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得不到?笑话!
长得好看的人似乎永远都知道怎么穿戴,怎么打扮能让自己更加好看一些。
钱多多就不说了,刚刚带着两个孩子午睡完毕,长发披散在一边,衣襟半敞慵懒而又幸福的瞅着两个依旧酣睡的孩子,母性的光辉几乎要冲破屋子与太阳争辉。
钱少少也在屋子里,虽然金环束发,锦衣华服,眉如远山,星眸如漆……哪怕他把身子蜷缩进一张大椅子,猴子一般蹲在上面的时候,依旧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姐,我被姐夫给卖了。”
钱少少从桌子上取过一只桔子一边剥一边小声嘀咕。
“你睡了张莹?”
钱多多给两个孩子掖掖小被子,眼睛里全是这两个孩子,对于弟弟刻意营造出来的凄惨模样看都不看。
“我哪有……最多……”
“最多什么?”
“最多上了手。”
“哦,既然你已经坏了人家的名节,给人家一个交代也是应该的。”
“不是吧?玉山书院什么时候有名节这一说了?
书院大比的时候,上武课的时候,男男女女摔跤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该碰不该碰的地方碰的多了。”
钱多多整理一下乌黑发亮的长发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是比武,我想能进入擂台的女子你们也没胆子胡乱下手。”
“咦,姐啊,我好像在跟你说我被我姐夫卖掉的事情,没说别的。”
“张莹也不错,楚楚虽然是个好生养的,就是比较蠢,再给你找一个聪明老婆也不错,这一点你姐夫做的没什么错。”
“没错?你知不知道我姐夫的原话是,一旦张莹完成了她的研究计划,我本人任由张莹处置,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你会听不懂?”
钱多多瞪了钱少少一眼道:“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惊醒了孩子,张莹能把你如何呢?”
钱少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如土色的道:“我听到一些很不好的传言,是张莹放出来的。”
钱多多道:“了不起弄断你的腿,没什么大不了的。”
“弄断腿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姐?”
“哼,我听你姐夫说了,张莹的研究对我蓝田县来说非常的重要,很可能会改变我蓝田县的作战方式,别说张莹要你了,就算是要你姐夫,你姐夫可能也会答应。”
“不会吧?这么厉害的研究?我怎么不知道?”
钱多多瞟了弟弟一眼道:“那东西到底有多厉害目前就我跟你姐夫知道,你没资格知道。”
“我这个管内卫的居然都没资格知道?”
钱多多叹口气,来到弟弟身边抚摸着他的脑袋道:“我们两说起来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君臣。”
钱少少摇头道:“你知道就好,看样子我被姐夫卖的不冤。”
钱多多笑了,在弟弟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道:“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除我之外,视天下女子如草芥,你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夫君呢?
偏偏生的好看,人又聪明,嘴巴又会说,事情做的也暖人心脾那些愚蠢的女人就如同扑火蛾子,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亡命的扑上来。
所贪者,不过是你的美貌而已,你姐姐我也不知道你是占便宜了还是吃亏了,不过呢,张莹既然这么执着,而且愿意拿自己的心血来交换跟你在一起的机会,我就觉得这件事可以做。”
钱少少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忽然从姐姐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一丝不寻常的东西,就抬头瞅着姐姐道:“你不能说的,我想,张莹会告诉我。”
钱多多笑了,再次在弟弟脑袋上亲昵的重重拍了一巴掌道:“果然聪明,最好能把护卫这个绝密实验的差事揽下来,这也是你姐夫的意思,别的人,要嘛太蠢,要嘛,你姐夫信不过。”
钱少少虽然被姐姐的重掌拍的眼冒金星,还是将刚刚剥好的桔子双手奉上。
钱多多吃一口桔子笑道:“你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我想,我那一群小姑子应该也会听话吧!”
钱少少打了一个激灵道:“什么意思?”
钱多多吐掉橘核轻描淡写的道:“皇家还谈什么情爱,真是愚蠢的可笑!”
钱少少眼神躲闪,四处乱瞅,有些后悔来找姐姐了。
钱多多没好气的道:“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钱少少松了一口气,双手揽住姐姐的腰身深情的道:“您是我亲姐,真的。”
钱多多推开弟弟,轻声道:“把你的监察玉山书院重点生的簿子给我送过来。”
钱少少笑道:“也好,那些家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言语大多疏狂,是该套上一个铁链了。”
钱多多冷笑道:“这世间多得是攀龙附凤之辈!
随着蓝田县的界碑到处乱跑,跑到现在的结果就是蓝田县更像是一个域外的国度,哪怕蓝田县如今还在大明疆域中,这里的人对于大明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对于百姓来说,每年还是要缴税,不过,日子要好过的多,蓝田县的赋税就那么几种,额度多少都是固定的,被石匠把赋税名目,额度,损耗刻在石碑上,只要官府敢多收,所有人都会知道,本地出贪官了。
前几年的时候,大家生产的粮食还要专门卖给官府粮库,然后再从粮库平价购买自己所需的粮食,现在不用了,官府粮库里面的粮食太多了,已经开始允许百姓自己向外卖粮,官府不再插手。
就这一件事,就让蓝田县百姓明白,自家官仓已经装满了粮食,足够蓝田县百姓两年所需,这是一些读书人跟百姓们讲的——什么粮食储备计划。
百姓能够自主卖粮,这表示蓝田县的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表示粮食生产已经极大丰富了,官府也不再以粮食为最终执政目标,开始转向利润更加丰厚的工商业。
大明时期的百姓对于出远门是没有多少兴趣的,这些年下来,人们也渐渐遗忘了那些吃不饱的饥饿日子,只能从远方来的商贾嘴里听到别的地方民不聊生的消息。
不过,那是远方的事情,与蓝田县无关。
钱少少从集市上走过,从一个西方妇人开的名叫林茨的蛋糕铺子里取过自己预定的两份蛋糕,一份是给楚楚的,另一份,他准备拿去跟张莹献殷勤。
对于钱少少准备再娶一个老婆的事情,楚楚没有什么意见,她即便是再刁蛮,也无从阻止钱少少要做的事情,钱少少希望楚楚在吃到蛋糕之后,会忘记悲伤。
给楚楚一份蛋糕,算是钱少少对楚楚表达的最大程度的歉疚。
钱少少其实一直在为姐姐庆幸。
当初姐姐决定嫁给云昭的时候他并不愿意,他甚至觉得姐姐会因为一个糟糕的过去而受到伤害。
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赐福,所以怎么活着都无所谓,然而,姐姐不能,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怎么能没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呢?
好在,姐姐过的很幸福,这就是钱少少最大的幸福。
至于张莹?
钱少少觉得自己今天就能搞定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这不是钱少少自大,更不是他狂妄,而是因为,他见过,有过,太多女人了,不论是贵女,还是民妇,亦或是玉山书院里的怪胎,见到他之后都是同一副模样。
马上就要进书院了,钱少少的麻烦也就多了起来,抬手推开一个跟他同宿舍多年,一见他就要索吻的男性丑逼,保护好手里的蛋糕继续前行。
雷恒这种程度的抹黑行为,钱少少早就习惯了,如果不是这个家伙的武力过于强大,他早就翻脸了。
“喂,老钱,听说你要被断腿莹强上了,便宜她不如先便宜我。”
钱少少把这个大猩猩一样的家伙当做透明人,这人除过长了一身横练腱子肉之外没什么特长,别人有他这一身武艺早就在军中飞黄腾达了,因为脑袋里都是肌肉的缘故,他只能在书院里当武课先生,还暗中喜欢张莹很多年了。
这种横刀夺爱的事情钱少少也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区区言语上的冲击,他一点都不在乎。
一个整天只知道在张莹面前炫耀腱子肉的家伙,哪里会知道张莹这种女人会喜欢什么。
自己上次羞辱了张莹,嫌她的脚大,还有味道,张莹就跳了楼……这不算什么大事,由爱生恨这种事对钱少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女人嘛,只要对她温柔一些,由恨生爱也是顷刻间的事情。
“钱少少,你已经成亲了……”
雷恒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丝恳求的意味。
“我为了她,已经两次拒绝进入军中了……你知道的,我多么喜欢征战沙场……”
钱少少终于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蛋糕递给雷恒道:“现在就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雷恒拎着蛋糕,茫然的看着钱少少,过了片刻,擦拭一下眼角的泪花强笑着把蛋糕还给钱少少道:“算了。”
钱少少冲着雷恒冷笑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喜欢张莹,哪怕伤天害理也要得到她,毕竟,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去军中当敢死队三年,以你的武功,三年未必就会死。”
雷恒悲伤地摇头道:“三年后,她还是不会喜欢我的。”
钱少少几乎将脸贴在雷恒的脸上怒吼道:“三年之后那就再来他娘的三年!”
雷恒听得目瞪口呆……
钱少少拍拍雷恒的脸庞道:“老雷,你早就该去军中了,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就因为一个女人?去凤凰山吧,别让做兄弟的看不起你。”
雷恒长吸一口气,惨笑着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对她好点。”
说完,就转身走了。
钱少少瞅着雷恒有些佝偻的背影道:“有本事就把张莹从老子的魔掌里救出去,她要是落在我手里,这辈子想要快活,那是做梦!”
雷恒也不回头,只是扬扬手道:“不管了,我要去凤凰山了。”
第六十九章岁月让人清醒
“最看不起这样的蠢货!”
钱少少瞅着站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倾听八卦消息的男女学子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雷恒的鄙视。
“一个女人而已,就连自己的理想都不顾了,就你这一身的武功,领着上千部属战场争雄不好吗?”
围观的学弟学妹们顿时就散开了,那怕是平日里见到钱少少就挪不动脚的学妹们也走的很干脆。
钱少少见教育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拎着蛋糕继续向白塔寺那边走去,武研院就在白塔寺边上,对于玉山上多出来的寺庙宫观以及礼拜堂,钱少少历来是不喜欢的。
这里面养着一些闲人,一些不知所谓的和尚,道士,阿訇,喇嘛以及教士。
他抬头看看天,觉得漫天的神佛都供奉在小小的玉山上,也不知道挤不挤。
玉山顶上原本是没有什么草木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居然长出来了竹子,这些竹子是一个道人弄来的,而且把雪峰上长竹子给弄成了神迹。
只是,这里的竹子长得并不高,都是些细毛竹,山脚处的百姓经常采这种细毛竹扎扫帚,不过,这里的细毛竹自然不会有这么悲惨的待遇,每一棵都被精心照顾。
穿过竹林,就是一大片由石料建造成的极为厚实的石头建筑,这片建筑被围墙包围着,门口还有卫兵把守,围墙四角还建有碉楼,上面依旧有卫兵来回走动。
验过腰牌之后,钱少少晃荡着朝最西边的一座小楼走去,那里就是张莹的独家实验室。
此时,这座小楼里充满了呛人的味道,两个卫兵用力摇着风扇,屋子里依旧浓烟滚滚。
“怎么了?”
钱少少连忙问卫兵。
“刚才里面炸了。”
“伤着人了没有?”
“没有,这又不是第一次炸。”
卫兵显然对这种程度的爆炸已经无视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子里的传出来,不一会,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张莹端着一个木盘从浓烟中走了出来,钱少少丢掉蛋糕就上去接。
却被张莹喝止了。
“离我远点,蒸发皿里是水银。”
钱少少立刻闪开,武研院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比如曾经有一个喜欢炼丹的家伙就在一天之内头发,牙齿全部掉光,变成了一个怪物,他可不想成为那样的怪物。
眼看着一个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陆续从屋子里出来,而房间里的浓烟也逐渐变淡,钱少少就对张莹道:“别拼命啊。”
刚刚脱掉厚重衣衫的张莹冷哼一声道:“我们不拼命,军中的弟兄就要拿尸体去填坑。”
“这东西这么重要?”
张莹回头瞅瞅钱少少,抬起衣袖将他刚刚沾染到的一点尘土轻轻擦拭掉,仔细看了钱少少的脸道:“稍微转过去一点,你左半边的脸更好看,如果是晚上的话,一半脸照着月光,一半脸隐入黑暗最是好看。”
钱少少笑了,把蛋糕拿过来递给张莹道:“累一天了,吃两口蛋糕,这是林茨夫妇烤的,我今天排了好一阵子队才买到。”
张莹撩一撩自己被汗水湿透的头发笑道:“也好。”
话说完,见同伴们在吃吃的笑,就大方的挥挥手道:“这一份不给你们。”
钱少少也跟着笑道:“我来的时候偷了几瓶县尊收藏的好葡萄酒,我让小厮去冰镇了,过一会就该送来了,你们去沐浴一下,一会我们一起喝一杯。”
众人轰然应诺,一瞬间就跑的没影了。
钱少少提着蛋糕,随着张莹一起离开了武研院,穿过竹林,踩着青石台阶缓缓下到书院。
山上是工作的场所,书院才是安居之地。
张莹是有官职的,在书院中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钱少少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看张莹换衣裳。
“我的身体你曾经看过,好看吗?”
钱少少道:“很好看,至今念念不忘。”
“那时候为什么不趁机要了我?因为我的脚味浓郁的缘故?”
“那时候我们刚刚上完武课,靴子里都能倒出水来,谁的脚都不可能好闻。”
“我长得不好看?”
钱少少沉吟一下道:“看惯了韩秀芬,周国萍她们,再看你如见天仙。”
张莹点点头,用一块很大的布巾子缠住只剩下亵衣的身体笑道:“这是实话,我那个时候被我哥哥给宠坏了,只喜欢漂亮好看的男孩子,而你,长得最好看。
如果,你当年要是要了我,我现在也不会如此为难。”
钱少少笑了,笑的如同百花盛开一般灿烂,挑挑眉毛道:“现在为谁为难呢?”
张莹道:“雷恒!你当年没有要我,也是因为雷恒吧?”
钱少少笑的更加开心,点着头道:“那个家伙虽然是一个蠢货,可是,他再蠢也是我的兄弟,之所以找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因为我想断掉这个家伙的念想。
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喝的醉醺醺的,即便是在梦中也在喊你的名字,说实话,女人而已,我不能眼看着我兄弟就这么被糟蹋了,不值得!
我当年在明月楼亲手勒死的女人至少有十个,我见多了刚开始贞洁刚烈不准男人碰她一根手指头的女人,也见多了这些女人后来媚骚入骨的嘴脸。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比较特殊,你们兄妹都是我的同窗,为了雷恒我早就干掉你了,敢这样羞辱一条前程远大的汉子,你百死难赎!”
张莹笑着鼓掌道:“没错,这才是钱少少,我蓝田县最毒的一条蛇,最狠的一匹狼,你视天下女子如粪土,只认为这天下就该属于男儿的。
我之所以要县尊把你交给我处置,就是要让玉山书院的人都看到,你钱少少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也不过是一宗货物而已,与你藐视的那些苦命女人何其相似。
可是,你今天乖乖的来了,还带着蛋糕,红酒来了,还要拿出自己最美的一面来讨好我,现在,我还脱掉了衣衫,且满身臭汗,如果我要你现在就跟我上床,你上还是不上呢?”
“上!”钱少少回答的斩钉截铁:“并且会拿出毕生所学!”
“就因为我正在进行筛选的实验吗?”
“废话,难道你以为你真的长得漂亮到让我兽性大发不成?”
“这个时候你就不为你的兄弟雷恒考虑了?”
“雷恒要去凤凰山,你的研究对军中所有的兄弟来说都很重要,对他也一样,在救兄弟们的命与抢兄弟爱慕之人之间,我选后者。”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来,我的实验照样会进行,照样会有结果,照样会在军中使用,你钱少少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
钱少少原本满是笑容的脸立刻就垮下来了,狠狠地揉搓两下道:“你就是一个疯子,我当年就说了你两句,你就从三层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了,腿都摔折了还说喜欢我,天知道你会不会在实验结束之后,拿着成功的试验品冲着我哈哈大笑两声,然后一头从玉山上跳下去?
你们女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哪里敢赌啊!”
张莹无力地坐在床铺上,捶着自己的脑袋无力地道:“你害死我了,也害死雷恒那个蠢货了。”
钱少少不解的道:“你喜欢雷恒?”
张莹苦笑道:“他那个样子,我又不是石头人,更不要说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钱少少狠狠地在门框上捶了一拳道:“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啊,找我干什么?”
“我的身子被你看光了,更何况你还上了手……”
“雷恒也看了,你干嘛只说我?”
“什么?”张莹的声音顿时就变得尖利起来,且浑身颤抖。
钱少少探出头左右瞅瞅见外边没人,就低声道:“有一年,你们女生洗澡的温泉房子出现了一个窟窿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张莹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钱少少道:“是你?”
