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仰望光明的人(万字大章求票)
每一个落难的美女身后都有一个凄婉动人的故事。
二十二岁的玄敬师太也是如此。
她本是大明太医署太医范景东之女,只因为父亲伺候大明上一任皇帝吃了仙药,皇帝吃了仙药之后,不小心就此龙驭宾天!
因此,他们全家就此遭殃。
她的父亲范景东被皇后活活杖毙,全家男丁被发卖为奴,女子全部进皇家寺庙为去世的皇帝念经祈福。
她侥幸被师傅从京城寺庙中带出来到白衣庵出家,用了一年时间熬成了庵主,这些年一直心如止水,直到遇见了云杨这才起了还俗的心思。
“骗人的!”
钱多多咬了一口脆桃子,顺便否决了玄敬师太的故事。
自从确认怀孕之后,钱多多的心情立刻就有了天大的转变,从一个期期艾艾的小妇人,立刻就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女皇。
冯英倒是点着头道:“如果这个玄敬师太果真愿意还俗,也是一桩好事,就是选的人不太好。”
云昭怒道:“我兄弟哪里不好了?”
冯英摸摸自己还没有变化的腰身懒懒的道:“好不好的夫君您自己没个准性吗?”
钱多多把吃了一半的桃子塞小楚嘴里拍拍手道:“我这样的美人儿才配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玄敬师太那种女人就算了。”
冯英笑道:“何以见得呢?”
钱多多道:“价值,价值很重要,我在南京见过无数的美人儿,比如寇白门,马湘兰,顾横波,董小宛,柳如是她们与我一般,都是在幼小之时就被人发现了价值,不论是身在章台,还是身在教坊,因为长了一张价值连城的脸,所以待遇都不差。
哪里会有人舍得将她们弄进寺庙,让她白白的长到二十二岁不闻不问?
如果是真的,她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就算她是犯官之后,哪怕是皇后懿旨到了下边,也会被执行的扭曲掉,那些人本身就是吃人肉饭的,胆子比天还大,哪里有到手的银子都不要的道理。”
冯英闻言皱着眉头对云昭道:“密谍司查验过了?”
云昭点头道:“人家隶属于东厂止虚子道长门下,也是止虚子道长的六位侍妾中的一位。”
“止虚子是谁?”
“东厂大太监曹化淳!”
钱多多挥手在鼻子前边扇两下道:“太监也需要侍妾?不过也对,您这样说了之后玄敬师太的故事就真实的多了。”
云昭咧嘴笑道:“太监也需要感情的慰藉,人家假装自己是一个男人不成吗?
话说回来了,云杨这家伙要是连一个太监的侍妾都抢不过来,我就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钱多多瞅着丈夫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您为什么会知道呢?”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龅牙萍的本事,她抢走了曹化淳的另外一个侍妾。”
听云昭这么说,钱多多跟冯英立刻来了兴致,齐齐的凑到云昭跟前低声道:“说说……”
云昭瞄一眼正在吃桃子的小楚,以及竖起耳朵的云春,云花。
钱多多立刻没好气的对这三个丫鬟道:“出去,关上门。”
云春委屈的道:“我们也想听。”
钱多多道:“你们都是黄花大闺女,不适合听,快出去!”
等三个丫鬟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屋子,云昭摊摊手道:“龅牙萍不肯说,只是叙述了这件事,过程,没说。”
“嘁……”
钱多多,冯英一起挥挥手帕。
“会不会是女扮男装?这也不可能啊,就龅牙萍那一嘴的龅牙,就算是男扮女装也好看不到那里去。”
钱多多的眼珠子乱转,天知道她心里在转着什么龌龊心思。
冯英连忙止住钱多多的胡思乱想对云昭道:“到底是你麾下的大将,可不敢拿她们做戏。”
云昭摊摊手道:“徐五想他们已经发文去问经过了,还表示了钦佩之意。”
“龌龊……”
冯英嗤之以鼻,钱多多则表示等龅牙萍回信之后,一定要让她看看!
云昭每天跟老婆们见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尤其是在他们三个把丫鬟都撵出房间并且关上门之后,云娘就老大不高兴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见三人衣衫还算完整,脸上的寒霜这才消褪了一部分,拿手指指儿子,云昭就乖乖的离开了屋子,悻悻的去了外宅。
李定国的部下已经换过两茬了,他指挥的军队是蓝田县军中损耗最重的军队且没有之一。
不过,他指挥的军队也是获得军功最多的军队,也没有之一。
云昭原定让李定国指挥残存的蒙古骑兵,却被他断然拒绝,他只愿意带着汉人作战,哪怕蒙古骑兵人数很多,他也不愿意要,说是带着这么一群人作战,后背总是凉嗖嗖的无法安心作战。
所以,这一次来玉山,就是准备重新挑选一些新兵补充他的骑兵队伍,他麾下的骑兵人数,也因为战功的积累扩大到了一千五百人。
别看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是,算上后勤辎重军队,总人数超过了三千之众。
云昭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这样的一支骑兵要那些轻便的火炮做什么。
即便是最轻便的火炮,也需要两匹骡子拖曳,加上火药,以及各种型号的炮弹,让他轻骑兵的机动速度迅速下降了一半还多。
或许,这是李定国仔细衡量之后的结果,是他本人对他的军队负责,不是云昭,所以,对于李定国准备在军中添加五十门轻型火炮的建议,云昭最终是批准了的。
不过,这样一支新的军队从计划到成军,还需要大量的训练时间,才能做到配合无间。
李定国制定好训练计划之后,就由两位千夫长负责训练军队,他与张国凤只需要督促检查训练进度即可。
蓝田县的军制与大明军制别无二致,大明军中真正统军的人应该是千户指挥使,战时由朝廷抽调卫所军供大将统御,战后,卫所军回归本卫。
蓝田军与明军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千夫长不用带着麾下的军卒屯田,他们的军费以及粮草是由县里拨付,他们每日的重点工作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
军队不能经商,也不能屯田,甚至不能干任何与经济活动有关的事情。
云昭从久远的历史上看过太多这样的教训了,军队只要沾染了经济活动,战力就会急剧下降。
这是得不偿失的……
不过,蓝田县对于军功的赏赐同时也是极为丰厚的,那怕是没有战事,一个普通军卒的收入也超过了一般的百姓,更不要说一旦开始作战了,他们的收入会有极大的增长。
因此,蓝田县也从不轻易用兵,一旦用了兵,就一定要有足够的回报,这个回报或者是战略意义上的,或者是经济意义上的。
这就需要蓝田军只要出战,就必须在短时间里取得胜利。
这也是云昭对这支军队的要求——召之即来,战必取胜!
张国凤回到了自己的小小庄园,坐在已经修建好的青砖大瓦房的屋檐下喝着茶水,瞅着眼前淡绿色的春景。
一只小小的狗卧在他的身边,不时地朝远处的李定国奶声奶气的狂吠几下。
这条狗是他回来的时候才捉的,刚刚断奶,被张国凤喂得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不论是张国凤,还是李定国都不用亲自种地,今年,来关中逃荒的人多,只要花很少的一点钱就能雇佣到非常不错的农夫。
现如今,他们两人的土地上正有十来个农夫在辛勤劳作。
张国凤的三间大瓦房高大气派,两侧还修建了厢房跟仓库,足足有一亩地的院子里留出一半土地当了果园跟菜圃,另一半的土地上还修建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其余的空地上铺满了青砖,昨夜一场微雨过后,青砖变成了深蓝色。
加上脚下的这条胖奶狗这就是张国凤梦寐以求的家的雏形!
他喜欢没事干就躺在躺椅上看自己的家,即便是李定国邀请他也不愿意去。
李定国的家就气派的多了,那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中间还修建了一座两层的楼阁。
张国凤对李定国的家一点都不羡慕,因为那么大的一个家里,只有李定国一个人。
早在去年的时候蓝田县主簿就跟他们计算过收益,他们可以提前支取一部分费用,拿来修建自己的家。
张国凤自然是很节俭的,他想留着钱娶妻之后把钱留给妻子,好好地振兴一下家业。
李定国当然不会这么做,他痛快的支取了自己能支取到的所有钱,然后就修建了这么大的一座宅子。
这也导致了李定国从战场归来之后,除过这座气势宏伟的大宅子外,身无分文,甚至还欠了不少钱,月俸的一半也要被扣掉拿去还债。
“国凤,来我家钓鱼。”
李定国扯着嗓子朝张国凤吼叫。
张国凤烦躁的拿开盖在脸上的草帽道:“你的鱼塘里一条鱼都没有!”
“我们兄弟可以去河里抓鱼,然后放在鱼塘里,再把它钓上来!”
对于李定国的愚蠢建议,张国凤丝毫不动心,他准备歇息够了之后,就在果园里栽种几颗难得的苹果树,当然大黄杏也要栽几颗,柿子树,核桃树也不能少……将来孩子们嘴馋,要是不多栽几种果树,会去祸害他李叔叔家的果子……
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李定国那张汗津津的脸出现在张国凤头顶,他一把掀掉张国凤扣在脸上的草帽道:“你真的请了媒婆?”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那张诧异的脸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怎么算都该成家。”
“咦?玉山书院的那些女子你一个都看不上眼?就算她们长得不好,云昭家里的妹子你还是可以谋划一下的。”
张国凤懒懒的道:“我只想要一个婆娘,这个婆娘用不着多好看,多聪慧,只要能给我生娃,我回家之后能给我端来一碗热饭,衣服破了知道给我缝好,我出征的时候能给我缝制几双贴脚的鞋子,如果能认识几个字那就最好了。
玉山书院里的女人是女人吗?
一个个显得比我们还要忙碌,哪里有空给我做这些,说不定还要老子伺候她,再仗着在中枢干活给我耍耍脾气,这样的老婆我不要。
至于县尊家的妹子们,老子敬谢不敏,王八蛋才娶公主呢。”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就不想明月楼里的那些妖精吗?”
张国凤摇摇头道:“老子给人涮锅涮的够够的,是真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今晚在我这吃饭,我让刘家婶子多准备几个菜。
等会媒婆来的时候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这是娶老婆呢,你要认真一点,该有的礼数我们不能缺。
现在,帮我去种树,等孩子们长大了,这些果树也该结果子喽。”
李定国的眼神越发的奇怪,拍拍张国凤的肩膀道:“兄弟醒醒,你今年二十岁,不是五十岁。”
张国凤抱着树苗走进预留的果园恨恨的道:“可怜爷爷才活了二十年,经过的事情就比五十岁人经过的事情还要多。
要是媒婆硬扎,能给我找一个好的老婆回来,我就很满足了。”
李定国抬头瞅瞅远处的凤凰山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正青春年少,把过多的精力用在家宅上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张国凤雇佣的刘家婶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桌子好饭菜。
有鸡,有鱼,也有条子肉,面条已经煮熟,拌油之后就晾在筛子上,西红柿鸡蛋的浇头看着就很有胃口。
王媒婆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闺女,脑袋垂到胸前看不清眉眼,身上的淡绿色衣裙肥肥大大的也看不出腰身。
一进门的时候,王媒婆就让闺女去帮刘婶子的忙,她自己坐在酒席上跟张国凤,李定国闲谈。
这个媒婆不招人讨厌,长得白白胖胖的,年纪也算不得大,头上包着青布手巾,看着都喜庆。
能给张国凤这样的人做媒,王媒婆可没有肥水外流的意思,不时地指指在厨房里忙碌的姑娘对张国凤道:“姑娘十六,身条刚刚长开,养上一年就全开了,是个好生养的,也算是知根知底,是我娘家的外甥女,父亲是私塾先生,这两年我们县的孩子全部去了玉山,他就不教私塾,去了北川当了文书,为人很厚道,闺女虽然读书不多,却也识文断字,做得一手好绣活。
将军如果看的上我们农家的闺女,剩下的老婆子去办。”
张国凤笑眯眯的敬了王媒婆一杯酒道:“在军中,我算是一个没出息的,如果闺女想要我封侯拜相的话那就算了。”
王媒婆喝了几杯酒之后笑开了花,连连说姑娘被张国凤看中,就是一个享福的,哪里敢要什么封侯拜相,只求张国凤平平安安的从战场归来就是天大的福分。
一场酒宴吃的高兴,喝的也热闹,王媒婆见张国凤对这个闺女很满意,就当场问张国凤要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还请李定国按照她的诉说写了婚帖,交换了八字,就喜滋滋的带着闺女走了。
人走了之后,李定国拿着张国凤的婚帖看了又看,对张国凤道:“是不是太儿戏了,你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了吗?要是长成徐五想的样子可就惨了。”
张国凤端起酒杯滋溜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道:“长相不差,也是个聪慧的姑娘。”
李定国诧异的道:“一句话没说,从头到尾没抬过头,你从那知道她是一个长相不差的聪慧女子?”
张国凤笑道:“你兄弟我的身份在这里呢,而且是明媒正娶,你觉得那个媒婆敢骗我们兄弟?
长相太差的,人品太差的她敢领到我们兄弟跟前?
你知不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姑娘给我端了三次清汤,人家在汤里冲我笑了三次呢,鹅蛋脸,面皮白净,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一嘴的小白牙,不是关中常见的大黑牙!
不让你看是知道礼数,让我看,是姑娘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这样的闺女娶了不会错的。
我准备下个月就成亲,你觉得如何?”
李定国听得目瞪口呆,摇晃一下脑袋道:“还要让密谍司查验一番才好。”
张国凤点点头道:“那就上报吧!”
李定国摇着头离开了张国凤的家,他觉得这家伙已经疯掉了,一个明明有机会封侯拜相的人,现在却只想娶一个私塾先生家的闺女,目光短浅至极。
张国凤明显不这么想,瞅着果园里稀稀疏疏的小树苗,忽然皱起眉头,他觉得园子里应该还少了枣树跟两架葡萄,这些小果子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果子。
趁着天色还亮,就带着铲子去了李定国花了大价钱布置的果园里,一口气挖了五棵枣树,三架葡萄藤,也顾不得天黑,点着火把就把这些新果树栽到自家的园子里。
此时,已经是满天星斗,张国凤一个人站在灯笼底下,瞅着黑漆漆的夜空发出一阵阵渗人的笑声。
云昭从厚厚的一叠请婚文书中抽出张国凤的请婚文书,瞅了一眼对徐五想道:“再去问问张国凤,他没必要低调至此,完全可以娶我妹子的。”
徐五想摇摇头道:“已经问过了,人家说,不想娶一个神回来供着。还说这个姓王的女子就很好,催促我早点过审,他好准备婚事!”
“我妹子怎么就成了神?”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看看高杰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没人想娶你家妹子。”
“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故意接近张国凤博取他的好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好好地查查。
情报工作万万不可大意。”
云昭翻来覆去的瞅了这份请婚文书,实在是没有找出毛病来,就出言警告徐五想。
徐五想悠悠的道:“姑娘名字叫做王翠,世居蓝田县北川,父,王惠东为我蓝田北川书吏,母,王刘氏,兄,王远途,乃是蓝田县走云南道的甲字七号商队的大伙计,再熬两年资历,就是商队的二掌柜。
还有一弟一妹,俱在我玉山书院求学。
如果县尊以为这样的人家也有问题,就请县尊亲自拟定文书,我这就下令捉拿王慧东,将他全家斩首示众!”
云昭挠挠下巴,叹口气道:“我只是让你慎重,没有让你制造冤案。”
徐五想道:“这么说张国凤的婚帖这就算是过了?”
云昭无奈的道:“牛不饮水我不能强按头吧?”
徐五想取过张国凤的请婚文书,重重的盖上了“同意”二字,还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一句祝贺的话,看的云昭不断地撇嘴。
家里还有七八个妹子等着嫁人呢,可是,放眼蓝田县,但凡是自认为有点出息的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娶的。
倒是那些没名堂的人,比如,秦王,比如陕西布政使,按察使,西安府知府,甚至还有南京的御史,盐商,大商贾频频向云娘示好,表示自家嫡子非常希望能够求娶云氏女。
“丑人多作怪!”
云昭冲着徐五想咬牙切齿的道。
徐五想抽抽鼻子道:“我们人长得丑,心里想的却美啊,就爷爷我这一身的才华,您认为会弄不到一个美貌的妻子?”
云昭鄙夷的道:“希望如你们所愿。”
徐五想嘿嘿笑道:“这盛世必定如我所愿出现,这美人儿必定如我所愿出现在我的床上,甚至不会是一个!哈哈哈……”
很羡慕徐五想可以仰天笑出门去,他们不是蓬篙人。
秋天过去了,卢象升没有被斩首,韩陵山自然也没有被剐。
这让卢象升何其的失望……
每次有官员来到诏狱,卢象升都盼望着自己最后时刻的来临,他的心情非常的稳定,甚至有些渴望。
人,就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最后会变得消沉。
卢象升也是如此,秋决没有他,冬日里总会有一些囚犯因为冻饿贫病而死,这样的好事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本来想绝食而亡的。
结果,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其余犯官的救星——因为监牢里的罪囚们的口粮,是根据他卢象升的食量来确定的。
他如果一口不吃,那么,整座监牢里的囚犯都不会有食物吃,相反,他如果连吃两大碗,其余的罪囚们也会有两大碗饭吃……
开始的时候卢象升毫不在意,认为锦衣卫们只是吓唬他,结果,在他连续绝食三日之后,他亲眼看见,狱卒们从这座监牢里拖出去了三具饿殍。
听着监牢里的囚犯们哀告的声音,卢象升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
于是,这里的狱卒们每日都能看到卢象升一脸悲愤的大吃大嚼!
所以,漫长的冬季过去了,因为食物充足的缘故,卢象升的身体不仅没有清减,反而长胖了不少,且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长时间的被关在囚牢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被世人遗忘了。
住在他对面的韩陵山每日都在奋笔疾书,且有不眠不休的架势,卢象升也不愿意理睬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韩陵山似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丢掉毛笔,像一只大马猴一般在监牢里大呼小叫,似乎在欢庆着什么。
瞅着韩陵山小心的将厚厚一叠手稿装进一个竹篮里,背靠着监牢石墙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卢象升终于忍不住了,发问道:“你写了一些什么?”
韩陵山眯缝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阳光淡淡的道:“这是我五年来的心血,这五年我踏遍了关中,随着商队一路来到了京师,书里记录了我这五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我很想从这些文字中知晓,我大明泱泱帝国,为何会沦落到如此人人皆可欺负的地步。
我很想知道,我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为何会连年灾害不绝,民不聊生?
我很想知道,导致我们陷入如此困境的终极原因是什么?是天灾,还是人祸,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我更想直到,我们脱离这个苦海的前路在何方,我们如何做才能恢复我泱泱帝国的雄风。”
卢象升落寞的点点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啊……”
韩陵山笑道:“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继续我的行程,以一位访问学者的身份走一遭建州,看看建州人为何能在短短的数十年时间里就变得如此强大。
我要对比一下蓝田县的政策与建州人的政策相比有哪些过人之处,有哪些不足的地方。
通过对比之后,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策略,可以改变我大明目前的颓势。”
卢象升有些兴奋地道:“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你一路上要小心,建奴凶残,未必会准许你进入他们的土地。”
韩陵山道:“不要紧,我会拿着蓝田县的公文去辽东,去见见黄台吉,见见多尔衮,见见他们的主要人物。
卢公,今天龅牙萍会带酒过来,我们一起痛饮一场,就当您为学生送行了。”
卢象升落寞的道:“你们很好,还能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苦不堪言。”
韩陵山见卢象升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装文稿的篮子,就大方的将篮子递给卢象升道:“请卢公指点。”
卢象升激动地抓住了篮子颤声道:“我可以看吗?”
韩陵山笑道:“您最该看,也最有资格看。”
卢象升顾不得客套,特意洗了手,这才小心的打开篮子,取出一沓手稿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份手稿,给卢象升眼前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从未触及到的世界。
在这份手稿中,韩陵山从蓝田县的发家开始写起,一直写到蓝田县农业,商业,工业的兴起。
这个新的世界让卢象升激动地全身发抖,当他读到云昭焚毁借条发誓要振兴蓝田县的时候,他的手拍打着栏杆大声叫好!
当他读到蓝田县百姓万众一心修水渠,建水库,往田地里背冰块增加墒情,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他读到云昭率领云氏众盗贼清缴蓝田县各路武装,清除各地土豪劣绅的时候,他把牙关咬的咯吱吱作响,恨不能亲自参与这场轰轰烈烈的大行动。
当他读到蓝田县众人筚路蓝缕的开商道,纳四海货物集于蓝田,让蓝田县从一个草市子变成天下商贾重镇的时候,卢象升纵声大笑,口中“妙哉,壮哉之语不绝于口。
当他读到云昭决意率领百骑走西口,百骑大汉儿郎在草原上纵横呼啸所向无敌的时候,胸中的那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似乎要撕裂他的胸膛自由的在大地上蹦跳才会舒坦。
“我视大明如家,好汉在窝里反算得了什么本事,我当提三尺剑,一马纵横域外,自敌人口中夺食,从敌人身上发财,征服敌人,驾驭敌人,策长鞭缚苍龙,纵横天下,方不负我男儿之志!”
念到此处,卢象升丢下手稿,双手抓住栏杆用力的摇晃,声嘶力竭的大吼道:“这才是男儿志向!”
龅牙萍小心的瞅了一眼状如疯魔的卢象升一眼,低声对韩陵山道:“我怎么不记得县尊说过这话?我只记得他说,我们的发财路就在塞上,哪里人愚蠢,好骗……”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县尊还说过一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一定要高于生活才成。
要是不把县尊的话修饰一下,你觉得那些软绵绵的话如何让人振聋发聩?”
龅牙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跟韩陵山碰了一杯酒继续道:“你要是明天走了,卢象升要是还自杀怎么办?”
韩陵山笑道:“如果这个样子还无法催动他的求生意志,那就让他去死,成全他的心愿才是最尊敬他的法子。
对某些人来说,活着不一定会幸福,死亡才是!”
“你真的要去建州?”
“一定要去,你要想好办法,千万别让我死在建州。”
“既然你的志向已经定了,你就只能期待建奴也会遵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不成,我的志向定是定了,如果超过一半的概率会死,我会改变一下我的志向,换一种更加安全的志向。”
卢象升用了一整天的时间阅读了韩陵山的手稿,然后就坐在栏杆边上一动不动。
呆呆的看着韩陵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好想去蓝田县看看……”
韩陵山听见了卢象升的喃喃自语,就笑着道:“既然想去蓝田县,那就走,男子汉大丈夫说走就走?”
卢象升神情黯然的道:“我是罪囚,走不了。”
韩陵山从床板底下取过一张破旧的告示递给卢象升道:“你已经被斩首了,我也被剐了,现在,我们两个就是两只鬼。”
卢象升取过告示打开看了一眼,就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吼道:“他们斩决人犯的时候就不验明正身吗?”
韩陵山冷笑道:“把银子贴在眼睛上,你觉得还能看见什么?”
卢象升戚声道:“我是钦犯,是国贼,怎可如此儿戏?”
韩陵山冷笑道:“只要不是陛下亲自监斩,不是陛下亲自验明罪囚正身,锦衣卫们想要把人替换掉易如反掌。”
卢象升安静了下来,瞅着韩陵山道:“为了救我,蓝田县使了多少银子?”
韩陵山摇头道:“问你的两个管家吧,所有的钱都是你卢氏众人省吃俭用结余出来的,老安人带着女眷们每日纺织不休,男丁们在蓝田县四处谋求兼职赚钱,您最看重的九弟每日给学生讲课完毕之后,就会脱下文袍,卸掉文冠,穿上粗布短褂去工地劳作。
县尊曾经赠金给老安人,老安人分文未取,还给了县尊,还说,卢象升活着是卢氏的羞耻,但是,卢象升活着,又是她这个老妇人此生最大的愿望,她想在死之前见到她的儿子,她想在她死了之后,她的儿子会给她披麻戴孝。
至于卢象升苟活一事,是她这个老虔婆的一片私心,卢氏列祖列宗如果要问,就来问她这个老虔婆!”
卢象升听韩陵山这样说,面无表情的道:“卢福,卢寿呢?”
韩陵山道:“他们在监狱外边结庐而居已经半年多了。”
卢象升微微叹口气脱掉囚服道:“我们一起出去吧!”
韩陵山大笑道:“留待有用之身,看看新山河如何灿烂!卢公,我们走吧!”
龅牙萍笑眯眯的去掉虚虚的挂在栏杆上的铁链,打开了牢门。
卢象升喟叹一声道:“入狱将近七个月,至此方知卢某是在画地为牢。”
韩陵山熟门熟路的在前边带路,卢象升走在韩陵山的身后,龅牙萍走在最后,袖子里不断地往外掉金豆子,那些狱卒喉咙不断地吞咽口水,却站的笔直,对于从眼前走过的三人视而不见。
三人走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这才走出了北镇抚司的诏狱。
走出诏狱,卢象升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诏狱外一个人都没有,龅牙萍指着远处树林边上一团明灭不定的火光道:“卢福,卢寿应该就在那里。”
卢象升摸摸脸上乱草一般的胡须道:“容我去洗漱一下。”
说完就径直向那边的草庐走去。
周国萍皱着眉头对韩陵山道:“你不准备去洗洗吗?”
韩陵山伸了一个懒腰靠近龅牙萍道:“洗凉水澡算什么洗澡,老子又为蓝田县立下大功了,又帮了你龅牙萍一次,难道你就不该给老子找一家最好的勾栏,找这里最美丽的姑娘,给我备下香汤,用丝帕一寸寸的帮我清洗身体,修剪指甲,刮掉我的胡须吗?”
周国萍冷笑道:“做梦!”
韩陵山道:“我听说你的香闺里就有一个极为擅长服侍男人的妖精,请她帮我沐浴也不是不成!”
周国萍道:“这是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你来管。”
韩陵山把一张脏脸几乎贴在周国萍的脸上,阴恻恻的道:“女人好女色也没什么不对,你可以把她送去蓝田你的府邸里,带在身边是大忌!
你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周国萍道:“我上报了此事,也给县尊上了请婚帖。”
“县尊答应了吗?”
周国萍道:“也没有反对。”
“愚蠢,不答应就是不准!这点道理要我来教你吗?你身为密谍,有了家眷不送去蓝田县,留在身边为何?”
韩陵山平日里显露的痞子气在这一刻居然不见了踪影,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的盯着周国萍,似乎在不久前还跟周国萍插科打诨的根本就不是他。
周国萍叹口气道:“我会把那个可怜的女人送回蓝田。”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道:“你真的以为曹化淳是一块烂泥,可以任凭你们这些人揉捏?
如果不是江南道的人捏住了曹化淳的戴孝侄儿,你周国萍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卢象升也早就满门抄斩。
记住了,别觉得谁可怜,事情弄明白了之后,你会发现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人。
我们蓝田县不喜欢个人出头,我们讲究整体利益,我们也是一个完整的集体,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我与卢象升离开之后,与曹化淳的交易就算彻底结束。
周国萍,我想,你马上就会接到调令,离开京师!“
周国萍的额头尽是涔涔流淌的汗水。
韩陵山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待周国萍把这些话消化完毕。
卢象升沐浴的时间不长,一柱香之后就带着两个背着包袱眼角还有泪痕的管家出现在韩陵山身边。
韩陵山笑着对周国萍道:“你欠我一个人情,一定要用最好的沐浴方式来招待我。”
周国萍冷冷的道:“做梦!”
卢象升轻笑一声道:“卢某就此作别,祝愿韩公子能平安抵达建州,某家这就去了。”
眼瞅着卢象升带着老仆走了,韩陵山就对周国萍道:“但愿他莫要再节外生枝,好生赶去蓝田县。
他这样的人,在大明没有活路。”
周国萍道:“你这种看似光明,实则如同夜枭一样的人,才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韩陵山笑道:“我是一个站在黑暗中仰望光明的人,你们站在光明中看不清楚的细微变化,逃不出我的眼睛。
等到有一天,当光明照耀全世界,世上再无黑暗角落供我栖身的时候,我就会站在太阳底下,享受光明!”
第十章你有猛将如云,我有美女如雨
云昭的面前摆着一张很大的纸张,高一尺,宽六寸,青色,外为龙纹花栏,横题印有‘大明通行宝钞’,其内上两旁为篆文八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面额为一贯。
云昭在很认真的看这张纸,看完之后又沉思了良久。
他眼前的这张纸,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宝钞”!
钱多多见四下里无人就悄悄地跑进了云昭的大书房,从后面抱住云昭的脖颈腻声道:“我不想住内宅。”
云昭把钱多多的手从他的领子里抓出来握在手里道:“不跟你睡,看得吃不得,徒增烦恼。”
“我喜欢你抱着我睡。”
“我也喜欢抱着你睡,可是呢,你喜欢枕我的胳膊,睡一晚我的胳膊会断掉。”
“可我是一个大美人啊——”
“睡在身边的怀孕女人越美,男人就越遭殃。”
“不管,我今晚跟你睡。”
“你要是不怕老娘的鞭子,就来,我可以忍。”
“娘亲的鞭子只会抽你,她才舍不得打我。”
钱多多也知道现在回云昭房间睡觉是一种奢望,不过呢,她就是喜欢跟云昭亲昵一下,说一些流氓话,如此,这难熬的一天才能过去。
把丈夫撩拨的弓着腰面红耳赤的,钱多多就满足的离开了,至于云昭桌子上那面硕大的大明宝钞她是懒得看的。
皇帝今年对云昭非常的大方,一次性赏赐云昭宝钞一百万贯!
在大明太祖皇帝时期因为缺铜,太祖印制了这种宝钞颁行天下。
那时候,一贯宝钞能兑换铜钱一千文,兑换白银一两,四贯宝钞可以兑换黄金一两,一贯宝钞可以兑换精米一担,不兑换就砍头!
