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晴天霹雳一般的大的喜事
普通人的恩爱情仇在韩陵山眼中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即便是再悲惨,离奇的仇恨在他眼中也是可有可无的。
这一次接到任务,要杀掉郑芝龙,并且离间分散十八芝这个海盗组织,韩陵山是很高兴。
这样的杀戮才有意义,这样的杀戮才能冠以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
他跟郑芝龙没有任何仇怨,在这之前他甚至没见过这个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出手杀掉这个人。
就像除掉田野里的荒草,就像捉掉草木上的害虫,就像从羊群里拖出一头染病的羊。
那个女子在把一枝簪子插进护卫头领的谷道之后,听到了这家伙的惨叫,心情似乎变得好多了。
毕竟,光溜溜的鲁文远已经躲到桅杆后面去了,而她的脖子上缠着一道丝线,鱼钩也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肌肤中,如果她的动作再激烈些,将会跟那个流血而亡的船夫一个下场。
“我以前有一个白痴同窗,他认为爱一个人就能化解这个人心中的仇恨跟痛苦,我跟你试了一下,结果证明,效果一点都不好。”
韩陵山絮絮叨叨的坐在这个女人身边,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又道:“忘了那些让你觉得痛苦的事情吧,一会我就放了你,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愉快的活下去。
最后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儿育女的一辈子快活过完,你说呢?”
鱼线拉的很紧,女人一动都不敢动,身子紧紧靠着韩陵山,斜着眼睛瞅着这个人道:“你确定跟我睡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因为贪恋我的美色?”
韩陵山摇头道:“我出身于一个高贵的地方,我所接受的教导跟学识不允许我做出一些龌龊的事情,当时,你衣衫半解的出现在我的房门口,虽然我心如止水,可是,你看起来却欲火中烧。
女人都是小心眼,如果我那个时候拒绝了你,你会更加的恨我,所以,我本着治病救人的目的,与你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实话,我本来还想多跟你交流一下的,你却告诉了鲁大人,说我轻薄与你,这让我非常的失望。
是你伤害了我,不是我伤害你。”
女子闻言之后,瞪大了眼睛,看了韩陵山半晌,才重重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韩陵山早在女子蓄积口水的时候,就抓过那个护卫头领的脑袋挡在两人中间,女子的口水很多,中间还夹杂了很多血,喷了护卫头领一头一脸。
韩陵山继续道:“你们漕户这些年依靠这条大运河生存的其实不错,如果你硬是说鲁文远不该杀你们的人,这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以前跟你们沆瀣一气漂没官粮的人才是该死的人。
鲁文远不过是第一个拒绝你们贿赂的人,他没有错。”
“你们锦衣卫里还有好人?”女子怒不可遏。
韩陵山笑道:“锦衣卫中人为这个大明朝,为大明朝治下的百姓出生入死的人多了,你们只看到了锦衣卫的恶,却没有看到锦衣卫的好处。
说实话,锦衣卫监视天下官员,与老百姓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我有时候很不明白,你们这些苦哈哈有什么资格可怜那些比你们富裕一百倍,权力比你们大一万倍的人呢?
就因为那些读书人在造我们的谣言?”
“你们本来就是恶鬼。”
“那是你谣言听多了,你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锦衣卫。”
女子凄然一笑,指着甲板上的残肢断臂道:“他们的样子你怎么说?”
韩陵山奇怪的道:“贼来需打啊,这些船夫不好好的把客人送到目的地赚钱,却想着把客人半路给弄死,然后拿走钱财,你来告诉我,这样的人应不应该被打死?”
“他是狗官——”
“可是,在你们答应送他去潮州的时候,他就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半路打劫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一家这时候应该已经被你们喂了鱼吧?
小娘子,别总是说自己的苦,别总是觉得自己无辜,你们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真的。
走吧,还是那句话,找个好男人嫁掉,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
韩陵山说着话小心的从这个女子的脖子上取下鱼钩,收起丝线,瞅着好不容穿好衣衫的鲁文远道:“鲁大人,没了船工,我们能把船开动吗?”
鲁文远指着船舱里道:“里面还有本官的四个家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江南人撑船的本事还是有的。”
韩陵山很满意,提起那个依旧跌坐在甲板上的女子用力丢上岸,想了想,又把她的弩弓丢还给了她,还从护卫首领的腿上拔下三枝弩箭与屁股上的簪子一并还给了女子。
想到那一晚的温柔,他甚至周全的从护卫首领怀里摸索出两枚银锭丢给了岸上的女子。
女子却顽强地爬上了船。
韩陵山又丢了一次,这女子又爬上来了……
“你上来做什么?”
“你睡了我。”
“我不想再睡了。”
“不行,你睡了我。”
“我……”
于是,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论中,鲁文远决定开船。
半夜的时候,那个受伤很重的护卫头领终于死了,他是被烦躁的韩陵山一脚踢死的。
鲁文远对此毫无意见。
锦衣卫要借用他的官身来隐藏,这是锦衣卫的日常操作。
于是,韩陵山没有去漳州,而是来到了潮州。
潮州到漳州有近五百里,韩陵山认为这个距离非常的合适。
潮州自古有耕海牧渔的传统,所辖之民大多靠海为生。
统领海阳、潮阳、揭阳、饶平、惠来、澄海、普宁、平远、程乡、大埔、镇平共十一县,潮州府商民经商于海内外各大商埠,并设立潮州会馆,名号潮州八邑。
仅仅以繁华而论,是一座比漳州还要富庶的地方。
而鲁文远来潮州府就是来就任潮州知府的。
鲁文远接任潮州知府之后,任命的第一个心腹官员就是——这个人叫做袁敏,在知府正式就任潮州知府的第一时间,就被任命为潮州府巡检!
这是鲁文远仔细查验了袁敏提供的北镇抚司文书之后,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
而这份绝密文书,在鲁文远看过之后,就当面被烧毁了,这也是惯例。
他不知道这个锦衣卫千户来潮州有什么要务,只知晓这个人办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他甚至还给自己在京师的老师去了信,隐约提到了此事。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谨慎的人。
上任开始,鲁文远就收到了潮州会馆送来的八千两银子的贺仪,他本不想要这些钱,毕竟,身边还有一个锦衣卫千户呢。
可是呢,这个锦衣卫千户却要求他收下来,并且希望知府大人能够狮子大开口一次。
在得知这个团练使要在潮州募兵,鲁文远开始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派一个锦衣卫来潮州了,于是,话里话外的将自己家宅破旧的话传了出去。
对于商人来说,尤其是身家丰厚,买卖做得很大的商家来说,不怕官员问他们要钱,就怕官员不问他们要钱,于是,在短短的十天之内,清贫的潮州知府鲁文远就收取了五万两银子的贺礼。
潮州府没有卫所,只有巡检司!
海港有巡检司,山林里也有巡检司,这些机构主要防御目标是百姓与海盗。
与海盗猖獗的漳州相比,这里的兵力要薄弱的多。
这就是韩陵山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潮州的原因。
鲁文远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幸运,一般来说,漕务出身的官员,不可能就任潮州知府这种肥缺的,他不知道钱少少花了多少力气,才帮他打败无数竞争者最终让他获得这个职位的。
做的所有事情,最终就是为了让韩陵山成为潮州府的巡检!
与大明很多地方一样,韩陵山看到破败的潮州巡检司一点都不奇怪。
看到老弱的巡丁们,他也不奇怪。
甚至打开兵器库之后,看到空荡荡的库房,他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明明是海边的巡检司,只有两艘小舢板被老迈的巡丁们开出去打渔,他也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让给他带路的老迈巡丁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总觉得这位巡检老爷是一个难伺候的。
不过,当巡检老爷打开带来的六口大木头箱子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全部被箱子里的银锭吸引住了。
“招募一千巡丁!”
韩陵山的话如同石头一般砸在地上的时候,几个老的牙齿都快要掉光的巡丁们,跑的如同奔马一般,巡检司有钱了,这时候不把打渔为生的子孙安排进来,更待何时!
“漕户们也没有了活路了,不如然他们也来?”
看到银子之后,那个死活打不走的女子也有些心动。
韩陵山冷漠的瞅瞅这个自称刘婆惜一听就是一个假名字的女人道:“三天时间,你的人要是能在三天之内来到潮州,我就用。”
刘婆惜笑道:“不用三天,两天时间就够了,他们这时候就在路上。”
“什么意思?”
“他们本来是跑来杀你跟鲁文远这个狗官的。”
“现在还杀?”
“不杀了,有饭吃比什么都重要。”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人都弄死?”
“你不是这样的人。”
“天啊,在书院的时候,我说的任何话都没有人肯信,你居然如此信任我,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
刘婆惜瞅着韩陵山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韩陵山大笑道:“我不会娶你,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刘婆惜道:“你只要认你的儿子就成!”
韩陵山吃了一惊瞅瞅刘婆惜的肚皮道:“我们只是春风一度罢了,没有这么快。”
刘婆惜幸福的抚摸着肚皮道:“我是一个好生养的,不能沾男人,只要沾了,就会有崽!”
韩陵山冷声道:“我是你沾的第几个男人?”
“第三个!”
“所以……”
“所以你已经有一儿一女,肚子里的是第三个!”
第九十八章新面貌,新人设
第三天的时候,韩陵山见到了自己的一儿一女……
女孩子最大不过六岁,男孩子只有三岁,姐弟二人在刘婆惜殷勤的教导下,怯生生的喊了韩陵山一声爹。
平日里面对千军万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韩陵山,第一次品尝到了汗毛倒竖的恐惧感。
他很想呵斥一下这两个孩子,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他没来由的想到自己渴望被云昭用糜子换下来的场面。
那种感觉直到今天都会栩栩如生的出现在韩陵山的眼前。
他甚至记得云昭那天的穿着,还记得云昭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云昭不想让他难过,特意用胖脸挤出来的那张难看的笑脸。
就是为了这张难看的胖脸,韩陵山才把自己的命没当成自己的,只要云昭需要,他就会豁出这条命也要达成云昭的心愿。
这么多年,不论他的心智成熟到什么地步,不论他看了多少肮脏,黑暗的事情,那张笑脸似乎都会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
更何况,云昭的心愿与他的心愿不谋而合!
造就一个没有痛苦的新世界。
云昭都没有嫌弃一身污秽的他,他凭什么嫌弃这两个孩子?
就因为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生的?
云昭也不是他爹,凭什么养了他这么多年?
这个世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出现,指望一个女人不依靠男人就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所以,他蹲了下来,平视着两个孩子的眼睛,笑眯眯的道:“再叫一声爹来听听!”
两个孩子见他笑的温和,又大着胆子喊了一声爹。
韩陵山站起身对刘婆惜道:“把他们洗干净,换身衣裳,大的请一位先生来教着念书,小的也该弄清楚一二三四了。”
刘婆惜惊喜的道:“男娃念书就成,女娃就算了。”
韩陵山背着手俯视着两个孩子道:“我袁氏乃是书香门第,族中没有目不识丁之辈。”
鲁文远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要撇清自己。
连忙在背地里跟韩陵山解释,自己之所以把这个二十二岁的妇人买来,就是因为听说她好生养,自从这个女人到了鲁家,他根本就没碰过。
韩陵山郁闷的瞅着那脏不拉几的姐弟两,叹口气道:“你这是在坑我啊。”
鲁文远不解的道:“一个妇人而已,不想要丢掉就是了,袁千户何必放在心上。”
韩陵山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会被人算后账的。”
“锦衣卫律法如此森严吗?”
韩陵山长叹一声,闭嘴不言,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活计可能又要白干了。
潮州巡检司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重新成立了。
此时的巡检司权威不彰,加上知府大人刚刚收受了海商大笔的银钱,也不宜立刻撕破脸,所以,还没有法子立刻制造大量的效益。
只是,那些为了钱进入巡检司的人,在第二天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无他,韩陵山要求这些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拥有战斗力,所以,蓝田县凤凰山大营的山贼教官们总结出来的最没有人性的训练条例被用在了这里。
进了巡检司,每个人都被当场分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而要拿这五两银子,他们就必须签下一纸文书,也就是说,从进入巡检司开始,这些人的生死就由韩陵山掌握。
每日清晨,一千名汉子在海滩上喊着号子奔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的威武雄壮,韩陵山跑在最前边……只是,这一跑就从太阳初升直到中午海水退潮他们还在跑。
整齐的队伍已经变得散乱不堪,韩陵山也从最前边,转到了队伍最后边,手上还多了一柄刀子,刀子上血迹斑斑,在他身后,还有几具赤裸着上身的尸体倒在沙滩上,被海潮温柔地亲吻着。
两个彪形大汉大吼一声,不再奔跑转过身冲着韩陵山冲了过来,紧接着,又有五条大汉也跟随着他们,其余的巡丁纷纷停下脚步,想要看热闹。
“继续跑,不跑者,死!”
见韩陵山面目狰狞,只有那些随着刘婆惜投奔他的漕户们开始跑,不过,也不算跑,只能勉强算是挪动。
韩陵山脚步不停,迎着为首的两个汉子跑了过来,这种仅仅依靠身体强壮就为祸乡里的泼皮那里是韩陵山的对手,错身的功夫,两颗硕大的头颅,就被凶猛无俦的韩陵山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头颅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半空,吓得后面跟上来的潮州本地前来骗钱的破皮们魂飞魄散,机灵些的转身就跑,还有两个被吓傻的泼皮,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韩陵山没有饶过他们的意思,唰唰两刀,砍死了两个跪地投降的,又奋力追上两个,再次挥刀砍死,眼看着腿脚最快的那个就要钻进红树林了,他手中的长刀就脱手飞出将最后一个破皮的身体刺穿。
呆立在海滩上的巡丁们见韩陵山满身血污,如同恶鬼一般朝他们走来,惨呼一声,就重新开始跑。
实在跑不动的一头栽倒在沙滩上,算是认命了,然而,韩陵山却没有杀这些人,还命人把这些跑昏过去得人抬去树荫下,给他们灌水,降温。
昏倒了足足有三成.人之后,韩陵山才停下脚步,对这些七倒八歪的用最阴冷的声音道:“胆敢逃跑者,以逃兵论处,逃兵,斩!全家流放荒岛。”
鲁文远听说韩陵山在第一天就斩杀了十六个部下,连忙过来看看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却看见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侍妾正在往赤裸着上身的韩陵山泼清水。
“你真的在练兵?”
“辽东快要支撑不住了,我们要未雨绸缪。”
鲁文远叹息一声道:“你从辽东过来的?如果有什么隐秘,就不必说。”
韩陵山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洪承畴到了辽东,宁锦防线后撤三百里,锦州成了最前沿,祖大寿首鼠两端很难预料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所以,袁千户才如此急迫?”
韩陵山抹一把脸上的清水笑道:“跑的快,跑的远才能在战场上有一条活路。”
说着话又对刘婆惜道:“我迟早要上战场的,在那个战场上,才是真正的刀枪无眼,你攀上我这颗树,未必就能一直好下去。”
刘婆惜低着头道:“就你刚才待孩子们的模样,我就不亏。”
韩陵山大手一挥对鲁文远跟刘婆惜道:“没工夫想这些事情,我要尽快练兵,一月之后我就要出海剿灭海盗。
用海盗来练兵!”
鲁文远叹息一声道:“可惜,如今的潮州府库空空荡荡,没法子给你提供军资,武械,哪怕是粮草也没有多余的。”
韩陵山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道:“这是锦衣卫最后的一战,自然有人提供各类军械,此战之后,世上将没有锦衣卫这群人了。”
鲁文远起身弯腰长揖不起。
钱掌柜来的时候,鲁文远的后脊背都在发凉,他此生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白面无须的胖子!
如果是普通的胖子也就罢了,可惜,钱掌柜是一个细声细气,且能一次给韩陵山运来足够武装一千人马的武械的人。
好多鸟铳都是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打开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鸟铳都是簇新的,即便是长矛,长刀等武器也是簇新的,且保养的很好,不见半点锈迹。
“咱家……不,某家还给你带来了十个可以用的人,成与不成,就看你的了,贵人在上头看着呢……”
鲁文远闻言立刻拱手告辞,生怕听见了不该听的话。
鲁文远走了,随同钱掌柜来的大汉们就出去了守在门外,韩陵山郁闷的瞅着老钱道:“你什么时候净身当了太监。
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拍县尊的马屁,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把自己骟掉吧?”
老钱细声细气的嗓音立刻就不见了,摇摇头道:”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就不要问了。
这次来呢,是给你送武器来的,二来呢,县尊要我问问你,要是疲惫了,就滚回玉山书院修养一阵子,等到想要干事情了再出来不迟。”
韩陵山不屑的撇撇嘴道:“他一直在拿我们当大牲口用呢,这时候来说这种便宜话给谁听呢。对了,老钱,你到底在干什么事情?”