钱少少嘿嘿笑道:’不是我,是老鼠干的,不过,被雷恒发现了,然后……”
“然后什么?”
“他当然不会亏待兄弟……只是发现你在洗澡,他就追杀了我们整整一年,一年啊……随时随地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袭击我们,害得我们睡觉都要留一个人放哨,免得被他半夜把我们活活掐死。
我之所以会靠近你,有一半原因是被他虐待的受不了了。”
“我不活了……”张莹放声大哭……
钱少少神清气爽……
拿起自己提来的蛋糕,胳膊底下夹着从姐夫那里哪来的葡萄酒悄悄地离开了,既然张莹喜欢的人是雷恒,那么,这个女人死不死的关他屁事,要着急,也该是雷恒着急。
找到雷恒的时候,这个满脸胡须的年轻汉子正在晒月亮。
钱少少分他一瓶酒,两人碰一下,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
“吃蛋糕,林茨家的,加了树莓,很难得。”
“张莹不喜欢吃?”
“她倒是想吃,也得我给她吃啊。”
“她那么喜欢你,你别辜负她。”
“谁说她喜欢我了?她之所以会跟我姐夫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报复,报复我当年羞辱她。”
“你当年确实过份了,咦?你说她不喜欢你?”
钱少少分一块蛋糕给了雷恒道:“年少无知的时候确实喜欢我这种漂亮的,你这种威武型的汉子她欣赏不来,现在有些见识跟岁数了,自然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那个。”
雷恒捧着蛋糕不吃,怔怔的瞅着钱少少道:“她真的说喜欢我?”
钱少少叹口气道:“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前途,只要不蠢,就该知道这份喜欢有多么的珍贵。
我们玉山书院出变态,出神棍,出王八蛋,就是不出蠢货,张莹本就是书院同窗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不明白你的情意呢?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我看光了,觉得配不上你。”
雷恒目光炯炯的瞅着钱少少道:“你当年就只是看了?”
钱少少道:“废话!”
雷恒把硕大的一块蛋糕丢进嘴里,一伸脖子就吞咽了下去,然后张开双臂狠狠地搂抱一下钱少少道:“我信你!”
这话听得钱少少一愣,过了片刻才道:“我的人品这么坚挺?”
雷恒笑道:“你是我兄弟,你不会骗我的。”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快去,张莹可能已经脱光了衣服在等你!”
雷恒跳起来就跑,快逾奔马。
钱少少举起手里的酒瓶遥遥的敬了雷恒一下,估计这家伙今晚不可能有什么春宵美梦可以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解释清楚当年是如何带着三个兄弟围观自己爱人洗澡这件事的。
玉山上的月光皎洁,照耀在钱少少的身上,他衣袂飘飘,举杯邀月,如同神仙中人。
第七十章艰难的史可法
钱少少最近喜欢上吃柿子了。
尤其是面对云昭的时候,他就会吸一口柿子浆把里面的果肉嚼的咯吱咯吱的,与云杨吃红薯别无二致。
云昭抬起头,瞅瞅站在窗前的钱少少道:“雷恒辞去了书院教习的职位,去了凤凰山军营,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钱少少张开满是柿子浆的嘴巴含含糊糊的道:“就是过程比较恶心。”
云昭笑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与其让我下令,不如你这样做来的有人情味。”
“张莹的研究真的很重要吗?”
云昭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两枚子弹放在桌面上,指着子弹尾部的一个孔洞道:“现在就需要张莹研究出来的东西来填补这一块了。
如果这种子弹成型,那么,我们所有的枪械都要重新来过,包括大炮。”
钱少少皱眉道:“不合算!”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可以少量装备,一样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很大的作用,用得好,有乱军中取上将头颅的作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基于这种新发明引申出来的强大武器还需要不断完善,我希望由你来控制这东西,让他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能由我们独有。”
钱少少笑道:“好的,黑衣人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云昭瞅着钱少少眼睛一眨不眨。
钱少少连忙道:“杀无赦!”
云昭的脸恢复了生动的模样笑道:“李洪基攻击武昌失败了,杨嗣昌在拼命地时候还是有几分力气的,现在,李洪基又掉头去了南阳,孙传庭马上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了,你找中间人去给李洪基传话,我准备在南阳跟他见一面,商讨一下地盘划分事宜。”
钱少少道:“你准备替孙传庭把李洪基拖在南阳多久?”
云昭想了一下道:“一个月,现在,黄河已经结冰,李洪基的人马在河南大地上可以纵横奔突,毫无阻拦,就算孙传庭的秦军悍勇,也不是五十万贼寇的对手。
我将李洪基拖在南阳一个月,等李洪基东进到黄河边上的时候,这条大河也该解封了,有一条长河作为屏障,孙传庭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如果李洪基不上当呢?”
“云福即刻兵进襄阳。”
“如果李洪基分兵呢?”
听钱少少这样问,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笑道:“我敢把高杰放在蓝田城不闻不问,敢把李定国放在宁夏任他纵横,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他们放出去,也能把他们收回来。
李洪基没有这个把握。
他的国,就是他的军队,他的军队就是他的所有,小股兵力放出去只会被孙传庭吃掉,大股兵力放出去,他的部下就很有可能自立。
李洪基说白了就是一个农夫,自家的鸡鸭牛羊猪,必须全部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会放心。
他之前那么逼迫我们,不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我给他这个机会。”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要离开,却听见低头写字的云昭悠悠的道:“你已经长大了,以后接到任务之后不要总是去找你姐哭诉,好像你总是被我压迫似的。
还有,不要总是偷偷地去我的酒窖里偷酒,想喝酒就问你姐姐要钥匙,不要动不动就把锁捅开,大人了,就该有点大人的样子。
还有,待楚楚好一些,那是一个傻丫头,经不起你用脑子算计她,听你姐姐说小楚哭得好惨,你却在玉山顶上喝酒。”
钱少少陪着笑脸道:“对她好,她得明白啊,你不是一样在算计张莹跟雷恒?”
云昭放下手中笔瞅着钱少少道:“在这间大书房里,我就是蓝田县的最高统帅,做的自然是最高统帅该做的事情,离开这间大书房回到后宅,我一般不带脑子,就是人家的儿子,丈夫跟父亲。”
钱少少无奈的道:“我带一头烤猪回家就好了。”
云昭重新提起笔点头道:“嗯,楚楚喜欢吃烤猪。”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有些雪花被风卷着落进了墨池里,瞬间,白雪就化成了黑水。云昭起身搓搓冻僵的手。
杨雄想要关上窗户,却被云昭给制止了,他喜欢看雪花飘落,也喜欢这种岁月流逝的感觉。
时间的前头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积极向上的,在云昭看来便是如此。
虽然有时候前面的路可能更加的崎岖,更加的黑暗,他总是相信,光明就在前头。
任何事业的起源都是理想的产物。
现在,有无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跟他一起在为这个黑暗的如同铁一般的明天博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即便前路是漆黑的,有了这些人当火把,黑夜也会变成光明界。
史可法屈辱的跪在地上,想要努力的将脖子挺直,有人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夏允彝青筋暴跳,喝骂不休,却挣脱不开那几双将他牢牢钳制住的大手,而陈子龙已经被人牢牢地按在地上,额头不断地被人按着撞在地上,不一会,便血迹斑斑。
原本应该是史可法这个应天府正堂就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痴肥男子,正手舞足蹈的喝令一干家奴,让他们尽快让史可法给他叩头。
张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胸口处被人踩踏着两只脚,不断地蠕动,却如同一只被人弄翻的大乌龟一般总是翻不过身,只能着急的大喊大叫。
谭伯铭的模样更是不堪,被一个壮汉压在椅子下边,脖子被椅子底部的横档牢牢地卡住,稍微动弹一下便痛苦难耐。
至于别的书吏,被一群手持钢刀的家奴围在偏厢,大声呼喊着住手,却没有一人能冲出包围圈。
至于原本站满大堂的衙役们,此时被两个家奴撵出大堂,抱着手在堂下看热闹。
在衙役后边更是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还呼朋唤友一起来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知府挨揍场面。
史可法怒目圆睁,大吼一声居然掀翻了按住他的家奴,指着高据大堂的痴肥男子道:“徐子桐,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痴肥男子哈哈大笑,把玩着桌案上的惊堂木,时不时地弄出一声巨响,对于史可法的怒吼毫不在意,不断地下令要家奴们褪掉史可法等人的裤子,他要打板子。
史可法悲戚的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吼道:“都是我的错啊,我们本不该束手就擒的。”
痴肥男子丢下惊堂木,把一枚金牌放在手上颠来倒去的朝史可法嘿嘿笑道:“我祖上封中山王的时候,你祖上大概还在吃土。爷爷手上有王命旗牌,你敢不尊令?”
史可法闻言大叫道:“徐达,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些不屑子孙啊!”
痴肥男徐子桐子走下公堂,来到史可法面前低声道:“你把我家的看家狗给换掉了,你要赔。”
史可法道:“我要上本参你。”
徐子桐道:“陛下在北方,这里是南方,陛下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怪罪我魏国公府,知道我爹为什么不来吗?
就是等着你弹劾呢,自辩的奏折都写好了,你的弹章还没有到京师,我想,你贬官的旨意应该已经离开皇宫了。
原本给你留出来了一个县让你治理,没想到你的胃口会这么大,一开场就要拿走南京最富庶的两个县,在不给你一点教训,这应天府还有我们家的立足之地了吗?
明白的告诉你,我没有发疯,我打你不是为我们一家打你,是为了大家伙打你,让你好好地长点记性。”
徐子桐说完话,叉开肥厚的手掌就重重的向史可法的脸上抽了过来。
史可法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等待屈辱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一枝羽箭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带着尖利的呼啸从史可法的耳畔飞过,正中徐子桐的眉心,利箭来势凶猛贯脑而过。
徐子桐双目睁的溜圆,咕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大堂上顿时就陷入了片刻的安静,猛地就听有一个徐氏家奴大叫道:“抓刺客,小公爷被杀了。”
史可法脑袋里嗡嗡的一阵轰响,转过头去,就看见几个猎户装束的男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挥舞着各种武器大喊道:“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狗官方罢手!”
这些人的身手极为了得,自人群里才钻出来,就在衙役,以及徐氏家奴群中掀起一片血雨。
其中一个手持两柄短矛,身穿红衣,头上包着红巾的身材高大的女子最是凶猛,两柄短矛在她手上如同两条毒龙,寒光闪处,便有血光迸射,三两个起落便已经杀透人群,来到了大堂之上。
刚刚获得自由的史可法探手向女子抓去,却被女子当胸踹了一脚,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跌落,才要爬起来,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
回头看才发现是被人殴打的鼻青脸肿的张峰,他抱住史可法猛地一用力,趁乱滚出了大堂。
“抓红巾军逆贼!”
史可法急躁的大喊大叫。
张峰拖住史可法道:“大明太祖就是红巾军出身。”
史可法跺着脚眼看着那几个猎户装扮的人砍瓜切菜一般的将仅存的几个敢于抵抗的衙役跟徐氏家奴砍翻,急的搓手却无法上前。
说起来悲凉,不论是夏允彝,还是陈子龙,亦或是刚才还被椅子卡死的谭伯铭,此时都已经脱困,却没有一人愿意上前阻拦这些红巾军,夏允彝甚至还堵住偏厢房的书吏们不许他们出来。
“他们是魔军!”
“什么魔军?”张峰大声问道。
就在这时吗,那个杀进公堂的女贼砍下了徐子桐肥硕的脑袋,血淋淋的提在手上大叫道:“今日为小明王复仇!”
吼完,就三步并作两步,脚在太湖石上踩一下就上了高墙,其余猎户也有样学样,纷纷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身影就消失在高墙外边了。
第七十一章推着走
“天遣魔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史可法一边吟诵这首顺口溜,一边绕过徐子桐肥硕的尸体,最后在三步外停下脚步对张峰道:“太祖皇帝当年出身自红巾军这不假,你可知晓,太祖也是红巾军中最大的叛徒,杀红巾军最多者,便是太祖皇帝。
人人都说太祖皇帝当年酷毒,杀人太多,却不知晓太祖皇帝杀胡惟庸,杀蓝玉,清洗当年从龙旧臣的真正原因。
小明王韩林儿死于覆舟之祸,是不是太祖下令弑杀且不论,这个后果却被太祖皇帝结结实实的给应承下来了,这间接地导致了太祖皇帝与陈友谅,明玉珍,方国珍,张士诚这些红巾军巨擘反目成仇,其中最凶险的一战便是太祖皇帝在鄱阳湖上与陈友谅一战。
这一战凶险至极,太祖皇帝以少胜多,杀的陈友谅部血流成河,鄱阳湖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渔民曾有数年不食湖中鱼鲜。
太祖侥幸在鄱阳湖一战中击杀陈友谅,这才扭转了劣势,在吞并红巾军的战事中逐渐变成最强大的一支,直到太祖皇帝剿灭明玉珍,方国珍,张士诚之后,哪怕太祖皇帝用最残酷的手段惩罚了张士诚旧部,红巾军的隐患依旧未曾根除。
农夫,绿林,盗贼作反的弊端,在太祖登基之后表露无遗,首先,便是读书人不愿入朝为官,那些读书人认为屈居这些绿林好汉之下,为平生之耻,再加上太祖深恨贪官污吏,对于官员诫勉之严,堪称旷古绝今。
大明天下便由一群目不识丁之辈掌管,虽然朝中也有一些有识之士,却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天下刚刚平定,百废待兴,百姓嗷嗷待哺,随没有元末之时“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邻”的惨状,也相去不远,太祖皇帝心急如焚却无回天之力,只能慢慢的等待天下元气慢慢恢复。
直到太祖皇帝开科取士之时,弊端再一次爆发,丞相胡惟庸坐大,蓝玉骄横,太祖不得不再次举起屠刀,杀戮之狠毒,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几次三番杀戮之后,终于灭掉了红巾军对朝堂,军队的影响,大明遂开太平盛世。”
一群人站在公堂上听了史可法的叙述之后,张峰皱眉道:“现在,红巾军余孽杀了徐子桐,我们该如何向魏国公交代呢?”
史可法冷笑一声道:“不必交代,命人将这些尸骸统统归还魏国公府便是,同时告知魏国公,红巾军缘何会出现在他重兵屯守的南京城中。”
谭伯铭捂着手上的咽喉艰难的道:“捉拿红巾军匪类的事情应当一并交付中军都督府,并将文书传给应天府锦衣卫才好。”
正在包扎脑袋的陈子龙道:“从今后,我们不能再束手就擒了,这样的场面出现一次都嫌多。”
史可法喟叹一声从血泊里捡起那面王命旗牌,用手帕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之后,顺手就揣进了袖筒里,对于陈子龙说的话,并没有给出回应。
一场原本该是鲨鱼跟渔夫的惨烈战争,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以鲨鱼被虎鲸吞吃的下场结束。
一场来自遥远年代的红巾军的突袭,一下子就斩开了束缚在史可法身上的所有绳索,现在,他只需要如实上奏红巾军在应天府活动猖獗就成了。
其余的事情自然有皇帝与其余勋贵们来处理。
“革除应天府衙中的所有捕快,衙役,革除应天府衙六房书吏,六房录事参军等阶层官员听参待用。”
作为官僚,史可法并不缺少应对局面的手段。
几人在府衙中商议到深夜之后,张峰,谭伯铭这才疲惫的回到房间休憩。
“怎么办呢?红巾军出来了,我们是用一个麻烦在解决另外一个麻烦,而麻烦终究是麻烦,并未减少,且愈演愈烈了。”
张峰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说实话,他今天被人踩着胸口有点受伤。
谭伯铭不以为然的道:“这里就是一潭死水,必须动起来,只有把水搅混了,我们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既然史可法已经把招募捕快,衙役这样的事情交给了你,咱们隐藏在暗处的人就该浮出水面了,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应天府行走,对我们很重要。”
张峰点点头道:“你说周国萍为什么会假借红巾军的名义突袭应天府衙呢,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我们两个事前一无所知呢?”
谭伯铭揉揉自己的脖子道:“我们两个是政务司出来的,周国萍是密谍司出来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们做事偏谋略,而密谍司那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周国萍以前是京城的大姐头,职位虽然没了,可是不要小看她,当密谍的谁还没有一两样保命的手段?”
张峰翻身坐起,犹豫的道:“你的意思是说,周国萍本身就跟红巾军余孽有关系?”
谭伯铭笑道:“白莲教,弥勒教,无生老母其实都是红巾军的余孽,不光大明朝在绞杀这些人,我们对这些人的态度与朝廷别无二致,那就是见到一个就弄死一个,哪里见到就在哪里弄死!