现在……也就是一张纸而已。
甚至上溯到正德年间,也只是一张纸而已……
然后,皇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这些宝贝,大方的赏赐了云昭一百万贯。
如果云昭也有太祖皇帝的杀气,也用砍头来威胁百姓兑换,这一百万贯就是实打实的一百万两银子,只不过会把蓝田县弄得民怨沸腾,百姓们揭竿而起会一起大吼着打倒云昭这个王八蛋。
“手段太低级了。”
徐五想进来的时候见云昭还在看这张大明宝钞,就拿起来瞅瞅,然后就随手卷起来,准备当收藏品放在架子最高处。
“我很欣慰!”
“欣慰?”
“是啊,我们的皇帝终于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干掉我的法子,并且付诸实施。
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是真的在殚精竭虑的为大明的安危着想,像我这种心怀鬼胎之人,必须尽早除掉,国朝才能安稳如一。
法子虽然低级了一些,你要明白,以我大明皇帝的手段,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已经难能可贵了。
你替我拟奏章,就说云昭谢陛下隆恩,蓝田县百姓谢过陛下隆恩,如果陛下能将国库中的宝钞尽数赐下,蓝田县愿意用纹银五万两接下!为陛下分忧。”
徐五想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地道:“卑职知道县尊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可是,您似乎也不是一个冤大头,卑职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您花五万两白银购买宝钞的真实含义。”
云昭从徐五想手中取过那张宝钞,重新铺开,瞅着宝钞赞叹道:“多好的纸张啊。”
徐五想的眼珠子跟着转动一下,立刻道:“陛下赏赐的百万宝钞,总重一万九千七百余斤。”
云昭愣了一下道:“怎么会这么重?”
徐五想道:“一贯的宝钞其实不多,最多的是两百文,一百文的宝钞,加上这种纸张容易烂,印制宝钞的时候就会加厚……所以就重了一些。”
云昭敲着桌子问徐五想:“桑穣在蓝田县多少钱一担?”
徐五想迅速道:“三百文蓝田铜币。”
“陛下赏赐了我们一百七十担精制桑穣,仅仅是这些桑穣就价值五万蓝田铜币,我记得蓝田铜币七百枚就能换一两官银是也不是?”
徐五想呵呵笑道:“这么算下来陛下赏赐了七十两纹银,确实算的上是大手笔。”
云昭拍着桌子笑道:“桑穣啊,这东西是桑树的第二层皮,本来就很难得,现在的年月,想要一次拿到这么多的桑穣很难啊。”
徐五想皱眉道:“江南桑田大部分已经废弃了,所以桑穣这种货物短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我们大张旗鼓的问陛下购买大明宝钞,卑职以为还是不划算。”
云昭摇摇头道:“去办吧,桑穣对我来说有用,有大用,现在多囤积一些,将来就不会手忙脚乱。”
徐五想见云昭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就摇摇头去办这件事了,就当是县尊任性一回也不算什么。
云昭要桑穣做什么?
自然是为将来的大明币储备原材料,对于云昭这种人来说,直接用金银铜进行民间交易这自然是不合适的。
一来,货币的本身价值太高,对流通不利,二来,如果大明币在将来得以施行之后,对于人们对大明国的向心力是有着强大好处的。
按理来说,一个国家的货币是什么东西其实是无所谓的,就像远古的时候,人们用贝壳来当货币,也持续了上千年。
货币也是一个国家民众生产力的一个标志,有多少生产力就生产多少货币这是一个标志。
他是一个国家的信用标志!
国民对国家的信心强大,他的货币就会坚挺,相反,如果国民对国家的信心不足,货币就会贬值。
大明太祖皇帝印制宝钞无疑是一种高明的举动,一来,这样可以大规模的降低钱币的制造成本,二来,因为容易携带,对通商是极为有利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外国人来购买大明货物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是金银,这对国家拿到高级货币是有利的。
只是,大明太祖皇帝的心思非常的恶劣,你发行大明宝钞,不能只发行不回收啊。
二来,你不能用暴力的方式来推行你的新货币,至少在百姓还没有完全相信国家的信誉度的时候,你必须拿出海量的黄金来作为货币的信誉支撑。
你要让百姓,商贾可以用你发行的货币购买到等量的黄金,白银,才算是完成了新货币的发行工作。
等到民间的黄金,白银,铜钱逐渐因为交易不便的原因退出市场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让你的新货币流动起来。
事实上,大明朝最大的问题不是皇帝的问题,也不是大臣的问题,更不是李洪基跟黄台吉这些乱臣贼子的问题。
而是大明百姓从根本上就没有把这个大明世界当成自己的世界!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皇帝的,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家的利益,而非大明世界的利益。
更让人悲哀的是,皇帝也这么认为!
所以流寇横行抢劫官府的时候,百姓们会认为这是在抢大明最大的富户——皇帝,他们希望分一杯羹。
当异族人的铁蹄踏上中原大地的时候,百姓们会认为这是异族人来抢皇帝宝座的,他们只要缩起脖子等异族人干掉了皇帝之后,就会产生新的皇帝,他们依旧是那个需要纳税的人,日子还可以继续过下去。
云昭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百姓恢复对官府的信心。
这些年,蓝田县的所有工作其实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从刚开始收集粮食,需要动用云氏强盗们的武力恫吓,到现在,百姓们已经认可了蓝田县的粮库政策。
人们更愿意把家里的存粮都卖给粮库,等到需要的时候再从粮库买回来,这已经成了蓝田县人的日常。
蓝田县的人们相信,官府收走的赋税,都会变成水渠,道路,水库,城池,以及灾年的食物。
自从云昭开始执政蓝田县,这里的官府就变得跟百姓生活息息相关,且说话算数。
这就是为什么,云昭宁愿用口碑让蓝田县的界碑自己移动,也不愿意用强大的武力在国内开拓疆土。
只有在对付异族的时候,蓝田县的军队才会展现出他残忍,强大,无理的一面。
顾炎武,黄宗羲之所以能在蓝田县受到重用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的治国理念,与云昭是基本一致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为公!
云昭收起面前这张失败的大明宝钞,将他卷成一卷,小心的塞进一个竹筒里,盖上盖子封存起来。
这个工作是万万急躁不得的,这需要人们的认知达到一定水平之后,才能缓缓图之。
毕竟,大汉数量庞大的农夫们是世界上最重视自己利益的一群人,得不到他们的理解,天大的道理都是没用的。
走出书房,云昭来到玉山城的街道上。
今天,街道上没有集市,整座城显得空荡荡的,城里的人都去了城外春播去了。
即便是这座城里的人大部分收获并非来自土地产出,他们对于春播依旧看的神圣而且庄严。
玉山今年的雪水融化状况很好,街道旁边就是奔腾的小河,河水清冽,在人工修建的河道里绕城一周之后便汇进一座不大的水库里,然后从水库的排水口溢出沿着玉山城水门奔流而下。
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渠道畅通的,玉山城不能一口气把所有的水都截留在玉山城,这样容易把玉山城淹掉,同时也容易让下游的人渴死。
这就是事物的一般发展规律,摈弃了这个规律的人或者组织终将被世界法则无情的抛弃。
一声凄厉的猪叫,打乱了云昭的思绪,他愤怒地朝猪叫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头苍老的母猪正梗着脖子在那里惨叫,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双手将担子举得高高,不让母猪去触碰他筐子里的小白菜。
母猪自然是不甘心的,带着三个半大的崽子,围着中年汉子乱转,一边转,一边大声嘶鸣。
猪叫声很快就引来了巡城捕快的注意,他们匆匆跑过来之后就哈哈大笑着看热闹,并不去帮助那个可怜的中年汉子。
云昭哼了一声,匆匆过去,就给了母猪一脚,母猪挨了一脚就顺势倒在地上,嘶鸣的声音更加凄厉。
云昭瞅瞅那个汗流满面的中年汉子道:“你的白菜多少钱,我买了。”
中年汉子摇着头道:“这是温泉边上的早白菜,金贵着呢,不能拿来喂猪。”
一干捕快见云昭出来了,连忙从中年汉子手中接过箩筐道:“你卖就是了,你管人家拿这些菜干什么。”
中年汉子关中人的蠢脾气顿时就发作了,从捕快手里抢回自己的白菜大声道:“我伺候这些新鲜菜,跟伺候祖宗一样,老婆娃子都不肯轻易吃一口,你们拿来喂猪,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云昭按住猪头对汉子道:“不愿意卖那就快走,它叫唤的声音你听了不烦啊?”
中年汉子立刻挑起担子飞一样的跑了。
等那个汉子走远了,云昭松开猪耳朵,老母猪没看见有新鲜白菜吃,就哼哼哼的极度不悦的拐上了去玉山书院的路。
“以后不能惯着它,这都快成强盗了。”
云昭瞪了捕快们一眼,就蹲在河边洗手。
云杨骑着马从街边走过,见云昭一个人在河边洗手,就跳下战马,从怀里掏出一本文书递给云昭道:“气的请婚帖。”
云昭瞅瞅自己湿漉漉的手,没有接,而是冷冷的道:“走渠道。”
云杨陪着笑脸道:“你不喜欢玄敬?”
云昭道:“曹化淳的女人我信不过。”
云杨沉默片刻道:“我有些喜欢她。”
“去年的时候你还告诉我你喜欢明月楼的老鸨子!”
云杨皱眉道:“这次真的有些心动。”
云昭淡淡的笑了一声道:“周国萍一介女流勾走了曹化淳的一个侍妾,你又弄走了一个,我就担心还会有人告诉我说喜欢上了曹化淳别的侍妾,老曹今天可以有六个侍妾,明天就能有六十个,到了后天六百个都有可能。
长此以往,我担心蓝田县的将领们的老婆都会娶曹化淳的侍妾……云杨啊,你该动动脑子了。
曹化淳是什么人?
他真的那么好欺负?
你要记住,他十二三岁进宫,诗文书画,无一不精,能在紫禁城上万宦官中脱颖而出深受大宦官王安赏识,被派去伺候朱由检的人你认为他会是一个含羞忍辱的人吗?
一个在魏忠贤被杀之后,全权替皇帝处理魏忠贤案子的人你认为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你知道曹化淳为多少人平反了冤狱吗?
两千多件!
这两千多件案子牵涉的人轻易上万,也就是说,这天下士人中,受曹化淳恩惠的人就有上万人。
这样的一个藏在水底的大鳄鱼,你们居然觉得他很好欺负,云杨,你们就不觉得害怕吗?
人家两个月前就告老还乡了,一个秉笔太监,一个伴随皇帝长大的太监,一个东厂提督告老还乡的时候皇帝连夺情的举动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云杨沉默不语,云昭拂袖而走!
天津,天津,天子渡河之地,名曰——天津!
名字是大明成祖朱棣取的。
当年,他就是从这里渡河南下与侄儿争夺帝位最终成功的。天津的海河见证了朱氏子孙的冒险行径。
就在天津的最东边,有一座巨石,巨石三面被海水包围,即便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海浪依旧起伏不定,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巨石上撞得粉碎。
面白无须的曹化淳手握长长的钓竿,坐在巨石上不动如山。
这里算不上是一个好的钓鱼地方,自从二月初四告老还乡之后,曹化淳就执着的在这里钓鱼。
一条鱼上钩了曹化淳拉起钓竿,看了看在鱼钩上扭动不休的小黄鱼,他微微叹了口气,收起鱼竿,伺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取掉鱼钩上的小黄鱼,顺手丢回了大海。
一个身着锦衣的大汉匆匆的沿着栈道来到了巨石上,单膝跪地,安静的等待曹化淳安装鱼饵。
“袁敏,你在蓝田县两年,看到了什么?”
听厂公问话,跪地的袁敏有些丧气的道:“我什么都看了,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曹化淳将鱼钩重新甩进大海淡淡的道:“我听说,云昭对你以礼相待?”
袁敏苦笑道:“如果不是我明确的知道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我会认为,他是大明最称职的地方官。”
“蓝田县怎么样?”
“繁华,富足,平安,百姓耕者有其田,老有所养,少有所教,民风淳朴,富足安康的不似大明疆域。”
曹化淳叹息一声道:“你看,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个都不像大明的地方,如何能是大明的疆域呢。
这些天,我守在这天津的最东边,就是想看每天第一缕阳光,每日在这里钓鱼,我希望能够有大鱼上钩。
鱼钓上来不少,却没有一尾是合乎我心意的。”
袁敏抬头看看曹化淳想要说话,迟疑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巴。
曹化淳微微一笑道:“你想的不对,我一介宦官,身体有残缺,之所以会留一些女子在身边,不是为了什么美色,只是觉得上苍既然给了她们美丽的外表,那么,我们就该顺从天帝的安排,给她们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我们总是暴殄天物,会被上苍惩罚的。
现如今,我已经告老还乡,就放她们一条生路,没有别的意思。”
袁敏皱眉道:“据我看,云昭并非好色之徒。”
曹化淳笑道:“他自然不是,不过呢,我听说云昭麾下皆是不世出的少年豪雄,年少而慕少艾这是必然之事。
袁敏,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遇到云昭这样的枭雄,你应该明白藏拙你才有后发制人的机会。
如果处处锋芒毕露,你的锋芒如何能是云昭这等盖世枭雄锋芒的对手呢?”
袁敏叹息一声道:“蓝田军锐不可当!”
曹化淳笑道:“塞上一战。建奴酋首多尔衮初尝败绩,云昭之才已然大明于天下。
现在人人都在讨论他与黄台吉,多尔衮争夺塞上美人的故事,故事虽然香艳不堪,人人都在谈论,笑骂,却没有人质疑云昭与黄台吉,多尔衮争夺塞上美人的资格。
战力强悍的建奴用命给咱家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云昭已经不是武力可以让他屈服的人。
建奴不能,陛下自然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毒龙一日比一日强大。
若非此人心胸广博,欲以仁义接受大明天下,不想让生灵涂炭,大明北方半壁江山空怕不保。”
听了曹化淳的话袁敏羞愧无地。
曹化淳说蓝田县非武力所能降服,那么,也就说明,他们这群大明的忠臣孝子对云昭毫无威胁。
从厂公的种种安排来看,皇帝陛下如今能拿出来的只有紫禁城里数之不尽的美人儿。
送美人出去,这让袁敏心中生出强烈的羞耻感,再次拜倒的曹化淳脚下道:“这是奇耻大辱!”
曹化淳微微一笑,抬手拍拍袁敏的肩膀道:“陛下与皇后早就有意裁撤宫人,咱家只是顺势而为。
此事谈不到羞耻,若能建貂蝉,虞姬之功,定是光耀千秋的功业。”
袁敏心中还是极为不满,不过,他瞅着曹化淳那张没有胡须嫩白如婴孩一般的脸,只好在心中长叹一声道:“你这个死太监!”
正常男人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那些被裁撤的宫女跟他们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只要听说是要送给别人,他们就会发疯。
现在,袁敏终于明白了,在送皇帝的女人之前,曹化淳先把自己的女人给送出去了。
这是阳谋!
自古以来,只要是生性节俭,心地善良的皇帝都会放一批宫女出宫回家。
当然,放出去的都是颜色不好,年纪偏大的宫女,那些花一样年纪,花一样容貌的小姑娘,还是要陪着皇帝终老皇宫。
所以,崇祯皇帝不论年纪,不论出身,只看自愿的放宫女出宫,是一项善政。
当然,那些年纪大的宫女更加愿意出宫,不想把剩下的一点岁月浪费在皇宫。
可怜这些年纪偏大的闺女出宫以后怎么生活呢?这些年京师周边灾害不绝,又有多少人能被家人接受呢?
所以,仁慈的周皇后就认为,这些可怜的衣食无着的宫女不能随便遣散,要给她们一条活路,万万不能才出皇宫,就进了青楼,那样的话,未免会辜负了皇帝的一片好心。
周皇后思前想后,最后认为送到关中最合适,那里富庶,平安,女子只要愿意纺织,就能有不错的生活。
在袁敏思考的时候,曹化淳又钓上来几条肉棒子梭鱼,原本有些云淡风轻的脸有些阴沉。
很多时候,曹化淳都把钓鱼当成一种天命来看,今天能钓到什么鱼就是天命给的准确回答。
愤愤的将钓上来的梭鱼摔在石头上,眼瞅着这条鱼缓缓地停止了跳动,就站起身子瞅着起伏不定的海面低声道:“你有猛将如云,咱家有美女如雨!”
云昭烦心这件事已经四天了,第五天的时候,皇后的懿旨还是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与情报上描述的一般无二,皇后这一次将宫中裁撤的一千一百二十一名宫娥,尽数发往蓝田县,旨意中说的很清楚。
这些宫娥可以官配,尽量配给在塞上作战勇猛的大明忠贞将士,周皇后认为,能为大明出生入死的男子,必定是怜惜妻子的好汉子,该是一门好姻缘。
云杨的秃脑壳才出现在云昭书房的门口,一只砚台就呼啸着飞了过去……
云杨慌忙躲过砚台,砚台上的墨汁却糊了他一脸。
胡乱擦了两把脸,见云昭面色阴沉,就匆匆的对云昭道:“我跟玄敬师太八字不合,我爹说的。”
云昭听了怒气更甚,一怒之下连笔架都丢向云杨。
“你把人家搞大了肚子,这时候才说你们八字不合?你以为我会允许我云氏出现始乱终弃之辈?”
云杨抓着笔架小心的放在云昭的桌子上咬咬牙道:“我去杀了她,免得有后患。”
云昭叹口气道:“别把我想的那么阴暗……”
云杨低下头道:“看样子我以后还是去找明月楼的老鸨子比较好。”
兄弟两齐齐的叹了口气,如果是其他事情,云昭有的是法子,可就是关系到一群无辜女子生命的时候,云昭发现自己确实有些乱了。
就在兄弟两相对无言的时候,冯英从外边走了进来,这丫头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居然在怀孕的时候穿上了铠甲!
“夫君,不就是一千多个妇人么,交给妾身就是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你带着她们去伏牛山屯田?”
冯英笑道:“不用去伏牛山,我麾下的掌柜刘茹说,只要您准许她在凤凰山脚下修建一座大工厂,莫说一千多妇人,就算是再多些,我们也能吃得下。”
“纺织作坊?你们的作坊起来了,别处的作坊就要倒闭关门,与民争利不妥。”
“成衣作坊呢?”
“你是说军服?”
“不仅仅是军服,还可以有鞋袜,以及软甲,铠甲串联!”
“法子是不错,只是这些女子终究不是奴隶。”
“女子无非就是嫁人而已,蓝田县所属人口有两百万之众,一千多个妇人有的是归宿。”
“问题是这里面还有细作!”
“夫君莫要烦恼,妇人中的细作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曹化淳利用这些妇人的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而已。
只要给妾身一年时间,虽然不可能将所有细作从人群中挑出来,至少也能挑出来八九成。
我想,曹化淳也没有想过利用这些妇人来做奸细,应该也是临时起意,妾身问过钱少少了,皇后确实因为宫中钱粮不够,有了遣散宫女的想法,这个想法最初是在去年蝗灾泛滥,皇后节衣缩食挤出两万两银子的时候出现的,那一次被群臣给否了,担心损伤皇家颜面。
到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周皇后重提此事,这一次皇帝没有询问朝中大臣,同意了周皇后的建议。
妾身以为,曹化淳利用这些宫女的计划不会早于去年九月,区区半年的时间,曹化淳想要将这一千多妇人全部训练成细作,难如登天,再加上妇人胆子本身就小,敢做能做细作的人更是少数。
再加上我蓝田县本就是大明的世外桃源,任何人到了蓝田县,都会有机会过上自己梦想的生活。
对女子更是如此!
如果她们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曹化淳再想驱动她们去做事难比登天。
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春风化雨的手段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些妇人,妾身以为不难!”
云昭背着手在大书房里来回踱步,云杨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只要云昭背过身去,他就不断地向冯英抱拳求助。
云昭终于停下了脚步,一伸手就把躲在门后的钱多多给拽出来了,阴沉着脸道:“都告诉你了,想要做事就直说,不要撺掇冯英,她是一个直性子。”
钱多多嫣然一笑抱住云昭的胳膊道:“冤死我了,这是阿英自己要来的,我可没有撺掇。”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性子?自从你听说这一次是人家周皇后出的招,你是不是就有了取胜的心思?”
钱多多撇撇嘴道:“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妇人,再厉害能厉害到那里去,这件事既然是妇人的事情,交给我跟阿英正合适。
阿英带着她们干活,我在暗中查奸细。
这些活计你们男人干不来,万一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就屁用不顶。女人还是交给我们女人来对付,”
云昭看了缩在墙角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徐五想道:“请先生们以及密谍司,秘书监的人过来,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妇人之事是小事,重要的是皇帝已经起了要对付我们的心思,这一点尤为重要。
我们要商讨一下化解之策!”
徐五想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召集人手去了。
云昭又看着云杨道:“我不信你会被一个女人给蛊惑了。”
云杨摆手道:“我只是想要孩子!”
云昭摇摇头道:“我现在发现最好不要干太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贼老天可能真的有眼,我们现在造多少孽,占多少便宜,将来,终究有一天会让我们连本带利都还回去的。”
第十一章 先是集体观念再来国家观念(大章奉上求票)
对于这些女人的安置这些人总共就商议出来三句话,总共用时一盏茶的时间。
这三句话是——官配给无妻之农夫!
赏赐给作战英勇的将士!
县尊全数收留,充实后宅!
商量出这三句话之后,这些人就开始讨论李洪基即将开始的南阳战役,张秉忠将要开始流窜蜀中大计,以及建奴多尔衮准备再次叩关,意图再入河北,山东的意图。
在天下大势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一千两百余宫娥的下场没有人在乎,更没有看重。
不论是徐元寿,还是张贤亮,亦或是一向悲天悯人的赵元琪,欧阳志,刘章等人了。
年轻的书院学子们则嘻嘻哈哈的希望县尊能把这些美人儿赏赐给他们,他们坚决的认为,凭借自己年轻的身体一人收纳七八个不在话下。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感受也不一样。
云昭见他们跟云杨一样的混账,就决定不跟他们讨论如何安置这些可怜的女人了,交给冯英,钱多多似乎更加的靠谱。
“让她们好好地活着吧,能感化过来的,就感化,不能感化的,就送出蓝田县,当然,这是在她们没有对蓝田县犯罪的情况下。”
会议结束之后,云昭跟钱多多,冯英认真的谈论了一次。
这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而是云昭没法子越过自己做事的底线,去祸害他们。
或许,这就是曹化淳的厉害之处,他吗,明白云昭的软肋所在,笃定的认为云昭会中他的计谋,他甚至会认为,云昭会出于笼络部下的意思,继而将这些美丽的妇人赏赐给他的大将,重臣。
如果沿着这个想法去看,越是美丽的宫娥,就越是具有奸细嫌疑,毕竟,谁会把一个丑陋的女人当回事呢。
云昭自己认真的给曹化淳写了一封信,信里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公若怜悯宫娥,云昭必有后报!公若视大明女子如攻伐云氏之器物,云昭必有后报!”
跟曹化淳这样的人不用说太多的话,也不用把话说的很清楚,一切的一切都要看事情的发展方向了。
秦王殿下也听说了此事,跑过来询问云昭对这些女子如何安置,听他的口风,只要云昭答应,这些女子将价值连城。
云昭一言不发,徐五想将战战兢兢的秦王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锭黄金,轻轻地放在云昭的案头,也就推门出去了。
云昭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改造二字。
而改造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劳动,这些女子从皇宫那种地方出来,即便是命运坎坷,可是,皇家眼高于顶的气派必定是沾染了一些。
而蓝田县不论是将军,还是文官,目前都算是朴实的人,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他们将来一定会变得华贵起来,这一点云昭非常肯定,但是,他不愿意这些人现在就变得跟大明官员一般华贵,那对云昭将要开始的大事业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当钱少少坐在他的窗台上跟他说清水县教案解决经过的时候,云昭倍感欣慰。
“我找到了建造那座无生老母庙的人,斩杀了这家人的家主,然后问他们家排位第二的人,有没有悔改之意,如果悔改了,就在无生老母的雕像上撒一泡尿。
当然,我是第一个撒尿的,我们的人是第二轮撒尿的,但凡面露愤怒之意,或者仇恨之意的人都被我给杀了。
这家人的老二不愿意,所以,我就把他也给杀了,再问老三,老三吓得尿不出来,我就把他也杀了,继续问老四,老四冲着我吐口水,所以呢,他也死了。
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看样子都崇信无生老母,我就暂时没有杀他们,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把这家的房屋,地产,妻子,儿女统统赏赐给了同姓自愿朝无生老母雕塑上撒尿的人。
那个人是一个无赖,人品很差,不过,这没关系,他拿到了那家人所有的家产,一下子就从一个破衣烂衫的无赖变成了有钱人。
我让这个无赖亲手杀了这家人残存的两个男丁,还给了他招募乡勇的权力,然后我就走了。
两天后,那个村子死了不下十四个人,每个人都是证据确凿的白莲教人士,其中两个甚至是隐藏很深的白莲教小首领。
那个无赖找到我摆出证据的时候我很吃惊,发现,我们没有办法清缴的白莲教,在无赖手中变得很容易。
虽然无赖当道,那个村子自然变得死气沉沉,不过不要紧,我认为这样做是合适的。
有了那个无赖做人样子,其余地方上的无赖也就纷纷效仿,我派了人手给那些无赖,让他们去地方上清缴白莲教,告诉他们,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人是白莲教,这家人的财货就是他的。
一个月之后,清水县已经没有白莲教了,人们也开始春播,集市上也有人开始做生意了。
鉴于此,我觉得清水县的教案应该已经结束了。”
云昭认真的听了钱少少的叙述,叹口气道:“死了多少人?”
钱少少冷笑一声道:“六百八十三人!”
“受到牵连的家眷人数统计了吗?”
“两千六百余。”
“那些无赖变成好人了吗?”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对自己获得的财富看的比命还重要,我想,只要他们周围有了白莲教教徒,不用我们说,他们就会倾尽全力剿灭。”
“目前看似稳定了,那么,你将来如何板正清水县地方风气呢?毕竟,你把清水县从一个迷信横行的愚昧地方,变成了一个虎狼当道的世界,我们身为统治者,这样的清水县也不是我们期望的清水县。”
钱少少笑道:“我正在蓝田县寻找一个酷吏,找到了,也就有了解决事情的最终手段。
从今往后,我们只是裁决者,不是管理者,等待那里的人心开始复苏了再说民生发展的话。
重病下猛药势在必行。”
云昭点点头在一张笺纸上写了一道手令,一式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钱少少道:“补一张文书,另一份存档,就说你是在执行我的手令。”
钱少少没有接手令,摇摇头道:“你不用替我背恶名。”
云昭正色道:“以后要把生活跟职责分清楚,我背什么样的恶名都没关系,你在清水县做的本该是我上一次就该做的事情。
你不能背这个名声,我也不需要你来替我背什么恶名,云昭既然派你去了清水县,你做的就是我期望的。”
钱少少低声道:“其实我可以替你去死的。”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我没有让部下背黑锅的打算,也没有打算让你们干什么狗屁的为尊者隐一类的事情。
云昭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钱少少嘿嘿笑道:“姐夫,你一定会成为皇帝的,一定会!”
云昭傲然一笑道:“我将会成为皇帝我知道,不用你说!”
钱少少左右看看,没找见徐五想,继续嘿嘿笑道:“我到时候可以管理你的少府监。”
云昭瞟了钱少少一眼道:“你一介外戚,则能充此重任?”
钱少少笑道:“丞相也不是不成。”
云昭笑骂道:“滚蛋吧。”
钱少少走了,云昭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看着房顶叹息一声,觉得好生无趣。
云杨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可以杀情人,钱少少现在又开始要求更重要的职位。
李定国希望能统领更多的军队,高杰在蓝田城苦苦的熬资历,好将来担当重任。
玉山书院的人现如今已经开始占领军中,组织中的重要位置,已经有意无意的排斥外来人。
云氏族人现如今紧紧围绕在母亲身边,他们自成一系,对云昭招揽的外人采取不亲近也不远离的心态,皇族心态正在逐渐成型。
也就是说,蓝田县所属,已经没有了最初精诚团结如一人的最好状态。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真的骄傲自大了,将皇帝赏赐的女人全部分给部下,或者组建自己的后宫,那么,曹化淳这个看似并不致命的计划,就能让蓝田县的基业从兴盛走向衰败。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事是云昭一声令下就能左右的,一旦开始强行融合,后果将会更坏。
果然,人的工作才是最难做的……
每个人都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每个人清楚,只要众志就能成城,每个人都明白,万众一心可移山……可惜,这仅仅是知道,清楚,明白而已……做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万里长征我们才抬起脚而已啊……”
云昭抱着头哀叹一声。
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怀念自己昔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都是睿智的,都是清明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该干什么事情,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约束自己,对法律充满了敬畏。
那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一个即将蓬勃发展到最高峰的社会。
虽然难免有一些黄叶,也会被寒风吹拂之后凋落,不像现在,人们的觉悟还处在蒙昧期……
不懂得的地方一定要学习,所以云昭就打开了《大明会典》,希望能从这本记录中学习到一代草莽豪杰朱元璋的开国国策。
云昭看了《大明会典》之后,杂乱的心逐渐开始平稳下来了,看了这东西之后,云昭赫然发现,自己对蓝田县的要求太高了!
又翻看了细作从辽东传来的密报,他又发现,满清此时的政务体系混乱的一塌糊涂,军务体系更是纷乱杂陈,直到现在,黄台吉虽然被他们的人尊奉为皇帝,其实,在云昭眼中,他只是一个部族头子。
至于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等更是谈不到什么体系,他们最多只能称之为一帮武装盗贼!
