”
塞维尔低头应答之后,将孩子绑在自己怀里,才伸出双手要去接盘子,就听一个烦躁的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
“雷奥妮,你没有长手吗?没看见她抱着孩子吗?”
然后,塞维尔就看到刘明亮阴沉着一张脸从房子转角处走出来。
雷奥妮惊讶的指着塞维尔怀里的孩子道:“这只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而且只有一半可能是你的私生子!”
刘明亮哼了一声道:“一半就足够了,即便只有一半,他的尊贵程度也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雷奥妮清楚地知道,这支队伍最初的指挥权其实就是握在这个人手里的,即便是她认为强悍无比的大当家的,在这个男人掌握权柄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直到现在,雷奥妮还是弄不明白这些自称汉人的人。
明明这个该死的刘已经被大当家的夺走了权力,可是,不管在任何时候,这个人依旧能左右大当家的一些命令,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推翻大当家的命令。
在雷奥妮的认知中,一旦一支队伍中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大当家的都会在第一时间把这种碍眼的人除掉。
可是,不论大当家的对这个人如何的不满,甚至已经单手掐住了这家伙的咽喉,只要大当家的手稍微扭转一下就会拗断他的脖子,大当家的每次都会住手,最后愤愤的收回成命。
看起来这个家伙似乎跟大当家的水火不容,可是呢,大当家的最信任的人却永远都是这个丑陋的家伙!
他似乎永远是这支队伍中举足轻重的二号人物。
雷奥妮是第四号人物,这是她给自己的定位,所以,当二号人物发怒的时候,她没有顶撞,选择自己拿着盘子离开。
刘明亮从泪流满面的塞维尔手中接过孩子,再次看看孩子的眉眼,皱着眉头对没有走远的雷奥妮道:“雷奥妮,怎么样才能给这个孩子在你的故乡弄一个贵族头衔?”
雷奥妮吃惊的停下脚步,瞅着刘明亮道:“你疯了?”
刘明亮把孩子还给塞维尔,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步道:“我的孩子如果在蓝田,就该是一个平民,可是,从最新的蓝田律法来看,这有些难度。
所以,我决定把孩子送回你们的故乡——巴伐利亚,给他弄一个贵族头衔,让他快活的长大。”
雷奥妮笑了,将餐盘放在一边,来到刘明亮身边道:“我应该给你说过,我的父亲是如何从一个穷小子变成贵族这一过程的吧?”
刘明亮看着雷奥妮道:“只要有钱就成是吧?”
雷奥妮道:“还需要有人。”
刘明亮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戒指放在雷奥妮手里道:“这个东西能让这孩子成为贵族吗?”
雷奥妮摇摇头道:“这是一枚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王国罗德里戈男爵纹章,这样的纹章如果这个孩子用,会引起很大纠纷的。”
刘明亮道:“什么样的纠纷?”
“他们家族的人会找上门来的,然后,这个孩子会被剥夺他所有的财富,成为罗德里戈家的奴隶。”
“谁来执行?”
“贵族,唯有贵族才能审判贵族。”
“那就好,这孩子以后就是罗德里戈男爵。”
雷奥妮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个孩子道:“他这么小,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呢?没有武力支撑的贵族连平民都不如。”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里奥船长被张传礼给掐着脖子抓过来了。
刘明亮继续道:“他会保护这个孩子的,当然,他本身就是贵族,这一次我们蓝田去欧洲的时候,会帮他夺回他的财产以及荣光。
当然,他的领地以后就是我们蓝田县在欧洲的活动基地,会有持续的武力支持。
所以,我想摆脱我们的兄弟帮我干一点私活,就是顺便看护一下这个孩子。”
雷奥妮看着被张传礼提在手里,眼珠子乱转的马里奥船长叹口气道:“你们不满足于现有的土地,开始向哈布斯堡王国进发了吗?”
张传礼丢下马里奥道:“第二批进入欧洲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以一起走。”
雷奥妮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刘明亮对张传礼道:“看来这个法子可行。”
张传礼看看惊恐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赛维尔怀里抱着的孩子,叹口气道:“我们能为你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了。”
雷奥妮在一边嫉妒的道:“我都想成为你们的私生女了,你们东方人都是这么对待孩子的吗?”
刘明亮瞅着远处的大海慢吞吞的道:“那个家伙也该游上岸了吧?”
雷奥妮皱着眉头道:“你们说的是谁?”
张传礼道:“这个孩子的管家,一个骑士。”
“他已经淹死了。”
刘明亮鄙夷的瞅了雷奥妮一眼道:“韩老大只说把他丢进海里,没说要处死他,所以,他就死不了。”
“可他是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尊崇鲜血与荣耀,他不会投降的。”
张传礼淡淡的道:“你可能忘记了,他所有的荣耀都在那一场海战中被抹杀了,当别人都奋勇战死的时候,他躲进了箱子里。
看的出来,他非常的想要活着……
只要他不想死,他就一定会成为这个孩子的管家。”
听着张传礼淡漠的语言,雷奥妮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知道张传礼接下来要干什么,她知道这些黄皮肤的人中间有一些奇怪的人,也见过这些黄皮肤的人是如何将桀骜不驯的黑人海盗训练成一支为他们冲锋陷阵的军队的。
现在,就等那个可怜的骑士爬上海滩了。
雷奥妮一刻都不愿意跟这两个平日里笑嘻嘻,现在却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在一起了,拖起已经被这两个男人的行为感动的快要哭晕过去的塞维尔,急匆匆的去找韩秀芬。
她必须要让韩秀芬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如何在韩秀芬面前伪装成无害的小白兔的。
他们的野心很大,是两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韩秀芬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认真的听取了雷奥妮的控诉,紧绷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对雷奥妮道:“他们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从来都是。”
“可是,可是……我有些害怕他们了。”
韩秀芬瞅着雷奥妮那张洁白无瑕的脸蛋道:“因为你跟着我,所以才能感受到他们人畜无害的一面,因为你身边都是我蓝田人,所以,你才能看到他们的欢快的本性。“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韩秀芬悠悠的道:“在很远很远的东方,有一座雪山,这座雪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在这座雪山的山腰上,有一座学院。
学院里有很多孩子,他们同吃同住亲如兄弟姐妹。在这里学习各种学问,学习各种武技,也学习各种他们能触碰到的任何手艺。
一般情况下,这里的孩子们需要在这里学习八年,最出色的孩子也在学习了七年,最终,只有最出色的孩子经过严苛的考试,才能离开这座学院去闯荡天下。
我是,他们两个也是。
也就是说,你今天看到的刘明亮,张传礼两人的模样,才是他们本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雷奥妮,相信他们,他们不会背叛,更不会造反,他们只会跟我一起,为我们想要的新世界奋战到死!”