一个清水县,就让我玉山书院三名好手命丧黄泉,一名大里长,两名里长,至今还是戴罪立功的下场,钱少少在处理清水县教案的时候手段之酷毒据说开了我蓝田县之先河,可见县尊对红巾军的态度也是杀之而后快。
周国萍这次用了红巾军的名头,很难说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我还是偏向于她早有预谋。
我的脖子受伤严重,我想去涤尘阁看看大夫,你就不要去了。”
张峰点点头,就趴在床上准备睡了,今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劳累了。
谭伯铭敲开涤尘阁医馆大门的时候,南京城依旧热闹,这个时间正是外出寻欢的浪荡子们离开画舫,酒馆,食肆回家的时候。
开门的赵秀琴先是被谭伯铭血迹斑斑的脖子吓了一跳,马上就把这个家伙迎了进去。
“周国萍在哪?”
“还没有回来,你稍作片刻,我这就帮你处理伤口。”
谭伯铭摆摆手道:“给我一盆水,我洗洗就好。”
把脖子上的血迹洗干净之后,谭伯铭的脖子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在那种状况下,脖子上没有一点血迹不太好,不容易让史可法生出同仇敌忾的之心。
“这些天周国萍的行踪你掌握吗?”谭伯铭放下毛巾询问赵秀琴。
“她加入了白莲社,自号飞红巾。”
“你知道她加入了白莲社?”
“我也加入了,你也知道,这是我们蓝田的规矩,我不加入,她一个人就不能胡来,我叫赛华佗,你住了。”
“周国萍为何不跟我们商量?另外,她是如何加入白莲社的?”
赵秀琴奇怪的瞅着谭伯铭道:“你别忘了,周萍的名字中间有一个国字,她只是没了职务,不代表人家连级别都没了,就涉密层面而言,她比你高的多。”
谭伯铭皱眉道:“我们是一个集体,她个人无权单独行事。”
赵秀琴道:“我是她的副手!”
谭伯铭捏捏拳头有些恼怒的道:“我会上报的。”
一阵轻微的银铃声传来,赵秀琴瞅瞅墙上一根几乎细不可辨的丝线,打开门,周国萍赫然出现在门外。
“没必要上报,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谭伯铭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国萍,他很想把今天手持双枪刺杀徐子桐的那个红衣女子跟面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他看了良久,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家碧玉一般的女子跟那个悍勇无双的女飞贼牵连上。
周国萍似乎有些累了,刚刚做到板凳上,就随手抽下了发簪,乌云一般的秀发便垂落下来,一张小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只有一张稍微肥厚一点的嘴唇因为有口媒子的原因,显得有些娇艳。
“你想知道什么?”周国萍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水,微微低着头,让自己半边苍白的面庞露出来,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怎么知道南京城有白莲社的人的。”谭伯铭收摄一下心神,面对周国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冯夫人的老关系。”
“冯夫人如今在白帝城收拢流民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干行政的总是这么迂腐,也不知道县尊为什么会派你们这群死心眼的人来南京干这等大事。
冯夫人的手帕交是红娘子,而红娘子是赫赫有名的悍匪,她的跟脚就是白莲社,而且身份很高,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飞红巾这个名字你是第一次用?”
“没错,我是第一次用,可是,这个人确实真实存在的,本人呢,被我杀了,现在,这个名字是我很多身份中的一个,谭伯铭,你不会还想知道我别的身份吧?”
谭伯铭知道,跟这些密谍司的人打交道很麻烦,他只是没有想到会麻烦到这个程度,基于对周国萍的基本信任,他没有继续问周国萍的根脚。
“今天为什么会有刺杀这件事出现呢,我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想要利用这一幕让史可法跟南京勋贵们彻底的成为对立面,你杀了徐子桐,引出来了红巾军,给我们的事情平添了无数变数。”
周国萍又喝了一口水轻声道:“太慢了,时间对我蓝田县来说太过珍贵,我们不能浪费一刻时光,传统的渗入手法效果不好,如果不下一剂猛药,史可法想要在南京立足,难比登天,我们不能跟着史可法走,而要推着他按照我们希望的路向前快速的走。”
谭伯铭摇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既然红巾军已经出现了,他就应该是真实的,如果南京都督府穷搜之后,找不到红巾军,这个黑锅就要由史可法来背,他背不起来的。”
周国萍轻笑一声道:“白莲社该被南京都督府找到的时候,他就会被找到。”
谭伯铭让赵秀琴在他的脖子上包扎了一下作为掩饰,站起身对周国萍道:“希望你这里不要出差错。”
周国萍笑道:“白莲社只是一个工具,同时,他也是我们蓝田县首要铲除的目标,你放心,等南京白莲社对我们失去用处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被南京都督府捉拿之时。”
第七十二章铁板一块的云氏威权
谭伯铭走了,周国萍就对赵秀琴道:“政令应该统一才对。”
赵秀琴道:“自然是姐姐才有资格当南京首领。”
“这是必须的,我蓝田县讲究能者居上,当然,有利于任务才是第一原则。”
“姐姐当首领我们才好完成任务。”
周国萍捏捏赵秀琴的鼻子道:“出来了就不一样了,你以前对我可是意见大的很呐。”
“县尊要我看好你,不准你单独行事,王钟折损在岳阳,县尊很难过,他说你现在心绪不宁,急着找回自己的荣耀,这样就很容易急于求成,做一些冒险的事情。
县尊还说,这两年我们为了尽快达成目标,以至于噩耗不断传来,这是他的错,他要求我们尽量发挥集体的作用,务必以个人安危为上,尽量不要冒险,他还说,时间总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
周国萍摇头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干的就是天下间最大的事情,牺牲在所难免,县尊说我们还有时间,不过是安慰我们的话,有没有时间我们会不知晓吗?
如今天下,乱局已经初步展露,一旦京城里的皇帝无力支配地方的时候,顷刻间就是群雄并起的局面,我们虽然控制了半个蒙古,但是,满清这两年也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趁乱进入中原。
而左良玉,黄得功,刘泽清等将领也在拥兵观望,他们的心思不在剿灭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的身上,都在等可以让自己称霸一方的时机。
应天府这边更是如此,人心向背早就不在朝廷,在于江南地方,地主豪族们看似花天酒地,实际上也在暗中蓄积自己的力量以求自保。
我们来应天府的真正目的不在侵占江南,而是要帮助史可法稳住江南,借用史可法的名头割裂地主豪族,让乱局来的再慢一些。
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个人安危不足论。”
赵秀琴叹口气道:“县尊希望我们这批打天下的人,也必须是将来治理天下的人,唯有如此,我们的理想才能一以贯之的执行下去,这样才是最节省时间的法子。”
周国萍笑道:“没关系,万一我死了,你有时间来就来我坟头告诉我新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们梦想的那般就成。”
“县尊的话你总要听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洪基失去了关中,这对他来说非常的不方便,想要从襄阳直抵中原,走关中是最方便的,不用一遍又一遍的跟官府争夺南阳府。
孙传庭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离开南阳府,也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占领南阳府了,他跟李洪基的拉锯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
这个时候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韩城将李洪基一鼓而下,让他逃脱,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秦军离开关中,蓝田县就放弃了对他们的资助,不论是军粮,还是军饷,以及武器,物资补给都需要当地官府来支撑。
如今的河南府经过这些年的兵灾之后,已经是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所在了。
即便是孙传庭自己也看不到战争有任何结束的征兆。
大军缓缓东归,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干枯的野草有一人多高,道路两边不时地就有白骨出现,吃的肥硕的野狗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远远地跟在大军后面。’
这些畜生也知晓只要跟着大军,就有吃不完的新鲜尸体。
冬日的旷野上并不安静,成群,成群的乌鸦不时地从荒林中飞起,嘎嘎的叫着从大军上方飞过,最终落在一些古怪而高的树木上,如同鬼魂一般看着这支寂寥的大军。
多年的征战,已经谈不到什么士气了,战争变得跟每天吃饭,睡觉一般频繁,变成了生活中的一份子——遇到敌人拿刀子作战就是了……
昔日追随孙传庭从潼关出发的军卒已经不多了,军中也不再是整齐的秦音,多了很多中原腔与两湖腔调,如果仔细听,山东腔调也隐约可闻。
有些军卒在战败之后,投降了李洪基,同样的,很多流寇在战败后也被官军收编,到了这个时候,就很难再分清楚谁到底是贼寇,谁到底是官军了。
很多时候孙传庭都在怀疑自己作战的目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作战,以前还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为了君王,为了社稷,为了天下。
如今,当官贼不分的时候,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继续下去的结果就是两群人相互厮杀,最终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不是孙传庭想要的结果。
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富裕安宁的生活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他很想驱车上龙首原,看看碧翠的终南山,晒晒那里温暖的太阳,在小溪边铺一张席子,放一个枕头,驱两三童子拾柴煮茶,自己手握一卷书,就着终南山的云岚品味其中意趣。
倦了,便以书遮脸酣睡,醒来了,就沿着小径攀援而上,与樵夫问答,与仙人论道。
马车颠簸,很快就打乱了他的思绪,亲兵把一封信送了进来,孙传庭看了一眼封皮,叹口气用刀子裁开封口,仅仅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
仔细的看过信之后,就把信烧掉了。
唤来副将道:“我们回开封。”
副将犹豫一下道:“大人,黄河已经封冻,开封无险可守。”
孙传庭道:“走吧。”
秦军从伏牛山下经过的时候,云昭就站在山头上瞅着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秦军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看过秦军之后,云昭很是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将这支旧军队收下来,从今日散乱的军阵,以及拖沓的行军模样来看,这支军队的实力被严重的夸大了。
云杨伸长脖子看了一阵子道:“战损太严重,补充的兵员太差,老秦人的战力远不止于此。”
云昭瞅瞅云杨锃亮的光头道:“看事情要公平,不要带情绪。”
“谁带情绪了,本就如此。”
云昭回头瞅瞅自己满坑满谷的部下,对云杨道:“他们的斥候呢?路过伏牛山这么凶险的所在,居然不派斥候搜山?”
“那是我们的规矩,外边的军队可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搜山,就算搜到了又如何,该打仗的时候一样要打仗。”
“你的头发就是因为你没有搜索前进这个概念,结果被人家一把火给烧掉了。”
“我那时为了抢时间占据上风,否则,我不用穿过火墙,绕一下路就可以了。”
“咦?你聪明了好多啊。”
“我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在你跟前总要装的傻一些,免得婶婶疑神疑鬼的以为我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少挨两顿家法。”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很好,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免得我总是在考虑把你这颗秃头摆在那里才好看这个为难的问题。”
“头就应该摆在脖子上。”
“不一定,放在金漆盘子也很好看。”
云杨好像不太愿意跟云昭商讨自己脑袋的归宿问题,扯开话题道:“孙传庭走了之后,李洪基的前部人马就要来了,领兵大将是刘宗敏,两天后抵达。
我会拦住刘宗敏,你跟李洪基的会面地点就在伏牛山两军阵前。
如果,你想现在就弄死李洪基或者刘宗敏现在就跟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会安排好的。”
“怎么弄死他们?”
“很简单,用大炮,延时地雷,哪怕是死士绑上火药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是不成。”
云昭摇摇头道:“傻子,用不着。”
云杨斜眼瞅着云昭道:“你又把谁安排到李洪基身边了?他老婆还是他兄弟?”
云昭耸耸肩膀道:“没有的事!”
“那我就不管了,不过,孙传庭想见你。”
云昭叹口气道:“有什么好见的,无非是英雄气短罢了。”
孙传庭咳嗽的厉害,披着一件黑狐裘大氅才安坐了一柱香的时间,光是咳嗽就占据了一半时间。
云昭给孙传庭倒了一杯茶说道:“病了就不要强撑。”
“你要是肯替我作战,我一定回西安养病。”
“皇帝不肯啊。”
“你现在做什么事情还需要皇帝首肯吗?”
“大义不能缺!直到现在,我依旧在给陛下缴纳赋税,他的养心殿坍塌了半边,我还出了五千银元希望能修缮一下。”
“那是因为你以后要住到里面去,给陛下修缮皇宫,其实就是给你自己修缮住房。”孙传庭直言不讳。
“天下英雄很多啊,我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如果你中途忽然犯错,你当然不可能走到最后,就目前来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犯错的几率太小了,就算你中道崩殂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以你留下的余威,以及你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哪怕你儿子只有一岁,也能稳稳地坐在最高位置上好好地长大成.人。
所以说,这天下迟早是你云氏的。”
云昭点点头朝左边的云杨问道:“我死了,你不会抢我儿子的位置吧?”
云杨立刻回答道:“你死了我准备自宫之后去住宅天天守卫你儿子。”
云昭这才笑着对孙传庭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第七十三章野猪精拦路
“以前都是官军追着贼寇打,现在不一样了,有官军的地方才会有贼寇。”
孙传庭解开黑狐裘大氅,爱惜的放在一边,抱起茶杯轻声道。
“为什么呢?”
“百姓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被劫掠了,就连贼寇也不愿意要他们,官兵剿匪本该是天底下最理直气壮地事情,现在也不同了,轮到贼寇追着杀官兵了。
只有击败官兵,贼寇们才能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时局翻转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大明衰败之速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之外,现如今,不论是征兵,还是筹粮,亦或是摊派都很难真正执行下去,官兵正在向贼兵转变,尤其是北方地带,这一现象很严重。
蓝田县繁盛天下无人不知,不仅仅是众贼寇对蓝田县垂涎三尺,就连一干官兵们对蓝田县也是如此,老夫虽然还没有收到联络信函,可是,风闻已经出现,县尊应当提早做好准备。”
云昭笑道;“全天下人都要进攻蓝田县了是吗?”
孙传庭点头道:“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南方人甚至会提供一些支持,杨嗣昌,王文贞之辈虽然不敢再表明态度,可是,放任自流或者推波助澜的事情他们一定能做的出来。”
云昭叹口气道:“我想平安的发展关中,看样子为世人所不容,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孙传庭道:“县尊明见万里,自然有所准备,我这里需要告诉县尊的是,万万莫要轻敌,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敢对蓝田县起什么野心,如果全部联合起来,蓝田县就危险了。”
“该有这么一战的,如果不战,蓝田县人就会忘记自己身处乱世这个事实。”
“我以为,蓝田城的军队不能回撤,蓝田县需要多一个立身之所,县尊派遣去宁夏的军队,应该回防了。”
云昭摇摇头道:“那两支派出去的军队本就是蓝田县多余的军队,如果他们回防了,这些人哪里会有胆子进犯蓝田县。”
“县尊在等待这些人进犯?”
“是的,蓝田县团练一年耗费的国帑超过四百万枚银元,也该到检验的时候了,只要扛过一次进攻,蓝田县百姓将会无所畏惧,这对培育他们的自信心很有好处。”
“县尊想要蓝田县百姓自信到什么程度呢?”
云昭稍微想了一下慢慢的道:“一介农夫敢手持粪叉面对千军万马!”
“有什么典故吗?”
“有,不告诉你。”
孙传庭点点头道:“听起来很美。”
“昔日的老秦人可以。”云杨再一次表现出了他对老秦人谜一般的自信。
孙传庭笑道:“既然县尊有这个准备,老夫这就告辞,还要继续狼狈逃窜到开封,希望县尊能够拖住李洪基一个月。”
云昭皱眉道:“为何不是洛阳?”
孙传庭道:“开封不守是无河南,河南不保是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大势甚可忧危也。”
云昭叹口气道:“坚持吧!”
孙传庭笑道:“好在还有蓝田县存在,让我心中绝望之意还没有到顶峰,不致生出战败自杀之心,此次如果再度战败,孙传庭当效法卢象升,如果县尊信得过某家,就把长安县托付于我吧!”