有了横向,纵向对比之后,云昭又有些志得意满。
大明太祖皇帝初期制定的国策不但粗鄙,而且粗暴,毫无道理可言,尤其是对官员更是苛刻的令人发指。
最要命的是,他老人家还不允许子孙改动自己制定的国策。
所以……
大明朝已经有一百多年没给官员们发过俸禄了……有的人从考中进士直到年迈致仕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俸禄。
当然,俸禄不是没有,只是少的离谱,以前俸禄以粮食折算的时候,银子贵!洪武年间一担米三钱银子,一匹布四钱银子,这时候对朱明王朝来说,自然是给给米划算。
像云昭这样的六品官,一年可以发一百二十担米,价值三十六两纹银,还有柴炭,盐巴,冰火两敬,养活一家十口人问题不大,甚至略有结余。
问题是,米价这东西一直在涨,朝廷就不肯给官员发粮食了,很聪慧的折算成银钱发放……依旧是三十六两,其余各色福利自然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海瑞这种官员一年到头只能吃糠咽菜,母亲大寿的时候买了两斤肉,被胡宗宪当做奇闻……
海瑞这样对自己的要求刻薄到极致的人,云昭是不喜欢的,可是,毫无节操的人,云昭同样是不喜欢的。
所以,直到现在,蓝田县在用人这一方面,可以算得上刻薄。
只用很少的一部分官员,就能把关中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就在于大量的里长,大里长的使用。
总之,蓝田县的官员体系就是——少官多吏。
造成这种结果的最大原因就是——云昭自己才是一个六品官,远不如黄台吉,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的名头好听,至少,人家都是王级。
论到官府的效率,蓝田县毫无疑问是第一名,满清排第二,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排第三。
至于大明——只要有自立的势力,他们永远排在人家后边。
云昭坐在张国凤家的屋檐下,饶有兴趣的瞅着挂在屋檐下的一串风铃。
微风浮动,风铃就会叮当作响。
不远处的果园里,一些新栽的果树正在绽发新芽。
果园后边是一个不大的猪圈,里面有四五头小猪正在夺食,一个还穿着新嫁娘红衣的妇人正在用秕谷喂一群小鸡,
李定国在云昭耳边絮絮叨叨的道:“毫无大志啊。”
云昭懒懒的道:“个人追求不同罢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刚刚洗干净了泥巴脚杆刚刚上岸穿上鞋的人,谁比谁也高不到那里去。”
李定国道:“我不怕作战,就怕有一天打仗打的成了什么功高震主就麻烦了。”
云昭瞅瞅李定国道:“你想错了,你是蓝田县人,你在为蓝田县打仗,为自己打仗,所以,你永远都没办法把自己弄到功高震主的的地步,至于,你想要超越我,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目标,我以后不会再领兵打仗了,你现在就是他娘的功高震主了!”
李定国嘿嘿一笑不做声。
云昭支起身体道:“没跟你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要是用这个借口来干掉你,你可以骂我。”
张国凤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哗啦一声倒进一个硕大的木盆里,水面堪堪没过云昭带来的葡萄酒。
没法子,他家没有冰,只好用井水冰镇一下。
“今年没战事是吧?”
张国凤给云昭倒了一杯酒问道。
云昭笑道:“我们今年要开始整顿内部纪律,如果外人没有打我们的意思,我就不准备向外扩张。”
“整顿的目的是什么?”
听云昭这样说,张国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郑重的问道。
云昭瞅着张国凤道:“纯洁我们的队伍,清除一些目的不纯的自己人。”
“杀人?”张国凤一张木讷的脸马上变得棱角分明。
云昭摇头道:“杀人是律法才能决定的事情,政令杀不了人。”
李定国凑过来道:“如此说来,这一次整顿是政令而非军法?”
云昭点点头。
李定国皱眉道:“如何才能确定谁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呢?”
云昭对张国凤道:“道理不辨不明,追思过往,考量现在,展望未来,找出毛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定人数吗?”
张国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
云昭看着张国凤道:“不会定人数跟目标,这个活动以后一定要持续的进行下去,你身为监督副将,这将是你以后的工作重点之一。”
“如何开展?”
云昭笑着摆摆手道:“会有文书下发,今天不说这个,我是来看你老婆的,没想跟你们谈政务。”
李定国拍拍手道:“那好,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老婆的手艺不错,尤其是清汤,熬制的很好。”
张国凤见李定国开他的玩笑,就笑着捶了李定国一拳。
小妇人低着头送上了菜肴,端汤过来的时候,李定国特意瞅着汤里的人影打趣新媳妇道:“果然国色天香!”
小妇人王翠大方的抬起头瞅着云昭跟李定国道:“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敬奉贵客,给两位叔叔添点下酒菜。”
李定国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云昭身上道:“我是死穷鬼,还欠着军中庶务司两百多两银子,没钱回报这两声叔叔。”
云昭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张国凤道:“这是多多跟冯英准备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李定国夺过来,立刻就把锦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响,从锦囊里掉出来十几枚金币,与七八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李定国脸上带着笑意,并不言语,看的出来,他对云昭送给王翠的这些贺礼很满意。
张国凤淡然的将财物归拢到锦囊里,递给王翠道:“还不谢过两位夫人赏赐。”
王翠施礼,云昭又道:“将军若是不在家中,但凡有事,可以去寻找她们两人。”
王翠再次谢过后,便匆匆的退下。
李定国道:“我们的新军正在训练中,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云昭淡淡的道:“整顿纪律罢了,还不会出现兵变,政变一类的事情,即便是需要防卫,钱少少比你们两个更加合适。”
李定国重重拍一下桌子举起酒杯道:“县尊,以后但有要求,就请如今日这般说话,话说的明白,我们也听得透彻。
如果需要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县尊尽管往死里用李定国,李定国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至于这种对内的事情,请恕李定国实在是做不来。”
云昭冷冷的看着李定国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因为桀骜不驯被军法斩杀,我一定会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如此,便一言为定。”
云昭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座位对张国凤道:“我要回去了。”
张国凤目送云昭的马队离开了自家的园子,就对李定国道:“给你说了,不要试探县尊,你怎么总是不听呢?”
李定国抓着酒杯道:“我们是半路加入进来的,把话说明白,说清楚了,将来死战的时候才能尽心竭力,云昭听懂了我的话,给了我承诺,这就很好,我以后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他承诺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叹口气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承诺,我非常的领情。”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云昭马不停蹄的会见了蓝田县本地所有的重要将领与官员,分别与他们谈话之后,蓝田县轰轰烈烈的忆苦思甜大会就此展开。
蓝田县所有成人,几乎都是经历过大明统治时期的人,很多人至今都不敢回忆十年以前的生活。
如今蓝田县正式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之后,人们纷纷暂时抛下眼前的繁华,开始回忆过去那些凄惨的岁月。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当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蓝田县军民这才发现,现在的好生活来之不易,对过去的苦难生活深恶痛绝,没有人愿意重温旧日岁月。
这股风潮很快就从军政两方面向民间扩展,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
就连云昭自己,也亲自参加了几场这样的民间大会,他认真听取了百姓们对万恶的旧的世界声泪俱下的控诉,还亲自做了很多记录,在会场上向蓝田县官员,军人,百姓们发布了蓝田县第一个五年规划,希望在第一个五年中,干净彻底的消除蓝田县境内百姓的吃饭困难问题,并且希望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的时候,蓝田县的百姓将进一步踏入到吃好穿暖的新的境界。
届时,蓝田县将作为一个整体,成为大明世界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在过上了好日子之后,重新回到噩梦一般的岁月中是他们极度不情愿的事情。
为了现在的好生活,将来的好生活,蓝田县的百姓第一次联合起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谁妨碍我蓝田人过好日子,我们就跟谁死战到底!”
就在蓝田县人开展轰轰烈烈的自省活动之时,曹化淳亲自带着一千两百余宫娥抵达了蓝田县。
迎接曹化淳的是肚皮已经鼓起来的冯英,以及,只是变得越发贪吃的钱多多。
曹化淳带领的马车队伍才到灞桥,他就对自己制定的计划不再有强烈的信心。
此时已经是暮春,灞桥上杨柳依依,灞河水波不兴,清澈见底,往来行人虽然会好奇的瞅瞅马车上露出来的无数美丽的脑袋,却并不会围观,只是观瞧一阵就纷纷散去。
明月楼的歌姬们知道会有大量的美人儿进入蓝田县,不由得心生醋意,特意离开长安,在灞桥上以最美的妆容轻歌曼舞的给这些京师来的土包子们送来第一场打击。
不仅仅如此,冯英,钱多多特意召集了关中所有贵妇人,来迎接曹化淳带来的京师美人。
钱多多站在贵妇人群中,自然如同鹤立鸡群,如果不是已经显怀的冯英座驾边有更多的仆妇伺候,人们会忘记云昭有两位夫人这个事实。
不论是明月楼这些民间妇人奢华多彩的装扮,还是以冯英,钱多多为首的贵妇群,从一出现,就让这些在皇宫中过惯了清苦日子的宫娥们自惭形秽。
当曹化淳出现在冯英,钱多多面前宣告了皇后放紫禁城宫娥出宫的懿旨之后,钱多多轻轻地拍拍手,就有蓝田县的小吏们捧着一盘盘的蓝田县银元出现在每一辆马车前。
每个宫娥签署了一份文书之后,就会获得五枚银元,与两日的假期,假期结束后,她们需要自发的去蓝田县县衙落户,然后再按照文书上的要求,进入蓝田县的各个女人作坊,真正成为一个蓝田县人。
曹化淳这样一个已经告老的奴婢,云昭自然不会主动去迎接的,曹化淳自己也没有期望能在灞桥这样的蓝田县边界见到云昭。
被送到馆驿之后,他抱着茶碗久久的不愿意做声。
袁敏见惯了蓝田县的繁华,对此并不在意,喝了三碗茶水之后见曹化淳还没有出声的意思,就低声道:“云昭让这些宫娥全部入了民籍!”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繁华之态远胜京城。”
袁敏道:“那是您还没有去长达二十余里的商业街去看,看了那里,您会认为这里才是大明朝的中心。”
曹化淳道:“哦?我们还没有看到全貌?”
袁敏苦笑道:“管中窥豹罢了。”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我已经尽量的高估了云昭,没想到依旧低估了不少。”
袁敏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商业街才仅仅是个雏形,两年之后再看,那里已经车水马龙,繁盛的如同天上街市。
厂公,袁敏在蓝田县不是尸位其上,更不是毫无作为,只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作为,落在蓝田县人的眼中,都不过是一个个笑话而已,这些年,我从京师带来的锦衣卫,已经失陷在蓝田县,就算是当初最忠诚的锦衣卫,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也会跟我们离心离德。
厂公切记,关中锦衣卫已经不堪大用。”
曹化淳道:“这么说,你认为这些宫娥最后会跟那些锦衣卫一般被蓝田县所吞噬?”
袁敏拱手道:“蓝田县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曹化淳笑道:“待明日,你与我好好走一遭蓝田县,看看这个已经被神话很久的地方,是不是表里如一。”
“咦?厂公兴致很高啊。”
曹化淳笑道:“毕竟,这里是我大明的土地,百姓是我大明的百姓,只要是盛景,总能让人有很好的兴致观瞧。”
一千两百多名美人,就有一千两百多幅美人图。
美人风情不一而足,环肥燕瘦研态十足。
徐五想看的口水哗啦呼啦的……
“县尊,卑职可以下手吗?”
云昭瞅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美人图淡淡的道:“不要说出你的职位,不要摆出你玉山书院毕业生的名头,凭借你的才学,你的美貌,能征服多少就算多少,这方面,我一向是很开明的。”
徐五想摸摸自己的脸,重重的一头撞在桌子上大叫道:“县尊,这不公平。”
云昭冷冷的道:“你徐五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步三计谋,掌中自成天地,翻掌为云,覆掌为雨,虽然相貌差了一些,我想,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拿下几个愚蠢的美女应该不成问题。”
徐五想痛苦的道:“美人儿只要看到我的脸,就会退避三舍,不论我怎么用我的舌头都不管用。”
“多多是美人中的美人,上学的时候还不是跟你勾肩搭背的亲密异常?”
“多多师姐抱着一头听话的狗,也会喜笑颜开,她是我师姐,对她来说,我跟他弟弟,跟狗区别不大,不管我长成什么样子,她不会在乎的。
这些美人儿不同,她们只要看见我这张脸就会跑,根本就不会给我展示才华的机会。”
云昭抬头想了一下道:“反正不准你们自报身份,不准以官员的名义接近那些女子,要是有以权势威逼利诱之事传到我耳朵里,你以后就准备当我的秉笔太监吧。”
徐五想瞅瞅云昭道:“我们不是准备废黜宦官这个弊端吗?”
云昭冷哼一声道:“刑余之人,跟天阉不算,不过我知道你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这点困难应该难不住你们,不打算跟我说说你蓄谋已久的计划?”
徐五想摇头道:“没办法,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张脸毁掉了我所有的门路。”
云昭冷笑一声,就不再言语。
玉山书院的这些聪明的丑八怪对于这些从全大明各地精挑细选的美女早就垂涎已久。
以他们的智商,不可能预料不到县尊会立下禁令。
如果是别的事情,县尊禁止不做就是了,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事关美女,且关系到他们的人种改良计划,只要县尊不彻底绝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就一定会想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法子让那些美人儿束手就擒。
毕竟,跟这些丑八怪饿狼相比,那些宫娥就像是一只只被剃掉羊毛,且离开羊群的羔羊。
第十二章丑八怪的心酸你不懂(万字大章求票)
蓝田县城里有一座硕大的馆驿。
这座馆驿乃是蓝田县官家馆驿,一半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异地商贾,一半用来招待蓝田县属地来县里办事的官员。
这一次,因为曹化淳带来了一千多宫娥,所以,这座蓝田驿就被蓝田县刘主簿给清空,专门用来安置这些娇滴滴的宫娥。
突然间从京城来到了关中,这些女子心中满是惶恐之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虽然蓝田县的贵妇赏赐了她们五枚看起来非常精致的银元,她们也只会小心藏起来,不敢花用,更不要说离开这座看似安全的官家驿站去外边看看。
平日里被关在深宫中,一举一动皆有规矩,耳听得驿站外边人声鼎沸似乎热闹异常,她们虽然心向往之却只能待在屋子里凝神倾听。
刘茹走进院子的时候,几个正在踢毽子的小宫女立刻就停了下来,弯着腰等待这位一看就是上位者的女人训话。
刘茹捡起毽子轻轻一丢,然后抬腿踢了几下,且花样百出,只是最后翻身接龙的时候毽子掉在了地上。
她一脸遗憾的对一个长着一对大眼睛的小宫女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失误。”
小宫女一看就是一个活泼的,见刘茹亲切,就小声道;“嬷嬷踢得已经很好了。”
刘茹大笑道:“什么嬷嬷啊,你应该叫我掌柜的。”
小宫女眨巴着眼睛道:“女子也能做掌柜?”
刘茹抬手捏捏小宫女尚有婴儿肥的小脸道:“这里可是蓝田县,不是京师,在这里啊,女子想干什么都成!
咦?你们为何不出去转转?”
小宫女摇着头道:“不敢!”
刘茹哈哈大笑道:“我蓝田县多年前就已经被县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莫说这郎朗白日的,就算是夜晚,女子夜行也百无禁忌。”
众人见刘茹健谈,渴望知晓自己目前处境的宫娥们纷纷围拢过来。
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宫女低声道:“女子夜行?”
刘茹笑道:“那自然是啊,蓝田县女子可没有待在家里洗衣做饭的道理,只要是四肢健全的女子哪一个都要出门去给家里做工赚钱,告诉你们啊,女子赚的钱可不比家里的男丁少!
一月赚两个半银元是寻常事。”
一个年长的宫娥从腰带处拿出一枚银元放在掌心问刘茹:“姐姐,这样一枚银元能买到什么?”
刘茹笑道:“这可是一两银子,你们现如今都入了蓝田县籍贯,可以拿着自己的户口簿去官仓购买一担麦子,或者一担半的糜子,谷子,也能换两担玉米,再加一点钱就能买到一担精米。”
听了刘茹的话,众宫娥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娥急忙问道:“这位姐姐,如果一枚银元可以买一担麦子,我们这就要把手里的银元全部换成麦子。”
刘茹的手被宫娥捉住,见这个宫娥在发急,就轻声抚慰她道:“蓝田县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你不用担心粮价飞涨。
据我所知,蓝田县五年前的时候,官仓粮食就是这个价格,五年来不但没有变贵,还便宜了不少,尤其是玉米价格掉的厉害。
你们已经入了蓝田县籍,就不怕没粮食吃,蓝田县啊每年都会首先供应蓝田本地人的口粮,然后才会把多余出来的粮食高价买给外地人。
姑娘们啊,别闷在这个破驿站里了,想要知道更多,就随我出去看看,放心,你们以后就要由我来安排出路,不用担心我把你们拐了去……哈哈哈。”
即便是有驿丞作保,敢跟随刘茹出门长见识的宫娥还是极少数,其中那个有了一点年纪的宫娥,以及那个小宫女,鹅蛋脸宫女就愿意冒险跟着刘茹出门。
不过,当刘茹的小闺女蹦蹦跶跶的从外边跑进来找母亲的时候,愿意跟着刘茹出门的宫娥又多了一些。
别人不愿意去,刘茹也不强迫,很高兴的带着自家闺女与七八个宫娥离开了驿站。
她相信,只要有一个宫娥主动离开驿站,就会有更多的宫娥离开驿站去探索属于她们的新世界。
刘茹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边,年纪最大的宫娥手里拖着刘茹闺女紧紧的跟在后面,至于其余的宫娥,虽然大着胆子出来了,却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七八个美丽的宫装女子上了街头,很快就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知道陛下一次赏赐给了县尊一千两百个宫女,人数虽然多了一些,想到县尊这些年的辛苦,也就觉得这些女人本身就该是县尊一个人的。
所以,看看也就是了,没有人胆敢口花花的出言调戏。
开始被人看的时候,小宫女们非常紧张,不过,才走了半条街她们就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有君子之风,似乎对她们身上的宫装更加的感兴趣,而不是对她们的人有什么兴趣。
甚至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很有礼貌的跟宫娥们打过招呼之后,便随着她们边走边讨教一些宫里关于衣着与品秩之间的关系。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有学问且风趣的老头,在表明自己乃是蓝田县的教谕身份,并给这些宫娥一人买了一根雪糕之后,就很自然的让这些愚蠢的宫娥们放弃了警惕之心。
要强说一个头发斑白,慈眉善目,如同祖父一般的教书先生会对这些小姑娘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只要看看蓝田县大街上往来的人,以及商贾们殷勤招呼老人的情形,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个安全且没有危险的人。
徐五想坐在窗前静静的喝着茶水,听着那个从身边走过的小宫女发出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就用最阴沉的声音对在座的其余人道:“这个小宫女是我的。”
一个脑袋上只有几根稀疏头发的胖子道:“一千两百多人呢,国风兄是不是出手太早了一些?”
徐五想瞅着这个脑袋上没几根头发的胖子道:“三千弱水吾只饮一瓢,挑拣只会挑花眼,最后一无所得,人,想要办成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目标明确,不能三心二意。
犹如苍鹰博兔一击必杀,而后便带着猎物远遁千里。
张明智,你在玉山书院主持推演,那么,你应该明白,在第一次推演的时候,劣势一方的胜利可能是最高的,等到推演过无数遍之后,占优的一方就会将自己的优势无限的扩大,那个时候,劣势的一方还有个屁的机会。”
张明智浑身肥肉颤抖一下抱拳道:“受教,受教,如此,那个胸脯高高一看就很好生育的美人就归兄弟我如何?”
“我喜欢那个个子高一些的,虽然年纪可能长我两岁,不过还是很有风情的。”
徐五想俯视着说话的三寸丁道:“你去过明月楼了?”
三寸丁道:“当了云杨将军的书记,我不去明月楼你觉得可能吗?”
徐五想点点头道:“也是,将军口味独特,看来也影响到了你。”
三寸丁怒道:“我意志安稳如山,岂能轻易被人影响,我个子不高,就想找一个个子高的不成吗?”
“诸位兄弟莫要内部起了纷乱,以小弟来看,第一日就敢出门的必定是一些好奇心比较重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自然容易接近一些,不过,依我看,我们兄弟还是分头行事比较好。
免得一起出现,会让这些女子对我蓝田县的男子生出绝望之心……”
“刘茹掌柜,周教谕也为我等婚事操心不已,愿意为我等穿针引线,这是我等的优势所在。
不过呢,县尊说过了,谁要是胆敢用权势,财帛强迫人家,小心将来襟抱不开,反倒成了秉笔太监。
这一点要切记,切记。”
在乱哄哄的场面下,一群爱美人士迅速想好了缜密的策略,并且准备在第二日开始实施。
于是,这些人便分头行事了。
“师兄安好!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小弟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若愚,愚兄看中一个女子,想要明日偶遇一下,你陪我走一趟。”
“啊?师兄万万不可,如果小弟陪伴您左右,女子恐怕会缠上小弟,而不是对师兄含情脉脉,虽然小弟不在意多一个女子仰慕,可是,坏了师兄的好事,小弟就百死难赎了。”
“滚!知道你长了一副好面皮,这才让你陪我去!”
“啊,师兄,这是何故呢?”
“我来问你,你师兄我的才学如何?”
“自然是人间罕见,世上难寻!”
“你比我如何?”
“望尘莫及!只是女子肤浅,看男子大多是从面皮看起,很难看到师兄您的满腹经纶。”
“说的很对,所以,明日你要扮演一个草包,来衬托你师兄我的伟岸高大。”
“咦?果然妙计,只是小弟不用假装,在您面前小弟本来就是一个草包。
可是,小弟的面皮过于出色……就算是草包似乎也有不少女子倾心……师兄不可不防!“
“说的有理,你明日就扮演一个草包加兔儿爷!”
“啊——”
徐五想搞定了韩若愚,并免费赠送了他一套花花绿绿的锦衣袍服,并要求他明日在头发上插一朵大绢花。
这才送走了怏怏不乐的韩若愚。
韩若愚不过是玉山书院上院的四年级学生,那里有本钱跟徐五想这样的玉山书院大佬对抗。
说不得明日一定要扮演一次恶心的角色。
徐五想在脑海中匆匆的将自己的计划仔细研判了几遍,发现确实没有漏洞了,这才迈步走进了云昭的大书房。
瞅着埋头批阅文书的县尊,徐五想心中暗自高兴,县尊只是不许用权势来压迫那些女子,可没有说不许用一些手段来压迫一下那些长得越来越好的学弟们。
说起来也奇怪,长相丑陋的学生只有前三届,后面的学生长相就有了很大变化,关中人身材本来就高大挺拔,这些家伙一个个长得浓眉大眼器宇轩昂的让徐五想这些人很是怀疑自己是否也是关中人!
只是,这些混账一个个有着不俗的容貌,心性却比前几届的学生差了好多,莫说出一些出类拔萃的人,就算是上上之选的人才也没有看到几个。
“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
云昭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瞟了徐五想一眼。
这家伙看起来很正常,没有用胭脂水粉填平脸上的坑,更没有增加更多的配饰,衣衫也仅仅是一袭青衫,脸虽然没法子看,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话也不是骗人的,再加上这家伙腰背挺拔,如果转过身去,自有一股风流态。
“今天去见了曹化淳,告知他后日与县尊见面,不想这个老宦官请求延后十日,他想再看看蓝田县。”
徐五想帮着云昭收拾干净了桌面,云昭就很自然的将一双腿搭在桌子上懒懒的道:“多多说那些女子也就一般,配不上你们。”
徐五想摇头道:“多多师姐眼中的女子就没有好看的,卑职今日倒是看中了一个投缘的宫女,年岁不大,很适合卑职这等人。”
云昭叹口气道:“我家中就有很多啊,你们怎么一个个就死脑筋呢?”
徐五想叹口气道:“如果卑职脸上没有这些坑,说不得就应允了县尊,即便是您的妹妹们看不上我,也相差不大,就算是做不到举案齐眉,也能将就着过日子。
我这一脸坑啊……需要卑职用无数的才学,人品,性情,趣味,能力才能一一填平,上苍对我何其不公也。”
人家不愿意,云昭也没办法,重新威胁了徐五想一番,不准许他们胡来,就背着手离开了大书房。
徐五想环顾大书房,瞅着密密匝匝的书架,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很差。
他自忖算得上一代英杰,此时此地却在为讨一个老婆用尽心机,这些心机原本是要用在争夺天下的路途上的,他谋算的对象该是黄台吉,多尔衮,李洪基,张秉忠,大明皇帝,大明朝那些有着鬼蜮心思的士大夫……无论如何不该是一个娇憨明艳的小宫女。
不过,计划已经制定了,那就一定要施行,这是徐五想的习惯,他可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今天是初一,云氏所有人都会挤在一起吃饭。
以前的时候只是一人端着一只碗自己吃自己的。
现在不同了,光是云氏本族人,就坐满了四桌。
开饭的话一贯是云氏族长云娘说的,她开口之后,丫鬟们就端来了无数精美的菜肴。
妇人们在里面,男子加上云娘是在外边的。
云昭喝了一口汤之后,就对云虎道:“虎叔,蜀中的通道是否畅通无阻?”
云虎放下手里的骨头道:“罗汝才欲效法张秉忠攻下夔门,结果,石柱土司出兵了,领兵大将是秦良玉将军,罗汝才闻听秦将军领着石柱兵马到了,就不战而走,结果,被秦将军追击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秦将军追至马家寨,大破罗汝才,斩首六百级。
罗汝才仓惶逃跑,秦将军又率军追击,先后在留马垭、谭家坪北山、仙寺岭大破敌兵,将其首领东山虎斩杀,活捉射塌天,惠登相。
王光恩投降,并夺取了罗汝才的帅旗,罗汝才军率领残部亡命逃窜,这才逃出生天。
此战过后,罗汝才应当不足为虑了。”
云昭道:“如果我们兵进蜀中,你以为秦将军会有何等反应?”
云霄放下饭碗道:“同样会阻拦!”
“什么目的呢?”
“石柱土司这两年心思很重,我觉得他们想要占据蜀中自立为王,现如今,就等秦将军死后,他们就会这么做,只不过,石柱一地贫瘠,战兵虽然精悍,却是经不起消耗的,一旦战损过多,对石柱土司来讲就是没顶之灾。”
云昭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冯英,见她在听谈话,就朝着冯英笑道:“不用担心,秦将军老当益壮杀的曹汝才屁滚尿流。”
冯英离开桌子凑到云娘身边对云昭道:“石柱土司没有能力控制蜀中,他们的人手太少了。
而四川巡抚邵捷春历来对秦夫人极为忌惮,对石柱宣慰司的所请从来都没有准允过,还阻断了石柱宣慰司与成都绵州等地的交易,尤其是盐巴,控制的尤其严密,在石柱宣慰司,很多人家吃‘望望盐’已经很多年了。”
云娘见儿子与一干男子都不说话了,神情还有些愤怒,就疑惑的问冯英。
“儿啊,什么是望望盐?”
云昭叹口气道:“娘,就是做饭的时候不放盐,吃饭的时候把盐巴挂起来,大家一边看着盐巴,一边吃饭。”
云娘闻言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咱家库房里的盐巴多的是,明天就让商队走一遭石柱宣慰司,带最好的青盐过去,秦夫人那里不但要吃盐,还要吃好盐。
人要是长久不吃盐,会长白毛,还会疲倦无力,这样还怎么干活养活全家呢?
儿啊,就这么定了,阿英,明天就派一个老家人带着商队出发,不要钱都成!“
云昭见老娘发怒了,连忙道:“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冯英摆摆手道:“娘,用不着这样着急,石柱宣慰司缺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家既然要给盐,那就一定要给的有名堂,不能交给马祥麟,只能交给秦夫人,或者也不交给秦夫人,就以儿媳的名义直接散给石柱宣慰司的百姓也是可以的。”
云娘欣慰的瞅着冯英拉起她的手道:“果然是我云氏的好媳妇,不但生孩子一道上有本事,就连往家里划拉东西也是一把好手。”
冯英羞不可耐,云昭在一边打趣道:“可不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是鸡,也不是狗!”
钱多多把脸凑到云昭边上嘻嘻笑道:“你是一头猪!”
“哈哈哈……”
内宅之中立刻充满了欢笑。
吃过了饭,云昭要陪着冯英与钱多多散布,三人沿着后花园一起漫步的时候,云昭对冯英说道:“这是母亲突发奇想,你莫要往心里去。”
冯英摇摇头道:“石柱宣慰司的百姓日子过的太苦,男子伤亡惨重,女子在石缝里抠食物,女人一边干活一边生孩子,孩子落地了就用镰刀割断脐带,随便挖个坑就把孩子埋掉,妇人还需要继续干活……
夫君,秦夫人英勇善战是没错,她对得起大明江山,唯独亏欠了石柱宣慰司的百姓。
白杆军强悍的战力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他们如果不努力作战,不努力从敌人那里获得缴获,家里的妇孺就要挨饿。
所以啊,不管战场上的局面多么的恶劣,白杆军都会迎着枪林箭雨往上冲……如果侥幸战胜,家里的妇孺就能多吃一口,或许就能多一个孩子活下来。
夫君啊,他们是不得不英勇!
我不在意夫君对蜀中起觊觎之心,不在意这一次要对付的是不是秦将军,只知道,我夫君若是成了石柱宣慰司的统治者,那里的百姓生活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的。
那里的百姓曾经从嘴里省出来的米汤养活了妾身,妾身就要报答他们,给他们一个可以吃饱穿暖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标,哪怕妾身亲自与秦将军作战,妾身也在所不惜!”