钱恒宝羞惭的道:“曹化淳一日不死,我这太监就要扮下去,为了扮好太监,我的胡须只要稍微露头,就要用镊子一根根拔掉……老韩,惨不堪言啊。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不要真的一刀切掉一了百了。”
韩陵山惊讶的道:“你还真的在窥伺县尊身边秉笔太监这个职位?”
钱恒宝妩媚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呀,没当过太监,怎么会知道太监的好处呢?”
韩陵山打了一个冷颤道:“太恶心了。”
钱恒宝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淡淡的道:“只要能杀了曹化淳我真的不介意挨上那么一刀。”
韩陵山摇头道:“不值得,一头垂暮老狗罢了。”
“就是这头老狗差点促成全天下攻我蓝田这样的大事。”
韩陵山笑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如今,我们大势已成,县尊布局天下也已经三年了,在我们绝对的力量面前,区区阴谋诡计上不了台面。”
钱恒宝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理,不过呢,你还是先写一封信跟县尊解释一下你多了一儿一女的事情,另外,县尊一直希望你们娶他妹子,你弄了一个年纪比你大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韩陵山大笑道:“这世道,一觉醒来就会有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我实在是猝不及防啊,不过,我宁愿娶这个年纪比我大的女人,也不娶县尊的妹子,这一点一定要说清楚。”
钱恒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不过你要小心钱多多,她最近已经把县尊的妹子嫁出去了七个之多!”
第九十九章个人崇拜的开端
一般情况下,云昭觉得什么事情需要干,且必须要干的时候,就会下达命令,然后再经过秘书监统筹研究之后制定可行的计划,再交给适合完成任务的个人或者团队。
大部分的外派团队都属于循规蹈矩的这种,比如钱恒宝他们就是这样的团队。
刺杀曹化淳的任务已经分派下去一年多了,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
没有完成上一件任务,下一件任务就不会出现,这让钱恒宝非常的难过,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部下们。
说真的,玉山书院出来的学子中并不全是妖孽一般的人物,更多的是普通人。
他们之所以还能完成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任务,完全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拼。
妖孽们之所以被称之为妖孽,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可以在干完自己该干的事情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就像韩陵山这样的,在辽东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惨案之后,世上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做的。
秃山上的英灵宫中供奉了两百多玉山英烈,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是干的事情一点都不普通而已。
曹化淳躲进了皇宫,这是蓝田县目前唯一足够力量的地方,加上曹化淳只用自己人,这就进一步加大了完成任务的难度。
就像钱恒宝玩笑话中说的一样,如果给胯.下来一刀就能完成任务,他真的会把刀子砍下去的。
完不成任务带来的羞耻感,远比他成为一个寺人更加让他耻辱。
如今,他们就在皇宫外边,不遗余力的在清除曹化淳的势力,指望用这种方法逼迫曹化淳主动离开皇宫亲自出手来对付他们。
可惜,直到现在,曹化淳依旧藏身在皇宫中不露头。
不过呢,有他们这群人盯着曹化淳,他即便是有再阴险的计划,也无从实施,这就是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的全部意义。
钱恒宝之所以要来潮州附近,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曹化淳在朝中合伙人的经济利益。
海上贸易在很多时候利润丰厚的如同抢劫。
这就是大明朝为何不允许百姓进行海上贸易的主要原因。
尤其是嘉靖年间,海上贸易曾经占据了皇帝内府收入的六成左右,其余三成来自于江南织造,剩余的一分才是来自皇庄以及矿山的收入。
嘉靖年之后,海上贸易越发的兴盛,丝绸,瓷器的出口量不断地拔高,然而,海上贸易对皇帝内府的贡献只能占到三成左右。
等到了崇祯年间,海上贸易对内府的贡献已经下降到了不足半成……
利益都被谁给拿走了呢?
皇帝以为是被泛滥成灾的海盗拿走了……群臣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臣子们认为都是地方官对海禁执行不严,导致更多的百姓下海为盗。
于是,便出台了更加严厉的海禁……
曹化淳之所以有力量对蓝田县施行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钱!
他的钱基本上都来自于海上贸易,所以,他在平日里不屑于剥削那些苦哈哈的百姓,也不屑于收取大量的贿赂,给自己博了一个不错的名声。
现在,云昭想要海上贸易的红利了!
而且就在海外,他已经拥有了一支实力强大的海盗船队,正准备将无数抢劫来的货物运回蓝田县呢。
云昭做生意从来都不喜欢跟别人合伙,他本能地信不过所有合伙人,跟他做生意的下场只有两个,要嘛合伙人变成他的部下,要嘛——合伙人变成乞丐。
毕竟,他认为这些人合伙人拿到钱之后总是喜欢胡吃海塞,三妻六妾,修建宅邸,要嘛就把钱藏起来什么的,都属于不会花钱的类型。
与其让这些人把珍贵的钱财拿来糟蹋,不如全部给他,让他多修建一些水利设施,多修建一些道路,多打造一些强大的兵器,多设立一些医馆什么的,好造福大明百姓。
韩陵山来潮州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此,至于能不能干掉郑芝龙这不是很重要。
毕竟,只要蓝田县掌控海上贸易,郑芝龙这些人就不过是疥癣之疾。
他不准备下海,他很清楚,陆地上的猛虎下到海里是打不过鲨鱼的,海里的鲨鱼的对手该是韩秀芬这种刚刚成型的大乌贼。
这一次他准备与钱恒宝联手一次,看看能不能拔掉曹化淳在潮州的海贸生意,同时看看有没有机会顺便干掉郑芝龙。
计划是现成的。
那就是——没落的锦衣卫要与郑芝龙争夺海贸生意的控制权。
他要做的就是将郑芝龙的势力驱赶下海,那么。陆地上的事情就该是蓝田县说了算,那个时候,蓝田县再次面对郑芝龙的时候,就有了绝对的优势,剩下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待获得源源不断支持的韩秀芬变成真正的大王乌贼。
如果曹化淳想要跟郑芝龙解释说,这不是锦衣卫的策略,那么,他就必须出宫……
只要他离开了皇宫,不论他身边的护卫有多么的森严,面对到处都是云氏山贼的大明的围攻,他不可能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这就是韩陵山的二鸟归巢计划?”
云昭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眼睛却瞅着钱少少。
钱少少道:“我们最初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只是要求他除掉郑芝龙,没有想到被他篡改成了目前这个样子,不过呢,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现在很缺钱,到处都是窟窿,您下发给军队的军饷,很多人都主动上缴了,还说什么他们在军中,有吃有喝有穿的没有用钱的地方。
希望你能把钱用在刀刃上,地方上的官吏在领俸禄的时候也是这么说。
当然,只限于我们自己人。”
“下文斥责他们!”
云昭转过头对刚刚回来的杨雄道。
“为什么?”钱少少完全不能理解。
云昭瞅着愚蠢的钱少少道:“告诉你多少遍了,规矩,规矩,规矩最重要!
他们现在干的活计,对得起他们拿到的那点军饷跟俸禄,这是他们该拿的。
一个没有钱的官员,你以为他就找不到弄钱的地方?
现在,他们有崇高的理想,有心忧天下的胸怀,对自己个人的利益不重视,甚至,只要理想实现,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
以后呢?
等到天下安定了,等他们的豪气,英气,傲气,骨气,这些好东西全部被消磨光了之后,他们就会说,老子为这个天下付出了多少,多少,即便是把手伸到公帑上,也会心安理得,认为这是老子该得的。
从现在起,就要让他们养成一个好习惯——属于自己的拿的光明正大。
不属于自己的,那就伸手砍手,伸腿剁脚!”
钱少少的脸皮不停地抽搐,半晌才无奈的道:“人家都盛传,你跟我姐,冯英,云彰,云显一顿饭只吃两菜一汤了,大家是心疼你。”
云昭冷笑一声道:“滚蛋,心疼我?
你姐姐是一个吃糠咽菜的人?
你看过你姐姐收拾的宝库了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装菜的碗有多大,内容有多丰富?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最近又喜欢上了烤蛋糕?
谁传我在过苦日子?
是你吧?”
钱少少无奈的摊摊手道:“这是秘书监们想出来的宣传策略。”
杨雄立刻摆手道:“不关我们什么事情,是你们监察司的人跑过来串联,想要搞一个声势巨大的宣传活动,我们只是看在同僚的份上,口头支应而已。”
钱少少苦笑道:“应该让世人知晓您的名字。”
云昭点了一支烟道:“让世人记住我们正在干的事业吧。”
钱少少叹口气道:“现在,人们记住了韩陵山,记住了韩秀芬,记住了段国仁,张国柱,孙国信他们,几乎要忘记你的存在了。”
云昭笑道:“本该如此……”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就算他们中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然而,这些年,我们已经把他们的行事准则已经培养出来了,不论谁坐在我的位置上,行事方式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才是你姐夫我的功绩。”
“我会监察天下的。”
“监察天下可行,不要刻意的监察某一个人,一视同仁是你工作的重点。”
钱少少点头表示赞同,云昭就重新开始看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书。
傍晚回家的时候,瞅着钱多多安排的晚饭长叹一声,就低头吃起饭来。
钱多多从大碗里挑出半块猪脚放在丈夫的碗里,见他闷头吃饭不说话就笑道:“云显今天学会跑了。”
云昭抬头瞅瞅口水滴答的小儿子,就把猪脚上最大的一块骨头卸下来,留了一丝丝肉放在云显的碗里让他啃着玩,又把剥下来的软肉放在云彰碗里,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重新低头吃饭。
冯英又从菜碗里挑出一块瑶柱云昭的碗里道:“怎么了,今天兴致不高啊。”
云昭瞅着桌子上的两个大碗,又挑出两块红烧肉放在冯英跟钱多多的碗里,皱眉道:“我们家的日子过的很简朴吗?”
冯英摇头道:“这样的饭食已经很好了,妾身很喜欢。”
钱多多道:“你管外边人怎么说呢,我们家没有客人的时候就这么吃,本来口味都重,吃舒服了,才是自己的,你不喜欢吃什么燕窝,我特意熬了银耳羹,夫君多喝些。”
云昭道:“多请几次客吧,秦王妃那些贵妇都请来,就用咱们家吃饭的模样来,免得人家连吃顿好的都要战战兢兢的。
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关上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不干涉。”
第一百章玉山书院最美的花
“少少认为我现在就该确定无上的权威。”
晚饭后一家人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云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冯英,钱多多复述了一遍。
冯英沉吟一下道:“蛇无头不行,妾身以为很有必要。”
云昭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钱少少今天做的太露骨。”
钱多多笑道:“不算露骨,就要用这种浅薄的方法让旁人知晓,你很看重你手中的权力,这样一来呢,无知的人会崇拜你,那些有见识的人会畏惧你。”
云昭笑了,抱起云显对钱多多道:“我要做的高级一些,如果用这种法子,会被天下有识之士笑话。”
冯英笑道:“想当皇帝为什么要害怕别人笑话呢?”
云昭有些扭捏的道:“我总觉得我应该比以前所有的皇帝都要好,这才符合我的身份。”
钱多多掩嘴笑道:“野猪精很高贵吗?”
云昭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道:“很高贵!最起码我只要两个老婆这一点就超越了很多皇帝。”
钱多多哈哈笑道:“比起隋文帝跟本朝孝宗皇帝还是有所不如。”
云昭斜着眼睛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是希望我出去乱来?还是觉得我只要不把别的女人带回来就算是守身如玉?”
钱多多道:“先应付了我们姐妹再说。”
冯英拍打钱多多一下道:“你是一个妇人,说流氓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
正在学话的云彰接话道:“流氓话好!”
冯英闻言怒视了钱多多一眼,钱多多吐吐舌头,从云昭怀里接过云显,在孩子耳边道:“可不要跟你哥哥学。”
云显则非常不给颜面的道:“流氓话好。”
于是两个女人就抱着自己的孩子笑成了一团。
很明显,这两个女人都在恪守内宫不干涉朝政这个古老的规矩。
这就很没意思了,三个可以裸裎相对的人,这个时候在说话的时候却若隐若现的就很讨厌了。
这就是说大主意还要自己拿。
帝王的孤独一般都是这么来的,没人肯为你的大事担责任,这也说明,权力的重要性此时此刻已经超过了爱情跟家庭。
人生第一次距离皇帝宝座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得。
午夜的时候云昭还是失眠了,瞅着窗外的大月亮,觉得只有这东西才配跟自己对酌几杯,至于明月下的玉山,都化身成了陪衬。
云彰的一泡尿浇醒了冯英,同时也让云昭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夫妻两一个抱着湿漉漉的孩子换小内裤,一个忙着重新铺设床铺,一通忙碌之后,云昭的天人之梦就消失了,转而瞅着冯英丰硕的腰身发愣。
权力跟雄心壮志永远都是最好的催情药,反正都是要征服点什么才会偃旗息鼓。
眼前又没有城池可以让他攻陷,也没有千军万马供他驱驰……
所以,冯英觉得不能惯着丈夫这种莫名其妙的坏毛病,当儿子在睡篮中重新恢复了投降状态的睡姿之后,就任由丈夫把她粗暴的丢在床上……
天亮的时候,云昭睡得跟死猪一样,冯英跟儿子叫了他很久都没有让他从床上爬起来,就听之任之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云昭才懒懒的出了房间。
钱多多撇撇嘴道:“听说你昨晚一个劲的说自己是皇帝,要策御天下?”
云昭瞅瞅帮他装饭的冯英。
冯英淡淡的道:“这是交换,多多把你跟她在情浓的时候说的情话也都跟我说了,我只是回击一下。”
云昭左右瞅瞅,除过两个贪吃的儿子之外,没看见外人,就点点头道:“甚好。”
“无耻!”
钱多多的筷子把饭碗碰的叮叮作响。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云昭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所以,对于如何凸显自己存在的事情,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主要是昨夜刚刚蓄满的雄心壮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云昭不提这件事了,杨雄自然也不会提醒,至于钱多多早就被姐姐教训了一通之后,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其实,云昭昨晚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脑海中所有可能对他的地位形成威胁的人统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每当他想要怀疑一个家伙的时候,他总觉得亏心。
不过,最终支持他坚信自己亲密伙伴中没有一个心怀不轨之徒的底气来自于张莹!
她终于找到了目前效果最好的雷汞……
看着张莹一脸傲气的将配方拍在桌子上。
云昭的目光却从那张纸上转移到她的手掌。
张莹的手掌不大,看起来很是小巧玲珑……只是,现在变得更加小巧了,一只右手只剩下拇指,食指以及一根扭曲的模样实在难以言说的中指。
“这个样子其实不错,再见到钱少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掩饰的朝他竖中指了,他还没话说。”
云昭默不作声,在秘方上用了自己的印信,以及签名之后递给杨雄道:“你亲自抄录一份,交给匠作们开始小批量试产。
保密工作交给钱少少,告诉他,出了泄密的事情,即便他是我小舅子也难逃一死。”
杨雄竭力不看秘方,迅速的锁进一个铜盒子里,并且快速的加上了一把锁,然后对云昭道:“为了减少泄密环节,我就不抄录这东西了,等钱少少来了,让他亲自动手。”
云昭点点头,他的本意就是如此,之所以让杨雄抄录,不过是表示信任的一种做法。
杨雄出去了,云昭用手抚摸着这个黄铜盒子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张莹摇摇头笑道:“我此时什么都不缺。”
“钱少少不要了?”
“还是雷恒耐看些,就是不知道少了两根手指,他还要不要我。”
“他敢!”
云昭不由自主的爆喝一声。
张莹笑道:“此时的我无比的骄傲,觉得能配得上世上任何一个人。”
“这是实话!容貌不过是过眼云烟。”
“县尊,给我一间茅舍,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不到玉山雪峰,晚上睡觉之前还能有潺潺的流水声伴我入眠……”
“门口有一片花圃,四时都有鲜花怒放,躺在床上的时候能看见灿烂的星空,做梦的时候还有皎洁的月光照在你身上……
你不要觉得你没有人疼,别人不疼你,我来疼你。”
张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轻轻拥抱一下云昭道:“我就知道你会让所有人失望的。”
说完就笑着离开了云昭的大书房,在路过窗户的时候云昭推开窗户瞅着张莹的背影道:“骄傲起来吧,张国莹!”
张国莹挥挥自己残缺的左手大声道:“我一直都很骄傲,等我休息够了,再给你一个更大的惊喜!”
