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高智商人群中没好人
逃难出城的人很多,韩陵山自然加入了这支队伍。
开春时节,正是野兽们饿红眼的时候,这时候独自一人上路不是一个好主意。
身后的赫图阿拉依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来,西克腾没有找到苏合泰,就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这座小城里了。
走了半天之后,一支建奴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韩陵山跟其余的建州人一样,齐齐的发一声呐喊,朝骑兵队伍冲了过去,一些上了年纪的建州人拉住骑兵战马缰绳,就开始哭诉。
韩陵山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结果,他听到了七八个版本的荒诞故事,其中,最荒诞的故事就是——大明军队突袭了赫图阿拉!
骑兵将领一声令下,这些骑兵又匆匆的奔跑起来。
韩陵山跟所有建州人都站在高坡上目送他们远去,希望这支军队能够把毁掉赫图阿拉的魔鬼杀掉。
赫图阿拉与盛京之间,是大部分建州人生活的地方,逃难的人一路上不断地找到了安身的地方,这支队伍也在急剧的变小。
走了两天之后,大路上只剩下韩陵山一个人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踽踽独行。
他通过亲身试验后发现,小股军队突袭建州人大后方是完全可行的。
玉山书院里有很多人都能完成这个任务。
后来的人甚至不用像他一样千里跋涉,只需乘坐一艘海船就能为所欲为。
大明初年,朝廷在辽东海边设置了金州卫、复州卫、海州卫、与盖州卫,这与大明朝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是分不开的,如果大明海军不废弃,如果这些靠海的边城重地不丢失,努尔哈赤莫说在建州卫崛起了,就是想生出一点不轨的心思,也会被大明朝海军教训的老老实实。
一个毛文龙,在朝鲜金州的皮岛上,收拢了一些流民,流寇,就骚扰的建州卫鸡犬不宁,如果……韩陵山叹了口气,决定回去之后,就跟云昭好好商谈一下加强海军建设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赫图阿拉方向。
两天了,西克腾这群离开了黑林子的野人们应该已经被建州骑兵给杀干净了吧?
自己当初给西克腾策划的时候就告诉他,破城之后就立刻远遁回黑林子,这是一个很完整且有效可行的计划,从野人们在宫室中的表现来看,他们可能不想回去了,毕竟,赫图阿拉对于这些野人来说,实在是太富裕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群体素质跟不上,该死纯粹是自找的。
这些天从赫图阿拉前往盛京的信使他看到了很多,也看到了从盛京前往赫图阿拉的信使跟军队。
信使们行色匆匆,军队也是全部轻装,一人双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非常的匆忙。
韩陵山不知道被自己逼死的那八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从她们从容就死的态度来看,身份好像不太低。
身份不低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来辽东本就是为了证明这里并非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的,是一个可以随时偷袭,攻击,杀戮的地方。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到了辽东。
下一次,或者是他,或者是别的兄弟带着大队人马过来。
土地太大,人数太少,本就是建州人最致命的地方。
向阳处的白雪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一些在去年深秋来不及枯黄就被冰封的碧绿树叶显露了出来,不过,有一些正在迅速变黄。
最先回到辽东的不是大雁,而是天鹅,这些长脖子的美丽生物,如今正在天空中振翅飞翔,等它们抵达北海的时候,大地上的白雪也就该完全融化了,冰封的大河,湖泊也该解封了。
韩陵山相信,人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一种生物,死了,毁灭了,总能再次聚集,再次生发,再次迎接新的毁灭,这就是人的宿命。
“福王不肯给钱,还说李洪基之所以没来洛阳是因为贼寇们知道根本就攻不下洛阳,与我们在伏牛山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钱少少已经换上了春衫,月白色的袍子边角处绣满了花朵,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如果换一个穿这样的衣衫,一定会有很多种不好的解释,或者形容词。
穿在钱少少身上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他的那张脸就是最娇艳的一朵花,当然需要一些别的花朵来衬托一下,就像钱多多那件百鸟朝凤裙子。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要钱!”
柿子树上已经没柿子了,云昭不担心钱少少吃柿子恶心他。
“所以,我绑架了福王世子,这个事情你要帮我背。”
钱少少自然不是来找云昭诉苦的,他是来找人背锅的。
“那就砍掉福王世子的一只手什么的送给福王,让他明白,我们既然出了力气,他就必须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怕事情弄僵了不好,就剃光了福王世子的头发,还给了福王,据说他现在正在筹钱,还请秦王帮忙从中说和,不过呢,很可笑,他想讨价还价。”
云昭没有继续听钱少少絮絮叨叨的想法,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过一会,獬豸会过来,他们会一起去玉山书院,在沙盘上演练一下,看看洪承畴去了辽东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他处理完公文之后,还要去看儿子。
“二十六万人中间有四万七千多人是识字的,最妙的是其中有六百多个妇人居然也是读过书的,政务司的女官去查验过,胜任先生职位的女子就不下四百人,这是一个很大的发现。
我们蓝田县的那群夯货们,固执的令人很想揍他们一顿,男孩子上学就是天经地义的,女孩子就该留在家里干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问起来就一个借口——女子不该抛头露面。
现在好了,有了一批女先生,他们如果再不把女孩子送去学堂,我真的会打人的。”
钱少少探手去捉这个政务司的女官的头发,却被人家一把打掉,且鄙视了他一眼。
云昭头都不抬的回答道:“你早该动手打他们了,现在打都有些迟了,跟关中人讲道理你是怎么想的。”
政务司女官何棠花取回云昭刚刚批阅的文书抱在怀里道:“那好,我以后能动手就不跟他们讲道理了,另外,你小舅子总是在调戏我,你应该管管。”
云昭摇晃一下僵硬的脖子道:“你可以遵循上例。”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没看戏文里总是有一个贪花好色的国舅爷吗?没我不热闹啊。”
政务司女官冷笑道:“我记得戏文里面那个贪花好色的国舅爷不是被杀,就是死的惨不堪言,我以为,你应该引以为戒才好。”
“滚出去!”
云昭烦躁的吼叫了一声,两个讨厌鬼就你拿肩膀撞我一下,我拿肩膀撞你一下的勾勾搭搭的出去了。
杨雄瞅着远去的两人背影对云昭小声嘀咕道:“尽管我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毒蛇,一个是母蜘蛛,不过,他们这个样子您就不担心吗?”
云昭道:“钱少少不会干这种吃亏事情的!”
杨雄愣了一下道:“我以为吃亏的会是宣教处的何棠花!”
云昭满含深意的看了杨雄一眼道:“如果你长成钱少少的样子,你就会发现女人其实很可怕。”
杨雄呵呵笑道:“也对,食色性也,饮食男女都一样,县尊,秘书监的魏大同把文书给发错了,好在核对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已经纠正过来了,就是发出去的文书用了两天才追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所以你跟我说笑就是为了帮魏大同说话?”
“魏大同一向恪尽职守,这一次实属意外。”
“去政务司待职吧!我这里容不得出错。”
杨雄点点头迅速去办事了。
云昭把最后一份文书看完了,用了印鉴,洗掉了手上的墨渍,就匆匆去了后宅。
自从回来之后就没见过孩子,两个孩子都被钱多多跟母亲带着去了汤峪山谷沐浴,这一会应该已经回来了。
刚刚进到后宅,就发现后宅热闹了很多,不像前两日那么冷清。
回到卧房,钱多多靠在锦榻上安静的看书,两个孩子则待在自己的摇篮里睡得香甜。
钱多多张开双臂,云昭就抱住了她,将头放在她的颈项间深深地呼吸,馥郁香气令人春情勃发,正要进一步的时候,就听钱多多低声道:“装睡呢。”
云昭转过头,果然发现有四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
云昭呵呵一笑,就来到孩子们的身边,以为两个孩子会迫不及待的让他抱一下,谁知道,两兄弟居然不约而同的脸朝下,用光溜溜的屁.股对着他。
这就很无所谓了,亲不到脸,亲一下屁.股也不是不成。
才跟孩子们闹成一团,就听钱多多轻声道:“下月初六云慧,云艳就要下聘了。”
“娶她们的倒霉鬼是那两个?”
“卢象升的长子,卢声,洪承畴的长子,洪世明。”
“你确定的人选?”
“没错,这本来是我的职责。”
“云慧,云艳满意吗?”
“这是我能给她们找到的最好的婚配对象,不满意也必须满意。”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觉得你这是在制造怨偶。”
钱多多笑道:“无所谓,只要对云氏有好处就成。”
第八十四章韩秀芬带来的大麻烦
钱多多如今内宅大权在握!
云娘现在除过参加一些蓝田顶级贵妇聚会之外,就是带着两个已经长开,眉目好看,身体肥胖的孙子,对于外边的事情不再理睬了。
冯英又是一个不耐烦待在内宅的女子,所以,钱多多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云氏内宅的老大。
这也很符合她的性子,一个被人卖到青楼,都要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最后把自己弄成青楼未来老大的一个小女子,如今……自然事事争先。
云慧,云艳被人下聘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对云春,云花的打击最大!
以前在钱多多身边的赖皮样子立刻不见了,整日里围绕着钱多多,乖巧的如同两只壮硕的橘猫一般。
这两个也是聪明的,知道指望自己或者爹娘,自己这辈子想要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夫君纯属做梦,说到底还要钱多多出手帮助才好。
因此,给钱多多端来的桔子都是剥皮的,桔瓣上的白络都挑的干干净净,而且还能保证每一瓣桔子都酸甜适口,没有太甜的,也绝对不会有酸的。
正在看书的云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指着自己的小腿道:“给我也捏捏,站了一整天了。”
云春不情不愿的过来帮云昭捏腿,一边捏一边小声道:“我都二十了……”
云昭放下书本道:“军中那么多好汉你一个都看不上,非要找一个读书人,还要好看的,家境殷实的,我有什么办法。”
云春委屈的低下了头,身体一抽一抽的,看样子在哭泣。
“我家春春,花花是什么身份,虽然明面上是丫鬟,可是,出了这个门谁敢拿她们当丫鬟?论起远近亲疏,这两个死丫头未必就比云慧,云艳差了,不说别的,在婆婆眼里,这两个就比院子里别的妹子靠的住。”
钱多多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云春立刻就停止了抽泣,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下文。
“所以啊,找一个长相不错,家境殷实的读书人真的不算什么事情,我正在跟她们找呢,找到了,见一面,就准备成婚。”
云春,云花听了,变得更加殷勤了,云花的一双大手不断地在钱多多的腰肢上揉捏,而云春按在云昭小腿上的双手也越发的用力。
“男子汉大丈夫……”
“可别说您的男子汉大丈夫了,您是,韩陵山是,张国柱是,李定国是,段国仁是,韩秀芬身体原因算半个,其余的,连徐五想都不算,世上哪来的那么些男子汉大丈夫。
书院里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娶咱们云氏女儿,就是被这些人带坏了风气,就是有千肯万肯的,这时候都要假装不愿意,你看啊,我这才放出口风……哼哼哼。”
“别弄坏风气啊……”
“风气几千年前就坏了。”
“我在任命官员的时候不会看他们是不是我的妹夫一类的关系。”
“用不着您看,有的是人看,这一次云慧的婚事是我找了卢氏奶奶商议后的结果,至于云艳,那可是人家洪世明自动求上来的。
就这一条,人品差异就暴露无遗。
你看着,我云氏女儿马上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让那些顾忌脸皮连追求一下都不敢的书院混账门后悔去吧!”
云昭张张嘴,发现辩无可辩,只好摆手道:“随你,至少给他们挑一些可造之材。”
钱多多撇撇嘴道:“可造之材才不给她们呢。”
“为何?”云昭脸上有些挂不住。
钱多多叹口气道:“庸碌之辈小富即安,可造之材欲壑难填。
我们的这些妹子说到底还是土匪的女儿,依靠身份还能压制的住那些庸碌之辈,可造之材?以我们妹子的愚蠢程度,恐怕只有被人家算计的份。”
云昭回想了一下自家妹子们的样子,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她们的好多毛病,放在小门小户人家可能还是优点,放在大家庭里,那就是她们不幸的开始。
欢愉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就在云昭跟钱多多商议这一次会不会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时候,云春从外面走进来,急匆匆的对云昭道:“杨雄在外宅,说是有军报到了。”
云昭吃了一惊,连忙穿好衣裳,匆匆的离开了卧房。
来到外宅的时候,就看见杨雄手里拿着一本文书急躁的原地转圈圈,见云昭来了,就匆匆的道:“韩秀芬来报,一个半月前,我蓝田水军在金洲收复我大明旧港宣慰司。”
云昭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大明旧港宣慰司在什么地方,直到杨雄低声道:“苏门答腊!”
他才点点头道:“不错!”
杨雄在一边怀疑的道:“您真的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嘛?”
云昭笑着拍拍杨雄的肩膀道:“我只需要知道我们又多了一块地盘就好。”
杨雄偷偷地鄙夷了云昭一下连忙道:“您大概还不知晓在这座岛上,有我大明子民六万人吧?”
“六万?”云昭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洪武三十年,爪哇满者伯夷国王灭三佛齐旧王朝,当时旅居三佛齐的大明一千多人拥戴广东南海人梁道明为三佛齐王,成化六年,三佛齐王国被满剌加所灭。
嘉靖年间,潮州府饶平人张琏反明起义失败后南下攻取今苏门答腊自立为王,占有旧港、柔佛、马六甲等地,国号“飞龙”,漳州和泉州及海外大明裔移民均依附他,有六万有余。
后来被奥斯曼王支持的亚奇苏丹所灭。”
“反大明不成,在海外立国?”云昭迅速找到了杨雄话语中不合适的地方。
“张琏广东饶平人,本剧盗。嘉靖末作乱蹂躏广东、江西、福建三省,势极猖獗,巡抚张显,哨总俞大猷合三省会剿,调兵二十万,凡三年乃平之。官军报捷,谓已获巨魁就戮。”
“韩秀芬攻击金洲的时候,这些人在干什么?”
杨雄摊摊手道:“他们是苏门答腊苏丹治下的百姓,开始跟我们作战,后来就跟着韩秀芬一起打亚齐苏丹王,要不然我们没有这么快就能占领一半金洲。”
“韩秀芬为什么一定要占领这地方?”
“根据战报来看,一来呢,是因为这里的胡椒以及别的香料,二来呢,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对这个地方垂涎三尺,韩秀芬就觉得我们也应该掺和进来,看看要是不好,再离开就是了。”
“这是什么道理?”云昭还是有些惊讶。
“韩秀芬主要还是为了岛上的大明人,昆仑奴用的太多了,已经影响到她军中的稳定性了,所以,她还是想要一些自己族人,反正我们是山贼,这些人都是海盗后裔,既然都是贼寇,收编起来也容易。”
两人说着话,云昭也来到了大书房,坐在桌子后面,开始翻开韩秀芬的文书。
上面除过一句“县尊安”这样的狗屁问候语,剩下的就全是她这些天来干的事情的一个总结汇报。
……其地为诸蕃要会,在爪哇之西,顺风八昼夜可至。
辖十五洲,土沃宜稼。
语云:“一年种谷,三年生金。”
言收获盛而贸金多也。俗富好淫。习于水战,邻国畏之。
地多水,惟部领陆居,庶民皆水居。编筏筑室,系之于桩。
水涨则筏浮,无沉溺患。欲徙则拔桩去之,不费财力……”
厚厚的一本文书跟书本一般,云昭看完,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看书的人不仅仅是云昭一人。
匆匆过来的獬豸,徐五想,钱少少,以及好事的钱多多加上秘书监,政务司的头面人物。
云昭第一个看完,就捧着茶水,慢慢的等别人看完再发表意见。
“除掉郑芝龙!”钱少少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同盟郑芝龙!”獬豸第二个发表了意见。
“交好郑芝龙!”徐五想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联姻郑芝龙!”钱多多最后斩钉截铁的道。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此时此刻苏门答腊的重点不在韩秀芬她们,而在于这顺风八昼夜的路途上,如果能建立一条稳固的运输线,那么,韩秀芬那里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云昭思忖了良久,最后道:“我的意见与钱少少想同,不过,你们说的也非常的有道理。”
钱少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适用于我们,也适用于郑芝龙,此人将大海看成了他的后院一般的存在,不会容忍韩秀芬在南洋坐大的。
即便是结为同盟,也不会牢固,说不定灾祸会生在肘腋之间。
不如除掉!”