第一五二章马六甲的炮声
人一旦离开了自己熟悉环境,性情往往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在海上行船的时候,眼前一日复一日的都是海天一色的场面,这就更加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所以,云昭给了韩秀芬极大的权限,其中包括翻越蓝田县几乎所有重要文件的特权。
这让她可以在海上当海盗之余,还能不断地在精神上参与蓝田县的建设。
或许,这就是归属感。
当他的土人,黑人探子带来可以继续劫掠的目标之后。
韩秀芬再一次带着人上了船。
这一次她准备倾巢出动,因为,对手是由四艘武装商船加上三艘货船组成的一支船队,是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的船。
这一支船队的目的地是台湾。
从郑氏海盗那里韩秀芬得知,西班牙人占据了台湾北面,这对占据了台湾南边独揽大明,日本贸易的荷兰人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同时,韩秀芬也从雷奥妮口中得知,一群荷兰商人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决定从西班牙的统治中独立出来,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七十多年。
到如今,荷兰人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独立,名曰——荷兰联合行省。
这是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大董事科恩,也就是雷奥妮的父亲梦寐以求的结果。
他们相信,只要不断地打击西班牙海上的力量,荷兰终将会逼迫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皇帝承认荷兰独立这个事实。
就像葡萄牙人从西班牙独立出来一样,他们这些商人需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韩秀芬还知道,荷兰人的三艘武装商船被韩陵山给夺走了,这导致了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之间力量的失衡,这支商队就是为了给台湾的荷兰人送补给的。
抢劫荷兰人的事情,韩秀芬不用向云昭报告,她根据自己的判断就能做出有利于蓝田县的决定。
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由于没有法子在广袤的大海上做一些陆地上常用的军事陷阱,所以,海上的战斗的军事陷阱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其中最可能出现的陷阱就是——伪装!
当你以为面对的是一艘普通武装商船的时候,等你靠近之后,你可能会发觉,你面对的可能是一艘战舰。
四艘武装商船配备三艘普通商船,这是海上很普遍的操作。
所以,韩秀芬就想去看看。
韩秀芬的旗舰蓝田号起锚的时候,天堂岛海湾里的其余十艘战舰也一同起锚,扬帆。
每一次出海,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船上的水手们,都把目光投在天堂岛上,这座岛虽然不算大,却是他们心灵的寄托。
离开天堂岛绕过保护这座岛屿的暗礁区,舰队终于满帆,箭一般的向马六甲海峡驶去。
此时顺风顺水,对作战非常有利。
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之后,韩秀芬将所有船长召集到了自己的旗舰上。
“这一次应该看看巴德的手段了。”
在韩秀芬的旗舰上,十一艘船的船长齐齐的聚集在韩秀芬的面前。
被她点名的巴德船长是一名黑人,他的皮肤上似乎有一层黑色的油脂,如同黑缎子一般丝滑。
听了韩秀芬的指令之后,他就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的白牙道:“既然我第一个迎战,那么,按照我们的惯例,我会有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
说完,还特意看了看张传礼跟刘明亮。
按照以前的规矩,一般都是这两个人带领的战舰第一个上,战利品自然也是优先挑选,这一次,大当家的总是公平了一次。
雷奥妮船长本来想要跟巴德争夺一下首发位置,她都已经站出来了,忽然发现,张传礼,刘明亮两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
还冲着巴德丢了一个妩媚的眼神道:“如果有宝石,我希望巴德船长能留给我,毕竟,女人总是缺少一件珍宝首饰。”
巴德嘿嘿笑道:“好,我会从那些贵妇脖子上把宝石项链拽下来送给美丽的雷奥妮船长,不过,贵妇我要。”
韩秀芬笑道:“如此,你率领三艘黑鱼船,先行,我们跟在你的后面,如果遇到陷阱,不要恋战,快速离开为上。”
巴德哈哈大笑道:“我有二十门十八磅炮!”
说完就招呼相熟的三个黑人船长就离开了蓝田号旗舰,乘坐着小船回到了自己的战舰上。
韩秀芬听着海面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就对其余的船长们道:“如果巴德被缠住,我们就一路冲过去,帮助巴德捕获商船,如果是陷阱,我们还是一路冲过去,就不要回头了。”
其余的船长听了之后,一个个嘿嘿笑了起来,因为剩余的八艘船的船长,除过雷奥妮之外,全部都是黄皮肤。
舰队进入马六甲海峡之后,船速变慢了,他们的战舰虽然顺风却需要顶着马六甲海峡的暗流直上。
张传礼皱皱眉头,对韩秀芬道:“我们并不占优。”
韩秀芬道:“不占优势就对了,看来我们面前的敌人,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巴德可能要遭殃。”
“暗流很急,我们的炮口很难对准敌人。”
韩秀芬道:“所以,我们只有两支舰队擦身而过这一个机会,我要你们在这个时候火力全开。”
“这一次不跳帮作战了?”
雷奥妮对韩秀芬下达的这种指令觉得有些遗憾。
“不跳帮作战,我想敌人也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
“既然没有把握,我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韩秀芬淡淡的道:“局部战争要为全局考虑。”
“那里是全局?”
“蓝田!大家保重吧!”
韩秀芬言简意赅的结束了谈话,不管雷奥妮有没有听懂,估计她也听不懂,直到现在,雷奥妮依旧认为她们是一伙快乐的独立海盗。
众人纷纷离开旗舰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很快,舰队就按照韩秀芬的吩咐变成了一列纵队,舰队左舷的火炮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并且将右边的火炮也推过来一部分安置在左舷的空炮位上。
他们相信韩秀芬的判断,也只给自己留了一次交火的准备。
船只开始微微向左倾斜,所有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就等着与那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遭遇。
在长达五百海里的马六甲海峡里,与一支舰队偶遇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宽阔的海峡里,韩秀芬的十二艘战舰显得无比的渺小。
不过,自从她们这支舰队进入了马六甲海峡之后,海面上就看不到什么商船了,甚至连渔船也见不到多少,韩秀芬船上的红色旗帜,对于这片海域的商船来说,就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以前的时候,韩秀芬还是会很有兴趣去各个小的港口里去找一下这些肥羊,这一次,她的作战目标很明确,放过了那些可怜的肥羊。
在海峡里奔忙了三天,还是没有遇见那支传说中的船队。
韩秀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上当了,不仅仅是上了那些荷兰舰队的当,也上了那些土人的当。
海峡里安静的实在是太过份了。
船已经快要离开马六甲海峡了,她甚至没有看到多少渔船。
这很不正常。
“回去!”