云昭欣慰的笑了,回头对敲敲潜进大书房的钱少少道:“是不是有些后悔?”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现在确实有些后悔,这鬼女人怎么就越看越好看呢?
我觉得再过五十年,这鬼女人一定会成为老女人中的绝代佳人。
没关系,过五十年之后雷恒死了,我再去亲近一下她。”
云昭没有理睬钱少少的鬼话,将铜盒子推给他道:“你抄录一份,然后去匠作工坊那里开始小批量制作,图样,规格上面都有,注意保密。”
钱少少当着云昭的面打开铜盒子,看了一眼秘方之后关上盒子问道:“都有谁知道?”
云昭道:“我看了,但是没看懂,你看了,估计也没看懂,真正明白的人是张国莹!”
“张国莹?”
“没错,就是张国莹,玉山书院第一个以军功进阶的女子。”
“值得你给这么重的赏赐?我觉得给点钱就算了。”
“去办吧,另外,在临泉那块地方修建一座精致的茅舍,要睁开眼睛就看到玉山,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听到泉水声,门前种一片花海,房顶上装玻璃顶,装修的时候多问问张国莹。”
钱少少倒吸一口凉气道:“临泉那块地方山长要你都没给啊。”
云昭道:“他老了,随便找个地方住就成了,选什么临泉啊。”
钱少少叹口气道:“当着山长的面这样说好吗?”
云昭回过头瞅着站在窗前的徐元寿道:“您说是不是啊?”
徐元寿道:“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可以这么安排,不能说出口。”
云昭道:“如果还有人能发明出更好的东西,想要大书房,我也立刻给他腾出来。”
徐元寿皱眉道:“这样会把他们宠坏的。”
云昭叹口气道:“张国莹的发现,足矣颠覆战场,我们的人以后在战场上将会在战胜敌人之余,损伤将会大大减少,这样的人还是多宠宠的好,也给别人做个样子。”
徐元寿也喟叹一声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云昭道:“玉山书院今年的预算回执。”
云昭看了之后不解的道:“只有十六万枚银元?这够吗?”
徐元寿道:“其实,十二万银元就够,十六万只是宽松一些罢了。”
“我记得前两年的拨款都已经到二十一万枚银元了。”
“哦,那样更宽松一些,你今年没钱了,不好意思多要。”
云昭把玉山书院的预算回执递给杨雄道:“交给政务司重新核算,我没有削减任何研究项目经费的意思。”
徐元寿道:“你这是何苦呢?有些预算可有可无,比如,那个研究军队餐车的团队,毫无必要啊。”
云昭闻言对杨雄郑重其事的道:“记住了,一个项目都不准砍。”
第一零一章信任危机
“张莹认为我会杀了她灭口。”
吃晚饭的时候云昭对钱多多跟冯英道。
“她选了临泉那一块很适合做坟墓的地方,就是要告诉我她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她刚走,徐元寿就来了,他不是来跟我说书院拨款的事情,是来给张莹求情的,希望我能放这个勇敢的女人一马。”
“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你夫君我难道真的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吗?”
“不光是张莹跟徐元寿,就连杨雄见到张莹的时候眼中都闪烁着泪花,他似乎也认为我会杀掉张莹。”
“还是少少知道我,听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就知道我没有杀张莹的意思,说是盖房子,他没有错误的理解成修坟墓。”
“你们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我呢?”
云昭就着这些废话吃了三碗饭。
冯英跟钱多多都没有功夫去接话,只是忙着伺候两个小祖宗吃饭。
在云昭觉得很无趣的时候,钱多多抬起头瞅着云昭道:“夫君,你越是温和,他们就越发的害怕。”
云昭拍拍胸口道:“我自忖还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是你的规矩吓坏了他们,你想想看,自从獬豸开始杀人,你手中明明有赦免的权力,这么长的时间里,被獬豸杀掉的人中,有我们云氏本族人,有玉山书院的同窗,有跟你交情深厚的世家大族,更有军中曾经为你死战的猛士。
你可曾为他们任何一个人开脱过?
没有啊,你一个都没有放过,没有使用过一次赦免权,他们只能面对冷冰冰的律法条例。
这样的你,如何会让人不害怕呢?”
钱多多说完这些话,嘲讽的瞅瞅冯英继续道:“这些话只能是我这个被你娇宠长大的人敢说,你这个大胸脯婆娘可能都没胆子直言不讳。”
冯英冷笑一声,继续给儿子喂了一口饭道:“公生明,廉生威!”
钱多多道:“那么……情,何以堪?”
冯英怒道:“有情的皇帝在史书上都被称之为昏君。”
钱多多怒道:“我就是喜欢昏君怎么的?
我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我的是我有血有肉的情郎,而不是一头心如铁石的饿狼,被一头饿狼抱着睡觉,呼吸间全是血腥气你能睡得着?
晚上才欢好,余温犹存的,早上起来就被夫君弄去砍头,我不想这辈子过的这么失败。”
云昭长叹一声,丢下饭碗就离开了内宅。
躲在树荫下,瞅着乱飞的萤火虫,云昭心乱如麻。
今晚没有月亮,所以天黑就天黑了,且伸手不见五指。
月亮没有了,银河就越发的灿烂,夏日里观看牛郎织女星并且说他们的唯美爱情,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不多的谈资。
今天晚上,或许是云昭的错觉,他总觉得织女星正在逃跑,挑着一双儿女的一大两小三颗星组成的牛郎星正在追赶——跟他娘的**似的。
云昭很害怕成为钱多多说的那匹饿狼!!!
他不想抱着最后感受一下美人温情的变态心思跟美人来一次难以描述的恩爱,然后在早上匆匆离开,丢给美人一丈白绫让她香消玉殒。
然后,自己再来到美人的棺椁前边,假惺惺的掉上两滴眼泪,然后拍着棺木说——不是我要杀你,是天要杀你啊……我还是爱你的。
就像狗日的唐明皇!
云昭也不明白崇祯皇帝杀老婆,砍断闺女胳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变态心思,更想不通史书上那些带着全家老小奋勇杀敌,最后拿老婆,小妾的肉煮汤给将士们喝……自己死后落一个千古英烈之名的混账。
男子汉大丈夫战死就战死了,身为男人,保家卫国战死本就是生命中的一个选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兄弟们守城守的没力气了,必须要靠吃人来获得新的力气,那就自己来,洗干净了自己这块肉,一刀一刀的把自己的肉往汤锅里削。
一边问兄弟们肉是不是削厚了,一边告诫兄弟们自己这几天肠胃不好,想吃的内脏的,记得多洗几遍……
这才是“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的男儿豪气。
指望平日里拿惯绣花针的女子去跟野兽搏斗?
这需要女子都是玉山书院出来的!
指望嗷嗷待哺的孩子拿着拨浪鼓跟野兽搏斗?
这必须是云昭这种一生下来就有一副完整成人思维的妖孽!
所以,钱多多今天的话让云昭很是受伤。
他自忖灵魂高贵……
烟头上的火光与萤火虫屁.股上的光袋遥相辉映。
“老子表现的如此温和,他们怎么会如此误解我呢?”
云昭在黑暗中抓抓被蚊子光顾过的小腿,依旧想不通。
“因为你已经成为皇帝了。”钱多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滚……”
云昭头都不回的骂道。
“你真的已经成皇帝了。”钱多多有些委屈。
“那么,老子的登基大典在哪里?
老子的皇宫在哪里?
老子的龙袍,龙冠在哪里?
老子的三千后宫在哪里?
老子的酒池肉林,无遮大会在哪里?”
钱多多双手攀在云昭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撩拨着他的耳朵痒痒的。
“您的登基大典就在您出行,蓝田百姓站在街边欢呼的时候。
您的皇宫就在这座玉山城里。
您的龙袍,龙冠拿来给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缝补衣裳了。
您的三千后宫就在您的背上,妾身一个人就能顶两千九百九十九个。
您想酒池肉林,妾身这就命云花她们把家里的腊肉都挂出来,把家里的存酒都装在池子里。
您要开无遮大会,妾身陪您,在玉山里我们两个又不是没开过!”
“滚……等我气消了你再来。”
“那还开不开无遮大会了?”
“有时间再说!”
于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两个无聊的人,趁着四下里无人,谈论起无遮大会的细节……除过钱多多非要说自己一人就拥有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美人的所有风情这句吹嘘的话之外,云昭大体上是满意的。
第二天云昭神清气爽的回到了大书房,指着杨雄道:“不许动,让我踢一顿。”
杨雄果然就僵在那里,云昭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三记侧踢。
很好,这家伙的下盘很稳,挨了三记重击之后,下盘纹丝不动。
杨雄掸掉灰尘之后,小声的问道:“下官可是做错了什么?”
云昭坐在桌子后面道:“因为你昨天误会我要杀张莹!”
杨雄闻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道:“我误会了?”
云昭认真的回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张莹,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连一丝丝影子都没有,是我回家之后仔细琢磨了你们这些人不对劲的表现之后,才发现,你们他娘的居然误会我要杀有功之臣!”
杨雄原本呆板的脸上迅速有一股子血气浮现上来,嘿嘿笑道:“县尊惩罚的轻了,该这样惩罚!”
说着话就拿起桌子上的砚台砸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股殷红的血迅速从额头上流出来,血流满面的还笑的开心的人,云昭这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个机灵的混蛋,根本就不是在惩罚自己,而是要敲定云昭的脚跟。
等以后云昭再想杀某一个功臣的时候,这个混蛋就会指着脑门上的伤疤告诉云昭——说话要算数。
也可以说,这个混蛋这是趁机给自己捞政治资本呢。
云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多多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确实是一个拥有由两个女人组成的三千后宫的皇帝。
“传我旨意,张国莹因为私自揣摩上意,除去国字称号两年,临泉之地乃属阴宅,不可配发功臣,着钱少少另择阳宅修建功臣府邸,用钱一千枚……算了,银元吧。”
刚刚包好脑袋的杨雄立刻凑趣道:“微臣杨雄遵旨。”
云昭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拍我马屁,要不要进我内宅当差呢?家里的那些人笨死了。”
杨雄连忙摇晃着手跑去休息了。
处理完了当日的文书,云昭背着手上了玉山。
别人冤枉他还有情可原,徐元寿冤枉他这纯粹是混账,这口恶气不出云昭寝食难安。
所以,当云昭捏着自己小师弟的胖脸用力弄成各种奇形怪像,看的徐元寿疵牙咧嘴的,迅速把这个老来子拖过来,交给了同样惊魂未定的老婆,这才道:“你要干什么?”
云昭诧异的道:“你们不是很会猜度我的心思吗?猜猜看。”
徐元寿笑道:“我只是担心,所以就走了一趟。”
“你如果信任我,就不该走这一趟,还应该训斥那些鼓动你去找我的王八蛋!”
徐元寿摊摊手道:“我训斥了,不过,还是要走一趟,毕竟,权力这东西实在是太危险,它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心智,我只是担心你走火入魔。”
云昭笑道:“放心吧,我的心很大,就目前我们占据的关中六十八州还不足以让我沾沾自喜。”
徐元寿大笑道:“好啊!等到你达成心愿的时候,即便是沾沾自喜一下,我们也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不但你要沾沾自喜,就连我们也会沾沾自喜。”
云昭笑道:“相信我吧,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差劲!”
第一零二章玉山多是负心人
张国莹正坐在窗前瞅着漫天的繁星饮酒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蒙面女子,眼见这些女子来一不善,张国莹才准备反抗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断绝了反抗的念头,束手就擒。
这些明显是自己昔日同窗的女子,也不说话,一上来就把她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抗在肩膀上就来到了临泉的那块空地上。
最后把她倒吊起来,挂在水潭边上,就围成一个大圈子,沉默的看着她。
张国莹努力抬起头瞅着最中间的那个蒙面人道:“不该让这么多人在场的,这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中间那个一看就是云昭的蒙面人也不说话,只是挥挥手,就拽着绳子的蒙面人松松绳子把张国莹的脑袋浸到水里。
就在张国莹在心中叹息一声,做好被淹死的准备的时候,她的身体又被人提起来了。
几次三番之后,张国莹怒道:“说到底我也是有功之臣,如何能这样羞辱我呢。”
云昭扯掉蒙面巾子,轻轻拍拍手,然后,张国莹就看到有更多的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起贼目烁烁的瞅着脑袋湿漉漉的张国莹。
张国莹羞愤难耐,才要说话的时候,就听云昭在一边慢悠悠的道。
“这个女人最近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很了不起,大家鼓掌!”
于是,张国莹就听到了热烈的掌声。
云昭的手稍微下压一下,掌声立刻就停止了。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奖励这个女人的时候呢,这个女人突然跑过来,拿来了秘方,还跟我求了临泉这块地,说是要盖一间茅屋,这样她可以随时看见玉山雪峰,也能时时听到流泉飞瀑的响动。
我当时没有多想,就答应她了。
毕竟,我玉山书院里与众不同的变态很多,多一个拿上好的阴宅修建阳宅的人也不稀奇。
可是,我后来猛然间醒悟——她不是要修建阳宅,是要给自己修建一座阴宅……”
水潭边上的人群里顿时就炸了锅,云昭不得不再次按手,才让场面安静下来。
“想通了这件事之后,我很生气!
生气的理由有三。
其一,这个女人将自己的身份降低了,认为自己是古代给皇帝修建陵墓的工匠,一旦完成了最紧要的地方,就会被殉葬。
其二,她认为她所掌握的秘密,足矣让我为了保密的缘故杀了她,为了不让我难做,她很贴心的给自己选好了阴宅,就等我流露出杀她的心思之后,就立刻自杀,不让我有污名。
亏她想的出来啊。
其三,她认为自己的死是对我蓝田大业有帮助的,她认为自己就是一头牺牲,应该死在胜利的前夕,好让我们的事业更加的璀璨光芒。
我都能想得到,她在拿着秘方找我之前,还不知道有多么的婉转哀怨呢。
现在,大家觉得我该不该弄死她,好让她达成自己的心愿呢?”
“吃饱了撑的。”
一个身形高大的学子,扯掉面巾,挥挥袖子就径直走了。
“莹莹,在干这事之前你是不是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再死?你还拿我们当好姐妹吗?”
一个身着绿衫子的女子扯掉面巾恨恨的跺跺脚,被一群女子簇拥着也走了。
张国莹羞愧难忍。
“我玉山书院一向讲究自愿,既然张国莹喜欢自杀,不如在她自杀之前,弄湿她的衣衫……”
这个混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身边的伙伴踹了不知道多少脚,还被一群人按住,扯掉面巾,拖到张国莹面前让她看清楚正主是谁,千万莫要迁怒于人。
“我要杀了你……”张国莹嘴唇哆嗦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杀谁。
云昭轻笑一声道:“我们的目标是太阳照耀下的大地,岂能在蜗居这小小关中的时候,就把我们用无数心血培育出来的英才杀掉!
我期望你们能通过自己的奇思妙想让我们的肋下生出双翅翱翔天空,我期望你们能造出让我们的军团战无不胜的强大武器,我期望你们能够让千里传音这样的神话版本成为现实。
我期望你们能造出不用挽马拉扯,就能日行千里的车子,我期望你们能够造出拖拽百万,千万斤货物依旧能够奔驰千里的铁龙。
我期望你们能够造出不用油脂就能照亮世界的明灯,我期望你们能够造出可以移山填海的强大工具。
我更期望你们可以相信我。
相信我不会嫉妒你们的才华,不会害怕你们的才华,更不会做出因为你们的光芒太过璀璨,就亲手熄灭你们的生命之光。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不辜负自己的年华,让这短短数十百年间岁月不白过。
如果你们有所成。
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在为你们欢呼,鼓掌的人群中,一定有一个叫做云昭的家伙。
放心去做你们喜欢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事情去吧。
其余的交给我。
我必定不会辜负你们!”
云昭说的慷慨激昂,可是那些听众们却没有显得更加激动,只是乱糟糟的说了几句类似——县尊好文采,县尊好会骗人干活,县尊如果担心泄密,就把张国莹纳为小妾,睡一觉就好了这一类的废话。
连个鼓掌的人都没有,就一哄而散。
毕竟,张国莹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早就在爆发的边缘了。
云昭瞅着散去的武研院同僚们,很是满意,看样子教育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张国莹被放下来了,不过,绳子依旧没有解开。
云昭坐在张莹身边道:“你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我会杀你?”
张莹跟蛆虫一样的扭动一下,瞅着云昭道:“滚开!”