云昭听了冯英的一番话,将她永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一会,冯英的泪水就濡湿了云昭的脖颈。
钱多多在一边看的心酸,也靠在云昭身上,仰头瞅着在后花园胡乱飞的燕子怔怔的出神。
张秉忠是一定会进入四川的,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三次失败了,可见张秉忠对天府之国垂涎之深。
而这一次,张秉忠再次入川,却是杨嗣昌的计谋!
由于张秉忠军中多骡马,因此他们左冲右突很难堵截的住,于是,杨嗣昌就想出来一个好办法——驱赶张秉忠入川,想用川中复杂的地形来限制张秉忠的骑兵。
这个军略,蓝田县早就演算过,如果不把蜀中百姓当人看的话,这个计谋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计谋。
前提是在蜀中的明军必须保证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趁着蜀中还没有彻底糜烂之前,击溃或者活捉张秉忠,如此,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才有意义。
蜀中的明军真的可以抵挡的住张秉忠?
蜀中最能打的军队——白杆军尽数被调到京师防备建奴,不仅仅如此,白杆军还要在秦毅明的率领下与李洪基,张秉忠等人作战,这些年下来,军卒只有战死没有补充,从目前的态势来看,白杆军迟早会在数不清的战争中消耗一空。
而这,本就是大明朝廷的统一认识。
云昭知道,在历史的时空上,张秉忠如愿得到了蜀中,并且将自己大西政权稳稳地建立在了蜀中。
而后,在大西政权与满清的战争中,整个蜀中——十室九空,以至于满清在坐稳天下之后发动了著名的‘湖广填四川’!
所以,云昭很想要这个‘天府之国’。
整风运动依旧在轰轰烈烈的进行着。
以至于云昭每天都要看海量的整风报告,为了表示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云昭并没有假手他人。
这几天徐五想总是不在,当云昭再一次找他咨询事情的时候,喊他的名字,大书房里没有回应。
云昭习惯性的朝窗口望去,往日的时候,只要徐五想不在大书房,每当云昭喊他的时候,他的脑袋就会出现在窗口。
今天,窗口位置上也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在干什么?”
心情烦躁的云昭吼叫了一嗓子。
钱少少那张漂亮脸孔出现在云昭面前。
“他忙着骗老婆呢。”
钱少少瞅了一眼云昭的桌面,就很自然的从大书架上拿来云昭需要的资料,并且翻到云昭需要的地方。
“我们还没有到可以寻花问柳的安逸时刻呢!”
云昭瞅了一眼资料上的数字,用红笔重重的在文书上打了一个老大的叉。
然后用拳头砸着文书道:“引用的数据都是错的,秘书监的人怎么全成吃白饭的了,这么明显的漏洞也没有找出来?”
钱小小嘿嘿笑道:“都在忙着骗老婆呢,姐夫,这些天你小舅子我算是开了眼界。
这些人骗老婆的手法简直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您要是再不管管,蓝田县长得好看的男人不是变成草包,就是变成了兔儿爷。
玉山书院里但凡是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全部被那些丑八怪征用了……”
云昭愣住了,指指钱少少道:“怎么回事?”
钱少少习惯性的坐在窗台上叼着一支烟悠悠的道:“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跟一个丑八怪一同追求一个美人,一个有一副好皮囊,一个有满肚子的才华跟担当,您说美人儿初来乍到的会对谁有好感?”
云昭道:‘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钱少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当那些在皇宫中被关疯了的美人儿开始对好皮囊的汉子产生好感的时候,美人儿就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现好皮囊的某些令人不能容忍的缺点。
而那些丑八怪这时候总能表现的稳如泰山,替这些状况百出的美人儿遮风挡雨。
您可能不知道,这些丑八怪为了骗一个美人儿回家给他改良一下人种,居然干起操控舆论的事情了。
姐夫,你要是再不管,咱们蓝田县女子选择丈夫的眼光就会偏移,那些愚蠢的女人们就会认为只要是长得好的,就个个是草包,只要是长得丑的,就是稳妥可靠的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云昭冷声道:“他们成功了吗?”
“您是说他们移风易俗成功了没有?快成功了。”
“我是问他们骗到了没有?”
“时间尚短,加上还有一个查验是否是细作的问题,所以还没有听说有谁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过,以我看来,也快了,这些女子一个个刚到蓝田县,一个个凄惶无依,对于新的生活充满了恐惧,身为女子,就习惯性的想给自己找一个依靠。
在这种情况下,女子很难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求偶,只想求稳,求靠山,加上有那么多的看起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相貌男子,丑八怪们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就对钱少少道:”一个月,最多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不管成不成功,此事就此作罢。”
钱少少吃惊的道:“他们会成功的。”
云昭冷冷的道:“他们既然接手了这个烫山芋,他们就需要给我找出这里面混杂的细作。
如果谁的女人出了事情,他一定逃不掉处罚。”
钱少少点点头道:“也是,已经成一股风潮了,如果立刻停止说不定会有怨言,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谁都没话说。”
云昭点点头道:“等一个月后,把他们全部下放地方,蹲点观察整风成果,看看那里还有不足之处,下一次就可以改进了。”
钱少少嘿嘿笑道:“丑八怪全部下乡,哈哈哈,好主意,可以让他们的脑袋清明一下。”
徐五想戴着女子才会戴着的面纱,背着手跟随在那个小宫女的身后,眼中荡漾着宠溺之意。
“嗨,丑八怪你过来看看这些花鱼。”
徐五想凑过去瞅了一眼木盆里的花鱼笑道:“丫头,这是红锦鲤,这些养花鱼的人会从鲤鱼中间找出一些颜色漂亮的一起饲养,逐渐就会得到颜色更加好看的鲤鱼。
在这些好看的鲤鱼再放在一起饲养,就会繁衍出更加好看的鲤鱼,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红锦鲤就是如此得来的,据说,只要时间足够,食物充足,这种鱼能长到五尺长,怎么,很喜欢?
掌柜的,挑两条做好看的给我装在最贵的玻璃缸里。”
小宫女眼中冒着星星道:“你知道的真多,不像那个叫什么愚的什么都不知道,更过分的是,他看到英武一些的男子就连路都走不动了,跟我们皇宫里面的那些公公一样……”
徐五想道:“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受家里人宠爱的。”
小宫女道:“他的眼神不对,好像总有怒气,这样的人我害怕。”
徐五想从掌柜的手中取过不大的玻璃缸抱在手上,对小宫女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明日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了。”
小宫女点点头道:“是啊,你要做工赚钱的,我也要去制作扇子的作坊做工去了。
丑八怪你知道不,在那里我一个月足足有两个半银元的工钱呢。”
徐五想瞅着小宫女眼中满是笑意,想要抬手抚摸一下小宫女的头发,手伸到半路就垂下来了。
轻声道:“你好好努力干活赚钱,我也会非常努力的,再过不久就要成商队的二掌柜了,到时候一个月有十个银元的薪俸,再加上我自己还有五十亩的口粮田,这样下去,加上你挣的钱,我们很快就能在五十亩地上修建宅子了。
我一定修建一座漂亮的宅子,然后用最漂亮的花轿来娶你。”
小宫女俏脸通红,从徐五想手里夺过鱼缸,匆匆的跑了,跑了几步又转回来道:“谁要嫁给你这个丑八怪。”
徐五想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仅仅靠着一张面皮活着,算什么英雄好汉,小黛,嫁给我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名叫小黛的宫女回头看着站在人群中大声叫唤的徐五想,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取掉了面纱,对周围人奇怪的目光毫不在意,腰身挺得笔直,好像真的很有男子汉气概。
不过,当路人发现徐五想说话的对象是一个漂亮小姑娘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操着老秦音吼了一声“撩咋咧!”
随即众人一起大笑,小宫女羞臊的面红耳赤,踉踉跄跄的躲进蓝田县驿馆去了。
徐五想目送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蓝田县,他还要骑一个时辰的快马才能赶回玉山。
路上的时候,徐五想已经考虑好了如何应对暴怒的县尊,毕竟,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陪伴那个小黛姑娘。
通过这些天来的接触,徐五想认为这个小姑娘就该是自己的良配,心地单纯不说,人也极为善良。
如果说看这个小姑娘第一眼的时候纯属见色起意,那么,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姑娘娶回家。
他其实非常羡慕张国凤的婚姻,当初也想走张国凤的老路,终究是抹不下这个面皮,而心中的骄傲,又不允许他让自己成为货物任凭那些愚蠢的女子挑拣,
小黛的出现,让徐五想固执的认为,这就是天作之合!
至于县尊……就让他臭骂一顿好了,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云昭依旧在忙碌着,钱少少坐在一张桌子前边也在看着文书。
还有四五个秘书监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在书架间穿行。
这是一个普通的大书房的工作日。
徐五想来到云昭书桌前,低声道:“属下前来领罪。”
云昭放下毛笔,揉捏一下鼻梁,仔细打量一下徐五想道:“咦,你对那个姑娘动情了?”
徐五想道:“难得的良配。”
云昭点点头道:“那就什么话都不说了,我想孰重孰轻你是分的清的,既然是良配那就努力一下,别让自己后悔。”
徐五想只是觉得一阵酸意直冲鼻梁,眼角有些湿润,才要说话,就听见旁边的钱少少嘿嘿笑道:“明天啊我会去拜访一下那个姑娘,让她好好看看我,好改变一下对好看男子的错误印象。”
听了这句话,徐五想刚刚泛起的感激之意立刻就不见了,睁大了眼睛冲着钱少少道:“尔敢!”
钱少少见徐五想如此认真,就拱拱手道:“说错话了。”
徐五想叹息一声道:“丑八怪的辛酸你不明白,幸好我被县尊买下来了,幸好我出身玉山书院,幸好我没有辜负时光,如果我没有这些宝贵的经历,现在的我,在看到这种让我心动的姑娘的时候,只会默默地退避三舍。”
钱少少道:“你以为我这种美男子就没有烦恼吗?你们总是认为女子见到你们就躲得远远地,却不知道这该有多么的清静。
不知晓那些女子见到我就如蚁附膻的样子有多么的烦人!
你不明白一个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子为你跳楼是个什么状况,天知道她的兄弟会不会找我拼命。
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趁着徐五想还在愤怒的浑身发抖的时候,云昭指指窗户对钱少少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钱少少嘿嘿一笑,脚下用力,身子就倾斜着飞出来窗户,身子飞出去了还对徐五想道:“祝你心愿得逞,抱得美人归。”
钱少少跑了,徐五想便没了发怒的对象,云昭嫣然一笑漂亮的让徐五想很想骂人。
恨恨的挥挥手就去了自己的座位,他准备今夜不睡觉了,也一定要把拖慢的进程赶回来。
“整风运动的核心思想便是追思过往,让人们将过去的苦难说出来,讲明白,告诉那些已经忘掉那些苦难的人心生警惕,让他们明白现在的幸福生活得来不易。
还要让大家对我们的未来充满希望,相信在我们的领导下,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将来也一定会更加的光明。
这件事我们要持之以恒的搞下去,让每个人都明白幸福生活不是老天给的,也不是皇帝赏赐的,是我们自己用双手劳作出来的,也是我们用自己的战刀开拓出来的。
徐五想,你的幸福生活也是这么得来的,你要珍惜,同时也要为了我们所有人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努力!”
云昭清朗的声音在大书房里回荡,所有正在忙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听云昭讲述完毕之后,徐五想大声道:“这是我生命的意义。”
云昭呵呵笑道:“一个月后,你们需要全部下乡去,去听听百姓们真正的需求,莫要全部浮在上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徐五想道:“谁来接替我们呢?”
云昭大笑道:“那些长得漂亮的学弟学妹们,蓝田县人的审美观不能因为你们那点私心就被你们带进沟里。”
徐五想难看的麻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抱拳道:“谢过县尊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月的时间。”
云昭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就好!干活!”
“喏!”
第十三章曹化淳眼中的魔界
总体上来说,云昭认为中华历史上的那些开国帝王将相,在获取天下的时候充满了偶然性。
如果没有这些偶然性,刘邦应该被项羽干掉的,司马一家应该被曹操满门抄斩的,李渊应该被他的表兄杨广灭门的,赵匡胤应该被柴荣枭首示众的,至于大明本朝太祖,更是成功的不可思议,不但用的时间短,且是真正的从奴隶到皇帝,一步登天。
能杀掉他的人很多,可惜都没有成功。
这些人其实都是以弱胜强继而一统天下的。
云昭不想这样,不想把自己的造反生涯弄得险象环生,不论打了多么辉煌的胜仗,死的都是自己的手足同袍,那样就非常的没有意思。
云昭坚信,大明百姓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矛盾的是那些掌权者,他们裹挟百姓,污蔑对手,最后让所有的百姓为他的野心付出生命代价。
所以,云昭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他在努力的建设蓝田县,要让这个县成为大明世界的未来标杆,让所有大明人看到好的生活到底该是生命样子的,一个人到底该怎么生活才是正确的。
当自己人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时候,怀柔就是一种非常好的策略了。
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渴望是不可阻拦的,同时,这也是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所以打好根基太重要了。
大明太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原因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云昭在忠实的执行朱升的这个建议,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建议,既然和尚出身的朱元璋都能听进去,云昭这种人哪里会有听不进去的道理呢?
历史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早就是不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两个超级名将就能左右战场的时代了。
当火器这个东西出现之后,个人的武勇也逐渐退出了战场,再继续发展下去,武器比人还要重要的情形就会出现。
军队与军队之间对比的将是看谁犯的错误少!
谁犯的错误少,谁将获得胜利,谁更能经得住损失,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也是历史的发展趋势,也不可阻挡,云昭很清楚。
目前的蓝田县看似强大,却没有强大到让全世界人望之胆寒的地步,所以,必要的发展还是需要的。
春天的时候,一支支商队就要离开蓝田县,商队的掌柜的带着伙计们拜过神灵,在云昭的注视下沿着道路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他们的足迹将踏遍大明土地,甚至远至域外,就是这些商队让蓝田县的繁荣成为了一个现实的神话。
曹化淳就站在路边,目送络绎不绝的商队离开了蓝田县,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双青筋暴跳的手却将他焦急的心情表露无遗。
“这十天中有多少商队离开了蓝田县?”
袁敏道:“总计三百二十四支商队。”
曹化淳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仅仅是十天啊。”
袁敏摇头道:“全年的无法统计,蓝田县的商队多为半途商队,在更远的地方,他们还有更多的商队。”
曹化淳道:“他们同时还是强盗!袁敏,你有所不知,在云贵这些地方,还有无数的盗贼,他们专门对付商队,抢劫货物,无恶不作,开始的时候,蓝田县的商队也在劫掠之中,可是后来商队们发现,这些强盗变得有了一些章法,他们不再抢劫货物杀并把所有人都杀死,而是向这些商队征收非常昂贵的过路费。
一般为货值的一倍价钱,或者缴纳一半货物为过路费,这个价钱会让商队的人很肉痛,却不至于因为这个价钱抛弃货物,因为,即便是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他们依旧有的赚,只是少了一些罢了。
蓝田县的商队据说也在支付这样的费用,可是,蓝田县的商队回来之后,总能以比别的地方同样的货物便宜的多的价格出手货物。
这样一来,人们都在怀疑,是不是云氏盗贼已经除掉了以前的那些盗贼取而代之。
呵呵,一半人当山大王收取过路费,一半人做正当的商贾买卖,如此下去,蓝田县的商队必定会让别的商队没有了活路,虽然看似给了这些人一条活路,可是,那么多的商队没了生计,只是晚死一些时日罢了。
云昭的目的很清楚,他要独霸这些商道,蓝田县越发的繁荣,其余的地方就会越发的凋敝。”
袁敏低声道:“既然我们不能与蓝田县正面争斗,那么,是不是可以派出大量的人手斩断蓝田县伸出去的这些手呢?”
曹化淳摇摇头道:“做过了,很多人都一去不回……最后,是我们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主动停止了。”
袁敏道:“既然我们的很多人都一去不回,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蓝田县大部分的力量就不在蓝田县,我们是不是……”
曹化淳苦笑道:“蓝田县全民皆兵,他们在农田中耕作的农夫,在市场上做生意的小贩,在书院中读书的士子,只要有兵刃,就是一个个合格的军卒。
这些人每年用在军伍之事上的时间,比我们东厂的番子用的时间还要多。
这就是蓝田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原因,他们全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强盗窝,在强盗窝里要是还出现偷盗,抢劫之事那就真的是一个大笑话了。
可是,离开蓝田县……他们全部都是无恶不作的盗贼。
孤悬塞外的蓝田城,为什么会孤悬塞外呢?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杀光了蓝田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的蒙古人。
东厂番子从桑干河下游见到了恐怖的一幕——蒙古人男女老幼的尸体堵塞了河道……
人们都说蝗虫乃是冤魂所化,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去年覆盖我大明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的蝗灾就是那些蒙古人的冤魂所化。
袁敏啊,你看到的蓝田县是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在我眼中,这里是被黑雾笼罩的鬼蜮,这里行走的人全部是食尸鬼!
他们在吞噬大明的血肉肥己!
蓝田县所有的繁盛,都是大明其余地方的百姓用血肉供养出来的。
而云昭,就是那个坐在枯骨上饮人血的盖世魔王!”
听了曹化淳的话,袁敏疑惑的朝四周瞅瞅,再看看天上逐渐炽热的太阳,这里春和景明,阳光明媚,来往的人虽有不同,却一个个都拖着影子,相互谈话,笑容满面的似乎并无不妥。
他知晓,这是厂公的一种比喻,可是,他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思绪投入到厂公描述的世界里,却总是不能成功。
“这就是魔的可怕之处,他们会制造幻境,遮蔽我们的眼睛,蒙蔽我们的灵识……等到魔国形成,天下人都不过是他的盘中餐而已。”
曹化淳的话不断地在袁敏耳边响起,袁敏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代入到曹化淳的世界里去。
毕竟,这里的世界,似乎比大明其余的地方更像是天堂。
诅咒是一种最无能的攻击方式!
也不知怎么的,袁敏忽然觉得,厂公已经彻底的老了。
云昭在下午的时候见到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宦官,虽然他在秦王府见过无数的宦官,也见过王承恩,但是,真正接触曹化淳这种存在的宦官,还是第一次。
准确的说,这个老宦官并不算老,甚至显得比常人年轻一些,皮肤细腻白皙,一对眉毛整理的非常整齐,虽然已经告老,身上依旧穿着一袭滚龙袍,只是袍子上的龙都只有三根脚趾,乍一看跟鸡爪子一般。
曹化淳见云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袍子上,就笑着拱手道:“这是陛下念老奴有些苦劳,赏赐的袍服。”
云昭再次瞅了一眼这一袭白底黑章的滚龙袍轻声道:“听闻当年魏忠贤身上穿的就是这种袍服?”
曹化淳笑道:“魏忠贤蒙蔽天子,欺君罔上,在河间府悬梁自尽之时身上只有一袭里衣,并无蟒袍。”
云昭叹息一声道:“尝听人说,权阉祸国,大多死无葬身之地,曹公能够全身而退,可喜可贺。”
曹化淳笑道:“魏忠贤之事当为后来者戒,某家虽然也是内府之人,却处处以三宝太监为念,只是一心忠君,不敢有他念。”
云昭邀请曹化淳坐下,自己回到了办公桌前,将双手摆在桌子上道:“如果你愿意,就好事做到底,把你安插在宫娥中的细作带走吧,这都是一些可怜人,就不莫要祸祸她们了,让她们可以安静的在蓝田县活下去,这也是一桩功德。”
曹化淳笑道:“这本就是一桩功德,不过,不是我的,是皇后陛下的仁念,曹化淳不过是一介奴婢,如何能替主人做主。
县尊有所不知,当年客氏暗藏八名颜色殊丽的宫人,被人弹劾为欲行吕不韦之事,被皇后下令鞭死于浣衣局,从这以后,再也无人敢私蓄宫人。”
云昭摆摆手道:“罢了,即便是放了,你也不会说出来,这件事就这样吧,替我谢过皇后陛下恩典。
徐五想,去我的礼单过来。”
徐五想很快就拿来一本礼单,云昭命徐五想把礼单交给曹化淳道:“礼单上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那就是粮食,我想,皇后陛下也看不上西北粗鄙之地打造出来的头面首饰,就干脆全部给了粮食。
说来也怪,东南每年通过运河向京师运送粮食四百万担,为何京师米粮的缺口还是如此之大?
京城附近一马平川的难道就不能自给自足吗?”
曹化淳道:“天子守国门岂能是一句虚言,自我皇登基以来,京师周边之战不下六场,兵火战乱之地,即便是有沃野千里也无从耕作。
县尊既然体恤陛下,就该处处为国才是。”
云昭默然,思忖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曹化淳道:“这是我给陛下的答复,有了这个答复,我想,陛下或许能睡个好觉。”
曹化淳双手接过信函,见这封信没有封口,就拱手道:“请县尊用上火漆,印信。”
云昭摆摆手道:“不用,你可以看,天下人都能看。”
曹化淳打开信函扫了一眼有些悲愤的道:“县尊羞辱陛下过甚。”
云昭淡淡的道:“陛下若有不测,云昭当起兵为陛下复仇!杀尽天下不臣之贼!
这句话之忠心天日可表,有何冒犯之处?”
曹化淳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就大踏步的离开了云昭的书房。
曹化淳走了,袁敏自然也跟着走了,他回首看了一眼云昭规模惊人的大书房,若有所思的离开。
徐五想见云昭默默地喝着茶水,瞅着玉山陷入了沉思,也就不再打扰他,挥挥手,大书房里的人就迅速全部离开,他关上大书房的门,把这里完全留给了云昭一个人。
没必要再惺惺作态,云昭已经开始厌倦了给朱由校一些虚假的希望。
这一次,他直白的告诉皇帝,在这个时候,蓝田县是他的盟友,不再是他的臣子,只要他活着,蓝田县就不会对他不利。
这样做可以绝了某些人首鼠两端的想法,绝了继续向朝廷效忠的心思,开始以真正的蓝田人的身份来考虑蓝田县将要面对的新的局面。
一切的变化都是来自于皇帝的态度。
云昭希望皇帝能够专心的去面对黄台吉,李洪基等人,最好不要把蓝田县当成需要优先对付的目标。
傍晚的时候,曹化淳离开了玉山,直奔西安城,他在西安城盘恒了两日,两次求见秦王都被拒绝,无奈之下只得离开西安城向潼关出发。
在潼关,他取了云昭给皇后娘娘的五万担粮食,星夜向京师进发。
云昭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那封信的消息,看样子曹化淳想要直接交给皇帝。
云昭召集人重新拟定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的策略,结果,在大明地图上,关中明显的成了一片被大明放弃的土地,在关中周围,大明的军事力量只有不足两万边军。
不论是大明军队,还是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都不肯靠近关中,没有人能知道云昭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从关中的局面来看,云昭有攻击所有人的理由跟动力。
这种局面下,对皇帝,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来说,最优的选择就是合兵一处先干掉蓝田县,然后再拼个你死我活,可惜,这样的联盟,他们无论如何都组建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大势一点点的向蓝田县倾斜。
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
五月的时候,徐五想成亲了,妻子就是来自紫禁城的宫娥苏黛。
传说县尊勃然大怒,一夜之间连贬徐五想四级发配大荔县担任大里长,无事不得回玉山。
即便如此,迎娶宫娥的玉山官员依旧络绎不绝,等待他们的就是与徐五想同样的待遇,发配各县担任里长,或者大里长。
至此,坊间谣言,铁板一块的蓝田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些人被发配出去了,那些已经担任里长,大里长两年到三年的人则回到了玉山,纷纷担任要职。
徐五想是在成亲五天之后离开苏黛的,此时,苏黛哭泣的几乎要昏死过去了。
丈夫位高权重的事情她刚刚得知,来不及欢喜,就受到了当头一棒,因为她的缘故,这个她口中的丑八怪,丢了高官,要去乡下种田。
“休要听那些胡言乱语,蓝田县与其余地方不同,官员如同流水总要流转不休的,这里不允许一个人长期留在一个位置上的。
我只是已经到了流转的时候了,去了乡下,我也不是需要亲自下地种田,依旧是官员,只是监督别人种田,另外啊,你也别小看了大里长,这个官职基本上等于是大荔县知县。
是重用,而非贬斥!”
不管徐五想如何的解释,在苏黛这种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女子来说,只要是被贬斥出京城的人,必定是遭了殃的。
里长,大里长上任自然是不能携带家眷的,徐五想原本想在离别的时候好好温存一下的,现在没了机会,安慰了苏黛整整一个晚上,这才在天明的时候带着两个从吏骑马上了路。
第一阶段的整风没有取得云昭希望的后果,主要是大家对这种新的东西认识不足,也不知道该从那里抓起,只能西施效颦的学蓝田本县的各种举措。
云昭对此极为不满,这才是徐五想这些中枢人员下乡的真正用意。
如果不能真正的把人心聚拢在一起,云昭认为占再大的地盘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冯英呕吐的厉害,钱多多屁事没有。
按理说冯英的身体要比钱多多好,可是,钱多多整天抓着一大把青杏咬的咯吱咯吱的让人直流口水,冯英却连睡一个好觉都成了奢望。
瞅着冯英六个月的大肚皮,云昭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智商不敢有过高的期望,人家孕吐一般都是从刚怀孕开始的,冯英却是从怀孕五个多月之后开始孕吐的。
已经蓄发半年的玄敬师太,给冯英做了严格的检查,也不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最后告诉云昭妇人怀孕本就有各种各样的症状,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稀奇。
事实上梳着短发髻的玄敬师太也是一个孕妇,看她从钱多多那里讨来青杏一起大嚼的样子,即便云昭的口水哗啦哗啦的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
不过,在得到母亲的允许,冯英睡到云昭房间之后,这种症状就神奇的消失了。
瞅着冯英一口气吃掉了四个鸡腿之后,云昭终于忍不住道:“你想要跟我在一起就早说,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冯英抬起满是油脂的脸无辜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内宅睡的时候,只要闻到不好的味道就会呕吐。
你这里没味道,所以就不吐了。”
钱多多在一边不屑的道:“这是缺男人的毛病,可惜哟,挺着一个大肚皮……”
冯英对钱多多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早就不在意了,也不管手上全是油抓住云昭的手对钱多多道:“我想我男人没什么不对。”
眼看着钱多多就要爆发了,云昭就拉住钱多多的手道:“正好,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蜀中的事情。”
第十四章打败大明军队的人到底是谁
蓝田县想要经营蜀中,这早就在谋划中了。
潜移默化的经营蜀中对蓝田县来说并不难。
现如今,关中才是蜀中货物最大的集散地,也是把握蜀中通往中原大地要道的霸主。
如果云氏关闭蜀道,那么,蜀中就真的可以关上大门自成一体了。
大明蜀王不是云昭入侵蜀中的阻碍,大明四川巡抚以及各级官吏也不是什么阻碍,唯一能让云昭重视的人便是——秦良玉!
对付蜀王,秦王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就目前而言,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非常的紧密了,尤其是在商业一道上,更是让天下藩王眼红的存在。
至于大明官员?
玉山书院出去的那些人有的是办法来应付他们,这些人可以收买,可以胁迫,可以勒索,可以投其所好,总之,在这个朝廷实力已经不能保护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节操大多都不是很好。
秦良玉不同!
张秉忠三次垂涎蜀中,三次被这个老婆子用很少的兵力就给打的落荒而逃,罗汝才更是差点被这个老妇人打的全军覆没。
这些年,云氏不断地向石柱土司示好,不论是粮食,还是物资,甚至是武器都大方的支援了很多,可惜,秦良玉对这些东西来者不拒,甚至放出话说云昭这个小孙孙就该多孝敬一下她这个穷困的老祖母。
至于帮助云氏在蜀中立足的事情,她老人家一概不参与,甚至还处处提防,这一次在绵州屯田驻军的主意就是这位老妇人出的,四川巡抚邵捷春欣然采纳。
在绵阳屯军,可以很好地守卫,青川,剑阁,以及与云昭势力接壤的文县,只要蓝田县大军想要进入蜀中,这些地方都是必经之路。
强行进入蜀中这种张秉忠才喜欢干的事情,云昭自然是不做的。
他甚至希望张秉忠能够先入蜀中,替他荡平一且反抗力量,然后,他再进入安抚那里的百姓,顺便斩首张秉忠,为蜀中百姓出一口气。
这个时候,冯英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如果到时候由冯英带着伏牛山的强盗们先进入蜀中,就能减少非常多的无谓的战斗。
至少,石柱一地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抗之心了。
这是蓝田县大小头领们的一致意见。
冯英的肚皮很大,才六个月肚皮上的血管就清晰可辨,这让云昭很是担心,再继续下去肚皮就会炸裂。
“里面不会有两个吧?”
“我也想,可是,玄敬说没有,是一个。”
云昭把耳朵从冯英的肚皮上挪开,不是他想离开,而是冯英的肚皮上突然鼓起来一个小包……
“孩子在动拳脚呢,哎呀,扶我起来,我要净手。”
女人肚子大了之后,起夜这种事情就频繁起来,云昭将冯英扶起来,下床给她穿好鞋子,皱着眉头瞅瞅卧在外间酣睡如雷的云春云花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两个丫鬟。”
冯英笑道:“小楚也是这样的。”
“你答应把小楚嫁给钱少少了?”
“吃亏的是钱少少,又不是小楚,这是多多向我示好的举动,小楚自己又不抵触,我当然不会当恶人。
不过啊,小楚这一辈子难过了,嫁给了一个比她自己还要漂亮的丈夫,总会辛苦些的。”
云昭从床后把冯英搀扶出来,笑道:“小楚这些天在干什么?”
“被多多叫走了,听说是在教小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妇。”
云昭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说,多多准备让钱少少多娶几个是吧?”