“长安县富庶,可不是一个出政绩的好地方。”
“长安县毗邻龙首原,是一个晒太阳的好地方,孙传庭征战多年,铠甲遍生虮虱,该晾晒一下了。”
云昭笑道:”只要你不披发入终南山求道,这个要求不过份,准了。”
孙传庭拱手谢道:“如此,拙荆可以去长安县选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为我建造几所茅庐了。”
云杨呲着白牙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愿你成了长安县令之后还有时间去晒虱子。”
孙传庭笑道:“一县之地而已。”
云杨道:“长安县地处关中腹心,人口十四万户,县衙六房管理的事情不比你现在管理的事情少,恐怕还要更多些,仅仅你要布置公务的例会,一月之中就有五次,这还不算你去玉山政务司参加的吹风会,獬豸的立法会,县尊主持的扩大会议。
一月之中,你必须有十日时间在乡下,遇到团练演武时间,你还要披上铠甲与团练一起操演。
蓝田所属县令人人过的苦不堪言,有甚者说,在我蓝田担任县令,效的不是犬马之劳,而是牛马之累,你多的是被雨雪午夜惊醒之苦,担忧那里的百姓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安好,哪里有什么机会住在茅庐里饮酒品茶。”
孙传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云杨道:“整日劳碌也好,只是不要像现在这般胸中充满郁气。”
两人目送孙传庭乘坐马车离开,兄弟两就对视一笑。
卢象升投降了,洪承畴投降了,现在,孙传庭也终于投降了,从此之后,蓝田县不再缺少这种地位的高级官员,蓝田县终于可以把那个县字去掉了。
蓝田县到底是一个什么高度,其实并不是看占据了多少地盘,而是看能够管理好多少地盘,土地是需要经营才能产生效益的,经营的好了,一泡尿都能滋出黄金来,经营的不好,会被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拖累,人家甚至会造反,最后糜烂一堆。
而官员的名望也非常的重要,名望这东西其实就是个人才能的表象体现,是获得别人认可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卢象升有很高的声望,所以,他来蓝田县担任法制官并自称为獬豸的时候,全蓝田县上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蓝田县的法制真正的落实到实处。
洪承畴将来担任了清水县县令,那么,这个对蓝田有潜在污染危险的县就会在一个狡猾的老牌官僚的治理下,会慢慢走出病区,最终恢复成正常州县,在这个过程中,洪承畴这个国之重臣说出来的话,要比一个毛头小子说出来的话更加的具有可信度,如果可能,现实中的洪承畴将会与无生老母大战一场。
“命令密谍司加强对孙传庭的保护,我觉得他现在快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暗中保护,还是明着保护?”杨雄觉得有些诧异,孙传庭身边已经有很多蓝田籍贯的亲卫。
“明着,让孙传庭知道在最危险的时候可以相信谁。”
“黑衣人撤回来吗?我觉得这些人留在孙传庭身边不好,如果被发现了,很可能会让县尊的布置付诸东流的。”
“黑衣人交付孙传庭管理,你放心,像他这种老牌官吏,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他安排了杀手,撤回来他还是会疑神疑鬼的,不如交给他管理,他才会放心。”
云杨见杨雄跑了,就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道:“我身边的人中间,负责杀我的人是谁?”
云昭冷漠的瞅瞅云杨道:“你爹!”
云杨吞咽一口唾沫道:“我一猜就是他。”
“你派去的人跟刘宗敏联系上了吗?”
“不用联系,我把我们山寨的旗号已经放在刘宗敏追击孙传庭的必经之路上了。”
“你不说清楚,人家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云杨纳闷的道:“难道你野猪精的名号不够响亮?”
“野猪精?”云昭疑惑的瞅着云杨。
“对啊,你在江湖上的名号就是野猪精,比什么射塌天,一阵风,轰破天,钻地鼠,铁胳膊一类的好听的太多了,江湖上早就传遍了,就是没人敢在你面前提罢了。”
云昭斜睨着云杨道:“你也有名号?”
云杨裂开大嘴笑道:“我云氏有座山虎云福,摧山虎云虎,钻天豹云豹,深水蛟云蛟,铁翅膀云霄,野猪精云昭,金翅大鹏云杨,笑面虎云甲,歪太岁云乙,催心手……大小头领三百余。”
云昭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一直以为蓝田县是一个拥有完整管理体系的一个正常国度,现在听了云杨的话之后,他才悲伤地发现,自己多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到现在为止,人家依旧把蓝田县当做一个大号的贼寇老巢在对待。
野猪精也就罢了,这是自己造的孽,当时一句玩笑话,成就了自己野猪精的无上威名。
只是,为什么云杨就叫做金翅大鹏?
杨雄办完事回来了,见县尊正在为此事迷惑,立刻在边上道:“云杨的外号叫的最多的是秃头鹰,不是什么金翅大鹏,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江湖上不认可。”
云昭点点头,他都能想的到,以云杨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他云昭的江湖旗帜往大路上一插会是一个什么模样___野猪精在此,速速拜见!
事情跟云昭设想的也差不到那里去,当刘宗敏听说一面绘着一头高大如山,钢鬃竖立,獠牙外翻的野猪图样的江湖坐山旗挡在大军前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云昭!
没错,在闯王军中来往的文书上,云昭就是野猪精,野猪精就是云昭,且已经到了直呼野猪精而忘记云昭这个本名的地步。
两丈二尺高的野猪旗与闯王的中军大旗一般高大,能树立这么高旗帜且自称为野猪的人,满大明只有云昭一个。
如今,这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的描绘的栩栩如生的巨大野猪也一动一动的似乎活过来了,张大了满是獠牙的嘴巴似乎要择人而噬!
“速报闯王,野猪精拦路!”
第七十四章欠债的庄户刘宗敏
野猪旗十里以外的,有一座匆匆搭建的茅屋。
虽然材料简陋,但是做工很好,哪怕是没有剥掉树皮的梁柱也处处透着古趣。
六个青衣婢女正在装扮房子,同样一身青衣的云昭坐在一张矮几后面,孤独的打着棋谱。
全副武装的云杨就站在云昭身后左顾右盼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样子他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一匹雄壮至极的黑色战马驮着一个全身铠甲的壮汉从山路上转了过来,先是远远地打探了片刻,然后握着丈二长的斩马刀缓缓靠近。
走的近了,就连云昭都暗自赞叹一声,都说关中男儿强横,身体雄壮,却又显得精明能干的刘宗敏更是将关中男儿的雄豪气彰显无遗。
停在十丈以外的地方,他缓缓下马,将自己的长柄砍刀插在地上,拴好战马之后就视左右甲士如同无物,虎步龙行的来到云昭两丈开外的地方拱手道:“刘宗敏见过大头领。”
云昭放好棋子之后,也不看刘宗敏淡淡的道:“李洪基呢?”
一股不豫之色从刘宗敏脸上闪过,不过他还是恭敬地道:“闯王在三十里外。”
云昭转过头对青衣婢女吩咐道:“赐酒。”
立刻就有两个青衣婢女一个抱着酒坛,一个捧着有一个粗瓷大碗的盘子来到刘宗敏身边弯曲双腿请刘宗敏检验酒坛子与碗。
刘宗敏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云昭,婢女就打开酒坛子,将酒香四溢的烈酒倒进大碗。
刘宗敏想也不想的端起酒一饮而尽,抹一把浓密的胡须道:“好酒!”
云昭微微叹口气对云杨道:“你看,这就是李闯王为何能在绝境中重新杀出一条血路的原因。”
云杨笑道:“我也能。”
云昭微微一笑,这才抬起头看着刘宗敏道:“好汉子!”
刘宗敏握着双拳跨前一步道:“大头领一杆野猪旗就让我刘宗敏五万大军裹步不前,按照江湖规矩,闯王给足了大头领颜面。
却不知大头领是要与我大军作战呢,还是来犒劳我军?”
云昭随手拂乱棋盘,有些恼怒的道:“当年在我云氏庄园乞食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威势,怎么,见了老主人一点礼数都讲了吗?
我云昭不远千里来到这伏牛山,就等着与李闯王把酒言欢,怎么,你想与我作战?”
刘宗敏怒道:“刘某不是你云氏仆童。”
云杨跨前一步大吼道:“胡说,全蓝田县都是我云氏部属,你何能例外?你刘宗敏乃是曳湖村人氏,至今还欠我云氏口粮钱未曾归还,见了主子也不带些土产,更不曾称呼一声少爷,这就是你的家风?”
刘宗敏怒极,连续跨前两步指着云杨道:“胡说八道,某家昔日虽然清贫,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曾欠过你家钱粮?”
云杨仰天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据朝刘宗敏晃晃,又躬下身子很狗腿的对云昭道:“把借据给他?”
云昭鄙夷的瞅瞅刘宗敏点点头。
云杨立刻将手里的借据揉成一团丢给刘宗敏道:“少爷说看你还算是一条汉子,你爹刘猪儿欠我家的债务免了,从今后,你可以挺起胸膛做你的好汉了。”
说罢又是两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宽恕者的得意之情。
刘宗敏俯身捡拾起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借据,看过之后,狂怒立刻消失了,狰狞的面容迅速回复了平静,将借据揣进怀里拱手道:“我连本带利一起还。”
云杨冷哼一声道:“这份借据不假吧?
万历三十五年你爹借的一百二十个钱容易还,我家老家主听闻你娘生你之后没有奶水,担心把你饿死,把家中的大奶羊借给你爹养了半年,你可别说你没喝过羊奶。
我老秦人头可断,血可流,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就问你,这份恩情你刘宗敏拿什么来还?”
刘宗敏目瞪口呆……
奉命前来的时候,他考虑过无数种场面,也想好了无数种应对方式,哪怕是云昭翻脸要杀他的场面他都想好了对策,做梦也没有想到,人家居然是来讨债的。
借据上他爹画的花押,这东西假不了,这样的花押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用,没看出造假来,至于大奶羊的事情,他也听母亲讲过,此事也不假。
可是,云氏这么多年都不曾催过债,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他们居然在催债!
面对千军万马,刀枪箭雨,炮石烈火都不曾皱过眉头的刘宗敏此时就觉得脊背上爬满了蚂蚁,正在他的身上乱跑,一张方脸顷刻间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他是强盗不假,可是,像这种一分利的借据,在乡间就是比天大的恩情,老秦人如果不到绝境,绝对不会向富户借这种债,因为,这已经不是债务了,而是恩情,即便是把债务还请了,人情债却一辈子都还不清。
清明一些的地主,一旦发现某一家有一个可造之材,会在他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刻意施恩,这份恩情或许屁用不顶,一旦有用,用处就大了去了,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乡绅之所以在乡间有很强大的势力,其中就有这种借据的功劳。
“哼,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知道什么是恩情,曳湖村修建水库的时候,要动用村子里的坟茔公地,大家为了水库早日修成造福子孙,商议之后,都同意把祖宗迁走,别人家的坟茔都有儿孙迁走,就你爹娘的坟墓无人理睬,准备把坟茔平掉,当绝户孤坟来处理。
还是我婶婶老大的不忍,找了阴阳,选了一个好日子把坟茔迁去我家的地里安置,每年清明,我家祭祖的时候路过你爹娘的坟茔,多少都会放一些供果,烧一些纸钱,十月一送寒衣的时候有多余的寒衣也一并烧了,连你这个孝子的活计都替你干了,你还有脸在我家少爷面前大吼大叫?”
刘宗敏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此时此刻,如果大地能裂开一条缝隙,他一定会一头钻进去。
他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地道:“孝子刘宗敏谢过主家周全。”
说罢,又重重的叩头三次之后,便霍然站立起来,瞅着云昭道:“刘宗敏如今侍奉我家闯王,即便深受云氏大恩,也断然不会生出二心,大头领请绝了招揽之心。
欠云氏钱财,刘宗敏以万金奉还,欠云氏人情,有朝一日我闯王定鼎天下,我必用性命保全你云氏妇孺,以此偿还云氏**羊活命之恩,报答云氏全我父母坟茔之恩。”
云昭满脸赞叹之意,拍着手道:“果然是我老秦人中的好汉,如此,便这般说好了,你与云氏再无纠葛,来人,赐酒!”
青衣女婢再次倒了满满一碗烈酒,云昭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酒邀敬刘宗敏一下,两人便一起一饮而尽。
喝完酒,云昭见刘宗敏还要说话,就摆摆手道:“你今日气势为云杨所夺,心神散乱,此时再商议事情于你不利,回去禀报闯王,我与他并称枭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该好好地讨论一下天下的事情。”
刘宗敏轻咳一声整理一下思绪道:“既然大头领愿意与我家闯王会谈,可是,襄阳英雄会,大头领为何迟迟不见踪影,难道说,大头领担心我家闯王加害不成?”
云昭笑道:“信义二字,属于你这样的好汉,也属于云杨这样的老秦人,唯独不会出现在我或者闯王这样的人身上。
我们二人都身负数十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实在是讲不起信义二字。
再者,这天下群雄,有望登上九五之位者不过闯王与昭耳,余者,不过是将死之人,冢中枯骨不足论。”
刘宗敏看着青衣飘飘的云昭,也暗自赞叹,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也是钦佩至极,年幼的时候,此人就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总觉得那个小小的孩子的眼睛,似乎有洞穿人心肺的能力,他甚至觉得,从那个时候这个人就知道他会闯出一番名头。
在千军万马中闯荡多年,他岂能不知先前的借据,后来的坟茔之事都是云氏事先准备好的,是特意拿来对付他的。
即便如此,他也在心中将闯王拿来跟眼前这个儒雅的少年做一番比较,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青衣人似乎比相貌丑陋粗鄙的闯王更加适合登上九五之位。
云昭重新摆好了棋盘,重新落子,重新打谱,就像刚才把刘宗敏往死里逼债的那个人不是他。
刘宗敏默默地拱拱手,就喟叹一声,提起砍刀,骑上他的大黑马,得得得的离开了这座安静的山谷,咋爱吃看到那副野猪旗的时候,他从那头面目狰狞的野猪脸上,看到了别样的风情。
比不过!
这就是刘宗敏对云昭最直观的判断。
以前的时候他不服天下任何人,即便是紫禁城里的皇帝,他也觉得自己可以把他拉下马。
可是,在面对安静打棋谱的云昭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人跟身后的青山已经融为一体了。
“枭雄不讲信义,刘宗敏受教了。”
坐在马上的刘宗敏朝旗子认真的拱手施礼。
第七十五章背叛者,李岩
“我以为刘宗敏是你的暗子。”
云杨掰给云昭半块烤红薯,美美的吃了起来。
杨雄也想吃红薯,可惜云杨不给他,论到挑红薯,烤红薯的本事,云杨堪称天下第一,他总能从海量的红薯中找到最适合烤的红薯,并对此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
“他这种人不适合当暗子。”
云昭啃一口热红薯还是回答了云杨的话。
“他这种白面书生适不适合?我觉得很合适。”
云杨用眼神瞅瞅杨雄。
“他这种人心思缜密,博闻强记,也不适合做暗子。”
杨雄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县尊会听了云杨的话让他去当什么奸细。
“我认识的人里面除过某人之外,谁最适合当暗子?”
云杨吃红薯吃的很干净,不用手剥皮,他仅仅依靠嘴巴跟牙齿就能把红薯皮上最甜最香的那层焦糖味道的硬皮吃的干干净净。
“徐五想,假如他个人条件再好一些,太很适合当暗子,你要知道,当暗子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代入到自己正在充任的人物中去,直到某一天被人或者一个东西唤醒之后,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指令。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五想非常的合适。
不过呢,当过暗子的人在回来之后一般不会让他担当大任的,因为这样的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毛病,至少,不再适合担任光明类的职务。”
杨雄,云杨一.asxs.头,对于心理有船上的人他们算是深受其苦,钱少少就是!
“李洪基还是会派人来商量会面的事情,你觉得这一次他会派谁来?”
云杨很想再测度一下自己的聪明程度。
“李岩!”
“怎么这么肯定啊?”
“因为有人告诉我了。”
云杨不想问告诉云昭李洪基内部消息的人是谁,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李岩?
“李岩是李洪基军中的副军师,算是一个后起之秀,听说一张嘴很是了得,他只要来了,就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一次就要看杨雄你的了。”
杨雄没滋没味的吃着一块被云杨鄙视过的烤红薯,头都没抬的问道:“能羞辱他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不用给冯英颜面。”
“那我一会再吃一块红薯,等他快来了就去喝点凉水。”
“高!”
云杨将拇指挑的老高。
对于李信这种人,云昭真的连见一面的想法都欠奉,密谍司的青衣女子们已经收拾好了茅草屋,连火炉都已经生起来了,里面一定很暖和,好好地睡一觉怎么也比在外面喝北风打棋谱来的舒坦,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闻杨雄的屁味了。
这一次见李洪基目的是把他拖在这里一个月,至于见李洪基云昭都不知道自己要说啥,见与不见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李洪基在云昭的全盘计划中很重要,就目前而言,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人撕破脸皮,一旦兵戎相见,会严重削弱李洪基的实力,对于将来的计划没有半点好处。
此人如今的实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刚刚在襄阳编练了自己的大军,将手中大军分成前后左右中加上老营总共六营人马。
淘汰了一批老弱,加强了骑兵建设,甚至还有不多的一点火器,不过,他手里的火药不少,从云昭这里他就出高价买走了不下二十万斤的火药。
就是因为兵强马壮,火药充足,他才起了要拿下河南全境这个念头。
这一次他不再是倾巢出动,开始有计划地向地方投放守备兵力,比如襄阳,这一次就将手中悍将袁宗第的两万精锐留了下来。
在不断地与官兵作战的过程中,李岩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
比如,著名的“打活仗”方式就是李岩此人献给李洪基的。
所谓‘打活仗’就是一旦与官兵要交战了,不等官兵冲杀过来,他们就丢弃各种物资,甚至钱粮,官兵见到满地的东西,顾不上追击贼寇,忙着收拾满地的财物。
官兵收拾了财物之后,就会心满意足的回去报功,说自己斩杀了多少贼寇,夺回来了多少物资,由于有物资为证,经常能获得朝廷的颁奖。
如此一来呢,贼寇就在自觉不自觉之间掌握了战场主动权,一旦贼寇真正的发起攻击,官兵在很大程度上就会丢盔弃甲。
云昭开始听到这种作战方式的时候惊讶的嘴巴都要合不拢了,下令密谍司彻查,结果,报上来的消息比云昭初次听闻的还要荒唐。
蓝田县密谍司能查探到的东西,锦衣卫查不到?东厂查不到?那些就在战争前沿的官员,将领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皇帝说……全世界的人都在哄骗大明皇帝崇祯!