云昭温柔地帮张莹捋捋头发道:“以后可不敢轻易就想到死,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莹哭泣道:“我已经相信你了。”
云昭道:“前面对我的不信任就是对我的伤害,更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老婆说我已经是皇帝了,我才发现我好像已经拥有了类似皇帝的权力。
不过呢,我这个皇帝是要带着大家改天换地的,可不是为了个人的权术。
我以前只知道闷头干事情,总觉得我们现在拥有的与我的心中的世界差别太大了,大的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
因此,总觉得我们才刚刚开头。
什么崇祯皇帝,什么黄台吉,什么李洪基,张秉忠,在我眼中都不过是冢中枯骨而已,一旦我蓝田百万大军出关,任何魑魅魍魉都会被我们撕成碎片,丢进历史的长河里。
我们之所以还在等待,就是在等待旧有的大明王朝寿终正寝,咽下最后口气。
我们要告诉世人,我们是大明人,我们有权力继承大明的所有,还要上溯到蒙元,汉唐,早就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我的目标是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可不是跟你一个蠢丫头争夺什么雷汞的发明者这种小事。”
张莹闻言,哭得更加伤心了,哇哇大哭起来,云昭怎么帮她擦眼泪,她的眼泪只会更多。
“你哭什么呢?感动的?”
“绳子勒进肉里面了……”
“……”
这一趟玉山没有白上,开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很有教育意义的公开课,打开了玉山书院那些涉密人员的心结,这种事情一定要提前做。
负面情绪会不断的积累,积累到了一定时间,就没有人愿意发明出好东西了。
如果这种负面情绪传染到政务上,就没有人会认真干活了。
如果这种负面情绪传染到了军队,那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所以,这堂课对于蓝田县军政两途,都具有很深的教育意义。
回到家的时候,夜深了,钱多多还代表着两千九百九十九个后宫佳丽准备跟他开无遮大会呢。
不过,当云显瘪着嘴巴干嚎两声不愿意去自己的睡篮里睡觉后,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没了什么兴致。
将儿子放在中间,不一会就各自进了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云昭很愉快。
到了这个时候了,烂脑袋的杨雄也没有来打扰他,这说明,今天又是一个平安无事的好日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能平静的过上一天,对云昭来说就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没有什么地方出麻烦。
不用签署最后的杀人令。
不用大动肝火的训斥秘书监的傻蛋们……
云昭抱着茶壶幸福的微微闭上眼睛,聆听窗外聒噪的蝉鸣。
此时,高杰跟云卷正在蒙古草原上四处寻找牧人。
李定国跟张国凤正在半草原,半沙漠地带搜寻他们认为的马贼。
云福正站在紫荆关的城头遥望着雾霭沉沉的南阳。
周国萍她们正在南京侵占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大,实际上非常重要的底层官职。
云虎正在白帝城将一个又一个的灾民安置在空荡荡的蜀中大地上,与此同时,蓝田县的界碑正在无声无息的向蜀中挺近。
云霄,云豹,云蛟开始在汉中开始收拢权柄,等到这些山贼叔叔们荡平了汉中的刺头之后,徐五想就会带着和煦的笑容接管汉中,让苦难已久的汉中人如沐春风。
韩秀芬这时候在干什么呢?在大海上抢劫?场面可能不会好看,不管了。
至于韩陵山,这纯粹就是一个混球,不小心弄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成了人家两个孩子的便宜爹,不过呢,他死命的在文书中自称,干了这件事的人叫——袁敏。
此事被钱多多诟病良久,为此,她甚至总结出来一句话——玉山多是负心人。
第一零三章与野心不能匹配的武器
乞巧节的时候,关中的夜晚亮起了点点烛光。
关中人拜乞巧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
不过,这种闲节只有在物阜民丰,风调雨顺的时候才会出现,往年也有,只是没有这几年这么普遍跟隆重。
蓝田县的姑娘们早在五月的时侯就凑钱集资组成“七姐会”。
准备活动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她们用彩纸、米粒、芝麻、瓜籽等材料制作成微型花朵、器皿、人物等各种精美细致的小小物件。
到了农历六月,还将谷种、绿豆放入瓷碗浸泡发芽,制作成作“拜仙禾”和“拜神菜”,供“摆七娘”
七月初六晚上,姑娘们各自在家门前或厅堂中摆设八仙桌,插上香烛,点起最好的檀香,将亲手制作的小物件配上古董珍玩、鲜花时果和胭脂红粉一起摆设陈列,供人参观。
从七月初六开始一连三晚,本地或四乡群众便前往姑娘们家里参观姑娘们的手艺,名曰:“看七娘”。
哪家“看七娘”的人越多,哪家的姑娘就越体面。
香雾缭绕中,男士们认真窥视各位姑娘的一举一动,有中意的便在日后托媒人去说亲。
初六至初七一连两晚,姑娘们靓妆艳服,焚香点烛,遥对星空跪拜,这便是“迎仙”。
自三至五更,连拜七次,向织女祈求幸福美满,称为“拜仙”。
拜仙后,姑娘们手执彩线登上绣楼,对着月光将丝线穿过针孔,名曰:“乞巧”。连穿七枚孔者叫得巧,否则叫输巧。
少女们在稀星朗月下,穿针引线暗卜未来。
云昭以前把这种事情每当一回事,认为是女儿家自娱自乐的一个小活动,家里剩余姐妹们要做乞巧,他都是大力支持的。
不过,现在不成了,蓝田本地各个里长,宿老,成群结队的给云昭上书,恳请县尊今年带着一群里长,宿老们去‘看七娘’。
云昭很是不解,专门求教了徐元寿之后才明白,“看七娘”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他关系到蓝田县青年男女的嫁娶,乃是关系到种族繁衍的大事,不可轻慢。
往年的时候,大明皇帝会在京城‘看七娘’,蓝田县就不用多事了。
今年不同,皇帝不去看七娘了,蓝田县的百姓们被妻女绑架之后认为,自家县尊走一遭寓意更好。
皇帝之所以不去‘看七娘’是因为如今的京城里,人们对这件事已经看得很淡了,肚皮都吃不饱,哪来的更多的钱粮去满足小儿女们的小心思。
皇帝自己也是内交外困的,实在是提不起这个与民同乐的情绪。
关中就不一样了。
在云昭大棒的威吓下,关中女儿的身价倍增。
有的进了工坊做工赚钱,有的开始做一些小买卖,有的进了学堂开始念书,跟有的从玉山书院毕业之后进了官府成了官员。
关中女子胆大且勤劳,做工的赚钱不少,做买卖的甚至会成为一家之主,从玉山书院毕业后进了官府做官的女子就厉害了……回到家里,务农习惯了的父母,兄长见到做官的妹子,就差跪迎了。
十来年下来,有钱,有地位,有学问的女子们已经成长为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今年的乞巧节,就是她们大举向关中社会展现自己力量的一个大舞台。
鼓噪的最厉害的就是玉山书院里的那些小女子。
钱多多正对着昏暗的上弦月穿针引线,眯缝着一只眼睛,怎么都穿不进去,而冯英做这种事情手到擒来,据她说,这么好的月光下,她能把羽箭射进针鼻里。
两个已婚妇女的无聊行为云昭自然是不理会的,他今天衣着整齐的要与蓝田未出嫁的女儿们共度一个良宵。
钱多多很想把云显丢给云昭,这个阴谋被云昭识破了。
所以,他出门的时候,钱多多就喊来自己弟弟让他陪着。
云昭领着一大群人东家进,西家出,专门来到人家闺女屋门前看那些惨不忍睹的工艺品。
荷包,香囊,檀香扇子,丑陋的玉坠,难看的虎头帽,黑红相间的虎头枕,有那么些意味的刺绣腰带,帽子,鞋面,鞋垫,琳琅满目。
姑娘们一个都没看见……
最小的有六岁的姑娘,最老的有一个五十八岁还努力把自己往外嫁的老闺女。
云昭很满意,蓝田县的闺女们都希望嫁一个如意郎君,每个人都愿意为关中人口增长做出自己的贡献。
在这个大前提下,云昭为了让屋子里的闺女们听清楚自己夸赞她们的话,时不时地哈哈大笑,高声大嗓的把每一句夸奖的话都准确无误的送进躲在门内偷听的闺女们。
尤其是那个五十八岁的老姑娘,云昭特意将她摆在外边的乞巧东西挨个夸奖了一遍,惹得躲在屋子里的老闺女嚎啕大哭,差点被她引为平生知己。
至于有没有娶这个老姑娘,他就不知道了,毕竟,指望一个五十八岁的老闺女为蓝田县的人口增长添砖加瓦这很不现实。
这种专门用来刷存在感的活动,云昭做的很是认真,且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这是上位者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否则,很容易让这种最直观的亲民活动起到反面作用。
走累了,便在人家准备的凳子上歇歇脚,喝一点被护卫们检查过一千遍的茶水,吃两口明显被护卫们咬过的点心,这就足够让这家人荣耀三生。
还好,云昭要下到蓝田县亲民,蓝田县就全民皆兵了。
乡勇,团练们目光烁烁的盯着每一个意图靠近云昭的人,这些人也很想去参加难得一见的可以正大光明大型调戏妇女的活动。
现在,却要等县尊夸奖完这些闺女之后,才能轮到他们一边看乞巧,一边说一些风流话。
县城走了,还要骑马去几个最大的镇子,这些地方的人才是支持云昭的死忠,所以,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的云昭特意打马从每一条巷子走过,将自己的祝福送给每一个未出嫁的闺女。
两天后,云昭才回到了家里,累的一动都不想动。
政治宣传绝对是一项体力活。
钱多多跟冯英过来安慰云昭的时候,他由衷的道:“你们两个是真正的绝色佳人!”
钱多多扭一扭自己白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道:“夫君何出此言?”
云昭懒懒的道:“这两天看了太多趁我到来,大胆把自己的容貌展现给人世间的女中豪杰了,说真的,咱们蓝田县女子的相貌普遍堪忧。”
冯英靠在云昭身边同样懒懒的道:“男子的相貌也不如绥德的高大,就是牙齿不好。”
钱多多道:“都是穷闹的,在娘胎里就没有好东西供养,出生了又缺吃少穿的,想要长成云杨那种大高个,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这几年出生的孩子明显就不同,个子也高,一个个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女孩子脸上没了菜色,会长出好模样来的。”
云昭苦笑道:“这是真的,穷困带来的问题太多了。”
冯英点头道:“都说蜀中是一个美人窝,我在白帝城收拢的灾民也好不到那里去。贼兵来了之后,与其说是人,不如说都是一群牲口,有时候,连牲口都不如。
夫君,我们是不是应该扩兵了。
早点出兵,把那些觊觎您皇位的人全部干掉,天下百姓也好过上宽松的日子。”
云昭沉默片刻道:“再忍一年,我们完成了基础建设之后,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扩兵一事上了。”
“雷恒兵团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听说这是一支纯步兵军团。”
“防守兵团,目前,我们更加需要一个稳定的蓝田县。”
“妾身还听说,雷恒兵团与过往的三支兵团有很大的区别?是因为张国莹的发明吗?”
“是的,我以为会出现一种将击发药跟弹头连在一起的弹药,这样的弹药不怕风吹雨淋,甚至在水下也能击发……结果,我还是太乐观了。
张国莹弄出来的雷汞,被那些武械研究员们给我弄出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钱少少站起身朝窗外看看,回来对云昭道:“没人,仔细说说。”
云昭无奈的道:“他们制造出来一种独立的东西,拿一根尖刺狠狠地刺一下就会冒出火焰……所以,他们认为,这就可以去掉火绳枪上的火绳,利用火枪上的鸟嘴击碎他们最新研究出来的这个帽子一样的小东西。
然后火帽冒火,引燃枪管里的助推药,再把弹丸推出去……
听起来很蠢是吧?”
冯英站起身道:“这一点都不蠢啊,以前打一枪的时间现在至少能打两枪,到三枪,这是很了不起的发明,夫君您的要求太高了。”
云昭咬咬牙道:“我让他们把火帽,火药,弹头连接在一起最后变成一体,打枪的时候只要拿出一颗或者几颗压进火枪里,扣动一下扳机,就飞出一颗子弹。
然后,废弃的弹壳从火枪里跳出去,然后再装弹……如此循环。
他们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连解释都不给我,就否决了我的建议,好像这个主意很蠢一样。”
“这么说,雷恒军团的装备该是这种新式枪械是吧?”
云昭失神的点点头,他发现,自己这个先知先觉者并不能给这个世界加速。
他酷爱的金属风暴迟迟不能到来,这阻碍了他一往无前的决心。
第一零四章人才济济
对于政治,云昭的感念不深,对于战争,云昭更是一知半解。
如果给相同的条件,政治上云昭不可能是洪承畴,孙传庭这些人的对手,如果给同样的条件,在军事上,云昭更不是李洪基跟张秉忠这些人的对手。
假如没有后世生活积累的那些知识跟手段,云氏充其量不过是一支稍微有点规模的土匪,此时的云昭说不定就是李洪基麾下的一个小头目,带领云氏强盗为李洪基冲锋陷阵。
云昭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决心要把自己的优势无限制的扩大。
在安民,抚民,富民这一块上,全天下无人是云昭的对手!
所以,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蓝田县都会孜孜不倦的以提高百姓的生活生平为第一要务。
以利用百姓保护自己劳动果实的急迫心理来无限的壮大蓝田县的武装。
以云昭对武器先知先觉的优势,用最好的武器来武装这些军队。
大明朝的百姓要求不多,甚至说少的可怜。
当他们不再忍饥挨饿的时候,他们就把带领他们有饭吃的云昭当做神来供奉。
当他们的生活略有盈余,他们就认为自己的县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官员。
当他们远离贫穷之后,他们愿意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财产,顺便用生命保护一下这个骑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的县尊。
每年夏收的时候,是蓝田县最热闹的时候,全天下的粮商似乎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蓝田县。
这也预示着大明朝缺少粮食的弊端依旧没有得到改正。
今年,云昭准备趁着粮食大丰收的机会,狠狠的冲击一下江南的粮价!
当粮商们发现啦蓝田县的大宗粮食价格在一夜之间跌落了两成之后,他们立刻就疯了,无数的快马在第一时间就向四面八方狂奔而去。
因为,蓝田县的大宗粮食指的是五十万担以上的交易,才会被称之为大宗。
少于五十万担的交易,通通属于小额交易,价格维持市价。
这样做可以避免伤害到百姓零散售卖的粮食价格。
天底下有能力以现银交割五十万担粮食的买主不多,不过,应天知府明显就是其中一个。
今年,史可法遇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南京的勋贵们统一关闭了粮仓,而是用银子支付了今年应该缴纳的不多的赋税。
各个县里的零星小户人家多余的粮食也被他们以现银的方式购买走了,导致那些散户们也没有粮食交付官府,同样交付的是现银。
如果是在往年,这种根据一条鞭法缴纳的赋税将是所有官员最幸福的事情。
现在不同了,那些勋贵们断定,史可法即便是拿到了银子也没有地方收购大批的粮食,用来完成朝廷急需的军粮份额。
而应天府附近大部分的粮食都在他们手中,给史可法的那点银子,他们自然能从抬高的粮食价格中成倍的找回来。
他们以为,当九月的时候,史可法如果还不能凑够军粮,迎接史可法的将是一个非常悲惨的下场。
既能除掉总是在针对他们的史可法,又能大赚一笔的事情,那些勋贵们焉能错过。
张峰敏锐的发现,这中间似乎有一门很大的生意可以做,如果做的好,应该能给关中带来非常丰厚的收入。
他不是这方面的专门人才,在发现应天府勋贵们的手段之后,他就以外出购买粮食的借口离开了南京,星夜回到了蓝田县。
上百把算盘在屋子里的噼里啪啦的作响,张峰抱着一个茶碗悠闲地喝着茶水,时不时地跟脑袋刚刚结疤的杨雄说几句话。
“据说包拯的眉心有一枚白月牙,你的眉心多了一弯黑月牙是何道理?”
杨雄摸摸发痒的疤痕,慢条斯理的道:“有空就多请我吃饭喝酒,去明月楼听曲,观舞,看戏也不是不成,等你日后需要我眉心的这弯黑月牙救命的时候,我好帮你。”
张峰道:“用不着,我才回玉山,你眉心这弯月牙的因由我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没有机会干出什么让县尊嫉妒的想要弄死我的事情。”
“不要小看自己,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这是县尊在夜钓张国莹的晚会上说的话,你为人勤快,说不定哪一天就混到功高震主的位置上了。”
张峰大笑道:“我们都能拿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来开玩笑了,你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吗?”
杨雄摸摸眉心的那道疤痕月牙叹口气道:“当时冲动了。”
张峰指指屋子里面的算盘人道:“他们最后能获得多少利润?”