冯英摇头道:“不是的,多多说能抬进门的只能是小楚一个,至于外边的她是没法子管的。”
“也是,这世界没法子要求十全十美的,有个八全八美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冯英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云昭道:“我算是几全几美?”
云昭叹口气道:“我们就算是倾尽全力相爱,也最多是五全五美,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冯英笑道:“还算是肯说实话,不过,等孩子出生之后我就能多几分欢喜。”
云昭笑了,摸摸冯英圆鼓鼓的肚皮道:“那就多生几个。”
两人刚刚睡下,云昭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床边的茶壶咯咯作响,云昭怵然一惊,一把拖起冯英冲着外边吼了一嗓子“地震了。”
两人顾不得穿鞋,正要往外跑的时候,云昭却觉得手腕子一紧,身体居然横着飞了起来,撞破了窗户,一瞬间就到了窗外。
顾不得浑身痛楚,才要重新进屋,却看见冯英一手拖着云春,一手拖着云花从屋子里的走了出来。
见三人都安全了,云昭狠狠的瞪了冯英一眼,就匆匆的朝内宅跑去。
好在,云氏的大宅是新修建的,建筑结实,虽然有一些瓦当掉下来了,房间却没有大碍。
云昭在确定母亲,钱多多都没事之后,顾不得安慰她们,就对亲卫吼叫道:“擂鼓!“
就在他下令的功夫,地面又开始摇晃,他觉得脚下的大地忽然间就变成了波浪。
这一阵摇晃,足足持续了两个呼吸才停下来。
云昭阴郁的瞅着倒塌的花园围墙,心中就像是被塞了一个秤砣。
钱多多带着哭腔道:“夫君,地龙翻身了。”
云昭抓着她的手道:“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云娘厉声对云昭吼道:“聚将鼓已经敲响,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云昭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了大书房。
还没有到达大书房,迎面就遇到了全身披挂的云虎,云豹,云蛟,云杨。
“带你们的本部迅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查验灾情,尽你们的力量救援灾民。”
四人应诺一声就匆匆的去了。
云昭身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抽掉军中帐篷,在旷野中安置百姓,命令百姓全部离开家,在旷野露宿。”
“命大里长,里长迅速组织团练,维护乡里,若有趁火打劫者杀,若有囤积居奇者,杀!有令不遵者,杀!”
“召集全蓝田县所有郎中,按照事先布置好的方案搭建战地医馆,分配好人手。”
“张明亮,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确定受灾最重的地方,我要尽快抵达。”
“命令蓝田县市场全部停业,那里所有可以使用的救灾物资都要征用,若有不遵者,杀!”
“命令玉山书院上院一年级以上的学子,全部着甲,按照我们制定的紧急条例行事!”
“命令玉山城守军即刻盘查受损状况,清点死伤人数,统计灾情。”
“命凤凰山大营停止训练,全部军卒整装,在军营待命,无令私自出营门者,斩!”
“命云福,云霄,关闭外界通往蓝田的所有通道……”
云昭一路走一路下令,身边聚拢的人,纷纷离开,不大功夫,无数马蹄声就在玉山城里响起。
与此同时,四条火龙离开了玉山城,在路口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狂飙,一边跑,一边有人大喊:“县尊有令,离开房屋,露宿原野,避开山脚……”
云昭抵达大书房之后,有更多的人拿着刚刚写好的文书在这里等他,云昭掏出印鉴,一边复核这些军令,一边快速的用印,等到大书房里的人终于变少了。
忽然觉得脚上一暖,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钱多多蹲在地上给他穿鞋子。
冯英在一边一脸歉意的看着他。
膝盖,手肘处火辣辣的痛,云昭咬着牙把钱多多扶起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冯英道:“在这里我才是你们的王,事事以我为主,在家里,我是你的丈夫,岂有丢下怀孕的妻子自己先跑的道理?”
冯英撩起云昭的衣袖,一边用白色的面纱包扎伤口一边摇头道:“妻子没了你还能再娶,你没了,蓝田危在旦夕。”
云昭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该死的天灾,但愿,震中不在我蓝田县。”
大书房是整个大明最坚固所在,云昭估计就刚才那种五六级烈度的地震还对这个全卯榫结构的大型木制建筑造不成危害。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敢让钱多多,冯英两个孕妇在这里多待,不一会,护卫来禀报,中军大帐已经搭建完毕,云昭就带着她们去了中军大帐。
这样的地震对云氏大宅这样的建筑损伤不大,对一般的夯土建筑就很难说了。
此时的玉山城拗哭之声不绝于耳。
云昭在中军大帐中走来走去没有片刻清闲。
距离地震过去已经两个时辰了,玉山城附近的大小官员派来的信使这才赶过来,禀报初步的灾情统计。
听了这些人的禀报,云昭松了一口气,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居然就是玉山城!
就连近在咫尺的蓝田县受损都不是很严重,而玉山城附近的百十座大烟囱,倒塌了三座,城中百姓房屋倒塌了四百余间。
玉山书院上的观星台受损严重,一半的建筑被崩塌的山体掩埋,失踪七人,受伤九人。
地震的重灾区在杳无人烟的秦岭深处……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亮的时候,云昭登上鼓楼,环目四望,昔日美丽的玉山城损毁的很严重,尤其是右边那一大片老住宅区,更是墙倒屋塌。
至于北边的这片新住宅区,虽然也有围墙倒塌的事情,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
云昭来到了老旧住宅区,看了之后也觉得幸运,这里的房子倒塌的很严重,死伤的人却不算多,偌大的帐篷里躺着百十个哼哼唧唧的伤患,至于真正死亡人数不多。
老旧房子的房顶大多是茅草顶棚,加上这些年以来,云氏庄子上的人都有了一些钱,很多人家都盖了新房子,出于节俭的目的,居住在老宅里的人大多是老人。
此时此刻蓝田县强大的组织能力终于体现出来了。
但凡是家宅无忧的人,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亦或是官员,商贾,全部离开了家,在废墟一般的老宅子上翻检,希望这片废墟下的人能得到最快的救治。
此时,外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云昭也加入到了搜索大军中,只要从废墟里救出一个人,人群就会大声欢呼。
钱少少搬开一块石头,瞅着一头被压在土墙下依旧哼哼唧唧的猪欢喜的道:“这里有一个活的。”
众人大喜,凑过来看了一眼,就鄙视的瞅瞅钱少少,就继续散开寻找。
五六千人在一片不大的庄子上翻检,一个时辰之后就确定这里再无被压在下面的人。
这才开始向外搜检。
云昭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一口水对钱少少道:“我忽然很理解朱由检的心情了。
就在昨晚,我还在跟冯英一起憧憬未来生活的时候,老天就来了一场地龙翻身,如果再厉害一些,就这一次灾难,就足以把我们这些年辛苦建设的成果毁于一旦。
你别说,我昨晚真的有些害怕了。”
钱少少摇头道:“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有追随我们的百姓,我们有武器,如果这里毁掉了,我们再换一个地方生活就是了,不出三年,我们还会拥有一片跟蓝田县一样繁华的地方。
只要你活着,蓝田县就灭亡不了。”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蓝田县如果毁灭了,我们重建的蓝田县永远都不会跟现在这个蓝田县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地龙翻身造成的损害,全部消除,如此,才能让百姓不再恐惧这种天灾。”
傍晚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钱多多,冯英都不在,她们是被云娘唤走的,云娘固执的认为,儿子的中军大帐就该是处理军务的地方,两个孕妇留在那里像什么话。
“我不建议将这次地龙翻身的灾难往小里说,而是应该往大了说,尤其是朝廷那里的奏疏,一定要夸大,夸大之后再夸大。
据潼关送来的消息来看,河南那边的地龙翻身的烈度要比我们这里小,但是那边倒塌的房子却比我们这里还要多。
所以,为了不让河南那边的官员为难,我们应该说的更加严重才好。”
蓝田县刘主簿第一个说话,目光却盯在云昭脸上,如果云昭不同意他好随时改变说词。
“要给外人一个印象,那就是,我蓝田县遭受了天灾,一时之间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云昭看了看胡须花白的高正茂一眼,微微点点头。
钱少少道:“由于,在灾难发生的第一刻起,蓝田县已经被军事管制,所以,外边的人直到现在,只知道蓝田县遭了灾,却不知道我们实际受损状况。
我以为我们应该好好利用一下灾难,当别人都以为我们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奋勇精进一下。”
张明亮点头道:“我们制定了无数的计划,好多时机不好不能执行的计划,我以为可以执行了。”
云昭皱眉道:“瞒不过西安城的那些人。”
钱少少道:“蓝田县很大,西安城只是被波及而已,更何况,西安城也并非是毫发无损,丹凤门城墙垮塌了三十余丈,钟楼,鼓楼都出现了两寸宽的裂缝。
各个坊间垮塌房屋不少于两千间。
我们这里夸大一些说的过去。”
云昭点头道:“那就如此上报,不过,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减灾救灾,这是我们第一优先要做的事。”
随着蓝田县各处的消息齐聚云昭书案,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也终于有心情向朝廷编造灾情了。
据云昭奏疏上讲,蓝田县损失惨重,各处房屋倒塌两万余,压死百姓六千,受伤者不计其数,蓝田县城墙尽数倒塌……百姓露宿于野,有家不敢回,惨不堪言……
总体上来说,这一次的地震是嘉靖三十四年华县大地震的余震。
当时那一次剧烈的地震,山西、陕西、河南同时地震,声如雷。渭南、华州、朝邑、三原、蒲州等处更是天翻地覆。
根据西安府志记载,那一次大地震压死军民八十三万,倒塌房屋百万余,波及三省一百零一个县。
地方官在向皇帝禀报灾情的时候一般都会夸大几倍的上报,所以,云昭这些人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就蓝田县夸大了无数倍的灾情报告,夹杂在陕西,河南,山西,甚至四川,湖北等地官员的灾情报告中,毫不起眼。
云昭很不明白,这次地震关山西,四川,湖北什么事。
等皇帝旨意下达之后,云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只要地龙翻身,那就是皇帝的品德有亏。
地方上就必须减免税赋,于是,河南,山西,四川,湖北减免税赋三成……至于受灾最重的关中,皇帝仅仅是下旨慰问了一下,并无减免税赋的好处降临。
“这是你的错!”
钱少少直言不讳。
“是你把蓝田县受灾的状况写的太轻了。”
“你想不想听听河南巡抚是怎么写的奏折?人家是这样说的:渑池地大震,地中若万马奔驰,尘雾障天。夜复大雨,雷电交作,民舍尽塌,压死三万余人……
四川巡抚是这样说的:汉中地裂涌出黑水,鳅鳝结聚,不知何来。震时河水俱干……倾倒城垣、楼垛、堤坝、官舍民房并村落寺观,一时俱倒塌如平地。压死兵民三万一千余人及牛马牲畜无算。
湖北巡抚是这样说的:……其时地裂泉涌,上喷二三丈高,遍地水流,沟浍皆盈,移时即消化为乌有。……合邑震塌房屋约数十万间,……其时死尸遍于四野,不能殓葬者甚多,凡值村落之处,腥臭之气达于四远,难以俱载。”
“再看看你是怎么写的:各处房屋倒塌两万余,压死百姓六千,受伤者不计其数,蓝田县城墙尽数倒塌……百姓露宿于野,有家不敢回,惨不堪言……
咱们蓝田县城本身就没有城墙好吧,曹化淳,以及东厂的番子都知晓,有这么一个漏洞,别的话人家都不信了。
咱们全县死伤了六百余百姓,如此惨状,你说六千这实在是太少了,跟别人比起来,我们算是轻的,你这样写了奏章,就连孙传庭这个陕西巡抚都不好帮我们打圆场。”
云昭瞅着钱少少拿来的消息喃喃自语道:“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无耻了,已经有些羞愧感了,没想到这些人根本就没脸皮啊!”
钱少少叹口气道:“都想从皇帝这头瘦驴身上刮下二两油来,他们也不看看皇帝这头瘦驴身上还能刮下来油不?
这一场地震,注定了杨嗣昌在河南,湖北剿匪徒劳无功,注定了洪承畴,孙传庭他们要回驻地就食。
也注定了人家李洪基可以一飞冲天了,注定张秉忠可以放下所有忧虑兵进蜀中。
阿昭,打败官军的不是李洪基这些贼寇,也不是这场地龙翻身,而是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大明官员。”
第十五章法兽诞生
灾难面前,最能体现集体的力量。
而蓝田县的集体力量历来是强大无匹的。
玉山城里倒塌的四百余房屋,在灾难过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就重新矗立在原地上。
玉山城里的砖瓦是现成的,木料是县城的,至于人……连云昭都亲自参与建造房屋之后,倾尽玉山城所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重新修建好可以容纳两千人的人字梁柱结构的长排平房不算难事。
废墟里面的砖瓦被捡拾出来,剩余的土坯被水泡软之后重新加高了地基,每家每户还空出一片院子,院子用木栅栏隔开,勤快些的人家已经在院子里种上了果树。
这两个月里,蓝田县没有军事斗争,但是,整风运动却没有停止,云昭准备在这次重建工作中,将蓝田一家的信念镌刻在每一个蓝田人的心上。
房子建成了,红砖青瓦煞是好看,一排排,一栋栋整齐划一,红砖砌造的门楼不算高大,却每家一个,如果门楣上再悬挂上“孝悌之家”或者“光荣之家”的小匾额,主人家出门的时候都会仰首挺胸,自觉高人一等。
在大明世界里,想要人们放弃等级观念这纯属做梦,我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肉臊子,你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豆腐臊子都要拿出来比划一下的风气下,谈什么平等就是扯淡。
玉山城的房子修建好了,蓝田县其余地方的房子自然也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此次地震中倒塌的房子多数为土坯房,老房子,这几年新建的房屋大多数用了木料跟砖石,倒塌的不算多。
新房子在建造的时候大家伙齐心协力,可是,房子建造好之后,官府宣布了分配方案,各地就乱了套了。
以前,大家都可怜那些在地震中房子倒塌的人家,在房子建好之后,都以为这些人家会欠官府老大一笔钱……当大家伙听说这些住房子的人家只要付很少的砖瓦,木料钱,就能盖房,以后一月只需要给官府支付三十个钱,十年之后房子就归这家人所有的政策下来之后,在一夜之中,蓝田县又倒塌了房子一万两千多间。
只是这一次,无人伤亡。
云昭从工地上灰头土脸的回来之后刚刚喝了一口茶水,新来的秘书杨雄就拿来了一本文书请云昭签字用印。
“怎么多了这么多需要重建的房子?”云昭匆匆看了一眼最后的统计数字有些无话可说。
“一年三百六十钱,十年三千六百钱合五两银子,租房子住都赚大了,百姓就是这么算账的,他们很朴实。”
云昭瘫在椅子上苦笑一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聪明人算一笔账吗?”
杨雄笑道:“聪明人自然是有的,只是被百姓一拳打掉了牙齿,然后就不敢聪明了。”
“他们难道不知晓集中居住之后,耕作的土地多出来不少,他们自己居住的地基面积其实是在缩小的吗?”
“知道,可是我们修建的是砖瓦房,好看结实不说,布局合理,前面有院子,可以充当谷场,后院可以养猪,养鸡,有茅厕……最重要的,就是房子变成了红砖房!”
云昭皱眉道:“把这个道理跟百姓讲清楚,要不然,我们需要建造的房屋会更多。”
杨雄小心的看看云昭的脸色,低声咳嗽一声道:“建造啊,这几年咱们的砖瓦窑积存的砖瓦堆积如山,百姓们从秦岭里砍伐的木料有堆放六年的,这一次可以把这些物资消耗一空。
砖瓦原本就是泥土,蓝田县窑口众多,人口众多,只要命令这些窑工们日夜制造砖瓦,就能把泥土变成钱,木头长在秦岭,数不胜数,只要命人进山砍伐,最后把砖瓦,木头变成我蓝田县实实在在的财富,这对我蓝田县有莫大的好处。
如果可能,卑职建议再多修建一些房子。”
云昭抬头看了看杨雄叹口气道:“人人都说玉山书院后面的毕业生总是比不上最初的三届,我很不以为然,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
杨雄听了并不羞恼,弯下腰施礼道:“请学长教诲。”
云昭低声道:“你的建议其实很好,可以把我们这些年让给蓝田县百姓的利益再通过这样的方式赚回来。
看起来似乎百姓有了房屋,我们获得了钱财,民众满意,官府满意,只有大地在受损失,而大地的潜力是无穷的,我们可以无尽的索取。
这样做无可厚非。
如果是大地主动赐予,我们当然可以这样做,可惜,这不是大地的赐予,驱动这一切的是我们的私心跟利欲。
任何事情只要有我们人的参与,一件好的事情总会变成坏事。
今天,你杨雄满足于从百姓手中获取三千六百枚钱,跟他们多余出来的土地,明天,你就会觉得这样来钱太慢,三千六百钱就会变成三万六千钱,你会为了节省更多的土地从而把平房盖成小楼……总之,从百姓手中取钱的法子总是会有的。
如此一来,你们就会发现,官府的职责已经发生了改变,他本身是管理人民,帮助人民,保护人民的一个集团,有了利欲心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从人民身上攫取利益的集团。
这样的一个集团,跟大明现在的官府有什么区别?
你们学过同样的课程,那么,你以为徐五想他们就想不到这样的敛财方式吗?
他们的看法与你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认为百姓的生活改变,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百姓们想要更好的房子,是因为他们生活已经发生了大的改变,这才主动去追求更好的房子,更加美味的食物,更加得体的衣着。
我们是官府,我们只能引导他们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一切的变化都是出自百姓的自觉,而不是在他们身上使用计谋。
我们所有的计谋都该使用在敌人身上,让他们感受到计谋的威力,感受到被我们算计的痛苦。
而不是通过我们掌握的资料对我们的百姓使用计谋,这样的胜利毫无意义,总有一天百姓们会明白过来的,那时候,我们将失去最宝贵的人心,对一个官府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人心更加重要,失去了人心,就算我们的仓库里装了全天下的财富,对我们的事业来说,是有害的。
就目前而言,蓝田县人刚刚脱离了饥馑之忧,我们需要在民间积蓄更多的财富,让百姓们相信我们说的每一句话,相信跟着我们,接受我们的统治,他们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好生活。
这就是我们这一次整顿蓝田县的目的所在。”
杨雄听了云昭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声道:“卑职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既然县尊已经有了成命,我会将这件事情坦白的以文书的形式告知每一个蓝田县人,让他们做出选择。”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杨雄道:“你在借势,是在借我蓝田县官府这十年来养成的大势,你应该抛开你的身份,亲自去百姓中间给他们讲述这个道理,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杨雄笑道:“卑职只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恐怕经不起百姓群殴,卑职还是以为用官府的告示,告知百姓效果会更好。”
云昭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去试试,记住了,要公正,要坦白!”
杨雄笑着接过云昭批阅后的文书,又道:“卢象升如今就在大荔县,他不与官府接触,带着两个老仆,用两只脚在关中大地上跋涉。”
“他在做什么?”
“据说,是在书写《鬼语疏牍》,徐五想看过一部分,说卢象升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是一个鬼,不过,这只鬼依旧是大明的臣子,所以,他从京师一路走到蓝田县,记录下来了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奏疏的形式成文,希望皇帝能够看到……
唉,他太迂腐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给皇帝一本天书,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大明之危成于正德,怠于嘉靖,显于万历,至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云昭笑了,起身拍拍杨雄的肩膀道:“你太悲观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把自己活成神,翻看我泱泱中华史册,这种人数不数胜,卢象升坚持认为大明还有希望,那么,他为此努力没有错。
记住了,任何人的努力都没有错,有人一生努力想过上好日子这没错,有人赤胆忠心为国尽忠这也没有错,就是这些人让我们的史册看起来精彩纷呈妙不可言。
当然,像范文程这般努力要做一个叛国者的就有大问题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将来有一天被天下人审判的时候,他就不能喊冤!”
杨雄点点头,又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抱着文书出去了。
他在玉山书院求学八载,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对于云昭今天讲述的这些新的,超前的思维方式还是不能全盘接受。
云昭知道,只要这家伙想出可以驳倒这些理论的想法,他会再来辩论一下的。
对于房子,云昭其实是不在乎的,因为就目前这样的处境总体上对百姓还是有利的。
五两银子的建造成本,本来就是亏损的,只是结余出来的土地可以回到官府手中,再做二次分配。
蓝田县的土地价格昂贵,即便是云昭已经大力号召人们开荒,以至于十年来蓝田县的耕地面积扩大了三倍之多,可惜,这里的人口却增加了十倍不止。
不论人们开垦出多少良田,最后,总是不够用的。
而身为一个真正蓝田县人的标志就是获得一块可以耕作的土地……
这个要求并非是官方的,官方认可做工的人,商贾,手艺人都是蓝田县人,可是呢,百姓们依旧执着的认为有一块地的人才是真正的本地人。
很难想象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会亲自带领全家牵牛扶犁耕作一块只有两亩地大小的土地。
很难想象这个拥有一个商队的家伙会在经商的路上收集他认为最好的泥土,最终带回家里,蒸熟之后再抛散在自己的土地上。
蓝田县人的土地说珍贵极度珍贵,如果想要用买的形式获得土地这基本不可能,可是,只要只要是父母都在籍的新生儿,不论男女,他(她)都会自动获得一块土地。
现如今,蓝田县新生儿分配到的口田只有一亩三分地。
这是没办法的一件事,土地资源是恒定的,人口却在暴增,好在蓝田县人还用不着靠土地吃饭,更多的是商业活动支撑了蓝田县人的生计。
也就是因为这样,让蓝田县的减灾救灾活动变得有利可图。
卢象升蹲在田地里,捏了一把泥土,然后松开,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泥土,对徐五想道:“墒情很好啊。”
徐五想指指地里将要收割的麦子道:“这时候您应该看麦田来判断墒情,而不是抓一把泥土。”
卢象升笑道:“我不是迂腐,是要培养我看事情的方式。”
“看根本?”
“是的,看根本,多年以来,我的眼睛被浮云遮住了,现在我想通过手脚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徐五想笑道:“您在大荔县看到了什么?”
卢象升想了一下道:“我看到了平等。”
“从哪里看到的?”
卢象升从怀里掏出一份文告递给徐五想道:“你蓝田县县衙敬告百姓书。”
徐五想接过文告看了一眼道:“这是为了防止百姓捣毁自己家的住房换取救灾房的公告。”
卢象升点头道:“就这一份公告,就说明蓝田县没有欺骗,隐瞒任何事,以此类推,你们对百姓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无私的。”
徐五想摇头道:“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说,手段还是必须的,什么都告诉百姓也不是好事。
您必须要明白,统治蓝田县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法”!不是云昭,不是儒,官府是规矩,是道理,是百姓最后的依靠。
蓝田县做这些解释是基于“法”,不是基于某种道理,更不是士大夫仁义治理天下的体现。
之所以把救灾房子跟百姓原有的房子做一个比较公正的比较,最后给出一个比较公正的数字,是根据蓝田县律法,必须说而已。”
卢象升笑了,坐在沟渠边上,清洗了手,然后就站在麦田边上道:“一场大灾害,对蓝田县毫无影响吗?”
徐五想冷声道:“这十年中,蓝田县遭旱灾六次,水灾一次,再加上此次的地龙翻身,共计八次灾害。”
卢象升想了一下道:“与河南很多州县无异!”
徐五想皱皱眉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念道:“这才是我们蓝田县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我们用事实告诉天下人,人可以征服灾难,只要万众一心,天大的灾难也是可以扛过去,自古以来,我们的祖先就是依靠这种能力艰难的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祖先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一样能做到。
这一次地龙翻身不过是小事情而已,我们曾经遭遇过更糟糕的事情,以后还会遇到更加倒霉的事情。
这都不要紧,只要我们活着,就能一次次的翻身,最终,我们还将是这片大地的主宰。
卢先生,欢迎你来到蓝田县,这里依旧是大明的土地,以后也将是大明的土地。
大明没有错,日月为明,我们就是光明!
有错的是皇帝,是士大夫们,是那些土豪劣绅,是我们每一个人。
而蓝田县,就是一个正在改正错误的地方!
我们自立不是为了要当皇帝,当权贵,当富人,是大明世界在自我修复,自我苏醒,自我振奋。
朱明王朝不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主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片土地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
卢先生,蓝田县属于所有大明百姓,属于每一个汉家子。
十年以来,我们接收了所有来蓝田县的人,不论他是皇亲还是国戚,亦或是士大夫,读书人,商贾,农人,手工业者,哪怕是乞丐在这里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因为,这是他们的土地,他们有权力在这里生活。”
卢象升等徐五想慷慨激昂的念完了,才伸手要过这封信,皱眉道:“怎么要把我的信念出来?”
徐五想道:“这是县尊安排的,要我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时机把这断话念给你听,效果会更好。”
卢象升把信揣进袖子里背着手看了一会田野对徐五想道:“法,是虚无的,大明以獬豸为外在表现,蓝田以什么为外在表现呢?”
徐五想道:“卢象升!受过磨难的卢象升,县尊说昔日的卢象升如璞玉,如陨铁,如秕谷,现在的卢象升如白玉,如神兵,如垂头之谷穗,可堪大用。”
卢象升抬头看看太阳道:“低了!”
徐五想立刻道:“如朝阳,如海潮,如……”
卢象升制止了徐五想继续吹嘘,双手缩回袖子道:“法的地位低了。”
徐五想道:“不低了……”
卢象升仰天冲着青天大吼道:“低了!”
徐五想也大声道:“不低了。”
卢象升死死的盯着徐五想道:“昔日尧做皇帝的时候,在他的皇宫中饲养了一只獬豸,每当獬豸在宫中遇见了奸邪官员,就会用他的独角撞翻奸邪官员,然后吃掉。
徐五想,你告诉云昭,我要这样的权力。”
徐五想笑道:“幸好你是在我蓝田县担当獬豸的职责,如果在大明皇宫中,你可能会被活活撑死。
这是你这个大法官的职责说明,自己看吧!”
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文书递给了卢象升,转身就走,卢象升一把拉住他道:“你这就要走?”
徐五想拍开卢象升的手道:“在这之前你是尊贵的客人,我这个地方官自然要陪伴你一下以示尊重,现在,夏收迫在眉睫,我们是同僚,我公务繁忙的一塌糊涂,哪里有时间伺候你。
你的从人,属吏在馆驿等你,你也要忙着建设你的官衙,我想,你也没时间再赖在我大荔县不会去吧。”
说完话,就真的离开了。
卢象升冲着徐五想大声道:“我这头獬豸真的会吃人!”
徐五想远远地摆手道:“这辈子你连我的毛都吃不到!”
整风运动总是会出成果的……
这就是云昭任命卢象升为大法官的原因。
就目前而言,卢象升是云昭能找到的最合适这个职位的人,无论从本性上,还是家世上,亦或是经历,以及表现出来的大无畏决心,此人都是上上之选,加之,他自己就是蒙冤下狱,虽然很不名誉的活下来了,这让他对大明的司法制度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蓝田县不能再野蛮生长了,需要有序,有目的的发展。
时间说到底是站在云昭这一边的,不论外边的各个势力如何发展,都不可能快过蓝田县。
再给云昭五年时间,一个有着完整体系的蓝田县就会矗立在关中。
卢象升在馆驿中看那本文书看了整整五天,第六天推开大门出去的时候,对自己的一干年轻属官们道:“回蓝田县。”
他的属下很多,整整六十名属吏,十二个书吏,一百六十名全武装甲士,配备战马三百匹,马车十辆,以及三万枚簇新的银元,以及六张云昭签字用印之后没有写名字的空白任命文书。
这是蓝田县第一次大规模的放权,也是云昭第一次如此轻易地将一个极为重要的部门交给一个不是蓝田强盗,也不是玉山书院出身的外人。
“你给老卢的安排不错!”
再一次被解除军权的洪承畴倒在云昭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嘴上的话说的云淡风轻,视线却没有离开云昭的脸。
“不是我安排的,是他自己把自己送到这个位置上的,大法官这个位置除过他之外,你要是还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来就算我输。”
云昭手底下不停,很快批阅好了文书递给了守在边上的杨雄。
处理完公事,云昭给洪承畴的茶杯里添了茶水,坐在他身边道:“怎么,撑不住了?”
洪承畴指指心脏位置道:“这里受不了了。”
云昭道:“听说你要就任九边统帅了。”
洪承畴道:“担任不了,我不想去辽东……”
云昭笑道:“如果你能丢下,那就来我这里,只不过,你只能担任某一个县的县令。”
洪承畴笑了,端起茶杯道:“一言为定。”
云昭取过地图,指着清水县道:“去这里?”
洪承畴摇摇头道:“给我留着。”
云昭皱眉道:“你不现在过来?”
洪承畴笑了,指着京师方面道:“我想走建斗兄一样的路,死了之后再来蓝田县,也算是重新活一回。”
“有始有终?”
洪承畴叹口气道:”必须有始有终啊,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你也会看不起我,那时候,未必会愿意把一个县交给我。
上战场我不怕,跟建奴作战我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辽东啊——其实已经不是大明的天下了。
我向陛下上了奏疏,希望重兵固守山海关,我愿意降职担任山海关总兵,做保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被陛下给斥责了。
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准备用三年的时间打造出一条钢铁防线来,然后以这条稳固的防线为依托,逐步向北推进……”
云昭吃了一惊道:“你要放弃山海关以北?”
洪承畴摇摇头道:“那里纷乱如麻,统属不一,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将领之间各个心怀鬼胎,文官肚子里面有一千条听起来大义昭昭实则一无用处的策略。
满清人口稀少,即便是现在全族也不足五十万之众,让给他一些土地,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兵马来守卫,只要他们的兵马分散驻扎,就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如果他们不分兵,那么,这片土地依旧是无主之物,让与不让都没有多少意义。
对我大明来说则不然,防线每向北推进一百里,消耗就增加三成,三百里之后再推进一百里,消耗就会增加一半。
击败满清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大明国土广袤,却比满清更加虚弱,辽饷占据我大明军费之七成,每年没有半点进展……唉!”