“郑芝龙在海民之间声望卓著,如果贸然起事,老夫担心会断了韩秀芬仅存的后路。”
“郑芝龙必须除掉,只是目前他的存在整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交好郑芝龙,稳固韩秀芬的补给线,然后再缓缓图之。”
“联姻郑芝龙去掉他的戒心,然后……”
云昭听了几个人的建议之后笑了,拍拍桌子道:‘我觉得郑芝豹这人不错,你们以为呢?”
獬豸有些担忧的道:“我们一边交好郑芝龙,一边谋害他……这样不好吧?”
云昭瞅瞅钱少少。
钱少少低着头道:“郑芝龙必须死,也必须交好,这个活计的难度比较高,可能只有韩陵山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云昭瞅瞅窗外的光秃秃的柿子树小声道:“他在辽东应该玩耍的差不多了,该回来了。”
钱少少拍案而起道:“我这就去做给他做铺垫。”
说完就起身走了。
獬豸叹口气道:“韩秀芬那里不如就由我亲自走一遭吧,六万人的整编工作,她可能做不好。”
云昭摇摇头道:“派几个精干的人手去,你不用去,中原大变就在这几年,你离不开。”
第八十五章韩秀芬的战争日常
云昭等人忙碌了一上午制定好策略之后,这才回去睡回笼觉。
“部下太强也是很有问题的。”
云昭在睡觉之前对钱多多感慨的道。
“您觉得韩秀芬打乱了您的计划?”
“是的。”
“可是您还是全力支持了韩秀芬啊,并没有因为她自作主张而抛弃她,或者惩罚她。”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年轻,且胸怀四海,在我的年纪过了四十岁之后,她要是再敢这么干,贬斥将是她最轻的处罚,而且,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担心什么狗屁的功高盖主,而是在对她好,免得这样做习惯了,以后被我斩首!”
钱多多叹口气道:“唯名与器不可与人。”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狗屁的名与器,我云昭的胸怀虽然不大,却已经窥破了名与器,我要的是规矩,秩序。
百年之后,我们都会化作黄土,规矩与秩序必须长存。
我希望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集体的结果,而不是仰仗个人力量,个人的力量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显得越来越不重要,只有集体的力量才能真正的改天换日。”
云昭嘟囔着睡过去了,钱多多微微叹息一声,也躺在边上,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明白,身边的这个人已经从一个骄傲的强盗变成了一个威凌天下的帝王。
这种身份上的转换,在他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人为痕迹,他似乎天生就该是一个帝王。
钱多多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云昭的模样……那么多凶神恶煞一般的强盗中,自己第一眼就发现那个胖胖的,甚至有些猥琐的小胖子才该是这群人中最重要的人物。
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媚态展现给这个死胖子看,结果果然很好!
昨晚前半夜这人就没有睡觉,后半夜又看了半夜的公文,上午跟一群人商量了如何弄死郑芝龙却不被人发觉的事情,现在,却睡得如同一个无辜的婴儿。
想到婴儿,钱多多赶紧起身,从何常氏那里抱来了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摆在云昭身边,她很想对这父子三人做一个比较。
此时的云昭必少年时期瘦了很多,没有那时候的影子,她就翻出自己小时候给云昭画的画,贴在他的脸上,这一下子,父子三人的模样就贴近了许多。
“三头猪!”
钱多多很快就得出来了答案。
稍微大一点的云彰这时候正是爱动弹的时候,肥胖的小手在父亲脸上乱抓,内孩子弄醒的云昭原本怒火万丈,找到弄醒自己的罪魁祸首之后,脾气马上消失,一伸胳膊就把云彰搂进怀里,盖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云显已经学会了吃醋,见哥哥被父亲搂进怀里了,立刻开始哭泣,云昭熟练地再伸一下胳膊把云显也抱进怀里,如此放得安静。
这一切都是云昭下意识的反应,瞅着从被窝里冒出来一大两小三颗脑袋,钱多多很满意。
你就算是帝王又如何呢?
确定了睡在床上的三个男人都是自己的之后,钱多多就重新躺了下来,将自己的腿跟手臂尽量伸直,如此她才能抱住这三个男人。
抱住了他们,钱多多就觉得自己已经拥抱住了全世界。
马里奥船长从脚上脱下皮靴,一股酸涩难闻的味道就远远地传了出去。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解放一下双脚,而是想通过嗅嗅靴子里的生活味道,好冲淡外边浓重的尸臭位。
他的活计不算好,负责清理战场,包括尸体。
岛上的气候潮湿闷热,仅仅半天,尸臭就已经笼罩了整个战场。
赤身裸.体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战场,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口鼻上绑着布条的奴隶们正在搬运尸体,这里处理尸体的方式很简单,只要丢进海里就好了……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在见识了那些穿黑色衣衫的家伙们杀人的模样之后,他不想再当一个勇敢的人了,因为,在这些人面前,勇敢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第一次见韩秀芬的时候,这个女人眼睛上还挂着一枚单片眼镜,眼镜是用金链子绑在胸口的,怀里抱着厚厚一摞子书本,他就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一个把所有都献给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人。
现在,他觉得这个女人崇拜,献祭的或者是战争之神阿瑞斯!
同样让他产生错觉的人是刘明亮跟张传礼这两个最富有智慧的东方人,他们黑色的头发下面,长着一颗充满智慧的脑袋,无数语言从他们的口中说出,跟诗一样优美。
这样的的人即便是去了威尼斯,也是贵妇们争相邀请的最好的客人。
可是,就是这两个将他故乡的语言说的跟诗一样优美的人,在战场上却凶悍的如同两只豹子。
如果说这些自称汉人的人群他不了解,那么,美丽的雷奥妮小姐为什么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天啊,她不但剪短了自己金子一样美丽的头发,还穿上铠甲跟那些肮脏的如同猪猡一样的南洋黑鬼们厮杀在一起。
最过份的是,她居然欺骗了她的父亲,还从父亲那里偷来了两艘纵帆船,天啊,她现在是这支海盗的第四号人物。
韩秀芬在战场上是雄狮,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她必定会沐浴,一桶桶的清水泼在身上,洗去了血污,也洗去了战场上残留的硝烟。
披上紫色的轻纱之后,她再一次恢复了大明妇人的本色。
刘明亮跟张传礼也是如此,洗过澡,换上青衫的两人也显得温文尔雅,毕竟,这样的姿态是玉山书院刻意教导的结果,虽然先生是从明月楼请来的老鸨子。
不过,经过她们那双品鉴过天下男人的眼睛之后,两人的举动与自己的气度最是契合。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过如此。
“县尊如今应该看到你的文书了,你说,县尊是欢喜呢,还是愤怒呢?”
在域外没事干就灭人家的国,张传礼,刘明亮这还是第一次干,所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很早以前,我跟韩陵山在书院里论战的时候,韩陵山就说过,想要快捷的收复辽东,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如此,才能在正面给与建奴强大压力之后,迂回到建奴后方攻敌必救之所。
韩陵山总说,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去建奴的领地去看看,寻找一些契机,看看他的想法有没有真正施行的可行度。
我们出发的时候,韩陵山已经去了京城,算算时间,这时候也该到辽东了。
就算我们的行为县尊一时不会理解,不过没关系,等韩陵山对辽东的总结呈递之后,县尊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我们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攻城掠地,只是为了壮大我们的海军。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东进,北上,在东海参与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张传礼道:“我就是担心县尊会想着如何增援我们,这会拖累蓝田县的。”
韩秀芬道:’我在文书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的发展基本上需要依靠自己壮大,县尊唯一需要帮助我们的就是如何打通我们与广州,泉州的通道。
这一次,我们缴获了将近五十万斤香料,我想,县尊应该很需要这东西。
五十万斤香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们不能托付给郑芝龙,甚至还要担心他抢劫我们。
但是,不送走又会坏掉。”
就在三人位缴获发愁的时候,雷奥妮怒气冲冲的进来了,用手里的长刀指着张传礼跟刘明亮道:“塞维尔怀孕了,你们两个应该有一个站出来帮助她把孩子生下来。”
韩秀芬皱着眉头瞅瞅干笑的两人,愤怒的扭过头去。
“塞维尔很风流的,不一定就是我们。”张传礼咳嗽一声勉强辩解,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他的老脸也是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胡说,我问过塞维尔了,她只跟你们两个约会,没有别人,至少来到蓝田号上之后没有!”
自从加入到海盗行列之后,雷奥妮的强盗基因被无限的放大了,现在,已经真正变成了一个以海为家的女强盗了。
韩秀芬鄙夷的道:“我就问你们,塞维尔生下来的孩子该是姓刘呢,还是姓张,疑惑就叫刘张?按照我蓝田军法,你们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错。
看来,县尊的司礼监里已经有两个秉笔太监人选了。”
听韩秀芬这样说,两人的脸色顿时就变成了紫色,张传礼指指刘明亮道:“你们一起厮混的次数比我多,你娶了她吧!
还要趁着獬豸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要快办,要不然你我兄弟说不定真的要进县尊内宅当差了。”
刘明亮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紫茄子,怒吼道:“我宁愿进县尊内宅当差也不娶这个女人。”
雷奥妮见两人气急败坏的用她半懂不懂的话争辩,就鄙夷的道:“你们两个连二十个金币都没有吗?”
张传礼楞了一下道:“你说要钱?”刘明亮道眼睛也睁大了。
雷奥妮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女仆怀孕了,主人就要给一笔钱,平日里也就几个银币的事情,可是,这里是在海上,你们应该多给,十个金币,每人十个!”
韩秀芬不解的瞅着雷奥妮道:“你不知道你的女仆错过了什么。”
“大脸芬,你他娘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
刘明亮爆喝一声,然后,就与张传礼结伴跑了出去。
转瞬间就回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将两个重重的钱袋交给雷奥妮道:“都给她!”
雷奥妮颠颠钱袋心满意足的道:“很好,每人给了塞维尔一百个金币,是个慷慨的贵族。”
韩秀芬抬头瞅着天空重重的“哈”了一声,与此同时,刘张二人齐齐怒视她。
第八十六章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雷奥妮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在韩秀芬,刘明亮,张传礼三个人眼中就是天大的事情。
军中还有獬豸派来的饿狼盯着呢。
如果这件事真的摆到台面上来说,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即便是韩秀芬也难逃责罚。
蓝田县的好多规矩大家一般情况下都当玩笑挂在嘴上——可是,没有违反的人自然可以当做玩笑看待,真正违反了军法的人再听到这些律条,他们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雷奥妮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贵族家的女仆本身就有伺候别的贵族的义务,怀孕之后有良心的贵族会给一点钱,没有良心的贵族会让仆人们把这个女仆架到木板上,找一根粗大的木棒当擀面杖,不断地在女仆肚子上来回擀,直到确定这女仆肚子里没有孩子为止……
拿到两百金币的塞维尔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两个情人,几乎把这两个人的魂魄看的飞出来。
马里奥对塞维尔的遭遇羡慕无比……东方的贵族们如此的善良,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如果可能的话,他回到故乡之后,一定会去乡下搜罗一些美丽的贫家女子带去东方,专门伺候那些东方的贵人,想来获利一定很多。
从刘明亮,张明礼两个年轻贵族身上,马里奥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跟苏门答腊苏丹作战获利不会很多,哪怕是攻占了他们的城池你也什么都得不到,这些生活在林子里的野人们,会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木头房子拆掉搬走……然后,就没有都城了。
他们避开敌人之后,再找一块空地,重新把木头房子建好,一个新的都城就建好了。
至于他们的百姓搬迁起来更是容易,他们的房子本身就是漂在水上的,都城没有了,这些人就会拔掉固定房子的竹竿,木棒,然后在水面上撑着自己的房子去了别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自然对于积累财富是不利的。
流浪到这里的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喜欢盖结实的房子,喜欢收集东西,所以也比这里的人富裕一些,时间长久了,就没法子搬家了。
遇到强悍的敌人侵略,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投降,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盘剥。
苏门答腊扼守住了海峡要地,韩秀芬知晓只要占据这里就能获得无数的好处,可是,想要固守苏门答腊,首先就要有强大的实力。
此时此刻,在苏门答腊岛上,各种势力密布,有荷兰人,有葡萄牙人,有英国人,还有该死的奥斯曼大帝的影子。
虽然手头多了五万多同族,在这些同族彻底被收编之前,韩秀芬不愿意与那些实力强大的势力作对,她宁愿让这些人认为她来苏门答腊,不过是海盗们一次日常的抢劫而已。
于是,在彻底将苏丹赶去了苏门答腊岛深处之后,韩秀芬就扬帆起航,以六艘战舰护卫着上千艘各种小船,向天堂岛进发。
天堂岛是一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火山岛,而且喷发完不长时间,那里的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火山灰,土地肥沃,还有两条不大的淡水河,只要肯劳作,这里会成为一个富裕的好地方。
六艘战船,这样的实力在南洋已经很强大了,可惜,她们在南洋这个地方已就属于外来者,不论是奥斯曼大帝,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亦或是葡萄牙人,英国人都这样无耻的认为。
尤其是奥斯曼大帝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这支队伍有解不开的仇恨。
在海平面上,奥斯曼,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的战舰不断地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只要这些船出现在海面上,立刻就有一艘或者两艘战舰凶猛的迎上去。
可能是这些人并没有达成联盟,见到韩秀芬的战舰过来了,觉得没有取胜的把握,或者基于别的考虑,也就远远地避开了。
在海上漂流了六天之后,他们顺利的抵达了天堂岛。
在海上没有出现在战争,在天堂岛却突兀的出现了。
本来臣服韩秀芬的黑海盗巴里,在韩秀芬带走了绝大部分兵力之后,就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蛊惑下,突然向留守天堂岛的汉人发起了进攻。
留守天堂岛的裴玉林带着二十几个没办法适应海上生涯的蓝田盗匪,以及两百多个甘心跟韩秀芬的黑人与巴里在天堂岛上守着总督府与巴里叛军经战斗了快一个月了。
眼看着加入巴里一伙的黑人越来越多,蓝田盗匪也战死了十三个的时候,战事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裴玉林已经决定要放弃这座岛的时候,海平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桅杆。
首先发现韩秀芬归来的是一个黑人,大叫一声“女王回来了。”
这一声喊得如此之大,以至于战争在这一刻就停止了。
聪明的黑巴里转身就朝海岸边跑,身边跟着五六十个心腹,这些人才跑到海岸边,又匆匆跑回来了,想要召集自己的部下继续抵抗,可惜,在他逃跑的一瞬间,他的部下全部跪地投降,已经被裴玉林带着人绑的结结实实。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居然再一次来到港口边上,挥舞着双手欢迎女王归来,似乎这一个月的叛乱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韩秀芬才下船,巴里就凶猛的跑过来,谦卑的匍匐在韩秀芬脚下,指着同时过来迎接韩秀芬大军的裴玉林道:“我的女王,这个该死的家伙辜负了您的信任,在您扬帆远航的时候居然背叛了您。”
裴玉林听到这样的话,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低头看看自己的皮肤,再看看巴里黑乎乎的皮肤,最后再瞅瞅韩秀芬的,这才确定自己好像是跟韩秀芬是一伙的才对。
这些天不停地在海上奔波,还要应付可能发生的突袭,韩秀芬有些疲倦了,指指巴里对裴玉林道:“你是军法官,该怎么处理你明白,这一次来了六万我们的族人。”
裴玉林嘿嘿笑道:“明白。”
两人在用汉话,巴里听不懂,只能努力的竖起耳朵,竭尽全力的理解这两人对话的含义,同时,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寻找逃出生天的机会。
直到裴玉林举起长刀的时候,他还抬起胳膊想要挡住长刀,一边大声喊道:“我已经投降了。”
他的左臂被裴玉林一刀砍了下来,即便是痛的在地上打滚,黑巴里依旧不忘记大喊:“我已经投降了。”
裴玉林一刀又一刀的砍了下去,而倔强的黑巴里即便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虚弱的对裴玉林委屈的道:“我已经投降了。”
杀了黑巴里之后,裴玉林又带着自己麾下这些跟随他苦战一月的黑人们将投降的黑人叛军杀的干干净净,很奇怪,这些人直到被杀,都在大声的跟裴玉林一遍遍的说:“我已经投降了。”
这件事困惑了裴玉林很长时间……他想不通,这些人难道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干过什么事情吗?
直到他跟雷奥妮闲谈的时候,被这个美丽的女人指责他损害了大家的财物的时候,裴玉林才忽然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他们认为自己是主人的财物。
既然是主人的财物,那么,不论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作为财物的基本价值不会改变,哪里会有人轻易地丢弃自己的财产呢?