杨雄抬头瞅瞅屋子里黑板上的数字道:“如果最后把粮食卖给正在跟杨嗣昌,左良玉作战的张秉忠,能获利十倍,卖给李洪基能获利三倍左右,卖给杨嗣昌这些人,会亏本,卖给蜀中,会亏损四成以上,不过也会收拢大批的蜀中流民。
就看县尊最后怎么算这笔账了。”
张峰道:“南方气候对于存粮不利。
稻谷在收获时,如连遇阴雨,未能及时收割、脱粒、整晒,那么稻谷在田间、场地就会发芽。
保管中的稻谷,如果结露、返潮或漏雨时,也容易生芽。
稻谷脱粒、整晒不及时,连草堆垛,容易沤黄。
生芽和沤黄的稻谷,价值不顶好粮食的一成。
再加上,稻谷不耐高温,过夏的稻谷容易陈化,烈日下暴晒的稻谷,或暴晒后骤然遇冷的稻谷,容易出现“爆腰”。
新稻谷入仓后不久,如遇气温下降,往往在粮堆表面结露,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杨雄瞅着张峰道:“计毒莫过绝粮,你们要是真的这么干了,遭殃的永远是百姓。”
张峰笑道:“这就是我们从蓝田购粮的原因。
周国萍已经混成白莲教的大师姐了,我们需要一场可以控制的民变,用来清理应天府勋贵们在乡野间的势力,同时也把白莲教在应天府的根子挖出来,然后进行全面管理。”
杨雄笑着摇头道:“你们都喜欢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
张峰道:“还有谁?”
杨雄拍拍自己的嘴巴道:“从我嘴里你套不出什么话来的,干好你的事情即可。”
张峰叹口气道:“南方百姓与北方百姓不同,他们生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即便是地里没了食物,他们也能从密布的水网中间找到一些补充粮食。
如果没有一场触及根本的变革,南方百姓不会跟北方百姓一样揭竿而起的。
这需要慢慢来引导,最后形成一个僵局,让那里的百姓衡量利弊之后,再主动加入我们。”
杨雄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道:“这些话你该去跟县尊亲自说,而不是跟我唠叨。”
张峰摇头道:“我只是给你吹吹风,周国萍依仗自己国字身份,夺取了应天府属员的指挥权,她还说她做的事情自然由她来承担。”
杨雄瞅了张峰一眼道:“县尊既然没有剥夺她的国字身份,就预料到她会夺权,如果不夺取,她就不配叫做周国萍。
你们几个人虽然各有所长,但是论到大局观,与周国萍相差太远。
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阳精上脑,断然不会沦落到跟你们夺权的地步。”
两人说话的功夫,大房间里面最后一架算盘声终于停歇下来了。
一个手指细长,面目清癯的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将一页纸张交给了杨雄道:“这只是纸上筹算,我们这一次粮食之战的胜算有七成。
这仅仅是算计了人家用正常的商贾手段得出来的结论。
如果有权力插手此事,就会横生变化,除非你们能够应对,否则,我不建议你们进行这么大本钱的赌博。“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清癯老人冷声道:“货物全部损失,人员全部死光,商战并不比战场来的仁慈,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杨雄笑着跟老人拱手道:“多谢董老指点。”
董老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道:“其实玉山书院有几个弟子已经可以出山了,你们大可向县尊要求,让他们中的两人随你们去应天府。”
说完话,就背着手飘然而去。
张峰嘬嘬牙花子道:“商科的人正式出道了?”
杨雄道:“学了五年,又在各个商队,商号里打磨了三年,应该有些本事吧!
当初县尊亲自出马邀请董老来玉山书院执教,程门立雪算不上,三顾茅庐绝对绰绰有余。
当初我还小心思的认为,我们玉山书院乃是西北这边的名门,干嘛要一群铜臭冲天的商贾进来,现在看起来,还是县尊比较有眼光。”
张峰笑道:“县尊的眼光之狠,之毒,堪称独步天下!”
杨雄再次瞅了一眼董老交给他的纸张,就递给了张峰道:“七十三万担粮食可以给你准备好,不过说好的银子不能少。
同时,为配合你们的行动,关中损失的两成银钱,需要你们将来弥补上。
这一点你确定吗?”
张峰长吸一口气道:“以死报之!”
杨雄冷笑一声道:“你的尸体能当那么多的银子使唤吗?”
张峰咬咬牙道:“全力以赴。”
杨雄满意的点点头,双手在张峰的肩头按一下道:“保重。”
第一零五章好一个民不告,官不究
农民起义最大的特点就是混乱!
指望一群因为活不下去,只想求活的一群人有组织,有纪律这是完全不可行的。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农民起义在初期往往能如火如荼,到了中后期之后,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导致起义成果被人剽窃。
在大明所有的起义者中间,如果说李洪基是一头猛虎,张秉忠是一条毒蛇,那么,云昭就是一头潜伏在沼泽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世界的巨鳄。
他希望自己能够剽窃一下李洪基跟张秉忠的起义果实。
所以,蓝田县最讲究的就是纪律。
从云昭决心推翻旧有的社会体系的时候,他就把纪律的种子种在蓝田县所有人的心中。
为此,他不惜将强大的云氏强盗拆解的七零八落,唯一的原因就是纪律对这些人不怎么起作用。
想要平息这些盗匪们因为被排除在云氏体系之外而产生的愤怒,云昭不得不加大对他们年轻子弟的培训,而且全部收录在自己的护卫中间。
至于老一辈的盗匪全部放下手中的武器,变成了农夫。
对于这些人云昭使用的是家法约束。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就要去汤峪处理一批违反了家法的云氏老人,这将是蓝田县律法整顿的最后一个环节。
出门的时候,钱多多小声告诉云昭,对这些人可以仁慈一些,却被冯英一巴掌拍在背上,看的出来,这一巴掌拍的很重。
陪云昭去汤峪处理事情的人是云旗,云杨父子。
一路上几个人都很沉默,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思。
关在汤峪里的云氏老贼,每一个他们都认识,曾经甚至非常的亲密。
他们并没有背叛云氏,只是违反了蓝田县的律法——杀人,抢夺,奸淫……恶习难改。
路过恶人洞的时候,云昭停下脚步,对看守恶人洞的护卫首领云辉道:“提出所有人犯,一体斩决。”
云辉连忙道:“一个不留吗?”
云昭瞅着山壁上巨大的恶人洞三个字,摇摇头道:“一个不留,这里是蓝田县律法管制的阴影处,必须消除。”
恶人洞的副管事刘春达揉搓着双手有些激动地道:“县尊,可否容晚生亲自动手?”
云昭有些厌恶的瞅着刘春达道:“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
刘春达对云昭厌恶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搓着双手道:“晚生这辈子已经完蛋了,您就当我的书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每天晚上,我都能梦见妻女祈求我为她们复仇,既然能得偿所愿,我很欢喜。”
云昭叹口气道:“准了,大仇得报之后,我希望你走出恶人洞,过正常的日子。”
刘春达嘿嘿笑道:“晚生喜欢住在恶人洞里,只求县尊在捉到罪大恶极之徒,就送到这个恶人洞里,晚生会在这里等他!”
云昭道:“这里会被废弃,不会再有恶人。”
刘春达拱手道:“县尊,恶人会有的,一定会有超出你容忍范围之外的恶人,刘春达愿意一辈子守在这里,等您送恶人过来。
这里由我守着,世间会少一些恶人。
起码,那些恶人们在做恶的时候,说不定会想起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会少做些恶事。”
云昭摇摇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出现,钱多多总是说玉山书院多出变态,多负心人人,蓝田县出这种家伙的概率也很高啊。
目送刘春达欢天喜地的冲进了恶人洞,云辉的脸皮都有些抽搐,犹豫一下道:“毁尸灭迹吗?”
云杨在一边道:“一会把人头送过来。”
云昭沿着山涧小路继续向前走,短短的一段路他走的很是吃力,甚至一度想要回家。
他还记得这些老土匪们当初是如何欢迎他的,是如何卑微的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放在他的脚下,承认他是自己首领的。
身为强盗,土匪,杀人,抢劫,奸淫不过是日常……现在,云昭这个强盗头子却要用官府的律法来惩罚自己的手下,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这件事莫说这些老强盗们想不通,云昭自己都没办法找一个合适的说辞来说服自己。
总不能告诉这些目不识丁靠杀人越货过了一生的家伙们——我们已经是官府了,以后谁当强盗就砍掉谁的脑袋。
云昭走进圈禁这些家伙的废弃宫殿的时候,这些人表现的很是平静,一个个笑吟吟的瞅着自己的寨主老大,就像往常一样。似乎正在等着自己老大告诉自己哪里有肥羊,大家该做一票了。
看守这些人的是云氏老贼中的梁老大。
吼了一嗓子之后,这些家伙们就排成一个乱糟糟的方阵。
云昭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之后低声道:“裴雄,为什么要杀人啊?”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贼跨前一步道:“他羞辱我。”
云昭无言以对,按照绿林规矩,他的兄弟受辱了,该是他这个老大带着大家伙一起去把羞辱裴雄的家伙给灭门,才算是绿林好汉的作风。
“人家苦主现在告发你了。”
裴雄沉默不语。
“少爷,没有人控告裴雄,张良是自己跌死的,这是张良的长子,兄弟出具的文书,不关裴雄的事。”
云昭死死的盯着说话的云旗,取过文书看了一遍道:“你是花钱了,还是威胁恐吓人家了。”
声音不高,却冷得惊人。
“这是獬豸亲自审问后得出来的结果。”云旗说着话又递上来一份具结书,獬豸的大印清晰可辨,上面的结论与云旗说的一般无二。
云昭不相信,獬豸会在这件事上低头,眉间锁的更加紧密。
裴雄呵呵笑道:“原来老子没杀人啊,寨主,小的这就出去给族长奶奶磕头问安去。”
云昭再次朝云旗看过去,云旗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还出腿踢了裴雄一脚。
云昭翻开文书,又看了一眼,问道:“薛良才,你奸**女,这可是违反了我山寨的规矩,你如何解释?”
一个三十来岁的壮硕盗贼笑嘻嘻的走出来单膝跪在云昭面前道:“睡自己老婆,不算犯了咱们山寨的天条吧?”
听到这个答案,云昭一点都不吃惊,既然是母亲出手了,就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可以问罪的地方。
接下来,他不断地问案子,底下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合理解释,哪怕是抢劫也能被描述成见义勇为。
云昭相信,这是权力在作怪。
而这样的事情,对于母亲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云昭心中的愤怒已经难以遏制,不过,他还是按照文书把所有人都问责了一遍。
结果跟他预料的一样,这些盗贼全他娘的是好人,不是被人误会了,就是被人冤枉了,没有一个是该死的。
刘春达挑着两个箩筐愉快的走了进来,还以为他挑着两箩筐西瓜,去掉蒙着箩筐的黑布之后,众人才发现箩筐里装着的全是人头。
人头很干净,看样子是被精心清洗过的,脖子上的断口处,肉色发白,看来被清洗了不止一次,还把血水控的干干净净。
“县尊,这是大盗草上飞的脑袋,这是淫贼一枝花的脑袋,这是旱天雷的脑袋……”
眼看着刘春达将这些干净的人头摆西瓜一般的摆在大厅里,即便满屋子都是强盗,看到这么多栩栩如生的人头心底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凉。
云昭此时如何会不明白,这都是自己老娘一手策划的。
接下来,该是这群混账东西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戏码。
云昭再次瞅着云旗道:“这些事情都是你经手处理的吧?”
云旗躬身道:“都是老奴所为。”
云昭冷声道:“你手头有钱,有权,那些被杀,被奸淫,被劫掠的人难道就是活该吗?”
云旗低声道:“族长废黜了云氏阴族,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按律处置,绝不宽容。”
云昭的目光从一干老贼脸上扫过,低声道:“你们运气真的很好,有一个偏袒你们的族长。”
众人跪在地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云旗再次施礼道:“三天后,夫人要开族会,以后,她不再是云氏族长,族长之位由少爷接任。”
云昭淡淡的点点头,站起身就要离开,今天,算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刘春达连忙道:“请县尊将这些人头赐予属下。”
云昭此时哪来的心情跟他计较这些,摆摆手,示意随他处置。
回家的路上,云昭的心里沉重的就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云杨递给云昭半根红薯道:“这年头人命不值钱,族长为了救这些混账,用了四万多银元。”
云昭啃了一口红薯道:“我对獬豸很失望。”
云杨道:“这是族长跟卢老夫人合计之后做的事情,獬豸也是暴怒,不止一次的询问苦主们是否要告发,如果告发,他一定会主持公道。
结果,没人告发,被裴雄杀了的那个人的尸体,都被他的儿子跟兄弟连夜挖出来烧成灰烬了。
在钱面前,没人在意自己老子的性命。
民不告,官不究,獬豸可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云昭怒哼了一声道:“以后,民不告,官必须告,否则有钱,有权的人就能为所欲为!”
云杨吃红薯永远都是那么贪婪,那么恶心,一口红薯还没有吞下去,就欢喜的对云昭道:“以后你当族长了,我是不是就能不挨家法了。”
云昭愤怒的道:“你做梦!”
第一零六章白首为谁雄
很多人都知晓云昭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大家看似漠不关心,其实都把耳朵竖的跟驴耳朵一样在等待这场重要的审判。
自从蓝田县的强盗把其余的强盗全部都弄死之后,能在蓝田县为非作歹的就只剩下云氏强盗了。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的古怪,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云昭一般不理睬刑名的,这一点全关中的百姓都知道,想要告状,就去找獬豸,找蓝田法司。
蓝田法司在面对云氏盗匪显得有些无力,终于,云昭这个蓝田主人终于亲自出马了。
如果这一次,连云昭都不能处理这些贼心不改的家伙们,关中的百姓就准备绕着云氏走。
云昭在汤峪的所做所为,很快就传遍了蓝田县。
县尊要清理蓝田县的律法死角了。
县尊把恶人洞里的恶人全部枭首。
县尊原本要处死那些为非作歹的老贼……却没有杀人的根据——没有苦主!
县尊在听说背后为这些老贼开脱的人是云氏族长……也无回天之力。
县尊将恶人洞里的人头摆在这些老贼的面前警告——下不为例。
然后,云氏族长的位置将在三天后落在县尊的头上,从此,彻底堵死了蓝田律法最后一个漏洞。
以后,再有云氏老贼违法乱纪,必将难逃法网!
这就是云昭想要百姓们,以及云氏老贼们知道的消息。
也是他今天走汤峪的全部目的。
杀云氏老贼容易动摇根本。
不杀,难以树立起蓝田律法的威严。
两难之下,族长云娘出马,替儿子解决了这个难题。
回到后宅见到了母亲,云昭愧疚的道:“孩儿无能,累母亲身名受损。”
云娘停下手里的木鱼锤子瞅着儿子笑道:“我要那么多的好名声做什么?”
“总之,是孩儿无能。”
云娘摸摸儿子的面颊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件事也做的有情有义,有理有据的,算是给全天下有了一个交代。
虽然说对不起那些苦主,可是,那些苦主也算不得苦主,只能说对不起那些遭难的人。
我平生最恨奸邪之徒,可是,那个遭殃的闺女在见到一千个银元的聘礼之后,居然羞答答的说了一句‘全凭父兄做主’。
听了这句话,她就活该配薛良才这样的混账。
死了人的人家,为娘赔偿了,被劫掠的商户,为娘赔偿了,虽说钱这个东西在律法面前什么都不是,可是呢,大家喜欢要钱,不喜欢要公道。
这就是你这个关中主人的责任了。
关中人本来性子刚烈,宁折不弯,为求一个公道不惜一死。
可是,这些年下来,大家变得更加看重钱财一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雄风不再。
儿啊,这不是好事情,你要主意。”
云昭叹口气道:“都说骄奢淫逸坏风气,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可是呢,大家伙总不能穷的只剩下骨气的活着吧?
日子过的富裕了,人命就金贵,没人肯把这条注定要过好日子的命丢掉,自然就没有了仗义执言的人。
我以前以为那些腐朽的朝廷们,总喜欢弄什么,孝廉,贞洁烈妇的门道,完全是一种骗人的把戏,现在看来,人家那样做是有道理的。
倒是我,显得浅薄了。”
云娘笑道:“为娘与卢老夫人曾经商谈过,她从教子的方面跟为娘说明了如何为云氏老贼们如此开脱的后果,她认为这种事,一次都多,二次成害,三次成祸!