随着韩秀芬一声令下,舰队在海面上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调转船头,开始向回走,这一次,韩秀芬的作战目标已经转变,她认为那些该死的土王们才应该是这一次的作战目标。
于是,找不到舰队的巴德船长,开始沿途搜索每一处可以藏得下大船的海湾,同时摧毁土人们刚刚安置好的新的家园。
从捉来的土人俘虏口中,巴德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扑空,那支舰队如今藏身在马六甲河口里。
悍勇的巴德直扑马六甲河口,韩秀芬率领其余船只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两天后,舰队抵达马六甲河口的时候,巴德的船只还没有进入滩涂地带,就遭遇了来自河岸猛烈的炮火袭击。
他匆忙退出马六甲河口,却在他的正前方发现了七艘战舰,战舰顶端飘扬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
眼瞅着那支舰队快速逼近,巴德慌忙掉头向韩秀芬的舰队靠拢。
他看的出来,自己面对的并非是普通的武装商船,而是真正的欧洲战舰!
其中,最显眼的居然是四艘尾仓高高翘起的卡拉克大帆船,是一类有着三桅的帆船类军用舰,有着非常强大的炮火攻击力。
面对这种有些老旧的军舰,巴德不认为自己带领的四艘由商船改建的武装商船能独立对付。
韩秀芬从望远镜里同样看到了这四艘古典战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要来的战舰不是荷兰人般携载八十到一百门以上火炮的战列舰,韩秀芬就认为可以一战。
要知道此时的欧洲真正的战舰,已经超出了大明人的想象。
携带八十门以上火炮的,是一二级战列舰,通常有三层甲板,三层均有火炮。
底层是重型炮,中层是中型炮,上层是轻型炮。
这种安置了十六们三十二磅重炮的战列舰,一旦开炮,一枚炮弹就足以摧毁一艘商船。
巴德看到旗舰上传来的作战旗号,忍不住咆哮一声,对手下的水手道:“抢风,抢风,我们要开战了!”
第一五三章韩秀芬的第一次尝试
“下桨!”
海流的速度不够,眼看着荷兰人的战舰已经露出巨大的撞角,韩秀芬下令划船加快船速。
蓝田号的撞角相比荷兰人的战舰而言,毫无美感。
只有一块巨大的三角破甲锥。
而对方最大的那艘船上的前伸的部分却是一个金灿灿的美杜莎头像,面对高度不及自己一半,吨位不及自己一半的黑鱼船,这样的撞角一次就能将黑鱼船撞得粉身碎骨。
好在黑鱼船小,去却也算是灵活,在巴德的带领下,四艘船向两边散开,紧接着,韩秀芬就看到居中的荷兰商船上就冒起了硝烟。
巴德不敢距离荷兰战舰太远,否则,一旦人家二三层甲板上的火炮一起开炮的话,将是他们的末日。
他只好下令扯起所有风帆,准备逃离这艘战舰的控制。
一团团的硝烟冒起,黑黝黝的炮弹在两艘船之间纵横,炮弹落处舰船如同瓷器一般破裂……不论是那一艘战舰都在默默地忍受。
即便是远在两里地之外的韩秀芬都能从望远镜里感受到那些大船发出的呻吟声。
荷兰战舰上不断有钩锁被船头炮射击出来,巨大的锚勾才落在甲板上,就有水手奋不顾身的砍断绳索,而舰船低处的霰弹炮总会有鸡蛋大小的铁球喷出来,如同暴雨一般横扫整个甲板。
巴德的黑鱼船上,炮窗全数打开,黑黝黝的炮口喷出一股火焰之后,便迅速后退,然后,就有炮手迅速清洗炮膛,然后装填弹药…
炮弹砸在卡拉克大帆船的船身上轻易的砸开了这艘古老战舰的外壳,这给了巴德极大的信心,他甚至降下了被链弹撕扯的烂糟糟的中帆,并不在斩断敌人丢在他船上的钩锁。
他很希望能跳上对面的巨舰,他相信,只要能短兵相接,他就能缠住这艘船,等到韩秀芬的支援。
见巴德在这样做,其余的三艘黑鱼船也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两艘巨大的卡拉克战舰如同一只会吐丝的蜘蛛,他们抛出无数条钩锁,牢牢地捕捉住了四艘黑鱼船,这些钩锁绳子不断地拉紧,黑鱼船不由自主的向卡拉克巨舰缓缓靠近。
巴德推开趴在船舵上的死人,干脆把船舵向左打死,原本竖着接受猛烈炮火的黑鱼船船身慢慢横了过来,他甚至砍断了毫无用处的桅杆,让桅杆充作自己的撞角,在海风的作用下,凶猛的向卡拉克巨舰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响,霰弹炮再次发出怒吼,打在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黑鱼船上,巴德眼看着自己那些已经做好跳帮作战的部下们被这场暴雨击打的血流成河。
“海德,你来掌舵!”
巴德大叫一声,不等海德接手,就松开了手里的船舵,任由船舵乱转,他却攀援着绳索向荷兰人的巨舰上攀援。
巨舰上弹如雨下。
不断地有海盗掉进大海里,却有更多的海盗勇猛的向巨舰上攀援。
黑鱼船的船头,终于靠近了巨舰,海盗们攀援的绳索却被荷兰水手斩断,眼看着这些黑海盗们掉进海里,巨舰上的荷兰水手发出一阵阵大笑。
对于这种黑海盗,他们是看不起的,只要略施小计,就能重创这些人,这对他们来说早就习惯了。
“小心撞击!”