从此之后,裴玉林终于明白了该如何对待这些黑人海盗了……
这种程度的叛乱对海盗来说就不算什么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家常变饭。
人的本性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那些被韩秀芬带回来的汉人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唯唯诺诺,他们勤劳朴实,他们心灵手巧,对于压榨他们逆来顺受……他们作战一点都不勇敢……
“所以说,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韩秀芬喝着茶水,一句话就确定了天堂岛上将要进行的收编原则。
这句话她在天堂岛上说,二十年后,已经是大明海军元帅的韩秀芬在她的艨艟巨舟上也这样说,直到她病故之后,她的墓碑上就镌刻上了一行字——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我也是统治者!”雷奥妮将自己的刺剑甩在桌子上如是说。
刘明亮,张明礼的目光从塞维尔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掠过,决定在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的比较好。
裴玉林坐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屁股,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他觉得这句话不用说,别人也能看出来他就是天生的统治者。
统治者,首先要有统治者的自觉!
就像云昭天生就觉得自己天生就高出大明土著一等,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云昭在面对大明所有人的时候才能高高在上,并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中华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那么,即便是陨落了,即便是低迷了,重回高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我们的祖先早就给我们确立了高贵的品质,血脉中永存着不甘人后的傲气。
这非常的难得。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夏完淳上武课的时候被人打的昏过去了。”
钱多多来给云昭送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云昭抬起头看一眼钱多多道:”怎么,还是一个人打四十四个?”
“没错啊,你上次已经教这孩子用用脑子,他没有听进去。”
“这就是男人的本性,他们会认为用拳头打下来的江山最是稳固,用了智谋的后果就是麻烦不断,所以,夏完淳宁愿用拳头。”
“他母亲已经到了宝鸡,三天后就要抵达蓝田,到时候见儿子鼻青脸肿的,一定会责怪我们教导好学生。”
“夏完淳既然能够支撑到被人打昏,这说明他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了,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下一次,他有八成的可能会胜利。”
“胜利对你们男人来说这么重要吗?”
云昭沉吟片刻道:“很重要,这决定他以后的前途。”
“不能用更加温和的方式吗?”
“他们的敌人不会对他们有半分的仁慈。”
“你们现在越发的讲究使用武力了。”
“因为讲道理的时候没人肯听,不过,你放心,等他们打遍敌人之后,就会变得温和的,毕竟,那个时候才是讲理的时候,那个时候讲理的时候别人才肯听。
权力在某些时候是跟拳力是相通的。”
夏完淳的母亲归来的时候,徐元寿也就回来了。
走的时候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走的,回来的时候队伍就变的更加雄壮了。
云昭迎接先生归来的时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陌生面孔,所以,他也就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越是强盗出身的人,就一定要表现的比常人更加的文雅。
陪着徐元寿乘坐牛车往玉山上走的时候,就见他不断地回首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牛车队伍,满是志得意满的意气。
“能来的都来了。”
“麻烦也跟着来了。”
“不要怕麻烦,文章千古事,慢慢来。”
“我最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消耗在他们身上。”
“不用你消耗时间,这种水磨石的功夫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做。”
“官员不会出在他们中间。”
“老夫知道,他们想要入仕,等下一代吧。”
“既然您什么都明白,还弄回来这么多的读书人做什么呢?”
“改变天下文风啊,我们已经忘记了八股文,这些人还没有忘记,要让他们看到蓝田县的强大,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才是这个王朝的接替者。
而我们,不用八股取士!”
云昭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家先生的想法。
牛车到了玉山书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在另外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搀扶下,才到玉山书院,就急不可耐的东张西望,四处寻人。
“他的儿子今天要争夺班长的位置。”
徐元寿听云昭这样说之后微微一笑道:“那就让这些人一起前去看看,玉山书院是如何培养头狼的。”
玉山书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擂台,擂台只有三尺高,周围有粗大的绳子充作围栏,一个先生模样的彪形大汉手里握着粗大的鼓槌,正在擂响战鼓。
鼓声咚咚,一群劲装打扮的小少年神情各异的一一走上擂台,他们的手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脚下穿着软底的靴子,有其余教头在搜了他们的身体,发现没有身藏利刃,硬物一类的违禁物之后,这些少年就散落在擂台上面,只留下西北角给自己的对手。
满脸淤青的夏完淳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钱多多帮他缠好腕带,拍打着他的双臂让他松弛下来,一边拍一边低声道:“他们其实很弱,上一次你只差三个对手就把他们全部打翻了,这一次要一鼓作气,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对付群殴的要点在于保持好你的体力,一上手就要先让最强的人失去抵抗力,然后再躲闪的时候尽量多的击败那些浑水摸鱼的。
你的运气很好,这一次,你们班除过你,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你要是连这一群羔羊都没办法统治,以后还怎么担当大任,跟着你师傅去杀光建奴?”
夏完淳用力的点点头,他的嘴里咬着防止牙齿被打坏的软木嚼子,不能说话。
钱多多又拿来一件黑色的小披风披在夏完淳身上继续道:“你不是自号小霸王吗?想要人认可你的名号,只有靠打,打出来的名号才是真名号,可不敢学你云杨叔叔,打不响名号,就给自己起一个。”
夏完淳用力点头,双拳碰撞一下,就钻进了擂台西北角的巷道。
等他出现在擂台西北角的时候,场下看热闹的与他同级的男女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喽喽喽喽”的叫声,一瞬间就把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夏梁氏第一眼看见威风凛凛的儿子,才叫了一声,就发现场子上的鼓点停了,台下的孩子们也安静了下来,只见自家儿子解开披风,只穿了一条灯笼裤,孤独的站在西北角。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小女孩:“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女孩挥挥拳头道:“他们在争头狼,打擂。”
“哦,夏完淳是那一伙的?”
小女孩瞅瞅面相温和的夏梁氏道:“他一个打四十四个。”
“啊——”
夏梁氏才惊叫出来,就看见他儿子已经向人群中最粗壮的一个家伙冲了过去,还以为是小孩子搬头摔跤一类的比赛方式,等儿子身体飞了起来,一脚蹬在那个粗壮少年的胸口上,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孩子们的玩闹。
眼看着儿子借助身体的重量踹飞了那个粗壮少年,不等他落地,四五个孩子就扑上去围着他的儿子一顿乱拳。
她亲眼看到儿子的脑袋被打的像摇晃的沙袋一般,大颗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挣扎着要扑到台子上去保护儿子,却被人群紧紧的簇拥着动弹不得。
拳,肘,膝盖,额头,后脑,脚,甚至是肩膀在这一刻全部成了攻击性的武器,夏完淳如同站在激流中的一颗野草,被激流冲击的东倒西歪却屹立不倒。
夏梁氏看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钱多多却看得神思飞驰,乐不可支。
从场面上来看,夏完淳已经彻底的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宁愿挨打击,也不肯让对手抱住他……打退了一群,又上来一群,夏完淳不肯让步,那些孩子们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一些孩子即便是被击倒了,只要还能站起来,又会向夏完淳发起新的进攻。
夏完淳怪叫一声,一膝盖顶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只见这个孩子鼻血长流,仰面倒在擂台上,虽然很快就被师傅们给拖出去了,依旧难免被人踩上几脚。
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趁着夏完淳后退的机会,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小腿,却被夏完淳抽出一条腿,重重的踩在他的脸上,这孩子只好松开他的小腿,且大哭了起来。
夏梁氏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儿子一拳打在一个小姑娘的鼻子上,没有半点的犹豫,而那个已经流出鼻血的小姑娘却像发疯一般一头撞在儿子的小腹上,竟然比一些男孩子还要悍勇。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夏梁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挥舞着双臂大声叫喊。
“哎呀,不要吵,他不会被打死的,等以后用刀子砍的时候,你再叫唤不迟。”
小姑娘非常的不耐烦,她的话却让夏梁氏怵然一惊,不行,我一定要带儿子回去,来这里纯粹是进了贼窝。
夏完淳一直在奔跑,在奔跑中战斗,在奔跑中找到敌人最弱的一环,在奔跑中让自己面前永远都只有一两个敌人……
当他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气,而他剩余的七八个对手在他的带动下也一直在奔跑,见他停下来了,也纷纷停下来大口的喘气。
“这些孩子的锐气已经被打没了,夏完淳赢定了。”
徐元寿看到这里,对云昭轻声道。
云昭叹口气道:“夏完淳挑战这群人不下十五次,前面那么多次都失败的很惨,虽然很惨,只要他不肯放弃,赢得最后的胜利对他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这一次失败了,他心中金的勇气与斗志却越发的旺盛,相比较他的对手们,眼看着夏完淳在日新月异的进步,这会让很多人失去战胜夏完淳的信心的。
总体上来说,这一批孩子比起玉山书院最早的三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即便是韩陵山这种天才中的天才,在征战书院的过程中也比夏完淳艰难了十倍不止啊。”
徐元寿道:“所以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玉山书院条件太好,已经变成了很多人的安乐窝,我此次回来,准备将玉山书院下院搬去宁夏沙漠边缘,这里只留上院。
以后呢,只有从下院完成文武学业的孩子才能进入上院就读,你看如何?”
“这里您是山长,自然由您说了算,只是宁夏之地……”
徐元寿摆摆手道:“下院对学子的培育要比上院重要,我准备亲自去执教下院,上院就有贤亮先生执教。”
云昭微微点头。
此时的擂台上的局面已经变了,在夏完淳击倒了那个最凶悍的女生之后,其余的人就完全没了章法,有些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向夏完淳发起攻击,有的则躲得远远地,向进一步疲惫夏完淳,最后好捡便宜。
可惜,夏完淳避开了还有勇气向他进攻的小伙伴,却追着那些想要逃跑的小伙伴攻击,他的任性耐力极强,过了片刻,就把那些不顾同伴的家伙一一击倒,下手毫不留情。
那个满脸血污的女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同伴们要嘛被师傅抬下去了,要嘛倒在地上呻吟,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夏完淳身上。
吐掉嘴里的软木,用缠满布条的手臂擦拭一下鼻子下面的血,重重的一脚跺在擂台上,单手指着夏完淳道:“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夏完淳同样吐掉嘴里的软木,艰难的来到小女生面前,抬手在她额头上推了一把,眼看着小女孩软软的倒地,就吐口带血的唾沫道:“最后一点力气了,还要耍诈!”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夏完淳上武课的时候被人打的昏过去了。”
钱多多来给云昭送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云昭抬起头看一眼钱多多道:”怎么,还是一个人打四十四个?”
“没错啊,你上次已经教这孩子用用脑子,他没有听进去。”
“这就是男人的本性,他们会认为用拳头打下来的江山最是稳固,用了智谋的后果就是麻烦不断,所以,夏完淳宁愿用拳头。”
“他母亲已经到了宝鸡,三天后就要抵达蓝田,到时候见儿子鼻青脸肿的,一定会责怪我们教导好学生。”
“夏完淳既然能够支撑到被人打昏,这说明他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了,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下一次,他有八成的可能会胜利。”
“胜利对你们男人来说这么重要吗?”
云昭沉吟片刻道:“很重要,这决定他以后的前途。”
“不能用更加温和的方式吗?”
“他们的敌人不会对他们有半分的仁慈。”
“你们现在越发的讲究使用武力了。”
“因为讲道理的时候没人肯听,不过,你放心,等他们打遍敌人之后,就会变得温和的,毕竟,那个时候才是讲理的时候,那个时候讲理的时候别人才肯听。
权力在某些时候是跟拳力是相通的。”
夏完淳的母亲归来的时候,徐元寿也就回来了。
走的时候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走的,回来的时候队伍就变的更加雄壮了。
云昭迎接先生归来的时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陌生面孔,所以,他也就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越是强盗出身的人,就一定要表现的比常人更加的文雅。
陪着徐元寿乘坐牛车往玉山上走的时候,就见他不断地回首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牛车队伍,满是志得意满的意气。
“能来的都来了。”
“麻烦也跟着来了。”
“不要怕麻烦,文章千古事,慢慢来。”
“我最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消耗在他们身上。”
“不用你消耗时间,这种水磨石的功夫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做。”
“官员不会出在他们中间。”
“老夫知道,他们想要入仕,等下一代吧。”
“既然您什么都明白,还弄回来这么多的读书人做什么呢?”
“改变天下文风啊,我们已经忘记了八股文,这些人还没有忘记,要让他们看到蓝田县的强大,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才是这个王朝的接替者。
而我们,不用八股取士!”
云昭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家先生的想法。
牛车到了玉山书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在另外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搀扶下,才到玉山书院,就急不可耐的东张西望,四处寻人。
“他的儿子今天要争夺班长的位置。”
徐元寿听云昭这样说之后微微一笑道:“那就让这些人一起前去看看,玉山书院是如何培养头狼的。”
玉山书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擂台,擂台只有三尺高,周围有粗大的绳子充作围栏,一个先生模样的彪形大汉手里握着粗大的鼓槌,正在擂响战鼓。
鼓声咚咚,一群劲装打扮的小少年神情各异的一一走上擂台,他们的手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脚下穿着软底的靴子,有其余教头在搜了他们的身体,发现没有身藏利刃,硬物一类的违禁物之后,这些少年就散落在擂台上面,只留下西北角给自己的对手。
满脸淤青的夏完淳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钱多多帮他缠好腕带,拍打着他的双臂让他松弛下来,一边拍一边低声道:“他们其实很弱,上一次你只差三个对手就把他们全部打翻了,这一次要一鼓作气,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对付群殴的要点在于保持好你的体力,一上手就要先让最强的人失去抵抗力,然后再躲闪的时候尽量多的击败那些浑水摸鱼的。
你的运气很好,这一次,你们班除过你,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你要是连这一群羔羊都没办法统治,以后还怎么担当大任,跟着你师傅去杀光建奴?”
夏完淳用力的点点头,他的嘴里咬着防止牙齿被打坏的软木嚼子,不能说话。
钱多多又拿来一件黑色的小披风披在夏完淳身上继续道:“你不是自号小霸王吗?想要人认可你的名号,只有靠打,打出来的名号才是真名号,可不敢学你云杨叔叔,打不响名号,就给自己起一个。”
夏完淳用力点头,双拳碰撞一下,就钻进了擂台西北角的巷道。
等他出现在擂台西北角的时候,场下看热闹的与他同级的男女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喽喽喽喽”的叫声,一瞬间就把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夏梁氏第一眼看见威风凛凛的儿子,才叫了一声,就发现场子上的鼓点停了,台下的孩子们也安静了下来,只见自家儿子解开披风,只穿了一条灯笼裤,孤独的站在西北角。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小女孩:“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女孩挥挥拳头道:“他们在争头狼,打擂。”
“哦,夏完淳是那一伙的?”