为娘会召集那些老贼们来家里,告诉他们,这是为娘唯一一次为他们说话,以后不会再有。”
云昭道:“我也会告诉他们,这是我唯一一次在这种事情上顺从母亲,以后不会了。”
云娘笑道:“如此甚好。”
云昭又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云娘道:“这件事交给云旗去办,依旧是我下的令。”
云昭嘿嘿笑道:“您是我亲娘。”
“本来就是!”
云氏后宅母慈子孝的场面自然不能为外人所知,这本身就是一出戏剧。
是给那些看不清楚戏剧深层问题的人看的。
至于那些聪明人,本身就不相信什么律法的绝对公正。
他们反而觉得,云昭能为那些可怜的百姓们搭上母亲的声誉演上这么一场,就已经是对百姓们最大程度的怜悯。
一连三天,云氏高大的祠堂内惨叫连天……
每一个从祠堂里出来的云氏老贼都说只是小小的惩戒,可是,从他们被血黏住的裤子,衣衫,以及蹒跚的步履都知道这是一次严厉的惩罚。
云昭再见獬豸的时候,两人相顾无言,最终长叹一声,直到钱少少这个监察司最高官拿来《官告条例初稿》后,两人才匆匆的进入了工作状态。
洛阳福王派来了信使,送来了一万两黄金。
云昭收了钱,然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洪基攻打洛阳这件事他知道,没什么好说的。
洛阳守军如果扛住了,福王就能继续逍遥快活,如果扛不住,他就很可能被李洪基加上鹿肉,煮成一锅美味的福禄肉汤。
人,只能靠自己!
“福王想来关中!”钱少少在云昭耳边低声道。
“他不会来的,他宁可去南京,也不会来关中,尤其是发现秦王只剩下一千亩地之后,他就更加的不愿意来了,毕竟,洛阳附近有两个县的土地都是他的。”
“他想从我们这里雇佣一支大军,帮他守城,如果城池守不住,他希望这支大军能保证他的安危。”
“是不是还想让这支大军完全听他指挥?”
“是这样的,为此,他愿意出黄金五万两。”
“你是怎么想的?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赞成把我们的兄弟派给福王糟蹋?”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着,把这群云氏老贼派给福王,且不设军纪。”
云昭摇摇头道:“既然我们已经赦免了他们的罪责,就不能再把他们送进火坑里去,忘了这件事吧,福王的生死不关我们的事情。
李洪基这时候拿下洛阳,对我们刮分河南地是很有好处的,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节外生枝。”
钱少少不解的道:“五万两黄金啊!”
云昭怒道:“你的心窍被驴毛塞住了吗?
我只是不愿意派人,不愿意救福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五万两黄金了?”
钱少少惊讶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派人,也不帮福王,但是,你还要五万两黄金?”
云昭瞅着钱少少,表情非常的愤怒,却一言不发。
钱少少捋一下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过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骗是吧?”
云昭道:“九月二十一日的时候,宁夏镇的最后一笔拨款就要派下去,银元二十六万枚,我的库房已经空了,你的职责确定了你必须把我的库房用金子,或者银子装满,别的,我不问。”
钱少少狂怒的揪着头发走了。
“从今往后,蓝田县除过我之外,不能有强盗存在。”
杨雄抱着一摞文书安静的放在云昭的桌面上,指着最上面一份文书道:“这是张秉忠的派人送来的购粮文书,他这一次需要粮食二十万担,希望我们能以五十万担的价格对待。”
云昭扯过文书,在上面批阅了几个字之后交给了杨雄。
杨雄看过批示之后吃惊的道:“五两银子一担粮,且不全是麦子?”
云昭冷笑道:“他在蜀中抢劫了那么多的钱财,害得无数蜀中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要把他们抢走的钱财抢回来,好让云虎在白帝城帮助那些蜀中流民。”
“可是,五两银子一担,张秉忠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云昭怒道:“他要是不答应,就让云福军团出紫荆关!
现在,我还肯允许他用五两银子购买一担粮食,要是给脸不要脸,我们就明抢!”
杨雄见自家县尊不知为何怒气冲天的,也不敢多问,连忙拿着文书去回复张秉忠的使者去了。
处理完毕公事,云昭终于松弛了下来,偏过头看看白雪皑皑的玉山,叹口气道:“白首为谁雄呢?”
钱多多这些天一直表现的非常乖巧,这个女人只要故意装起来,装什么样的人都很像,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一个人就兼具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美人的风韵。
今天,钱多多装的是贤惠美人儿。
穿着素素的衣衫,还用一块青布帕包住了头发,手里拿着一件云昭的衣服在认真的缝补,脚下,云显躺在摇篮里,双手握拳放在脑袋边上睡得香甜。
她缝制一会衣衫,就低下头看看白白胖胖的儿子,是不是将针在头发上划一下,沾一点头油,好让针线更加顺利的穿过布帛。
见云昭进来了,就迅速的放下手中的针线笑吟吟的迎上来道:“夫君劳累一日,快快坐下歇息一阵,妾身给您晾的凉茶,正好入口。”
云昭看过儿子,刚刚在躺椅上坐定,他的茶壶就被钱多多放在了手上。
轻啜一口,茶水温凉,正好入口。
“你骂架会输给冯英那个闷嘴葫芦?”
钱多多皱眉道:“以后不跟她骂架了。”
云昭挑挑眼皮看着她道:“她出手了是吧?”
“她把我举起来要丢井里。”
“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钱多多叹息一声道:“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那个野婆娘,妾身只好扮一会受气的小媳妇,好让夫君多疼惜一下。”
第一零七章打秋风的穷亲戚
钱多多跟冯英之间的战争一般都起于口角,结束于斗殴。
冯英骂不过钱多多却总是喜欢吵架,同样的,钱多多明知道打不过冯英,每次都是她先动手。
适当的争吵跟斗殴对于缓解两人之间的矛盾有很大的作用。
好在两人都很要脸皮,即便是斗殴,打的也非常好看,不仅仅云娘会看,家里其余的仆役们也会看,并不时地报以掌声。
两个母亲在斗殴,两个小的就头顶头的顶牛。
母亲们斗殴完毕,孩子们也顶牛完毕,就会胡乱找一个妈扑过去,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两个孩子都往钱多多的怀里扑。
每当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即便是斗殴失败,钱多多依旧骄傲的像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冯英回来之后,钱多多就很大方的把自己积攒的金子,银子分了冯英一半,准确的说是分给云彰的,以钱多多爱财如命的性格来看,把钱给谁,就说明这个人在她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论起活色生香,冯英是远远比不过钱多多的。
不是因为钱多多比冯英漂亮,而是因为,钱多多的所有举动都符合男人对女人最美的期望。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一些自私,小气,贪婪的毛病,看上去也很美。
“后宫三千佳丽,钱多多独占两千九百九十九,这一份估计还是钱多多看我可怜,特意给我留出来的是吧?”
冯英坐在梳妆台前挽头发的样子能迷死人。
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解散发髻,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的时候,正好将她纤细的腰身,丰隆的臀部完美的映衬出来,美不胜收。
“其实呢,我现在就是一个大昏君,皇帝有三千佳丽算什么,我有五千九百九十八个,你们两个人,娶一个就足够把一个好皇帝弄成昏君的。
我娶了你们两个,直到现在还能英明神武,实在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冯英转过头瞅着坐在床榻上瞅着她的云昭道:“嫁的人对不对我不知道,就凭你的这张嘴,女人就算被你坑死也没有什么好冤屈的。”
云昭笑道:“那是,我在拿命来喜欢你们两个呢,自然不会让你觉得嫁错人。”
冯英笑道:“这话应该在我临死前说,那样就圆满了。”
云昭捏捏冯英结实的肩背道:“就你这身体,我跟多多两个可活不过你。”
冯英吃吃笑了起来,回头攀住云昭的肩膀道:“三个人其实挺好的。”
云昭摇头道:“对我不好,一个男人就该娶一个老婆,我不小心娶了五千九百九十八个,负担很重。”
冯英靠在云昭怀里幽幽的道:“我以前可没有想过我们成亲之后会过的这么舒坦。”
云昭道:“这是三个人相互克制的结果,再加上我们三个其实对别人都没有太高的期望,所以才能活出惊喜来。
凑合着过吧,这么过一辈子也就谈不到冤枉。”
“夫君其实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何以见得?”
“蓝田县,关中六十八州被你治理的惠风和畅的,人人舒心,就连家里也被你大理的安静祥和,云氏族人对你的拥戴之心简直到了天日可表的地步。
你从外面弄回来的那些名臣勇将,也一个个在拿命来效忠你。
至于你玉山书院培育出来的那些人,不论是不是有才,都愿意把命交给你来安排,他们对你的感觉更像是家里的兄长,而非君主。
现如今,关中大地已经富足安康……”
云昭笑道:“你觉得关中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克定中原?”
冯英点点头道:“如今,大明天下已经乱象纷呈,正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之相。
夫君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缺,已经到了立天之道,定人之心的时候。
万万不可等到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的惨剧出现。”
云昭轻笑一声道:“曹操曾经说过,“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这句话说的大气磅礴,不过呢,在我看来依旧有些气势不足。
我们现在就留在关中,看中原大地上的国贼一个个的露头,看这些龙蛇是如何起陆的,等到他们彰显了自己的野心之后,我们再一鼓而下。
杀尽天下国贼,如此,才是一个盛世该有的开端。”
冯英抬头瞅着云昭的脸摇摇头道:“如果妾身不知晓我蓝田真正的实力,会认为夫君这是骄傲自满,你视天下豪雄如无物,妾身也不知该夸奖夫君呢,还是劝谏夫君。”
云昭摇着一根食指道:“他们其实明白,所有人其实都明白,我必定会出关的,他们不敢想象我们蓝田人出关的模样。
所以,在我还没有出关之前,李洪基,张秉忠才会表现的如此疯狂。
他们明白,我出山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来临的时候。
目前做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冯英将云昭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梦游一般的道:“妾身站在白帝城上俯视滔滔江水的时候,总觉得我身后的蓝田就是一个梦境。
就像一块矗立在江心的巨石,任由外边浊浪滔滔,巨石依旧岿然不动,夫君,你到底是人还是神呢?你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呢?”
云昭嘿嘿笑道:“其实,我就是一头野猪精……”
跟老婆说什么表现雄心壮志的话,一般都会获得无头脑的赞许,是一桩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在床上被老婆夸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概,不如多夸丈夫有一对不错的腰子会让男人更加欢喜。
蓝田县早就被世人给遗忘了……
官府的人不问,盗贼们也不问,就连域外凶残的建奴也不再谋算蓝田城了。
似乎关中六十八州从来就不属于大明朝,似乎赛上的蓝田城,天生就矗立在那里,没有人有意见。
就像眼前有一座巍峨的高山,不论你喜欢不喜欢,它就在那里。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高山坍塌,一定会死伤无数生灵的,可是,谁又有办法来阻止这座高山崩塌呢?
他想崩塌的时候就崩塌了,你在指着正在崩塌的高山又能做什么呢?
最多,只能跳着脚指着崩塌的高山对别人说: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座山真的崩塌了……
朝中已经有人开始暗戳戳的建议皇帝将北方划给云昭,让云昭去抵挡凶残的蒙古人,建州人,跟李洪基,张秉忠这些贼寇们斗。
然后大家带着北地的富户们一起去江南过醉生梦死的日子。
说不定能收到坐山观虎斗的奇效!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云昭很开心。
可是,朝中还是有一些奸臣认为,这是标准的与虎谋皮的做法。
这些奸臣们认为,云昭要是拿到了北地,那么,富庶的江南一定会让这头猛虎或者野猪口水流的哗哗的。
维持目前的状况,江南还能多点时间做准备,好整军顿武,积极备战。
皇帝居然认同了这些奸臣的意见,这让他何其的失望。
如果能在法理上和平的拿下北地,云昭一定会答应那些聪明人所有的要求,如果必要,他还可以对天发誓,制定一份《互不侵犯条约》,哪怕北方的云昭给南方的崇祯纳贡都好说。
只要那些人敢提条件,云昭一定会加倍的让这些人满足。
这都不是大问题,等到北方被蓝田县完全整顿好之后,再跟那些人讨论南方并入北方这种小事不迟。
天亮的时候,杨雄在云昭还没有起床洗漱之前,就送来了秦良玉将军的信使抵达关中的消息。
云昭坐在床上看过了云花拿来的文书,推推依旧在酣睡的冯英。
冯英揉着眼睛坐起,见云花正贼目烁烁的瞅着她的身体,就拿毯子遮掩一下,然后指指大门,云花就撇着嘴出去了。
云昭已经穿好衣衫,对冯英笑道:“人家是来问罪的,如果你觉得难堪,我就让杨雄去对付。”
冯英重新倒在床上用手遮盖着眼睛,不想让漏进来的阳光打扰她的睡眠。
“让楚楚去招待这些使者。”
“咦?你表现得也太无情了一些。”
冯英懒懒的道:“就是一群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好吃好喝好话的招待好,临走的时候多送一点礼物,打发了就是了。”
云昭笑道:“这么说秦将军已经无力统领石柱土司了是吗?”
冯英叹口气道:“以女将军的心思,如果觉得我们进入蜀中不妥,从根本上上就不会跟为我们太多的废话,大军直接就开过去了。
像她这样的老将,你以为她会相信使者依靠一张嘴巴就能拿走蜀中损失的土地?
即便要说,也是在大军收复了失地之后。”
云昭深以为然,想要走的时候发现一缕阳光落在冯英丰盈的臀部上,就连忙过去拉好帘子,免得被太阳占了老婆的便宜。
蜀中,云氏是一定要的,只有拿下了蜀中,才能顺理成章的拿下云贵。
宋太祖在大渡河边挥动玉斧说什么‘朕的江山至此为止’的蠢话,云昭打死都不会说。
大明人爱土地。
且爱的深沉。
云昭如何能不清楚这一点呢?
第一零八章清风徐来
对于穷人,云昭历来很大方。
同样的一千枚银元,对穷人跟富人来说有很大的差别。
站在云昭的立场上,他宁愿给穷人一千枚银元,也不愿意让富人赚走这一千枚银元。
因为,根据经济学原理来看,穷人拿到一千枚银元,要比富人拿到这一千枚银元对社会的贡献度更大。
直到现在,云昭都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所在。
可是,在培训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声嘶力竭的向他们这群最基层的官员申诉这个道理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
所以,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太过高深的学问云昭以前因为懒惰没有弄清楚,现在,他只好选择相信那个老教授的人品了。
所以,蓝田县的超级富豪不多,而小有身家的人家则到处都是。
更多的则是那群算不上富人,口袋里却总有几个闲散钱,可以去吃酒,啃骨头,看个戏,听个曲子,如果狠狠地克己一段时间,积攒的钱甚至够让他们去春风明月楼看看那些绝色佳人唱歌,跳舞,弹奏乐器。
自从明月楼的老鸨子们发现,收这种钱要比收皮肉钱来的还快,还多之后,云杨这种色中饿鬼再去明月楼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只能找那个相好的老鸨子了。
其余的姑娘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心思讨好恩客,开始玩命的练习唱歌,跳舞,演奏乐器了。
当獬豸听说明月楼准备排练《霓裳羽衣曲》这种亡国靡靡之音的时候,勃然大怒,急匆匆的来找云昭讨论如何永远废黜这种亡国之音的时候,他忽然从云昭眼中看到了无穷的嘲讽之意。
“我从来都不相信美人误国这种蠢话!我家就有两个足矣让三千粉黛失色的大美人老婆。
我也从来都不相信一个国家会亡于一首好听的曲子,因为我现在对明月楼编排的这场歌舞充满了期待!
说实话,我甚至不太相信昏君能导致一个国家的败亡,如果一个昏君真的亡国了,那么,一定是这个国家的全体统治者都犯了错误。”
獬豸闻言之后,叹息一声就离开了,背着手在泉水边踽踽独行,悲愤的如同将要投江的屈原。
云昭其实很想不通了,人家明月楼的姑娘们开始卖艺不卖身了,这种行为不大加赞赏也就算了,干嘛要逼迫的姑娘们重新干回老本行才满意?
见獬豸太可怜,加上中午饭时间到了,云昭就硬是把獬豸拖回来一起用饭。
见钱多多从食盒里拿出两样小菜,两碗清粥,再加四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馅包子,獬豸这才整理一下袍袖愉快的跟云昭一起吃饭。
“说明白了,我可不是因为要请你吃饭才故意弄得这么简单的,而是,我每天的饭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也差不多。”
云昭笑道:“其实书院里的伙食比我们两个吃的还要好一些,也就是没有这么精致,我老婆手艺不错。”
獬豸笑道:“县尊无所畏惧吗?”