卡拉克巨舰的水手长大喊一声,黑鱼船船头横放的桅杆笔直的刺进了船舷,船舷破裂,桅杆崩裂,细小的木刺崩飞,一个黑海盗绝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掉进了海水中。
巴德抱住了船锚,踩着巨大的铁链缓缓向上攀爬,在他身后,挂着一串伙伴。
“轰”的一声响,黑鱼船的船头终于撞上了卡拉克巨舰的船舷,撞开了一个大洞,只可惜,大洞在吃水线以上,躲藏在黑鱼船里的剩余海盗们,就沿着这个大洞钻进了巨舰。
不一会,巨舰上就不断地响起了爆炸声,厮杀声。
韩秀芬放下望远镜对自己的副手裴玉林道:“跳帮作战对我们还是比较有利的。”
裴玉林也放下望远镜道:“可是在,炮战中我们还不成,尤其是巴德他们的操炮的本事差的太远,您也看见了,巴德的船上有十八门十八磅炮,按理说已经很强大了。
可是面对敌舰的火炮,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些战舰还是一些老旧的葡萄牙人的战舰,我甚至怀疑,这批战舰是欧洲人淘汰下来的老旧战舰,他们的纵帆船没有出现。
新的战列舰,以及护卫舰也没有出现,我敢打赌,一旦新的纵帆船巨舰到来的话,我们可能没有还手之力。”
韩秀芬点点头道:“所以,这一战必须要打了,这是我们的磨刀石,做好准备硬憾绕过来的两艘大帆船,这一次不要大肆杀戮,我们需要一批好的操炮手。”
说话的功夫,韩秀芬率领的八艘船已经进入了卡拉克巨舰的射程,对方射出来的测距炮弹落在海水里激起朵朵浪花,眼看着炮弹一次比一次接近蓝田号,韩秀芬点点头表示赞赏。
三轮炮,就能瞄准蓝田号,这很不容易。
他再次朝疾驰而来的卡拉克大帆船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向马六甲河口。
果然,马六甲河口出现了密密匝匝的小型船只,这该是上一次被她打败的默罕默德王的船只。
这些该死的土王终于与荷兰人沆瀣一气了。
“命雷奥妮,跟王通两艘船去对付那些土狗,我们对付这五艘船。”
裴玉林立刻摇晃着旗子通知了雷奥妮跟王通。
韩秀芬坐在船头,眼看着从天而降的炮弹若有所思。
炮弹落在船头不远处的海水里,蓝田号船头的火炮也开始发威,紧跟着其余战舰上的船首炮也开始了射击。
隔着一里远,发射出的炮弹基本上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这只是两只即将搏斗的雄狮在相互发出怒吼震慑对方。
两支舰队靠近的速度远比韩秀芬想象的要快,似乎海神等不及要看这场血肉搏斗。
一发炽热的炮弹落在蓝田号上,重重的砸在甲板上,却没有穿透甲板,在甲板上跳动几下之后,就滚到韩秀芬的脚下。
这是一枚十二磅炮的炮弹,没有动能的加持,只能依靠自己的重量,很难对结实的蓝田号造成威胁。
“嗡”的一声,蓝田号上长达一丈的巨箭被强劲的弩弓射了出去,长长的弩箭越过宽阔的海面,准确的落在对面的巨舰上,只是同样没有强横无匹的威势,如同一柄鱼叉一般钉在了巨舰的甲板上。
此时,舰队已经到达了马六甲海峡最窄处,海流明显变得强劲起来,韩秀芬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蓝田众人道:“此战当决一死战!”
已经在海上飘荡了一年多的蓝田众,已经开始熟悉海上生活了,闻言齐齐的敲击一下皮甲,端起了自己的鸟铳。
两艘船的船首正对着疾驰而至,就在要撞击的时候,卡拉克大帆船却微微向右边让开,这让凶猛无俦的蓝田号扑了一个空,也就在此时,“开炮”,“开炮”的呼喝声同时在两艘船上响起。
炮火轰鸣。
两艘刚刚看起来还完好无损的船只,在一轮火炮之后,相对的一面,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韩秀芬奋力甩出一枚手雷,手雷落在甲板上炸开,她就大喊一声道:“右满舵”
蓝田号向右边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避免了与第二艘完好的卡拉克大帆船硬憾。
在随着韩秀芬轰击了卡拉克大帆船一轮的刘明亮,在重新做好射击准备之后,就与第二艘大帆船一同开始射击。
海面上再次起了浓密的硝烟。
蓝田号砸海上转了一个圈子之后,并没有理睬不远处的武装商船,而是重新扯起风帆向同样借助海流回转回来的卡拉克大帆船冲了过去。
这一次,谁都没有避让的意思,上一轮的炮战,双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不约而同的准备在跳帮战中击溃对方。
三棱破甲锥与美杜莎头像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两艘船都从快速行动状态瞬间停滞了一下,破甲锥刺破美杜莎啥的头像,而排水量更大的卡拉克大帆船在抵消了破甲锥的力量之后,便推着蓝田号缓缓向前。
船身慢慢的横了过来,又是一阵激烈的炮火,这一次与上一次炮战不同,蓝田号的甲板上有上百个黑色铁球被丢了出去。
卡拉克大帆船的甲板上顿时火光一片。
韩秀芬纵身跳上了卡拉克大帆船,一刀砍死了一个手持鸟铳的荷兰水手,直奔舵手。
鸟铳声爆豆一般的响起,身着皮甲的蓝田众,纷纷跳上卡拉克大帆船,在放空了鸟铳之后,便越过满地的尸体挥舞着战刀向刚刚从船舱里爬出来的荷兰人扑了过去。
控制船舵的荷兰人雄壮如狮,他诧异的发现有一个女人居然绕开那些正在作战的军卒们向他冲了过来,就狞笑着松开船舵,从地上捡起一柄战斧,丢掉自己头上的铁盔,露出一头的栗色头发,对匆忙而至的韩秀芬道:“从今天起,你将是我的女奴!”
第一五四章外强中干的蓝田舰队
玉山书院教会韩秀芬第一个做人道理就是——老子是自己的主人!