茅屋里果然很暖和。
云昭拥着被子高卧,屋子里两个密谍司的青衣女子跪坐在窗前,手铳就摆在面前,弩弓就在身畔已经上好了弩箭,胸口挂着四枚手雷,长刀就在背上,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青衣女子就会暴起发难。
这些女子不是来自于玉山书院,而是云氏贼寇家族,她们的父兄都是贼寇,所以,她们天生就是贼寇,且武艺高强,很多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姓氏了,凡是被云氏家主云娘挑选中的,统统跟着主家姓了云姓。
在玉山的时候人家都是家里的小媳妇或者大小姐,离开了玉山,就成了云氏主人的贴身护卫。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云昭在睡梦中隐约能听到慷慨激昂的交谈声,也隐隐约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响亮的屁声,尤其是到了人家最慷慨激昂的时候,杨雄的屁声就如同号角,如同鼓点,同样的大气磅礴。
吃红薯喝凉水给了杨雄充足的弹药,估计能把这个背叛了自己阶级的伪文人气个半死。
杨雄是一个高雅的人。
但是,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自己阶级的人,尤其是李岩这种投身贼寇的人。
事实上,他杨氏一族也是经过再三考虑之后,并亲眼见到云昭在关内做的各种惠民措施,并对学问以及学问人有着根本的信任,这才真正投靠了蓝田县。
因为他们发现,云昭根本就不是什么贼寇,而是学问人中的异类,是一个准备创立一门新学说的人,并且是一个正在积极支持横渠一脉学说的人。
就这一点,就把云氏贼寇的恶名清洗的干干净净。
读书人不怕异见者,这在读书人中间非常的寻常,总之,就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而已,最终还是汇入主流,成为滔滔大河中的一份子。
但是,他们不原谅投身贼寇的人,一点都不原谅,甚至会认为这些人才是自己的生死大敌。
所以,杨雄才以豪放不羁的方式来迎接这个读书人。
云昭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女护卫掀开了蒙着窗户的帘子,旋即,有雪花飘进来。
“下雪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给云昭披上裘衣道:“雪下的好大。”
“这里的大雪看样子是不可能做到阻塞山川的。”
护卫轻笑道:“那个贼人走了。”
云昭伸伸懒腰道:“被杨雄的屁熏走了?”
护卫摇头道:“那个读书人羞恼之下找杨雄决战。”
云昭摇摇头道:“他大半打不过杨雄。”
护卫咯咯笑道:“杨雄打的好厉害,那个读书人最后是被护卫们绑在马上送走的,杨雄还在人家胸口插了一封信,解释了这人为什么会满身伤痕。”
云昭笑道:“不错,做的有理有节,很好,看来啊,这些年的书没有白读。”
护卫笑的更加开心。
云昭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皱着眉头指指站在雪地里已经变成雪人的那群护卫问道:“那些人是傻子吗?”
女护卫吐吐舌头道:“是云杨将军的命令,要他们展现出我蓝田军的威势来。”
云昭听了点点头道:“云杨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呢,没必要折腾我们自己人,即便是要向来人示威,也应该让他们披上披风才好,穿着铁甲站在雪地里,会冻坏身子的。
刘二牛就在外边的队伍里,你就不心疼?”
女护卫羞答答的快步走出茅屋,不大功夫,就看见她带着一群女护卫给外边站岗的男护卫们送去了披风。
云杨听说云昭睡醒了,就匆匆的进到屋子里,从炉灰里扒拉出几个红薯,拍拍灰烬,就掰开红薯大嚼。
云昭看的胃酸,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世上有人真的整天吃红薯还吃不厌烦的人。
“杨雄呢?”
“洗澡换衣服呢?”
“下雪天洗澡?”
“不洗不成,用力有些猛。”
“呕……”云昭瞅着云杨吃红薯的场面忍不住干呕起来。
云杨奇怪的看看云昭继续道:“这场雪下的很是及时,李洪基的大军即便是要走,也需要等到这场大雪停下来,不过,不好的地方在于,孙传庭的大军也走不了。
老天很是公平,三月的时候黄河才会开河,我们还是要把李洪基留在这里一个月。”
云昭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瞅着逐渐发白的青山道:“连老天都希望这个世界安静几天,莫要有那么多的杀戮!”
第七十六章泥腿子的排场
杨雄对待李岩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云昭对待李洪基的态度。
农民起义往往是悲壮而又如火如荼的,是人类史上最波澜壮阔的一页。
更是人们打破奴役追求自身权利的伟大运动,更是底层人民用自己的勇气向腐朽的统治者发出的最大呐喊!
所以,在云昭看来,农民起义没有半分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贪婪的统治者。
李洪基与张秉忠不同,他不追求个人的极端享受,也不喜好美色,平日里与将士们一起穿布衣,吃粗粝的食物,作战也能身先士卒,算是起义军众多首领中间难得的志向远大之人,也深受部下的爱戴。
云昭假如脑袋中没有另外一个李洪基存在的话,他一定会对这个人充满好感。
就像昨日之刘宗敏,只要给他换一个首领,在云昭的蛊惑下此人必定会投降,不过,云昭对这人没有半点的兴趣,从本质上,这人就是一个坏人,目前表现出来的忠勇,不过是只是勉强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欲望的结果而已。
这样的人来到蓝田县,迟早会被獬豸五马分尸!
关中人对当兵吃粮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且不管当的是什么兵,吃的是什么粮,所以,官军中的秦军吃苦耐劳,作战勇猛,同样的,贼寇中的老秦人也有同样的素质。
好在,关中最大的贼寇名曰——野猪精,偏偏野猪精还是天下贼寇中最富裕的一个,加上这头野猪精就蹲在关中,所以他麾下的关中人自然是最多的。
关陇自古就是出雄兵的地方,也是为祸世界最惨烈的一群人,历朝历代的起义者中永远都不缺少老秦人的身影,他们是最敢于向不平挥刀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统治得当,他们又会成为一个又一个王朝最强大的助臂,他们曾经创造出汉人史书上最强大的王朝,威凌四海,气贯八方。
这就是云昭为何明知道关陇之地并非天下最富庶的土地,却一定要牢牢控制关陇之地的原因。
钱没有了可以赚,粮食没有了可以种,如果胸中连一股子豪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这股子顶天立地的气概,你不论拥有什么,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关中人心中没有这股子不平之气,云昭早就带着族人去海外开拓自己的领地去了,哪里会有什么心思带着一群懦弱的苦哈哈玩什么争霸天下的游戏。
今天的天空依旧彤云密布,雪花飘飘。
云昭裹着裘衣,抱着茶杯坐在屋檐下看这漫天大雪。
云杨蹲在一个小小的泥炉子边上,精心的烘焙着自己的红薯干。
杨雄拿着一卷书,看一会,就低头嗅嗅自己的衣衫,担心还有什么不好的味道残留在上面。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云昭轻声吟诵出一首千古名篇,云杨抬头看看云昭,见他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就继续嘻嘻哈哈的用手翻动滚烫的红薯干。
杨雄接话道:“今天不会有鱼来了。”
云昭哼了一声道:“总有人喜欢干一些出人预料之外的事情,我明明已经用土匪的方式跟他打招呼了,他居然要跟我耍官府那一套,礼不过三,今天还会来人的。”
“今天谁会来?”
“一个骗子。”
“骗子?”
“江湖骗子!”
“您是说宋献策?”
“李洪基总喜欢搞这一套,明知道我对见他的部下没有半分兴趣,哪怕每次过来受辱一番,居然还要让自己受辱三次,摆出一副苦哈哈的嘴脸给谁看呢。
这人穷惯了,总以为自己穷就是天理,自己穷,别的富人就都是王八蛋,明明他心中总想着抢劫一番,却非要给自己鼓捣出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
从这一次的事情看来,这个家伙心里居然真的存着要干掉我蓝田县的想法。
想着法子的给自己找借口呢。
既然你要借口,好,爷爷给你。”
云杨不解的瞅着云昭,他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在吟诗的云昭为什么突然间就开始发怒了。
云昭抬抬手,一个青衣护卫就把背上的弩弓给了他。
山头的红色旗帜摇晃了两下,云昭冷着脸给弩弓插好弩箭上好弓弦。
眼看着一个童子牵着一头驴子,从山脚处转了过来,驴背上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家伙。
手里抱着一个渔鼓,踩着厚厚的雪从山道上缓缓而至,驴脖子底下还系着一枚铜铃铛。
每走一步,铃铛就响动一下,走了一路,铃铛就响了一路。
比他娘的张果老还要张果老。
已经走到十丈距离了,这个混账居然还不下驴子,依旧垂着脑袋装作一种半睡半醒的混账模样。
驴子径直来到云昭的茅屋前边不足一丈的地方,这才如梦方醒,坐在驴子上拱手道:“山人……”
“山你娘啊!”
云昭抬手就扣动了弩弓的扳机,只见三枝弩箭闪电一般的激射出去,宋献策魂飞魄散,想要从驴子背上滚下来,大腿如同被雷击一般先是酸麻,紧接着痛楚就如同浪涛一般席卷过来。
屁.股下的驴子昂嘶一声猛地一甩头,就把牵着缰绳的童子甩出去两丈远,紧接着四蹄一软,就趴在地上了,驴子的肚皮上赫然插着两枝弩箭,入肉一尺有余。
宋献策从驴子身上跌落雪地,渔鼓也丢了,抱着自己地大腿惨叫两声之后就指着云昭道:“大统领为何要杀我?难道就不拍闯王降罪吗?”
云昭甩开裘皮大氅,丢掉手上的弩弓,提起屁.股底下的折凳跳下台阶,来到宋献策身边,不等宋献策求饶,手里的折凳就狠狠地朝他的脸上砸了下去。
这一折凳下去,打的宋献策口吐桃花,牙齿也崩飞了两颗,原本高挺的鼻梁也被砸成了扁的。
即便如此,云昭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折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宋献策的头上,脸上,身上,一时之间,风雪中只有宋献策的惨呼声,云昭的怒骂声,以及折凳砸在肉体上的发出的闷响声。
云杨手里抓着一片刚刚烤好的红薯干忘记了吃,杨雄手上的书本掉在地上他也完全不知,那些平日里只觉得自家大少爷仁厚的青衣护卫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还能看见自家大少爷如此残暴的一幕。
眼见宋献策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云昭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里的已经折断的折凳,气咻咻的指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宋献策道。
“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替李岩来找场面,爷爷的部下粗俗,你大概想不到爷爷比部下还要粗俗一百倍吧?
爬回去告诉李洪基,爷爷在这里等他,给足他颜面,一遍遍的试探,真的当爷爷是泥捏的?
大家都是绿林好汉,偏偏他就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爷爷下马威?
我威你娘啊。
告诉李狗儿,他野猪精爷爷就在这里等他,不服气就拉开阵势我们大战一场,再敢派不知所谓的人过来,爷爷就把他五马分尸。
宋献策一边吐着血,一边惊恐的瞅着暴怒的云昭,他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措辞,就是准备指责云昭部属无礼,再用闯王大军逼迫云昭低头认错,从而达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在听说云昭拦路之前,宋献策就与李岩两人仔细研究了云昭的生平,看过云昭生平之后,一个阴柔却极为骄傲且讲理的青年人的模样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样的人只要给足他面子,给与足够的尊敬,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讲理了,只要开始讲理了,宋献策就觉得凭借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可以给闯王扳回一局。
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
一直以来,云昭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土匪,山贼,他在极力的彰显自己读书人的本质,甚至在治理地方上,以及行军打仗上,都做的很好,以至于让天下人忘记了他云氏从根本上就是一个山贼,土匪,流氓。
闯王这些年也在给自己塑造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救苦救难的闯王,‘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一切都有宋献策的智慧之光在里面闪现。
于是,才有了襄阳大会的事情发生,才有了襄阳整军的事情发生,才有了夺取整个河南隔绝大明南北交通的事情发生。
“野猪精!”宋献策挣扎着吐出一口血,勉强抬起一只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指着云昭似乎有万千语言要说。
只听咔嚓一声,云昭不知何时又捡起了折凳重重的砸在他的胳膊上,才抬起来的胳膊奇怪的扭曲着跌落下来,宋献策回报以一声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号声,脑袋一歪,彻底的昏厥过去了。
不理睬倒在血泊中的宋献策,云昭回到了屋檐下看了云杨一眼,云杨像是被电锯锯了一下似的连忙丢掉早就凉透的红薯干,从青衣护卫手上端过一个铜盆,伺候云昭洗手。
云昭洗干净了手,以及溅在脸上的血渍,对守在一边的杨雄道:“给闯王草拟一封信,就说我不小心弄死了他的一头驴子,准备赔他一头,不知道他想要大黑驴,还是白嘴巴带花的驴子。”
此言一出,云杨跟杨雄两个一起颤抖了一下。
没听见云昭再进一步解释话里的意思,看样子,指的就是驴子,没有什么暗喻,这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七章君王的责任
大雪终于覆盖住了青山,青山为此白头。
云昭的茅屋安静了足足三天。
这就是李洪基的排场。
云昭也不以为意,李洪基不着急,他更加的不着急。
蓝田县大军有棉帐篷可以安居,有煤炭可以取暖,铁甲下面还有棉甲,脑袋上有硕大的裘皮帽子,帽子上还有两只大耳朵拉下来就能护住脸,皮靴里面放了厚厚的一层乌拉草干燥又温暖。
他们有牛羊肉干可以煮汤,有蝗虫粉可以增加鲜味,想吃糜子馍馍就吃糜子馍馍,想吃糜子饭就吃糜子饭,守着背风的山坳,不在乎严寒。
李洪基的大军当然也有准备,那就是全凭身体扛!
大雪的天气里,还有风,这自然对身体很不友好,云昭军中难免会有几个伤风,发热的,至于李洪基的军营里,每天都能从里面拉出一车车被冻得硬梆梆的死尸。
平原大道上一字排开的火炮不是玩具,满是白雪的地面上也不安稳,李洪基军中的斥候,已经折损了不下五十人。
这就是云昭要把李洪基阻拦在伏牛山一个月时间的底气。
此次云昭出动了云杨兵团中的八成兵力,人数不足八千,但是,云昭认为这八千子弟兵足够让李洪基停下他的脚步。
即便李洪基率领了二十余万大军,号称五十万,在云昭背靠伏牛山的时候,云昭以为,这八千全火器大军可以让李洪基流足够多的血。
一个衣衫单薄,战战兢兢的游骑走进了山谷。
“闯王明日午时邀请大头领于坐山旗下饮酒。”
游骑磕磕巴巴的用关中话说完,就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赏!”
云昭听完这个小兵的禀报,就回到了茅屋。
随即,就有青衣护卫们邀请小兵去草棚子底下用饭,饭食是炖菜,里面有肉,有冻豆腐,甚至还有粉条白菜,正咕嘟的咕嘟的冒着泡,大锅边上还有一壶温热的酒。
“赏我的?”年纪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小兵吞咽一口口水,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问面情最善的一个青衣护卫。
“瓜怂!”
女青衣护卫将这个可怜的小兵按在凳子上,继续道:“家是榆林还是延安?”
小兵很想立刻就吃,可是伸出来的一双脏爪子,又让他极度难堪,陪着笑脸抓了一把雪用力的蹭脏手。
“延安的。”
“家里头还有人嘛?”