云昭笑道:“这世上总是会层出不群的出现新东西,怪东西,拦不住,也挡不住,只要人家在律法的范围内办事,我们就该支持。
我们这批人是干什么的呢?
就是来管理这个国家的。
既然是管理者,我们从公序良俗以及情理法几个方面管理好百姓就好,别的就不要横加阻拦了。
你要是嫌她们赚钱多,那就征收重税就是了,然后把征集来的税收用在教育百姓上面。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人家依旧活的生生不息的,那就说明人家的存在是有道理依据的,那就让它发展下去好了。
我们不一定比百姓们聪明,以后看起来可能会比百姓们还要蠢。
律法永远都是滞后的,永远都是用来防微杜渐的。
一件新事物出现了,我们别慌,先看看,弄清楚了这个新事物的本质之后再考虑是否要取缔还是要支持。
在我看来,蓝田县不断地出现这些新事物,才恰恰说明我们没有把百姓管死,是好事。”
獬豸吃一口包子道:“久闻县尊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月下论》极为发人深省,可惜来的晚了,没有听到,甚是遗憾。”
云昭笑了,朝抱着饭盒吃饭的杨雄挥挥手,杨雄立刻就去翻书架子,从最里面找到了厚厚一叠文稿,放在他们两人吃饭的桌子上。
云昭把文稿推给獬豸道:“有人整理出来了,你看看,文稿的思维比较混乱,叙述的也是乱七八糟,不过,这都是经过我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话。”
獬豸匆匆的将包子吃完,抱起书稿道:“这就回去拜读。”
杨雄端着饭盒来到云昭身边,往自己的饭盒里扒拉了一些菜,瞅着远去的獬豸道:“法不传六耳!”
云昭道:“那是一隅之见!”
杨雄现在经常能从云昭这里听到他诟病佛祖,诟病圣人,诟病先贤们得大逆不道之言。
如果是别人说,他一定是要辩驳一番的。
可惜,这些话从云昭嘴里说出来的,则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的有道理。
莫说是他了。
即便是在书院诸位先生面前,云昭说的很多话往往会令很多人深思,最严重的两个人就是黄宗羲跟顾炎武。
很久以前,杨雄一直认为,蓝田县是一个以武力起家的地方,那么,在这个地方,恐怕不会有文人说话的地方。
来玉山书院就读之后,他发现,蓝田县对于教书育人的事情看得不是一般的重。
玉山书院,就是在蓝田县财政最困难的时候大兴土木建造的。
虽然蓝田县在不断地扩充军团,并不断的组织乡勇们进行军事训练,可是,在蓝田县的政治生活中,军队并没有占据一个很高的地位,更不是一个压倒一切的问题。
张国柱等人要在蓝田城屯田,这才有了高杰军团出塞的事情。
段国仁要开发河套,这才有了李定国兵团横扫戈壁滩的事情。
云豹,云霄,云蛟三个人去控制汉中了,且卓有成效的时候,云福兵团直接前伸,屯兵紫荆关。
云杨军团屯兵在潼关,并不全是为了守卫关中门户,而是向前突出到了当年函谷关的地界,是为了保证蓝田界碑可以有力地向河南移动。
雷恒军团成立在即,杨雄已经很肯定的认为,这支全步兵军团未来的驻扎地一定是蜀中!
就像县尊很早以前说过的——军队是政治的延伸。
这才是精妙的文武配合的典范,没没有谁比谁地位高的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融成了一个整体。
很多事情不敢想,一想起来,杨雄眼前正在埋头吃包子的云昭的身形就越发的高大。
——于无声处听惊雷,就是这种感觉。
九月的时候,玉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些凉意,可是,潮州海边波浪滔天,海潮汹涌的将几十上百万斤的海水重重的拍在沙滩上,拍在岩石上,拍在红树林上。
人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的几乎可以不计。
原本有两里宽的沙滩如今因为台风裹挟着海浪的缘故,只剩下了不足半里。
韩陵山赤裸着的胸膛被狂风卷积着的水珠打的生疼,即便是迈步艰难,他依旧挺着胸膛在海滩上奔跑,在他身后是一长串跟他一样黝黑的汉子喊着号子跟他跑。
一千人的队伍,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又不断地有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淘汰出去了,直到现在,仅仅剩下来不足八百人。
尽管潮州知府鲁文远已经觉得这些人很精锐了,这个锦衣卫千户袁敏却似乎还是不满意,很多训练在鲁文远看来已经是一种折磨了,他曾经很担心这些人会产生哗变一类不好的事情。
可是,在这个精悍的锦衣卫的调.教下,这些看起来像是猛虎一般的汉子们,在见到袁敏的时候,却乖巧的如同一只只虎皮猫。
直到此时,鲁文远才坚信,袁敏来潮州真的跟他关系不大,是真的前来练兵的。
早上一个时辰的沙滩跑,接下来一个时辰的刀枪训练,吃过饭之后,又是一个时辰的火枪训练,以及一个时辰的丢铁疙瘩砸人训练。
到了晚上,这些人还要摸黑往火枪里填充火药,装弹,弄好火绳,循环往复的没个尽头,尤其是一些力气大的巡丁们,还要练习放火炮。
每听到一声炮响,鲁文远的肉就哆嗦一下——五两银子就这么听了响。
其实有一件事情鲁文远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按照他的计算,他提供给袁敏千户的五万两银子这时候应该早就花完了,可是,直到现在,袁敏似乎还有钱给这些被海风吹得黑不溜秋的巡丁们发。
直到潮安县青龙潭的刘蚵仔,以及他部下两百山贼的人头被潮州富商刘金龙以两万两银子的价钱收购之后,鲁文远才知晓袁敏为何还会有练兵的军饷。
风雨中,韩陵山结束了奔跑,来到棚子底下,让刘婆惜帮他擦拭身上的雨水,海水。
刘婆惜的肚皮还是没有动静,人却变得越发妩媚了,一双勾魂眼水汪汪的,让人心动。
接受这个女人的伺候,这是韩陵山与部下们唯一的区别。
“我们的战船就要运来了。”
韩陵山被海水蜇的发红的眼睛,在阴沉沉的白天里似乎闪烁着两粒鬼火。
“几艘船?”鲁文远连忙问道。
“三艘!”
“你准备几时下海?”
“十五天后!”
第一零九章海上起风暴
台风肆虐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风停了,海滩上却一片狼藉。
很多住在岸边的人早早就开始赶海了。
台风不但带来了风雨,也带来了很多难得一见的渔获。
韩陵山难得的准许这些人休憩两天。
他自己来到海边脚下踩着依旧涌动的海浪,目光看向烟波浩渺的深处。
对于大海,他从看到大海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它。
“如果能化身万斤巨鱼扬波鼓浪该多好啊。”
面对万顷碧波,韩陵山忍不住喃喃自语。
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刘婆惜连忙道:“爷是英雄好汉,不用变成鱼也能扬波鼓浪。”
韩陵山回头看一下刘婆惜道:“我可能没法子娶你。”
刘婆惜低声道:“妾身是残花败柳的身子,能伺候爷一些时日就是极好的,不敢奢求婚嫁。”
韩陵山摇头道:“不是嫌弃你带着两个孩子,而是……”他说着话,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忍不住摇摇头。
刘婆惜丝毫不在意,牵住韩陵山的手道:“爷的家世一定不小,妾身这样的人那里能进的去大宅门,也不敢祈求爷能宠爱我,只求爷在闲暇的时候来看看妾身就好。”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再过两天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三个离开潮州,去一个新的地方安家,虽然老子会被一干兄弟耻笑,这也算不得什么。
大的会去我以前进学的地方求学,小的你带着,过得三五年,也该进学了。
在那里,我有一座小院子,衣食都不短缺,你安心养胎,那个地方还有我一百亩的口粮田,我已经去信让人在口粮田上盖房子了。
房子盖好之后呢,你就去那里安家。
有人会把我的俸禄交给你,应该积攒了不少,够你们母子生活了。”
刘婆惜跪倒在潮水中泣不成声。
“妾身一定谨守门户,不敢与人谈及与爷的关联。”
“这个到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的差事要紧,你就说是我的外室也没什么,去收拾东西去吧,我包袱里的金银你随意取用。”
韩陵山安排完了刘婆惜,就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走,时不时地从沙滩上捡起一些海鲜丢进鱼篓里,乍一看,与海边的渔夫没有任何区别。
刘婆惜却欢喜的快要跳起来了,她以为这个男人只会给她一笔钱就把她打发掉,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吧她们母子安排到封地上住。
这远远的超出了她所有的期望。
虽然九叔说锦衣卫中没好人,可是,刘婆惜愿意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嗯,拿命来相信。
在刘婆惜心中,这个猛虎一般的男人不屑干出欺骗她,或者伤害她的事情,这完全没有必要。
又过了两天,韩陵山说过的战船来了。
三艘四百料的大型福船!
没有配备火炮,没有配备拍杆,仅仅是三艘商船而已。
前来送船的人依旧是白面无须的钱恒宝。
这一次他的脸色极为凝重,完全没有了昔日的诙谐模样。
“没办法,你要的急,只好这样了,我们跟郑芝豹联系过,希望能有三艘战舰,郑芝豹说没有,火炮也没有,水手也没有,他们甚至不准备再给我们一块木板。
韩秀芬在海上大展神威的事情郑芝龙已经知道了,他有些害怕。
当初他们在料罗湾跟荷兰人作战的时候,动用了五十艘炮舰,上百艘火船,面对的不过是荷兰人的是以艘轻型武装商船。
即便如此也打得艰难无比,损伤惨重。
只是焚毁了两艘武装商船,其余逃走,被杀的不过是依附荷兰人的海盗罢了。
而在料罗湾海战之初,荷兰人通过偷袭港口一举消灭了郑芝龙二十多艘装有二十到三十六门大炮的新式炮船。
料罗湾海战很难说谁受损更重。
在福建,荷兰人势单力薄,才不得不投降。
如果,拿韩秀芬面对的那些重型战舰来对付郑芝龙,郑芝龙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
要知道咱们最大的福船只有九丈长,而荷兰人的中型战舰就有二十丈以上。
福船最大的火力不过有红夷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剩余的则是碗口铳之类的小炮,所谓的红夷大炮,是打捞的西洋沉船的十八磅磅炮。
根据韩秀芬传来的消息来看,荷兰人最强战舰“七省号”上,就搭载了80门大炮,其中36磅炮12门,24磅炮16门,18磅炮14门,12磅炮12门,6磅炮26门。
而当时荷兰舰队中最普遍的中级战舰平均也有50门火炮,其中18磅以上的大炮更是多达半数以上。
而在大明沿岸的荷兰水师中,很多船的载炮还不到30门,放在欧洲,也就是个轻型战舰的水平。
而就算是这种轻型战舰,在昔日的福建巡抚南居益的眼里也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府尊派遣秘书监杨雄亲自奔赴渭南向耕读自乐的南居益请教当年澎湖海战之细节。
南居益曰:与红毛海军作战,一定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在澎湖海战虽然赢了,却赢得并不光彩。
是他先用背信弃义的手段再谈判时扣押荷兰军官,之后又动用了一万多人,两百艘船围攻澎湖据点,而当时荷兰的守军才不足千人。
而且由于时间原因只建造了简陋的防御工事,就这样,大明一万多人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破堡垒。
最后还让部分荷兰人乘船逃跑。
这场战役耗费十七万军饷。
在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打的还如此艰难,南居益自从离开福建任上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
陵山,县尊这一次之所以要出手对付郑芝龙,并非出于私心,而是这个郑芝龙已经成为了我们发展强大海军的障碍。
我虽然弄不明白你为何只要三艘福船,这样的力量在面对郑芝龙这头鲨鱼的时候,完全不够。
你要谨慎啊!”
韩陵山仔细听取了钱恒宝的介绍之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时间果然很重要……
县尊果然是英明无比的……
县尊的眼光果然是足足有数万里那么长……
县尊的心胸果然囊括全球,而非大明这一亩三分地。
大明皇帝,建奴皇帝,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果然是鱼塘里的菜鱼……
“我要韩秀芬关于红毛的报告,全部!”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至今还是绝密。”
就钱恒宝这一句话,韩陵山已经自动把这家伙打入到菜鱼行列里去了。
玉山书院的宗旨就是——求新,求变,这个从玉山书院里出来的家伙,却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高峰毫无兴趣,简直毫无——上进心。
跟云昭一样,韩陵山在遇到蠢货的时候,也喜欢保持沉默,只能用眼神告诉他,他是一个蠢货这样一个事实。
钱恒宝自然从韩陵山的眼神里发现自己已经被归类到蠢货行列在这个事实,马上道:“我可以帮你申请,剩下的要看秘书监批不批。”
韩陵山叹口气道:“我如此的求知若渴,你居然还要走冗长的渠道,直接给县尊去消息,我要看韩秀芬的手稿。”
“手稿是加密的。”
韩陵山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你们这些蠢货不好好在玉山书院读书的后果,你看不懂韩秀芬的加密文书,你以为我也看不懂吗?”
钱恒宝嘟囔一声道:“我哪里知晓那些蝌蚪一样的文字这么重要啊。”
跟蠢货说多了话,自己也会变蠢,可是呢,钱恒宝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比儿子还要乖巧,自然是要理睬一下的。
“做好准备,朝廷招安郑芝龙跟曹化淳有很大的关联。”
钱恒宝吃惊的道:“跟曹化淳有关联?”
韩陵山烦躁的道:“当年海盗汪直被胡宗宪斩杀,这样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郑芝龙为人比汪直还要聪明三分没有直达天听的渠道你以为他会投降?
当年招降郑芝龙的人是熊文灿,熊文灿又是曹化淳处理魏忠贤冤案的时候第一批被昭雪的人。
这些事情周国萍的京城统计书上写的明明白白。
你办事从来都不看这些消息的是不是?”
“你只是怀疑!”
“滚你娘的蛋,你现在就去看,老子只要开始怀疑某一个人了,那就必定会确有其事。
没有皇帝首肯,你以为八闽百姓会以郑氏为长城?
没有皇帝同意,你以为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
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在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等地为所欲为?
凭什么会拥有汉人、日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廿万人的军力,以及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
凭什么会让县尊如此忌惮他,以至于要我出马除掉他,然后拆解八芝?”
韩陵山每说一个凭什么,就向前逼近一步,钱恒宝就被迫向后退一步,直到钱恒宝被逼迫到一艘废弃木船边上了,韩陵山这才把手按在木船上,居高临下的瞅着被他壁咚的钱恒宝。
“把我那个女人带去玉山,大孩子送去书院,小的跟肚子里的安置在我的书楼,等我的封地上的房子建好了,送她们去封地,再从政务司把我的俸禄取出来交给那个婆娘。
别人要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钱恒宝汗流浃背,连连点头,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点头去办这种会被同窗笑话一辈子的腌臜事。
第一一零章好兄弟,好祭奠
“忘了这件事,忘了我这个人吧。”
韩陵山在上船之前有些不忍心,还是告诫了鲁文远一声。
“千户何出此言?”
韩陵山叹口气道:“国事纷纷,你我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生死存亡终究没有办法自主,府尊为官清廉,就好好的治理潮州,为我大明看守好这块风水宝地。”
鲁文远怵然一惊,瞅着韩陵山道:“千户要去何处?”
韩陵山摇摇头道:“我去赴死。”
“为了大明吗?”
韩陵山重重的点点头道:“为了大明。”
说罢,就转身登船。
鲁文远长揖不起,朗声道:“天下人或者不记得千户,鲁文远却记得,若千户身死,鲁文远四时八节不敢忘记祭奠千户。”
话说到最后,泪水居然糊满了双眼,哽咽不能言。
船离开了。
鲁文远依旧站在海岸上久久不愿离去,他很清楚,在大明朝,这样的汉子不多了。
崇祯八年的时候,郑芝龙以大明水师提督的名义讨伐不肯臣服的海盗刘香。
郑芝虎随征,战刘香于广东海上,“口含钢刀,手持藤盾牌,船尾绳荡跃”跳至刘香船上格斗,“格盗殆尽”几乎杀光刘香手下海盗。
却大意中伏,遭到渔网网住掷入海里,溺毙。
芝龙哀痛万般,为之昏厥。刘香则为芝龙所败,自杀。
由于事发地靠近虎门海滩,人们就传说“地名克人命”,比如落凤坡之凤雏庞统,比如绝龙岭之闻太师。
有谄媚者在虎门海滩修建了一座郑芝虎庙,听说颇为灵验。
这没有办法不灵验,郑芝龙与郑芝虎少年时一同被父亲驱逐出家门,兄弟两相依为命,共同打下了郑氏偌大的江山,现在最靠得住的弟弟死了,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你让郑芝龙如何不为弟弟阴间的事情谋划一下呢?