原本云昭认为用独立人格称呼这个道理的,可是,书院里的混蛋们认为这样说比较直指人心。
在书院里,你可以说你是别人的爸爸,可以自称老娘,这都没关系。
一旦你说出你你是老子的奴隶一类的话,事情就很严重了。
不请吃一顿价值一个金币的豪华大餐是过不去的。
现在听到了更加严重的名誉侵犯,韩秀芬就决定用自己的长刀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从上而下的战斧被单薄的长刀横挡之后,巨汉双手按住战斧用力向前推,韩秀芬的脚下如同生根一般,巨汉双臂肌肉坟起,却不能前进一步。
在他眼中,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看起来稍微有些强壮的黑发女人,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的力气居然会这么大,那双看起来不算粗壮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的一般,他不但不能前进一步,反而被这个女人推着缓缓后退。
此刻,面对韩秀芬凶恶的眼神,巨汉终于不敢盯着韩秀芬看,也不敢撤回战斧,只希望自己的伙伴们能看到这里的窘境,能帮助他一下。
只可惜,这些打海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肉搏战却凌厉的让人吃惊,他们就像是一只精确地杀人机器,不论遇到多少对手,他们都用六个人组成的小队迎战,并且能战而胜之。
这是该死的军队啊。
巨汉被韩秀芬推着缓缓后退,等他背靠船舵的时候,他终于退无可退,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将手中的战斧以及长刀推回中线。
可惜,随着这个女人一声厉啸,从战斧上传来一道无可匹敌的力道,沉重的战斧后脑砸在巨汗的脸上,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下颚骨碎裂的咔吧声。
紧接着,他的全身乃至灵魂都被疼痛淹没了。
裴玉林带着一支小队扼守着船舱出口,用长矛,手雷不断地将那些想要离开船舱的荷兰人堵回去,偷空朝韩秀芬所在的方向瞅了一眼,立刻就收回了眼神。
那个比韩秀芬高出两个脑袋的巨汉,如今正在承受韩秀芬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就像暴雨中的芭蕉叶……
韩秀芬收回拳头的时候,巨汉软软的倒在船舵下。
船舵很高,很大,韩秀芬的臂展不够,她就踩在那个巨汉的身上,开始从容的操控这艘战舰。
而裴玉林这些人已经清扫干净了甲板,就用手雷开路,一层层的搜索船舱。
当这艘卡拉克大帆船离开了荷兰人的舰队,并且笔直的向第二艘卡拉克大帆船撞击过去的时候,第二艘正在跟刘明亮,张传礼两艘战舰作战的卡拉克大帆船,被夹在中间接受炮火的洗礼,根本就无暇顾及。
两艘巨舰在海上相撞的结果是惨烈的,一阵阵吱吱呀呀的木料碎裂的声音传来之后,这两艘船就牢牢地嵌合在一起,从蓝田号上跳过来的海盗们,就从第一艘帆船上跳上了第二艘。
巴德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身边的黑海盗人数越来越少,而对面那些肮脏的荷兰水手的数量越发的多了起来。
就在他双臂酸麻的快要提不动刀子的时候,脚下的大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左边的甲板顷刻间就坍塌了。
不是向下坍塌,而是向上飞起,原本紧紧围困巴德的荷兰人一瞬间就少了一半。
巴德也被这股巨大的推力推动着冲进荷兰水中群中。
趴在甲板上,就能看见船舷上有一个巨大的洞,海水正疯狂的涌进船舱。
感觉到这艘船就要沉没了,巴德顾不上跟身边的荷兰水手纠缠,抓住一根缆绳,不管不顾的就荡了出去。
等身体荡到最高点,巴德大叫一声就松开了缆绳,这时,他才有功夫去看自己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船,却没有一艘船在关注他。
“噗通”一声掉进海里,巴德抓住了一块破烂的船板,抖掉脸上的海水准备喘口气,眼睛才睁开,就看见一大片阴影向他笼罩下来。
“不!”
巴德绝望的大叫了一声,就钻进了水里。
两艘军舰在不足十丈的距离内相互开炮,在这个距离内,无论是什么样的炮弹都能给对方带来极大的伤害。
船舷碎裂,火光飞溅,大海也似乎被这场战争从睡梦中惊醒,起伏不定的海浪一会将两艘战舰拖拽在一起,等他们厮杀一阵之后再把他们远远地丢开。
近距离的战斗给了蓝田海盗极大的便利,当三艘卡拉克战舰上相继出现了蓝田海盗旗之后,守在舰队最尾部的一艘武装商船,拖着一股浓烟,亡命的马六甲海峡的出口航行。
不过,从他们船上已经熊熊燃烧的船帆来看,他们跑不远。
一艘船跑了,其余两艘被重创的武装商船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其中一艘甚至不顾自己船上的大火,从舰队序列中离开,果断的向仅存的一艘卡拉克大帆船靠拢过来,用自己的船身替卡拉克大船抵挡蓝田海盗的炮火。
在重炮的轰击下,这艘已经没有希望的武装商船被打的稀烂,船舱里的火药被炽热的炮弹点燃,一声巨响之后,气浪夹杂着碎裂的木料四散飞溅。
一艘巨大的武装商船,仅仅在几个呼吸之后,仅存的船舱下沉,至于他的其余部分就变成了海上的垃圾随波逐流。
韩秀芬早早回到了蓝田号上,这艘船同样受损严重,船舷上满是大洞,好在大部分的洞都在吃水线以上,一群蓝田海盗正在匆忙的修理战舰。
从望远镜里韩秀芬清楚地看到,王通带着六号船与雷奥妮的武装商船改装的雷奥妮号战舰,正在一左一右追逐那些运转灵活的土人小船。
虽然总是有密集的箭雨落下来,这对两艘巨舰来说并不是问题。
他们甚至没有动用火炮,只是用船头的巨弩一只只的将那些想要竭力靠近他们战舰的小船一一射穿。
不时
等这些绝望的土人撕扯下船上的伪装之后,这些小船很快就变成了一艘艘火船,顺着海流向巨舰围拢过来。
“召回雷奥妮跟王通,这样的纠缠没有意义。”
一同回到船上的裴玉林立即扯起了号令雷奥妮跟王通回归的旗子。
两艘巨型武装商船丢出手雷炸碎了堵路的小火船,加入到了这边已经快要到尾声的战斗之中。
荷兰人依旧顽强,在他们错误的认为他们的跳帮作战要比海盗更强的时候,这场战局已经不可避免的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落了。
蓝田县这边使用了大量的短火铳,弩弓,手雷这些近战利器,这让荷兰人引以为傲近身作战完全失去了威胁。
这一战,在火炮的使用上,蓝田强盗远不如荷兰人,只要看看蓝天海盗几乎被摧毁掉的战舰就能看出来。
假如这场战斗不是在海峡的最窄处,而是在宽阔的海面上,更加善于操持战舰的荷兰人会在追逐战中将蓝田海盗的船一只只的轰烂。
他们偏偏被韩秀芬昔日辉煌的海战功绩迷惑了。
他们以为面对的将是一群比鲨鱼还要危险的海盗,一群比最好的水手还要善于操控船只的海盗,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群刚刚从陆地来到海上的山贼。
随着雷奥妮跟王通的归来,被蓝天海盗压制在船舱里负隅顽抗的荷兰人终于有人投降了。
紧接着一个白胡子船长眼角含着眼泪吹响了一支铜号。
挂在桅杆上的荷兰人的战旗也缓缓飘落。
那些还在战斗的荷兰水手们,一个个安静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武器,坐在甲板上,有的点起了烟斗,有的喝起了酒。
战败了,接下来就接受失败的命运就好。
大海从来都不曾对谁仁慈过,胜利是上帝才能操控的事情,作为水手,作为战士,只要负责战斗就好。
现在,是上帝让他们失败了,是神的旨意。
等蓝田海盗彻底控制了这些破破烂烂的船只之后,韩秀芬发现,自己只剩下三艘船还能继续战斗的船只了。
六艘由商船改装的黑鱼船只有两艘还漂在水面上,剩余的四艘船,已经全部沉没了。
战力更强的武装商船改造的三艘战舰虽然没有沉没,却已经破烂不堪了,如今,只能算是勉强漂在海面上罢了。
荷兰人的七艘船也同样破破烂烂,那艘逃走的武装商船就停在不远海岸上,船上的火势还没有被扑灭,大火熊熊的很快就引爆了船舱里的火药,一团火球升起之后,很快就荡然无存了。
巴德暴跳如雷的要杀死所有的俘虏,却被韩秀芬一拳就给打的昏过去了。
这一战,战损最严重的就是黑海盗,损失了将近两千人。
韩秀芬去看了每一艘船,也看望了所有的伤患,就目前而言,这样的一只船队,没有办法回到天堂岛母港去的。
眼前的马六甲河就成了最方便的海港,只要说动默罕默德王,就能找到足够多的人手将这些受损的大船拖进马六甲河进行修理。
于是,悠悠转醒的巴德,就乘坐了一艘小舢板,扛着一面白色旗帜去找默罕默德王商量进马六甲河修整的事宜。
毕竟,蓝田众跟默罕默德的战争刚刚结束,该商量一下和平共处的事情了。
这一次韩秀芬开出了默罕默德王不能拒绝的条件——将俘虏的荷兰人以及缴获的火炮分他一半。
第一五五章干杯,干杯!
