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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二章两种宴席两种帝王

    李洪基的征战大业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跟他还能谈什么呢?

    不管谈什么,或者达成什么条约,都不过是一时的策略罢了。

    当巨石从山顶开始滚落的时候,任何阻挡它下落的行为都是徒劳的,直到巨石变得粉碎或者没有继续前行的动力之后,才算是消停了。

    也就是说,从这个时候,李洪基说的任何话都是不可信的。

    云昭也是如此。

    他希望从李洪基荼毒天下的过程中收获好处,所以,也不会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人有着极高的默契。

    只不过,李洪基认为,只要自己肯努力,能打下更多的地盘,劫掠更多的富人,他的实力迟早会超过云昭,对于云昭按兵不动的愚蠢行为,他非常的赞赏。

    洛阳陷落之后,举世震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震惊的。

    这些年能让大明朝野震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福王死了。

    死的很惨。

    城破的时候,福王也曾努力求生来着。

    身体肥胖的福王拖家带口的逃城外的破庙里,这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可是不过一夜的功夫他就又被人发现,贼寇们迅速的将其捉拿。

    福王连滚带爬的跪倒在李自成脚边希望他能饶恕自己,可即使他的语言再诚恳也打动不了李自成要杀掉他的心。

    他当众斥责福王曾经的罪行,然后让左右将将他带下去,先是痛打了四十大板,福王被打的血肉模糊魂飞魄散,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原以为这已经算是极刑,但是等待福王的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士兵一刀下去,福王的头就被利落的砍了下来,他的头颅被展示在城中显眼的地方供大家观赏。

    福王生前是个无比肥胖的男人,他死后留下的那三百多斤身躯也没能被李自成放过。他充分的利用了这一大块肉。

    将肉流下的血分给士兵们品尝,以振奋士气。

    血还被融进了士兵的酒里,美其名曰福禄酒,说是喝了这酒能享尽荣华富贵。

    血喝干了肉也不能浪费。

    李自成命人把福王遗体的毛发都脱下来,指甲也剪掉,然后又杀了几只野鹿,把人肉和鹿肉一同切块炖了好几大锅,摆了酒席称之为“福禄宴”。(这是因为剧情需要,特意选择的故事。)

    这种事情说起来很残忍,比起唐时黄巢的所作所为还算不上什么,甚至也比不上很多著名的起义军的所作所为。

    吃人肉,喝人血的事情很多开国皇帝也干过,只是为尊者讳之后,大家都不说罢了。

    据说,在吃人的时候,人会因为剧烈的恐惧带来极为强大的刺激,从而变得疯狂,或许,这就是吃人带来的振奋军心的效果。

    在李洪基吃‘福禄宴’的时候,云昭也在吃一桌宴席。

    这场宴席是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极摆下的。

    吃这桌宴席的人只有云昭一个。

    桌子很大,关中所有的美食都有,其中,最靠近云昭的一盆菜是一道豆腐汤,汤里面躺着一个跟朱存机有七八分相似的豆腐人。

    汤是鸡与火腿,竹笋熬制的清汤,表面覆盖着一层淡黄色的油脂,且香气四溢。

    云昭象征性的把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吃了一口,即便如此,他已经吃的很饱了。

    朱存机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他一家一百二十七口。

    吃了最后一道腊羊肉之后,云昭放下筷子,对朱存机道:“这道安魂汤,你自己喝了吧,安安你的魂魄。

    老朱,你我相识也非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我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吗?

    对于自己人,我是怎么对待的你会不明白吗?

    从你不再自称秦王,而成为我蓝田大鸿胪之后,云昭就没了杀你的权力。

    只要你不触犯蓝田律法就连獬豸都对你无可奈何。

    这就是蓝田县,一个讲道理的蓝田县。

    你所害怕的不过是因为你有一个皇族身份,其实,在我看来,只要是大明人,都将是皇族!

    今天,你朱氏执掌不了这个天下,那就换一个人,有可能是我云氏,有可能是李洪基,张秉忠,如果云氏有幸登上大宝,等将来有一天,我云氏执掌不了大明,那就换另外一个人。

    苍天有眼,天道轮回,他从来都不会只把青睐的目光盯在一个家族的身上。

    他的目光是盯在我大明每一个有志者的身上。

    自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我们这一族就没有了贵族,没有了皇族。

    有的,只是自强不息。”

    朱存机带着全家连连叩头……

    云昭将汤盆端起来,把那个惟妙惟肖的豆腐人倒在另外一个盆子里递给了朱存机,命昔日秦王府的宦官把其余的清汤分给了每一个朱氏族人。

    “大鸿胪,起来吧,我蓝田县没有跪拜的礼节,今天让你跪着是担心你害怕,吃掉自己的魂魄吧,你该好好读一遍獬豸制定的《蓝田律》了,在那上面有一条说的很清楚——食人者,死罪!”

    朱存机快速的吃完了那个豆腐人,想要跟云昭说话,云昭却来到朱存极的母亲身边道:“这几年眼看着伯母快速的衰老,虽然我知晓是为了什么,却无能为力。

    今日起,老夫人可以放心了,家中子孙,愿意去玉山书院求学的就去就学,愿意去经商的就去经商,哪怕是愿意学我大明熹宗学手艺,也由得他。

    如果有一天,这个家里的子孙被獬豸明正典刑,那一定是他自己犯了该杀头的罪过,与你们的身世毫无关联。

    家母如今也交卸了族长的差事,闲散的厉害,老夫人若是有闲暇,可以去找家母谈论佛法。

    你们是老友了,你去了,家母一定极为欢喜。”

    比云娘大不了几岁的老王妃连连点头,只是泪水却好像永远都流不干净。

    安慰了惊恐至极的朱存机,云昭离开了不再是占地数百亩的大鸿胪府邸。

    为了能让云昭来这里吃一顿饭,朱存机献出了整个秦王府城,与规模浩大的“荷花池”。

    他们全家按照朱存机的想法,是要搬去二重宫城外去居住的。

    却被云昭给阻止了,将占地上百亩,足足有一百六十余间房屋的存心殿划为朱存机一家老小的居住之地。

    至于承运殿跟圆殿,则用围墙隔开另有它用。

    钱多多很想搬去秦王府居住,被云昭臭骂了一通,杨雄也建议云昭搬去秦王府办公,差点被砚台又给砸出一个月牙。

    等蓝田县的官员们全部都准备上表恭请云昭入驻秦王府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秦王府变成了一个贩夫走卒都能入内参观的闲散之所。

    当然,要进去,一个人就要掏五枚铜钱。

    负责管理这地方的就是玉山书院。

    那些宏伟的殿堂,变成了专门讨论学问的地方,那些密密匝匝的房子,变成了玉山书院招待四面八方前来研究学问的人的临时住所。

    钱多多发脾气不吃饭。

    云昭亲自去请。

    “今天的条子肉蒸的很好,虎皮纹红亮,红亮的,底下的干菜吸足了油水,配上宁夏府送来的好米,最是美味不过了。”

    钱多多不为所动,躺在床上用力的扭动两下,表示自己很不高兴。

    “早晨刚从地里采摘的最后一茬香瓜,水灵灵的,咬一口都会冒蜜水,你平日里最喜欢了,再不吃,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没荷花看!”

    钱多多哼哧半天总算是憋出来一个理由。

    “这好办啊,明天就让云旗带人把咱家左边的那块空地用犁一层层的犁出一个大坑来,铺上河泥,埋上莲藕,明年你就有好大一个荷塘看荷花了。”

    “没有秦王府的好看。”

    “这简单,让云旗带人去秦王府的荷塘里捞莲藕种在咱们家里,不就跟秦王府的荷花池一个模样了吗?”

    “我们就不能搬去秦王府住吗?”

    “不能!”

    “为什么啊,你不住,偏偏让一群穷措大花五个铜钱,没日没夜的去糟蹋?

    你的大书房,每日里要处理多少军机大事,这样的军机要地,就是一片青砖房,每次看着夫君坐在窗边办公的样子,妾身都心疼的要命。”

    云昭摇摇头道:“我的野心不是区区一个秦王府就能装的下的,我们迟早要搬去京师紫禁城去居住,现在住进秦王府做什么?”

    “夫君,您确定不会在我们打下京师之后,再把紫禁城也弄成一个穷措大满地的地方?”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该有的仪式跟威严还是不能缺少的。”

    “你保证?”

    “我保证!”

    “好吧,我们出去吃饭。”

    出去之后,冯英刚刚把两个孩子喂饱,见钱多多出来了,就挤挤眼睛,钱多多不屑的朝天看了一眼,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

    对于她们两个人做的小动作,云昭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钱多多也不是觊觎一个小小的秦王府,她在乎的也是京师里的紫禁城。

    这一次云昭的做法出乎所有蓝田人的预料。

    且非常的不理解。

    只有徐元寿等一干玉山书院的先生们闻听此事之后,浮了一大白。

    当年汉高祖刘邦进长安之后,不好美色,不取钱财,纪律鲜明,秋毫无犯,被项羽谋士范增称之为所谋者大。

    如今,云昭面对屋舍连云的秦王府弃之不用,依旧居住在简陋的玉山城里,加上云昭平日里生活简朴,老婆也就娶了两个,且自称自己的两个老婆足够与帝王的三千后宫佳丽媲美。

    就充分说明了,云昭此人发达之后不爱美人,不爱财货,不爱华厦,且善待百姓,为人和煦谦和,仁慈善良,如此模样的人,何愁不能成大业?

第一一三章诸王的黄昏

    大明朝的宫殿对一个需要经常伏案长时间工作的人非常不友好。

    夏天太热,冬天太冷,且满世界漏风,且潮湿。

    上辈子就坐过好些年班的云昭,早就过了图好看大气的过程,与舒适度比起来,那些没用的附加值对他毫无吸引力。

    就像穿丝绸衣衫好看,你冬天穿上试试。

    云昭对办公环境有着自己的要求,向阳,通风,窗外的景致好!

    而他的大书房就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建造的。

    尤其是大书房地板下的地暖设施,不但云昭喜欢,杨雄他们也喜欢,这就是为什么他有办公室在冬天来临的时候死活要搬张桌子过来办公。

    秘书监的人见县尊没有撵走杨雄,也就有样学样,最后的下场就是大家挤在一起办公,没想到这样做了之后,效率提高了不少,云昭也就听之任之了。

    漂亮的秦王府里也不是没有好房间,有一些甚至称得上奢华,其中有一间名叫“豹房”的地方,是男女做游戏的天堂之所。

    这样的地方对云昭有什么用处呢?

    就算他暗戳戳的想去,就冯英跟钱多多的脾气,八成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都是废物一般的存在。

    不如把秦王宫全部开放算了,大明的读书人最喜欢这一套了,他们对克己奉公的君王有着谜一般的喜爱。

    他们甚至认为君王最好的模样就是过着崇祯一样的生活,干着唐太宗李世民一样的活。

    至于卑微的他们毫不重要,大可以过着宋时士大夫们醉生梦死一般的日子,还不用担心被皇帝砍头。

    果然,云昭放弃了秦王宫之后,蓝田县上下皆大欢喜,就连一向睿智的徐元寿也喜笑颜开。

    大鸿胪朱存机在云昭来他家吃了那顿饭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有些放浪形骸,一连在春风明月楼里待了半个月。

    被他母亲派人抬回来的时候,还是醉醺醺的,世人都以为他是在心疼家产被剥夺了,没想到,他酒醒之后就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大鸿胪寺。

    还向云昭建言,以后蓝田县招待外藩事宜都要经他之手。

    既然人家有工作要求,云昭欣然应允,准许他在玉山修建鸿胪寺衙门跟馆驿,拨银元两万枚!

    蓝田县现在需要招待的番邦其实很多,从乌斯藏人到蒙古人,再到骑骆驼的西域人,乃至来自遥远西方的红毛人。

    朱存机很喜欢跟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乌斯藏人打交道,也喜欢跟一件皮袍穿一辈子的蒙古人打交道,甚至在跟红毛人打交道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地甩出几句西洋话,整个人容光焕发,不同往日。

    说起来朱存机丢掉了封地,丢掉了大半个秦王府,也丢掉了那个早就没有什么权力的秦王称号,但是,他的家财并未减少,以他在西安城数量众多的店铺来看。

    不出十年,他可以在别的地方再盖一座秦王府。

    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罢了。

    李洪基攻占洛阳之后,在那里停歇了半个月之后,就再一次兵临开封城下。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老对手孙传庭。

    也就是这一次,曾经被崇祯皇帝呵斥过,惩罚过的周王不再继续隐忍,他慷慨陈词道:“城垣既陷,身且不有,而况于金乎?城苟得保,何患乎无金”?

    福王的下场坚定了周王抗击李洪基所部的信心,他不愿让自己积存的金银成为李洪基的军资。

    于是,从府库里拿出数万两银子犒赏守军,并张贴布告,悬赏招募勇士,说凡能击退农军者重赏十万两白银,并向朝廷保举加官进爵。

    钱一撒出去,效果立马显现,守城军民的积极性与士气很快被激发出来。

    贼兵勇猛攻城,而且攻势一波接一波,开封城墙被炸塌二十余处,但守军滚木礌石、热油箭矢倾泻而下,死战不退,还迅速用沙袋将缺口堵住,使贼军在付出了惨烈伤亡代价后却始终无法捣入城内。

    在城外游击的孙传庭所部,趁机在和龙潭伏击了预备左右夹击开封城的悍贼罗汝才,这一战击溃了罗汝才东拼西措的五万贼寇,斩首无数。

    李洪基见开封城迟迟不能下,而罗汝才又兵败和龙潭,不得不带领部下,退回洛阳。

    两次攻打开封,两次都不顺利,这让李洪基对开封城极为忌惮。

    周王侥幸取胜,身在武昌的楚王却没有这么幸运。

    福王朱常洵死的惨不堪言,负责剿灭李洪基,张秉忠的朝廷重臣杨嗣昌罪责难逃。

    闻听李洪基又兵进开封,杨嗣昌惊忧不已,六日后,病死于沙市。

    王文贞,左良玉,贺人龙见张秉忠贼兵势力再次大炽,不得不退守武昌。

    云昭看完军报,瞅着钱少少道:“我们跟楚王有没有生意上的来往?”

    钱少少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道:“姐夫,你觉得楚王这一次会完蛋?”

    云昭低声道:“凶多吉少。”

    钱少少道:“可惜了楚王积蓄的百万金珠了。”

    云昭道:“都是民脂民膏,取回来吧。”

    “岳阳组正在办理此事,不过,这个楚王跟福王是一路货色,听说也是一个一毛不拔的人。”

    云昭考虑了一下道:“交给大鸿胪去办理吧,告诉他,楚王只有交易一次的机会。”

    “同样是十万两黄金?”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少了对不住楚王那条命。”

    做这种事情对朱存机来说完全没有坏处。

    身为昔日的大明宗藩,对于同样是宗藩的楚王他更为熟悉。

    同时,对福王,楚王这些人不肯出钱帮助朝廷抵御贼人的心理他也最为熟悉。

    说起来,这些在外地的宗藩们对大明朝并没有多少感恩之心,相反的,更多的是愤怒,或许是愤怒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就慢慢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朱元璋缔造的家天下,给天下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国朝盛衰与个人无关,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非小民之天下。

    因此,指望这些人保家卫国,完全就是一个大笑话。

    想要策动他们作战,只有一样东西好使——那就是银子。

    但凡大明朝能战,敢战的军队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包括戚家军,白杆军也是如此,那些淳朴的百姓们如果不是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是不会提着脑袋上战场的。

    长期的游离在大明权力中枢之外的藩王们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贼兵们来攻城,是当地官兵们的责任,与他们无关。

    这就导致朱元璋当年以为的家天下分崩离析了,宗藩们不但不能成为皇帝的助力,还成了朝廷最大的拖累。

    要知道养活上百万的宗藩们花费的钱财远比养活一百万大军靡费的多。

    如今的大明皇帝崇祯多少还能弄来一些银子,养活辽东战兵,养活一些总兵,等到皇帝再也拿不出钱来之后,大明朝的末日也就到来了。

    李洪基,张秉忠攻占的只是大明朝的地域,云昭攻占的却是大明朝得人心。

    两者相比下来,云昭看似无害,实际上,就跟很多大明有先见之明的奸臣们测度的一样,云昭才是大明朝最危险的敌人。

    他的战兵不出关中,可是,他的身名已经遍布大明疆域,虽然他一向低眉顺眼的向皇帝纳税,可是,蓝田县的富贵之名已经名扬天下。

    关中的官员们已经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大明皇帝存在。

    同样的朝廷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叛逆在对待,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发过俸禄,就连升迁,贬斥,异地为官这种举动也不曾有过。

    所以,这些官员也就自发的认为,如今,自己效忠的对象是云昭。

    因为这十余年来,给他们分发俸禄的人是云昭,掌握他们升迁贬斥事宜的人是云昭——此时的云昭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关中王!