一个年级不大的青衣护卫端来七个糜子馍馍放在锅边上随口问道。
“我走的时候,地里头旱的草都不长,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跟爹娘,也不知道活着没有。”
“活着呢,只是全走了宁夏,那里有水,官府还给地,耕牛,种子,明年就好了。”
年纪大一点的青衣护卫见这个小兵看着桌子上的食物眼睛都直了,就拍了一把调皮的小丫头,把筷子塞给小兵道:“快吃。”
小兵羞涩的朝两个跟操同样口音的女子憨厚的笑一下,然后就开始凶猛的吃饭……
单个一斤重的糜子馍馍被这个家伙吃了七个,大半锅炖菜被他吃的一滴不剩,就算是汤汁,也被他用糜子馍馍蘸的干干净净,唯有那壶烈酒没动。
“知道你没吃饱,可是,不能再吃,再吃就把肠子挣断了,坐下歇一阵子再走。”
小兵直挺挺的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打了两个悠长的饱嗝之后,这才敢转动脑袋,瞅着年长的青衣女子道:“姐姐,我爹娘他们咋走了宁夏了?”
年长女子把一件旧棉袄丢给小兵道:“六年没有下过雨,延安还能活人嘛,不走,等着饿死啊?你只要记得你爹娘的名字,将来去宁夏镇找,一定能找到的。”
帮小兵把棉袄裹上,小兵眼睛里已经泛着泪花,青衣女子的行为让他想起了自己久违的爹娘跟兄长嫂嫂。
“关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你们都乱跑什么呀。”
小丫头的膝盖跪在凳子上,身体趴在桌面好奇的瞅着这个长得清秀却脏的看不成的同乡。
“没吃的。”
“啊?怎么会没吃的?我家粮食多的吃不完,来的时候放在柴房的两袋糜子被老鼠祸害,我娘就把脏粮食喂猪,
我娘还说,这点粮食值得什么,就被我爹打了一顿。”
三个人叽叽呱呱的在棚子底下说了好一阵子闲话,眼看着雪花又开始飘了,小兵就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回去晚了要被砍头的。”
年长的青衣女子又拿来几个糜子馍馍塞给了小兵,小丫头却从怀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给了小兵。
“好好地关中不待着,偏偏要去当贼寇。”
小兵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慢慢爬上马背,战马才开始动,小兵顿时就哇哇的大哭起来,转过头瞅着年长的青衣女子道:“姐姐,我不回去了成不?”
小丫头立刻拍着手道:“回去受罪吗?就留在这里,那些贼寇难道还敢找我家少爷要人不成?”
小兵闻言笑了,擦一把眼泪道:“我有几个兄弟还在那边,我想把他们都带过来。”
年长的青衣女子摇头道:“别干这事,想回家的自然知道回去,不想回家的你把他们硬给拉来,还会害了你,你就留着,别人的事情让别人自己干。”
小兵翻身下马,朝年长的青衣女子道:“我留下。”
小丫头很是开心,朝远屋檐下打瞌睡的云杨大喊道:“我活捉了一只小兵!”
云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口道:“滚蛋!”
杨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想了一下对云杨道:“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关中人就该回关中,你觉得我这个口号怎么样?”
“两军对垒的时候,你要干这个事情?”
杨雄道:“兵不厌诈,所以,我觉得在两军阵前干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你还是多想想明天如何保证县尊安全才对。”
杨雄冷笑道:“只要是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县尊就稳如泰山。”
第二天的时候,云昭如约来到了那面野猪旗下,这里已经有人搭建好了棚子,棚子里烧着旺火,虽然外边寒风凛冽,这里面还算是暖和。
云昭抬头看了自己的那面野猪旗良久,上面描绘的野猪模样看起来有些面熟,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就是自家那头大野猪年轻的时候,只是被人加上了一嘴的獠牙。
李洪基就坐在棚子里面,头上那顶带着红缨的毡帽已经成了他的标志,身着蓝衣,见云昭来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一双虎目一直落在云昭身上。
刘宗敏就站在棚子外边,披着斗篷站在雪地里如同一尊雕塑。
云杨可没有刘宗敏那么蠢,随着云昭进了棚子,蹲在火堆跟前发现有滚烫的草木灰,立刻就掏出几个红薯埋进灰烬里。
云昭坐在李洪基对面,两人相互打量了良久,才齐齐的拱手道:“久仰,久仰。”
“你占了关中,那里是我的老家。”李洪基的双手极为粗大,握在椅子扶手上几乎将扶手最前面的圆弧包裹了起来。
“关中也是我的家,如果追溯一下老祖宗,我云氏可以上溯到一千年前,所以,我占据关中天经地义。”
“延安,榆林,绥德给我。”
李洪基声音低沉,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陕北不给!”
“那就让出商洛道供我大军穿行。”
“商洛道也不给!”
“既然如此,汉中我是否可以拿下?”
“汉中也不给!这么说吧,我当初给你们划定的那条线至今还是有效的,线外边是你们的,线里面的都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跟人共享东西的习惯,这么说,闯王明白吗?”
“好!云氏果然霸气,既然你手头的东西不肯拿出来让我辈绿林好汉共享,那么,伏牛山并非你的地盘,你如今横在这里是何道理?”
云昭站起身悠悠的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讲究实力的地方,只要闯王的实力足够,大可不必在乎云某,不论是陕北,还是商洛道,亦或是汉中,伏牛山,全都任凭闯王予取予夺。
哪怕闯王对蓝田县感兴趣,也尽可拿去。
闯王之所以还要跟我商量,无非是拿不走而已。
既然闯王拿不走,云昭自然会得寸进尺,现在,我说伏牛山也是我的地盘,闯王意下如何?”
李洪基呵呵笑道:“大头领这是只顾自己走路,不给旁人活路的道道啊,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云昭嘿嘿笑道:“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你我都干了不少,此次云某只希望将闯王留在伏牛山一月,并无他意。”
李洪基道:“再有两月黄河将会解冻,你以为凭借一条黄河就能保住洛阳,开封吗?你保得住开封一年,难道还能保住开封一世不成。
本王屡次陷入绝境,屡次绝处逢生,这便是天意不绝我,你云氏如今逆天行事,就不怕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吗?”
云昭笑了,站起身瞅着两人中间的熊熊大火轻声道:“你们痛恨皇帝,这没错,你们杀官造反这也没错,问题是,你们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周边是不是有狼群在环伺。
你想坐皇帝宝座,我没意见,可是那个座位代表着什么样的责任你懂吗?
你不懂!
你只知道坐上那个位置将会权倾天下,将会富有四海,将会美女如云,你想过别的事情吗?
如今紫禁城里的那个可怜的皇帝,他知道的比你还多,明明可以搬去南京,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守顺天府?
李狗儿,今天教你一个新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仅仅从这一点来论,那个被你们称之为昏君的人,虽然被你们逼迫的生死两难,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山海关外,还有一匹饿狼在窥伺这大明天下。”
第七十八章枭雄啊,枭雄!
“爷爷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什么‘君王死社稷’,我只知道,谁让我活不下去,爷爷就让他也活不成。”
对于云昭说的大道理李洪基嗤之以鼻。
云昭点头道:“这话站在你当邮差的时候说很有道理,当你成为闯王之后,再说这话就大大的不妥。”
李洪基似笑非笑的瞅着云昭道:“爷爷当邮差的时候就杀了三个举人老爷,当了闯王之后杀的举人老爷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爷爷就是绿林好汉,就喜欢杀官造反,你能奈我何?”
云昭道:“我云氏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时候,你在祖宗还不知道在那里转进呢,在我面前说什么绿林好汉,也亏你能说的出口。
既然你觉得谁拳头大谁的话就有道理,我们这就各自回去,拉开阵势打上一场,看看你的骑兵厉害,还是老子这些斩杀建奴如同斩草一般的关中好汉厉害。
打过之后我们再好好说话。”
李洪基冷冷的看着云昭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打仗,这些年我们虽然屡次有过不少小阵仗,你却显得很是克制,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每次重创我的部属之后,就会鸣金收兵。
所以,我想知道,你此时此刻拦着我的去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昭咬牙道:“为了辽东,你如果占据了河南,封锁了开封,洛阳,那么,大运河漕运水道就会被你斩断,如此一来,东南运往顺天府的粮秣道路从此断绝。
皇帝在走投无路之下就会南迁,辽东必定会全部放弃,那个时候,一旦没了重重关隘阻绝建奴,建奴大军就会南下,到时候,整个长江以北就会成为建奴战马纵横之所。
所以,我不准你今年就占据开封,洛阳。”
云昭说着话摊开手,忙着烤红薯的云杨立刻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文书放在云昭手里,云昭接过文书拍在李洪基面前道:“先认识一下我们的新敌人。”
李洪基大笑着推开文书,对云昭道:“为何不准我今年拿下开封洛阳?”
云昭鄙夷的道:“因为你拿不下来,只会加剧辽东的紧张局势。”
李洪基大笑道:“那就让开路,看看某家能不能拿下洛阳,开封。”
云昭摇头道:“不成,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等我做好准备了,你就可以进攻洛阳,开封了。”
李洪基终于动怒了,站起身平视着云昭道:“你先顾好自己吧,你处处为皇帝打算,却不知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皇帝甚至开始跟我这个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仇人合作,干掉你蓝田县。
爷爷念在我们昔日还有一些情面,正在考虑要不要进攻你蓝田县,你居然处处与我为敌,看来爷爷免不得要走一遭蓝田县,看看你蓝田县到底富裕成什么模样了。“
云昭双目中似乎能冒出火来,大吼一声道:“云杨!”
云杨闻言就从怀里抽出一枝硕大的号炮,点燃之后,就看到这枝号炮吱溜溜得的尖叫着蹿上天空,一朵殷红的火球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响。
紧接着,就是大炮的轰鸣声就从一里外传来,一群黑乎乎的铁球似乎瞬间就从低垂的乌云里钻了出来,落在距离座山旗百丈以外的空地上,铁球炸响,地动山摇,黑色的浓烟中夹杂着暗红色的火焰,覆盖了大片的土地。
不等浓烟散去,云昭冲着李洪基怒吼道:“来啊,爷爷已经看你们这群泥腿子不顺眼很久了,一个个狗屁不通,除过杀人之外再无本事,还偏偏满嘴都是大道理。
脑袋里糊满了狗屎,还自认为英雄好汉。
我干你娘啊!
你们就不能好好地用你们的脑袋想想,把人都祸害光了,到底便宜了谁。”
借助火炮威势说话的云昭此时愤怒的面目狰狞,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打不过李洪基,他真想把这个混账掐死在座山旗下算了。
李洪基面对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面皮都没有抖动一下,不仅仅不胆怯,还隔着火堆冲着云昭怒吼道:“爷爷的娘骨头都朽了,倒是听说你娘还貌美如花呢,我们分头办事如何?”
云昭怒极,沧浪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隔着火堆就重重的向李洪基劈砍了过去,李洪基微微一笑抬手抽出腰刀,挥刀挡住了云昭这本身就砍不到他身上的宝剑。
云杨蹲在火堆旁,无奈的瞅着距离秃头不到一尺的刀剑,又看看蓄势待发的刘宗敏,叹口气道:“你们倒是好好说话啊,怎么就动起刀子来了。”
没胆子真正动手的两人,各自气咻咻的回到了座位上,一个饮酒,一个喝茶。
云杨朝刘宗敏摊摊手道:“寨主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喽啰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刘宗敏嘿嘿笑道:“只要你家寨主不动用火器,某家自然袖手旁观。”
贼寇与土匪的对话,自然是各自探究了对方的底牌之后才肯好好进行。
“爷爷算是看来了,官府之所以想要跟爷爷一起攻打你蓝田县,就是想让我们斗得两败俱伤,野猪精,从现在起,你不要惦记我坟墓里的老娘,我也不说去找你老娘的话,我们好好说话。”
“说你娘啊。”自觉吃亏的云昭依旧怒气冲天。
李洪基不以为忤,继续笑呵呵的道:“一山难容二虎,这些年如果不是你龟缩在关中不出头,我们几路人马一起发力,早就把朱明皇帝拉下马了。
野猪精,难道你真的要当朱明的孝子贤孙不成?”
怒气稍歇的云昭喝了一大口自己带来的茶水,咳嗽一声道:“你在关中与官兵鏖战,关中糜烂,你去了山西与官兵鏖战,山西民不聊生,你在河南东山再起,河南人就易子而食。
光是一个糜烂的关中,爷爷就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整饬的稍微有了一点样子,你们杀人,我救人,我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我只希望你在杀人的时候能不能有选择的杀?
那些官员,地主,豪绅,巨贾,也就罢了,祸害那些自耕农夫做什么?
我不是把大明皇帝当祖宗一样供着,是不想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最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人家都说我们这种人是枭雄,既然是枭雄,我们能不能干点枭雄该干的事情?
这片大地以及大地上的农夫,我们最后还要靠他来养活我们呢。
你那个跟狗屎一样的“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滑稽不滑稽啊?今年吃干了,抹净了,你明年喝西北风啊,骗人,也不能这样欺骗吧?”
李洪基呵呵笑道:“这就是你把宋献策打的半死的原因?”
云昭叹口气道:“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口号的欺骗性太大了。”
李洪基鄙夷的道:“你以为这天下人都像你一般聪明?你以为这群农夫跟着我杀官造反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过上自由自在,不受官府欺压的好日子?
这天下拿来这样的好日子过呢?
官府天生就是要欺压百姓的,与其让别人欺压,不如让老子来欺压。云昭,皇帝老儿能欺压,难道老子就欺压不得吗?”
云昭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烟,抽出一枝柴火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你什么都明白。”
李洪基微微一笑道:“你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是我此生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一个,我去过你的蓝田县,原本是想跟你学学怎么屯田。
看过蓝田县之后就发现,这事情老子干不来。
如果硬是跟你学着干了,老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云昭想了片刻之后问道:“是你刚刚攻下襄阳的时候?那时候我听说你开仓放粮,还把耕牛,种子分给百姓,鼓励农桑,当时我颇为欣慰,以为你终于改了性子,可惜,你马上就原形毕露恢复贼寇本色了。”
李洪基大笑道:“老子就是看过蓝田县之后才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子想要活命就要不停的动弹,留在一个地方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老子是流寇,不流动还怎么当流寇,当年张秉忠留在襄阳不动弹,结果是个什么样子?
无数的官员勒索他,无数人鄙视他,就连你云昭也吸过张秉忠不少血吧?”
云昭尴尬的笑道:“我们那是在做生意。”
李洪基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瞅着云昭道:“好,做生意,我们现在就有一场大生意可以做。你想要我晚一个月去开封洛阳是吧?”
云昭点点头。
李洪基笑道:“好,老子如果不去开封,洛阳,不劫掠这两座城里的王爷,富户们,拿什么来喂养我的这群儿郎?
你不准我去,我非要去,这样一来,你拿什么来补偿我?”
云昭皱眉道:“你想从我身上拿到补偿?”
李洪基嘿嘿笑道:“估计你是不愿意的,老子也不从你身上拿到补偿,那么,老子准备从杨嗣昌身上拿到补偿,你总不会阻拦吧?”
云昭吃了已经,翻身站起,在地上来回的踱步,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第七十九章每个人好像都很满意
杨嗣昌在武昌!
自从他发出告示,要以千金购买张秉忠的人头,张秉忠也贴出了告示,要以三个钱购买杨嗣昌的人头以后。
杨嗣昌就惴惴不安。
当年关中巨寇云昭没有发出这样的声名就砍死了他家好多人,现在,张秉忠居然出了三个钱要他的项上人头,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警告了。
贼寇们都是粗俗无礼之辈,说得出,就干的出来,所以,杨嗣昌这些天看自己护卫的眼神都怪怪的。
好在张秉忠的大军已经全部进入了蜀中,安全上是无虞的,他虽然被云氏挡着不能从夔门进入蜀中,却是他喜欢看到的一幕。
他本来就不想进入蜀中与张秉忠这种贼寇作战。
因此,他与王文贞就守在外边,等待蜀中官兵与贼寇厮杀的结果,不论是胜还是败,他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蜀中官兵是不是跟他是一伙的,他不在乎。
在云昭的记忆中,张秉忠这一次也没有占领蜀中,他的大军将蜀中折腾一遍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武昌!
只是时间上不对,张秉忠出川的时间要晚的多。
很快,云昭又想到,他的老婆如今在夔门呢。
由于云昭的老婆封锁了夔门,占据了白帝城,加上云氏两千大军奉皇帝之命进驻夔门之后,这里就成了云氏地盘,李洪基想要从这里进入蜀中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贼寇劫掠蜀中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要跑了。
云昭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烦躁的如同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云杨轻轻地从炉灰中扒拉出烤红薯,在边上与李洪基,刘宗敏分享,三人交谈的似乎非常愉快。
云昭一脚踢飞了云杨手上的红薯,却被刘宗敏探手捉住,还给了幽怨的云杨。
李洪基咬一口红薯品尝之后道:“张秉忠要出川了,罗汝才他们已经先一步出来了,暗中潜行到了常德府,没走夔州,走的是涪陵水路。
我的部下袁宗第去了随州,他的要务就是拿下荆州府。
常德府,荆州府这两座武昌的大门被打开,野猪精,你以为武昌还能安稳多久?”