“巴德已经对我们心生不满了,您为什么还要派他去找默罕默德谈判?”
听闻韩秀芬派了巴德去了岸上,刘明亮就匆匆的结束手头的活计赶了过来。
韩秀芬坐在椅子上头都没抬的道:“不让他去找默罕默德,我拿什么借口来替换掉他呢?”
刘明亮闻言放松了下来,来到韩秀芬面前道:“下一个黑人中的实权派人物是谁?”
“巴蒙!”
刘明亮回忆了一下这个巴蒙,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韩秀芬又道:“还记得因为在天堂岛上造反,被你们处死的巴里吗?”
刘明亮点点头。
韩秀芬道:“巴蒙是巴里的弟弟,巴德也是!”
听韩秀芬这样说,刘明亮又有些费解。
韩秀芬看看刘明亮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权利需要继承,阶层需要培养。”
刘明亮忽然想起给了巴里最后一击的人正是巴德,就恍然大悟的道:“巴蒙会监视巴德是吧?”
韩秀芬瞟了刘明亮一眼重新恢复了闭目沉思的状态。
“被俘虏的荷兰人很值钱,火炮更值钱,你为什么要分给默罕默德一半呢?
如果武装了他,我们在这里的领地就危险了。
对这里的汉人也是不公平的。”
韩秀芬叹口气道:“我们第一次遇见了一群可以背着都城到处乱跑的人,我们今天击败了默罕默德,人家明天就背上东西转移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只要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都城就会重新出现。
对付这样的一群人,只能尽量减少他们的存在,而不是一遍遍的击败他们。”
“默罕默德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我也只是试探一下,这就要看巴德的本事了。”
刘明亮点点头,从韩秀芬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被绑在树上的巨汉,就重新回到房间里,对韩秀芬道:“你需要两个女仆,而不是男奴隶!
我们人在荒蛮之地,不代表着我们也要变成野蛮人,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韩秀芬低声道:“我与他作战的时候,他声称要我做他的女奴。”
这就是血海深仇了,刘明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再一次离开韩秀芬的房间,来到那个壮硕的巨汉身边,掏出短剑,狠狠地刺进了巨汗的胯.下,只听巨汉狂吼一声,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树叶雪片一般的往下落。
刘明亮丝毫不为所动,捏着短剑狠狠地转了两圈,确定做的很干净,这才抽出短剑,对守卫在边上的黑衣众道:“给他治伤,这是韩老大的奴隶。”
说完话,就在已经昏过去的巨汉身上擦拭干净了短剑,扬长而去。
雷奥妮亲眼目睹了这场惨剧,笑嘻嘻的进到韩秀芬的房间道:“大当家的,我觉得我们二当家的喜欢你。”
韩秀芬哪里会不明白雷奥妮的说法,无奈的摊摊手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的,自从他在你的女仆身上栽了大跟头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正常。”
雷奥妮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塞维尔很希望再给我们的二三两位当家的生孩子呢,这是她的致富之道。
咦?
我要是遇见一个心爱的男人,他们不会也这么干吧?”
韩秀芬看看雷奥妮道:“你如想在蓝田做一个真正的贵族,最好保持住你的处子之身,等我们有一天回到了陆地上,去了辉煌的蓝田接受册封的时候,你会发现因为这个,你会获得很大的优待。”
雷奥妮认真的点点头,她与他的父亲卡恩其实是同一种人,对地位荣耀有着变态般的追求。
巴德与默罕默德的谈判起效果了。
根据约定,默罕默德的木头王宫不用再搬迁了,海边的渔民们也不用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王宫四处乱跑了。
而韩秀芬需要付出的就是那些沉没在海峡中的火炮。
这些被打捞出来的火炮,原则上全数归默罕默德所有。
当然,想要打捞这些火炮,需要蓝田海盗跟默罕默德王派出大量可以潜水很深的渔民。
这里的海床并不深,那艘沉默的卡拉克大帆船的桅杆还裸露在海面上。
只要把轻木一根根的绑在火炮上,最终就能把沉重的火炮从海底提上来。
这需要很多的人力。
大帆船上一般都有修整帆船的材料,只是这一次所有的战舰都损伤严重,那点修补材料根本就不够,而战舰上用的木材大多是质地坚硬的北方木材,像马六甲这种炎热的地方生长出来的质地疏松的木材根本就不能用来造船。
所以,唯一完好的两艘战舰不得不挡在马六甲海峡上捕捉商船,然后把他们拆掉木料用来修补战舰。
这是一个极度缓慢的过程。
两个月后,当蓝田号升起满是补丁的风帆缓缓驶出马六甲河的时候,这些天来神经一直绷的很紧的韩秀芬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段时间里,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在听说这场海战之后,一个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向马六甲赶来。
英国人在马六甲河的对面正忙着修建炮台,葡萄牙人也在马六甲海峡的顶端修建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至于西班牙人在屠杀了一部分土人之后,占领了默罕默德的一部分土地建立了自己的基地。
韩秀芬对这些炮台,基地的修建保持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她相信,默罕默德将会比她还要焦急。
昔日的敌人,在遇到了新的状况之后,很快就成了朋友。
张传礼在与默罕默德见面的时候,从这个家伙嘴里知晓了一个秘密。
巴德背叛了蓝田众!