    朱存机第一次参与蓝田县如此高级别的会议极为兴奋。

    许多迷茫之处,在听了与会的高官们发言之后,才豁然开朗。

    就在这次会议上,朱存机知晓了一个真正的蓝蓝田县。

    他知道,关中的界碑正在偷偷地向重庆进发,他知晓,宁夏镇的大军开始缓缓向东移动,再有三个月,就能将蓝田城到宁夏镇这一片广袤的地区,纳入到蓝田县治下。

    他还知晓,云福的军团之所以驻扎在紫荆关,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武昌陷落之后,好进一步将南阳平原囊括在怀中。

    到了会议的结尾处,他终于知晓了自己为何会参加这次会议的真正原因——带着十万斤火药,两千枚炮子,从楚王那里交换处十万两黄金回来。

    朱存机在大会上首先肯定了楚王拿出十万两黄金出来并不难,然后才告诉在座的诸位,要楚王拿出十万两黄金购买武器帮助左良玉,贺人龙等人守卫武昌,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不拿黄金出来买命,那就是个死!”

    云昭言简意赅的结束了会议,同时命钱少少帮助朱存机完成任务。

    朱存机离开会场之后,就召集了朱氏族人开会,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怎么才能用县尊给的十万斤火药,两千枚炮子从楚王那里换回来十万两黄金。

    这是朱存机第一次真正参与蓝田县政治,他希望,自己能够马到成功,借此彻底的融入到蓝田县。

第一一四章八闽之乱(1)

    朱存机知道他参与了一场很重要的事情,他以为十万两黄金的事情,就已经是很大很大的事情。

    却不知,随着他开动脑筋谋算自己本家楚王的时候,一个规模浩大的行动即将在大明土地上全数展开。

    这一个行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诸王的黄昏。

    这个决策并非出自云昭的脑袋,而是出自玉山书院智囊团。

    他们一直在研究大明朝的钱到底去哪了。

    找来找去之后,发现皇帝是真的没钱!

    百姓手中也是真的没钱!

    有钱的人是宦官,是朝臣,是地方官,是地主豪绅,大商贾,而最富裕的却要算是藩王。

    毕竟,仅仅是楚王,一年的俸禄就要两万担粮食,还不算别的福利,以及封地上的产出。

    这些人不能做生意,不能养军队,最大的花销就是修建宅邸跟花园。

    与他们庞大的收入比起来,吃喝玩乐又能花几个钱呢?

    所以,只要是藩王都是非常富裕的。

    玉山书院的智囊团们认为,藩王手中的钱财对这个国家,社会没有太大的帮助,放在金库里的钱就是一堆没用的东西,大明需要这些钱,需要让这些钱真正流通起来,可以解一下大明的钱荒。

    当然,如果能落在蓝田县手中,就能大力发行大明朝的基础货币,不管天下如何糜烂,至少,等天下啊平定之后,经济秩序将会迅速恢复。

    诸王的黄昏针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个藩王,同时,也针对一些巨富的宦官,大臣,地主豪强,以及大型盐商,粮商等人。

    这一次打击这些人的方式就是——劫掠!

    这种事情绝对要有一个很好的统一计划,要把握好时间,基本上将所有的事情让他在同一时间发生,即便是不能同时发生,也一定要保证在地域上进行隔离消息。

    这种事只能做一次,等蓝田县统一天下之后,这种事就不能再进行了。

    由于事情是玉山书院秘密发起的,所以,一些濒临毕业的家伙们都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毕业考试……

    一时之间,玉山书院少了很多人。

    这么多人参与的事情,很难保密,但是,直到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带着火药跟炮子离开蓝田县的时候,他对这个消息依旧一无所知。

    每个人的去向都是保密的……

    “南京城的富人很多!”

    夏完淳快速的把米饭扒拉进嘴里,满怀期望的瞅着云昭。

    云昭冷哼一声,夏完淳就抱过云显假装给师弟喂饭。

    钱多多道:“你年纪太小了,没资格去。”

    夏完淳道:“师傅都说我很聪明。”

    冯英在一边道:“聪明归聪明,你年纪太小了,你要是想要干大事,就在书院里的好好地学本领,将来才堪大用。”

    “我算过了,我们这次为了执行诸王的黄昏计划,至少要派出去三万人以上,才能有些效果,不过,我总觉得师傅这么干,好像在掩护着什么。”

    云昭放下饭碗看了夏完淳一眼不做声,钱多多摸摸夏完淳的脑袋也不说话,冯英笑道:“你说说看,你师傅发起这么大规模的抢劫活动,到底是是为了什么?”

    夏完淳道:“书院学生会的同窗们认为,这是师傅准备打造一揽子经济计划的开端,毕竟,没有钱,还谈什么经济计划。

    还有一些同窗认为,这是师傅遍地开花的疲敌,弱敌之计,更是为了收揽天下富户向蓝田县靠拢的诱人之策。

    还有人说,师傅准备以后定都长安,这次的计划实际上就是当年汉武帝迁徙天下富户入长安的故智,迅速利用这些富户打造一个鼎盛至极的长安,让关中重现汉唐雄风。”

    云昭点点头道:“说说你的看法。”

    夏完淳道:“这些人还是太小看师傅了,师傅自己就是天下制造财源,拓展财源的第一高手,如果想要钱,劫掠是最糟糕的一种办法。

    以师傅的为人断然不肯为了区区钱财就干出这等稍有不慎就会被全天下富户们唾弃的事情。

    所以,弟子以为,除非师傅认为,这些富户都将会遭难,以后不可能成为师傅一统天下的阻碍,否则不会这样做。

    后来弟子又听说了李洪基在洛阳鞭打富户满门搜索钱财的事情之后,弟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旧有的富户并非师傅准备团结的对象。

    所以,有前面几种被同窗们说出来的好处,师傅就有理由劫掠这些人。

    弟子还是觉得他们小看了师傅,至于哪里小看了,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在这天下必定会有一件大事发生。

    等这件大事发生了,弟子再倒推一下,就知道师傅的目的了。”

    钱多多笑了,再次摸摸夏完淳的脑袋瓜子,将一大块条子肉放在他的饭盘里道:“多吃点,快些长大,将来好帮你师傅办事。”

    夏完淳放下云显,冲着钱多多咧嘴一笑,就埋头吃起了美味的条子肉。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多多见云昭手里拿着一卷书倒在锦榻上,眼睛却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瞅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此时是月末,月亮看不见。

    “韩陵山该动手了是吗?”

    “按理说还有两天。”

    “郑芝豹的话你还当真了?”

    “没错,郑芝豹真的很想自己的兄长死掉,这一点假不了,而且他已经回到了漳州老家,居家不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郑芝龙死掉之后,你准备再把郑芝豹也干掉?”

    “只要是敌人,我就喜欢无能的人。”

    “郑芝豹很无能吗?”

    “非常之无能!”

    “所以,这种人能活很长时间是吗?”

    “不仅仅如此,还有很大的可能过上公侯万代的富裕生活。”

    “为什么?这没有天理啊,这让聪明人怎么活?”

    “他有一个聪明的哥哥,一个勇猛的哥哥帮他垫底,帮他付出,他就能欢喜的趴在两位兄长的尸体上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过活,直到那两具尸体再也提供不了养料之后,他才用自己的智慧谋生。”

    “夫君要招安郑芝豹?”

    “这种人可以威胁,可以利诱,加上他们郑氏在八闽之地人望很高,杀之不吉。”

    “既然你的小弟子都看出你可能另有所谋,别人会不会看出来?”

    “不会!”

    “为什么?一个小屁孩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不信玉山书院那么多的高人会看不出来?”

    “因为那些高人没机会跟你讨论这些事,也没机会一边胡乱猜测一边看你们的脸色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夫君是说,我跟冯英两个被这个小王八蛋给算计了?”

    云昭郁闷的看着钱多多那张光洁的脸蛋道:“以后小心,那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小王八蛋。”

    钱多多回头瞅着流着口水在席子上乱跑的云显叹口气道:“你说显儿以后会不会有这份聪明劲?”

    云昭叹口气道:“不知道,父亲英雄儿好汉见的不多,倒是父亲英雄儿混蛋的事情在史书上层出不群。”

    钱多多抱过儿子擦掉儿子嘴巴上晶莹的口水,重新把显得聪明了很多的云显放在云昭怀里道:“怎么样,也要比云彰聪明些。”

    “但愿吧!”云昭把儿子的手从自己的耳朵上拿下来,叹了口气,刚才被这个小王八蛋抓的好痛。

    虎门海滩上除过有一层层三尺高的浪花冲上海滩之外,再无一人。

    星月无光的椰树林子里去趴着光溜溜的一群人。

    不远处的郑芝虎庙里人声鼎沸,一根根鲸油火把将这座小庙周围照耀的如同白昼。

    带着各种凶形恶相的赤脚汉子们三三两两的坐在庙前的石头上喝酒吃肉。

    这样的局面已经维持很长时间了,郑芝龙还是没有来。

    韩陵山带着部属已经连续两晚悄悄地从海上潜水上了虎门海滩,如果到黎明时分郑芝龙还是没有来,他们还需要再悄悄地潜水回去。

    白日里袭杀郑芝龙没有任何可能,因为,只要到了天亮,这里就会被前来拜会郑芝龙的水上好汉们围的水泄不通,不过,这样也会妨碍郑芝龙拜祭自己弟弟,提高了晚上袭杀郑芝龙的可能。

    负责点火药的死士已经安排下去了,一千两银子买一条命,非常的公平,队伍里有的是人愿意干这事。

    韩陵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座郑芝虎庙,眼看着天边已经开始发白了,依旧没有看到郑芝龙的影子,看样子这位对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是那么一往情深。

    “退回去!”

    韩陵山低声下达了命令,这些人就后队变前队,一个个嘴里含着空竹管,悄无声息的滑进了水里。

    上船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韩陵山准备正大光明的上一趟岸。

    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海上人打扮,提着一个鱼篓,就赤着脚驾着一艘小船上了虎门海滩。

    郑氏海贼对于海边的渔民从来都没有什么戒心,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是他们的兄弟!

    小船随着浪潮冲上来海滩,放哨的郑氏海贼还主动帮韩陵山把船拖上沙滩,免得被潮水带走。

    这样的事情他们司空见惯,落潮的时候上岸,等到涨潮的再驾船离开,这就是海民的生活。

    “我钓到了一只大石斑,想献给一官!”

    韩陵山从鱼篓里抓出一条大石斑朝郑氏海贼显摆一下。

    纯正的闽南老话,让这些海贼们失去了所有的警惕之心,一个个来到韩陵山身边朝鱼篓里瞅瞅那条大石斑,其中一个挑挑大拇指道:“不错,不错,清蒸石斑最得一官喜欢,等着发财吧。”

第一一五章八闽之乱(2)

    韩陵山忧心忡忡的坐在礁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渔民以及挎着各种武器的海贼。

    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好。

    在其它地方被人们谈虎色变的海贼,在这里却像是一个个英雄,他们愉快的跟渔民们交谈,买卖东西,甚至有一大群渔民围在一个一看就是本地人的海贼身边听他讲述海上的见闻。

    故事是残忍的,甚至称得上是灭绝人性的。

    这个一脸沧桑的海盗用最骄傲的语气讲述了他们在扶桑国过的人上人的生活,也讲述了他们在台湾是如何的筚路蓝缕的创建基业,跟向所有人吹嘘他们劫掠了西方货船之后,是如何对付那些红毛怪男女的。

    遥远的海岛上有数不尽的香料,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而这些东西都被那里的黑猴子一般的野人占据着……一个只在胯.下围了一片树叶的肮脏野人,脖子上居然挂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红色宝石……

    “只要你有胆子,就能发财!”

    这是那个海盗最后的话语。

    就是这句话,让韩陵山觉得,那些蠢蠢欲动的年轻渔民们已经起了跟他们一起出海当海盗的心思。

    看的出来,郑芝龙的非常受渔民们尊敬。

    韩陵山的脚步几乎遍布整个虎门海滩。

    在四处查看的时候,他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现象。

    这里有崇敬在郑芝龙的人,也似乎有不少痛恨在郑芝龙的人。

    他甚至发现了七八个身怀利刃伪装成渔民的大汉,椰林下的一个贩卖吃食的摊主好像也不太对劲,直到韩陵山在这里吃了一盘不好吃的蚵仔煎之后,他就很确定,这夫妻二人也是杀手,且是弓弩手。

    发现这个现象之后,韩陵山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一下这些人。

    郑芝龙每年来郑芝虎庙不仅仅是来祭拜弟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结好广州本地商贾,官员与海上盗贼。

    直到现在,“十八芝”依旧是一个松散的海盗联盟,而非一个整体,就因为如此,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来笼络这些人。

    对于一个枭雄来说,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对于自己制定的目标,一般都会持之以恒的去完成,不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刺杀就虎头蛇尾的躲起来。

    如果这样做了,就会彻底暴露他胆怯这个事实。

    没人会喜欢追随一个胆小鬼的,尤其是海盗,他们在海上讨生活,不仅仅要面对风浪,还要应对随时会发生的各种艰难困苦的突发事件。

    到了中午时分,这里的集市依旧很热闹,郑芝虎庙的祭祀工作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烤猪,盘香,黄白两色的幛子,吹喇叭的汉子已经结束了哀怨缠绵的声调,开始吹出喜庆的声调。

    也有海盗开始清理庙前的空地。

    郑芝龙该来了。

    这是很不寻常的,按照以前的规矩,郑芝龙来祭祀自己弟弟的时间都是晚上,现在,按照流程来看,最多到傍晚时分,祭祀就会结束。

    潮起潮落跟月亮的变化是有紧密关联的,今天是初二,中午时分将是潮水上涨的顶峰时间,过了中午,就要开始长达三个时辰的落潮过程了。

    想要突袭,在落潮时分很难靠岸。

    韩陵山在经过认真思考,衡量过郑芝龙的性情之后,他决心将郑芝龙祭奠弟弟的时间拖到晚上。

    一个醉醺醺的海贼摇摇晃晃的去了椰树林子,韩陵山漫不经心的跟上,不一会,他就走出了椰树林,继续靠在礁石上等待郑芝龙到来。

    在等待郑芝龙的这段时间里,韩陵山总共出手五次。

    太阳西斜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妥——一具海贼尸体出现在郑芝虎庙的偏门上,被黄色的幛子挡着,如果不是这个幛子不断地滴血,还不会有人发现有死人在上面。

    死的人叫陈虾。

    这是他在看热闹的时候听到的名字,这个海贼死的非常安静,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平静,只是赤裸的胸口上被人用刀子刻上了血债血偿四个大字。

    看到那四个大字的时候,韩陵山微微有些羞耻感,那四个字写得毫无美感。

    发现了第一具尸体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其余四具尸体。

    这五个人死的都很平静,全部都是一击必杀。

    海贼们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了。

    停止了祭祀前的准备,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凶手。

    很奇怪,他们看人的时候不看脸,却在看每个人的脚,穿鞋子的被归拢到一边,没穿鞋子的则仔细观察了脚丫子之后,又有一批人被带了出去。

    韩陵山的脚也被人仔细的看过,海贼们将他与一群渔民撵到别的地方,就不闻不问了。

    韩陵山的脚上满是厚厚的茧子,黑乎乎的如同老树桩,脚趾分的很开,跟别的渔民的脚别无二致。

    他熟练地跟当地渔民们用当地话说个不停,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杀了那五个海贼,不过,渔民们一致认为,贼人早就跑了,等一官到来之后,迟早会给这些人一个交代的。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郑芝龙就来了。

    这个家伙的写真图,韩陵山已经看过无数遍了,第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了,当这个身材不算高大,却龙行虎步的壮汉抵达郑芝虎庙之后,韩陵山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人不是郑芝龙!