“你不是跟张秉忠是仇人吗?”云昭话语中的酸涩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大家都是绿林道上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云昭抽一口烟低着头道:“你这里没有二十万大军。”
李洪基大笑道:“如果我手中真的有二十万大军,你接连羞辱我三次,你以为我是泥巴捏泥人没有火气吗?”
云昭怒视云杨,云杨嗫喏着道:“确实有将近三十万人。”
李洪基摆摆手道;“你就不要责怪这只秃头鹰了,我们确实来了三十万人,不过,其中有二十几万是某家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云杨不解的瞅着李洪基,而云昭早就面色铁青。
李洪基与刘宗敏对视一眼,齐齐的哈哈大笑……随即,李洪基便戴上自己的红缨毡帽,与刘宗敏一起冒着大雪扬长而去。
野猪旗依旧在风雪中翻飞,搅动的雪花纷纷扰扰一番之后才落地。
棚子里的火苗被风吹动之后,不断地冒出两尺余长的火焰,更有火星在空中哔哔啵啵的爆响一阵之后就随风远去了。
兄弟两蹲在火堆边上,愉快的吃着红薯。
平日里云昭很少吃这个东西,今天心情高兴,就给了云杨一个面子。
“你装傻子的功力又见长啊!”
云杨剥掉红薯皮高兴地咬了一口道:“那还用说,你说,我今天表现的这么委屈,李洪基会不会趁机拉拢我?”
“不可能,即便是拉拢你,也是用在一时,等你没用了,也就到杀你的时候了。”
“不会吧?你对我动辄打骂,外人跟前也不给我留丝毫颜面,我应该非常恨你。”
“谁让你姓云呢。”
兄弟两吃过红薯,棚子外边的大雪落得更加密集了,云昭瞅着茫茫的大雪道:“波涛如怒,山峦如聚,山河表里潼关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言不虚。、
我以为李洪基这一次真的要攻击孙传庭了,没想到人家只是虚晃一枪,目的依旧在湖北,李洪基口口声声说他是流寇,要游走才能求活,这句话原本是对的,可惜,他没有遵从。
湖南,湖北,本就是鱼米之乡,加上这里的百姓没有被过份戕害过,比昔日的关中,河南,河北,山西富裕的太多了,这些人终于有了落地生根的想法。
李洪基与张秉忠,曹操等人合流就这一点而言,还真是可喜可贺。
就是不知道送二十几万流民给我从而拖住我的脚步,让我难以阻止他们在湖南,湖北落脚的主意该是哪一个旧文人出的呢?
这种疲敝敌人的法子古已有之,是一种著名的饮鸩止渴的法子,每次被敌人这样算计过的人,最后都毫无例外的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更何况,他们这一次是把自己控制地里的富人都驱赶出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云杨抹一把有些发黑的嘴巴道:“可是,这些富人的钱财已经被压榨的干干净净,恐怕连身上的衣衫都保不住,这样的富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种地也不会,要他们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云杨脸上没有擦干净的地方,等云杨收拾干净了,他才道:“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是有道理的。
很多富人的财富来自于祖先的积累,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双手以及智慧。
说真的,关中人确实憨厚,但是在生财有道这方面终究差了一些,这些眼光与格局更高一些的人来了,加上我蓝田县的利民政策,重新变得富裕起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现如今,李洪基把这些他们认为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大量的丢给我们,短时间内我们可能会有一些负担,但是,时间长久了,蓝田县的识字率,孩童入学的标准等等数据上去了,蓝田县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就目前而言,如果没有玉山书院,我们的发展基本上达到了能到达的顶峰。”
云杨有些不服气。
“已经变成穷鬼的富人跟穷人的差别这么大吗?”
云昭点点头道:“就像我跟你的差别,当然,一定会有一批人被淘汰,可是,更多的人应该不会太差,再过十年你再看,这些曾经富裕的人中间,有很多人依旧会成为富人,不信,我们可以打赌,如果你输了,一年不许吃红薯。”
“要是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
于是,云杨不跟云昭打赌。
李洪基跟刘宗敏走进了风雪中,云昭与云杨也走进了风雪中,同样的豪迈,同样的得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上苍无言以对,只能洒下更多的雪花表述自己寒彻入骨的心情。
从今天起,伏牛山就真正属于云氏了……秦岭不再是云氏的靠山,此时此刻,云氏终于将自己的触角伸出了关中,一只进了蜀中,一只进了宁夏,一只彻底钻进了河南的腹心。
云昭回去之后,就可以在这里树立蓝田县界碑……至于紫禁城里的皇帝,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他跟老天一样眼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云昭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关孙传庭的事情,更不是来帮助朱明皇帝的,他是来占据地盘的,是来接收高素质流民的,更是来化解全天下人合围蓝田县这个危机的。
帮助孙传庭拖住了贼寇,不让他们东进,不让贼寇隔绝京城与中原的联系,紫禁城里的皇帝此时应该感激的热泪盈眶了吧?
云昭与贼寇大战一场,击退了贼寇,开封城,洛阳城里的王爷们应该感激涕零了吧?
云昭与贼寇交恶,并且救下了大批被贼寇抢劫的清洁溜溜的富人,天下富户对于云氏心生好感了吧?
云昭预料不到李洪基的阴谋诡计,被人家狠狠地算计了一把,天下大大小小被云氏欺压的贼寇们应该扬眉吐气了吧?
张秉忠奇兵突出,忽然出现在武昌,杨嗣昌跟王文贞应该屁滚尿流了吧?
这世上有一些人要嘛不动弹,一旦动弹了,就要收获足够多的东西,他的一言一行足以让天下风云变色,或者让一方阳光明媚,或者让一方雷电交加。
所以,云昭再次来到草堂高卧的时候,心情很好。
等他睡足了之后,天空艳阳高照,世界白雪皑皑的干净无比。
如果不是因为道路上还有络绎不绝的车马痕迹破坏了整体的美观,这个世界将会完美无瑕。
不过,云昭不在乎,他笑眯眯的瞅着大队人马被马车接走,每一个人的脸上不再有绝望的神情,换上了逃出生天之后的庆幸之意。
至于他们踩踏出来的黑色痕迹,云昭权当是自己大笔一挥之后留下的千古功绩。
在这些人身上,云昭不会花费一文钱的。
富裕的洛阳王爷,开封王爷,以及这两座城里的有钱人们,会帮他把这些人养的白白胖胖的,甚至会有一些剩余。
毕竟,李洪基的五十万大军被蓝田大军击退了,他们去祸害武昌了,没来洛阳,也没有来开封,这是两座大城的幸运。
已经赶去洛阳的钱少少一定会有理有据的跟那些有钱人算清楚蓝田大军出征耗费的。
对于勒索钱财这一点上,云杨这个傻子跟钱少少没法比。
第八十章韩陵山寻找盟友的方式
建州人中,武力最强大的永远是黑林子里的建州野人。
就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建州军队中最强悍的披甲人冲锋队便是由这些野人为主体构成。
在建州人的军队基本上是由阿哈,披甲人与旗丁构成,阿哈负责拿命消耗敌方武器装备跟平日里的后勤运送。
披甲人一般负责冲锋击垮敌人。
至于旗丁,他们的战损率最小,主要是因为他们一般都处在指挥位置上。
韩陵山自从获得了镶蓝旗旗丁的身份之后,他同时也就具备了去黑松林捕捉建州野人卖给王爷们的资格。
一般情况下,建州人只要身高超过车轮的建州野人,老弱,妇孺没有利用价值,一般不予理睬。
可是呢,一旦一个个小小部落中的成年男性野人被捉走之后,那些老弱妇孺在辽东的冰天雪地中只有饿死,冻死这一条路好走。
野人们全是猎人,他们以狩猎为生,这是一个极为脆弱的生活方式,由于狩猎充满了不确定性,饥一顿饱一顿对于野人来说是常事。
野人的寿命很少有超过四十岁的,这就是他们常年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与天地争斗的结果。
建州人每年冬天都会进入黑林子里搜捕野人充实自己的军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野人们才会老老实实的居住在鹿皮,桦树皮搭建的跟伞一样的小帐篷里。
韩陵山带着自己的一百多个部下进入黑山林已经快要一个月了,直到今天,他们的收获还是不太好,只抓到了九个野人。
这九个野人各个都很彪悍,原本有十个的,其中有一个野人在目睹自己妻子被多隆不小心剖开肚子,肠子流淌了一地还朝他伸手之后,就果断的把脑袋撞在一根尖锐的融通匕首一样的树枝上死掉了。
这让老阿古非常愤怒,用鞭子抽了多隆一顿,他当然不是因为多隆干了不是人干的事情之后才发怒的,他是可惜那个野人代表的金子。
通过这件事,韩陵山终于确定,野人其实不是什么野人,也是有感情有生命,有温度的人,他们似乎比外边的建州人还看重自己的亲人以及家园。
于是,这些建州人就打着激发野人野性的目的,开始大肆的杀戮原本不需要杀戮的野人老弱妇孺。
这样做的好处很快就显露出来了,有无数的野人开始向他们发起报复。
除过野人们设置的陷阱能对这些人起到一些杀伤作用之后,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根本就不能对这一群身披铁甲的武士造成伤害。
这样一来,他们捕捉到的野人也就越来越多,也就是因为如此,那些来解救同胞的野人们也越来越多。
想要找到这些喜欢单独行动且神出鬼没的猎人原本是非常困难的,现在,这些野人主动送上门来,这对一个捕奴团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开始不同意苏合泰激怒野人的老阿古,现在,对苏合泰佩服的五体投地。
因此,随着捕获的野人数量的增加,老阿古这些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捕捉到一百个野人的时候,老阿古认为已经足够,可以拿去跟王爷们换金子了,苏合泰却不满意,他认为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如果不能捉到五百个野人,那就是一次极为失败的行动。
用钢铁打造的脖环足够束缚住这些发狂的野人,即便野人数量超过捕奴团的数量也不要紧,他们不用理睬这些野人的健康状况,只要保证他们还活着就能换钱。
而这些经过大自然淘汰之后剩下来的野人生命力极为惊人。
于是,在苏合泰的坚持下,这些人又在林子里转悠了半个月,直到脖环全部用光,很可惜,捕捉到的野人人数不足四百,与苏合泰的期望相去甚远。
“下一次,应该带更多的脖环过来。”
韩陵山从一棵白桦树上砍下一朵桦树茸丢进了背篓,这是一种很好地药材,可以治疗消渴症。
老阿古吃力的从另一棵白桦树上摘下一朵桦树茸之后气喘吁吁的道:“该出山了。”
韩陵山重重的拍拍眼前亭亭玉立的白桦树道:“我喜欢这片林子。”
老阿古笑道:“等我们积攒了足够的钱财之后,我们就可以把部族安置在这里,买一些女人回来就是一个新部族。”
韩陵山笑道:“那就要大家伙多赚钱才成,我们目前刚刚有了两个人的身份,还需要更多。”
老阿古点点头道:“至少还需要八个,我们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牛录,等我们的牛录成了,一旦旗主开始点将出征,我们就能参与其中,重新在战场上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耀。
说实话,中原人的女子要比关外的女子好的太多了,抱在怀里的滑溜溜的,自从我的汉奴被剥夺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那么好的女人了。”
韩陵山笑眯眯的看着老阿古道:“你以后会享受到更好的。”
老阿古道:“是啊,你是我们的新首领,你会带着我们过得更好。”
韩陵山瞅瞅那群被强制头顶树干,弓着腰消耗体力的野人道:“如果这些人全部编练进我们牛录中就好。”
老阿古摇摇头道:“以我们的人手来看,最多可以收纳十个,超过这个数这些披甲人就会暴动。”
“为了抓这些人我们折损了十一个人,另外六个伤残的你处理掉了没有?”
“给他们喝醉了酒,然后送上路了。”
“那就出山吧。”
老阿古点点头,随即吹响了号角,散落在各处防守的建州人缓缓的回归。
踩着齐膝盖高的雪,走了足足半个月终于走出了林莽,看到平原的时候,就连韩陵山这样的心如铁石的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余的建州人更是欢天喜地。
在黑林子中,这些建州人对野人多少还心存一点畏惧,如今到了平原,原本对野人最和善的老阿古终于露出了獠牙,开始死命的折磨这些野人,名曰——熬鹰!
韩陵山每天都会对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野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建州话,这个野人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是,每当韩陵山转身的时候,他的目光都会盯着韩陵山插在腰上的短刀。
这个野人是韩陵山这群人捕捉到的最凶悍的一个,仅仅为了活捉此人,在韩陵山的周密布置下,依旧死了六个人,伤了七个。
自从这个人被捉到之后,韩陵山就明显的感觉到攻击他们的野人开始变弱了,攻击没了章法,显得很是凌乱,且很容易被埋伏。
已经二月了,辽东依旧看不到任何关于春天的消息,白色依旧是这片大地上的主要色调。
今天,韩陵山又来到了这个野人身边,开始在野人的注视下捣鼓手里的火药,他先是用火点燃了一小撮火药,火药爆燃产出火花跟浓烟。
韩陵山随即又拿来一把火药灌进一个瓷瓶里,然后插上引线,点燃之后丢到雪地上,等引线燃烧干净,那个瓶子就轰然炸响……别的野人战战兢兢的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只有这个沉默的野人眼睛一眨不眨,且露出希冀的目光。
在剩下的路途中,韩陵山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这个野人很多东西!
从辽河源黑森林到赫图阿拉他们又走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韩陵山每天都要巡夜查看这些野人是否老实安稳,在没有进入赫图阿拉之前,他不允许这些野人逃跑一个。
因此,每天晚上,他都会跟这个沉默的野人对视良久,一个人的眼神如同幽深的潭水,一个人的眼中满是焦躁与不安。
今晚,月光皎洁,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野人歇息的地方,他仔细的查看了每一个野人的脖环,确定他们没有破损跟挣开的可能,这才再一次来到那个沉默的野人跟前。
“再忍忍,还需要三天你们才能获得自由。”
野人不解的看着韩陵山。
韩陵山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清冷的青烟继续道:“很多年来,你们的族人都被人家从林子里拖出来,被杀戮,被殴打,最后遭受了最残酷的折磨之后被披上铁甲丢上战场,最后死在战场上。
你觉得,这是你们这一族的命运吗?
这一次我带人杀了你的亲人,杀了你的朋友兄弟,还把你剩余的朋友兄弟抓来,你恨我吗?”
野人冷漠的看着韩陵山不说话。
韩陵山吸一口烟笑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是吧?你没必要瞒我,说起来,我算是你们的朋友。”
野人的眼中似乎能冒出火焰来,用低低的嘶哑的声音道:“是你们亲手杀了我的妻子,是你们亲手杀了我的两个孩子,我如果能化身黑熊,一定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走出老林子。”
韩陵山点点头道:“对于你的仇恨,我非常理解,毕竟你的妻子很美,他们又是一群畜生,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告诉你吧?
而你的两个儿子又太勇敢,看到母亲被人欺负的时候自然要保护母亲……所以,他们的头颅被砍下来了,一个放在树桩上成了摆设,另一个被挂在树枝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孩子漂亮的眼珠子不见了,好像被什么鸟给叼走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妻子的眼皮底下,她的孩子被人杀了,她却在遭受侮辱……最后被雪覆盖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在流血……
那个时候,你还在作战……”
第八十一章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解除你的痛苦
不等野人嚎叫出来,韩陵山就探出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野人疯狂的摇摆着脑袋,绑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的扭动想要摆脱所有束缚跟眼前的这个魔鬼同归于尽。
可惜,脖环连接在一个木头桩子上,他挣不开,双手被牛皮绳牢牢地束缚着,他也挣不开,他不想流眼泪,可是,眼泪却如同泉水一般喷涌出来,不一会,韩陵山用来捂住他嘴巴的手就变得湿漉漉的。
“你想杀死这些畜生为你的妻子跟孩子复仇吗?”
韩陵山抬手抹掉野人因为把眼睛睁的太大撕裂了眼角流出来的血水,低声问道。
松开了手,野人只会发出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
韩陵山抚摸着野人的脑袋道:“再忍忍,等我们进了赫图阿拉,我就给你逃走的机会,也给你复仇的机会,更给你为族人报仇的机会,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
我捉拿你的时候,你手里拿的短刀明显不适合你。这样的长刀如何?”
说着话,他就抽出自己的长刀插在地上。
野人饥渴的看着那柄插在雪地上的长刀,身体用力前倾。
“或者,你还想要这个!”