小女孩瞅瞅面相温和的夏梁氏道:“他一个打四十四个。”
“啊——”
夏梁氏才惊叫出来,就看见他儿子已经向人群中最粗壮的一个家伙冲了过去,还以为是小孩子搬头摔跤一类的比赛方式,等儿子身体飞了起来,一脚蹬在那个粗壮少年的胸口上,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孩子们的玩闹。
眼看着儿子借助身体的重量踹飞了那个粗壮少年,不等他落地,四五个孩子就扑上去围着他的儿子一顿乱拳。
她亲眼看到儿子的脑袋被打的像摇晃的沙袋一般,大颗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挣扎着要扑到台子上去保护儿子,却被人群紧紧的簇拥着动弹不得。
拳,肘,膝盖,额头,后脑,脚,甚至是肩膀在这一刻全部成了攻击性的武器,夏完淳如同站在激流中的一颗野草,被激流冲击的东倒西歪却屹立不倒。
夏梁氏看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钱多多却看得神思飞驰,乐不可支。
从场面上来看,夏完淳已经彻底的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宁愿挨打击,也不肯让对手抱住他……打退了一群,又上来一群,夏完淳不肯让步,那些孩子们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一些孩子即便是被击倒了,只要还能站起来,又会向夏完淳发起新的进攻。
夏完淳怪叫一声,一膝盖顶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只见这个孩子鼻血长流,仰面倒在擂台上,虽然很快就被师傅们给拖出去了,依旧难免被人踩上几脚。
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趁着夏完淳后退的机会,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小腿,却被夏完淳抽出一条腿,重重的踩在他的脸上,这孩子只好松开他的小腿,且大哭了起来。
夏梁氏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儿子一拳打在一个小姑娘的鼻子上,没有半点的犹豫,而那个已经流出鼻血的小姑娘却像发疯一般一头撞在儿子的小腹上,竟然比一些男孩子还要悍勇。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夏梁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挥舞着双臂大声叫喊。
“哎呀,不要吵,他不会被打死的,等以后用刀子砍的时候,你再叫唤不迟。”
小姑娘非常的不耐烦,她的话却让夏梁氏怵然一惊,不行,我一定要带儿子回去,来这里纯粹是进了贼窝。
夏完淳一直在奔跑,在奔跑中战斗,在奔跑中找到敌人最弱的一环,在奔跑中让自己面前永远都只有一两个敌人……
当他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气,而他剩余的七八个对手在他的带动下也一直在奔跑,见他停下来了,也纷纷停下来大口的喘气。
“这些孩子的锐气已经被打没了,夏完淳赢定了。”
徐元寿看到这里,对云昭轻声道。
云昭叹口气道:“夏完淳挑战这群人不下十五次,前面那么多次都失败的很惨,虽然很惨,只要他不肯放弃,赢得最后的胜利对他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这一次失败了,他心中金的勇气与斗志却越发的旺盛,相比较他的对手们,眼看着夏完淳在日新月异的进步,这会让很多人失去战胜夏完淳的信心的。
总体上来说,这一批孩子比起玉山书院最早的三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即便是韩陵山这种天才中的天才,在征战书院的过程中也比夏完淳艰难了十倍不止啊。”
徐元寿道:“所以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玉山书院条件太好,已经变成了很多人的安乐窝,我此次回来,准备将玉山书院下院搬去宁夏沙漠边缘,这里只留上院。
以后呢,只有从下院完成文武学业的孩子才能进入上院就读,你看如何?”
“这里您是山长,自然由您说了算,只是宁夏之地……”
徐元寿摆摆手道:“下院对学子的培育要比上院重要,我准备亲自去执教下院,上院就有贤亮先生执教。”
云昭微微点头。
此时的擂台上的局面已经变了,在夏完淳击倒了那个最凶悍的女生之后,其余的人就完全没了章法,有些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向夏完淳发起攻击,有的则躲得远远地,向进一步疲惫夏完淳,最后好捡便宜。
可惜,夏完淳避开了还有勇气向他进攻的小伙伴,却追着那些想要逃跑的小伙伴攻击,他的任性耐力极强,过了片刻,就把那些不顾同伴的家伙一一击倒,下手毫不留情。
那个满脸血污的女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同伴们要嘛被师傅抬下去了,要嘛倒在地上呻吟,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夏完淳身上。
吐掉嘴里的软木,用缠满布条的手臂擦拭一下鼻子下面的血,重重的一脚跺在擂台上,单手指着夏完淳道:“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夏完淳同样吐掉嘴里的软木,艰难的来到小女生面前,抬手在她额头上推了一把,眼看着小女孩软软的倒地,就吐口带血的唾沫道:“最后一点力气了,还要耍诈!”
第八十八章新兴少年——夏完淳
夏完淳最后是被师傅抱下去的,所谓的抱,不过是师傅把他丢到肩膀上,一边拍打着他的小脸,一边大声的夸奖他。
最后丢到一个小车车上,由负责医疗事务的同学推着他去处理伤口。
夏梁氏为此肝肠寸断,哭得喘不上气来。
她觉得儿子已经被人活活打死了。
随徐元寿先生一起回来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在目睹了这一场班长之战后,找到徐元寿,要他解释一下,此时的关中是否则执行的是秦法。
“秦法脱胎于韩非子,而韩非子不过是一介妄人,他的胡言乱语,禽兽之论如何能作为治理天下的根本呢?”
徐元寿道:“元洪先生,韩非子曾说过,最英明的君王治理国家,绝不能让百姓爱戴他,而必须让百姓不得不爱戴他。
也就是说,一个英明的君王绝对不能施行仁政,暴戾跟残忍才是权力与管理百姓的唯一根本。
这话出自韩非《奸劫弑臣》。
再来我玉山书院之前,先生也看了蓝田县的治理状况,百姓可有畏惧官府的模样?
虽然我玉山书院严重同意韩非说的另一段话——凡是遵循仁义礼智信的三晋之地,大多处于弱乱之态,而不相信,不羡慕孔夫子仁义礼智信的秦国,却非常的强大。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我们也没有遵循这个方式去治理蓝田县。
蓝田县尊云昭一直在认为抛弃人治,以固有的法条来治理国家,这是我们唯一与韩非理论有接触的地方,同时,这也是大多数帝王选择的必由之路。”
元洪先生又道:“这就是贵县废黜八股的原因所在吗?”
徐元寿摇头道:“我们执行的是另一套学说,叫——文明其头脑,野蛮其体魄!”
元洪先生拂袖道:“如此玉山书院只会培育出一群野兽出来。”
徐元寿笑道:“你不觉得如今的大明就是因为善良,懦弱的人太多,彪悍,野蛮之辈太少,才弄成目前这副样子的吗?”
元洪先生沉思片刻拱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就告辞。”
徐元寿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元洪先生休要忙着离开,在玉山书院多盘恒几日,听上几堂课,与学子多多叙谈之后,再下结论不迟。”
元洪先生看着浩大的玉山书院,叹口气道:“如此宏大的书院,虽南京国子监也不能与之相媲美。”
徐元寿叹口气道:“耗银一百六十七万两。”
元洪先生久久屏住气息不说话,过了良久才道:“真舍得啊。”
“每年耗用国帑二十一万两白银。”
元洪先生拱拱手道:“且不论这里传的什么业,授的什么道,仅仅是这份一心向文之心,就让何某钦佩万分。”
徐元寿肃手邀请何元洪先生先行,自己陪伴在一边,如数家珍的向他介绍玉山书院里每一幢建筑的由来。
夏梁氏哪里有什么心情陪着这群书生逛玉山书院,匆忙打听清楚了儿子的去向之后,就带着丫鬟匆匆去了书院医务所。
等她找到这里的时候,夏完淳已经被处理完毕,全身光溜溜的躺在一张铺着白布单子的床上,等着身上的药膏子被晾干。
“我的儿啊!”
夏梁氏才哭了一嗓子,就看见儿子笑咪咪的道:“娘,你孩儿威风不威风?”
此话一出,夏梁氏满腔的悲愤之意顿时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抱着儿子哭泣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还怎么活啊?”
旁边病床上同样躺着一个光溜溜的男孩子,听夏梁氏哭诉的滑稽,忍不住咕叽一声笑了出来。
见夏梁氏在看他,连忙把白布单子盖在身上,一张原本花花绿绿的脸羞臊的通红。
“你怎么也成这幅样子了?”
夏梁氏见有外人在,也不好在哭泣,抱着儿子瞅着对面的小子问道。
那小子叹息一声道:“你儿子打的。”
说着话扯一下身后的白布帘子,夏梁氏放眼望去,只见白布帘子后面还有更多的床铺,上面无一例外的躺着或者趴着一个男女孩子,只是,这些孩子身上好歹都有衣衫,不像这个家伙跟儿子两人光溜溜的。
“先让大家参观一下夏老大的光屁.股。”
夏完淳惨叫一声,想要去抓白布单子,却被母亲压住,一时掀不起来,只好干脆趴在母亲怀里,屁.股算是不要了。
屋子里响起嘻嘻哈哈,哎哎哟哟的声音,半晌才停下来。
夏梁氏帮儿子披上布单子擦一把残存的眼泪道:“我以为你被他们一群人欺负了。”
对面那个顽皮的小子道:“我们一群人被你儿子一个人欺负才是事实,现在还不算什么,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一个个都要听他的,这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夏完淳,你莫要得意,来年我还会挑战你的。”
夏完淳笑道:“好啊,来年我等着你。”
夏梁氏连忙道:“同窗之间当和睦友爱才是,怎么才打完又要打?”
夏完淳傲然一笑,指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道:“他们从今日起就是我的部下。”
夏梁氏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丢过来一件宽宽大大带着蓝色条纹的奇怪衣裤丢给夏完淳道:“要我帮你穿吗?”
夏完淳连连摇头。
白衣女子又端过来一碗汤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道:“立刻喝掉,消肿化瘀的,多加了一份甘草,甜的,不苦。”
夏完淳闻言端起碗一饮而尽,一张脸却抽巴指着白衣女子吐舌头。
白衣女子笑嘻嘻的道:“甘草是解毒的,放在消肿化瘀的汤药里做什么,《千金方》你也是读过的,看样子上草药课的时候你就没好好听。”
“《千金方》?我儿子是来求学的,不是来学郎中本事的。”
夏梁氏再一次找到了适合自己说的话。
白衣女子冲着夏梁氏笑了一下道:“问你儿子喽,课业是他自己选的。”
夏梁氏连忙朝儿子看过去,只见儿子抓起一个奇怪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正在漱口,想要说话,眼神却被那个玻璃杯给吸引过去了。
夏完淳见母亲露出了一丝乡下气息,连忙对母亲道:“这是玻璃杯不值钱。”
夏梁氏也觉得有些丢脸,哦哦两声之后,就开始帮儿子穿那一身奇怪的衣衫。
衣衫穿好了,夏梁氏见儿子除过满身的淤青之外好像毕竟无大碍,也就松了一口气,只是眼神又被窗户上透明的那一层物事给吸引住了。
见儿子疵牙咧嘴的要从床上下来,连忙扶住儿子道:“你下来做什么?”
夏完淳道:“屁.股被人看光了,不能再便宜他们,我要回宿舍,这点伤不碍事,过几天就好,现在要动弹,伤才会好得快。”
夏梁氏习惯性听丈夫跟这个从小就主义很正的儿子的话,见儿子在地上走动了两步,确实无碍,这才带着丫鬟跟在一瘸一拐的儿子后面,随他去宿舍。
出了这座白色的房子,被丫鬟搀扶着的夏完淳指着脚下绵延到极远处的玉山书院道:“娘,终究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里的王。”
“瞎说,什么王不王的这样的话也能乱说?”
夏完淳笑道:“要征服大明,必先征服蓝田,要征服蓝田,必先征服玉山!”
这话刚刚说完,身后的白房子里就有一个女子探出头打趣道:“要征服玉山,必先征服二韩!小屁孩,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就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说完话,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这里的女子怎么这样啊?”
夏梁氏嘟囔一句,却听儿子道:“那是我学姐,医术了得。”
“这么说,你们书院真的会教人做郎中?”
夏完淳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也不错。”
“你在这里都读了些什么书?你被抢来之前,已经开始接触五经了,再贪玩,学业万万不能放松的。”
夏完淳瞅着母亲道:“四书五经我都在读,一样都没有落下,天文,地理,格物,算学,我也在学,我甚至还在学《营造》《农鉴》以及《练兵纪实》,《纪效新书》。
我上午求学,午时之后练武,骑马,射箭,打枪,晚间自习,娘,孩儿自从来到了这里,没有蹉跎过半分光阴。
孩儿现在只恨一天的时日太短,稍不留神,一天就过去了。”
夏完淳说的这些科目,夏梁氏听得懵懵懂懂的,学业上她是说不上话的,只好叹息一声道:“整日里这样苦读,还要练武打熬身体,时间长了如何能成啊。”
夏完淳笑道:“大明孱弱,如果我辈再不奋发,这个国家就毫无希望可言,就像我师傅说的那样,如今之天下,全在我少年。”
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了,夏完淳才发现自己把这话说错对象了,就挽起母亲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红砖碧瓦的小院子对母亲道:“那是我从师傅手里借来的安居之地,母亲来玉山的日子,可以住在这里,很清静。”
“咦?你不跟娘住在一起吗?”
夏完淳笑道:“孩儿还有四十四个手下要调教,以后要靠他们一起打出一片新天下,不敢耽误。”
第八十九章有内涵的蓝田县
何元洪老先生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
既然来到了玉山书院,自然要看清楚玉山书院的本来面目。
这里环境优美,玉山书院几乎占据了整个地势平缓的玉山北坡,从山腰处直到峰顶都是玉山书院的管辖范围,与其说玉山是一座山峰,不如说玉山是一座被书院精心雕琢之后的巨大摆件。
做学问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很费钱的。
自古以来读书就是一件很高贵的事情,如果仅仅是读书识字也就罢了,如果想要研究高深的学问,名师,海量的书籍,稳定的求学环境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在来玉山之前,曾经听过徐元寿对书院的介绍,听了之后就以为徐元寿为了诳他们这些人来玉山,多半有夸大的嫌疑。
跟随徐元寿用了两天时间走遍了玉山书院之后,他终于确定,徐元寿是一个诚实君子。
在看了玉山书院占据了不下十亩地,由四座青石建筑构成的藏书楼后,何元洪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像他这样的名宿面对一堆钱露出这样的表情自然是可鄙的,可是,当他看到浩如烟海的书籍之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很自然了,且不用掩饰。
“这里的藏书共计二十一万八千六百卷,三倍于范姚卿的‘天一阁’,其中皇家藏书共计三万一千五百卷,由秦王,福王,庆王等一十六位藩王捐赠。
左边的那座皇家模式建筑里的藏书全是此类书籍,其中宋本超过六千卷,唐雕版两百二十一卷,其中首版《金刚经》这里藏有半部,其余半部毁于战火。
秦汉简牍帛书一千一百二十五卷,春秋战国简牍一百七十七卷。
元洪先生,且往这边看。
右边的这座楼便是我玉山书院的镇院之宝汇聚之地,名曰——金石楼。
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以来的青铜鼎,青铜簋,盏,盘,钟等等青铜礼器共计两千九百二十八件,且件件有铭文,件件有出处,凡是没有铭文,没有出处且做工粗糙的青铜器全部被县尊拿去化铜……”
“哎呀,这如何使得?元章你就不劝诫一下?”何元洪听得抓耳挠腮。
徐元寿耸耸肩膀道:“太多了……”
“如何能算多呢?再多也不能嫌多啊。”
徐元寿笑而不语,从腰带上解下一枚被把玩的满是包浆的小巧龟壳递给何元洪道:“先生看看这枚龟甲上的纹路。”
何元洪不解的接过龟甲,除过漂亮圆润之外,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徐元寿又递给何元洪一个放大镜,让他仔细看看龟甲上不同于天然纹路的那些痕迹。
何元洪仔细看过之后,沉思片刻犹犹豫豫的道:“这居然是古文字?”
徐元寿哈哈大笑道:“青铜礼器乃是上古之时,我们的祖先求天问卜时的工具,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想一下,这些龟甲上也是更加远古时期人们求天问卜的工具。
既然青铜器上有铭文,那么,这些龟甲上也有文字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这些字与我们现有的文字差别太大,难以辨识。
我们又知晓,古人以画为文字,再从金文向上反推,我们是不是就能认出这些字来呢?
不满元洪兄,这枚龟甲上的这个字,小弟以为乃是一个太阳的“阳”字,为此,小弟特意做了一篇说明,为书院同仁说认同。
为此,小弟还领了一两金子的奖励。”
“认字有奖励?”
“蓝田县尊以私人名义颁出赏格,但凡有人能认出一个字,且让世人认同者,赏金一两。”
“有趣,快快找些龟甲过来……看老夫如何让这蓝田县尊破家的。”
两人边说边笑,沿着青石台阶走进地下……让一群跟在他们身后的先生,学子们大惑不解,实在是不明白,两天前还勃然大怒,准备拂袖而走的何先生,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不过,从玉山书院宏伟的图书馆来看,爱书成痴的元洪先生变幻念头,也不足为奇。
等他们两人从地下藏书楼出来之后,何元洪先生果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入宝山断然不能空手而归,元章先生,某家这就算是赖在玉山书院来,给老夫准备一件茅舍,粗茶淡饭即可,平日起居自有老仆照料,只求元章准许老夫可以时时进入藏书楼即可。”
“那怎么可以呢,元洪先生乃是研究《春秋》的大家,书院学子正翘首以待准备聆听先生教诲,如何能藏身在这藏书楼中蹉跎岁月?”
“咦?读书如何能是蹉跎岁月?”