云昭听了洪承畴的话摇摇头道:“你出了这个主意,皇帝没有砍掉你的脑袋,已经算是圣明了。”
洪承畴大笑道:“都舍不得这数十年丢进辽东的银子啊!大家都扛着吧,直到扛不住的那天,再接纳我的策略,就会发现一切都晚了。
只是,这样做,便宜了你,你的战线后退的更加厉害!”
洪承畴说着话,就在云昭挂在墙上的地图用毛笔划了一道线,这道线跟云昭一年前划的那道线很接近。
这道线从蓝田城起始,一直勾勒到了长江边。
洪承畴划完这条线,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好像刚才喝的是酒不是茶,云昭很是理解他的心思,一个人想要醉一下的时候,喝什么都会酩酊大醉。
他避开了卢象升,在卢象升进玉山城的头一天离开了玉山城,没有回西安,而是从潼关出关,去了河南。
他来蓝田县只有一个目的——为自己这颗没有寄托的心找一个归宿,并向这个归宿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洪承畴是一个不相信情义的人,或许是官员做久了之后,都对情义没有多少信心。
在他的眼中一个人想要被另一个人看重,唯一的考量标准就是有利用价值。
他衡量了非常长的时间,只有云昭这里待着最舒服,而地图上的那一笔就是他的投诚书。
云昭跟卢象升在玉山书院刚刚修好的观星台枯坐了一夜,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两人面前有两个小方桌,放桌上摆着一样的菜肴,一荤一素一汤一碗饭,一坛酒。
话没有说,饭食却吃得干干净净,两坛子酒陪伴二人从星斗满天直到太阳出山,红霞遍地。
酒喝完了,人却没有醉意,有些酒本来就是越喝越清醒的。
“卢象升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头法兽名曰——獬豸。”
“以后蓝田县所属的大法官名字都只有一个,名曰——獬豸!”
“獬豸可以顶撞尧舜吗?”
“现阶段不能,毕竟,在传说中獬豸是尧饲养的一头猛兽。”
“什么时候可以顶撞呢?”
“当天下人都认为皇帝不能无法无天的时候。”
“那时候或许已经有些晚了,并且已经造下无边的罪孽。”
“推翻皇帝总是需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的,蓝田县也不会例外。”
“你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所以,你也别拿我当圣人看,我的名字叫云昭,本性是一头野猪精,我想用我的鼻子为大家拱开一扇光明之门,用我的獠牙刺穿守门人,让大明世界的百姓有机会看看另外一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那个世界比我们现在这个世界要好?”
“我不做保证,我只是让大家见识一下,如果不成,就退回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卢象升下了玉山,第三天,以獬豸之名斩首绥德县知县高佩!
第十六章大明东印度公司的起源
云昭看过獬豸送来的文书之后,就不再过问高佩的事情,也严禁自己的部属去过问。
从文书上的内容来看,高佩死的不冤枉!
他犯了什么罪过不重要,主要是他犯的罪过足以砍头,他是什么人也不重要,主要是他犯了罪,所以,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云昭在尽量的淡化此事……一个被律法斩杀的人不值得大家重视。
不管他以前为蓝田县做过什么样的贡献,在他被獬豸斩杀之后,那些都不存在了。
这一刀斩尽了情义。
吃晚饭的时候,云昭接到了一份密报,看完之后就瞅着钱多多道:“你给了韩秀芬多大力度的支持?”
钱多多停下手中的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非常迷惘。
“妾身就给了韩秀芬一封信,鼓励她干出一番事业,让天下男子也知晓,女儿也能成大事。”
云昭把密报递给钱多多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的大董事科恩托郑芝龙来信问我,蓝田郡是否有意参与海上争锋。”
钱多多急急打开密报看了起来,冯英在一边道:“我们只有一艘船,能干什么?”
云昭道:“韩秀芬以一己之力在天堂湾海战中击败了阿拉伯海盗赛斯奥的四艘海盗船,然后尾随逃遁的赛斯奥到了天堂岛。
劫掠了赛斯奥在天堂岛上的所有金币,以赛斯奥的小儿子为人质,升起海盗旗,逼迫赛斯奥与她在天堂岛决战,”
冯英点点头道:“韩秀芬的战力不错。”
云昭道:“赛斯奥被阵斩!又杀了六个与她争夺海盗王的海盗船长。杀光了所有的阿拉伯海盗,最后还把赛斯奥的藏宝拿出三成分给了其余流浪海盗,成了天堂岛的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从钱多多那边传来,云昭转过头,只见钱多多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狂妄的指着云昭道:“我就知道!”
云昭连忙搀扶住嚣张的钱多多,把她按在椅子上道:“这是人家韩秀芬的战绩,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钱多多一双大眼睛睁的大大的,闪着光芒瞅着云昭道:“夫君,我想去海上,太过瘾了。
呀呀呀……海盗王啊,我也想当海盗王!我要杀人,抢劫,放火,强@奸……我要无恶不作!”
云昭在钱多多的人中上掐一下道:“醒醒,女海盗王不是没有,大肚子的海盗王还没听说过,要不,你在家里当强盗王算了,我这个头衔给你了。”
看完密信的冯英往喘着粗气的钱多多嘴里灌了一点水,等钱多多心情平缓下来之后道:“她现在被十六个苏丹,哈里发开出赏格,要绞死她,还被奥斯曼的王证明她是海魔鬼。
这说明韩秀芬对这些国家,部族的伤害很重,另外啊,既然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托郑芝龙来传话,就说明他们对韩秀芬也非常的不满。
我不相信韩秀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变成一个庞然大物,此刻,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问题是她在遥远的海上,我们无法支持。”
钱多多再一次顽强的站起来,一只脚努力了两次才踩在凳子上豪气干云的道:“命令泉州,广州的商行,再组建船队,运送人手,武器,物资给韩秀芬,我就不信了,那些土狗一样的土王能耐我何。”
钱多多已经疯了,明显没有办法商量事情,云昭笑道:“既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既然找到了我们,就说明他们有事情要跟我们谈,明日先见见郑芝龙跟科恩的信使。”
冯英点头道:“先问清楚,如果他们胆敢为难韩秀芬,在海上我们没有办法,在陆地上,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生死两难。
这个科恩既然是生意人,我想,不论是泉州,还是广州,这两个获得好货物的地方,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做好了决定,三个人就再也没法子好好吃饭了,主要是钱多多总是大呼小叫的,还狠狠咬了端菜进来的云花一口,咬的云花哇哇大叫,这顿饭就更加没法子吃了。
被睡不着的钱多多骚扰了一夜,云昭起床的时候哈欠连天,钱多多也一夜没睡却异常的精神。
不过,当郑芝豹以及一个留着小胡须的欧洲人被云虎带进大书房之后,钱多多就立刻变成了一个美丽端庄的贵妇。
对于郑芝龙这样的海盗,想要在陆地上办点事情,第一个寻找的人必定就是强盗。
云氏强盗如今在绿林道上声名显赫,想要通过其余强盗搭上这条线其实不难。
“蓝田号就是蓝田县的武装商船,我想,以我蓝田县人的脾气,如果不是对方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一定不会去伤害对方的。”
来人坐定之后,云昭没有跟这两人多说客气话,直接开门见山的承认了韩秀芬就是蓝田县人这个事实。
郑芝豹笑呵呵的道:“山上虎下海便是蛟龙,云氏一艘船就能搅动四海风云,郑某佩服,我大兄也说希望与云氏海上豪杰结交。”
云昭点点头,又朝科恩的信使用磕磕巴巴的英语道:“欢迎阁下来到蓝田县,东印度公司既然已经垄断了丁香交易,东西两方面出货,想来收益颇丰吧?”
使节很诧异云昭会说欧洲语言,不过他还是听不懂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钱多多也听不懂丈夫说的这种奇怪语言,不过她还是用纯正的日耳曼语对使者道:“你们说的那艘’蓝田号‘是属于我丈夫的财产,任何人不能侵犯。
我的丈夫在问,科恩先生是要成为我蓝田县的朋友,还是敌人。”
使者似乎被钱多多的美貌给迷住了,想要上前亲吻一下女士的手,又觉得不妥,就抚胸施礼道:“美丽的夫人,范德萨像您致敬。”
钱多多有些不满的对范德萨道:“你应该向我的丈夫致敬。”
范德萨重新向云昭见了礼,云昭并未起身,而是饶有兴趣的瞅着眼前的这个荷兰人。
同样对面前场景饶有兴趣的人是郑芝豹,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云昭先前对他点头,就说明,在有外人的时候,云昭不想跟他谈事情。
同文同种的,郑芝豹很理解云昭的安排。
“尊敬的伯爵先生,您麾下的蓝田号抢劫了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商船,伟大的科恩先生要我来问问伯爵先生,您希望我们派人从蓝田号那里拿回我们的货物呢,还是让您的部属把货物与船,以及船员都送回来,并且赔偿我们的损失呢?”
通过钱多多解释,云昭听懂了范德萨的话,他没有回答使者的话,而是问郑芝豹。
“荷兰人在大明有多少人?”
郑芝豹瞅瞅范德萨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实力强大,在爪哇的巴达维亚建立了总部,其他的据点设立在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上。
每个据点的人数超过了两万人,同时,拥有超过一百艘艘商船、三十艘战舰、五万名水手、与一万名佣兵的军队。
同时,他们在新安县,广州,泉州,漳州一带有船十六艘,水手两千余,以及商号六个,共计不超过三千人。”
云昭点点头道:“香料是一个好东西,在大明也奇贵无比,飞黄兄(郑志龙的号)难道就没有想着建立一个大明东印度公司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欧洲人专门于前吧?”
郑芝豹笑道:“此事再议,县尊还是先处理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给您带来的麻烦吧。”
云昭点点头,再一次对范德萨道:“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是吧?”
表情木讷的范德萨用汉话道:“听得懂,我听到伯爵先生准备联合郑芝龙先生合办一座大明东印度公司。
在这里,我不得不正告两位先生,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开战!
而大海对于贵国人民来说过于陌生了。”
云昭摇摇头道:“谈不上陌生,两百年前,我大明的战船就已经抵达了好望角。
所以这条路是我们的祖先开拓出来的,所以,我有资格分一杯羹,范德萨先生你觉得呢?”
范德萨道:“尊敬的伯爵先生,您这是在挑衅。”
云昭笑了,摊开手,钱多多立刻把他的茶杯放在手上,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既然我的手下已经开始抢劫你们公司,那么,她们一定有抢劫你们的理由。
所以呢,我支持我的部下!
另外,你们如果敢在海上对付我的手下,那么,我就会在陆地上对对你们。
广州,泉州对我来说并不远。
送客!”
云昭没有任何心情跟这个愚蠢的荷兰人谈话,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云昭可能比大明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八十年前一群荷兰商人派浩特曼至葡萄牙刺探商情,浩特曼回国后这群商人便成立一家公司,利用这个资讯往东印度地区发展。
三十年到四十年前,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于是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其董事会由七十多人组成,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人,被称为十七人董事会,分别是阿姆斯特丹八人、泽兰省四人,其他地区各一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自从这家公司出现之后,昔日还算平静的大海终于开始冒起大炮的硝烟,大航海时代也被经济利益推上了巅峰。
东南亚洲一带历来是大明的藩属国,这些年来的进贡从未停止过,虽然还赐给这些国家使者的东西价值远高于他们送来的贡品,可是,这就是泱泱上国对藩属国的统治方式。
这一套上贡体系在中华历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绝对不是损失的区区一些金钱所能比拟的。
以云昭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理解,他们如果不是实在拿韩秀芬没有办法的话,绝对不可能礼貌的来到蓝田县商谈解决之道。
从韩秀芬那里拿不到的东西,从云昭这里更加的没有可能!
所以,鉴于范德萨以及他的随从身上还有很多重要的消息没有挖出来,他刚刚被请出云昭的大书房,就被钱少少给带走了,钱少少对韩秀芬他们在海上干的事情更加的好奇。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郑芝豹透过窗户发现范德萨被人捆的结结实实用一根木杠子穿着抬走,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使者?他不配!你才是真正的使者,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并不是戏言。”
范德萨被抬走了,杨雄就立刻在偏厅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招待郑芝豹。
钱多多没兴趣陪外人吃饭,见丈夫把范德萨抓起来了,就兴高采烈的去看弟弟审讯,她好在一边听故事。
虽然大清早就开宴席对肠胃不利,可是,要谈点事情,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云昭跟郑芝豹有些相见恨晚,尤其是喝了酒之后,两人就更加的推心置腹……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最清楚。
在云昭的大书房里关于郑志龙的卷宗足足有六百八十三份,云昭不喜欢这个对倭国女人有特殊爱好的人。
因为他在广东,福建一带强大的海上力量,云昭这才将此人纳入视线,加以研究。
其中最有价值的一卷,就是云昭亲自填写上去的郑芝龙的生平,尤其是对他在倭国那一段空白期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绝密的东西,郑芝豹绝对是看不到的,也是超乎他想象的,在酒宴上,他痛快地答应了云昭请他郑氏将蓝田号补给送过去的请求。
对这一点,云昭托付的谨慎,郑芝豹答应的严肃。
郑芝龙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满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现别人的身影。
对于云氏毫不考虑的就与东印度公司断绝联络的做法,郑芝豹非常满意,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对于身在遥远的阿拉伯海上的蓝田号,如果能帮助,郑芝豹自然是愿意帮助一下的。
“左满舵……”
韩秀芬大喊一声,操舵的张传礼迅速打了一个满舵,巨大的蓝田号在海上迅速的向左划出一个半圆,风帆吃满了风,两艘高大的战舰擦肩而过,于此同时,两侧船舷上的火炮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火光四射,木屑纷飞,不停地有炮口伸出炮口,火光一闪之后就悄然退却,等待下一次发射。
链弹呼啸着飞出炮口,轻易地将风帆扯成碎步,有些链弹砸在桅杆上,让粗壮的桅杆轰然倒地。
“跳帮!”
马里奥带着尖声的吼叫声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极为刺耳,然后,就有无数条钩锁飞向对面的船只。
韩秀芬如同一枚炮弹一般重重的落在对面这艘名叫“公主号”的战舰上,才站稳脚跟,就把自己的长刀重重的砍在一个甲士的脖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居然把甲士的脑袋生生的斩了下来,无头的尸体飙出一蓬血雨之后就倒在甲板上。
在她身后,是一群通体黝黑的海盗,他们寂然无声的随着绳索滑到公主号上,就用同样的长刀,在甲板上与那些手握刺剑的甲士厮杀成一团。
刘明亮是最后跳帮的人,刚刚跳上船,就被脚下滑腻腻的血浆摔了一个大跟头。
左右瞅瞅发现没人注意他,就连忙爬起来向韩秀芬的身边杀了过去。
韩秀芬的斧头将将把一个头盔上有红缨的板甲人砸翻在地,他趁机把长刀从铁皮人腰间的空隙扎了进去,用力的摇晃刀柄,直到一股鲜血从铁皮人的甲胄下流淌出来,他这才作罢。
手提短火铳的蓝田县军卒很快就把没有甲胄的水手清扫干净,至于那些跟甲士缠斗在一起的黑人武士,不用他们帮忙,就依靠自己强壮的身体抱着铁甲人在甲板上翻滚。
“船长跑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韩秀芬随着部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艘小小的救生船上居然挂着一面帆,在海风的鼓荡下,箭一般的向大海深处逃遁。
眼看着自家船长跑了,绝望的水手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接受命运的安排,而那些铁皮人则聚拢在角落里,武器向外,谨慎的防备着逐步靠近的韩秀芬。
这一次他们丢掉了不合用的刺剑,手里举着的是斧枪,他们的脸被面甲遮盖着看不清表情,韩秀芬却觉得有一股子悲壮的气息弥漫在甲板上。
这些人应该是军人,而不是雇佣兵,因为跪在地上举手投降身着各种奇怪甲胄的家伙们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
这种甲士就不应该出现在船上,就像云氏甲士不该出现在船上一样。
就是这群人刚才抵抗的最为激烈,即便是在军舰的主桅杆被链弹打断之后失去动力依旧死战不退。
整艘军舰很快就被刘明亮带人搜索一遍,其余海盗船上的黑海盗们也纷纷上船,开始搬运物资。
处理完这些事情的刘明亮来到这群依旧手握斧枪如同雕塑一般不动弹的人跟前,用熟练地日耳曼语道:“放下吧,我们不杀俘虏。”
甲士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甲士们纷纷回头望,只见一个穿着紧身上衣,脖子底下有一大串不明饰物,袜子足足有一尺半长,脚下穿着一双小皮鞋的少年战战兢兢的从人群里走出来,用远比刘明亮更加动听的日耳曼语道:“我们投降,希望我们可以用金子赎回自由。”
韩秀芬瞅了一眼这个有着一头柔软金色短发的少年对刘明亮道:“把他送到我的舱房里。”
刘明亮为难的摊摊手道:“这是犯禁的,虽然咱们蓝田县军规中没有关于女子强暴男子的规定,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
“带回去!”
韩秀芬加重了语气,刘明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命两个黑人把这个漂亮的金发少年弄到蓝田号上去。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猪猡不要碰我!”少年人大发脾气,随即,就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也从人群里滚出来,战战兢兢的抱住了那个金发少年,生怕他受到伤害。
“我要向你挑战!”
为首的甲士毫不犹豫的掀开自己的面甲,解开自己的甲胄,穿着一身亚麻布紧身衣,举起手中的斧枪笔直的指向韩秀芬。
穿上皮甲的韩秀芬比刘明亮更像是一个英武的男子,她淡淡的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刘明亮就很遗憾的举起短火铳扣动了扳机,短火铳毫无意外的在那个少年跟女子的叫喊声中喷出了大量的铁砂,将这个年轻人的身体打的烂糟糟的。
其余甲士大喊一声就发起了绝望的冲锋,一时间,铁锤敲击板甲的巨响,斧枪砍在人肉体上的动静,弓箭离弦的声音,火铳爆鸣之音充斥在甲板上。
这些动静并没有维系多长时间,很快,甲板上就安静下来了,九个甲士扑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你们杀了安德里亚斯,你们杀了安德里亚斯。”
金发少年与女仆来到那个被刘明亮打的血肉模糊的年轻人身边不断地冲着韩秀芬尖叫。
“下一次,你在投降之前,先命令你的部下放下武器!刘明亮!”
韩秀芬用日耳曼语跟那个少年人解释了一句,又冲着刘明亮大喊了一声。
少年人把头埋在侍女怀里哀哀地哭泣,刘明亮立刻招招手,两个巨人一般的黑人就把这两个娇小的人抗在肩膀上,踩着晃晃悠悠的跳板,上了蓝田号。
“公主号”已经被打的烂糟糟的,蓝田号上的海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公主号上的物资以及火炮搬运过来。
累瘫了的刘明亮懒懒的靠在船舵上,对一脸悠闲的张传礼道:“老韩已经回房间好长时间了,你说那个跟花一样娇弱的金发少年能顺从不?”
张传礼道:“人家侵犯那个少年是正常的,我们兄弟就难喽,有军法约束,估计要当好长一段时间的和尚了。”
刘明亮舔舔嘴唇道:“刚才我看过了,哪个侍女浑身上下长得跟葫芦一样,诱人哟。”
张传礼上下打量一下刘明亮道:“我觉得你狠合适充任司礼监宦官这个职位。”
第十七章云昭在海上下了重注
清亮的淡水从韩秀芬粗壮的脖颈奔流而下,越过高山,平原,谷地最后溅落在甲板上,很快就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她锦缎一般的褐色皮肤被清水润泽之后便闪闪发亮。
金发少年恐惧的看着韩秀芬雄壮的身体,忍不住抱住双臂瑟瑟发抖。
韩秀芬清洗干净了身体,就裹上一块亚麻布,随手将长发挽成发髻,瞅着那个瘦弱的少年道:“你不准备洗洗吗?”
少年人强迫自己看着雄壮如山的韩秀芬道:“你是野蛮人吗?”
韩秀芬不知可谓的摇摇头,然后就坐在舷窗前,打开一个小羊皮笔记本,用鹅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少年人瞅着正在书写的韩秀芬,或许是书写这种行为让他以为韩秀芬该是一个讲道理的,就慢慢靠近之后瞅着羊皮书上的文字道:“这是你们的文字吗?”
韩秀芬傲然道:“这是世界上最优美,最准确的文字,只有高等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少年人有些不服气的道:“谁都认为自己家的羔羊才是最好的。”
瞅着靠近的少年人,韩秀芬抽抽鼻子道:“你已经很臭了,为什么不好好洗洗呢?”
少年人面色绯红,嘟囔一声道:“我用了香水。”
“你们的老祖父查理曼大帝最痛恨洗澡,看来这个毛病也传染给了你们,只是,你身为一个女子长年累月不洗澡的话,你难道就不感到难为情吗?
去洗澡,你这个猪猡。”
“你知道我是一个女人?”金发少年尖叫起来。
韩秀芬用阴郁的眼神瞅瞅金发少女跟她的侍女道:“女人身上的臭味跟男人身上的臭味不一样,我还没有见到你,就从浓烈的血腥气中闻到了你们身上散发的臭味。
快去洗澡,如果再不把你身上的臭味消除,我会把你丢出去,让你跟那些肮脏的水手们睡在一起。”
“哦,不!”
金发少女连忙来到装满清水的木桶前对女仆道:“维塞尔,过来帮帮我,我不想跟猪猡一样的水手住在一起。”
当少女脱光了衣衫准备要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韩秀芬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的身体。
于是,她尖叫一声,掩住了胸部。
韩秀芬烦躁的道:“把手拿开,我正在绘画。”
对于绘画,少女似乎并不抵触,而她身边那个身材丰满的女仆却在一边搔首弄姿的展现自己身体之美。
韩秀芬是一个很好地画师,严肃而认真。
画完了这两个女体,她就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本画册,打开画册之后,这里全是东方女子的裸体画像,她不停地翻阅,目光最后落在一张酷似钱多多裸体画像上,不停地将少女的画像跟钱多多的画像做对比。
“钱多多的身体曲线是东方女体中最优美的,而这个欧洲女人的就差了好多。
按照道理来说,美是有共性的……东方,西方人的身体差异不该这么大……嗯额嗯,这个女孩子并不能代表最美的西方人,而钱多多……唉……她真的是东方世界中最美的……”
小姑娘跟侍女一边瞅着韩秀芬一边努力的洗澡,直到把韩秀芬一整块肥皂用完了,这才洗出清水来。
“衣服要用开水烫!”
韩秀芬丢给了小姑娘跟侍女两块麻布。
洗衣服的活计自然交给了侍女维塞尔,小姑娘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对韩秀芬道:“我叫雷奥妮,你可以向我的父亲讨要一个好价钱。”
“你父亲是谁啊?”
“我父亲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个董事之一的大科恩!”
“为了你,他能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不能!”
“他能用两艘战舰来交换你吗?”
“不会的!”
“能交出航海图吗?我是指去新大陆的航海图。”
“这个图我就有,我能拿他来换取我的自由吗?”
“不能!”韩秀芬一把捏住雷奥妮纤细的脖子道:“你是我的俘虏,你拥有的都是我的,现在,赶紧把航海图拿给我。”
“我去拿……”
当侍女塞维尔裹着一块亚麻布来到甲板上讨要开水的时候,甲板上一片死寂。
不论是黄种人,还是白人,亦或是黑皮肤的水手,他们齐齐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勾勾的瞅着塞维尔。
薄薄的亚麻布不足以完全遮住塞维尔的身体,不论是从亚麻布上面露出来的半球,还是亚麻布下端裸露着的浑圆的大腿,几乎都要被这些饥渴的目光给灼伤了。
好在张传礼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假装忙碌……
蓝田号上烧热水用的东西就是破碎的镜子,这东西被镶嵌在一个锅里,找准阳光聚点之后,就是很好地烧水器。
塞维尔站在烧水器边上,惊奇的几乎不能呼吸,她以为这是魔法。
刘明亮很好心的帮助斯维尔烫了衣衫,还在洗衣服的塞维尔身边待了好久……
以前的船长,现在的大副马里奥来到刘明亮身边道:“所有的俘虏都已经问过了,他们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
刘明亮道:“全部卖了吧,这些人都是好水手,只是我们不能用。”
“公主号损毁的太厉害,主桅杆,龙骨都有损伤,不能用。”
“那就凿沉吧。”
马里奥匆匆又上了公主号,不一会,停留在公主号上的海盗纷纷回到蓝田号上,随着蓝田号的离开,庞大的公主号正在缓缓下沉,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海面上已经不见了公主号的身影。
如今,蓝田号已经变成了旗舰,在他身后还有三艘小型战舰护卫在左右。
爬在桅杆上瞭望的海盗不断地发出信号,这是发现肥羊的信号,于是,按照对手船只的大小,总会有一艘或者两艘海盗船离开舰队,向猎物狠狠地扑过去。
韩秀芬披上美丽的丝绸披风,手里握着一卷书来到甲板上的时候,所有黑人海盗都齐齐的跪地行礼。
看得出来,这些人行礼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在大海上,只有韩秀芬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偏见,虽然她比别的海盗王更加的凶残,可是,对自己的手下都是统一待遇。
被人有的亚麻衣衫,他们也有,别人喜欢喝的酒,他们一样有分配,只是不能随时随地喝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有工钱的,这一点对于黑人海盗来说非常的重要,有了钱,他们在天堂岛上就能活的像一个人。
韩秀芬来到刘明亮,张传礼身边道:“这一次运气不错,我们捉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女儿,并且从她手里得到了一份欧洲直达新大陆的航线图。
这东西应该送回蓝田县,交给县尊,你们觉得谁会去比较好呢?”
刘明亮道:“看样子你是不准备回蓝田县了是吗?”
韩秀芬点点头道:“我喜欢大海,喜欢野蛮的欧洲。”
“你要叛逃吗?”张传礼声色俱厉。
韩秀芬笑道:“我如果自立你会怎么办?”
张传礼取出自己的短火铳对准韩秀芬的脑袋道:“我会杀了你。”
“我们生死与共这么些天,又一起长大,你下的去手?”
张传礼道:“杀了你之后,我自杀就是了,就当他娘的这辈子白活了,韩秀芬,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你要那样做,要嘛你杀了我们,要嘛,被我们杀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韩秀芬瞅瞅跟张传礼站在一起的刘明亮叹口气道:“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谁都不要死。
我只是觉得大海更需要我,我在那里,那里的海就属于蓝田县。”
张传礼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道:“你不要再戏耍我们两个,我们没有你那么深邃的想法,我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尤其是不能让我们两个有误会。
韩秀芬,我知道你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强大,可是,请你不要触及我们两个人的底线。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先开枪然后再调查原因,我们不聪明,但是呢,我们两个都认为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
韩秀芬笑道:“孔夫子学问的核心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们如果跳不出这个旧坑,永远都不会有新的眼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做学问在疑问,你们做学问在东施效颦。”
刘明亮道:“我们知道儒学是贵族学问,我们也知道孔夫子制定了伦理道德,是为了让天下有一个标准可以依靠,我们更加知道他说的‘仁’是指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你看,我们什么都知道,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喜欢这一套。
你不喜欢那是你的事情,你以后有本事突破那也是你的事情,别拿你的想法来污染我的心。
我喜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你咬我?”
韩秀芬摇摇头怜悯的瞅着自己的两个愚蠢的部下叹口气道:“你们这辈子最大的官职估计就是我的副将了。”
刘明亮道:“如果不是你在路上胡来,我们这会已经抵达欧洲了,我还是一个快乐的学者,而不是穿成这个样子陪你当海盗。
你,韩陵山,徐五想,张国柱这些人都是疯子,县尊安排的好日子不肯好好过,一个个非要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样炸裂才算满足。
知道不,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留在玉山书院里面教书,白天教书,晚上回家吃饭,吃完饭散步,散步之后倒一大杯加冰的葡萄酒,一边喝酒一边备课,做学问,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山长留你们这些人在玉山任教,你们倒好……没一个愿意的,看的我跟张传礼两个眼红啊——”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玉山书院就是因为出了你们这样的蠢货太多,县尊才会过得那么辛苦。
一个国家可以小,可以弱,但是万万不能没有长远的目光,因为,小与弱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有了长远的目光,持之以恒的毅力,终有一天会变得强大起来。
如今,我蓝田县本土其实是最弱的,只要达到固守的目的就足够了。我们最强悍的人手全部在外边,不论是塞上孤城,还是我们这条海上漂泊的船,都是我蓝田县伸出来的臂膀,终有一天,我们这两条臂膀将一路向东拥抱过去,只要这两条臂膀紧紧的扣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蓝田县称霸天下之时。
那个时候,这两条臂膀又会向外延伸,直到天尽头,海之涯。
闭上你们这两张臭嘴,仔细的研判目前的局势,搜索这里的宝物,我们需要船,需要好船,需要战舰,把这一片海,以及这里的陆地都囊括进来。
我告诉你们,刮分世界的机会不可能太多,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紧紧的抓住!”