韩陵山又拿过一葫芦火药摆在长刀旁边。
野人悲伤地看着韩陵山。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家,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都没有了,我知道你们这一族人一辈子都只能有一个妻子,而能够给你生出儿子的女子比大海里的珍珠还要珍贵。
你想不想为他们复仇呢?
或者说带着你这一群族人为他们复仇,这样,你很有可能会成为族人的英雄,你看,这里有一座很小的城池……”
韩陵山在雪地上画出来了简陋的赫图阿拉的城池结构图。
天亮的时候,老阿古从地窝子里钻出来,发现苏合泰抱着长刀靠在一个树干上似乎在睡觉。
他微微一笑,来到苏合泰身边,替他掸去冰雪道:“你是首领,不应该没完没了的值夜。”
苏合泰摩擦掉胡须上的冰渣子道:“我说过,只要弟兄们跟着我,我一定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撤退,这也是兄弟们尊我为首领的原因。
老阿古,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失望,他们已经失望一次了,再来一次,就没有将来了。”
“你一定会成为受所有人尊敬的将军的。”
苏合泰大笑道:“这也是我的目标。”
“明天就要进入赫图阿拉,我们就要发财了,但愿我们能遇上贵人,把这些野人卖一个好价钱。”
苏合泰拍着老阿古的后背道:“相信我吧,我是被大喇嘛祝福过的人。”
老阿古哈哈笑道:“说的没错,你是被大喇嘛赐福过的人。”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吃点东西就出发,白天的时候就由你来看管这些野人,马上就要成功了,万万不能有闪失。”
“今天给你在两匹马中间架一个睡窝子,一路上你尽管睡,到了赫图阿拉我会叫醒你。”
苏合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瞅一眼那个低着脑袋依旧不言语的野人,就走进地窝子,连踢带打的把所有人唤醒,自己找了一个最干净的地方钻了进去。
赫图阿拉是建州枭雄努尔哈赤的诞生地,也是努尔哈赤在强大之后的驻跸之地。
这座城池最早属于大明无数卫所中的一个,后来被努尔哈赤改建之后,就成了建州人的第一个标志性的国都。
城池一点都不高大,分内外两城,方圆不过十里,是一个真正的十里之城。
内城主要住着努尔哈赤的眷属、亲戚,随着建州人将都城搬去了盛京,这里遗留下来的人大多是被被遗弃的一些老勋贵与老宫人。
这些人辈分,声望奇高,很不受新皇帝待见,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随着皇帝去盛京,故而留在这座老城里,过着富足安康的日子。
努尔哈赤还在的时候,全城居住两万余户,计十万多人,外城还有数万大军护卫,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全城只有正白旗护军八百人。
城里建筑奇多,有点将台、校场、仓廒区和制造弓箭、铠甲的烘炉,更有数不清的商铺,毕竟,这里还住着很多身份尊贵,又有钱的人,其中努尔哈赤遗留下的妃子中,就有八人居住在这里。
苏合泰一行人自然是不能进入内城的,即便是有镶蓝旗腰牌也不准进入内城,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赫图阿拉的繁盛与盛京孑然不同,这里的生意场显得更加原始,更加的粗犷。
皮子都是从野兽身上扒下来不久的还带着血水,人参这种珍贵的药材就像萝卜一样堆在地上任人讨价还价,偶尔还有几个贩卖海东青的,将已经训练好的海东青架在手臂上,不断地向商贾们兜售。
然而,今天,最耀眼的商人明星无疑就是苏合泰这一伙人。
当他们驱赶着三百八十六个野人走进赫图阿拉的时候,迎来了守门卫兵的大声喝彩。
跟其余的货物比起来,这些即将成为披甲人的野人,才是建州最缺,最珍贵的货物。
才进城,就有十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打问这些野人的价格,都被老阿古笑着一一回绝,只说这么好的货物只能卖给最尊贵的人。
这些管家模样的人也不发怒,更没有强买强卖的想法,只是撕开野人身上爬满虱子的皮袄,看看这些野人强壮的身躯,再捏开野人的嘴巴看看牙齿,就笑吟吟的离开了。
一行人住进了赫图阿拉最大的客栈,那些野人也被店家安排在马厩里。
回到人群的建州人,就像是鱼儿游进了大海,借走了老阿古的腰牌,去了城中他们对喜欢去的地方。
晚上的时候,韩陵山蹲在一个马槽上吸烟,明灭的烟头不断地将他的脸映红,一会又隐入黑暗。
“西克腾兄弟,等我们把你卖掉之后,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我不知道你的买主会是谁,不过,一定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人。
你如果想要复仇,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你的无数族人就是在这里被发卖,最后送到军队中战死。
另外,我会留在这座城池里,看你如何复仇,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也该死,那就来这里找我们。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的猛士,只是你们没有盔甲,没有好的弓箭,没有锋利的武器,更没有火药这种东西。
不过呢,你们很是幸运,你们要的铠甲,要的武器,甚至火药这里都有,只要你们能攻占制造铠甲,武器的地方,你们要什么都有。
地方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他们的守卫很少,也很弱,我想,以你们的武力足够摧毁这座城池。
我甚至听说,你们还有一些族人就被关在附近的地牢里,人数多少我不知道,不过,地牢的位置你记住了吧?”
黑暗中的野人西克腾仰视着蹲在马槽上的这个人低声道:“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韩陵山叹口气道:“你们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为什么又要杀了我的妻儿?”
“不杀了你的妻儿,你还会在黑林子里愉快的狩猎,直到这些人抓到你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族人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不杀了你的妻儿,你哪来的勇气去向你们的仇敌挥刀,继而拯救你的族人!
你的族人在黑林子中吃了太多的苦,你们的食物总是不够吃,你们的兽皮总是不够穿,你们的孩子会因为寒冷饥饿而夭折……
西克腾,你们在黑林子里待得太久了,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凭什么你们如此的勇敢,善良却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凭什么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就可以抓你们这些勇敢的人替他们作战,替他们去抢劫。
你想过为什么吗?”
西克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过了一阵子低声道:“你如果早早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会自己动手杀了我的妻子跟孩子。”
韩陵山痛苦的摇摇头道:“对不住了,西克腾,英雄一定要经历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然后才能成其伟大,我不想让你背上杀掉妻子跟孩子的痛苦,这些罪孽由我来背,这样你可以尽情的恨我,而心中却不会产生一些懦弱的心思,没了她们,你将无所不能……”
随着韩陵山的背影彻底隐入到了黑暗中,西克腾站起身,抚摸着自己脖子上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的脖环,双∶稍微一用力,就扯断了脖环。
从绑腿上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来到另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野人身边,撬开了脖环,低声道:“阿塔穆哈我的兄弟,我们不能相信那个人,必须从今天晚上开始。”
韩陵山回到了房间,派去了新的守卫,然后就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也不脱鞋子,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长刀摆在膝盖上,静静的等待一个新的黎明到来。
他相信西克腾是一个很好地首领,一个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假装相信他的鬼话,并且言听计从的人怎么可能等到明日被卖之后才发动呢?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照在他的窗棂上,几声微不可查的闷哼声传来,韩陵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探手抓住了房梁,然后双臂用力,就把身子贴到房梁上去了。
半截刀尖从门缝里穿进来,悄无声息的挑开了门栓,西克腾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发现屋子里没人,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对面的门口倒着一具尸体,脖子被豁开老大一个口子,正缓缓地向外流着血,是老阿古……
韩陵山顺着房梁继续爬,很快他就沿着粗大的梁柱来到窗户跟前,一个翻身就推开窗户钻了出去。
再翻身,就上了房顶。
站在房顶上,瞅着月光下的赫图阿拉轻笑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捆扎好的火药,点燃之后就丢去了远处的房子。
爆炸声响起,房倒屋塌,火光四起。
原本平静的城池顿时就骚乱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事情不怎么受控制了
被突然解放的奴隶跟突然放出笼子的老虎差别不大,老虎离开了笼子一般都会往山林里面跑,奴隶被解放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向所有自由人发起反击,在他们看来,每一个自由人对他们遭受的苦难都必须负责。
建州人抓野人的时候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活计绝对不会干的像韩陵山他们这样粗。
这些人之所以被称之为野人,根本原因就是野性难驯。
尤其是在这些奴隶获得铠甲以及丰富的武器之后,小小的赫图阿拉小城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西克腾是野人中的英雄,否则,他不会有那么漂亮的一个老婆,以及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他对自己亲人的死即便是化作厉鬼也无法忘怀。
所以,他取得武器之后,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合泰!
一群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人,一群逛窑子逛的手脚酥软的人,在睡梦中被一群黑林子里的猎人们偷袭了。
韩陵山趴在房顶,眼看着神箭手马楚科被人猛地捂住嘴巴抹掉了脖子,双腿挣扎着踢开被子,却无力反抗,随着血液大量的流逝,他失禁了……
毕二岱的脑袋被一柄短刀刺穿,他的双眼猛地向外凸出一下,马上就没了声息,巴彦,白楚科的头颅被这些黑乎乎的猎人给切下来了,韩陵山甚至发现,这些猎人在切人头的时候居然没有伤到骨头,是从骨头缝里把人头剥下来的。
阿林阿背靠着墙壁站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咽喉处露出一截长长的木头橛子,韩陵山甚至以为这个家伙可能在偷懒睡觉。
齐不深,达哈苏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马槽里,他们的战马还在不停的用嘴巴拱他们的身子,以致于尸身与马槽里的血水碰撞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西克腾在前边杀人,韩陵山就悄悄地跟在这群人的后面,他很是为西克腾着急,不趁着现在多点燃一些房子,分散一下这些建奴的注意力,一会正白旗的兵马来了之后,他们会被这些建奴跟正白旗兵马合围的。
抬手把多隆胡乱滚动的脑袋捡起来,放在他的尸体上,还捉过他的手让他把脑袋抱紧了,这是韩陵山能对自己这群临时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事实证明,西克腾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首领人选,他之前之所以名声不显,纯粹是被自己的家庭给牵绊住了,现在,没了家庭的牵绊,他都知道射出火箭来焚城了。
每一个猎人都是一个极好的弓箭手……
韩陵山的兄弟们都被杀了,据他自己清点,西克腾杀的非常干净,为了让西克腾继续保持这种斗志,在西克腾大呼小叫的时候,他从黑暗里冲出来,在不影响西克腾作战的部位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并且大吼道:“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牲!”
被砍了一刀的西克腾哈哈大笑,举着长达六尺的斩马刀就向韩陵山追了过来。
火箭的效果很好,无数人家的茅草屋子都燃起来了熊熊大火,无数乱糟糟的身影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不要命的向自家的屋子上泼水救火。
韩陵山风一样轻盈的从他们身边穿过,追赶过来的西克腾狂怒的挥动了斩马刀……
斩马刀势大力沉,横扫而过之后,刀锋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紧接着就是数百名野兽一般的野人,以同样狂野的姿态如同龙卷风一般呼啸着从长街穿过……尸横遍地!
绕着外城跑了一圈,韩陵山气喘吁吁,可是,那些穿越山林如履平地一般的野人依旧紧追不舍。
眼前有一道一丈半高的青石城墙,韩陵山将两柄匕首刺进石缝,跳起来抓着一柄,脚踩在另外一柄匕首上,再用力纵越一下就攀上了城墙。
赫图阿拉安稳太久了……以至于韩陵山攀上城墙,冲着黑黝黝的宫室大吼着“贼兵来了。”这里面才开始慌乱起来。
独自站在城墙上的韩陵山冲着城下的西克腾道:“你上一个老婆不错,我等你再娶亲之后还会去找你!”
城墙下的西克腾捶胸大吼,居然背着斩马刀开始徒手攀城……
于是,韩陵山就往城下丢了两根捆扎好的火药棒,也顺手向城里甩了七八根。
眼看着内城的守卫们已经上了城墙,西克腾也上了城墙,后面更多的野人也将要爬上城墙,他就与西克腾狠狠地对拼两刀之后冲着那些内城护卫们大吼道:“拦住他们!”
然后就一头钻进了空空如也的箭楼。
攀爬到箭楼楼顶,整个赫图阿拉尽收眼底。
天干物燥的日子里,加上满城都是木屋,茅屋,着火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让枯坐在箭楼上的韩陵山迎面吹过来的风都是温暖的。
外城完蛋了。
西克腾就在他的脚下与越来越多的护卫们作战,他的斩马刀大开大合,两步一刀,而且完美的借助了腰力,与其说这一刀是挥出去的,不如说这一刀甩出去的,这与云氏老山贼教导的陌刀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前丢进宫室的火药棒炸开了,这东西威力并不大,只能炸开屋顶,然后点燃房子。
两边都燃起了大火,韩陵山就觉得有些热还有些呛人,就下了箭楼,顺着城墙溜了下去,双脚站稳,就弄了一块布遮住口鼻,整整衣衫,就抬腿向努尔哈赤昔日的寝宫走去。
月亮很亮,加上两边的宫室也开始着火,因此,整个寝宫光明的如同神殿。
有救火的,有逃命的,也有呼喝奴婢们拿起武器反抗的,总之,每个人都很忙,没人在意韩陵山的存在,于是,他便在这座显得有些破旧的宫殿群里漫步。
寝宫光明如昼,里面还有密集的木鱼声传来。
韩陵山微微一笑,拾阶而上,台阶不多,十八阶,与公侯府邸的仪制想当,看来努尔哈赤当初在这里建都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过当什么皇帝。
两个朝鲜阉人战战兢兢的指着韩陵山大叫,韩陵山微笑着杀死了这两个阉人,阉人身体中刀,鲜血横流,即便是这样了还有一个家伙抱住韩陵山的一只脚朝大殿里喊:“主子快跑。”
对于忠贞的人韩陵山都很欣赏,特意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这个阉人吐出最后一口气这才踢开他的手,用长刀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一个满族贵妇模样的妇人坐在一张蒲团上,抬头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想要女人,去外边找吧,这里的女人都老了。”
韩陵山弯腰施礼道:“蓝田云昭见过福晋!”
“你不是云昭!”
韩陵山干笑一声道:“蓝田云昭座下第一无敌猛将云杨见过福晋。”
“你也不是秃头鹰!”
韩陵山摊摊手道:“这就没办法了,爱谁是谁吧!”
“你的旗主是哪一个?”
韩陵山笑道:“问的这么清楚做什么,这是逼着我杀人灭口呢。”
“你不会放过我们是吧?”
韩陵山点点头道:“确实不会,你们的死对我有用处。”
蓝衣福晋慢慢站起身,呵斥了一声正在哭泣的其余女人,然后朝韩陵山施礼道:“听说贼兵攻破内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好了追随先王的打算,稍等片刻。”
韩陵山找了一张蒲团坐了下来,叹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
蓝衣福晋道:“我见到先王的时候会告诉他,他的子孙正在相互残杀。”
韩陵山愣了一下道:“我不是建州人。”
蓝衣福晋踏上一个凳子,将早就准备好的绫子套在脖子上凄婉的笑道:“你老建州人的口音瞒不过我。”
说完就用力地踢开了凳子,身体悬在半空,挣扎一阵就不动弹了,紧接着殿内哭声大作,不过,哭了片刻也就停止了。
韩陵山瞅着悬在空中的八个女人,叹口气背着手就离开了这座巨大的寝宫。
黑乎乎的野人们满宫殿乱窜,他们似乎已经忘记杀人了,开始哄抢宫殿里的女人,绸缎,甚至是厨房……韩陵山不解的瞅着一个野人扛着半头猪……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这些野人还是淳朴的,他们还没有被金银这些阿堵物污染,还不知道金银的好处。
一个小宫女被野人捉住了,那家伙骑在小宫女身上就要办坏事,韩陵山一刀砍死了这个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的野人,而小宫女却从地上爬起来抱着韩陵山大哭。
“我们要走了,贼人来了很多人。”
韩陵山轻轻地抚摸着小宫女的秀发低声安慰她。
小宫女连连点头,在她不远的地方,一个阉人刚刚被野人砍死。
在小宫女的带领下,韩陵山轻松地穿过宫殿群,避开那些狂野的野人,踩着一个木头梯子就翻过宫墙。
“你走吧!好好藏起来,这些贼人待不久的。”
韩陵山指着不远处的一些木头房子对小宫女道。
“你要回去杀光那些贼人为福晋报仇吗?”
韩陵山点点头道:“我应该战死在这里才成。”
小宫女重重的点点头道:“多杀几个贼人,这样的话,陛下来的时候才会饶你不死。”
韩陵山再次点头。
小宫女眨巴着大眼睛又道:“你是巴图鲁,也是一个好人。”
韩陵山继续点头,还露出一丝笑意。
目送小宫女跑远了,韩陵山抱着头蹲在城墙下喃喃自语道:“这件事我做的很干净,应该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吧?
要是被县尊他们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受重用呢?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挽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