“唉——教书育人乃是我辈本份,如何能忘记呢。”
“教书也不是不成,只是老夫教书,自然要按照老夫的道来教书,如果是弓马刀枪一类的请恕老夫无能。”
“小弟也没有教授学生这些东西啊,自然有武学师傅教授,先生快走,小弟已经忍不住要聆听我兄对《春秋》的新的认知了……”
何元洪先生欣然答应。
然后,玉山书院里又多了三十七位先生,以及两百二十六个学生……
杏花开的时候,云彰已经可以跌跌撞撞的在地上跑了,而云显还是只会爬……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云氏总共接到聘礼七份,也就是说,今年九月,云氏要不停的出嫁七个闺女。
钱多多的办事效率非常的惊人,云昭找人偷偷地打问过,这七个前来提亲的男子中,没有一个属于绑来的,都是心甘情愿,且娶亲的意愿很是高涨。
这就很好嘛!
他的妹子们本身就不丑嘛,而且最近一个个都表现的很好,家里长辈不在,云娘又嫌弃她们麻烦,所以,这些妹子们整日里想着法的孝敬云昭这个当兄长的。
很好啊。
老母亲身体健康,两个儿子正在慢慢长大,两老婆一个温柔贤惠,一个精明能干。
妹子们被多多收拾的胆子都吓破了,不但收起了骄娇二气,一个个走路都不敢快步走,听到多多的声音,胆小的都会吓尿,一个个就盼着早点嫁人,好脱离魔爪。
部下们都在老老实实的或者开疆拓土,或者安抚万民,或者在敌占区搞阴谋诡计,或者远赴域外为蓝田县赚钱……都很好。
至于张秉忠突然从蜀中钻出来,跟李洪基相互配合着在武昌蹂躏杨嗣昌,王文贞的事情,这不关云昭屁事。
至于从辽东传来,大明官兵突袭了建奴老巢赫图阿拉,焚毁了整座城池,杀了建州军民无数,还在赫图阿拉昭明殿逼死努尔哈赤嫡长子褚英,和善贝勒代善的母亲佟佳氏以下八位嫔妃。
黄台吉披麻戴孝,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至于泣血恳求黄台吉准许他领兵叩关为母亲报仇的和硕贝勒代善的要求,被黄台吉婉拒。
这件事传到云昭耳中,八百里加急给正在宁锦前线排兵布阵的洪承畴送去了贺信,信使带回来了洪承畴的回信,信上只有大大的九个字——关我屁事,关大明屁事!
虽然不关洪承畴屁事,不关大明王朝屁事,云昭还是很高兴,特意给皇帝上了贺表,祝贺皇帝在新的一年中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根据我们收到的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赫图阿拉一事跟韩陵山进入辽东的时间线高度吻合……”
钱少少的眼珠子没有一刻是静止的,他总想从姐夫的表情中得到一个回答。
“关韩陵山屁事!”
云昭断然否定。
“那就是韩陵山做的喽,文玉山在白城子最后见韩陵山的时候,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纠集了一伙强盗正在打劫白城子。
打劫白城子这种普通的劫掠行为,与韩陵山日常喜欢干大事的性格不符合,既然手里有钱,有人,突袭一下兵力空虚的赫图阿拉很正常啊。
姐夫,这是大好事,您干嘛要否认?”
“叫县尊!”
“哦,县尊。”
“还没有联系上韩陵山是吧?”
“还没有,不过,我估计他在干了这事之后,留在辽东应该很危险,这时候应该正在想办法离开辽东呢,再过半个月,应该就有这家伙的消息了。
我们前期派往漳州,泉州的人手已经出发了,与原先在漳州,泉州的人手属于两条线,一条专门与郑氏交好,做生意,刺探情报。
另一支去了漳州,泉州之后就潜伏下来,等待韩陵山抵达之后召唤。
县尊,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能说突袭赫图阿拉是我们干的呢?”
“因为我们就没有干!明白吗?”
钱少少答应一声道:“我总觉得韩陵山办错事情了,佟佳氏没有什么影响了,早年间努尔哈赤入赘佟佳氏,是一个赘婿身份,建州人正在竭力否认这一点呢。
再加上努尔哈赤长子褚英又被努尔哈赤给杀了,这时候再杀那个佟佳氏屁用不顶,我就想知道,韩陵山为什么不把布木布泰给我们弄回来看看,这样才能真正的震慑黄台吉。”
云昭抬头看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立刻举起手道:“好,好,我不说了,这就帮您满世界去找韩陵山去。”
钱少少走了,云昭就对竖起耳朵偷听的杨雄道:“这段问答不记档,韩陵山这段时间的行程不记档,韩陵山最远到山海关。”
杨雄轻声答应一声,就把书记官刚刚记录的问答抽出来烧掉。
第九十章站稳脚跟的蓝田县
“宁夏当地的团练搞起来了没有?”
“没有,李定国,张国凤他们忙着驱逐袄尔都司荒原上的鞑靼马贼呢。”
云昭闻言连忙往回翻一下文书,指着上面的数字道:“捕获三千七百有余是什么意思?”
杨雄干笑一声道:“李定国说的意思是,斩杀了马贼四千六,捕获了马贼三千七。”
“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上万马贼?”
杨雄低声道:“主要是宁夏镇开垦荒地用的牛马大牲畜不足,段国仁请李定国想办法,然后李定国就率军从宁夏镇虏堡到延安平安司横着划了一条四百多里长的线,不小心把袄尔都司靠南边的地方全部都圈进我们陕西省了。
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解决了牛马匮乏的问题,二来将延安府跟宁夏镇连成了一体。
让我们管辖的地方变得方方正正,不像以前那样两边突出,中间好大一块地都是鞑靼人在跑马。
李定国他们对马贼的认定可能跟我们的标准不太一样,李定国认为,只要是在荒原上骑马的都可以归类到马贼类别里边……可能,可能……骑骆驼的好像也算。”
云昭听完杨雄的解释,也就不再说话,提起笔做了圈阅之后,这份文书就算是存档了,李定国一群人在袄尔都司干的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沉没在蓝田县浩如烟海的文牍之中了。
段国仁要的大牲口……可不一定就是牛马。
以后的人们,只会记得李定国兵出宁夏镇,在袄尔都司绞杀马贼万人……
战争可能有正义跟非正义之分,可惜,只要是战争他的本质就是残酷的。
人们就是通过这种残酷的战争,才一步步将威权竖立起来了。
韩非子在《八说》中说的很是清楚——有道之方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治理地方,最重要的方法不是使用廉洁官吏,而是要使用懂得法术的官员,蓝田县现在的官员还处在既懂得法术,又廉洁的最好状态中。
韩非子的理论开启了中华两千多年来的贪官政治的大门。
这是云昭在政治学习的时候经常被重点教育的知识点,每考必出的题目。
对于这一点,云昭有很深的认识,仅仅是这个论点,他就做过不下六篇论文。
开拓基业的时候部下的能力越强越好,而在一般情况下,能力越强的人要求就越高,等到基业成功之后,上位者却不愿意给不下太高的期望值,所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杯酒释兵权之类的事情就一遍又一遍的出现。
云昭很喜欢自己这群部下……他不希望自己将来会有一天把屠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这将是云昭此生最大的失败。
所以,从现在起,云昭能扛的事情,他都会悄悄地扛下来,将所有不好的苗头全部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冯英回来了。
哭得已经没有人样子了。
钱多多在一边假惺惺的抱着云彰往冯英怀里送,云彰却死死的抓着她的衣领子死活不愿意去找母亲,不论冯英如何用东西哄骗都无济于事。
平日里坚强的如同石头一般的冯英哭得肝肠寸断。
等云彰睡着了,云昭这才抱着儿子送到冯英身边。
看着熟睡的儿子,冯英低声道:“多多不曾亏待我的孩子。”
云昭道:“奶水都分一半给了这个孩子,再说亏待就过份了。”
“我不该丢下这个孩子去夔门的。”
“是不该,不过,你要是不去帮那些可怜人,你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人呐,永远都活在两难之中,你的心在天下,注定你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蜀中人因你多活了十余万人,这个账老天会算清楚的,不会让你太过吃亏。”
冯英抬起泪水涟涟的面孔瞅着云昭道:“我不能什么都要……可是,这个孩子我委实舍不得。”
云昭笑着将云彰往她怀里推推道:“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他,何谈舍不得呢。”
冯英露出笑脸,蜷缩着身子将云彰圈在怀里,眼睛一霎不霎的瞅着眼前这个粉妆玉砌的胖孩子,瞬间就忘记了身在何处。
云昭回到钱多多房间的时候,钱多多正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爬起来看看云显,过一会又爬起来看看云显,如此几次之后就冲着云昭发脾气:“把我的孩子抱回来。”
云昭懒懒的道:“那孩子今晚在陪母亲呢。”
“平日里我左右两边都是孩子,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间少了一个,你让我如何能睡得着?”
云昭挪挪身子躺在钱多多的另一边道:“现在好了,一边一个男人,你可以睡觉了。”
“滚……”
冯英回来了,立刻就打破了云氏后宅原本已经习惯的节奏,最难做的还是云昭跟云彰,云显父子三人。
尤其是在云彰跟云显两个小东西只要在一起就万事大吉,哪怕是换一个母亲也问题不大,所以,云显被冯英借走之后,钱多多表面笑吟吟的,还劝告冯英两个孩子一起带很辛苦。
转过头之后,就扑在云昭身上又撕又咬的,逼他一定要把两个孩子都给她带回来。
儿子的苦恼云娘自然看在眼里,等儿子混到跟她在一起吃饭的地步的时候,就怜悯的对儿子道:“再生一个就好了。”
云昭深以为然!
冯英这一次占据的可不光是区区夔州,更不是一个小小的白帝城。
而是从关中直达夔州这一片广袤的天地,以及半截长江水道。
有了这片地方,蜀中大门就已经为云氏洞开了,最重要的是云氏经营了许多年的汉中,终于不再是只用一根线牵着的飞地,终于跟关中连成了一片。
尤其是驻守在武关的云福军团,可以前进一大步由商南县富水镇出今陕西境,再经西峡、内乡县兵进紫荆关,窥伺南阳。
且牢牢地将伏牛山一带拥在怀中。
关中云氏已经彻底的打开了前进的所有门路,出紫荆关过南阳可以直逼湖北,出潼关,对面便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进入河南如履平地。
如果一路向西南越过夔州,蜀中就如同一颗成熟的大桃子,正沉甸甸的挂在枝头,探手可摘。
至此,关中云氏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呈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状态。
自从云福在四月里移兵紫荆关之后,湖北的战事也在云氏的威逼下不得不匆匆结束。
李洪基担忧襄阳有失,匆匆回兵进驻南阳,张秉忠面对杨嗣昌,王文贞强大的压力,不得不停止猛攻武昌的军事行动,后退到了荆州。
崇祯十三年四月,天下安。
五月,蓟辽总督洪承畴奏陈:宁远城有镇守、监军、巡抚、兵备等官,营伍纷杂,事权制肘。
请命军务听总兵官节制。凡监军、巡抚、镇守等官同于一城的,亦依此例。
崇祯帝允准。
“洪承畴开始收拢辽东兵权,准备集辽东军政大权于一身,并有放弃宁锦前线之企图,宁锦之间散布的大明官吏或者百姓,已经准备撤离。”
钱少少将手中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云昭想都不想的提笔圈阅之后就放置在一边,似乎这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韩陵山已经买舟南下了。”
“他怎么不回玉山?”
“他说你一定会鄙视他,所以,准备多干一点让你鄙视的事情,然后再回来,让你一次性鄙视完。”
云昭冷哼一声道:“一个个都学会自作主张了,告诉他,太疲惫的话,就回玉山修整一段时间,蓝田县不缺他一个大牲口。”
钱少少道:“我会告诉他的,另外,福王就是不肯给钱,哪怕我已经把他儿子剃光了头发给他送去,他还是咬死了只肯给一万两银子,秦王苦苦劝他,他置之不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吃定了我不敢杀他儿子啊。”
钱少少道:“那就如你先前说的那样,剁下来一条腿送给福王。”
云昭摇头道:“把他儿子的腿剁下来,他就只肯给五千两了,算了,把人送回去吧,我们不能为了一点钱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云氏贼心难改。”
“就这么算了?”
“遇到了一个死要钱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李洪基强攻武昌失败,不能南下,就一定会东进,我这里已经有李洪基送来的和解文书,准备绕道安徽,再去取洛阳,开封呢。
原本,福王要是交钱,我可以再拖一阵子,现在,这家伙不肯出钱,那就关闭蓝田县境,告诉李洪基,只要他不进犯我蓝田县,这天下之大,随他的便。”
钱少少瞪大眼睛道:“李洪基给我们送买路钱了?”
云昭点点头道:“很是诚恳,比福王大方多了。”
钱少少又皱眉道:“可是周王的钱却是全额给的,甚至还有多余。”
“那就告诉周王,李洪基又要攻打开封了,让他早做准备,我们收的钱只能保他一次,难道他出一份钱要我们保护他两次不成?”
钱少少连连点头道:“人家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告诉孙传庭,借故留在开封,直到来年二月。”
钱少少笑道:“这就足够交代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告诉周王李洪基将要经过安徽攻击洛阳的事情,我还想趁着洛阳城破的机会,从福王那里拿钱呢。”
第九十一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李洪基要从襄阳直奔他熟悉的德安府,再从德安府去庐州看看有没有机会,如果能劫掠庐州,他就有足够的粮草北上汝宁府,最后来到兵力薄弱的河南。
这是一个完全根据李洪基大军自身特点制定的一个行军计划。
云昭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这一点李洪基非常的清楚,他甚至隐隐觉得云昭对他并没有任何善意,现在之所以不肯与他正面作战,完全是为了蓝田县自身考虑。
面对官府的时候,天下贼寇不是一家也是一家,这跟云昭愿意不愿意一点关系都没有,成了贼寇,通通都是朝廷的叛贼。
河南已经赤地千里了,官兵,贼寇来回劫掠,以及云昭大力从河南收拢灾民往口外送,这片丰饶的大地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荒野中除过成群结队的野狗,与漫天的乌鸦之外找不到多少活物。
再加上河南人遇到灾年就习惯性的进入关中躲避,而蓝田县就像是一头永远都喂不饱的野兽一般,不论多少百姓进入关中,他们似乎都能一口吞下。
新一年的蓝田县人口统计中,此时的关中已经拥有百姓八百万,根据蓝田政务司预测,再过两年,关中辖地里将会有人口一千万。
李洪基已经深深感受到了云昭这种大层面性质上的坚壁清野带来的危机了。
这一次,他准备攻击坚城,没有大量粮草以及大量的百姓跟随是没有办法对开封,洛阳这种坚城制造出什么危机来的。
对于李洪基秘密制定的这个计划,云昭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甚至在李洪基还在考虑到底要直接从南阳方向进攻郑州,还是绕道庐州,劫掠到足够多的粮草,兵员之后再进入河南的时候,就已经替李洪基提前做好了决定。
李洪基必走庐州府!
武昌攻不下来,张秉忠甚至在左良玉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巨寇革里眼就被左良玉击杀在了常德府,杨嗣昌在湖北的战局正在从颓势转向勃发。
为此,庐州府的官兵也就奉命来到了武昌,此时不攻庐州更待何时?
更何况,一旦拿下庐州,应天府近在眼前……不论是大明皇帝,还是江南士绅没有一个人会允许南京有失,必然能够把全天下的大明官兵都吸引到南京来。
这个时候掉头北上,直扑洛阳,开封,定能一鼓而下。
这是一个很好地战略!