来郑芝虎庙求财的,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走路的时候突然捡到一锭银子,前来鸣冤的有实在是太过凄惨的,一觉醒来之后发现仇人全家都死光了,这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操作。
郑芝虎死后,郑芝龙的五弟郑芝豹才真正的登上了海盗船。
说起郑氏龙虎豹三兄弟中,唯有郑芝豹的学问最高,因为他是云昭名义上的同窗——同为南京国子监的监生。
云昭是国子监的监生,却从没有到过南京,郑芝豹也是国子监的监生,同样一辈子没见过南京国子监的大门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说,云昭跟郑芝豹一见面就成了知己。
云昭绝对不会成为郑芝虎的知己!
因为云昭要是干掉郑芝龙之后,郑芝虎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哥哥复仇且不死不休……而郑芝豹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读书人,而且又是冥冥中的同窗,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呢?
人世间最有用的一个词汇就是“商量”这两个字。
生死兄弟会因为商量一下之后就反目成仇,生死大敌也会因为商量这两个字在一夜之间成为亲密无间的兄弟,这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
云昭在给韩陵山的文书中说的很清楚——郑芝豹想当老大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开创郑氏基业的是郑芝龙,郑芝虎兄弟两,如果这‘龙智虎勇’兄弟两都在,借给郑芝豹一颗龙胆他也不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谁让老二死了呢?
郑芝豹成了老二之后就发现这个位置非常的不好,作战的时候要第一个上,逃跑的时候要最后一个跑,这样才能让大家放心跟随。
可是,当老二太惨了,死亡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郑芝豹就想当老大,然后再找一个愚蠢的倒霉鬼当这个老二……据说,大哥的儿子郑森非常的合适。
事实上,郑芝豹从来都没有说过,或者表现出自己有想要干掉自己大哥的想法。
可是,云昭却能清楚无误的明白郑芝豹对蓝田县的要求,在他的眼中,郑芝豹就差揪着他的脖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干掉他的大哥。
郑芝龙每年十月初二会带着两艘船离开漳州,去虎门海滩看望郑芝虎,这时候,郑芝龙的身边只有不到五百人的护卫队伍。
这些话是郑芝豹与云昭喝酒的时候深情的讲述出来的,那时候的郑芝豹酒意朦胧,对自己的二哥充满了思念之情,恨不得立刻离开玉山,亲自去虎门海滩拜祭自己的两位……不一位哥哥。
还说,如果不是俗务缠身,他一定会立刻去的……如果谁要是能帮他完成这个短暂的心愿,谁就是他亲亲的兄弟。
虽然当郑芝虎的亲兄弟很容易被他祭奠,不过,云昭是不怕的,他需要祭奠的人更多,如果有需要,就是郑芝豹这个同窗,他也不是不能祭奠。
为此,云昭举杯声称自己便是郑芝豹的好兄弟,还说天下兄弟都是一家人,兄弟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只要兄弟快活,他这个做兄弟的也一定快活。
韩陵山离开潮州去虎门,就是为了让县尊新认识的兄弟更加的快活。
铁板一块的海盗对蓝田县发展海军非常的不利,相互猜忌并且各自立下山头的海盗才适合让韩秀芬一口口的给吞掉,最终把海盗们统统变成有纪律的新海军,这对大明朝是最有利的。
如此一来呢,海上贸易一定会更加的繁荣,对蓝田县的物资进出口有极大的好处。
云昭急需的很多种物资,关中根本就找不到。
如果只是为了生活,关中现有的物资种类足够了,可是,要想急需发展工业,发展科技,很多东西就必不可少,比如橡胶,比如硫磺。
云昭看到了韩陵山送来的加急文书,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让韩陵山去做事情,总是很费人。
这一次,他从潮州招收的这批人手也不知道有几个能活下来。
韩陵山在信中说的很是清楚,想要偷袭郑芝龙这种当了一辈子海盗的人基本上没有可能,他手下的五百海贼的战力一定足够强悍,更不要说在虎门附近,就有他的大量属下。
所以,这一次将是一次经典的突袭战,集中所有兵力,一次性投放进入作战,争取在战争初期就与郑芝龙形成胶着之态。
然后再由他带着十个玉山老贼,强行突破,将郑芝龙斩首,然后迅速乘船离开。
当然,这一切都是最坏的状态,必须在炸毁郑芝虎庙没有弄死郑芝龙之后才会实施。
为此,他特意准备了一千斤火药。
这种文书杨雄自然是没资格看到的,文书是钱少少拿来的,就是他,也不知道里面的全部内容。
云昭亲手将文书锁在一个铜皮盒子里,钱少少熟练地用了火漆,查看完整之后,才交给了杨雄。
这些东西是不会进入档案的,所以,杨雄就把这个盒子锁进了一个巨大的铁柜子里,这封文书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天日。
“明日就是九月九重阳节,我答应给宁夏镇调拨的二十六万枚银元,至今只到了一半,另一半,你能在二十日之前准备妥当吗?”
云昭对钱少少的工作进度非常的不满。
钱少少叹口气道:“福王比您想的还要吝啬。
洛阳城的官兵们还算卖力气,李洪基至今还没有攻破城墙,再等三天,等城里的火器使用光了,我就不信福王不肯找我买火药跟炮子。”
云昭皱眉道:“我没想加大李洪基攻破洛阳的暗度,所以,火药,炮子是不会给的。”
钱少少道:“这就是一个说法,我拿到钱之后当然不会给福王火药跟炮子,即便是有火药跟炮子,也是卖给李洪基的货物,最多让福王使者在交钱的时候看一眼。”
云昭点头道:“李洪基占据了洛阳,我们跟朝廷之间的联系就会断开,秘书监的人认为,这样方便我们蓝田县做很多事情,尤其是界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跑了,可以正大光明的竖在那里。
弄钱的事情要快,宁夏镇等这笔钱用已经等好久了。”
钱少少郁闷的道:“等洛阳城破的时候,我们安排在福王府里的人手就能趁机转移福王府的财货了,为什么一定要我现在就去骗钱?
反正都是你的钱!”
云昭抬头看了钱少少一眼道:“是蓝田县的钱!我要那么些钱做什么?”
“可是,岳阳那里又给你送来了好大一笔钱,你为什么不用这笔钱?”
云昭冷声道:“你在教我怎么做事情吗?”
钱少少瞅瞅四周,看到了一群冰冷眼神,连忙道:“好,好,这就去,这就去,我亲自走一遭洛阳。”
云昭道:“洛阳如今兵荒马乱的你去洛阳做什么?”
钱少少愤怒的道:“福王看不见我,如何会掏钱?”
云昭道:“那是你还没有把福王逼急,动动你的狗脑子,告诉福王不用自己全部出钱,卖火药跟炮子是为了整个洛阳城的人。
他只需要站出来,告诉所有的富贵人家,不出钱就是个死!”
钱少少安静了下来,瞅着云昭道:“那你不仅仅要福王的钱,也要那些大户人家的钱是吧?”
云昭淡淡的道:“他们不肯搬家来关中,就是对我的冒犯,惩处一下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们刚刚没收了大户人家大量的土地,这个时候,那个有钱人敢进来?”
云昭抱着双手笑道:“生命安全是钱能衡量的吗?他们完全可以不来。”
第一一一章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说屁话
大明朝的版图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个统治了这片土地长达两百八十年的古老帝国终于疲惫了。
不论是日出的东方,还是日落的西方,亦或是落雪的北国,还是四季长春的南国,昔日威严不可轻慢的紫禁城不再对对他们有无上的约束力。
战争,叛乱,疾病,灾荒,贫穷,成了这片大地上的主要色调。
夕阳照耀在这个庞大古老的王朝土地上,给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钱少少坐在一颗高耸入云的巨大古树上,一边吃着豆子一边看着浓烟滚滚的洛阳。
城破了。
李洪基用了十万两黄金从钱少少这里买到了原本准备卖给福王的十万斤火药与两千只炮子。
他用人的尸体填平了护城河,又用这些火药炸开了洛阳坚固的城池,然后,他麾下的兵马如同蚂蚁一般的沿着被炸开的十余处缺口涌进了洛阳城。
陪着钱少少坐在古树上看洛阳末日的还有福王的使者。
如今,使者怔怔的看着贼兵涌进洛阳城,泪流成河。
“现在,我蓝田县的火药,炮子可以平价供应福王了。”
钱少少往嘴里丢一颗豆子,嚼的咯吱吱作响,说话的声音却非常的平静。
使者凄声道:“我的妻儿老小都在城里。”
钱少少奇怪的看着使者道:“既然你的妻儿老小都在城里,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跟我讨价还价,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你看,你们不肯出钱,可是,人家李洪基肯出钱啊,十万两黄金,眼皮都不眨一下,当场交接,当场就拿走了货物。
怎么样?刚才那十几声响动你听见了吧?
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蓝田县的货物贵,那是有贵的道理。”
使者悲愤的指着钱少少道:“你们怎么可以把火药,炮子卖给贼寇?”
钱少少诧异的道:“你忘了,我们其实也是贼寇!
就是我们这群贼寇,几次三番的帮助福王,你家王爷却把我们当成了傻子。
上一次在伏牛山,我家县尊为了替洛阳挡灾,硬是把李洪基的大军给劝说回去了,你们连区区一万两黄金的酬礼都不给。
赏赐了五千两银子——你们以为我家县尊是叫花子?
你这次带来的钱,我就笑纳了。”
说完话,就把使者从树上推了下去。
七八丈高的树杈,加上使者身形肥硕,从树上惨叫着落地之后,就没了声息。
就在使者落地的功夫,钱少少带来的黑衣人正在屠杀福王府的护卫。
这实际上也没有用多少时间,等钱少少从树上爬下来之后,福王府的五十多名护卫就全部被杀了。
其实这些护卫的本事不差,只是没了斗志,一心想着投降,所以死的很快。
十六辆马车自然就成了钱少少的。
他命人砸开一个箱子,瞅了一眼里面金灿灿的金锭,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姐夫要的钱,他总算是凑齐了,还有很大空间的剩余。
马车迅速离开了洛阳郊区,钱少少却没有离开,直到一个满脸灰尘的年轻人骑马过来之后,他才从躺椅上站起身,把水壶丢给了那个年轻人。
“只能来这么多人了。”
钱少少瞅瞅络绎不绝的马车队道:“还有人舍命不舍财?”
年轻人道:“没法子,李洪基破城的时候说了,只拿官府是问,不劫掠民财,不杀百姓,还说什么杀一人如杀他爹,淫一人如淫他妈。
好多人觉得李洪基身为大王,应该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因此,不愿意去关中。”
钱少少摇摇头道:“那就没法子了,放弃西门了吗?”
年轻人道:“郝摇旗比较给面子,特意给了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收拾财物,我出来之后,郝摇旗就封锁了洛阳西门。
没有起争执,也没有动我们的财货。”
钱少少道:“你应该激怒郝摇旗的,如果他抢走了你带着的财货,那就太好了。”
年轻人摇头道:“不妥,李洪基部对我们很不友善,看的出来,郝摇旗强忍着怒火才给了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福王府的钱财呢?”
年轻人长叹一声道:“太多了,城池未破之前,我们已经攻占了福王宝库,忙碌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才拿走了福王宝库中一半的东西,好在,贵重的东西都拿走了,七八个库房的银锭以及十余个库房的铜钱来不及拿走。
便宜李洪基了。”
钱少少皱皱眉头道:“那就快走,早点跟云杨会和,我很担心李洪基发现福王宝库空了一半,会追上来。”
年轻人连连点头,这一次捞的钱财太多,他也很担心。
钱少少打马走在队伍最后面,前边的队伍里哭声不绝,他忍不住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跟留在城里的那些富户们比起来,他们此刻就在天堂。
穷人是不怕李洪基的,甚至有些欢迎李洪基。
富人们就很害怕了,他们明白,只要李洪基来了,这天下就变成了穷人的天下。
比富人还要害怕的人群其实就是官员们了,不过,他们永远都是得到消息并且做出决断最早,最快的一批人。
李洪基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洛阳就有很大一批官员带着家眷已经离开了。
关中对这些人是不欢迎的,除非他的原籍就在关中,并且还要保证原籍的里长们愿意接纳他们。
这些人即便是来到了关中,想要做官那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也不愿意进入关中,毕竟,做了官的人多少都有一些门路,离开了洛阳,只要愿意花钱,去别的地方做官也是可行的。
进入关中的富户,大多是一些土生土长的洛阳人,他们成几代人的打根基,才有了现在富庶的生活,离开洛阳之后,就预示着他们主动丢弃了大半的家业。
钱少少见到云杨的时候,云杨快活的如同一只大马猴。
“这么多钱啊……”
看到云杨趴在钱箱子上深情呼唤的模样,钱少少低声道:“要不要截留一点?”
云杨刚刚咧开大嘴想要说好,屁.股却开始隐隐作痛,想起父亲那张阴沉的脸,连忙摇头道:“不成,拿不得!你在害我!”
钱少少打开箱子将黄金露出来,笑眯眯的道:“我不会说的。”
云杨四处看看,坚决的摇头道:“你不说,自然有人会说。”
钱少少咣当一声盖上钱箱子道:“你以后真的要小心了,别看到钱就两眼冒光,族长换人了,婶婶可以抽你一顿鞭子把事情蒙混过去。
你以为到了我姐夫手里,你还能用家法混过去?
说不得要面对一下獬豸的。”
“你知道这个道理,还怂恿我截留。”
“我只是见你如此喜欢钱,就配合一下,毕竟,这么多钱财过眼不能动,太折磨人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地平线上扬起大股的烟尘。
那些正在歇息的富户们吓得惊叫起来,一个个跳上马车就跑,一时间,哭爹喊娘之声再次响起。
云杨大怒,挥挥手,号手就吹起号角,一队队骑兵从山坳中,丘陵后面,树林中缓缓钻了出来,在平原上一字排开,等待敌人到来。
一声炮响,一枚黑乎乎的铁球就从丘陵边上飞了出来,落地之后并没有炸开,而是冒出一股黄色烟雾。
而十余队骑兵群中,也各自有一骑纵马而出,离开大队百步之后,就坐在马上开弓,一枝枝响箭吱溜溜的尖叫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落在他们预定的位置上。
对面的烟尘逐渐散开,一个骑兵从大队中缓缓出列,最后停在了还在冒着黄烟的炮弹边上,等着对面的将领出来与他对话。
蓝田军中,从来就没有主将傻啦吧唧站在军阵前边跟人谈话的军例,云杨自然不会站出去,对面的那个傻蛋喜欢当鸟铳靶子,他可不想。
阵前谈话从来都是副将的事情,云杨的副将如今在潼关,所以,钱少少就自告奋勇打马上前。
看到刘宗敏那张拉的老长的苦胆脸,钱少少就笑了。
刘宗敏沉声道:“我们苦战二十一天,折损一万三千弟兄,你蓝田县不费一兵一卒,就拿走了泰半福王宝藏,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钱少少道:“蓝田县谋划福王宝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笔买卖眼看就要成功的,闯王却要来给黑吃黑,是你们不义在先。”
刘宗敏眼神闪烁,冷声道:“莫要欺人太甚。”
钱少少冷笑道:“要不我回去,你拉开架势跟云杨将军打上一场?”
刘宗敏瞅着远处严阵以待的轻骑兵,以及,丘陵处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叹息一声道:“我们本是一家人,就问你们大当家的,为何会背信弃义,不与我们一起把狗皇帝掀翻,反而当狗皇帝的走狗?”
钱少少道:“你在教我们如何做事吗?”
刘宗敏悲愤的指着钱少少道:“如今,闯王拿下了洛阳,八大王拿下武昌也指日可待,如果你蓝田县能从山西直扑河北,我们三家一旦在京城会师,则大局已定。”
钱少少皱眉道:“我们自然可以兵出山西,不仅仅山西可以出兵,还能从蓝田城出兵直捣京师。
问题在于,打下京师,除掉崇祯之后,闯王与八大王愿意尊奉我家县尊当皇帝吗?”
刘宗敏道:“我家闯王如今拥兵百万,麾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如何能为云昭副贰,如果你们愿意合兵一处,闯王说,丞相之位非你家县尊莫属。”
钱少少怒极而笑,一边用手点着刘宗敏,一边缓缓后退,大声道:“你觉得你家那个独眼草头王配让我家县尊喊他一声皇上吗?
刘宗敏,你枉为蓝田人!
我回去就禀报县尊,从今后不准你自称蓝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