巴德希望借助默罕默德力量打击一下韩秀芬,然后他会带着自己残存不多的部下充作内应,先炸掉韩秀芬的火药库,然后与默罕默德一起内外夹攻,夺取韩秀芬剩余的船只。
默罕默德的背叛是赤裸裸的,甚至是当着巴德的面,把他们之间密谋的事情告知了张传礼。
想要逃跑的巴德,还没有来得及跑出棚子,就被他的亲弟弟巴蒙拦腰抱住摔倒在地上。
兄弟两就在刚刚下过雨的烂泥坑里相互厮打。
“我们可以持续不断的提供给您武器,火药,当然,您想要这些,就需要用金子来换。”
张传礼看了一眼那两个在泥坑里厮打的亲兄弟,优雅的用手帕沾沾嘴角,端起手里装满酒的玻璃杯向一直直视着他的默罕默德敬酒。
严令部下,人民不许喝酒的默罕默德却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对于张传礼送来的葡萄酒来者不拒。
“我们可以用奴隶交换武器跟火药吗?”
“您是说那些荷兰人?”
“不不不,我的安拉啊,我是指那些丛林里的土著。”
张传礼摇摇头道:“我们对这些低矮的土人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是你的那些渔民,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我不会出卖我的子民的。”
张传礼不置可否的先点头道:“这是您的权力。”
默罕默德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们能帮我赶走马六甲河对面的西班牙人,我就同意用金子购买你们手里的武器。”
张传礼伸手道:“我的战士们出动需要金子。”
默罕默德的部下丢过来一袋金沙。
张传礼道:“我们需要十袋金子。”
默罕默德张开双臂大声道:“你们是魔鬼!”
张传礼默不作声,只是将那一袋子金沙从面前推了出去。
“好吧,好吧,你这个魔鬼,我答应你们了。”
张传礼面前又多了九袋金沙。
此时,一个黑乎乎的泥人从水坑里爬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一具尸体。
默罕默德派人用水把两人清洗干净之后,赫然发现活着人却是巴德,死掉的人是巴蒙。
巴德虔诚的跪在张传礼的脚下,不断地亲吻着他的脚尖道:“尊贵的三当家的,巴德已经被我杀掉了。”
张传礼看着脚下的巴德微微叹口气,抽出自己的长刀狠狠地刺了下去,他的用力是如此之猛,以至于巴德的身体被刺穿,被牢牢的固定在木板上。
巴德艰难的抬起头,张传礼瞅着他那张痛苦的脸道:“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背叛一次,就是敌人,不会再有第二次信任可言。
你杀死了巴蒙,只能说明巴蒙失去了成为黑海盗首领的可能,而你,必须死!”
默罕默德拍着手在一边道:“多么精辟的道理啊,多么美妙的语言啊。”
张传礼抽回长刀,默罕默德却一刀砍断了巴德的脑袋,然后对张传礼道:“我们有古老的寓言说,想要确定一个人死了没有,那么,请砍下他的脑袋。
尊贵的三当家,三天后的清晨我们一起进攻西班牙人如何?”
张传礼弯腰抚胸施礼道:“如您所愿,马六甲的王,不过,战利品我们要一半。”
默罕默德笑道:“都是你们的,我们只要属于我们的土地。”
张传礼从默罕默德的王宫回到了营地,先藏好了金沙,然后才来到一个更大的棚子里,对坐在上首的韩秀芬道:“三天后的清晨,默罕默德准备倾巢出动。”
韩秀芬转过头,目光落在英国人巴蒙斯的脸上道:“巴蒙斯男爵,三天后您的军队确定可以截断默罕默德逃往密林的通道吗?”
留着一撇山羊胡的巴蒙斯道:“那是自然,我美丽的东方男爵。”
韩秀芬的目光又落在葡萄牙人的身上道:“您做好拦截他们向马六甲河上游逃亡的准备了吗?”
胸口挂着一颗硕大勋章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微微躬身道:“如您所愿。”
韩秀芬最后对年轻的西班牙安东尼奥男爵道:“您做好参与这场血肉盛宴的准备了吗?”
安东尼奥男爵笑道:“清理马六甲废物的战事就从马六甲河开始吧。”
韩秀芬端起酒杯道:“三天后,我们将迎来马六甲海峡上新的太阳,这一次,海上的朝阳将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干杯!”
“干杯!”
第一五六章想发展,一定要踏准点!
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之所以会认韩秀芬这个自封的男爵,与大明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了解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
他们之所以能愉快的坐在一起喝酒,制定一些令人发指的计划,完全是因为韩秀芬击败了荷兰人的舰队,俘虏了荷兰这支混编舰队的指挥官罗宾·范佩西男爵。
清除马六甲土人的计划,原本是他们这群人在一起商议好的,范佩西男爵现在成了奴隶,那么,就换成了秀芬·韩男爵,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按照计划,罗宾·范佩西男爵在击败东方人之后,就会跟默罕默德王交往,然后怂恿默罕默德王离开安全的丛林,向危险却又富饶的海边进发,好方便他们一劳永逸的将在这里的不稳定因素全部清除。
不论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他们不是不能容忍一个野蛮落后的丛林苏丹国的存在,可是,当这个苏丹国在接受了土耳其苏莱曼大帝的支持之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土耳其人原为一个突厥小部族,初居中亚,迁至小亚细亚,后来日渐兴盛。
奥斯曼帝国自两百年前消灭拜占廷帝国后,定都君士坦丁堡,改名为伊斯坦布尔,且以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自居。
故奥斯曼帝国的君主苏丹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文化及***文化,因而东西文明在其得以统合。
苏莱曼一世大帝在位之时,奥斯曼帝国日趋鼎盛。
势力最强大的时候他们的领土横跨亚非欧三州,在巴巴罗萨海军司令的统领下,他们甚至一度将地中海变成了自己的内海。
他们常年与欧洲诸国征战。
因此,对欧洲诸国来说,苏莱曼大帝才是欧洲最危险的敌人。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才会出现目前这种奇怪的联盟。
“我们应该是这些人下一个铲除目标是吧?”