云昭如果是李洪基也一定会选择这个方略的。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李洪基命李锦领兵两万驻守南阳,自己带着乌泱泱一大片人马离开襄阳直奔德安府。
只要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开始动弹了,蓝田县就会果断的按兵不动,仅仅是消化去年一年中弄来的新领地,就足够他们所有人忙一阵子的。
有时候他会升起一种愧疚感,这些愧疚感是针对紫禁城里的皇帝的。
五月,皇帝再次下旨减膳食,由每顿四个菜减少为两个……
皇帝号召天下官吏跟他一样过简朴的生活,因为这样做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
云昭是其中最坚决的执行者,所以,他今天跟两个老婆,两个儿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有两个菜,一个汤。
一大碗鸡蛋隔着水蒸好的鸡蛋糕自然是两个儿子的,云昭跟冯英,钱多多只能吃一道菜。
她们两人昨天打了一架。
钱多多赤手空拳打不过冯英,还被冯英抱起来丢给了一丈开外的云昭。
本来说好了只是姐妹间简单的切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用上了十八班兵刃,耍长枪的钱多多打不过耍斩马刀的冯英……后来换了大戟,还是打不过手持狼牙棒的冯英。
云昭原本带着两儿子为她们喝彩,后来,就匆匆的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战战兢兢的何常氏,留下云花,云春一旦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好迅速把她们分开。
狼牙棒砸在大戟上,钱多多的手颤抖的厉害,勉强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大戟,这才没有让这东西掉在地上,云昭趁机接过大戟,对钱多多道:“比在书院的时候还要强一些。”
钱多多挤出一个笑脸对冯英道:“妹妹果然好本事。”
冯英把手上的狼牙棒轻巧的耍了一个花,顺手插在兵器架上道:“叫姐姐,我比你大一个月。”
钱多多道:“你那里都比我大!就是没什么用,养孩子还是要看我的。”
冯英无言以对……
云昭的一个菜其实做的非常丰富,里面有肉,有菜,有蛋,还有粉条子,这一盆菜就足够三个人吃饱的,可是,吃过饭之后,云昭依旧很饿。
面前这两个平日里大度的让人无话可说的人,只要牵涉到孩子,那就完蛋了,没人愿意让一步。
这让云昭父子三人非常的为难。
好在,她们两只是偶尔爆发一下,其余时间还是能做到相敬如宾的。
而她们两个爆发战争,永远只在内宅,在云昭面前,最多在楚楚,何常氏,云春,云花这几个心腹人跟前,这就很好的维护了云氏的体面。
家庭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不存在真正的相敬如宾,这样才有一些烟火气,才有一些人气,假如夫妻见面需要施礼,吃饭需要施礼,敦伦的时候还要问可不可以动弹的厉害一些……
这样的日子就没办法过。
会让云昭怀疑自己娶的女人都是木偶。
每年的五月,正是云昭巡视关中的时间,五年前,想要把关中每个县走一遍,哪怕是马不停蹄,也需要整整一个月,现在,需要大半年。
好在,云昭只是选出几个县重点查看一下,主要是看目前的施政策略有没有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一些小的问题在不动原则的情况下能否改正一下。
如果真的有很大的问题,需要叫停的,就立刻叫停,不能叫停的,也必须记录下来,等到蓝田县五年一次校正目标的时候再加以考虑。
这对云昭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同时,他还有义务让关中百姓见到他,让这些百姓明白自己效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至于把他描绘成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魔怪式样的人物。
蓝田县今年的庄稼长势非常好,长安县,三原县,泾阳县,礼县,乾县,武功也很好。
算是真正有了物阜民丰的气象,这让云昭的心情非常好,随行的官员们的心情也很好,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骄傲,没有发现大问题,就说明,先前调查取证最后施行的政策没有戕害百姓。
云昭用了十一天的时间巡视了关中重点产粮区,发现本地的官吏们的工作还是很踏实的。
随着逐渐远离蓝田,长安,百姓们的日子明显就有些跟不上了。
不看别的,仅仅从百姓的衣着,餐饭,以及居住的房屋就能看出来。
平原上的土地平整不说,上面的庄稼也长得郁郁葱葱,半尺长的麦苗颜色大多呈墨绿色,植株粗壮,水渠里的永远流淌着清水,按照当地官员的话来说:“这些水渠不但是灌溉庄稼的水渠,同时也是百姓的饮水渠。
这都是蓝田县当年大力修建塘堰,水库的留下来的福泽。
对于这一点,云昭是相信的,十余年来,关中人对于修建水库,塘堰的工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如今的关中水利工程,早就连成了一片,结成了水网。
这些水网在需要灌溉的时候是给水网,同时,这些水网在水灾来临之时又是蓄水网,如果两年前这种大洪灾再来的时候,绝对不会给关中造成那么严重的损失。
山地上原本是不适合种麦子的,今年,好多山地上也出现了麦子,只是这里的麦子长势远不及平原,叶子是淡黄色的,植株也很纤弱。
“糜子,谷子,卖不上价钱!”
老农在云昭发问的时候直言不讳。
云昭瞅瞅白水县令高正茂。
高正茂拱手道:“白水县多年以来主要的谷物便是糜子高粱跟谷子,这两年以来,糜子,高粱谷子的价格一直在走低,尤其是糜子,价格掉的没法子种了。
以前的时候,价格高低跟百姓没关系,反正是都要拿来吃的,现在不同了,人们吃不了那么些糜子,导致糜子现在快要变成牲口饲料了。
百姓因此不愿意种。”
“平原上,有水利支撑,种植麦子可以理解,山地上种植麦子又是什么道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的粮食已经多到了可以去喂猪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糜子,谷子这些东西一般都要以平价上缴政务司,钱款会直接落进百姓口袋,与你们无关,不如种麦子可以送去市场,这样县里也就能留一部分是吗?”
高正茂没有半点心事被说破的惭愧感,而是振振有词的道:“白水县与蓝田,长安这等地方是不好比的,可是,如果让白水县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如合阳,大荔这等临县,卑职认为有亏职守。”
云昭道:“你白水县不是因为糜子,高粱,谷子这些东西种植的多了才不富裕,而是因为这些东西种的少了,如果你全县都只种这三样东西,量更大了,满足了政务司要求的数量之后还有大量的剩余。
这时候,糜子,高粱,谷子,该是什么价格就该是你们说了算。
不说别的,仅仅是那些酿酒的,就能把你的门槛踏破。”
第九十二章都是小事情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这是云昭留给白水县的八个字。
白水县土地贫瘠,不适合大面积耕种麦子,倒是非常适合种植糜子,高粱,跟谷子,土豆在这里的沙质土壤里也长得不错。
主要这里的原住民不多,当年李洪基在陕北闹事的时候,这里就是官兵与贼寇的拉锯的战场,因此,如今的白水县里的居民,大多是外来户。
好不容易安居下来的流民,对于目前安稳可以吃饱饭的生活已经满意的无以复加,可是,对于白水县官吏们来说,百姓没有上进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里的里长,大里长,县令全部都铆着一股气想要把地方治理好,将来也好叙功之后,再去担当别的大任呢。
如果关中其余地方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自己管理的白水县老是没有变化,对自己的仕途来说,那就太不利了。
云昭出巡,也是对关中官吏们的一次大促进。
有本事的,能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官吏们恨不得云昭住在他们县,好把他们的功绩全部看个遍,没有治理好地方的官吏,一个个则如临大敌,想方设法让云昭只看到他们县的好,莫要看到不好的地方。
老妇人拦路喊冤,穿着孝服的女子带着孩子跪地拦路的,一大群苦难的百姓顶着插满香的香炉跪在路边不断磕头的,这种突发性的群众事件云昭一路上遇到了不少。
他当然没有功夫去办理这些案件,这也不是他的职责范围,更不会只听了百姓们的一面之词,就把这里的官员斩首示众,或者五马分尸。
这对官府的公信力很不好。
每当这个时候,本地官员就会欲哭无泪,想要上前跟云昭解释一下,见云昭神情阴冷也就不敢上前,一个个面目苍白冷汗直流的任由獬豸属下那群年轻人问询,记录。
自从獬豸出现在了蓝田县之后,云昭就没有再杀过人。
这一点很重要,如今的蓝田县,政令不能再杀人了,能杀人的只有律法。
云昭没有权力,也没有这个意愿直接下令把某某某人五马分尸,当然,密谍司除外!
这是云昭身为关中最高权力中枢的威慑力量。
权力最根本的来源就是暴力!
军队,法庭,监狱,就是权力最稳妥的三根支柱。
无数的书本中都告诉人们,我们的权力来源于人民,权力的根基是人民,他们往往会忘记,权力的使用对象往往就是人民。
基于此,道家思想延伸出来了“无为”他们甚至希望人们‘返祖”,在他们的想象中,权力带来的坏处实在是太多,而在人类之初,没有权力这个概念。
云昭在外边整整工作了一个半月,好在,那些拦路告状的人虽然大多有自己的道理,还有一些人的诉求与律法是相悖的,并无真正意义上的重大社会事件。
儿媳不孝这种事都能拦路告状,还敢彪悍的对这云昭护卫吐口水的人,云昭不觉得她需要保护。
县令最后判决分家另过,她又脱光了衣衫躺在公堂上,且把下.体对着县令……还扬言不把她的儿媳妇浸猪笼,她就一辈子这样缠着县令。(这非编造,作者亲身经历)
为了多占地,就在两家的田垄上种树,树长高了之后,就说树是自家的,就另起田垄把书树圈进自家的里地,而邻居家的地瘦了一大块。
被邻居家的壮汉痛殴之后,树被砍了,田垄被堆回来了,占不着便宜就是吃亏,然后就拦路告状,见有人记录他的事情,就四处扬言说县尊要砍邻居的头……害得邻居家的壮汉连夜逃遁,背井离乡的不知去了哪里……
一群人跪在路边告状的原因是——县令大人居然不准许他们在乡间建庙,这东西自然是要被驳回的,不论建的是什么庙宇,只能在县里,在州府上,在玉山上,乡野间不准建淫祠别祀。
这些事情的调查令是云昭发下去的,回音自然会传到他这里来。
为了处理这些事,云昭特意抽出来半天时光。
他如今处理的事情越发的琐碎了。
一点都不像是人家口中传说的一代奸雄。
面对身体强健的如同母豹子一般的冯英,云昭即便是一代奸雄在床榻上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要再生一个!”
“可是我们今天已经生了三次了,要不,明天再生?”
“不成,明天你就去钱多多那里了……再来!”
云昭很想拒绝,可是冯英曼妙的身体带给他的强烈刺激,让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投入到她的怀抱中。
第二天,云昭又重复了在冯英房间的所作所为……以至于让云昭强烈怀念起在外边奔波的劳苦日子。
一些很有趣的夫妻间增进感情的活动,如果过于频繁,就是折磨乃至酷刑了。
冯英的云彰被钱多多抢走了,只能期望再有一个,而钱多多也期望再多一个孩子,这样就能永远压冯英一头,在两个女人开始较劲的时候,男人是死是活基本没人考虑。
好在他的大军在外边依旧很给他长精神,蓝田城准备在张家口旧址上再修建一座城池,好让蓝田城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单。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河曲受降城旧址上已经修建了一座城池,从甘肃金州一路而下的羊皮筏子飘满了黄河,将无数物资运往这座受降城,最终送到蓝田城。
张国柱跟高杰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蓝田城的势力已经安全稳固,建奴不再来找蓝田城的晦气,他们就想进一步压榨一下建奴的生存空间。
蓝田县每进一步,天下人就惊慌一次。
全天下人都知晓蓝田县富裕,却没有人想要占有。
李洪基的策略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他在攻占德安府的时候,由刘宗敏率领的两万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态直扑庐州。
知府吴大朴闻听贼寇来袭,亲率乡民,昼夜修缮城池,同时制定退敌的具体战略。
在得知贼兵势大之后,知府吴大朴知晓庐州城低矮的城墙不足以拦截贼寇,便在城内的大街道上用砖石堆砌成围墙,然后连接起来形成一道道狙击墙。
同时,在墙壁上挖出窗口大的洞,有利于外围伏兵刀枪的刺出。随后,又派遣精兵强将埋伏在巷子里,准备好滚木、火炮、火药枪等武器,准备于贼人进行巷战。
刘宗敏在抵达庐州之后,匆匆的抛弃了战马,就向这座城发起了猛攻。
当刘宗敏率军前来攻城时,吴大朴先命城上士兵发火炮抵御,无奈贼军攻城的势头极猛,守军抵挡不住,庐州城被攻破。
刘宗敏攻入城内后发现巷子狭窄,只好下马徒步前进。
这时,巷子里的伏兵用刀或者长枪刺杀贼兵,而贼兵却根本找不到大明军队,没法还击,十分害怕,急忙迅速撤退。
一些撤离不及的,最后都被伏兵所杀。
刘宗敏大怒,下令城破之后准许将士们虐杀三日。
然而,贼兵在城内连续作战七天,无奈城中守军依靠巷战,始终控制着城内的形势。
刘宗敏无计可施,只好撤退。
然而吴大朴却因长时间的指挥而病倒,身体被拖垮,眼睛也累瞎。
后来,刘宗敏不甘心失败,再次进攻庐州城,庐州城危在旦夕。
这时城内有个许姓官员的侍妾,出身于辽东边境,擅长骑射,她也和将士们一起守城,且奋勇杀敌,一度将刘宗敏逼迫出城外。
刘宗敏暴怒之下,悬赏万两黄金取这个侍妾之头颅。
巨寇混天王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抵达知府衙门。
这个侍妾自告奋勇,率士兵想挽回局势。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明军火炮却出现了问题,迷信的官兵们认为需要祭祀才能继续开炮。
而这位侍妾却不以为意,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火炮上谎称祭祀,然后亲自点火,火炮刚好击中混天王所在,顿时就炸死混天王与丐王两位首领,这一炮就震慑住了贼兵,最终狼狈溃逃。
几次三番攻城不得,刘宗敏所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庐州城。
此时,李洪基大队兵马赶到,庐州城再也无力回天,城中官兵不得不离开城池,一路向东。
至此,庐州陷落,李洪基在庐州城大掠七日。
许姓官员的侍妾也在逃亡途中为李洪基所得,凌.辱三昼夜之后,剥皮……
“这么说来,李洪基终究还是拿下了庐州是吧?”
云昭看完战报打了一个哈欠之后问钱少少。
“没错,庐州被攻陷了,李洪基得了不少钱。”
“那个许姓官员的侍妾的结果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被李弘基的贼兵凌虐三日,最后还被剥皮了。”
“张雪玲本就是我们的人,毕业于玉山书院第四期,说是许姓官员的侍妾,其实就是许朝言的妻妹。”
“啊?我们的人被人家凌虐之后剥皮了?”