    不是这人的相貌不对,而是他身边的护卫不对头。

    云昭算是大明朝枭雄中胆子最小的一个,他出行的时候看似毫无防备,实际上,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缺少过护卫。

    这些护卫或者在人群里,或者就在云昭的身边,只要他们出现在云昭身边,必定会用身体挡住云昭,不仅仅如此,他们还不能将云昭跟他想要接近的目标隔离开,并且还要注意云昭的威严不受侵犯。

    当贵人的护卫是一件非常考验智慧的一门学问跟本事。

    云昭的护卫队伍就曾经接受过玉山书院学子们无数次突袭考验之后,才逐渐成熟起来的。

    这个郑芝龙的身边虽然也围绕着不少护卫,韩陵山却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不下六处可以刺杀的漏洞。

    既然发现了漏洞,韩陵山自然不会错过,一枚手雷在他袖子中自燃,他轻轻地数了三个数之后,就趁着众人向郑芝龙欢呼的机会,悄无声息的丢出了手雷。

    手雷飞行的速度极快,从众人身体间的空挡飞出去之后,径直砸在郑芝龙的身上,郑芝龙反应敏捷,探手捉住了将要爆炸的手雷,还来不及细看手上的东西,眼前火光一闪,他的身体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他拿着手雷的那只手,以及胳膊,早就化作一团血雨。

    手雷发出的巨响,让所有人都呆滞了片刻,很快,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尤其是身在爆炸中心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被炸的东倒西歪,且满身都是手雷的碎片,惨呼不绝。

    韩陵山早在丢出手雷的那一瞬间,就离开了原来待着的地方。

    那些被海贼们驱赶到一边,还没有来得及搜索的伪装成渔民的大汉们,此时,发一声喊,就砍翻了看守他们的海贼,急速的向郑芝龙落地的地方冲杀过去。

    韩陵山随着惊慌的渔民们缓缓后退,渔民们退了几步,就找到了一大捆竹篙,也不知怎么的,韩陵山手中也分到了一根,这些人在一个老渔民的带领下挥舞着竹篙向那些刺客杀了过去。

    郑芝龙的部属被手雷伤害的很严重,一个个身受重伤,即便是有一两个轻伤的也被手雷爆炸时发出的声响震的七荤八素,勉强迎敌。

    韩陵山见这些人忙着跟刺客作战,却没有人理睬那个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郑芝龙,就越发的确定,这是一个西贝货。

    带着铁钩的竹篙与长枪差别不大,韩陵山与这些渔民们挤在一起,挺着竹篙向贼人逼近,一边大声的喊叫着为自己壮胆。

    一枝弩箭不知道从哪里射了出来,一下子就把为首的老渔民给射倒了,老渔民才发出一声惨叫,韩陵山立刻丢掉竹篙撒腿就跑。

    事实上,跑的比他快的人多得是,跑到远处之后,就停下脚步,跟众人一起伸长了脖子看着一个刺客将倒地的郑芝龙的脑袋砍下来。

    于是,众人纷纷相互指责对方胆小,让一官在渔人眼皮子底下让人砍掉了脑袋。

    甚至还有人在哭泣,就是没有继续上前作战的。

    “我还准备了一条大石斑想要请一官吃的……”

    韩陵山更是泪流满面,让人觉得他很可怜。

    一个面目黧黑的汉子瞅着韩陵山道:“一会给我送过来。”

    韩陵山怒道:“冚家铲,俾人揾笨嘅人食屎吧,这是给一官的。”

    面目黧黑的汉子闻言,哈哈大笑道:“泼到吕衰,箭到吕哑。”

    说罢,就抽出腰间的长刀,大踏步的迎着那些准备逃跑的刺客走了过去,在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同样粗壮的大汉,不知不觉的,这些人居然形成了锋矢阵。

    韩陵山瞅着这些人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才是大佬该有的模样。”

第一一五章八闽之乱(2)

    第一一五章八闽之乱(2)

    韩陵山忧心忡忡的坐在礁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渔民以及挎着各种武器的海贼。

    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好。

    在其它地方被人们谈虎色变的海贼,在这里却像是一个个英雄,他们愉快的跟渔民们交谈,买卖东西,甚至有一大群渔民围在一个一看就是本地人的海贼身边听他讲述海上的见闻。

    故事是残忍的,甚至称得上是灭绝人性的。

    这个一脸沧桑的海盗用最骄傲的语气讲述了他们在扶桑国过的人上人的生活,也讲述了他们在台湾是如何的筚路蓝缕的创建基业,跟向所有人吹嘘他们劫掠了西方货船之后,是如何对付那些红毛怪男女的。

    遥远的海岛上有数不尽的香料,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而这些东西都被那里的黑猴子一般的野人占据着……一个只在胯.下围了一片树叶的肮脏野人,脖子上居然挂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红色宝石……

    “只要你有胆子,就能发财!”

    这是那个海盗最后的话语。

    就是这句话,让韩陵山觉得,那些蠢蠢欲动的年轻渔民们已经起了跟他们一起出海当海盗的心思。

    看的出来,郑芝龙的非常受渔民们尊敬。

    韩陵山的脚步几乎遍布整个虎门海滩。

    在四处查看的时候,他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现象。

    这里有崇敬在郑芝龙的人,也似乎有不少痛恨在郑芝龙的人。

    他甚至发现了七八个身怀利刃伪装成渔民的大汉,椰林下的一个贩卖吃食的摊主好像也不太对劲,直到韩陵山在这里吃了一盘不好吃的蚵仔煎之后,他就很确定,这夫妻二人也是杀手,且是弓弩手。

    发现这个现象之后,韩陵山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一下这些人。

    郑芝龙每年来郑芝虎庙不仅仅是来祭拜弟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结好广州本地商贾,官员与海上盗贼。

    直到现在,“十八芝”依旧是一个松散的海盗联盟,而非一个整体,就因为如此,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来笼络这些人。

    对于一个枭雄来说,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对于自己制定的目标,一般都会持之以恒的去完成,不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刺杀就虎头蛇尾的躲起来。

    如果这样做了,就会彻底暴露他胆怯这个事实。

    没人会喜欢追随一个胆小鬼的,尤其是海盗,他们在海上讨生活,不仅仅要面对风浪,还要应对随时会发生的各种艰难困苦的突发事件。

    到了中午时分,这里的集市依旧很热闹,郑芝虎庙的祭祀工作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烤猪,盘香,黄白两色的幛子,吹喇叭的汉子已经结束了哀怨缠绵的声调,开始吹出喜庆的声调。

    也有海盗开始清理庙前的空地。

    郑芝龙该来了。

    这是很不寻常的,按照以前的规矩,郑芝龙来祭祀自己弟弟的时间都是晚上,现在,按照流程来看,最多到傍晚时分,祭祀就会结束。

    潮起潮落跟月亮的变化是有紧密关联的,今天是初二,中午时分将是潮水上涨的顶峰时间,过了中午,就要开始长达三个时辰的落潮过程了。

    想要突袭,在落潮时分很难靠岸。

    韩陵山在经过认真思考,衡量过郑芝龙的性情之后,他决心将郑芝龙祭奠弟弟的时间拖到晚上。

    一个醉醺醺的海贼摇摇晃晃的去了椰树林子,韩陵山漫不经心的跟上,不一会,他就走出了椰树林,继续靠在礁石上等待郑芝龙到来。

    在等待郑芝龙的这段时间里,韩陵山总共出手五次。

    太阳西斜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妥——一具海贼尸体出现在郑芝虎庙的偏门上,被黄色的幛子挡着,如果不是这个幛子不断地滴血,还不会有人发现有死人在上面。

    死的人叫陈虾。

    这是他在看热闹的时候听到的名字,这个海贼死的非常安静,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平静,只是**的胸口上被人用刀子刻上了血债血偿四个大字。

    看到那四个大字的时候,韩陵山微微有些羞耻感,那四个字写得毫无美感。

    发现了第一具尸体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其余四具尸体。

    这五个人死的都很平静,全部都是一击必杀。

    海贼们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了。

    停止了祭祀前的准备,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凶手。

    很奇怪,他们看人的时候不看脸,却在看每个人的脚,穿鞋子的被归拢到一边,没穿鞋子的则仔细观察了脚丫子之后,又有一批人被带了出去。

    韩陵山的脚也被人仔细的看过,海贼们将他与一群渔民撵到别的地方,就不闻不问了。

    韩陵山的脚上满是厚厚的茧子,黑乎乎的如同老树桩,脚趾分的很开,跟别的渔民的脚别无二致。

    他熟练地跟当地渔民们用当地话说个不停,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杀了那五个海贼,不过,渔民们一致认为,贼人早就跑了,等一官到来之后,迟早会给这些人一个交代的。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郑芝龙就来了。

    这个家伙的写真图,韩陵山已经看过无数遍了,第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了,当这个身材不算高大,却龙行虎步的壮汉抵达郑芝虎庙之后,韩陵山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人不是郑芝龙!

    不是这人的相貌不对,而是他身边的护卫不对头。

    云昭算是大明朝枭雄中胆子最小的一个,他出行的时候看似毫无防备,实际上,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缺少过护卫。

    这些护卫或者在人群里,或者就在云昭的身边,只要他们出现在云昭身边,必定会用身体挡住云昭,不仅仅如此,他们还不能将云昭跟他想要接近的目标隔离开,并且还要注意云昭的威严不受侵犯。

    当贵人的护卫是一件非常考验智慧的一门学问跟本事。

    云昭的护卫队伍就曾经接受过玉山书院学子们无数次突袭考验之后,才逐渐成熟起来的。

    这个郑芝龙的身边虽然也围绕着不少护卫,韩陵山却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不下六处可以刺杀的漏洞。

    既然发现了漏洞,韩陵山自然不会错过,一枚手雷在他袖子中自燃,他轻轻地数了三个数之后,就趁着众人向郑芝龙欢呼的机会,悄无声息的丢出了手雷。

    手雷飞行的速度极快,从众人身体间的空挡飞出去之后,径直砸在郑芝龙的身上,郑芝龙反应敏捷,探手捉住了将要爆炸的手雷,还来不及细看手上的东西,眼前火光一闪,他的身体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他拿着手雷的那只手,以及胳膊,早就化作一团血雨。

    手雷发出的巨响,让所有人都呆滞了片刻,很快,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尤其是身在爆炸中心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被炸的东倒西歪,且满身都是手雷的碎片,惨呼不绝。

    韩陵山早在丢出手雷的那一瞬间,就离开了原来待着的地方。

    那些被海贼们驱赶到一边,还没有来得及搜索的伪装成渔民的大汉们,此时,发一声喊,就砍翻了看守他们的海贼,急速的向郑芝龙落地的地方冲杀过去。

    韩陵山随着惊慌的渔民们缓缓后退,渔民们退了几步,就找到了一大捆竹篙,也不知怎么的,韩陵山手中也分到了一根,这些人在一个老渔民的带领下挥舞着竹篙向那些刺客杀了过去。

    郑芝龙的部属被手雷伤害的很严重,一个个身受重伤,即便是有一两个轻伤的也被手雷爆炸时发出的声响震的七荤八素,勉强迎敌。

    韩陵山见这些人忙着跟刺客作战,却没有人理睬那个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郑芝龙,就越发的确定,这是一个西贝货。

    带着铁钩的竹篙与长枪差别不大,韩陵山与这些渔民们挤在一起,挺着竹篙向贼人逼近,一边大声的喊叫着为自己壮胆。

    一枝弩箭不知道从哪里射了出来,一下子就把为首的老渔民给射倒了,老渔民才发出一声惨叫,韩陵山立刻丢掉竹篙撒腿就跑。

    事实上,跑的比他快的人多得是,跑到远处之后,就停下脚步,跟众人一起伸长了脖子看着一个刺客将倒地的郑芝龙的脑袋砍下来。

    于是,众人纷纷相互指责对方胆小,让一官在渔人眼皮子底下让人砍掉了脑袋。

    甚至还有人在哭泣,就是没有继续上前作战的。

    “我还准备了一条大石斑想要请一官吃的……”

    韩陵山更是泪流满面,让人觉得他很可怜。

    一个面目黧黑的汉子瞅着韩陵山道:“一会给我送过来。”

    韩陵山怒道:“冚家铲,俾人揾笨嘅人食屎吧,这是给一官的。”

    面目黧黑的汉子闻言,哈哈大笑道:“泼到吕衰,箭到吕哑。”

    说罢,就抽出腰间的长刀,大踏步的迎着那些准备逃跑的刺客走了过去,在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同样粗壮的大汉,不知不觉的,这些人居然形成了锋矢阵。

    韩陵山瞅着这些人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才是大佬该有的模样。”

第一一六章八闽之乱(3)

    自从此人出面之后,喧闹的场面很快就安安静静了。

    主要是他活捉那些刺客的速度很快,不仅仅是韩陵山发现的那几个出面的刺客,就连那一对卖难吃的蚵仔煎的夫妻也没能逃脱,甚至他还从商贾群里捉出来了十余个人,这让韩陵山非常的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这些坐在棚子里喝茶的有身份的人,本就不是他此时装扮的这个渔民所能接近的。

    这些刺客被捉到之后,那个面目黧黑的壮汉下手极为干脆,他先是把竹篙砸到沙地里,只留下三尺长露在外边,然后再随便抓过一个刺客,举起来让他坐到竹篙的铁尖上。

    在刺客的尖叫声中,竹篙慢慢的变短。

    他甚至都不问刺客问题,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让这些人坐在竹篙上,当那个女刺客被抬起起之后,她开始疯狂的挣扎,大声的喊叫着饶命。

    那个面目黧黑的壮汉不为所动,很快,那个女人在高亢的惨叫声中被人放在了竹篙上。

    眼看着那个女人的身体慢慢的吞没竹篙,那些跟随老渔民一起保护过郑芝龙的渔民们,一个个高声叫好。

    实在有好事的渔民冲着那个壮汉喊道:“你是那个嘛。”

    壮汉露出一嘴的白牙嘿嘿笑道:“记住了,老子是一官坐下统领施琅!”

    好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韩陵山倒是记得关于十八芝的记录中有这个人的名字,此人刚刚加入十八芝也就两年,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即便是蓝田县如此缜密的情报中,此人的名字也就出现过一次罢了,且非常的不重要。

    可是,就这家伙刚才表现出来的状态,韩陵山觉得漳州密谍司人员的工作有疏漏。

    “此人必杀!”

    韩陵山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一句,就全身心的投入到看这些刺客什么时候死的热闹中去了。

    已经坐到竹篙上的人只知道惨叫,还没有坐上去的那些家伙已经纷纷跪地求饶,不用施琅多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抖搂出来了。

    施琅听完了这些人的口供之后,就把这些人也放到竹篙上去了。

    这些事情做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退去的海潮开始慢慢的上涨,扑上沙滩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等海潮将要把韩陵山的渔船托起来的时候,郑芝龙终于来了。

    这一次,海贼们将围观的渔民们全部驱散,整个虎门海滩上到处都是护卫的海贼!

    韩陵山上了自己的小船,将已经发臭的石斑鱼丢进大海,趁着海潮再次涌上来的时候,用力的撑一下船,这艘小小的渔船就随着潮水滑向大海。

    回到大船上,韩陵山仅仅向十个玉山老贼解说了一下作战过程然后就来到一个舱房,倒头就睡。

    没有明月的海上伸手不见五指,韩陵山悠悠的睁开双眼,先是侧耳倾听一阵,然后就上了甲板。

    此时,甲板上坐满了黑衣人,左右两边,隐约能听见福船破浪的声音。

    韩陵山沉声道:“此战过后,诸君当富贵满堂!”

    说罢,就有玉山老贼抬出来一口大木头箱子,打开之后,里面全是五两一锭的银锭,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都是你们的,等我们回到潮州之后,银钱加倍!”

    这些被训练的很好地巡丁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却没有人出声。

    “目标,虎门海滩上的所有人!开始着甲!”

    黑暗中立刻传来军卒开始穿皮甲的动静。

    鼓励完士气,韩陵山就独自来到了船头,盘腿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手雷,短铳,以及长刀,短刀跟一些零碎东西。

    最后,他穿好了皮甲,挂好了手雷,将短铳插在背后,长刀横在腰间,闭上眼睛,等待出发的那一刻。

    一枚时香已经燃烧了一大半,福船震动了一下,不再前行。

    十几艘小船被放了下去,韩陵山第一个跳上小船,其余黑衣人纷纷跟上,等到玉山老贼低声呼喝一声,所有人都拿起短桨,划着小船向灯火辉煌的虎门海滩靠近。

    时香的火头跌落的时候,韩陵山抬头瞅着灯火辉煌的郑芝虎庙,手上的船桨却没有停手。

    箭在弦上,此时,不论埋伏在沙滩底下的人手有没有点燃火药引线,这一次的突袭都是必不可少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韩陵山已经不再指望埋伏的火药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一团巨大的火球从郑芝虎庙底下升起,紧接着就是霹雳一声巨响。

    郑芝虎庙在第一时间里碎裂成了渣滓,无数的建筑材料带着火光向四面八方迸射。

    海滩上顿时就炸了锅,无数的人影离开了自己守卫的地方,纷纷向已经爆炸的郑芝虎庙冲了过去,这些人的反应,远远超过了白日里的那些废材。

    不过,在这些奔向郑芝虎庙的人中间,也有一些人呐喊着朝大海跑了过来。

    韩陵山长笑一声,率先跳下登陆用的小船,丢出一颗手雷之后,就踩着浅浅的海水举着刀向跑的最快的一个家伙杀了过去。

    手雷在人群中炸响,韩陵山的长刀也与最前面的这个家的刀碰在了一起,两刀相击,又错人刃而过划出一溜火星。

    两人身形错过,韩陵山反手一道砍向这人的脖子,此人横刀再挡,却不防手中的刀被韩陵山一刀斩断,慌忙中低下脑袋躲过刀刃,却被转过身来的韩陵山一膝盖顶在下巴上,咔嚓一声响,此人的身体跳了起来,重重的掉进海水里。

    韩陵山并不停下脚步,快速的向自己预定的目标前进。

    此时,黑衣人乘坐的小船已经全部靠岸,在玉山老贼的带领下,一一奔向自己准备要控制的目标。

    围着成了废墟的郑芝虎庙的海贼们,终于发现了韩陵山一干黑衣人的存在,一个个悲愤的呐喊着向这些不知道来路的人迎了过来。

    鸟铳的声响此起彼伏,手雷爆炸火焰映红了海滩,仅仅在接触的一瞬间,身在明处的海贼们纷纷被密集的鸟铳击倒。

    黑衣人并未继续靠近海贼,然是不断地向左右两个方向游走,在海滩上形成了三层错落有致的散兵线,滚动前进中,鸟铳的响动此起彼伏极有韵律。

    即便偶尔有逃出鸟铳攻击的海贼,在手雷的爆炸中也只能绝望的倒地。

    他们前进的速度不算太快,却极有章法,速度几乎一样,平铺的一条直线还算平整,而那些海贼们却不知死活的纷纷前冲。

    韩陵山脱开大队,很快就到了重兵守卫的郑芝虎庙废墟边上,透过人群朝里面瞅了一眼之后,就翻身倒地,几根羽箭从他的头顶飞过,插在沙岸上。

    一个彪悍的海贼也离开大队,用腰力挥舞着一柄斩马刀杀向韩陵山,韩陵山极速后退,于这种势大力沉的兵刃对碰是极为不明智的。

    等到这个壮汉距离他只剩下两丈距离的时候,抽出背后的手铳朝此人扣动了扳机,一团火焰从粗大的枪口喷出,一团铁砂打在壮汉的脸上,此人的脸即刻成了蜂窝。

    即便是如此,眼睛被打瞎的壮汉,依旧旋转着身体,抡着斩马刀向先前韩陵山所在的方向砍了过去,嘴里的发出一阵阵毫无意义的呜咽声。

    韩陵山目送着这个如同疯虎一般的好汉向无人的黑暗中冲杀了过去,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背后传来一阵鸟铳声响,壮汉终于倒在地上,临死前,还把斩马刀向远处丢了出去。