目送韩秀芬进了船舱,刘明亮,张传礼对视一眼,刚刚升起来想要限制一下韩秀芬权力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怀疑过韩秀芬的忠诚,从玉山书院出来的人如果忠诚还有问题,那就太可笑了。
蓝田号目前最大的危险不是那些给出悬赏的苏丹,哈里发们,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科恩。
如果韩秀芬只是想做一个海盗,那么,蓝田号与科恩之间的矛盾并不算深,甚至还有共同的利益。
可是,韩秀芬当海盗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跳板而已,经过这一年的劫掠,韩秀芬,刘明亮,张传礼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片极为富庶的海。
在这条海岸线上,有着数不清的珍贵资源,一想到蓝田县的百姓为了吃饱肚子而不得不劳碌奔波,这里的猪猡们只需要躺在椰子树底下睡觉,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
这三人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当他们发现躺在椰子树下被椰子活活砸死的野人之后,他们心中就生起无穷的怨念。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家商铺而已,居然垄断了倭国的所有对外贸易,并且占领了台1湾,疯狂的从哪里获取胡椒,鹿皮,鹿肉,麻布,棉花……仅仅是鹿皮,刘明亮他们就劫夺了六万张。
他们通过抢劫获得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可惜,这些财富不能回到蓝田县,尤其是鹿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腐烂掉。
两人在地图上画了无数条线路,最终都不得不放弃——太远了。
再一次白白消耗了一个晚上,困倦的张传礼道:“你说,韩秀芬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刘明亮把脑袋塞进水桶里吐了一串泡泡之后道:“你说那个女人?”
张传礼道:“咱们脑袋不够用,就该问问聪明人,以前在书院的时候聪明人比狗都多,被我们无视了,到了现在,想找一个聪明人真的很难。”
“问韩秀芬吧。”
张传礼认同了刘明亮的建议,两人来到了韩秀芬的舱房。
还好,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韩秀芬梳着端庄的玉山书院发式,只不过她的头发很多,梳了这个发式之后显得她似乎有两个脑袋。
那个金发小姑娘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圆筒状的亚麻布裙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不过,她的侍女全身上下就挂了一块布,看了之后让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两人说明来意之后,韩秀芬道:“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就是我们无法与蓝田县建立联系。
通过这里的汉人商船已经不可能,我们与十八芝交恶,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以前的时候,郑芝龙一家没有坐大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利用一下十八芝中的人,现在,郑芝龙一统十八芝,刘香等海盗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可能了。
我这一次想利用一下这个这个雷奥妮,下次再劫掠荷兰人商船之后,留活口让他告知科恩,想要女儿平安回去,他需要与县尊商议赎金事宜,如此,县尊会有办法与我们联系的。”
刘明亮,张传礼听了连连点头,张传礼甚至谄媚的帮韩秀芬整理了一下发式,他觉得韩秀芬弄的发式不太对。
两人想了很久都没有法子的事情,在韩秀芬手中似乎不算什么难事,人家在见到那个荷兰小姑娘第一眼的时候,似乎这个想法就已经成型了。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还要大。
钱少少将双手放在清水中,瞅着沾染在手上的血迹逐渐晕染了清水,换了两盆水之后,他的手重新变得洁白如玉。
而就在此时,钱多多正兴奋地拿着韩秀芬的亲笔信向云昭跟冯英诉说着韩秀芬在海上的光辉事迹。
这封信别人是看不懂的,因为这厚厚的一封信,完全使用拼音写成的,荷兰人看不懂,大明人也看不懂,唯有在玉山书院里,小小的孩童都能清楚地读出来。
“那个荷兰人范德萨真的很坏,明明是韩秀芬的信使,偏偏把这封信藏起来了不告诉我们,还想压迫我们命令韩秀芬放人,真是太狡猾了,如果不是少少最后用了手段,这家伙一定还想着蒙混过关呢。
不行,还得让少少再审问一下,韩秀芬说她给我弄了一颗鸡蛋大的珍珠,别被这个荷兰人给吞了。”
云昭一把拉住钱多多道:“休息一会,莫要再跑了,哪来的鸡蛋大的珍珠啊,这是韩秀芬在骗你呢,她生怕我们不重视海上贸易,就拿这东西诱骗我们呢,答应给冯英的一丈高的珊瑚也是这个道理。
还以为她去了海上,多少能靠谱一点,还是这么喜欢胡闹。
你现在帮我用拼音写信给韩秀芬,告诉他我准备与郑芝龙做一点交易,他在海上帮助我,我就在陆地上帮助他。
这个人一心想在台1湾自立为王,如今这座岛被荷兰人占了,他郑芝龙的人在海上或许还算勇猛,不过,到了陆地上屁用不顶,想要建设一支强悍的陆军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现在想要台1湾就不得不借助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也不怕他会害了韩秀芬他们。
告诉韩秀芬,在我们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联系渠道之前,就用郑芝龙的,同时,她既然想要组建水军,那么,我们就会源源不断的将人手送过去,也会在泉州,广州打造与蓝田号相同的三艘战舰给她。
不过,费用要她自己支付,另外,她既然不能去欧洲,我会再派人手过去,接替他们继续完成欧洲之行。”
云昭一边说,钱多多就快速的写,冯英在一边担忧的道:“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修造战舰,恐怕不是俞氏这个破败的仅仅依靠旧日门生故吏给脸的人家能捂得住的。”
云昭道:“俞咨皋啊,铜山一战联合荷兰人围剿郑芝龙不成全军覆没,堂堂福建总兵官被斩首也算是凄惨。
只是,他是俞大猷的儿子啊。
阿英啊,戚家军现在好歹还有几个能打的,怎么当年与戚帅并驾齐驱的俞大猷就没有留下一半个可以用的人呢?”
冯英摊摊手道:“没办法,就剩下这些,老爷看着用就是了,有的用总比没得用好吧。”
“看来我们加强福建,广东的建设了,告诉徐先生,今年,多招收一些福建子跟广东子,不要什么名将后裔,只要普通百姓家的读书人。”
冯英点点头,此时培养自己人还不算晚。”
郑芝豹没有离开蓝田县,他在等范德萨。
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云昭对范德萨言行逼供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云昭很多处事方法与大哥很相似。
都是那么的简单直接!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一个是山贼世家,一个海盗,有共同点实在是太寻常了。
三天没见范德萨,再见到的时候,这个原本脸色苍白的人就像是一个吸血鬼。
只是他身上的衣衫依旧完整,甚至很整洁,脸上,手上也不见半点伤痕。
不过从范德萨走路的姿态上,郑芝豹觉得这家伙至少有一百岁。
他的精气神似乎被人抽光了。
回来的范德萨倒头就睡,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发出婴孩一般委屈的哭泣声。
在过去的三天中,郑芝豹没有去看蓝田县的繁华,而是专门在凤凰山军营停留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他不知不觉的花费了白银二十三万两之多。
在亲自试验过蓝田县的新武器之后,如果他还能做更大的主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花费更多的银子。
当然,这些银子不会在蓝田县交割,将来甚至不会给蓝田县银子,而是会以货物的形式在广州交割。
郑芝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蓝田县,他只想尽快赶回泉州府同安县把这里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大哥。
第十八章天不作美
夏收的时候到了,或许是为了尊敬这个重要的时刻,大明天下终于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朝廷在组织收割,起义军们也在组织收割,蓝田县同样在组织收割,就连建建人似乎也忘记了发起战争。
收获,永远是弥补创伤最好的方式。
站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云昭感慨万千,今年,河南,山西,湖北大熟。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去年的时候这三个地方还被蝗虫肆虐的体无完肤,可是,在今年,他们风调雨顺了整整七个月。
而辛苦劳作的蓝田人,则在今年遇到了旱灾,地龙翻身,临到收割的时候,偏偏大雨滂沱,田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的倒伏,减产已经成定局。
从这件事情上,云昭发现老天其实是没有长眼睛的,他发怒的时候是不分对象与好人。
好在,河南,山西这两个地方还有蓝田县得一些地盘,所以,有很好的体现了好人有好报这个古老的道理。
所以说,世界是矛盾的,天道是矛盾的,需要人们有更高的思想觉悟与承受力才能最终理解。
倒伏在地里的庄稼跟淤泥混在一起,想要把这里的粮食收回来需要足够的耐心。
这就导致了蓝田县需要发动更多的人手去收割,于是,蓝田县尊云昭也就加入了收割粮食的大军之中。
身为领导人,其实很倒霉,尤其是当他手下有一套完整的官僚班子之后,他的作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更多的时候成了权力的象征。
地震了,县尊一定要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亲自参与救灾,才能给百姓们以战胜灾害的勇气。
粮食减产了,县尊一定要带头喝稀饭,不能继续锦衣玉食醉生梦死,虽然他一个人省不下来几颗粮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做。
因为要砍别的犯禁官员的脑袋,云昭自己就不能犯禁,否则就是大事件。
云昭从泥地里割下一束麦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即便麦穗上沾满了泥巴也不能抖掉。
人们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能把这些跟泥土纠缠在一起的麦子收割出来,即便如此,这些麦子也大多不太好,日照不足,灌浆不足,晒干之后,打出来的麸皮要比面粉多。
收割麦子这件事让云昭很烦,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见识过大型联合收割机的人来说,一镰刀,一镰刀的收割麦子,让他觉得自己愚蠢的厉害。
“你们在玉山书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连一个方便一点的收割麦子的机器都做不出来?”
蹲在云昭身边收割了更多麦子的杨雄疑惑的瞅着自己的县尊,他不记得县尊曾经安排过这样的研究。
可是,县尊已经开始发怒了,那么,有错误的一定是他们这些没办法体会上意的人。
“今年就安排下去,应该赶得上明年夏收。”
“你们这些人全部把心思用在那些宫女身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云昭继续发怒。
杨雄惊诧的道:“除过那些丑人把这些宫女当宝贝一样看,我们这些人谁会把宫女看在眼里?
比如下官,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我老婆是谁了,谁会没事干去找那些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性情不明的女子,弄回来当小妾可能,可是,在咱们蓝田县娶小妾是大忌,我们也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纳妾啊。”
云昭点点头,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杨雄家虽然算不得阔绰,可是,这家伙一族百十人上到耄耋老翁,老妇,下到总角童子全部都认识字,是关中有名的读书人家。
这样的家族对娶宫女自然是天生就排斥的,他们对云昭家里的那些妹子都看不上,遑论这些来历不明,可能会给他们沾染上麻烦的宫女了。
算起来,那些被云昭买回来的家伙们,自信心更加的强烈,处处以蓝田县主人自居。
外人可能被收买,可能被策反,可能被色诱,至于他们……都觉得不可能。
总体算起来,杨雄这些人才是准备好好做官的一群人,而徐五想,张国柱,张国凤,韩秀芬,韩陵山这些人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这些人你可以把她丢在任何地方,他们会继续为理想而奋斗,杨雄这些人如果遭到贬斥了,他们会认为这是自己仕途上的一次失败。
本想活动一下自己酸痛的腰,云昭抬头瞅瞅天边的乌云,不得不站起来大声鼓励一同参与秋收的官员们:“大家加把劲啊,今天争取把这片倒伏的麦子全部收回去。”
云昭的动员明显是很有作用的,包括杨雄自己,也不由得加快了动作,他家里是耕读传家,对于收割粮食这种事情看得很重,也从不觉得干这活有辱门风什么的,所以动作娴熟。
动员唯一的害处就是所有人的进度都很快,把云昭一个人远远地丢在后面,蓝田县民风淳朴,着实连一个拍马屁的人都没有啊……
云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没时间去休憩,尽管他很想扑在床上睡到地老天荒,他还是要接见从山西回来的黄宗羲与顾炎武。
这是两个黑人!
虽然面目黧黑却双目闪闪发光的人!
更是两位有功之人。
他们不仅仅从属地带回来四十万担粮食,以及六千担蝗虫粉,还给蓝田县带回来了六个开明的东南读书人。
这六个人也看不出江南才子的本来模样,一年的辛苦经营,已经把他们在江南养成的富贵模样给消磨掉了。
“人总是要过一些苦日子的,否则就不知道幸福来之不易。”
云昭淡淡的一句话,就把这些人期望过高的夸奖念头给打消了。
这种事情云昭以前经常听到,有时候来自于老师,有时候来自于母亲,更多的时候则是来自领导。
手下人办事情的时候一定是严格要求追求更高目标,当手下人超额完成任务之后就要表达自己的淡然心情。
超规格的夸奖一般都是给傻子的,哪怕傻子成功的把屁股放进椅子里。
黄宗羲显得非常淡然,顾炎武白眼看天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至于;另外六个人,则显得很失望。
人的高下从这个小小的细节里就体现出来了。
云昭亲自给这八个人倒了一杯茶水,对黄宗羲道:“今日拙荆下厨,我们小饮几杯,去去乏气。”
听云昭这样说,这八人的神情立刻就有了新的变化,除过黄宗羲表现的比较淡然之外,就连顾炎武也收起了不屑之意,起身连连道不敢。
黄宗羲起身道:“听闻夫人身怀六甲,如何能劳动她的大驾。”
云昭笑道;“不妨事的,此时多动弹一下对胎儿有好处,不说了,我们去花厅,那里视野开阔,正好把酒叙谈。”
不一会,众人来到了花厅,一桌不算丰盛的酒宴已经布置完毕,几人分宾主之位做好。
云昭端起酒杯道:“一切的苦劳,一切心酸,人世间的所有苦难,我们就加在酒中,一口吞了吧。”
顾炎武道:“既然前面还有路,吃过的苦就算不得苦,百姓的苦难也就到了尽头,云县尊,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云昭放下筷子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低声道:“诸位可有心愿?”
黄宗羲道:“某家愿意去玉山书院作客。”
顾炎武道:“给我一支军兵,五百人足矣。”
其余六人一起拱手道:“愿听县尊吩咐。”
云昭笑了,重新端起酒杯敬了这八人一杯之后道:“蓝田县有獬豸猛兽惯爱食人,这里的官不好当。”
顾炎武低头喝一口酒道:“可是我等能力不足?”
云昭摇头道:“獬豸如今在蓝田大地上漫游,正在对所有手中有权,有钱的人进行诫勉谈话,过不了这一关,在蓝田县做官无望。
对了,他第一个诫勉谈话的对象,就是我本人。”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这里在座的都是才德昭昭,冰清玉洁之辈。”
云昭瞅了顾炎武一眼道:“在獬豸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会要求你写下连坐字据的。
所以,诸位的才学足矣担任一定的官职,造福天下,可是呢,蓝田县有一句俗话说的好——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诸位一旦决定要进我蓝田县,那么,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绝无第二条出路。
蓝田县能回报诸位的只能是为万世开太平的荣耀,除此,再无其它。
请诸位仔细考虑,慎重考虑,坚定信心之后,就可直接去蓝田县主簿那里报到,等待分配。”
“咦?你说了不算?”顾炎武大为惊奇。
云昭笑道:“你也算是在蓝田县为官一年了,审查委员会这个机构你应该不陌生吧?
蓝田县所有任命都出自这个机构。
云昭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一双眼睛,如何能看得清楚所有人呢。”
顾炎武眼睛亮了一下拱手道:“何等资格才能加入这个什么委员会呢?”
“在蓝田县执役十年之上,且有大功于蓝田县者,就可进入。”
顾炎武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与左右之人窃窃私语,唯有黄宗羲一人老神在在的喝酒吃菜,运筷如风。
一场酒喝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尽兴,黄宗羲与顾炎武带着其余六人径直去了玉山书院,他们已经很习惯将这座朝气蓬勃的书院当做居身之所。
云昭抱着一摞子文书来到钱多多房间的时候,钱多多立刻娇气的凑过来,让云昭看她手背上的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红斑,声言,这是她亲自下厨的时候受的伤。
这可是大事故!
云昭捧着她的手又是吹气,又是抚摸的忙碌了一阵,这才把身子丢在软榻上,让云花帮他脱掉了鞋子,他实在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钱多多这才发现丈夫似乎很疲惫,就凑到身边道:“其实,我没有做菜。就摆了摆盘子。”
云昭摇摇手道:“那也是忙碌了的,吃一第一口菜就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做的菜比厨娘做的好吃一些,不会那么油腻,更和我胃口。”
钱多多依偎在云昭身边叹口气道:“白日里要当壮劳力使唤,回家还要处理政务,最后还要讨好你婆娘,你这人啊,何苦来哉。”
云昭勉强笑道:“我想当一个完人。”
“你说过,世上没有完人。”
云昭道:“我要假装当一个完人,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啊,我们的事业才开始,我就算是要假装,也必须假装出一个完人来。
我小睡片刻,你记得叫醒我。”
钱多多连连点头,然后,云昭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上官忙碌不堪,这从根本上说明是下属无能。
所以,云昭把杨雄叫来骂了一通,今天算是不能再下地了。
事实上,今天大雨滂沱的也没法子下地,也就是说,还有将近上千亩的倒伏麦子,算是烂在泥地里了,只能等待麦子发芽之后,再弄出来制作麦芽糖。
大雨接连下了十三天,这才逐渐小了下来,云昭期望的麦芽糖彻底的没戏了,偌大的关中已经成了泽国。
原本想着偷懒两天的云昭,不得不披上蓑衣游走于蓝田县各处的水库,塘堰上。
渭水汹涌咆哮,大荔县附近的黄河水也浊浪滔天,两条通往外界的河流对蓝田县以及关中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各处的水库几乎同时放水,于是,渭河,黄河成灾已经必不可免了。
云昭坐在避雨的棚子里,瞅着浑浊的渭河水咆哮着奔腾而下,对脚下这条似乎在颤抖的渭河大堤没有半点信心。
他想走,又不能走,就在这条大堤上,数不胜数的关中人正在冒雨加高堤坝。
云昭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这几年,关中旱灾频繁,让他下意识的以为洪灾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加上关中人这些年疯狂的向土地要粮食,很多人在河道内种植庄稼,淤塞了河道。
一个满身泥水的汉子抱着一条还在甩尾巴的硕大的鲤鱼,放在云昭的脚下谄媚的道:“给县尊加道菜。”
云昭瞅着这个汉子道:“堵上溃口了吗?”
汉子连忙道:“堵上了,堵上了我们里长带着小的们跳进水里用身子当柱子,才把溃口给堵上了。”
云昭点点头道:“这条好鱼,应该你们吃才对,云甲,再给他们送去五坛酒,只有鱼,没有酒吃不痛快。”
云甲答应一声,就让这个汉子抱着鱼随他去领酒水去了。
挽着裤腿,赤着脚的卢象升匆匆的走了进来,拿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里没有可杀之人,某家去大荔县了。”
云昭木然的点头道:“好,你一路小心。”
卢象升嘿嘿笑道:“某家的身子是冷的,可是,某家的心是热的,这里没有可杀之人,让我血脉畅通,浑身有力。
被水冲走的人已经找回来了六个,其余的恐怕没了,你也要小心,你身系关中安危,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云昭指指河堤上蚂蚁一般密密匝匝的人群道:“在这里我万事无忧,你去忙你的吧。”
说着话把蓑衣披在卢象升身上。
卢象升丢掉蓑衣道:“对我用不着这般笼络。”
目送卢象升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水离开,云昭对垂着脑袋的云甲道:“很有性格的一个人。”
云甲道:“少爷不用对他太好。”
云昭深以为然。
两个半月前,蓝田县地龙翻身,现在,又是暴雨成灾,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老天把报复对象从朱由检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了。
否则,也不会这样无情的对待他。
好在绝大部分的粮食已经收割了,如果这场灾难再早半个月,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渭水纵横关中,最后汇入黄河,就威胁而言,渭水的威胁最大。
而遭灾最严重的地方却是西安城。
如今的西安城几乎是一座泡在水里的城池。
城里的水排不出去不说,城外的贯通西安城的几条河流在倒灌。
云昭乘坐木筏路过西安城的时候,发现城门已经被水给淹了,水深两尺有余。
说来极为讽刺,头顶的大太阳毒辣辣的烘烤着大地,大地上却一片汪洋。
遍地都是水,人们却生活在焦渴之中。
玉山书院师生全体出动,向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宣传不能喝脏水的原因。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几乎是一件约定成俗的事情。
只要看看水里泡着的牛羊,猪,狗的发胀的尸体,云昭后背的汗毛就竖的老高。
此次水灾,因为各个里长还算给力,人没有损失多少,可是,家畜的损失就很严重了。
军卒们乘坐在木排上,将所有能找到的牛羊猪尸体拖到河边,就丢了下去,让河水把这些疾病之源带走。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靠近河道的家畜尸体,被喷上猛火油之后烧掉,为了节省为数不多的军事物资,靠近河道的只能这么办了。
太阳暴烈的厉害,地上的洪水也退的很快,这就是关中水灾的特点,只是到处湿漉漉的,潮气逼人。
玉山城地势高,加上雨水停止了之后,玉山也就安静下来了,虽然街道上全是被洪水裹挟下来的石头,灾情不算严重,甚至算不上灾情,只是云氏大门口一座高有两丈的巨石彻底的把云氏大门给堵上了。
徐元寿打量着这颗石头,弄干净了石头,提起饱蘸朱砂墨的大毛笔,提笔就写了“玉山石敢当”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为什么不把这块石头搬走?”
云昭打量着这颗距离自家大门不过二十步的巨石不解的问道。
徐元寿淡淡的道:“上次的地龙翻身,这一次的水灾,人家都算在你头上了,再不弄点祥瑞出来,你这头野猪精身上的光芒就会熄灭一大半。
这颗石头好啊。
地龙翻身把它从地下弄出来,洪水再把这块巨石运送到你家门口,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老天之所以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这块石头送到我家?”
“是这样的,蓝田县接连两次遭灾,损失却寥寥无几,就是因为有这块天降巨石镇住了灾难,虽逢大灾,却被这一块石头给挡住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那就好,造势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用来安定民心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法子。
可就是这个时候,蓝田县反而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你准备从哪里开始?”
云昭笑了,朝徐元寿拱手道:“先生好算计。”
徐元寿笑而不答。
云昭回到多日不曾回来的大书房,瞅瞅满屋子的书架,面对杨雄道:“取河套地形图来。”
第十九章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堤内损失堤外补这是一种很普通的正常的为政策略,并不会因为统治者的主观愿望而受到动摇。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善良,可以温和,最多自己受点苦,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当你麾下有数百万人的时候,他们的需求就是你前进的方向。
富庶的地方人口总是会出现爆发现象的。
尤其是关中这片很适合生孩子的地方更是如此。
外边的人不断地涌进关中,关中本土的百姓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孩子就一堆堆的被生出来,从开始啼哭的第一天开始,蓝田县就要为这个孩子准备土地,粮食,以及学校。
以前关中人生的孩子中,十个有三个基本没有可能活到成年。
自从蓝田县将卫生知识融入到关中稳婆体系当中之后,新生儿的夭折就成少见的事情了。
尤其是消毒,跟产钳这两种举措在关中蔓延开来之后,蓝田县的母婴致死率就大大的下降了。
因为有大量的外来人口迁入蓝田县,血脉混合之后,这里的孩子很少出现痴呆。
孩子多是人丁兴旺的表现,对于大明朝的一个地区来说也同样如此。
人多了,土地不够用,云昭敏锐的发现,一个大明人明显的要比后世人需要更多的土地才能存活,想要过上好日子,就需要更加多的土地才成。
十年以来,关中人口逐渐得到了恢复,在关中土地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口的时候,云昭既然收取了百姓们的赋税,那么,他就有责任为这些百姓寻找更多的土地。
创造一个更加宽松,惬意的生活环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云昭是去偷,还是去抢,亦或是卖身,百姓们是不管的,毕竟,该交的赋税已经交过了。
土地是偷不来的,云昭也不可能卖身,那么,抢劫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河套之地原本为古朔方,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的宁夏卫一个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来的世界。
自从巨寇杨六,射塌天听了云昭的劝说带着一大群贼寇去了宁夏卫之后,这里就彻底的乱了。
有这两位巨寇裹挟的七八万汉人一头扎进了全是回回居住的宁夏卫,虽然在初期受到了以回回为主的各族原住民的激烈抵抗,不过,他们终究不是杨六,以及射塌天的对手,更不要说其中还有来自云氏集团的两百人辅助。
宁夏卫的官兵们在贺虎臣,王世龙两任总兵官去世之后,基本上就已经蜕化成了农夫。
如今的宁夏卫,百姓们四分五裂的居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对生产,生活极为不利。
云昭不是陕西路的最高首领,但是他认为自己对宁夏卫这片受陕西路节制的地方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尤其是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来说,蓝田县必须关注。
说起来,云昭对宁夏大米已经垂涎很久了。
杨六跟射塌天已经很好了完成了他们进驻宁夏的任务,现在,深耕宁夏这片塞上江南的重任应该交付蓝田县了。
去宁夏的最好人选自然是李定国跟张国凤,所以,云昭不得不再次开酒宴,找这两个人商量一下经营河套的事情。
“我们去了杨六跟射塌天怎么办?”
“他们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是个什么话,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去了之后,这两个人就不存在了?”
“半年前,他们就已经不存在了!”
云昭左右瞅瞅没看见外人,就低声道。
李定国呆滞了一下道:“你杀的?”
云昭摇头道:“是宁夏卫的大里长段国仁认为这两个家伙有抛开我们独自建设受降城的倾向,就找人把他们给毒死了,人头是二月份送来的,因为是绝密,就没告诉你们。”
李定国吞咽一口口水道:“毒死?”
云昭点头道:“段国仁认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要给他留出来清理这两人心腹的时间,就只能用隐秘手段了。
本来我准备给他们八个月的时间来安稳这些人。
可惜,蓝田县先是地龙翻身,又是水灾的,影响了作坊生产,加上道路损毁严重,明年的商贸形势会很差,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给蓝田县寻找一个新的财源。
我们考量过之后,认为河套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已经风调雨顺很多年了,民间积蓄了很多财富,却没有被有效的利用,加上那里财富分布很不平衡,异族人的势力过大,对我们的统治不利。
你们过去之后,要打破这种壁垒,以武力支持段国仁的改制大业。”
李定国的喝了一口酒平缓一下心情道:“段国仁要怎么改制?”
云昭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均田,平赋,取余财用于建设好河套之地,等待关中移民就食。”
李定国摇晃一下脑袋道:“也就是说,要打击那些土豪劣绅是吧?”
云昭给李定国,张国凤重新倒满酒道:“那里情况复杂,信回回教的人太多,我们不禁止百姓的信仰,但是呢,我们也不容忍有人借助神灵之名盘剥百姓。
这些年段国仁已经培育了一些精通回回教义的本土阿訇,你们要支持这些新的宗教人士,打击那些旧有,腐朽的,变质的宗教人士。
最终建立属于我们的新宗教体系,这是一桩极为重要的工作,对我们将来向西域进军极为重要,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我们向西域进军的先锋官。
这是蓝田县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你要小心谨慎,段国仁这个人为人阴鸷,说话,做事可能不讨人喜欢,不过,你也不用怀疑他的立场。
他是一个可以为我蓝田县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张国凤放下酒杯道:“我们的权限有多大?可以自主的程度有没有一个尺度。遇到突发事件我们能不能随机应变?”
云昭淡淡的道:“做吧,那里的军事计划全部由你们两个说了算,你们要配合段国仁的工作,同时,段国仁也要配合你们,蓝田县做事,向来都是文武互不干涉原则,但是,在第一阶段,是以段国仁的工作为重点,我想,你们应该能把握好尺度。”
李定国轻声道:“杀戮必不可免。”
云昭抬头瞅瞅李定国道:“军队就是干这个的。”
李定国默不作声,举起酒杯跟云昭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
送走了这两个人,云昭忍不住摇摇头,自己在内部人中间施行的有话就说政策其实很让人头疼,好多事情是可以做,却不能说。
一旦说透了,就会引来别的麻烦。
段国仁在信中说的非常清楚,回回教对宁夏卫来说极为重要,且不可替代,还说,人脑袋对人世的认可不同,哪怕模样一样,语言一样,就会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如果有国家观念还好一些,可惜,在大明,汉人认同自己的家族,回回只会认可自己的宗教。
李定国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云昭很担心他会弄出乱子来的,可是,不用李定国,别人会更加的没有经验,还不如让李定国出马。
事实证明,云昭用两万两银子把李定国买回来是一桩多么划算的买卖。
李定国在离开云昭的大书房之后,就迅速找到了蓝田县内部情报大总管云霄,他要云霄在最短的时间里替他找到一个人。
云霄再把此事告诉云昭之后,云昭就高兴地在自己脑袋上捶打两下,如果自己以前是一头英明的野猪精,那么,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真正的蠢猪。
对付回回人,自然是回回人最好,他们之间相互对付那就是族群自己的矛盾,与外族人无关。
李定国要找的就是昔日的同僚,绥德人——老回回!
老回回当年也是一地豪雄,曾经带领兵马转战陕西,宁夏,山西,河南,最远抵达河北,湖北,声威最盛的时候麾下兵马三万余。
自从李洪基兵败,张献忠,罗汝才投降,老回回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病死了,但是更多的传言说,老回回依旧不死心,还在暗中积蓄兵马粮草,准备东山再起。
此人在回人中声望颇高,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老回回没有死,但是呢,也没有准备什么东山再起,而是潜伏在南阳附近的伏牛山北麓中养病,已经有两年时间不曾出头露面了。
估计对张秉忠已经心灰意冷。”
“伏牛山啊!”
“没有错,冯英的部属就在伏牛山,不过,冯英准备把伏牛山打造成自己的老巢,所以,对伏牛山的人采用了怀柔的态度,加上老回回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惹事,所以,被冯英错过了,如果不是这次李定国要我彻查老回回,我还不知道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云昭笑了,对云霄道:“告知李定国!”
安排完毕之后,云昭就不再理会了。
偌大的关中在暴烈的太阳炙烤下,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室,云昭很害怕海量的水蒸气飞到天空上又会变成雨水落下来。
好在,云彩飘走了……
“一定要喝开水!”