在送走了这些联盟者之后,刘明亮的心中满是忧愁。
韩秀芬看了刘明亮一眼道:“你高估他们了,这些人之间的矛盾很深,甚至超越了我们这些异类。
刘明亮,你不用担心,越是复杂的局面对我们来说就越是有利。
跟这些野蛮人比起来,我们才是真正的阴谋家。
默罕默德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昏聩,他一定想利用我们挑起这些势力之间的内战,然后他好站在胜利者一边,就目前而言,我们才是最强盛的一方。
等我们被狼群扯碎之后,他就会依附新的狼王,直到这片土地没有外来的野狼,或者直到他成为强大的一个的时候,战争才会停止。
默罕默德太弱了,他的子民也没有开化,对我们的帮助不大,这才是我决心第一个先除掉他的原因。
刘明亮,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谁要是弱小,那么,这就是他的原罪。
强壮者吞噬弱小者的血肉变得更强壮,这是一个明显的道理,只有迅速强壮起来的人,才有机会成为新世界的王。
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这些红毛就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刘明亮点点头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韩秀芬道:“他们永远都不值得信任!”
刘明亮笑着离开了韩秀芬的房间,他该去安排三艘只有七成战力的武装商船带着所有的缴获回天堂岛的事宜了。
张传礼将十口袋金沙搬进刘明亮房间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回来。
张传礼用脚踢踢金沙道:“入账吧,这是我争取来出兵的先期费用。”
刘明亮点点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声道:“这一次你应该回天堂岛,我们又有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将要抵达天堂岛。
这是我们的后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张传礼道:“这本身就是我的活计,放心吧,我会把这批缴获完整的带回天堂岛。”
“黑海盗死伤惨重的消息要记得控住一下。”
“我知道,海上的黑海盗还在源源不断的投靠我们,我们不缺这样的人,另外,我很怀疑那些黑海盗能不能数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人。
我会慢慢宣布黑海盗战死的消息,今天通知说十个战死了,明天通知说二十个战死了,后天再说有三十个人逃跑了……一个月下来,他们会慢慢习惯的。”
“协助你回去的船长是雷奥妮,必须由她来跟卡恩在这些人作赎回奴隶的事宜,她必须用行动向我们表明,她真的已经彻底融入我们了。
你要记住,雷奥妮要是善待这些荷兰奴隶,你就要虐待他们,如果雷奥妮虐待他们,你就要善待这些奴隶,总之,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你来掌握。”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两艘完好的战舰护送着六艘只有一站之力的战舰离开了马六甲河。
在穆罕默德的帮助下,两千多名土人将两艘完好的战舰悄悄地拖进了马六甲河。
第二天,蓝田四号,五号战舰齐齐的向河对岸的西班牙营地发起了炮击,与此同时,无数艘小舢板,木排,也从马六甲河的这一边向对岸发起了进攻。
四,五号战舰靠岸之后,就有无数手持鸟铳的蓝田众从船上来到了河岸上,匆匆整理了队形之后,他们就快速的向丛林挺进。
看到这一幕的默罕默德这才挥挥手,带着更多的彪悍土人跳上早就准备好的巨型木筏,飞速的过了河,跟在蓝田众的后边,也钻进了丛林……
六天后,重新回到船上的刘明亮跟裴玉林将一顶镶满宝石的金质王冠放在了韩秀芬的桌面上,就再无语言。
钓鱼一天都没有什么收获的韩秀芬收起鱼竿,瞅着鱼钩上完好的钓饵,微微叹息一声。
崇祯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万丹苏丹国,国除!
“我们分到了多少好处?”
“我们拿到了六万斤金沙中的五万斤,拿到了六口袋宝石中的五口袋,胡椒四十万斤我们全得,肉蔻我们分了两万斤,丁香三万斤,奴隶我只要了三千,珍珠我们没有,金锭我们没有,粮食我们没有。”
“土地呢?”
“马六甲河流域!”
“很公平啊……为什么呢?”
“我们陆上战斗无人能比!”
韩秀芬点点头道:“他们还有什么建议?”
刘明亮道:“巴蒙斯男爵认为,我们这个不错的联盟可以考虑一下爪哇岛这块富饶的可以所有人发大财的岛屿了。”
韩秀芬吹了一声口哨之后道:“接下来就该是印度是吧?
宝石,黄金,肉蔻,丁香,糖,烟叶,靛蓝,棉花……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进军爪哇岛不是不可以,你告诉巴蒙斯男爵,只要他们的国家能在欧洲击败这些荷兰行省的人,我们就可以进军爪哇岛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依旧强大。”
刘明亮摇摇头道:“恐怕由不得我们,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已经在为进军爪哇岛做准备了,我们这个时候如果退出,会被视为背叛。
他们首先就会联合起来干掉我们。”
韩秀芬笑道:“一日入贼窟,终生为贼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我不介意加深一下跟这些人的联系,不过,还是要提出我们的意见。
告诉巴蒙斯,我们可以加入,但是,一定要等我们的实力超过荷兰人之后才能行动。
海战是我们的弱项,我们需要加强,如果他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进攻爪哇岛,我们能帮的只有陆上作战。”
刘明亮点点头就出去了。
韩秀芬瞅着一具已经被泡的鼓鼓囊囊的土人尸体从船边缓缓漂走,再次叹息一声,就拿起自己的鱼竿走进了船舱。
此时,马六甲河口的风光美丽如画,韩秀芬却无心欣赏。
第二次怀孕的钱多多自从确认了冯英没有身孕之后,立刻就成了后宅的女王,每天殴打冯英一顿之后,就胃口大开。
这些天,冯英只能躲着嚣张的钱多多,好几次她都把钱多多举起来了,却不敢像往常一样把她丢出去,虽然恨得咬牙切齿的,最后还是轻轻的放下来。
冯英一点都不喜欢钱多多,同样的,钱多多也一点不喜欢冯英。
在这种局面之下,这种浮于表面的争斗,就成了两个女人寻找心理平衡的方式。
没有哪一个女人喜欢跟别人共用一个丈夫,如果有,那也是被各种因素压制的不得不如此罢了。
有了第一次生孩子的经验,钱多多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什么时候该多吃,什么时候该少吃,什么时候该运动,什时候该安静,她都安排的好好地。
“多多是一个有福的!”
这是云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的话。
所以,整个云氏都把钱多多当祖宗一样的供起来。
云氏上一代玩单传,差点把这一族给毁掉,因此,到了这一代,后宅的妇人们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必然会出现以生孩子多少来论英雄的场面。
云昭最近心情很好。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潼关外边的疫病也似乎在消失,关内的所有人已经开始摘掉蒙面布正常生活了。
只有云杨还戴着口罩,尤其是见云昭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蒙面飞贼。
“阿昭,我准备离开潼关!”
“为什么呢?”
“潼关太窄小,我翻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