    有心算无心,就算郑芝龙事先有准备,他做的准备也仅仅是防范一般的刺客,他绝对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既然会遭遇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狠毒无情的军队。

    韩陵山见游弋在外的黑衣人也加入了包围圈,刚要说话,为首的玉山老贼道:“这些人真是要得,我守在他们逃跑的路线上居然没有一个逃跑的。”

    韩陵山大声道:“爆炸声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我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玉山老贼应一声之后,就甩出了一枚手雷,其余黑衣人有样学样,同样将手雷丢进了范围不大的包围圈里。

    当初,郑芝龙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可以时时看到他挚爱的大海,特意将庙宇修建在了海浪够不到的岸边。

    既然在岸边,就是说这里没有树木,没有遮掩……

    这种场地给了手持鸟铳,手雷的黑衣人极大的发挥空间。

    虽然偶尔有不多的弩箭,羽箭给黑衣人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不过,鸟铳,手雷,无休止的杀戮,已经让这些保定了必死之心的海贼们生出了极大的无力感。

    一些海贼受不了这些黑衣人向前迈进的脚步带来的压迫感,勇猛的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希望能够杀进黑衣人军阵中,与他们进行一场公平的肉搏战。

    当天平完全偏向火器军队之后,用火器来收割生命的过程是残酷的。

    他们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只要按照自有的训练执行条例就好。

    倒在他们枪口下的人,与平日里见到的靶子没有太大的差别……

    海贼们从沙滩上爬起来,又被密集的枪弹压迫的趴在的士上,又被手雷轰炸的再次跳起来,顶着枪林弹雨再冲锋一阵,直到被枪弹打中。

    包围圈只剩下不足十丈的时候,韩陵山目光所及遍地尸骸。

    尸骸堆中还有虚弱的呻吟声传来,那些黑衣人却收起鸟铳,齐齐的抽出长刀,在见到的每一具尸体上开始补刀。

    死的,自然死了,没死的也被杀的死的透透的。

    一千斤火药爆炸造成的效果没有韩陵山预料中那么惨烈。

    郑芝虎庙本身就是用坚固的石料修建成的一座带有些许防御性质的庙宇,火药爆炸后,掀翻了房顶跟一部分墙壁,还有一些断壁残垣冒着暗红色的火花。

    方圆十丈之内散落着无数砖石瓦砾,也时不时地有人的残肢断臂出现,进入庙里之后,韩陵山长吸一口气,这里更像是一个屠场。

    他没有想到这里面会有这么多的人。

    想要从这些残破的尸体群中找到郑芝龙将士一桩无法完成的任务。

    黑衣人们举着火把检查了每一颗脑袋,又在每一具尸体上刺了一刀之后,就在韩陵山的示意下,快速后退到了海边,登上小船,快速的划进了大海。

    此时,海面上突然亮起三团灯火,那是接应韩陵山的三艘福船。

    就在韩陵山他们刚刚来到福船边上,岸边的浅水中忽然冒出一颗头颅。

    他先是回头看看寂静无声的沙滩,再看看无数正在向船上攀爬的黑衣人,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不管你是谁,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施琅也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一一七章八闽之乱(4)

    海浪奔涌,潮声呜咽。

    施琅很希望这些贼人回过头来杀掉他,这样,还能拖一段时间。

    可惜,不论他如何大喊大叫,那些贼人也听不见,眼看着三艘福船就要离开,施琅用尽全身力气,将一艘小船推进了大海,带着一支竹篙,一柄船桨,一把刀就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大海。

    黑夜中,福船不敢孟浪行事,升起一面小帆引着侧风缓缓地向大海深处漫溯。

    此战,韩陵山所部战死一十九人,伤六十三人,失踪两人。

    战死的人未必都是被郑芝龙的部下杀的,失踪的也未必是郑芝龙的部下造成的。

    韩陵山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听完玉山老贼的禀报之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些人在得知此次刺杀的目标是郑芝龙的时候,有些胆怯不前,有些暗中犹豫,更有人想要通风报讯。

    玉山老贼多年来统带的都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自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驭人之法。

    他们的脑子不够用,所以能用的法子都是简单直接的——只要发现有人犹豫不前,就会立刻下死手清除。

    基于这种原因,战死的人就战死了,不会有任何的补偿,倒是,受伤的却获得了更多的赏赐,这就是玉山老贼们对这些人唯一展现出来的一点仁慈。

    海船颠簸着来到了大海上,此时,海平面上也出现了一丝鱼肚白。

    有太阳,就有方向。

    三艘船的船老大在第一时间就挂上了满帆,在海风的鼓荡下,福船如同利箭一般向太阳所在的方向狂飙。

    施琅拼命地划着小船追赶,不论他如何努力,在黑夜中也只能眼看着那三艘船越走越远。

    天明时分,他呆滞的坐在小船上,在他的视野中,只有三点帆影正慢慢的消失在太阳中。

    直到现在,他只知道那三艘船是福船,至于有什么有别于其余福船的地方,他一无所知。

    一官死了。

    从爆炸开始的时候施琅就知道一官死了。

    在爆炸发生之前,他还进去向一官禀报——太平无事!

    才出来不久,爆炸就开始了。

    而那个时候,正是一官给他兄弟献上一杯酒,希望他在天国的兄弟保佑郑氏一族平安的时候。

    施琅仰面朝天倒在小船上,愧疚,疲惫,失落各种负面情绪充满胸膛。

    比起这些负面情绪,在战场上的挫败感,彻底击碎了施琅的自信。

    以前的时候,他认为在海上,自己不会畏惧任何人,哪怕是荷兰人,自己也能无畏的迎战。

    昨晚,他失败了,且失败的很惨。

    如果不是因为天黑,有海浪掩护,施琅明白,自己是活不下来的。

    他一向认为自己武技超群,悍勇绝伦,可是,昨晚,那个身材并不高大的黑衣人彻底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悍勇绝伦。

    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败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在承受敌人最后一击的时候用手垫了一下,他相信,那一膝盖足够让他的脖子折断。

    现在,施琅之所以觉得羞愧,完全是因为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敌人打昏了,还是他因为胆子被吓破故意装昏。

    如果他是被打昏了,那么,他脑海中就不该出现这支黑衣人军队横扫海滩的模样,更不应该出现张望举着斩马刀跟敌人作战失败,最后眼睛被打瞎,还奋力还击的场面。

    一官死了,所有的护卫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活着……这样活着,比战死还要来的耻辱。

    十八芝回不去了。

    一艘不是很大的帆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或许是因为他这艘小船距离海岸太远了,也或许是这艘小帆船正好缺这么一艘小舢板,有人用钩子勾住了他的小船。

    一个壮汉站在船头,从他的胯.下传来一阵阵腥臊气,这味道施琅很熟悉,只要是长久出海的人都是这味道。

    壮汉从小帆船上丢下来一块木板,示意施琅可以抱着木板游水上岸。

    施琅举起小船上的竹篙,引得船上的船夫们一阵大笑。

    然后,施琅就闪电般的将竹篙插进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船夫的谷道,就像他昨日里处理那些刺客一般。

    施琅大叫一声用力的将竹篙连同那个壮汉推了出去,自己却双手抓住绳索,嘴里叼着长刀攀上了小帆船。

    船夫们被这个恶鬼一般的汉子吓坏了,直到施琅跳上帆船,他们才想起来反抗,可惜,满心羞愧的施琅,此时最希望的就是来一场有来无回的战斗。

    这一次,他战斗的极为投入,刀光所到之处,血光乍现!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帆船正在海面上转着圈子。

    而甲板上满是尸体。

    他从装水的木桶里挖出一勺子水,嗅了嗅,还好,这些水没有变质,水里也没有生虫子,咕咚咕咚喝了半桶水之后,他就开始清理小帆船。

    海上酷热,尸体不能久留,固定了船橹,整理了船帆,让它继续朝东方行驶,他就把那些残破的尸体丢进了大海。

    帆船跑的很快,施琅根本就不管这艘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只是不断地从大海里提上海水,冲刷那些已经发黑的血迹。

    海水冲刷血迹非常好用,不一会,甲板上就干干净净的。

    他不敢停下手里的活计,只要稍有空闲,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官四分五裂的尸体,以及张望最后那声绝望的吼声。

    甲板被他擦洗的干干净净,就连昔日积存的污垢,也被他用海水冲洗的非常干净。

    忙碌了一整天,又大半个晚上,还跟强敌作战,又划了半晚上的船,又战斗,又干活……终于施琅两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

    眼前是苍茫的大海。

    施琅跪在甲板上说不出话来,却带着哭腔唱了起来……

    “海水深深索呀索原在,四十日乌寒来。

    刻苦耐,刻苦耐;

    心想死掉本命路,想着家贫呀又再来,

    又再来!”

    声音嘶哑,歌声自然谈不到好听,却在海上传出去老远,引来一些白色的海鸥,围着他这艘破旧的小帆船上下飞舞。

    云杨啃着红薯偷偷地看云昭。

    云昭坐在柿子树下面仰面朝天看着树上的已经变得红彤彤的柿子。

    云杨很想把另一只手里的红薯递给云昭,却多少有些不敢。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云昭明白的说过要钱这种事了,可是,不要钱,他潼关军团的费用总是不够用,所以,只好给云昭养成看到红薯就给钱的习惯。

    目前看起来不错,至少,云昭在看到他手里红薯的时候,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

    这就对了。

    云杨心中其实也是很生气的,明明这家伙给各处拨钱的时候总是很大方,可是,到了军队,他就显得很是吝啬。

    明明可以一次给一年钱,他偏偏要三月一给。

    三月给一次也不全乎,只给八成左右。

    军中人员的俸禄军务司是从来都不拖欠的,粮秣也是不缺,可就是军中用来操演,训练,开拔的费用总是不足的。

    为这事,他曾经跟军务司的人吵过,跟政务司的人吵过,甚至跟云昭抱怨过,可是,不给军中多余的钱,这似乎是蓝田县上下一致的意见。

    要说大家伙都看不起当兵的,可是,当兵的拿到的平均俸禄,却是蓝田县中最高的,平日里的伙食也是上等。

    云杨知道这是中枢羁縻军队的一个手段。

    云福那个老奴,李定国那个桀骜不驯的,高杰那个远在天边的家伙们受这样的羁縻是必须的,云杨不认为自己身为潼关军团主帅,没什么必要受到金钱上的羁绊。

    云昭的手边放了两只红薯,一个中等大小的,一个小的,中等的表示一万枚银元,小的表示五千银元,云杨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放一个小的上去。

    “不给你超出额度的钱,是规矩。”

    云昭没有动红薯,淡淡的看了云杨一眼。

    “兄弟们训练的裤子都磨破了,夏日里光屁.股训练凉快,可是,天冷了,不能再光屁.股训练给你丢人了。”

    “怎么总是这个借口,你们军团一年冬夏两套常服,四套训练服,如果还是不够穿,我就要问问你的副将是不是把配发给将士们的东西都给贪污了。”

    云杨连忙摆手道:“真的没人贪污,军法官盯着呢。就是钱不够用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四个军团加上一个即将成型的军团,就你云杨一年靡费的国帑最多,我知道你眼馋雷恒军团的武器配置,我明白的告诉你,以后组建的军团将会一个比一个强大。”

    云杨愤愤的取过放在云昭手边的红薯,狠狠咬一口道:“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先紧着我这个看家狗用吗?”

    云昭瞅瞅云杨道:“你也看不了多长时间的家了。”

    云杨叹口气道:“你也别跟我怄气,我不要新装备,也不要钱了,你也别把我派出去,让别人看着家门,我委实放心不下。”

    云昭笑道:“你呀,就这一点看的明白。”

    说着话拿起那个大一些的红薯咬了一口,云杨看的喜笑颜开。

    “我手头最近比较宽裕,可以给你分派一点,就一万枚银元吧,其余的不能给你,岭南之地将会有大变局,我们要提早布置。

    如果事情发展的顺利的话,我们将会有大笔的钱粮投入到岭南去。”

    云杨点点头道:“我知道,听说韩秀芬在海上混的不错,韩陵山也去了岭南,应该能打开岭南的局面,你是要开拓海路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只有通过海路运兵,我们才能瞒过建州人,瞒过李洪基,瞒过张秉忠,瞒过大明朝廷!”

    云杨嘿嘿笑道:“这些机密你其实不用告诉我。”

    云昭白了云杨一眼道:“不告诉你事情真相,你以后会跟海军无休止的争夺军费的。”

第一一八章八闽之乱(5)

    如果有真正的有心人,他就会发现,这些天,从岭南到关中的信使出奇的多。

    因为有人不断地接力传递消息,让云昭得到消息的时间与岭南实际发生事情的时间相差只有不到十五天。

    因此,云昭看到的每一个消息都是十五天之前发生的真实事件。

    郑芝虎庙被炸的消息,以及郑芝龙以下五百六十二人被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云昭披衣而起看过文书之后,就匆匆回到大书房,对杨雄,钱少少两人下达了很多的命令。

    不等天明,就有无数信使匆匆的离开了玉山城。

    现如今,整个八闽之地都在寻找杀死郑芝龙的凶手,尤其是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与郑芝龙的儿子郑经最是疯狂。

    郑芝豹不惜开出万金赏赐,满世界寻找凶手的踪迹,至于郑经,已经披麻戴孝的四处搜寻刘香的残部。

    因为,在郑芝龙抵达郑芝虎庙的那一天,正是刘香残部在谋划刺杀郑芝龙。

    郑芝龙被杀的事情也吓坏了十八芝中的其余人物。

    他们不敢相信,郑芝龙的五百护卫就这么全军覆没于虎门海滩。

    郑芝龙曾经夸下过海口,说只要他麾下这五百护卫在,天下虽大,他大可去得。

    如今,除过没有找到施琅以及其余六名护卫的尸体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找到了一些,所以,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内应,这五百护卫不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就被人杀死在海滩上。

    这话最早是郑芝豹传出来的。

    然后,披麻戴孝狂怒的如同野兽一般的郑经,不由分说,就杀了施琅全家。

    战场被那些人打扫的极为干净,除过火药爆炸的痕迹,以及从护卫身上挖出来的弹片,铅弹,他们基本上没有找到多余的东西。

    十八芝中人还原了郑芝虎庙被炸的过程……然后,他们就把目标指向了荷兰人!

    也只有荷兰人才有如此多的火器,也只有荷兰人才会如此熟练地使用火药。

    他们甚至找到了黑衣人在地里挖的藏身坑洞。

    十月初九,郑芝龙的头七。

    十八芝中人有人提议,蛇无头不行,十八芝中应该选出一个新的带头人了。

    郑芝豹提议自己的侄儿郑经为头领,却被十八芝中人,以心智未成,且无寸功的理由给否决了,只给了郑经一个副首领的位置。

    此时,郑芝豹站了出来,以克承兄长之志,为侄儿坚守首领职位的理由力压群雄,成了十八芝的老大。

    然而,十八芝中人大多为桀骜不驯的海盗,郑芝龙在的时候,无人敢反对郑芝龙。

    当初郑芝龙杀了许心素,杀了李魁奇,杀了刘香,击败了荷兰人,与日本人交好,并且屯垦台湾,这才成为东方海洋上的霸主。

    即便是荷兰人,也不能越过郑芝龙与日本人直接交易。

    他的声威完全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没人敢忽视他。

    如今,郑芝龙死了,压在一干海盗新投运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拿掉了。

    一时间,人心思变。

    一心思变的可不仅仅是海盗,就连盘踞在台湾岛上的荷兰人也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开始悄悄向澎湖列岛挺近。

    韩陵山八闽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挑起战争!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海上可以所向无敌,因此,在击杀郑芝龙之后,他趁着风向合适,马不停蹄的直奔漳州府。

    这一次他的目标将是荷兰人!