“怎么可能,击败刘宗敏的时候,许朝言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将张雪玲驱逐出许府,李洪基来的时候,许朝言又到处寻找张雪玲,结果,张雪玲已经离开庐州回玉山了。
徐朝言就弄了一个侍妾上战场,结果可想而知。
逃跑的时候被刘宗敏捉住了,然后全家都被剥皮了。”
云昭点点头道:“应该是这个结果才对。”
钱少少道:“张雪玲此次回玉山,是来招兵买马的,她希望多带一些同窗一起去庐州发展,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第九十三章超稳定社会的构成
站在高山上可以看清大地的轮廓,站在高位上,可以看清人心的模样。
改变人心的方式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要给足利益之后,人心自然就会改变,这或许就是人类在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中胜出的原因。
没有作出改变或者投降的人,大部分都会被自然淘汰,或者被人道消除,最后成为一小撮异见分子而被所有既得利益者们所唾弃。
开始的时候,玉山书院是少数,随着玉山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开始在关中入仕之后,愿意来玉山书院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
说起来,做官对于大明人来说,真的很有吸引力。
为了能够进入玉山书院,他们愿意削足适履,愿意抛弃自己研究了半生的八股文,甚至愿意抛弃自己养了半生的所谓浩然之气。
然,玉山书院的学科,与他们昔日学习的东西相差太大,想要一蹴而就何其的艰难,即便是黄宗羲,顾炎武这样的人也耗费了两年时间,才堪堪追上玉山书院下院学生的学习进度。
任何学问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算学,格物学更是如此,没有从最初,最简单的学问做起,很难培养出算学思维,与格物学思维。
而新的《地理学》更是颠覆了大明人对世界的认知。
因此,无数学生不惜跨越千山万水的赶过来,最终绝大部分都倒在了入学考试的门槛上。
绝望地人调头回家,贫穷的,或者不甘心的就会在蓝田县住下来,一边给人做工,一边苦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进入玉山书院。
对于调头就走的人,蓝田县自然置之不理,至于那些有心求学,愿意改变自己的学子,蓝田县则表现出来了极大的善意。
官府积极地给这些学子找一些文牍抄写一类的工作,玉山书院也特意派出先生,每过三天就召集这些学生给他们讲授最基础的算学,格物学知识。
蓝田县的商业气氛太浓重了,这不好。
人们不能赚到钱了就去狂吃烂喝,不能把赚到的钱都盖成房子,更不能全部丢到明月楼里去。
随着蓝田县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一些原本只有一个说书人的茶馆,慢慢的也就有了一些小戏,听说明月楼里已经开始炮制江南大型戏文了。
关中的军队将所有的贼寇,官兵,建奴统统隔绝在关外,继而造就了关内民生平复,日渐繁荣的场面。
这里面有云昭的功劳,更多的却是关中百姓自己的努力,才造就了今日强大的关中。
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代表着大明皇权在西北之地彻底的衰落了,很多睿智的读书人认为,不出十年,关中必定会从大明分割出去,另立山头,就像昔日的西夏,大理一般……或许更加的严重。
历朝历代都一样,每到国破家亡之时,必定会有无数有识之士,为这个即将陨落的王朝奔走呼号。
他们认定蓝田县是一个远比李洪基,张秉忠之流更加危险的存在。
再金瓯无缺这个问题上,他们固执的如同一头头驴子。
云昭没有反驳,玉山书院也没有反驳,反正听这些话的人大多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就不能来到蓝田县,只要来了,基本上就属于有来无回。
不是蓝田县把这些人全部都五马分尸了,而是在这里求学,研究学问太舒服了。
你想要的书籍这里应有尽有,一部完整的《永乐大典》里四万万文字就足够一个读书人研究几辈子的。
你想要的安静生活这里有,不用担心官府拉你去当粮长,也不用担心匪徒把你家的孩子绑走问你要钱,更不用担心自己研究学问会造成坐吃山空的场面,只要你的研究方向是有价值的,一般都会有补贴。
云昭咬着牙耗费一百六万两白银堆起来的玉山书院此时,才彰显出了他无与伦比的黄金色光芒。
学文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产出,仅仅是一项玻璃生意,就足够玉山书院维持自己日常的用度了。
加上玉山书院还跟云氏学习,不断地扶持一些看起来很新的商业门类,比如医药研究,虽然眼前看收益不大,如果从长远看,他们的收益将是惊人的。
六月到来的时候,蓝田县的夏收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
平原上的麦子每过一天,就有大片大片的麦子发黄,成熟。
前些年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需要总动员大家一起去田地里收割麦子。
现在,不用了,随着流民不断地涌进关中,那些有高附加值工作的人就不愿意丢下手头的活计去割麦子了。
这种算计,或者偷懒的行为会传染,于是,就有更多的人不愿意下地割麦子了。
所以,关中平原上就满是光着脊背的临时麦客们,在为关中人收割粮食,他们的效率更高。
蓝田县的农业人口已经换了三茬,第一茬是原住民,在蓝田县开始最初的商业活动的时候,他们放下了锄头,将自己的田地佃租给那些没有地的流民。
当蓝田县开始向外拓展的时候,关中就有了更多的生意机会,于是,这一批完成原始积累的人也开始投入到商业活动中,把手里的地再佃租给新来的流民。
当蓝田县因为完善了各种社会架构之后,就有无数的官府部门需要招收大量的人手进来为民服务,于是,关中原住民们就挑选了自家最优秀的子弟进入官府服务部门,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过渡。
阶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只要构建出一个可上,可下的机制,他就能自我运转。
云昭给蓝田县制定了两条阶级上下的渠道以及一条监督渠道——一为玉山书院,二为军队,三为法兽!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发出了明显的信号——只有毕业于玉山书院的学子才能担任官吏,而玉山书院的大门对所有人都是敞开的。
只要你是大明人,哪怕不在蓝田县,不在关中,哪怕你是贼寇,罪官之子,之女,哪怕你身无分文,哪怕你的身世有多么的奇怪,只要能考进玉山书院,那么,从此后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玉山学子。
其二,便是军队,凤凰山大营从来就不是一个兵营,准确的说,他是蓝田军人的培育基地,这里同样不问个人的出身,不问你有没有钱,只问你是不是大明人。
只要你是大明人,那么,你就获得了进入凤凰山大营的第一条件。
剩余的,只跟你个人的素质有关,只要进了凤凰山大营,不论你有多么屈辱的过去,你的人生也将翻开新的一页。
雄伟高大的獬豸坐像已经安置在了玉山最高处,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睛,顶着一只锐利的独角,俯视着苍茫大地,似乎要吞噬人间所有的不平事。
红日从他的身后出现的时候,两丈高的獬豸坐像显得无比的高大,它本身就是玉山上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与玉山连成一体,牢不可摧。
关中的阶级已经构成,一个超稳定结构的社会体系雏形已经展现。
而纵观历史,大多数的王朝只有在王朝第二代的时候才能构建出这种规模的社会结构。
此时的蓝田县被称为国,并无不妥。
钱多多与冯英一人顶着一方蓝色碎花方帕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从外面走进来,她们去家中的田地里捡拾麦穗去了。
这个矫揉造作的习惯是李世民的老婆长孙皇后立下来的规矩。
教育的对象可不仅仅是历朝历代的皇后,更是所有家庭的女主人必须遵循的一项礼仪。
既然是礼仪了,就不要指望有多少实际效果。
从钱多多的篮子里就能看出来,里面的麦穗恐怕还不够家里那两只老不死的大白鹅吃一顿的。
冯英那里也好不到那里去,麦穗没有多少,却多了两只用麦秸编织的蝈蝈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装着一只肥硕的大蝈蝈,正在那里亡命的叫唤。
云春,云花一人手里举着一把伞,手里有伞,她们两个却被关中六月里的毒日头给晒得如同焦炭一般,明显把伞拿去给钱多多跟冯英遮阳了。
这本该是钱多多一个人的奢靡习惯,如今也沾染了冯英。
云昭正在用勺子刮甜的跟蜜一般的大黄杏喂给两个儿子吃。
树荫下的父子三人显得极为温馨,两个小的张大了嘴巴等父亲喂杏子浆,父亲却忙着一勺子一勺子往自己嘴里塞,不是云昭不给儿子吃,而是小孩子吃多了杏子不好。
“哟,大爷今天也有空来照料儿子了?”
钱多多抓起两个最大的杏子给了冯英一个,自己狠狠地啃了一个。
云昭抬头瞅瞅这两个日理万机的女人,微微摇摇头,就把半勺子杏子浆喂给了云彰,见云显的嘴巴依旧张的老大,也就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勺子。
吃过杏子浆的两个孩子,这才发现母亲的存在,舍弃了吝啬的父亲,去找母亲乞食去了。
“我们家的地太少了,秦王家的地比我们家的地多。”钱多多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云昭把剩下的半个杏子吃掉之后幽幽的道:“我们家以后的地会越来越少。”
钱多多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猫一下子就蹦跶起来了。
“谁敢打我们家地的主意?”
“政务司,军务司,加上獬豸召开了评议会议,以后会在官吏中间施行俸禄制度,官员名下的地产不得超过一千亩,且是一个上限,咱们家明显超标了。”
钱多多听了云昭这样说,眼珠子转一下立刻道:“这很好啊,夫君一千亩,母亲一千亩,妾身一千亩,冯英一千亩,云彰一千亩,云显一千亩,算下来就有六千亩,剩余的五百多亩地就让獬豸拿去好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都是这种心思,让别人怎么想?”
钱多多咬牙切齿的道:“你没发现这条法令就是针对你的吗?你的部下不是孤儿就是穷鬼,哪来的一千亩地?损失我们家的地,给他们挣清名,休想!”
云昭淡淡的笑道:“秦王很是赞成,愿意舍地入仕!”
第九十四章斯德哥尔摩病人?
秦王是亲眼看着云昭是怎么从一头小小的,甚至肥胖的有些可爱的小野猪如何成长为如今身如山岳,牙如钢刀,四蹄如同柱石,行动间地动山摇的巨型野猪精的。
他在暗中曾经拿云昭跟世上所有豪杰都做过一番对比,比如紫禁城里的皇帝,比如李洪基,比如张秉忠,甚至连建奴的势力他也打问过。
结果,他发现没有一个能与这头野猪精相媲美。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在幻想西安城被云氏贼兵攻破,自己小小的秦王府在贼兵的狂笑中化为灰烬,更想过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西安城城门上的场景。
云昭崛起之后,他惶恐不安。
现实与他幻想的场面有很大的差别。
秦王府至今还保有自家的宫殿,自家的人口这些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出来了一些,颇有些人丁兴旺的模样。
只是城外的地被蓝田县划走了一些。
对于这个粗暴的举动,秦王却是充分理解的,毕竟,关中的人口暴增,土地却只有那么多,蓝田县官府拿走一些自家的地给流民耕种,这是官府的善举。
就在他已经做好继续接受云氏勒索的时候,云氏却号召秦王府的人走出王府,积极地参与到商贾之事中来。
对于这一点,秦王也是充分理解的,毕竟,关中人穷困日久,想要做生意没有本钱是不成的。
于是,他就抱着散财的心思投了很多商铺,比如——春风明月楼。
当年终的时候,王府的官员居然拿回来了大量的分红,这让秦王殿下魂飞天外,就在他与王妃抱头痛哭以为大限将至的时候,云昭亲自登门,且带着礼物前来感谢他为国分忧的举动。
秦王夫妇以为死定了,决心用最卑微的语言求云昭放过两位嫡王子的时候,却发现坐在下首的这个胖胖的少年人,言辞温和,且恭敬,见秦王不敢食用他带来的甑糕,居然率先食用,以打消秦王的忧虑。
云昭与秦王分食了一盒甑糕,共饮了一壶烈酒,并且在喝酒吃东西的时候谈到了来年的计划。
这些计划中有需要秦王出力的地方……这让秦王终于确定,自己一时半会死不掉了。
长安县不知不觉的成了蓝田县的一部分,后来,西安城周边的县统统成了蓝田县的一部分……云氏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安分守己的勋贵或者官员。
而关中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后来,西安城也变成云昭说了算,秦王不记得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点,只记得某一天,某一个早上,某一个时刻,西安城就变成了云氏说了算。
此时的秦王以为自己将是云昭豢养的一头牺牲,一旦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自己这头牺牲就会人头落地,用自己的血向天下昭告云氏造反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中,秦王府的财物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三倍有余,这些钱,秦王一个子都不敢用,他觉得这些钱是云昭存放在他这里的。
自觉对云昭也算恭敬,就试探着提出让王妃带着一对儿子去福王那里去祝寿……他已经做好了被云昭拒绝的打算,可是,王妃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让秦王不知所措。
云昭不断准许王妃带着两个世子去洛阳,还要求王妃带上他的母亲,一起去见识一下福王府的奢华,并且说,以后这种秦王府自己府内的事情,不必向他禀报,自己决定就好。
从那以后,王妃跑的地方就越来越远,开封的周王府,庆阳的庆王府……甚至还去京城省亲一次。
秦王自己也偶尔离开秦王府去终南山访仙求道,去白鹿原狩猎,去秦岭采药……有一次他们已经走出了关中辖地,他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没有被人家限制出行。
这种程度的自由,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更加的自由一些。
王长子被他的师傅带着全天下跑了一圈……蓝田县中人无人理睬。
再后来,秦王就明白了,只要自己离开,秦王府所有的产业将会被蓝田县官府充公,只要自己还留在关中,自己的家财就还是自己的。
虽然这个想法很是荒谬,却在秦王的心里扎下了根,并随着长久的平安,自由而开始破土发芽。
现在,蓝田县要开始收缴自家的土地了,秦王就想知道,纳田为官这一条对他是不是同样有效。
玉山夏日的夜晚静谧而安详。
云昭抱着云彰,秦王抱着云显,两人就着一碟子盐水煮黄豆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莫说你发愁,我也发愁啊,现如今,关中有田土的人家中,以你我二人家中的田产最多,你早年还主动划出去了一些,剩下不到八千亩。
我家算上旱地,足足有一万六千亩呢。
这一次蓝田县的官吏们一致认为,国家纲纪崩坏,坏就坏在土地过于集中的事情上了。”
秦王剥了一角黄豆将绵软的豆子放云显嘴里,见孩子吃的欢喜,这才回话道:“我以为官员们的条陈是有道理的,你我这样的人家拥有田亩之数太多,却从不缴税。
一家两家也就罢了,如果天下的土地都不缴税,国家如何养军队,养官吏呢?
只是……“
云昭将总是踢他的云彰放在地上任由他乱跑,举起酒杯跟秦王碰了一杯道:“这一次他们做的很绝啊,拙荆以为应该按照家中丁口来确定良田的多少,而不是以一家一户为标准。
报给政务司之后,人家毫不客气的给我打回来了。
说什么我若与家母别居,与拙荆和离,再把这两个小家伙驱逐出家门,就可以按照拙荆所言的一人留下一千亩良田,否则,别无可能。”
秦王听了哈哈大笑道:“荒唐!”
云昭摇头道:“一点都不荒唐啊,朱兄若是想要多留一点田产,可以照此办理,某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秦王把玩着酒杯道:“听闻有些田亩在你云氏手中已经有上千年了,如何舍得哟。”
云昭摊摊手道:“只能留一千亩,再仰仗职权赖一点,总不能让云氏连祖坟地都没有吧。”
秦王低声道:“如果我把全部土地交纳出来,你这里是不是就能多留一千亩?”
云昭摇头道:“如果我这样做了,蓝田县政务司的这个政策就执行不下去了,没有意义,我可以赖一点。”
秦王挑挑大拇指道:“好,我也留下一千亩地当做粮食地,可是,如此平白无故的缴纳,你我可以答应,这蓝田县属下六十四州的富户如何肯答应?”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就是政务司不肯给你我半点空隙可钻的原因,说起来,还要仰仗王爷的声威,助我蓝田推行此事才好。”
秦王笑道:“分内之事尔,只是,就真的没有补偿吗?”
云昭摊摊手道:“政务司提议组建礼宾司,礼宾司大小二百二十一个官吏职位可以拿出来,补偿那些放弃土地的人家。”
“礼宾司?鸿胪寺?礼部?执掌敬天,礼仪,祭祀,典乐,封禅,迎宾,典仪?”
云昭摆摆手道:“蓝田不过一个小县,如何能与大鸿胪,以及礼部相提并论呢。”
秦王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亮晶晶的,朝云昭拱手道:“我秦王一脉被圈禁西安城已经两百多年了,别的本事没有,唯独礼仪这一套那是自出生之日起就熟悉的东西。
县尊,某家准备求礼宾司之长一职,还需什么条件?请尽管道来。”
云昭让人接走云彰,云显,当柿子树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云昭低声道:“这对秦王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秦王斩钉截铁的道:“被圈禁两百余年的滋味,县尊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秦王咬着牙道:“县尊以为我秦王一脉除过每一代秦王之外,就只出酒囊饭袋吗?
当年我太祖皇帝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这天下本该是我皇族共治天下,
靖难之役后,藩王护军裁撤六成,护卫天下之说已成笑话。
武宗皇帝之时宁王之乱,更让天下藩王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自那之后,诸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行动坐卧俱有官员探查,一旦犯错重则夺爵,轻则鞭挞。
世人只知晓秦王奢靡,却不知我秦王一系有多少龙子龙孙冻饿而死?
又有多少龙子龙孙宁愿改名换姓,也不愿意再姓这个朱姓!
如今,大明江山就要走到尽头了,不是因为天下群雄并起,而是大明糜烂之态已经积重难返……
更可悲者,我们想为这个大明天下效命,可是呢,皇帝不稀罕,开封城破,周王率领护军请求出征,却为皇帝所阻,散财招募乡勇,却被御史弹劾……鞭挞二十!
县尊,我等只想求活,若能在蓝田供职,可以一展所长,为我平生所愿!”
第九十五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急速扩大的蓝田县从现在起就要制定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及行政措施。
玉山书院的智囊团在考虑了云昭对大明朝的看法之后,确定了未来三年,将是蓝田县最后的准备时间。
因此,他们在各个领域里面都进行了大胆的头部设计,并执行积极前进的策略。
土地改革是云昭早就想进行的一项改革!