    此时的郑氏家族就是一只火药桶,只需要一星半点的火星,就会爆炸。

    韩陵山就打算做这颗火星。

    十八芝中郑氏的力量太庞大了,如果不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蓝田县想在八闽之地开拓势力依旧难比登天。

    这也是郑芝豹敢于跟云氏合作的重要原因,他笃定的认为,有强大的郑氏存在,云氏这只山上的老虎,即便是想要占便宜,也仅仅是商贸这一块。

    云氏的商贸对象明显是他们放在马六甲的那支远海海盗,不可能与他争夺,日本,台湾,乃至朝鲜的海上贸易路线。

    只要郑氏牢牢地掌控这三处,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知道的是,云昭这头野猪的胃口岂能是区区一点海贸生意就能填满的。

    自从澎湖海战之后,澎湖列岛上基本就没有了大明百姓,这里成了海盗们的乐园,他们占据了一个个有水源的海岛,宛如一个个法外之国。

    对于任何一个熟悉海洋的人来说,都很清楚澎湖列岛的重要性,占据了这里,往北可抵达马祖列岛、大陈岛和舟山群岛,往南可去东沙群岛、南沙群岛。

    并可通往东南各国,遥控与日本,朝鲜的所有海贸生意。

    荷兰人明白,如果不能趁着郑氏家族现在无暇顾及澎湖列岛的时候占领这里,那么,将来郑氏家族一定会借用澎湖列岛这块跳板,与他们争夺台湾岛。

    这无非就是一个先手,后手的问题,在这一点上,荷兰人的显得很是聪明。

    短短六天时间,他们就攻占了澎湖列岛中第三大的白沙岛。

    驻守在白沙岛上的海贼陈六,在荷兰人武装商船猛烈的炮火攻击下无力抵挡不得不撤退到了临近的渔翁岛上。

    等陈六的人仓惶逃窜到渔翁岛上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枪弹。

    陈六以下七百二十余海盗全部阵亡在了渔翁岛白色的沙滩上。

    韩陵山刚刚处置完毕陈六等人的尸体,荷兰人的战船就出现在海平面上。

    他站在椰林中用望远镜查看一阵之后,就一心等待荷兰人登陆。

    他不打算在海上与荷兰人争锋。

    高大如同楼阁的武装商船刚刚靠近渔翁岛,岛上的火炮就开始发威,可惜,这种千斤佛郎机小炮,除过在海上砸出一些水花之外,并无效果,就连吓阻荷兰人脚步的能力都没有。

    武装商船上冒起阵阵硝烟,紧接着无数黑乎乎的炮弹就雨点般的砸了过来,很短的时间里,就把渔翁岛上简陋的火炮阵地砸的乱七八糟。

    韩陵山的眉头皱起,看一眼被炮弹咋断的椰子树,他没有料到,荷兰人的火炮之威居然犀利到了这个地步。

    武装商船缓缓地向渔翁岛靠近,抵达浅海处后,百十艘小船就从这两艘武装商船被放了下来,那些穿着铁甲的荷兰军卒就摇着船桨,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登陆了。

    在武装商船的炮火掩护下,这场仗基本上是没办法打的,所以,韩陵山下令自己的五百部属向海岛中心进发。

    不知道对手已经更换的荷兰人,依旧给了陈六这些海盗们足够的重视,他们在登陆之后,并没有积极向岛上挺近,而是在海滩上扎营。

    于是,在晚霞中,一个个金属人在海滩上晃荡的场景,让韩陵山的属下们颇有畏惧之色。

    四个玉山老贼见状,嘿嘿一笑,就对韩陵山说一声去去就回,然后就一头钻进了椰树林中。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玉山老贼们回来了,同时,也拖回来两个被打晕的荷兰军卒。

    瞅瞅荷兰人稀里哗啦作响的铠甲,韩陵山手中的长刀猛地斩下,刚刚被凉水泼醒的荷兰人军卒,见状惊恐的大叫。

    叫声还未停止,他的钢铁铠甲,居然被韩陵山手中的钢刀从中劈开,铠甲被劈开,却没有伤到荷兰人的皮肉。

    “不过如此!”

    韩陵山轻蔑的吐了一口口水,又对身边的部属道:“该你了。”

    与这些红眉毛绿眼珠跟恶鬼一般的荷兰人作战,部属们或许会胆怯,但是,这两个恶鬼即便是再凶狠,也是囚徒,因此,部属学着韩陵山的模样重重的一刀劈了下来。

    力量不够,准头不好,铠甲斩开了半尺长的一道口子,身体上也被斩出来同样长的一道血口。

    韩陵山不理会这个荷兰人的惨叫声,冷声对部署们道:“下一个!”

    一个,一个又一个,直到五百人全部都实验过后,这两个荷兰人连盔甲带人已经被斩成了肉泥。

    “明天就这样作战。”

    韩陵山瞟一眼地上的两堆碎肉,又道:“要是实在害怕,就找一块肉吃一口,这样就不害怕了。”

    说完,就纵身跳上拴在椰子树上的吊床,抱着怀里的长刀沉沉的睡去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吃那些碎肉壮胆,早上起来的时候,韩陵山就看到那些荷兰人举着火铳,斧枪开始向岛内搜索。

    很奇怪,走在最前面的并非是军卒,而是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神父,他手里提着一个香炉一样的东西,一边诵经一边按照指挥官指引的方向前进。

    加上高高的神幡更加让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显得诡异无比。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等神父以及两个头顶没有头发的学徒刚刚走进弓箭的射程,就猛地拉开大弓,“嗡”的一声响,一枝指头粗细的羽箭就飞了出去。

    不等羽箭射中目标,又连续拉弓两次,三枝羽箭几乎同时射穿了神父,以及神父学徒的咽喉,于此同时,更多的弩箭也被射了出去。

    遭到突然袭击的荷兰人,仅仅慌乱了片刻,就举起了铁盾护在前边,将自己的四面牢牢的护住。

    羽箭,弩箭,落在盾牌上,叮当一阵乱响,纷纷落地。

    弩箭不能奏效,韩陵山并没有感到意外。

    挥手让部属停止射箭,等待荷兰人继续靠近。

    荷兰人举着盾牌缓缓地向前突进,长长的斧枪前伸,似乎他们比韩陵山还希望来一场肉搏战。

第一一九章八闽之乱(6)

    很早以前,玉山书院就曾经研究过如何应对荷兰人的板甲。

    这种板甲的防御力很高,尤其是面对羽箭,弩箭,以及铅弹的时候,防御力很好。

    尤其是配合上高大的铁盾之后,只要将铁盾围拢起来,斧枪向外,就能迅速形成一个可以移动的钢铁堡垒。

    这种钢铁堡垒加上荷兰人蛮牛一般的身体,突破敌人的军阵如同撕开纸张一般轻松。

    唯一不好的,是在面对火炮的时候。

    如果被火炮炮弹砸到,基本上会死一群。

    渔翁岛上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火炮,即便是有,昨日已经被船上的火炮给摧毁了。

    因此,遇到敌袭之后,荷兰人就立刻组成了乌龟一般的盾阵,准备冲破埋伏区之后,再跟岛上的海盗作战。

    玉山书院对这种盾阵还是很有研究的。

    所以,韩陵山在盾阵靠近之后,就把一枚手雷从盾牌空隙中丢了进去。

    手雷这种东西,对于荷兰人来说非常的陌生,所以,手雷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在盾阵中爆炸,与此同时,手法精妙的玉山老贼们也纷纷把手雷丢进了盾阵。

    此起彼伏的爆响过后,盾阵四分五裂,手雷上的破片虽然不一定能击穿板甲,在狭小的空间里却会形成一阵金属风暴。

    破片在盾牌上来回跳跃之后总能找到板甲防守的薄弱点,狠狠地钻进敌人的肉里。

    加上手雷爆炸带来的声音伤害,那些荷兰甲士们捂着耳朵摇摇摆摆的站在空地上,还要迎接密集的弹雨。

    韩陵山的五百人在手雷爆炸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开枪了,开枪之后,就挥舞着各种武器冲向荷兰甲士。

    在冲锋的半路上,密密匝匝的手雷再次被丢了出去,爆炸声笼罩了战场。

    昨晚的时候,五百个人只能分到两个红毛鬼来砍杀,今天不一样了,一人分一个还绰绰有余。

    除过一些强悍的荷兰军官还能摇摇晃晃的接战,其余的荷兰人不是倒在地上,就是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跑。

    他们丢在地上的斧枪,反而成了最好的对付他们身上板甲的武器。

    战斗结束的时间,远比韩陵山预计的要早。

    在第一时间,他就弄来了二十多具板甲,穿在自己人身上,扛着鸟铳,斧枪,队列整齐的向海岸边走去,在那里,荷兰人留下了一个小队看守营地与物资。

    韩陵山早在玉山的时候就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耳曼语,而荷兰语不过是从日耳曼语中脱胎出来的地方方言,对他来说,用十余天的时间来掌握荷兰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同时,这个速度在玉山上并不起眼。

    所以,当韩陵山带着一群身着荷兰板甲的人从椰林中走出来,并且用荷兰语打招呼之后,看守营地的小队就完全放下了警惕之心。

    一些好奇的荷兰人还用极快的语速发问,刚才那一阵爆炸声,是不是已经干掉那些黄皮野人了。

    韩陵山嘴里说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一边靠近了这些人,而且把他们围拢起来,然后,他的匕首就刺进了跟他说话的荷兰军官的铠甲缝隙。

    他的匕首刺的很有章法,可以让荷兰军官失去所有抵抗力,却又不会死掉。

    当别的荷兰人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韩陵山开始审问为了问口供而特遗留下来的四个荷兰人。

    他不停地问,不停的问,直到四个人的回答都一致了,这才杀掉了他们,而韩陵山按照口供开始摇晃荷兰人留在岸上的讯号旗子。

    于是,又有一批荷兰人援兵乘坐着小木船下了大船,上岸支援。

    岸上的荷兰人在烤猪,食物的香气四溢,那些专门运送荷兰甲士上岸的水手们也纷纷上岸准备分食一点难得的美味。

    完全没有发现那些原本四处忙碌的荷兰甲士在向他们靠近。

    再次审问完毕了水手之后,韩陵山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大的追求。

    于是,在傍晚的时候,他带着一群成功消灭了陈六海盗的荷兰勇士们乘船向大船进发。

    当武装商船上的荷兰人见到一船船的自己人得胜归来,纷纷敞开了怀抱迎接他们,只是,这些人上了船之后,就变成了黄皮子海盗。

    范·哈维尔是少数有姓的荷兰人,自然也就是这两艘武装商船的首领。

    被俘之后,他极力向那个文雅的明国人申辩,这些被俘的人已经是他的财产,只要这个明国人愿意,就能用这些战俘换取一大笔钱财。

    那个明国人话语说的文质彬彬,有时候甚至能用拉丁语说一些优美的诗词,可就是这样一个有教养的贵族,却一边跟她谈论荷兰人在远东的布置,以及何兰国风土人情,一边吩咐他的部下们,将那些战俘拖到船舷边上残忍的割开他们的喉咙,再把他们丢进海里。

    哪怕是哈维尔那个漂亮的女仆也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

    “所以说,先生,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你甚至不知道大明国有多么的广袤,你甚至不知道大明国最弱的就是他的海军,当内陆的君王们开始重视海洋了,开始将他最勇猛的部属送到海上的时候,不论是们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亦或是英国人,都将成为这片海洋的鱼饲料。”

    韩陵山对于红毛鬼毫无好奇之心,他在书院的时候曾经为了混一口蜜糖吃,在玉山的蛋糕店里跟一群胖的瘦的,难看的,美丽的红毛人在一起工作了半年。

    所以,他端起哈维尔敬献给他的咖啡品尝了一口,表示感谢,然后就让玉山老贼们把这家伙拖下去放血,然后喂鱼。

    有了两艘武装商船外加三艘福船的韩陵山决定再去一趟厦门。

    用武装商船的火炮轰击一下厦门,起到一个敲山震虎的作用之后,就立刻命人带着这五艘船去找韩秀芬,自己有些疲惫了,做准备回玉山休憩一阵子。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是很不成熟的。

    于是,他带着船队将整个八闽沿岸的港口统统轰击了一遍。

    最后,他悄悄在广州下船之后,亲眼目睹了这两艘武装商船轰击广州港的场面。

    炮声一响,广州港就鸡飞狗跳,海港中满是被火炮击打成碎片的商船,损失惨重。

    至此,八闽大乱!

    而那两艘武装商船与三艘福船,带着韩陵山辛苦训练的剩下不足六百人的潮州巡丁们扬帆去了马六甲。

    又回到孤身一人的韩陵山,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除过背上有一小口袋咖啡豆作为云昭的礼物之外,他突然发现,自己口袋里居然一个子都没有。

    不过,这也难不住他,尽管在广州港属于关中的商行至少有六家,只要他拿着自己的印信,完全可以在任何一家商行里支取到自己所需的银钱。

    他本来想这样做的。

    不过,在去商行的路上,他忽然看到有一家商行正在招收伙计,能走关中的伙计。

    所以,韩陵山就毫不犹豫的踏进那家商行,用地道的关中话道:“掌柜的,我能当你家伙计吗?”

    一个妖娆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一下韩陵山,眼睛一亮道:“你是关中人?”

    韩陵山陪着笑脸道:“小的是关中长安县人。”

    女子道:“熟悉去关中的路吗?”

    韩陵山憨厚的笑道:“回家的路可不敢忘。”

    “会赶马车吗?”

    “从小就会的本事。”

    “好,收你了,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包吃住。”

    韩陵山连连点头道:“好的很,好的很,有啥活,现在就吩咐,不耽搁干活。”

    妖娆女子笑的开心,抬手在韩陵山结实的胸口拍了一下道:“是个棒小伙子,先把住处安排了,后天我们就走!”

    说着话就朝韩陵山招手随她去后面。

    瞅着妇人浑圆的臀部,水蛇一般的腰肢,韩陵山舔舔嘴唇心里道:“这一次不会那么倒霉吧?”

    渔翁岛上臭气熏天!

    施琅小心的在岛上搜索前进,前方尸臭气越发的浓郁,穿过一片椰林之后,他被眼前的恐怖场面惊呆了。

    椰林后边是一个足足有两三亩地大小的水坑,现如今,这个水坑几乎被苍蝇给覆盖住了,变成了一座会蠕动的黑色绒布。

    臭气熏天,施琅即便是已经用布巾子捂住了口鼻,依旧一阵阵的头晕,往黑色绒布上丢了一块石头之后,就听“轰”的一声,苍蝇乌云一般的蹿上半空,露出水坑的真实面目。

    无数具尸体在水坑里漂浮着,浅浅的水中尽是蛆虫,密密匝匝的摇动着,在腐烂的尸体里钻进钻出。

    有些尸体还穿着被水泡的发起来的皮甲,有些则穿着破烂的板甲。

    有大明人,更多的却是荷兰人。

    施琅狂呕一阵,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椰林,才要扶着椰树继续呕吐一阵,一串粘稠的淡黄色液体滴落在他的手上,他抬头看去,一口污物箭一般的从嘴里喷出来,在他的头顶,悬挂着更多已经腐烂的尸体……

    清澈的海水亲吻着海滩,施琅趴在海滩上不断地把海水吸进嘴里,然后再吐出来,不管他如何用盐水漱口,口鼻间的恶臭似乎永远都存在。

    一只寄居蟹匆匆的逃离了,施琅失神的瞅着在海滩上乱跑的没有背着房子的寄居蟹,出于习惯低头看了一下寄居蟹逃离的地方。

    海浪带走了海沙,一具洁白的还显得很新鲜的骷髅露了出来。

    又有一只寄居蟹从骷髅的眼眶中钻出来狼狈逃走。

    这一次,施琅胸中的烦恶感反而消失了。

    他瞅着茫茫的大海,喃喃自语道:“魔神,魔神,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海自然不能回答他,只是派来海浪亲吻他的脚趾……

    “你不杀我,就是要借我之口宣扬你们的强大吗?”

第一二零章如何脱离低级趣味

    孤独的施琅走在广州的集市上,漫无目的。

    在海上追踪船只,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跟精力的事情。

    他从虎门追到了澎湖,又从澎湖追到了东海,一路随着那三艘福船以及两艘武装商船,眼看着他们一路从福州府,泉州府,漳州府,潮州府,炮轰到广州府。

    好不容易在广州府靠近了这五艘船,他早就残破不堪的小帆船却比武装商船给轰成了碎片。

    最后,拼死游上海岸,连停滞一下这样的事情都不敢做,匆匆汇进了人群。

    傍晚的时候,他悄悄潜进十八芝在广州的堂口,想要打听一下消息,可惜,他得到的消息让他血泪直流,几欲昏厥过去。

    不用听什么消息,仅仅是堂口上张贴的画影图形,就让他有些心灰意冷,直到看到自己全家遭难的告示他才直到,郑芝龙死了——全赖他施琅!

    是他施琅与刘香残部内外勾结害死了一官!

    狂怒的施琅在广州堂口的柴房里盘坐到了半夜,然后,在下半夜的时候熟门熟路的几乎杀光了广州堂口中所有人。

    只留下一个妇人,要她告知郑经,他一定会杀光郑氏满门为自己的全家复仇。

    办完这件事之后,才从痛苦中走出来的施琅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坐实了谋害郑芝龙这件事。

    “喂,兄弟,我们要去关中做生意,缺少伙计,你去不去?”

    一个突兀的关中腔突然从他耳边响起。

    施琅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不高,长得既不好看,也不难看的清爽汉家青年正笑眯眯的瞅着他。

    不知为什么,施琅看到这张脸后,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

    就拱手道:“兄台,我们可曾见过?”

    韩陵山哈哈笑道:“掌柜的说我这张脸天生就适合做生意,不管谁见了都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掌柜的,掌柜的,你快出来,又有一个说见过我的人来了。”

    一个穿着紫色纱裙的女子从窗户上探出脑袋瞅了施琅一眼道:“看起来龙精虎猛的,你可要跟随我们走一遭关中?

    看你你这幅倒霉样子,有赚钱的机会就要抓住,当初一官也是从小伙计做起,最后才置办下这么大的一片基业。”

    施琅摊摊手道:“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紫衣女子笑道:“想要早点动身,那就要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车装好。”

    施琅低声道:“好,这个伙计我当了。”

    韩陵山笑眯眯的朝掌柜的挑挑大拇指道:“这么精壮的好劳力广州可不多啊。”

    紫衣女子挥挥手帕笑骂道:“再去找找,就按照这个样子找,等我们有十个人了就出发。”

    听紫衣女子这么说,施琅眼中寒芒一闪,以他的江湖经验,就这一句话,他就知晓这个商队不对头。

    既来之,则安之,施琅提着包袱随韩陵山一起去了店铺后院。

    韩陵山嗅嗅鼻子,施琅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看来,已经轰动广州的十八芝堂口惨案,八成就是这个家伙做下的,也不知道郑经知不知道。

    广州还是暑气难消的时候,关中早就是一派寒风萧瑟的场面了。

    柿子树上的叶片已经落光了,只剩下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树上。

    跟别的果子不同,柿子一般很少自动脱落,主要是柿子柄跟树干是连成一体的,并不像梨子,桃子,苹果那样有隔层,一旦果子熟透了,果柄就会从树上脱落。

    想要柿子从树上掉下来,除非柿子已经变软,离开果柄……

    萧瑟的秋风中,云昭漫步在落叶中,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萧瑟之气。

    这时候他很需要这股子特殊气质去应对将要见到的客人。

    郑芝龙已经死了,云昭觉得自己应该有奖品才对,今天,郑芝豹的心腹来了,估计就是来送奖品的。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一件事,如果没有奖品,郑芝豹很容易步他两位兄长的后尘。

    打通与马六甲的联系,对蓝田县来说非常的重要!

    在陆地商贸已经快要达到巅峰的时候,蓝田县必须扩大财源,才能应付蓝田县财政越来越大的胃口。

    而发展海军,本就是一件极为昂贵的事情,除过以战养战发展海军之外,云昭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才能获得一枝纵横四海的海军。

    郑芝豹的使者不急着见,晾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这些使者拿出平日里喜欢讲价还价的德行,弄得自己怒火高涨的下令把使者砍头。

    到了现在的地位,拼的不是看谁杀人多,而是看谁杀的人少!

    只有将军才以杀敌多少来论功绩,到了王这一级,杀的人越少,越说明他掌控部下的能力强。

    所以才说——仁者无敌。

    云昭独处的时候还是很有王者风范的,至少,杨雄是这么认为。

    只要经常给主公送红薯的云杨不在,在主公面前没点人样的韩陵山不在,喜欢威逼主公的韩秀芬不在,再加上一个喜欢耍赖的钱少少不在,主公的威严就有了很大的保障。

    现在再称呼县尊就非常的不合适了,杨雄决定先从自己做起。

    “主公,孙国信来密信了。”

    云昭皱眉看了杨雄一眼道:“你们改了对我的称呼?”

    杨雄道:“这是自然!”

    云昭朝洛阳位置看一眼,点点头道:“也罢,李洪基隔绝了关中与京师的联络,既然如此,这西北之地就由我先代领吧。”

    杨雄欢喜的道:“除过主公,这天下也没人有资格让属下如此称呼。”

    云昭打开火漆瞅了一眼孙国信的密函,对杨雄道:“唤钱少少过来。”

    杨雄立刻去了。

    云昭背着手朝草原的位置看了一眼道:“但愿你这个大喇嘛能替我们收回草原,雪原,戈壁民族的心。”

    在等待钱少少的时间里,云昭还是见了郑芝豹的使者。

    郑芝豹的使者也姓郑,是郑氏家族的远方。

    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他说了很多恭维的话,云昭都没有认真听,之所以会见这个人,完全是给郑芝豹一个颜面。

    “告诉郑芝豹,我们需要一个出海口,只要是能走一千料大船的海港就成,在哪里我不在乎,必须在最近办好。”

    郑元生连忙道:“县尊,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可以帮助蓝田县运送,接收货物。”

    云昭冷漠的看了郑元生一眼道:“就潮州吧!”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郑元生还有很多的话都没有说,一张脸涨的通红,见四面八方的人都恶狠狠地看着他,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大书房。

    会见的时间很短,云昭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的时候,钱少少已经过来了,还是那副死样子,跨坐在窗户上,见云昭过来了,就愉快的叫了声“姐夫。”

    杨雄在一边不满的道:“应该叫主公!”

    钱少少笑道:“如果不是因为姐夫,我早就去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当我的山大王了。”

    云昭闻言瞪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低下头很不高兴的道:“主公!”

    “没人的时候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有人的时候别胡来,更不要乱说话,免得让人家以为你是在持宠而娇。

    我是你姐夫没错,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你的主公。

    我们如今家大业大,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钱少少泱泱的答应一声。

    云昭将孙国信的密函递给他道:“去安排一下吧,莫日根大喇嘛出行,怎可没有法驾。”

    “蒙古骑兵一千您认为如何?”

    钱少少快速看完了密函,有些兴奋。

    云昭摇头道:“宗教就是宗教,不能掌兵,着为永例吧。”

    “您是不大准备让我东方也出现骑士团一类的组织吧?”

    云昭点头道:“宗教容易让人狂热,让人执着,他们如果有兵权,将是天下的灾难,告诉孙国信,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信不过后来人。”

    “护卫总是要有的。”

    “那就在喇嘛中招募,平日为僧,危险的时候为兵。”

    “取少林寺武僧旧事?

    五百之众?

    不配发火器?”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立刻道:“哦,记住了。”

    “莫日根大喇嘛更应该以德服人。”

    “在野人区以德服人?”

    “没错,多派一些医者,兽医,各色工匠,以及口齿伶俐者如孙国信麾下。”

    “这样就可以了?”

    “应该可以了,未来十年,莫日根大喇嘛的足迹要踏遍草原,戈壁,沙漠,雪原,这也将是他一生的事业。”

    钱少少叹口气道:“孙国信有些亏啊。”

    云昭淡淡的道:“既然要办大事,要起大事业,怎么能少得了大牺牲呢?”

    钱少少道:“我听韩陵山说,孙国信似乎已经沉湎于佛法之中不可自拔,他会不会……”

    云昭摇头道:“我能给他的就是绝对的信任,我也相信,孙国信发下的宏愿,你要相信,孙国信已经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钱少少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您没发现,我也脱离低级趣味了。”

    云昭叹口气不再说话,显得很是悲伤。

    很久以前,云昭不理解什么才是脱离低级趣味,现在他明白了,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少了些许伟光正,多了几分悲天悯人。

    在大明世界这么多年了,云昭发现,圣人从来不是自己要成为圣人的,而是被环境,历史,以及自己的行为硬生生的推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就像他自县尊而后主公一样,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折!

第一二一章冯英的谏言

    云昭留在玉山城,哪里都没有去。

    可是,蓝田县的界碑却在北上,南下,东进,西去的忙碌着,而且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云昭留在玉山城,看似什么危害大明朝的事情都没有做。

    可是,他的爪牙们,却无处不在,像一条条肥胖的蚕,在努力的啃噬着大明这片桑叶。

    他们前进的步伐是稳健的,界碑到一个地方,就会在这个地方组建起官府,组建起团练自保。

    然后就有善良和蔼的官员们来关心百姓的疾苦。

    更有善良的善良的商人拿出很多钱来雇佣那些衣食无着的人劳作。

    当然,官府么,有时候难免有些不太讲理。

    商人么,自古以来都是坏蛋,给工钱就是好商人,虽然给的工钱不算多,却也不再饿死人。

    大明百姓对官府的期望不高,只要不害人的官府就是好官府。

    现在,出现了一个带着大家伙一起为大家办好事,不要工钱,还倒贴的官府,就算是挨上几鞭子,大家也没话说。

    在蓝田县的管辖下的土地上,越是靠近云昭的地方,就越是公平。

    比如玉山城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压迫性的东西存在,大家都笑呵呵的就像一家人一般过活着。

    蓝田县也很好,只要你努力了,就会有回报,相对的,这里的伙计们的工钱也是最高的,不但能保证自己饿不死,还能养家,且过的有滋有味。

    西安府管辖区就稍微差一些,官府只能保证百姓出了事情之后有人管,不会饿死人,不会冻死人,更不会出现孤寡无人照料的问题。

    出了西安府管辖区,人们是可以吃饱,穿暖的,就是什么都要听官府的,听那些年轻的里长,大里长的,自力更生,努力干活。

    至于羁縻区,这里的百姓越看那些官府中人,越觉得他们像强盗,唯一的区别就是不抢劫罢了。

    云昭要做的就是让蓝田县这个大环转动起来,只要转动起来,就会形成吸引力,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一切。

    如今,蓝田县这个大环已经滚动起来了,而惯性是极为可怕的一个东西,他会让这个大环越转越快。

    而云昭,就是这个大环中那个深不可测的黑点。

    关中的土地改革已经在十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全部完成,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或者说,是政务司没有让小波澜演变成滔天巨浪。

    崇祯十四年不知不觉的就在一场大雪之后来临了。

    十二月的时候,关中的腊梅花是不开放的,柿子树上还残存着一些红彤彤的柿子,如今也被冻得硬梆梆的,风一吹,有时候会掉下来一两个,砸在脑袋上生疼。

    所以,这个时候云昭一般不会去柿子树底下发神经,他们全家围着一个巨大的铜盆吃涮羊肉。

    冻好的大块羊肉用刨子刨成薄薄的肉片,裹上芝麻酱一类的蘸料,令人爱不释口。

    钱多多跟冯英两个不停地涮肉,即便是这样,也供不上三头埋头大吃的猪。

    羊肉是从陇中盐池运过来的,这里的羊肉吃一口鲜香满口,一点腥膻气都没有,乃是做涮羊肉的极品材料。

    云昭猛猛的吞了一口羊肉,吐出一口白色的热气,提起一杯酒吱溜一声,就喝光了杯中酒,再打一个混合着肉香,酒香的饱嗝,顿时觉得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偏头瞅瞅坐在左右的两个儿子,再看看两个勤快且貌美如花的老婆,云昭摸摸云彰的圆脑袋问道:“吃饱了吗?”

    云彰不理睬他,跟云显一样,继续等母亲涮肉给他,刚才抢不过父亲,他们没吃多少。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云昭也想让年幼的儿子先吃饱,钱多多能冯英却不这么看,先紧着丈夫吃,偶尔给孩子喂两口,等丈夫吃饱了,这才轮到儿子们。

    虽然这也是封建残余,可是,这样当父亲真的好爽,所以,云昭也就没有纠正的必要。

    钱少少闻着肉香味匆匆来了。

    他可没有云昭那种一筷子一筷子涮肉的的臭讲究,端起一盘子肉一股脑的丢铜锅里,等羊肉飘上来,就捞了一盘子,倒上半碗芝麻酱,就西里呼噜的吃的痛快。

    两个孩子羡慕的瞅着舅舅豪迈的吃相,齐齐的看了父亲一眼,觉得自己被骗了。

    云昭一边剔牙,一边埋怨钱少少道:“吃这东西就是要品尝滋味,这么吃完全是糟蹋东西。”

    钱少少不为所动,报复般的又往铜锅里倒了一盘子肉,两个小的立刻欢呼起来。

    “看到没,大家都喜欢痛快的,你那么吃才是穷人的吃法,富贵人家吃东西主要的特点就是数量多!”

    说着话,不但用漏勺捞了好多肉满足了两个外甥的胃口,还给钱多多,冯英也捞了一盘子,自己最后用漏勺把铜锅里的羊肉一网打尽之后,才一口酒,一口肉的大吃起来。

    吃的很是痛快,看的云昭又有些想吃。

    “孙国信带着两个红衣喇嘛步行进入了斡难河,在那里遇见了六个被蒙古王公装在木头箱子里准备活活饿死的犯错牧奴。

    就请求王公饶恕这几个牧奴,王公不肯,还调笑孙国信,除非他肯替这几个牧奴顶罪才会放了这几个牧奴。

    孙国信说他现在还不到割肉喂鹰的时候,就问蒙古王公,能不能用羊来代替。

    蒙古王公答应了,但是提出,必须是这些羊自愿才成。

    孙国信欣然同意,就走进羊群,也不知道跟羊群里的羊说了些了什么。

    就有六只羊自动走出羊群,安静的跪在地上,直到被杀,也一动不动。

    孙国信在一边为这六只羊赞叹,说它们来世为人之后必定富贵一生。

    还告诉那六个牧奴,他们来世一定会变成羊,回报这六只羊的恩德,只遭受短短三年的罪过,就能洗涮干净罪孽,重新转世为人。

    蒙古王公自觉罪孽深重,请求孙国信为他用羊赎罪,孙国信却说,这些蒙古王爷冤孽太多,此次帮他赎罪了,就要用三世的苦难来还,不划算。

    从此,孙国信在斡难河周边就有了“活佛”的称号,蒙古王公们不太喜欢他,但是,牧民们却对他顶礼膜拜,也有不少牧民心甘情愿的驱赶着牛羊群追随孙国信。

    愿意一生供养他。”

    (西北人过世之后葬礼上一定会牵一只羊,就是因为这个典故,上面说的用羊赎罪的事情,孑2亲眼所见,羊真的是自动赴死,诡异至极,孑2是不信转世轮回的,就是不知道其中法门,有知道的请求告知)

    钱多多跟冯英瞅瞅盘子里的羊肉,再看看钱少少,稍微犹豫一下,就继续开吃。

    “你配发给孙国信的人手,什么时候到位?”

    “已经离开蓝田城了,据说,他们准备在捕鱼儿海给莫日根活佛修建一座道场。”

    云昭点点头道:“捕鱼儿海远离建州,又在蒙古人的包围之中,确实是一个扩充势力的好地方。”

    钱少少又道:“徐五想在汉中杀伐果决,从进入汉中开始,就在汉中全盘执行了关中的土地改革政策。

    所以,想要汉中完全稳定下来,他认为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云昭点头道:“怀柔政策不可取,怀柔的时间长了,就成了绥靖政策,如果时间拖得再长一些,就没人把我们当一回事了。

    回公文告诉徐五想,在未来的一年中,他可以临机决断,不用事事上报等待回音,只要时候补上文书就成。

    一年后,会有检查组下汉中,检查他的工作成效。

    对了,韩陵山怎么回事?

    从广州出发都一个月了,也该到关中了吧?”

    钱少少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瞅了一眼道:“他如今在一个商队中,据他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商队,他还在商队中发现了郑芝龙的旧部施琅。

    他准备看看。”

    云昭怒道:“他就是不喜欢受约束,不愿意回玉山。

    还有脸往玉山上送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大肚婆,他还要不要自己的前途了。”

    钱多多笑道:“他是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

    回到玉山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波澜来呢,就他那张臭嘴,你不是也不待见他吗?

    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你让他休整,实际上呢,参与这种阴谋诡计他才觉得是一种休息。

    这些年,他一直奔波在外出生入死的,对他宽容一下。”

    钱少少也在一边道:“其实我也想过他那样的日子。”

    话音未落,钱多多一巴掌就甩在弟弟脑袋上,打的钱少少脸差点钻盘子里,见姐姐是真的怒了,就连忙跟两个外甥对视一眼,一起埋头大吃。

    云昭叹口气道:“人手都在外边,关中反倒空心化了,偏偏关中的事情逐日增多,问题也变得诡异,玉山书院刚刚毕业的那些人又不堪大用。

    能堪大用的又没一个愿意留在中枢。

    看来他们这是准备要活活累死我。”

    钱少少想要说话,又被姐姐瞪了一眼,就继续参加到外甥们吃饭的队伍里不做声。

    姐弟两的表现落在冯英眼里,她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夫君,你只用玉山书院的人,这是有问题的。

    如今,关中地域逐日扩大,一个玉山书院不足以停供足够您使用的人手。

    既然夫君志在天下,当有海纳百川的心胸,一味地用自己的子弟兵,将来会堵上其余地方人才的上进之路。

    妾身以为,一言堂并非好事。”

    云昭摇头道:“不是我不用他们,而是他们跟不上我们前进的步伐,不理解我们将要做的事情,理念都驴唇不对马嘴的,你让我如何放心使用他们呢。”

第一二二章枭雄总是从一个模子出来的

    冯英的谏言对云昭来说其实是有一些老旧的。

    古代帝王们将海纳百川当成一种必须有的帝王心胸,甚至当成了座右铭。

    云昭不这么看。

    大明的文人对他来说过于老旧了。

    不是说他们不够聪明,不够睿智,而是因为他们的学问跟目前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是脱节的。

    长久的处在陆地上,一日最快不过三百里,他们没有办法理解一万里,两万里甚至十万里以外的事情。

    玉山书院出来的就不一样了,从孩童时期他们就知晓——他们脚下的大地实际上是一颗星球!