因为,只有真正将土地改革坚定彻底的进行下去,蓝田县才能获得天下所有农夫的支持。
在大明,最根本的弊政就在于土地,土地安,天下安。
此时的大明朝还是属于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至于工业,才勉强显露出一点点萌芽,即便是这点萌芽,蓝田县就占据了大半。
农业才是天下人的命根子,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这种模样。
像李洪基那种粗犷的土地,税收政策云昭自然是不会借鉴的。
土地改革在历朝历代的政治改革中都有涉及,可惜,除过开国时期,还没有谁能真正将土地政策完整,完美的实施下去。
蓝田县提前实施这样的土地政策,可以预见的是——已经成为了地主豪绅的敌人。
不过,云昭不害怕,这些人本身就是他要打击的对象,如果这些地主豪绅们认为蓝田县的土地政策是在挖他们的根,那么,云昭会请李洪基跟张秉忠去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
大明帝国凡是拥有一千亩以上土地的人,基本上都是旧官僚,对这一点,云昭看的很清楚。
一旦大明帝国轰然倒塌,这些藏在大明帝国这座大厦里的硕鼠们,有义务为大明帝国殉葬。
而一个家族拥有一千亩地以下的人,都是云昭需要团结的对象……等到局面稳定之后,再跟他们商量个人占有太多土地的弊端,看有没有机会改正。
不过,这已经是大地主,豪绅们已经被处理一空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云昭只需要团结广大的赤贫农夫就好了。
秦王的建议让云昭感到很是意外。
他猜测过,秦王可能会找他哭诉,会找他拼命,甚至会一死了之。
唯独没有想到秦王居然会对这件明现在损害他巨大利益的事情如此热忱。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云昭已经不太相信这种自动送到门口上的好事了。
所以,他开了一个小会准备集思广益,看看秦王真正的目的在哪里。
最后,众人的一致意见是——秦王的土地照收,礼宾司的位置可以给,不过,礼宾司还应该有多达十个以上的副手。
一个王爷有问题可能很讨厌,如果把十几个王爷都放在一起,那么,什么问题都就没有了。
云昭深以为然。
政务司在处理秦王地产的时候,人人都喜笑颜开,前往秦王府办理此事的官员见了秦王之后,不再称呼朱存极为秦王,而是以下官之礼拜见了蓝田县的鸿胪君。
朱存极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满意,告诉府中所有人,从今后只能称呼他为——鸿胪君!
云昭也有意淡化秦王在西安城中的存在,欣然同意,玉山书院甚至破格将朱存极的两个儿子在纳入了玉山书院,至于秦王一系的子弟,也终于获得了进入玉山书院的机会。
秦王家的地产处理完毕了,最艰难的就要数清理云氏地产。
钱多多手持长枪已经打跑两波前来处理云氏地产的官员了,并且指天划地的发誓,谁要是敢动云氏地产,她就与谁不死不休。
这件事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直到云昭怒气冲冲的将钱多多收拾了一顿,蓝田县的官吏们才开始丈量云氏的土地。
或许是受到了钱多多的压迫,那些官吏们在给云氏留下了一千亩的口粮田之外,将云氏壮观的祖坟占据的土地没有算在这一千亩地里面。
还以为钱多多这样的行为会被世人所不齿。
可是,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关中人对于钱多多的个人观感,似乎变得更好了。
“婆娘家家的,看好自家的地有什么错呢?”
这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评语。
在关中人眼中,历来骄横跋扈的钱多多都没有护住自家的祖产,关中本来就几乎什么阻力的土地改革计划就进行的畅通无阻。
一时之间,蓝田所属六十八州,齐齐动手,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观众所属六十八州再也没有一个占地超过千亩的人家。
“到底还是动手了。”
杨雄拿来文书轻轻地放在云昭桌案上低声道。
云昭翻看了文书之后淡淡的道:“我们的行为其实就属于抢劫,只不过这属于集体抢劫,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个人服从集体,这句话说多了全是血泪啊。
你家的田产也不少,受到影响了吗?”
杨雄道:“基本上没有,家祖早在咱们将您与秦王夜谈的话公布出去的时候,就把家给分了。三千多亩地,分给了六十二户没有土地的族人。
我父亲与我叔伯们就各自分到了六百亩。”
云昭点点头道:“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抢夺土地,而是在分化大家族,将一个个庞大的家族用土地分配的方式变成一个个中小家族,这一点你祖父应该也明了吧?”
杨雄点头道:“这其实就是汉时的“推恩令”模式是吧?家祖来信说过这件事,还说县尊的想法很好。”
云昭摇头道:“你祖父乃是旧文人,对于家族之看重,恐怕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一次你父亲他们与你祖父分家,在他眼中是一种道德沦丧的表现。
只是因为他爱你,所以才说了违心话。”
杨雄低声道:“家祖病了。”
云昭叹口气道:“回去看看吧,让老人看到我们光明的未来。”
杨雄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大书房。
杨雄走了之后,云昭再次看看文书上的数字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做到了这一步,还要死一百三十七人啊……”
过了许久,云昭在文书上用了印信之后,就合上文书,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份文书封档,想了良久,最终递给秘书监的人吩咐道:“公之于众吧!”
秘书监的人道:“这样做恐怕不妥,会影响县尊的威信。”
云昭摆摆手道:“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骂,我本身就是一介山贼,那里有过好名声。”
年轻的秘书监有些哽咽的道:“这些地都分给了无土地的百姓,县尊可没有拿到。”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我的职责,命令是我下的,不关底下办事人的事情,他们只是上命难违。”
战场上不论死多少人云昭都没有心惊过,然而,这一次云昭的心情非常的沉重,这本不该发生。
可是,再来一次,云昭还是会签署那些无情的法令。
韩陵山坐在一艘官船上,怀中还有女子的脂粉香。
跟云昭一样,他的心情也非常的糟糕。
因为他在情不自禁之下,动了官船主人的侍妾,人家要撵他下船。
此地距离他要去的漳州,还有八百多里呢。
过错在自己,人家见他文采飞扬,为人又诙谐多趣,还把他从九江带到了赣州府,一路上也算是好酒好菜的在招待,不好找主人家的晦气,只好提上自己的行礼,在船靠岸之后就下了船。
不过,主人家还是小气了,没有把他放在渡口,而是丢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世人都是瞎子,明明是为你好,偏偏要赶老子下船。”
韩陵山嘟囔了一句,见河岸边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野竹子,就砍下来十几根粗壮的竹子,又劈出竹篾用了半天时间这才绑好一张两层的竹筏。
赣州之地林木茂盛,荒草萋萋,想要找出一条人能走的道路实在是很难,加上这里人烟稀少,走水路依旧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了,韩陵山此时一头雾水,根本就不认识路。
说起来韩陵山的篾匠手艺不错,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时候,没少祸害山云昭在秃山上种植的竹子,那时候,玉山书院的伙食一点都不好,大家又馋,云氏有竹子,就差篾匠手艺了,所以韩陵山用了三天时间就偷学了篾匠手艺。
他编的竹篮,筐子精致又好看,没少赚钱买吃的。
没想到,今天这手艺又派上了用场。
一根竹篙,一艘竹筏,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水面上。
这里水流平缓,水面开阔,不虞有覆舟之祸,韩陵山就从背包里取出一卷游记,慢慢观瞧。
游记是徐霞客写的,这条不知名的水路也是徐霞客发现的,一边看书,一边跟徐霞客文中记叙相互印证,颇有一番情趣。
竹筏在水面上走了半日之后,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没有法子,韩陵山只好撑着竹筏靠岸。
可惜,这里依旧是荒山野岭,依旧没有人烟。
点了一堆火,从竹筒里倒出两只昏迷不醒的肥硕竹鼠,剥皮洗净之后,就剁碎了放在竹筒里加水,加调料密封之后丢火堆里烧烤。
又给另外一节竹筒里装了一些米跟水之后,同样眯缝之后丢火堆里烤,轻手轻脚的,听说这东西极是美味,韩陵山不想坏了美食。
山野之中,蚊虫飞舞,惹人烦躁,竹鼠好不容易烤熟了韩陵山不得不将吃饭的地方转移到竹筏上。
竹鼠果然美味,竹筒饭也格外的香甜,再加上一葫芦酒,韩陵山就觉得今天被人从船上撵下来,不算坏事。
酒足饭饱之后,韩陵山眼前一片漆黑,他瞅着黑漆漆的水面低声道:“如果贼人今晚动手,就实在不赖我。”
第九十六章韩陵山的新身份
竹筏随着波浪起伏,如同摇篮。
将小帐篷撑在竹筏上,韩陵山睡了一个好觉。
天亮的时候,他从帐篷里钻出来,抖掉上面的露水,重新折叠成小小的一块装进背包里。
他一直都认为,这东西跟工兵铲才是县尊最有用的发明,余者,都不过碌碌尔。
忍不住朝水路的前方看去,此时,水面上薄雾缭绕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随着肚子开始咕咕响,他就很自然的忘记了那个倒霉的官员一家,连一个侍妾都舍不得的人,算什么好人呢?
从铲子手柄里取出一个鱼钩跟钓线,鱼钩没什么好说的,钓线可是稀罕东西,这东西可是一根根完整的桑蚕丝编织而成的,虽然很细,把他吊起来都不成问题。
又弄了一根结实的竹子当鱼竿,捏了一撮昨晚吃剩下的竹筒饭用鱼饵,他就安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鱼竿动弹一下,韩陵山的手就微微挑动一下,一尾半尺长的银白色的鱼就钓了上来。
韩陵山认真的瞅瞅这尾从未见过的鱼,叹息一声就丢进了水里,这尾鱼尖嘴猴腮,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善类,色不正不食这是韩陵山一向严格遵循的人生信条。
重新弄好了鱼饵,继续……然后,又有一条尖嘴猴腮的鱼上钩,再弄钓饵……这一回,他钓上来一串这种尖嘴猴腮的白色怪鱼,最上面的一条凶狠的咬着鱼钩,下边的就咬着这条鱼的鱼尾巴,下边又有这样的一条……这算是进了怪鱼窝了。
韩陵山不得不将竹筏撑开,进了水面,然后顺流而下。
水面上凉风习习,穿过薄雾就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面前。
山一程,水一程,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
水面沿着山脚转了一个弯子,水道被两边的山峦束紧,河道变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竹筏如同奔马一般向前狂奔。
韩陵山抓起竹篙,不时地在巨石,岸边,乃至枯树上点一下,好让竹筏顺流而下,而不至于撞碎在乱石滩上。
就在他匆忙操弄竹筏的时候,他的视线被岸边的一根树枝吸引了,那根树枝上挂着一块彩色的碎布。
竹筏过树枝的时候,他用竹篙挑下那片碎布,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一下,站在快逾奔马的竹筏上无奈的道:“都怪你把我撵下船。”
竹筏才从激流中冲出来,韩陵山就发现在自己不远处还有一根竹子在随波逐流,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从自己的竹筏上掉落的竹子,再低头看脚下的竹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筏子有崩溃的危险。
好在,竹筏已经离开了山区,前边,就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只是,他早先乘坐的那艘官船,正停在一个水湾里。
破竹筏勉强抵达官船,韩陵山仰头瞅着官船上的船夫模样的汉子道:“我能上去吗?”
迎接他的不是那个官员妾室的吴侬软语,而是一柄锋利的鱼叉。
韩陵山用竹篙挡住鱼叉道:“你们莫非是要谋财害命不成?”
船夫不言语,抽回鱼叉,再次狠狠地向韩陵山刺了下来。
这个船夫模样的家伙他是认识的,好像叫张三还是张七,在船上的时候,这家伙乖巧憨厚的如同一头大牲口,没想到来了这里就变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韩陵山躲开鱼叉,甩手就把缠绕在手腕上的鱼线甩了出去,锋利的鱼钩带着鱼线在船夫的脖子上缠绕两圈,最后牢牢地勾住了船夫的脖子。
船夫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双手去抓鱼线,鱼线却深深地勒进他的肉里,韩陵山一边拽着鱼线,一边单手抓着船舷翻身上了船。
来到船上,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鲁姓官员被人剥光了衣衫,倒挂在桅杆上,鲜血不断地从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上流淌下来,汇聚到头发上,最后从发梢流淌到甲板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在鲁姓官员的身边站着四个大汉,有韩陵山认识的船夫,也有韩陵山不认识的陌生人,至于当初出面驱赶韩陵山的那个家将头子则跪在甲板上,惊恐的瞅着这些大汉。
韩陵山笑嘻嘻的站在船头,用力的挥动一下手臂,缠绕在船夫脖子上的丝线便咻的一声收了回来,鱼钩上还带着大片的皮肉。
而那个船夫脖子上却鲜血狂飙,他绝望的想要用手捂住伤口,鲜血却从指头缝隙里喷出来。
韩陵山轻声道:“人的脖子上有一根很大的血管,几乎是人身体上最大,最粗的一根血管,如果这里被伤到了,会在一瞬间损失大量的血。
按照我们书院里的变态计算,十个数之内,就能流失你身体中三成的血,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肝脏里面的血来救命……
可惜,伤口堵不住,多少血都不够流的。
所以,你死定了。”
韩陵山很喜欢在紧张的场面上说废话。
其余船夫没人喜欢听他说话,发一声喊就举着刀子冲了过来,韩陵山抽出自己的工兵铲无畏的迎了上去,工兵铲如同巨斧一般在人群中横砍竖斫,被铲子刃部砍到的也就罢了,无非是破一道伤口而已,被锯齿撕裂的地方,皮肉翻卷,很难医治。
一口气剁翻了四个壮汉之后,韩陵山将满是鲜血的兵工铲顿在甲板上,手扶着铲子短柄朝倒挂着的鲁姓官员笑道:“片山兄,跟你说过,我喜欢那个一口苏州话的美人儿,你怎么就不肯给我呢?”
鲁姓官员艰难的道:“某家眼瞎。”
韩陵山一铲子砍断了绳子,鲁姓官员一头杵在甲板上,在血泊中挣扎两下,还是无力站起来,就抬头瞅着韩陵山道:“文道兄,你若能救我鲁文远一家六口,我愿结草衔环以报。”
韩陵山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你的小妾要你全家死,我这算不算是打扰了你的家务事?”
鲁文远挣扎着坐起来,抱拳道:“她们就在船舱里。”
韩陵山瞅着船舱笑道:“我知道,我在等她们出来。”
说完,就盘腿坐在船舱门口朝里面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出来吧。”
话音未落,韩陵山的身子就朝一边翻滚开来,三枝弩箭嗖嗖嗖的从船舱里激射出来,不偏不倚的钉在护卫头目的大腿上,护卫头目抱着大腿惨叫起来。
虽然是故意的,韩陵山却不会明说,朝船舱里边的人道:“你有很多弩箭吗?”
“走开,否则我杀了她们。”
听着真熟悉的女音,韩陵山松了一口气道:“你这个岭南音中夹杂着吴侬软语还真是别致,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厌烦,何不出来见上一见,毕竟,你我有一夕之缘。”
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又出现了。
“既然你念着我们还有床笫之恩,那就替我杀了这个姓鲁的狗官,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韩陵山原本情意绵绵年的样子顿时就消失了,从腰上摘下一面腰牌对这船舱口喝道:“北镇抚司千户袁敏在此,何处宵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你是锦衣卫?”
船舱里的女子此时与受伤的鲁文远一起惊叫出声。
韩陵山转过头对鲁文远道:“鲁大人此次前往潮州上任,北镇抚司自然有护卫之责。”
鲁文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韩陵山拱手道:“本官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
“原来是锦衣卫的狗贼!”
那个女子的声音从清冷一瞬间就变得有些阴毒。
韩陵山冷声道:“尔等漕户不知感念天恩,在运河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就连鲁大人这等难得的清官,也是万里追杀,尔等可知罪?”
女子大笑一声道:“好一个杀人如麻的清官。”
鲁文远连忙道:“是尔等耽误了漕运,本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本官就是因为免掉了你们中的一些人的死罪,这才贬斥潮阳为官,你们不知好歹,反而追杀本官是何道理?”
女子道:“你一道夺命签落地,四十一颗人头落地,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鲁文远道:“二十六船漕粮,七十八万斤漕粮,抵达天津之时,不足四十万斤,本官见过漂没漕粮的,还从未见过漂没一半漕粮的。
贪污漕粮是个什么罪过,你们自己莫非不知吗?”
女子愤怒至极,尖着嗓子吼叫道:“漕户失粮食大罪,你可知从南京运一船漕粮本就只给八成,一路上又要过无数官卡,每一处都要钱粮,每一处都要打点,有四十万漕粮运到天津,已经是难得的好事了。
别的官员都知晓取其中的道理,会按照漂没处理,唯有你这个狗官看的认真。
今天,你就用你全家的命来偿还我四十一户漕户的性命来。”
韩陵山的身子诡异的缩成一个球从船舱口滚落进了船舱,过了片刻,紧张至极的鲁文远就听见韩陵山清越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你们当本官是死人是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就被他丢出了船舱。
失去了武器的绿衣女子还不甘心,摘下头上的发簪就向鲁文远的胸口刺了过去。
跟随女子从船舱里出来的韩陵山一抬腿,就把那个还在抱着大腿嚎叫的护卫首领踢了过去,半尺长的发簪刺进护卫首领肥厚的臀部,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护卫首领的身子绷的笔直,如同韩陵山今日清晨钓到的那些白色怪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