    不要小看这么一点差距,就这一点差距,就很容易将大明绝大多数为八股文皓首穷经的文人排除在新世界之外。

    心里的世界宽阔了,大明朝的这点事情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就像韩陵山,韩秀芬,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这些人的视角从来都是整个世界一样,考虑问题的方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大气起磅礴。

    很奇怪。

    当星球概念形成之后,国家的概念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而国家概念一旦形成之后,一个王朝就很难崩溃了。

    以前用的“华夏”“中华”“赤县”“神州”“中国”这些称呼,造就了这片土地上虽然不断地改朝换代,,天下大势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奇观。

    云昭要做的就是,给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物的屁.股都烙上中国的字样。

    这些,大明文人们是不理解的。

    他们只会在云昭获得成功之后山呼万岁,并且恭贺云氏王朝万万岁,说不得还要羡慕云昭为云氏子孙后世打下来一片花花世界。

    然后,大明朝又成云昭家族的了,与旁人无关。

    一家一户是守不住一个璀璨文明的,需要所有人努力才成。

    如果要让所有人都参与守护这个文明,首先,帝王就不能把这个世界看成私人的,只有这个世界属于所有人,且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点,才肯在他遭难的时候伸出双手。

    云昭是要终结这片土地上的这种不完全的封建统治!

    因此,他从骨子里排斥旧文人。

    将这些人看作了需要被李洪基,张秉忠等造反者改造的人群,对他们的生死并不关心,他明白,只要这种人大量的存在,玉山书院就不可能成为大明国真正的文化中心。

    这些话云昭是不能说的,甚至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他只能让历史潮流浩浩荡荡的沿着它旧有的方向前进,而不去打扰他。

    冯英见云昭随便解释了一句之后,就搁置了这个话题,也就不再提及。

    晚上休息的时候,钱多多靠在云昭怀里细声细气的道:“夫君不喜欢冯英的谏言?”

    云昭叹口气道:“世界变了,要用新的眼光来审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了。”

    钱多多道:“变化很大吗?”

    云昭点点头道:“非常大。”

    “比如呢。”

    “比如……人的能力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非常强大,能飞天,会下海,而祖先留给我们的经验不足以应付将要到来的新世界。

    我力求在祖先的智慧节点上,注入新的想法,让祖先的智慧变成一种全新的可以适应新世界的智慧,从而,继续保持我们这一族强大的传统。”

    “能飞天?”

    “没错。”

    “怎么飞?长翅膀?”

    云昭俯视着怀里的钱多多道:“你多久没去玉山书院了?”

    “玉山书院里有人能飞?”

    “飞起来了,就是很快又掉下来了,还摔断了六根骨头。”

    “怎么飞的?这样呼扇翅膀?”

    钱多多坐起来挥舞着双臂做振翅状。

    “有人用竹篾跟加厚丝绸,作了一个带翅膀的飞行器,在地上快速奔跑之后,从一个不高的山包上跳了下去,然后就在空中飞了大概有五十丈远。”

    “纸鸢?”钱多多一脸的鄙夷之色。

    “差不多,不过,他真的在空中飞了五十丈远,算是起飞了。”

    “这算什么飞行?”

    “当然算,既然双脚已经离地了,那就说明人真的可以借助工具飞起来,后面不过是怎么飞,飞多远,飞多高的问题。

    只要人想要在空中翱翔,将来就一定会真正飞起来的。

    自从我们祖先知道用木棒跟野兽作战开始,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哪一种工具不是从实践中一点点完善出来的?

    就像织布机,五年前你还在用手摇纺车呢。

    现在呢?

    你见到水力纺车为什么一点都不惊奇呢?

    所以啊,人迟早会飞起来的。”

    钱多多眯缝着眼睛思考了一阵子道:“我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些冬烘先生们估计是更加指望不上了。”

    云昭摇头道:“冬烘先生们的优势在于族群庞大,总会出现几个不走寻常路的。

    比如那个把自己绑在插满火箭的椅子上要飞天的万户。

    比如许先生的胞兄徐光启。

    比如那个死了快三十年的赵士帧。

    比如那个看不起我们山贼身份的江西人宋应星。

    这些人要是不死还愿意来关中,我倒履相迎都没问题。

    哪怕是给大明督造火器两代人的交趾黎氏父子我也可以给他重要的位置。

    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不符合冯英说的海纳百川。”

    钱多多站在床上,俯视着云昭道:“既然如此,干嘛不跟冯英说清楚,害得她老大的不高兴?”

    云昭苦笑道:“冯英在玉山书院的时间太短了,我准备让她多接触接触玉山书院,等她转过念头来了,再跟她细说,这样就能明白了。”

    钱多多腾的跳下床打开自己的衣柜大门,然后,云昭就看到有些羞愧的冯英。

    “是钱多多硬拉我来偷听的。”

    冯英嗫喏一阵,立刻就把锅甩给了钱多多。

    钱多多冷笑道:“本来我想先跟夫君亲热一下再说话的,这样一来,你的收获会更多。”

    听钱多多说荤话,冯英反而不畏惧了,跳出衣柜,抓住钱多多就丢到床上,冷笑道:“你们忙,我就在这里看着!”

    钱多多跳起来,将半推半就的冯英推出卧房关好门,这才气咻咻的回来。

    云昭躺在床上摊摊手道:“你其实可以邀请她一起睡的。”

    钱多多鄙视的道:“你想想也就算了,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进了我的房,就属于我一个人。”

    说完,呼一口气吹灭蜡烛吼道:“睡觉!”

    韩陵山从麻袋里揪出一把虾干慢慢的吃着,不远处的马车摇晃的厉害,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叫声。

    施琅把酒葫芦还给韩陵山,对那辆马车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韩陵山小声道:“你说,马车里的那个胖子是谁?”

    施琅毫不在意的道:“那个女人的男人。”

    韩陵山瞅瞅施琅道:“你说,那个女人长的那么好看,为什么会嫁给那个死胖子呢?”

    施琅抽抽鼻子道:“漂亮的女人一般都会嫁给胖子。”

    “为什么?”

    “因为胖子一般有钱,有粮。”

    韩陵山不服气的道:“难道说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要丑女人?”

    “不一定!”

    “怎么个不一定法?”

    施琅将他的刀塞给韩陵山指着马车道:“你现在过去,隔着车窗一刀捅进那个胖子的肚子,把刀柄转几圈,让胖子死透,然后,再把其余的七个伙计给砍死,把胖子的钱给我,那个漂亮女人就是你的了。”

    韩陵山上下打量一下施琅道:“为什么你不去把胖子干掉,再干掉七个多余的伙计,把女人给我,这里的钱,跟货物都就成你的了。”

    施琅道:“这种事以前常干,最近不成了,我只想跑的远一些,到了地头之后没钱的话,再干。”

    韩陵山道:“你疯了,关中的云昭就是最大的山贼,你去他的地盘当强盗,是活的不耐烦了?”

    施琅苦笑一声道:“本就该死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终于安静下来了,一个身高八尺,体胖如猪的大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韩陵山跟施琅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两人刚刚走到跟前,胖子就丢出来一个钱袋,韩陵山探手捉住,眼睛却瞅着那个胖子。

    胖子道:“明天早点走,日落就歇息,我听说湖南地界不安稳。”

    韩陵山陪着笑脸道:“湖南全是山贼,我们不如绕道走吧。”

    胖子抬腿踢了靠的比较近的施琅一脚对韩陵山道:“绕道蜀中更麻烦。”

    说完,就长吸了一口气,又钻进马车里了。

    韩陵山瞅着正在掸灰尘的施琅道:“我以为你刚才会杀了他。”

    施琅直起腰身道:“是你想要胖子的女人,不是我,要杀也是你杀,杀个吧胖子跟七个苦哈哈,对你这头山上下来的猛虎来说不算难事吧?”

    韩陵山摸着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胡茬笑道:“你这个海里的蛟龙,上了岸,怎么就变泥鳅了,被人家羞辱,还能做到唾面自干。

    是不是你们海里的好汉都是这副德行?”

    施琅瞅着韩陵山道:“你要干什么尽管去干,我不拦你,也不怀你的事情,就当我是一个过路的。”

    韩陵山摇头道:“这点货物还满足不了我的胃口,兄弟,有没有想法跟我联手干一票大的?”

    施琅淡淡的道:“这一票大的一定不好干。”

    韩陵山道:“乱世里,好汉爷若是没有几两银子傍身,人家的狗都看不起你。”

    施琅道:“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韩陵山正色道:“爷爷坐不更名,站不改姓,黑风山黄玉是也!”

    施琅冷笑一声道:“这名字假的可以。”

    韩陵山抓抓后脑勺道:“没办法,只要想到用假名字,就会想起黄玉这两个字。”

第一二三章韩陵山啃骨头的方式

    无知,对于一些人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对那个胖子跟那个妖娆的女人而言,就是这样。

    韩陵山自然是山上下来的吊睛白额猛虎,而施琅绝对是一条满嘴钢牙的食人鲨!

    普通的英雄好汉算计其中的一个都要费尽心机,小心翼翼,现在,这一对狗男女居然一次性算计两个。

    韩陵山在广州路过那家店铺的时候就敏锐的发现了门帘上绣品上隐藏的白莲标志。

    一想到周国萍现在是白莲教的仙姑,他就对这伙人非常的感兴趣。

    至于施琅,不过是他顺手牵羊的战利品。

    他以为施琅已经死在了郑芝虎庙里了,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出于谨慎,他都要除掉施琅,补上自己在虎门沙滩的过失。

    不过,在随后的传来的消息中,韩陵山发现施琅成了杀死郑芝龙的最大嫌犯,且全家都被郑氏家族给杀了,他就准备再看看这个人。

    毕竟,能从他计划缜密的阴谋中全身而退的人都需要另眼相看。

    在确定施琅确实属于无家可归的那一类人之后,活着的施琅比死去的施琅似乎更加的有用。

    韩陵山是一个从不轻易浪费任何资源的人。

    在玉山书院一月一次令人幸福感爆棚的啃肉骨头时节,韩陵山总是能将自己分到的一块肉骨头利用到极致。

    啃肉的时候一定要全神贯注,调动全身的感官来享受吃肉带来的幸福,啃掉肉之后,光骨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肉膜。

    这层肉膜用眼睛几乎看不到,只有用舌头一点点的舔舐,才能吃到一星半点。

    最后就是吃骨髓!

    这几乎就是一场盛大的节日,需要用心对待。

    用竹签一点点的挑出骨髓含在嘴里的感觉,只要韩陵山想起来,他就必定要吃一顿肉骨头才能解除这种销魂蚀骨的思念。

    所以,韩陵山吃过的骨头,狗都不啃!

    如今,施琅就是他新获得的一块肉骨头,前边只啃掉了肉,现在还有那层美味的肉膜跟骨髓没有吃到,韩陵山如何肯善罢甘休!

    这一次送的货物对于海边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内地人来说,带着海腥味的各种海上干货,是无上的珍馐。

    所以,这一批货算是价值不菲。

    不过,韩陵山以为,那辆显得破旧的马车才是真正的价值不菲!

    至少,整辆马车的车板,价值绝对超过了五千两黄金,因为,那块底板本身就是一块黄金板。

    也不知道那一对男女是怎么想的,以为把黄金板装在马车上就能瞒天过海,却不知道,这半个月来,韩陵山几乎搜索了整支商队,就连那个女人的亵衣包袱他都细细的查验过。

    白莲教,五千两黄金,加上施琅,韩陵山认为自己这趟远路不算白走。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收获在后头呢。

    因此,他在商队中表现的极为勤快,颇受那个叫做张学江的胖子跟薛玉娘看重,把剩下的九个壮汉交给他来统领。

    施琅没说错,其余的七个人都是普通的汉子,是不是老实人就很难说了,如果不是那个叫做张学江的胖子无意中露了一手空手断白刃的功夫,那七个汉子早就出手杀掉胖子跟韩陵山,施琅三个,掳走美人跟货物了。

    湖南地正在被张秉忠肆虐,这个时候往来这条路上个人,除过流民之外,基本上没有几个好的。

    即便是流民,在某些时候也很可能会变身为强盗。

    这支奇怪的商队居然有惊无险的过了韶关,郴州,吉安,袁州,渡过湘江之后抵达了长沙府。

    韩陵山一路上忙前忙后,不仅仅要管理商队,只要有时间,还会跑去路过的城镇打问海鲜干货在本地的售价如何,有这样的伙计,胖子张学江跟薛玉娘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一路上下来,仅仅是赏钱,韩陵山就拿到了足足一两银子,而那个叫做薛玉娘的妖媚女子看韩陵山的时候,眼中也多了一份别的含义。

    才进入长沙府府城,韩陵山就看到一个俊俏的青衣书生站在城门口,眺望远处的青山,似乎正在发思古之幽情。

    韩陵山跟那个俊俏书生的眼神对接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随意的挥挥手像是在撵苍蝇一般,然后,那个年轻书生就走了。

    施琅抬头瞅着长沙府的城楼瞅的非常认真。

    韩陵山轻轻一笑,他明白,像施琅这种人,只要看见了城池,就一定会盘算一下自己如果要攻打这座城池,到底该从哪里下手。

    见施琅的目光最后落在城头的箭楼上,就低声道:“我在广州见过红毛人炮轰广州,如果有那种红夷大炮的话,这种砖石砌造的城池,不难攻下来。”

    施琅摇头道:“你也高看红夷大炮了。”

    韩陵山道:“什么意思,我看红夷大炮轰击的时候,山摇地动,威不可当,怎么就不成了?”

    施琅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想要轰破这种城墙的红夷大炮,至少要万斤重炮才成,我们一路上从广州走到长沙,你觉得那些路能支撑你运送万斤红夷大炮?”

    说完话,就迈步向前,不理会韩陵山这个不学无术的山贼。

    一行人匆匆的投店住下,或许是连日来车马劳顿的关系,胖子早早就投店住下了,至于那个女人,却说店里不干净,情愿住在马车上。

    韩陵山劝说良久,也不见效,就声言晚上自己会守在马车外边保护薛玉娘。

    薛玉娘听了自然笑的媚眼如丝,倒是施琅早早地倒在大通铺上睡得鼾声如雷。

    韩陵山依旧照例去了长沙市上,打问干货价钱去了。

    王贺就守在客栈外边,见韩陵山出来了,就赶紧赶着马车迎上去道:“韩老大,快些回关中吧,主公已经生气了。”

    韩陵山上了马车,王贺也在钻进马车,随即就有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坐在了马车前边赶车。

    “这就回去。”韩陵山随意回答了一声,就上下打量马车,发现这辆马车跟那个女人乘坐的马车相差不大。

    王贺指指客栈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你不在岳阳恢复你兄长的事业,来长沙做什么?”

    王贺道:“钱少少的指派,要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话就把一份文书递给了韩陵山。

    韩陵山看完文书叹口气道:“我这样的一匹野狼,干嘛一定要把我拴在家里呢?”

    王贺道:“这是主公的决定。”

    韩陵山摇摇头道:“主公这个称呼不好,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我就要向县尊进言,去掉主公二字。”

    王贺压低声音道:“不好吧。”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主公这个身份,是杨雄他们搞出来的是吧?”

    王贺点头道:“秘书监开的头。”

    “这就不是一个好头,徐五想在秘书监的时候还干不出这种满是旧文人臭味的事情!

    主公,主公,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奴仆!

    我韩陵山欠云昭一条命,哪怕我把这条命还给他,也不做他的奴仆!”

    王贺忽然笑了,指着韩陵山手中的文书道:“这份文书我看过,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装慷慨激昂了。你说的话,是县尊说过的,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丢人。

    这一次调你回去,就是为了整肃风气,莫让我蓝田沾染上旧的腐臭气。”

    韩陵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王贺道:“明天,用你的这辆马车把院子里的那辆马车换掉。”

    王贺笑道:“还是只把底板抽调算了。”

    “你看出来了?”

    王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全湖南的盗贼都看出来了,只是因为上面有一朵碳粉描绘的白莲,这才让你们平安到了长沙,等你们出了长沙城你再看,白莲教可不敢把手往张秉忠身边伸。”

    “随你吧,五千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

    王贺连连答应,最后嘱咐韩陵山早点回玉山之后,就坐着马车离开了。

    晚上的场景非常的有趣。

    韩陵山坐在台阶上瞅着院子里的货物,马车上的女人瞅着他,那个胖子不知何时守在窗口瞅着那个女人。

    冬日里的长沙,阴冷潮湿,韩陵山裹着毯子坐在屋檐下瑟瑟发抖,那个女人时不时地发出叫.春的声音,每到这个时候,守在窗户前的胖子,就会发出一声满含威胁的闷哼声。

    看来,这支商队真正的主事人是是那个女人薛玉娘,否则,那个胖子早就跑到马车上去了。

    既然有人看着,韩陵山在地上起了白霜的时候匆匆跳上大通铺睡觉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施琅已经起床了,正在吃一大碗米粉。

    “你昨晚应该看着他们两个的。”施琅见韩陵山起床了,就冷笑一声道。

    韩陵山揉揉眼睛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琅道:“你心心念念的一大块金子没了。”

    韩陵山吃了已经才坐起来,又懒懒的躺下来,伸个懒腰道:“我心里只有那个美人儿。”

    施琅用筷子指指外边道:“你去看看,你的美人变成了母老虎!和你很是相配!”

第一二四章卧槽,倭寇

    韩陵山很快就看到了一样非常熟悉的东西——一把很大的夹子!

    这种夹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近一丈长绿油油的竹柄,顶端还有两个弧形爪子,爪子顶端有小指头粗细的绳子,竹柄上有一个小绞轮,只要快速转动,带有弹性的爪子就会啪的一声合拢,两个弧形爪子就会牢牢地将猎物抱住,想要逃脱很难。

    他之所以会熟悉这东西,完全是因为在这种夹子,就是出自他韩陵山之手。

    当时,玉山上的男女孩子渐渐长大成.人,不论是男女都散发着野兽发情的气息,再加上朝夕相处,很容易生出情愫,继而,有一些人会被情欲冲昏头脑,干一些成亲后才能干的事情。

    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

    身为学生会大统领,韩陵山有责任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在屡禁不绝,且弄出人命之后,韩陵山不得不用重典。

    可是,情欲这种事情一旦起来了,就像是草原上的大火,扑灭很难,而玉山书院的男男女女们一个个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有一个专门学习土木学科的混蛋,为了能与心上人幽会,居然在设计玉山给水系统的时候,以留下工程提前量的理由,特意加粗了一段水槽,

    当韩陵山将男女宿舍完全分隔开之后,这家伙只要思念自己的心上人了,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跳进水槽,顺流而下……愉快的穿过隔离区,见到假装洗衣服的心上人。

    不久,他的心上人有了身孕……

    韩陵山为此被山长徐元寿破口大骂了一顿。

    徐先生以为,“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乃是人之天性,只可约束,不得隔绝,女学生有了身孕,完全是他在这个学生会大统领的错。

    于是,暴怒的韩陵山回来之后,就设计了这种可以触发,也可以手动的夹子,在各处可疑地点安装了一些触发的,也与学生会的同仁们手持这种长柄夹子四处巡游。

    ……然后,这种夹子声名大噪,玉山书院的学子纷纷谈夹子色变,而那个经常需要看望心上人的家伙,也被触发式的夹子活捉,在水槽中被水流冲刷了半夜。

    当韩陵山在长沙的客栈里再看到这种夹子的时候,颇有些感慨。

    一个仅仅穿着一件开襟亵衣的美人儿,在被夹子控制住双手身体之后,她果然暴怒的如同一头疯虎。

    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帮忙解开,韩陵山连忙用刀子割断夹子上的绳子,将这个女人拯救出来的时候,明显感受了那些围观者送给他的恨意。

    女子仅仅把敞开的亵衣在腰上打了一个结,然后就叉开手闪电般的朝韩陵山扇了过去,韩陵山低头捡拾女子散落的鞋子,躲过一劫,那个女人却从大腿根上抽出一柄匕首,刺向抱着双臂笑呵呵看热闹的施琅。

    施琅闪身躲开,在这个女人脖子上用力推了一把,于是刚刚裹好的亵衣再次散开,女子光溜溜的大腿在空中舞动两下,就重重的掉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原本已经散开的围观者,又迅速的围拢过来,一些不堪的家伙瞅着女人白花花的下身居然流出了口水。

    韩陵山连忙帮女人盖上双腿,并且连声喊着胖子的名字,希望他能出来照料一下他的女人。

    女子对身体暴露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披散着头发恶狠狠地看着施琅道:“你今日休想活着离开。”

    韩陵山瞅瞅女人,又瞅瞅施琅很是不解,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如此的恨施琅。

    施琅摊摊手道:“她的金子不是我拿的。”

    韩陵山在这才朝马车看过去,只见马车的底板已经不见了,马车上的被褥散落了一地。

    韩陵山觉得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该那个死胖子出场了,就连呼带喊的跑到那个叫做张学江的胖子屋门前,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那个胖子倒在床铺上,脑袋耷拉在床边,而厚厚的蓝色被子,已经被吸满了血,变成了黑色。

    “掌柜的,不好了,张爷死了。”

    韩陵山一边惊呼,一边冷静的打量一下房间,没发现什么王贺留下什么明显的破绽,就是胖子脖子上的伤口不像是玉山书院惯用的割喉手法,显得很粗糙,刀口也不齐整,且深浅不一。

    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是谁干的。

    就在他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张胖子用的长刀还钉在梁柱上。

    这是一柄倭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八闽之地用这种武器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刀身上镌刻的一枚图案,让韩陵山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

    图案很简单,就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三个蒲扇一样的东西均匀的分布在圆圈里。

    这个图案很有名——乃是倭国赫赫有名的掌权者——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的族徽——三叶葵!

    这些念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就在韩陵山准备拿走这柄刀的时候,薛玉娘却匆匆的冲了进来,对于死去的张学江她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她跳上床,踩着被血浸透的被子从梁柱上拔下那柄倭刀,挥刀劈开了床头,一个小小的竹筒掉了出来,她如获至宝般的捡起竹筒揣进怀里,然后对韩陵山道:“不要报官,就说是暴毙,埋了吧。”

    韩陵山连连应是。

    等这个女人提着刀子离开的时候,他再看这个女人越看越是喜欢。

    还以为这个鬼女人的价值不算太高,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是小看了她。

    跟倭国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能扯得上关系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宝贝,不可平常视之。

    原本在拿走金子之后,韩陵山就要准备跟施琅结伴跑路了,有了新的发现之后,韩陵山准备将这个女人送去关中,看看,这个原本身怀重金的女人去关中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他一边走,一边跟薛玉娘解释,不管是谁偷走了她的车板,都跟施琅没关系,毕竟,他们昨晚是睡在一起的。

    薛玉娘虽然依旧怀疑施琅,终究还是听了韩陵山的解释,准许施琅继续留在商队里,看样子她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干掉施琅……或者还有包括韩陵山在内的所有伙计。

    好在王贺等人只抢走了那块黄金车板,没有动薛玉娘手头的散碎银子,有了这些散碎银子,韩陵山在加倍赔偿了客栈的损失之后,也顺便请掌柜的派人清理掉了张学江的尸体。

    一整天,薛玉娘都很忙碌。

    “喂,我现在信了,你确实是在馋那个女人的身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施琅又凑到韩陵山身边低声道。

    “胖子不是我杀的。”没干的事情韩陵山自然要辩解一下的。

    施琅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强盗抢劫女掌柜的时候你睡得死死的,我本来想出去看看,发现那些人的身手了得,就重新躺下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被人拴狗一样的拴在马车边上,嘴里的破布还是我帮她去掉的,那时候,她还没醒呢。

    我应该在那时候叫醒你的,你们应该还有时间睡个回笼觉。”

    韩陵山瞅着施琅道:“你杀那个胖子做什么呢?”

    施琅道:“他踢我。”

    这个理由非常强大,韩陵山表示认可。

    “我准备陪那个女人去关中,你去不去?”

    “去吧,我以后不能再去海边了。”

    “要不跟我上山吧!”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办。”

    韩陵山依旧认可施琅的话,毕竟,不管谁的全家死光了,都要探究一下原因的。

    再见到王贺的时候,他显得很高兴。

    “五千两黄金到手了,就是黄金板上的铭文让人有些尴尬。”

    “铭文上写了些什么?”

    “日出处将军德川家光信于长安统治者云昭将军足下。”

    “没关系,抢走也好,他们会再铸造一块金板献给县尊的。”

    韩陵山把一封信交给了王贺,要他送回玉山,至于他自己再一次延迟了回到玉山的时间。

    王贺不敢问韩陵山为什么一定要死死缠着这个鬼女人,只是隐晦的劝告了韩陵两句,要他尽快赶回玉山,县尊对他总是拖延已经很不满意了。

    韩陵山笑而不语,他没办法明确的告诉这个年轻人,规矩是对年轻人制定的,只要有一个人地位够高,就会有足够的自主权,哪怕面对云昭这个实际上的关中主人也是一样。

    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商队里忽然多了十个人。

    这让另外几个伙计很是不安,主要是这十个人都像哑巴一般,来到客栈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还一言不发。

    施琅见韩陵山回来了,就小声道:“倭寇!”

    韩陵山道:“要不要杀了他们?”

    施琅冷声道:“倭寇上了岸,必杀之!”

    韩陵山忧郁的道:“人太多了。”

    施琅道:“我们也有十个人。”

    韩陵山道:“既然如此,我听你的,只是……”

    “那个女人不会杀,留给你!”

    对于施琅的安排,韩陵山没有意见,他很明白施琅这种天生就喜欢发号施令的人,一般有这种自觉的人,都会有一些本事。

    他想看看施琅的本事!

第一二五章破败的天下

    云昭看着文书眉头皱的很紧。

    “德川家光?

    他找我做什么呢?”

    钱少少在一边道:“五千两黄金,不算多,也不算少,德川家光也是不算厉害,也不能等闲视之的人物,大明人中,与倭寇联系紧密的人只有郑芝龙。

    难道说郑芝龙死掉之后,他就想再找一个联盟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同时,直接找上我们,眼光不可谓不毒。”

    “我们已经在努力韬光养晦中,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你说,这个德川家光怎么就这么睿智呢?”

    杨雄站在一边努力的插了一句嘴。

    云昭看了杨雄一眼道:“这说明我们的韬光养晦政策是失败的。”

    说到这里,云昭又对钱少少道:“既然远在倭国的德川家光都能知道我们,那么,大明国土上的人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们迟早要造反?”

    钱少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造反的。”

    云昭摇头道:“我们不造反,我们是正大光明的接收这片大地。

    今年给皇帝的进贡送到了吧,皇帝满意不满意?”

    杨雄连忙道:“听宫里人说,皇帝很满意,就是在收到进贡以后,一个人在大殿上枯坐了一夜。”

    云昭叹息一声道:“国事糜烂,洛阳,武昌陷落,蜀中被打的乱糟糟的,山西,河南,也民不聊生,山东,河北被建奴肆虐之后至今人烟稀少,再加上九边重镇如今已然名存实亡……”

    “是啊,我估计皇帝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过一两个像样的好消息了。

    我们的贡品送上去,或许能安慰一下皇帝那颗凄凉的心。”

    钱少少也是一脸的同情。

    “是啊,是啊,这世间还有人记着皇帝的好,我想皇帝一定很欣慰。”

    杨雄最近变得很是聒噪,也不知是为什么。

    三个人里面,或许只有云昭是在真正的为崇祯皇帝哀伤,至于钱少少跟杨雄两个,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加的浓重一些。

    到了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一日,大明的颓势越发的明显了。

    离开开封的李洪基随即进攻汝州,汝州知府钱祚征帅众抵抗十一天,弹矢俱无,不得不登城作战,身中数箭,犹自酣战不绝,直至血流干净,旋即,汝州城破。

    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官军追张献忠至开县。

    左良玉亲自率军队到云阳,其余诸将至开县黄陵城。

    总兵猛如虎、参将刘士杰迎战。

    刘士杰率军深入战阵,所向披靡。

    张献忠登高望见无秦人旗帜,而左良玉军无斗志。

    乃选壮士潜行于沟谷中,乘高大呼驰下。

    左良玉兵先溃,士杰及游击郭开、如虎子先捷皆战死,如虎突围远走。

    崇祯十三年十月十七日。

    朝廷以总督三边侍郎丁启睿为兵部尚书、督师,节制陕西、河南、四川、湖广、江北诸军。

    丁启睿本不知兵,受重任不知所为。

    受命入潼关,被潼关守将云杨呵斥,不得入内。

    由承天赴荆州,湖广巡按汪承诏将船藏起,启睿至,五日不得渡。

    折而向邓州,州人闭门叫骂。

    过内乡,同样不得入。

    军队只得行荒山,吃马肉。

    启睿闻自成军围开封,有军队七十万,不敢去。

    又听张献忠在光山、固始间,兵少,乃与诸将相谋,诏檄左良玉,欲破张献忠军于麻城。

    开封告急,则曰:“我方有事于献忠,不及也。”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建州大将济尔哈朗围困锦州,锦州守将祖大寿向洪承畴求援,洪承畴按下祖大寿求援书,命祖大寿突围,祖大寿不肯,与济尔哈朗激战于锦州。

    洪承畴部将马科,吴三桂恳求洪承畴出兵松山,救援祖大寿,被洪承畴斥退。

    宣府总兵杨国柱受命起兵前往松山,半途,为洪承畴斥退!

    皇帝下旨斥责洪承畴。

    洪承畴曰:去年六月命祖大寿弃守锦州,回宁远受命,祖大寿曰,若有敌犯当一力承受,不愿回归,如今,不过是应其言尔。

    陛下若用臣为总督,则锦州断不可救!

    皇帝流涕于寝宫,谓周后曰:朕之命无人听矣。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九日,给事中左懋等督催山东漕运,道中驰疏言:“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

    皇帝命黄门运送关中银币九万到山东赈灾,黄门走到中途,遇盗,人,银俱无。

    这些消息,即便是云昭看来都触目惊心,心灰意冷,崇祯皇帝看了,不知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崇祯十三年,云娘收各色红利共计五十九万枚银元,超过了皇帝内宫一年的岁入。

    也就在崇祯十四年正月,因为河南,河北,山东,顺天府起了疫病,云昭正式下令封锁渑池以东,凡是从东方来的人,不得进入。

    朝廷的邸报不能多看,看多了对心脏不好。

    好在关中的邸报看起来还是有些赏心悦目的。

    韩城有子名曰王化,乡里青壮早年多战死,孤寡颇多,此人与妻子刘氏一力照顾孤寡一十二人,乡内其余百姓皆衣食丰足,唯有王化一家依旧草屋避雨,丐衣遮身。

    虽然妻,子脸上俱有菜色,却力保孤寡一日三餐,为乡间少见之善人。

    云娘听了这件事之后,大为感慨,亲自与儿媳钱氏,冯氏为王化一家缝制锦衣,派人为王化一家修建砖屋酬谢其善行,并出银元五千,在韩城立孤寡院。

    购买田产百亩,牛四头,骡马两匹,驴三头。

    以王化为第一任院长,取王化一子入玉山书院。

    一时间,韩城乡间善行大炽。

    又有清水县人梁志明,因妻子笃信魔教,取腹中胎儿献与妖僧炼丹,梁志明目睹妻子惨死,悲愤至极,以手中柴刀劈开妖僧肚腹,嚼食妖僧心肝,又挥刀与救护妖僧的信众大战半日,杀信众二十一人,力竭而死……现场血流成河,围观者无不双股惴惴。

    “这个是不是过了,你们不能这么宣传。”

    云昭从文书中抽出清水县的表彰文书,拿手指点着问杨雄。

    杨雄摇头道:“卑职先期审阅文书的时候,也曾有疑问,下文问过清水县大里长,里长说:“事实有时候比编造的故事还要离奇,还保证说,这就是事实。

    密谍司传来的文书上也有对此事的记录,大体吻合。”

    “清水县的魔教怎么还没有取缔掉呢?这都几年了啊。”

    杨雄道:“扭转人心,本就是一个水磨石功夫,目前已经出现了梁志明这等反抗者,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站起来反抗,最后从根子上掐掉魔教这颗毒瘤。”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将桌面上的文书全部抱起来放在杨雄手上道:“大力宣传,要让每一个关中人都明白我们喜欢百姓有什么样的行为,憎恶什么样的行为。”

    杨雄取走了云昭看完的文书,又抱来一摞子文书放在云昭的桌面上,指着最上面一本文书道:“这是渑池县大里长送来的文书。

    文书里说,在渑池,有流民一万八千人正在等待进入渑池境内,他们在流民群中已经发现了疫病的存在,为安全起见,他们准备放弃救济流民,包括取消施舍粥饭这样的事情。”

    “他们就没有想想使用别的不接触的办法吗?”

    “使用了,起先,渑池大里长认为只要从流民中选出一些人,定期给他们粮食,让他们代替渑池县施舍粥饭,结果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杨雄叹口气道:“渑池县的大里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想法居然在流民中催生出一批妻妾成群的富人来。

    狂怒的大里长,在知道这些人依仗手中那点权力在为非作歹后,就把这些人召集过来,说是要给他们更多的粮食……然后就全部杀掉了,用的是弩箭。

    继续选择了一批看似善良的人,然后……这批人也被他给杀了,然后,他们就心灰意冷了,以为在渑池境外的这些流民都是混蛋,不愿意接收。”

    云昭皱眉道:“工作有难度难道就不做了?

    谁给他不做的权力了?

    杨雄,给渑池县大里长何云去文书斥责,另外,别以为你故意隐掉何云的名字我就会忘掉惩罚何云了吗?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越来越像一个旧文人做事的方式了。”

    杨雄叹口气道:“家祖来玉山了,他老人家在教我怎么做事。”

    “出于孝道?”

    杨雄再叹口气道:“是的。”

    云昭道:“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出发去汉中,做徐五想的副手,徐五想知道该如何安排你的工作。”

    杨雄像是全身都轻松下来了,笑着拱手道:“卑职别的都好,就是这个孝道这一关总是过不去,现在好了,卑职可以去汉中穷山恶水之地为官,暂时避开祖父。

    而我祖父也会认为是他教我的东西在县尊这里不受用,才遭到贬斥,这是极好的。

    卑职又能做到忠孝两全了。”

    云昭坐直了身子,抬头瞅着喜笑颜开的杨雄道:”这就是你最近如此直白拍我马屁的道理所在?“

    杨雄嘿嘿笑道:“卑职到底是玉山书院出来的才子,这点小伎俩还是会玩耍的,我早就想去外地为官见识一下大场面了。

    县尊,卑职这就告辞,今天就离开玉山赶到凤凰山大营,明日就离开蓝田县,也让我祖父为我被贬斥的事情伤心一下。”

    云昭呆滞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被人算计了,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就唤来秘书监的柳城道:“给徐五想去信函,让杨雄去汉中最南边的大巴山。”

    柳城吃惊的睁大眼睛道:“那里有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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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551/ 第一时间欣赏明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孑与2所写的《明天下》为转载作品,明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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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