杨雄的嗓子有些嘶哑,见到云昭之后,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河水不能喝,井水也脏了,必须烧开之后喝……白灰铺撒地面,人不能直接睡地上,能把铺盖晒干,就一定要晒晒,哪怕晒不干,也要见见太阳。”
这是玉山书院学生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段话。
蓝田县已经没有镜子了,这里的玻璃作坊制造出来的昂贵的玻璃镜子,全部变成了太阳灶,由这些学生背着,去那些没有煤炭,木柴烧不着的地方给人们烘烤木柴跟木炭。
关中厚厚的黄土,终于将地面上多余的水全部吸收干净了,也预示着灾难已经慢慢过去。
云昭平生第一次认真的拜谢了漫天神佛,感谢神灵们没有把瘟疫落在蓝田县。
每个人都清楚,这一次蓝田县之所以能躲过去,与蓝田县储藏的大量煤炭有关,也只有这个东西能在柴火湿漉漉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一锅锅的开水跟热饭。
也清楚,是玉山书院三千名学生走街串巷宣扬卫生条例的结果,更是蓝田县官府不惜血本的耗用了大量金钱跟物资的缘故。
可是,人们只要说起救灾的第一功臣,却把云氏大门前的那颗石头列为第一。
于是,云昭家门口的这块巨石就香火鼎盛的厉害,甚至有人向云昭谏言,在这里修造一座“石头庙”以满足百姓的拜谒之心。
云昭自然是第一时间否决了石头庇佑蓝田县这个无稽之谈。
可就是这样说了,这颗石头还被人用红绸子包裹住,打扮的如同新嫁娘一般,引来更多人的膜拜。
“妇人求子的时候求这颗石头还不如求我!”
云昭在听说很多愚夫愚妇们居然认为摸了这块石头有助于受孕之后就难免会勃然大怒。
冯英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皮幽幽的道:“确实如此,您至少已经让我们两个受孕了,有经验啊。”
“徐先生的这个主意不好,一块石头就抹杀了我蓝田县官民的努力,真是不知所谓。”
钱多多笑道:“这是徐先生在帮你推卸责任呢,一年里头那里敢比我蓝田县倒霉,先是地龙翻身,后来就是水灾,要不是人手管用,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句话就要在我蓝田县验证了。
有了这块石头,虽然把功劳揽走了一半,可是呢,也把责任揽走了一半啊,下一次我们再倒霉的时候,您至少有一次迁怒石头的机会。”
这个道理云昭自然是清楚地,只是心中郁闷而已,跟两个大肚婆讨论神灵不好,云昭就很自然的转换话题问冯英。
“确定就是这几天?”
冯英伸出一双手道:“妾身可是算着日子呢。左右还有十天时间。”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钱多多的身上,钱多多叹口气道:“还有两个月呢。”
云昭点点头,再看看两个大肚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蜘蛛网给缠住了,这道网虽然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且将他绑缚的结结实实。
男人天生就是向往自由的一种动物,有了家眷之后,全凭着一股子责任感在支撑,支撑的时间长了,就会习惯,最后忘了反抗。
老回回姓马,名字不知道,或许他就没有名字,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愿意说。
这在造反的人群中很常见,李洪基,张秉忠,在早年的时候用的也是匪号。
只是自认为实力强大了,这才用了本来的名字,或者给自己取了一个更加响亮的儒雅的有文化的名字。
老回回不是这样的,即便是隐居在伏牛山下,也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名字还是老回回,不过,在大明,人们只要见到回民,就会这么称呼,所以,也不起眼。
李定国,张国凤以及护卫来到老回回府邸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
这座庄园算不得大,也算不得精致,几乎就是一个由茅草,土坯建立起来的建筑群。
门前就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百十亩田地,从田地里生长的一些稀稀疏疏的秋粮来看,这里的土地算不得好地,应该是开荒不久的产物,想要变成好地,需要很多年不断施肥,精心伺候养地才成。
连日来的奔波,即便是李定国,也感到有些疲惫,十几个人在溪水中洗过了脸,就坐在一颗伞盖一般的柏树底下等着人家打开门招呼客人。
不大功夫一个络腮胡大汉推开柴门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李定国面前道:“小尉迟,八大王命你来取我的性命吗?”
李定国诧异的瞅了老回回一眼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老回回道:“云枝儿来过一次,被我打跑了。”
李定国道:“艾能奇找你干什么?”
老回回大笑道:“还能做什么,要回招揽旧部,重归八大王旗下,为他卖命。”
张国凤插言道:“你有自立之心?”
老回回怒视了张国凤一眼道:“飞天鹞子,你在你大面前这么说话还不够格。”
李定国微微笑道:‘这么说,你准备老死在这里了?“
老回回瞅瞅李定国身边护卫们的武器道:“山上的女大王很不错,只要很少的一点粮食,既然在这里能活下去,就没必要再召集儿郎们去送命,小尉迟,你是八大王麾下难得的好人,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要我跟着八大王再受一次羞辱,老子也不干,你杀了我吧!”
李定国苦笑一声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出过山了。”
老回回道:“三年七个月。”
李定国摇摇头,对老回回道:“杀羊吧,给我弄一顿水盆羊肉,路上没有来得及吃饭。”
“你不杀我?”
“谁有心思杀你这头老山羊,你皮糙肉厚的不好吃,这一次来跟你说一件事情。”
“杀羊吃水盆羊肉可以,想要回到八大王麾下这不可能。”
李定国淡淡的道:“有人开始谋算宁夏卫了,你如果不出山,你的同族就会死伤惨重,想要继续敬仰你的神,恐怕也没机会了。”
老回回冷笑一声道:“我族安居庆阳宁夏一地已经快要两百年了,见惯了英雄好汉,也没见谁能把我族灭了去。”
李定国瞅瞅有些激动地老回回道:“这一次你的族群真的大难临头了。”
“谁?李洪基还是八大王?”
“蓝田县云昭。”
“这不可能,他蓝田县富甲天下,我这个三四年不出门的人都知道他坐拥整个关中,不会看上塞外那苦穷之地的。”
李定国默然不语。
老回回半晌才颤声道:“他出潼关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南,他走蜀道就是天府之国,他向南就是湖南湖北这样的鱼米之乡,他北上做什么?”
“人家说河套之地乃是塞上江南,他想拿下来种稻子。”
老回回第一次朝李定国拱手道:“多谢将军报讯,这就回去,带着后生们跟姓云的拼了。”
李定国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先招呼我吃一顿水盆羊肉是正经。”
“你有秒策?”
“有的是!”
李定国随着老回回进了院子,低头瞅着碎石板铺的仔细的地面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想在这里长居。”
老回回跟着叹口气道:“当初但凡大明朝能给我们这些人一口饭吃,我也不会起兵造反,起兵造反了,就不该跟着八大王瞎混,以至于好好地英雄好汉,因为多说了一句不愿意投降的话,就被人抽嘴巴子。
眼看着这里水土不缺,就想带着剩余的后生们在这里落户安家,没想到,又要折腾了,这一次看来是活到头了。”
说着话就随手招呼一些后生,从羊圈里拖出一头羊,二话不说,三两下就把一头羊剥洗的干干净净。
羊肉丢进大锅里煮着,老回回一边往大锅底下塞柴火,一边愣愣的瞅着火苗似乎非常的忧郁。
羊肉很嫩,不大功夫就熟了,老回回扯下一条羊腿递给了李定国道:“东西不全,做不了精致的东西,凑合着吃一顿。”
李定国啃了一口羊肉,对正在侧耳倾听的老回回道:“这一次带兵绞杀宁夏的统兵官就是我!”
第二十章都要看老天的脸
老回回的手抖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把更大的一块羊肉放进李定国的碗里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投了云昭?”
李定国摇摇头道:“我从没有主动投云昭,是被八大王两万两银子卖给云昭了,对了这只飞天鹞子是添头。”
李定国狠狠地咬了一口羊肉,说到张国凤的时候还用手指点了一下他。
“蓝田县进入宁夏卫已经不可避免了是吧?”
“两年前,云昭就开始布置,我想,以云昭的手段,我这一次去不过是做最后的收获而已。蓝田县志在天下,不会因为某些困难就放弃宁夏卫。
说起你回族,其实只有短短的三百年,当年蒙元将波斯人,阿拉伯人,维吾尔人这些色目人带入中原之后,你们的祖先与汉人,蒙古人通婚,这才有了你们回民。
现如今,你看看你的相貌,与我有多大差别呢?
当然,除过脑袋里装的东西有一点差别,其余的别无二致。
云昭说的没错,河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汉人的土地,支持你们的蒙元帝国已经消失快三百年了,就在不久前,云昭在塞上青城,今日的蓝田城,与建州人鏖战了一场,这一战,蓝田县损失不大,建州人也损失不大,而青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的蒙古人却被屠戮的干干净净。
老回回,我们都是盗贼出身,云昭更是累世盗贼世家,没有人会有什么怜悯之心,更不会有人可怜那些弱小的部族。
你如果一心想着回到宁夏卫抵抗蓝田县,我想,青城蒙古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想清楚,力不能及的时候,在生死面前,你该怎么选择。”
老回回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羊肉然后抬头用焦灼的目光瞅着李定国道:“小尉迟,你是我见过的盗贼中最讲道义的一个,你来告诉我,如果我们反抗,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李定国坚定的摇摇头道:“李洪基的大军不过是一群蝗虫,吃干抹净之后就会离开,八大王更像是一股龙卷风,席卷之后也会离开……至于大明王朝,他们就像是在给汤里面撒盐,除过让你回族这锅汤变得咸了一些,对汤的改变不大。
可是,蓝田县是要在宁夏卫建房子的,他们一贯的做法是先把这片土地上的树木砍掉,再把沟壑填平,然后再用碌碡将土地压实,最后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这片土地上盖衙门,军营,楼阁,市场,道路,学堂,医馆……他们会把旧有的痕迹全部抹掉,建立一个新的宁夏卫。”
“我们的寺庙也要毁掉吗?”
李定国淡淡的道:“云昭是洪水,大水漫卷之后,旧有的东西都将不存在,那时候的宁夏卫只能有一个声音,一部律法,一个行为准则。”
老回回放下手里的羊骨头淡淡的道:“那就死战吧。”
李定国笑道:“你们真的会死!”
“哪怕是战死,也要溅他云昭一身血。”
“血溅不到云昭身上,只会弄我一身血,蓝田城一战,我李定国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杀掉的蒙古人尸积如山,桑干河被尸体淤塞……而云昭呢,他依旧是翩翩佳公子,蒙古人的长生天并没有降罪于他,目前,他的两个老婆都有身孕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要诞下麒麟儿。
老回回,我来找你不是来求你的,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目前大军未动,你们还有机会,一旦大军出动,就会按照他惯有的指令行动,到时候,你宁夏卫就要变成第二个塞上青城。
云昭在蓝田城附近清空了蒙古人,现在,正在大力的吸纳陕西,山西,河南,河北的流民前往蓝田城开垦新的土地……再过三两年,塞上又会矗立起一座繁华的巨城,蒙古人只能在歌谣里怀念昔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景。”
老回回霍然起身,戟指李定国道:“我们不是蒙古人,我们的后生弓马娴熟骑上马就是战士,如果让我们背弃安拉,我们即便是战死了无怨无悔。”
张国凤在一边笑道:“没人不让你不信自己的神。”
老回回怒道:“寺庙都要消失!”
张国凤丢掉羊骨头道:“在别的地方再盖就是了。”
老回回怒极,指着张国凤道:“难道把寺庙修到他云昭的祖坟上?”
李定国哈哈大笑,一把拉住老回回的手道:“一言为定!”
老回回瞬间就僵住了。
李定国继续道:“云氏祖坟全在玉山上,你要是气不过完全可以把寺庙修到玉山顶上去,还得让云昭掏钱,再请一些你们的长老,阿訇进驻寺庙,允许你们的信徒每年去朝拜两次……哈哈哈,你看这样安排很不错吧,面子里子全有了……快,准备,准备,马上跟我启程一起去宁夏卫,有你在,我们就不用弄得满地血流。”
“我答应你什么了?”老回回跳起来大叫。
张国凤在一边阴恻恻的道:“等你到了蓝田县,见过我蓝田大军之后,你就会觉得你这会答应定国的条件,是多么英明的举动了。
再则,你本身就是回民中的穷鬼,你们跟那些富人一样崇敬你们的神灵,可是,为什么那些富人就能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你们就只能光屁.股在地里耕作?
想想啊,这不是神灵不庇佑你,是那些该死的富人剥夺了你们的财富,我们在宁夏卫要做的事情不是针对神灵的,神灵的事情只有神灵能解决,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要做的事情。
我们要把土地肥美,水网纵横的河套变成真正的人间天堂。”
“只针对那些富人?”老回回似乎有些心动,他本就是回回中的强盗,抢劫回回富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少干。
李定国吃光了最大一块羊肉,抹抹嘴上的油脂道:“穷人有什么?难道拿他们的骨头榨油?老实告诉你,蓝田县要用回回富人的钱来改善回回穷人的生活。
然后再伙同汉人穷鬼一起,用自己的手脚让宁夏卫也变成蓝田县一般富庶。
老回回,这可是千载难寻的好机会,蓝田县将有海量的金钱投入到宁夏卫,听秘书监的杨雄说,以后的宁夏卫将是一个巨大的粮食生产地。
好机会千万别错我,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你们的天神蛊惑了云昭的脑袋,放着更好的地方不用,偏偏用了你们宁夏卫这个一个穷地方。”
老回回看一眼已经被李定国护卫用火铳指着聚拢在一起的部下,最终长叹一声道:“我要见云昭。”
李定国淡淡的道:“他忙着生孩子呢,估计没工夫见你,相信我就跟我走。”
说完话,就从铁锅底下抽出一根熊熊燃烧的柴火,丢到不远处的茅屋上,拖着老回回转身就走。
老回回骑在马上瞅着熊熊燃烧的屋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跟着李定国垂头丧气的向蓝田县狂奔,他明白,自己这一去,一定会成为族中的罪人。
云昭确实忙着照顾老婆生孩子呢。
冯英进入早就准备好的产房三个时辰了,依旧没有动静,只看见三四个超级稳婆进进出出的,一会要丫鬟们准备热水,一会要消毒的麻布,已经忙碌很久了,产房里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云娘坐在门口的亭子里,不断地敲着木鱼念着经,亭子外边,更是战满了云氏本族女人,一大群男人蹲在墙根底下抽着烟,鸦雀无声。
钱多多很想观摩一下,被云娘给撵走了,忍无可忍的云昭大声朝产房吼叫道:“阿英,要是疼痛,你就叫出来,强忍着我才担心呢。”
“夫君,我没事,这点痛我能忍得住。”
“狗屁,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啊——”
“你怎么叫的这么凄厉?是那里不对了吗?稳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
“怎么又没动静了?”
“你给我滚出去!”云娘放下手中的木鱼锤子愤怒的指向云昭道。
云杨默默地向一边挪动一下,给云昭让出来了一个位置,云豹给了云昭一根卷好的烟卷,无话可说的云昭只好跟所有男丁挤在一起默默地抽烟。
“要是生女娃可咋办?”云虎的烟已经快要烧嘴了,他还是不觉。
“养大呗,又不是养不起。”
“第一胎生了女娃,以后就停不下来。”
云蛟从云虎的嘴上拿下烟屁.股随手丢掉。
“就算老天要报复我们云氏,报复到我们身上已经足够了,没必要牵连阿昭吧?”
“你知道个屁,我们所有人合起来杀的人,都没有阿昭一个人杀的多。”
“你知道个屁,亲手杀的才算!”
“……”
“怎么还没有动静啊,阿昭,让你婆娘叫唤两声,好知道她还活着。”
云昭没动弹,他老娘就虎视眈眈的在院子里踱步呢,再敢说话,说不定她真的会把木鱼砸在云昭的头上。
“哇——”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院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云虎几乎是咆哮着问道:“男娃女娃?”
第二十一章人,一定要学会适应环境
“是小少爷!”
站在门口的稳婆骄傲的如同刚刚灭国归来报喜的大将军。
云娘丢掉手里的木鱼锤一个纵身就进了产房。
云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认真的向苍天行五体投地大礼。
其余云氏族人也纷纷跪地,感谢老天放了云氏一马。
有了底气的稳婆横在门口不准云昭进去,云昭动用了抱摔的动作才得以进入产房。
孩子身边围满了女人,躺在床上几乎被汗水湿透的冯英努力的想要直起身子看看自己的孩子,却被两个稳婆按着清理善后事。
云昭来到冯英身边摸着她汗津津的脸庞道:“辛苦你了。”
冯英对云昭此刻的温柔听而不闻,指着正在给孩子洗澡的那群人对云昭道:“把我的孩子抱过来。”
好在云娘很快就抱着孩子来到冯英身边,将孩子放进她怀里道:“七斤三两,全身周全的漂亮男娃。”
直到此刻,冯英,云昭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云昭看看孩子,再看看冯英,又从镜子里看过自己的模样,多少有些失望——孩子皱皱巴巴的很丑,冯英却像是在欣赏绝世珍宝一般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孩子看,直到孩子开始嚎哭了,这才慌乱的瞅向云昭。
两辈子人,云昭也是第一次当爹,直到那个被云昭摔个半死的稳婆凑过来,云氏的大少爷这才稳妥而准确的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奶水。
“出去!”
云娘见冯英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就再一次呵斥儿子滚蛋。
云昭不得不出了产房,目送一群丫鬟抬着跟一间小屋子一样的大床出了产房,直奔早就准备好的暖房。
云虎搓着手来到云昭跟前道:“确定了吗?”
云昭点点头道:“看的很清楚,我娘现在不给你们看,怕惊着孩子。”
云虎连连点头道:“不妨事,是男娃就好办,是男娃就好办,云氏可以安稳百年了,等多多再生出一个男娃,云氏就算是开枝散叶了。
那就再等等,看过孩子之后我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对了,小昭,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没有?”
云昭郁闷的道:“就像我屁.股上的那个?小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看我的脸来确定身份,永远是先看我屁.股,我孩子没毛病,是我亲生的,你们不用太紧张。”
云霄低声道:“那不成,必须有,没有的话我们也要造出来一个。”
“就像我蓝田县的战马屁.股上都要打烙印是吧?”
“对,就是这样。”
“滚蛋啊——”
云彰的出生,给了蓝田县人莫大的欢乐!
如果云昭愿意的话,他可以举着这个懵懂的孩子昭告天下,至少,蓝田县的人会把当做王一样对待,欢呼,崇拜,且无头脑的认为他就是蓝田县未来的王,自己未来的君主。
对于这一点,云昭非常的羡慕——有些人从一生下来,就是真正的大人物。
这是千年家族——云氏的大事件。
关中大地上一片欢腾,所有的大明藩王,大明官员统统送来了丰厚的礼物,就连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也赐下了一个雕刻着龙凤的金项圈,金项圈上还带着一个镌刻了福寿永昌四个字,不仅仅如此,这孩子从这一刻起就是大明蓝田千户所的千户。
云昭有些担忧的走进钱多多的院子,他以为此时的钱多多心情一定不好,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钱多多正在整理一套小小的衣衫,见云昭进来了,就笑道:“夫君看看,我给我们孩儿准备的小衣服。”
云昭看了看衣服,拿在手上揉搓一下道:“很软。”
钱多多道:“何常氏用木槌敲打了两天呢。”
云昭握着钱多多的手道:“心里不委屈?”
钱多多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预料之中的事,妾身自幼便命运多舛,老天把夫君给了妾身,已经是开眼了,便不会再降下更多的福气。
人总是在贪欲中忘记了自己是谁,妾身可没有,我只祈求上苍,容许妾身把腹中的孩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除此之外,不敢奢求。”
云昭笑了,拍拍钱多多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守在你身边的,直到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看着他们长大,我们不会只有一个孩子,我这么聪明的人,孩子应该多一些才对。”
钱多多笑了,抓着云昭的手道:“我的孩子出世的时候,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祝贺吗?”
“必然是这样的!”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仓库!”
云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家内部的争端就要从此开始了。
跟云昭的担忧不同,老回回在看到李定国的部属之后,为自己族人的担忧一刻都未曾停歇。
李定国麾下的军队与他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一样。
初见这支军队的时候他就看的出来,这支军队就是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构建的军队,每一个人,每一件装备都是纯粹的为战争服务的。
铠甲,战刀,短火铳,鸟铳,手雷,火炮,弓弩,刺枪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亲自试验了之后,他就不再怀疑李定国说的任何一个字。
正兵一千八百名,辅兵一千八百名,炮兵三百名,民夫三千,战马三千匹,挽马两千匹,火炮四十八门,偏厢车八百辆,辎重车六百辆。
这是一支用金子跟钢铁打造出来的军队,人数虽然不足八千,算不得多,耗用的钱粮却远超一支八万人的军队。
“这是一支标准的蓝田军团配置,而这样的军团,蓝田县还有三支,两支在外,两支在内。”
说起自己的军队,李定国自己也有些志得意满。
虽然自己的这支军队是蓝田县四支军团中最晚成立的一支,比不得高杰军团,云杨军团,云福军团那般筹措多年,不过,他有信心将这一支军团打造成一支无敌军团。
“我隐居不到四年时间,军队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吗?”老回回瞅着面前的军队如坠梦里。
李定国回首望着高耸入云的玉山道:“不出五年,这些武器就会被替换掉,换上威力更加强大,更加轻便,更加凶猛的武器。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蓝田县无论如何也就到了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老回回呻吟一声道:“你们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为何不出关?”
张国凤得意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头盔道:“我们越是强大,统一天下的时间就会越短,天下百姓遭受战火苦难的时间就越短。
老回回你应该庆幸,提前见到了这支军队,告诉你的族人,我们此次的目的就是要宁夏卫,要平定河套之地,要把那里建设成一个大西北的粮仓,为我们西进,北下提供充沛的粮草。
同时也告诉你的族人,不要起反抗之心,一旦大军受到任何攻击,你们将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你可以把我的话当做警告!”
大军出征,云昭并没有前来送别,秘书监杨雄代替云昭来宣读了云昭准许大军离开凤凰山军营的命令,獬豸在大军离开之前,召集了所有军官开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诫勉会议。
一众军官离开会场的时候,一个个神情凝重。
行军号吹响了,游骑率先出营,随即,一支黑色着装的钢铁洪流就从凤凰山大营倾泻而出,沿着宽大的道路直奔延安府。
老回回坐在高高的辎重车上,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军队,无声的落泪,他不是没有一战的勇气,只是,要让全族人都参与进来,他不敢想这样的后果。
李定国说的没错——抵抗这样的一支军队,真的会死的。
军队走了,军营立刻就成了空营,可是,在他们走后的半个时辰,又有一群刚刚招募的年轻人就嘻嘻哈哈的走进了凤凰山大营。
才进大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干云世老贼的马棒跟皮鞭,他们的观念很是淳朴,新来的年轻人自然是桀骜不驯的,必须要打服气之后,他们才肯老老实实的接受军令。
老兵用不着云昭出面,当这些年轻人度过训练期之后,云昭就会带着强大的个人魅力,跟这些军卒谈话,这也代表着这些招募兵们犹如地狱一般的新兵生活结束了。
建立李定国兵团,将蓝田县库房抽空了一半,云昭希望这支兵团能给他带来更加丰厚的收入。
没错,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是云昭的夙愿,可是,建立一支能回本的军团才是云昭的毕生梦想,蓝田县的一支军团……太费钱了,即便是富裕如蓝田县者,也必须用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组建出这么一支军队来。
杨雄回来的时候,云昭正怀抱着自己的长子云彰在大书房漫步,自从这孩子满月之后,云昭每天都要抱这个孩子半个时辰,不论他多么的忙碌,从不间断。
这里面固然有疼爱孩子的因素,可是,云昭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却是要从孩子小时候就培养父子间的亲密关系。
别的大人物在子嗣问题上历来是只管生,不管养的,高兴地时候就把孩子当玩物,不高兴的时候孩子就是一个出气筒,以至于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与自己的父亲毫无信任可言,在争权夺利的时候用刀子,或者毒药弄死他们父亲的时候心中毫无阻碍。
很多时候,大家世族乃至皇族的孩子是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的,父子之间没有亲密的交流,仅仅依靠一部《孝经》就期望达到父慈子孝的目的那就是太可笑了。
“李定国走了?”云昭让窗外的阳光落在幼小的孩子身上,这对孩子很有好处。
“走了。”
“那个老回回屈服了吗?”
“屈服了,不过看着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
云昭用洁白的棉纱轻轻地擦擦儿子的口水低声道:“他有这样的感觉是对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的改变恐怕真的有些生不如死。”
“县尊,段国仁的手段过于毒辣……”
云昭瞅着自己孩儿乌溜溜的眼珠子道:“人的适应性很强,他们会慢慢适应的,适应了就到了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了。”
第二十二章春风不度江南岸
“北斗星在中华经典中为什么会如此的重要?
是因为七颗北斗星组成的那个勺子,勺口的第一颗星天枢与第二颗星天璇如果连上线之后,你只要将这条直线延伸五倍远会抵达一颗星,这颗星就是紫薇星。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现象呢,因为人们需要他来定位,按照紫微星定位固定的星象图,这叫《星象缩略图》,如果把这个《星象缩略图》按照《易经》数理表重新编排之后,就成了《河图洛书》……当然,《河图洛书》的出现有别的说法,你们大可一笑了之,因为那是对愚民的说法,你们万万不可当真……以后老夫会有详细的解说……”
听着欧阳志先生在课堂上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授课模式,云昭对云杨道:“你听懂了没有?”
云杨坚决的摇摇头道:“听欧阳先生课业的时候我昏睡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候多,怎么,你听懂了?”
云杨郁闷的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听懂,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看看黄宗羲摇头晃脑的享受模样,就该知道他是真的听懂了。”
杨雄在一边郁闷的道:“欧阳先生这是在讲历法跟节气。”
云杨怒道:“难道星星就能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晴天?”
杨雄张了张嘴,最后笑道:“您说的是,《河图洛书》是乌龟从洛水中背出来献给圣主的,因为天生有了神的属性,所以无所不能。”
说完话,就把一份文书拿给云昭签字,等云昭签字完毕之后,就低着头鄙夷的瞄了云杨一眼,大踏步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愤怒的地方。
“我觉得他在鄙视我。”云杨从怀里摸出一块温热的红薯咬了一口瞅着杨雄远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他就是在鄙视你,不用怀疑。”云昭从窗户外边瞅了一眼专心授课的先生,随后回答了云杨一句。
他心里也感慨的厉害,他跟云杨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们可没有把课业讲授的这么深,很多东西都是一句带过,没有仔细的讲过这么深。
两人坐到徐元寿先生的小院子的时候,一个青衣妇人正提着一个篮子从菜地里走了出来,见云昭跟云杨来了,就指指院子里的亭子道:“你们先生正在午睡,稍等片刻。”
说完话,就进厨房去了。
“我不喜欢来这里。”云杨轻声对云昭道:“我只要见到徐先生,总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他待我弟弟的态度都比对我的态度要好。”
“你是书院之耻,这一点你不明白吗?”
云杨看云昭一眼道:“你也是平平而已,不用这么笑话我吧?”
徐元寿拖着软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先是抬头看看天上的烈日,然后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一下强烈的阳光,慢慢走到亭子里,打了一个很舒服的哈欠懒懒的道:“今天来找我何事?”
云昭抱拳道:“希望先生能陪我走一遭南京。”
云昭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徐元寿残存的睡意一下子都没有了,他左右瞅瞅低声道:“你身为蓝田县的主人不适合离开蓝田,将自己陷在险地。”
云昭叹口气道:“时局越来越糟糕,我们的布置跟不上时局败坏的程度。如今,我们在北方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等李定国平定河套之地以后,西,北两个方向就算是稳定了。
而河南,山西,湖北我们的人手也已经到位,蜀中,云贵偏僻,我们的工作也一直在进行,虽然进展缓慢,却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东南,江南,福建,广东,广西是重点,我们的学说,我们的道理在那里说不通,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我们过人的武力。
自从我上一次几乎灭了王文昭满门之后,那里的官宦,士人,读书人对我们更加的抵触了,这样不好,我们需要这些人接受我们。”
徐元寿摇头道:“你这是做梦,他们不可能接受你,哪怕你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接受你,江南,东南富庶,被那些人认为是自己的地盘,你在北方的所作所为他们还能容忍,这些人甚至还有跟你划江而治的想法。
你这个时候去东南,江南,跟他们诉说你的要求,老夫以为,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过,老夫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江南了,最近动了思乡之念,可以带你走一遭,看看那些人的真实想法,然后再想对策。”
云杨叹口气道:“当初杀王文昭家人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徐元寿冷笑一声道:“杀了王文昭家人,那里的士人会感到害怕,如果不杀,他们对我们;蓝田县连敬畏之心都不会有。”
云杨听了之后眼睛猛地一亮,拍着桌子道:“那就再杀一些,让他们害怕的不敢成为我们的阻碍。”
云昭摇头道:“我们不能再杀了,那些人很能写书,已经在几本书里把我们描绘成了恶魔,所以呢,我准备给他们送去一个更加凶残的恶魔。”
“李洪基还是张秉忠?”
徐元寿叹口气拍拍云杨的秃脑壳道:“你少年时还有一股子灵气,长大之后灵气不见了,整个人变得污浊不堪,唉,只能期待你再长大一些了。”
云昭道:“东南,江南之地文气过甚,我们应该送一些武人过去。”
徐元寿笑道:“左良玉在大湖之地被李洪基,张秉忠两人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我想,他早就想进入江南之地了。
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云昭笑道:“那就给他制造一个契机。”
结束了话题之后,两人就陪着徐元寿小酌几杯便离开了徐元寿的家。
瞅着云昭的背影,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怎么就想去江南呢?当年赵武灵王乔装见了秦王,并没有那么顺利啊!”
云昭从玉山书院出来之后也叹口了气对云杨道:“我从来没有好好地认识过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了解的仅仅是关中,与塞外。
这里的百姓生性彪悍,生活艰难,所以他们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做出改变。
江南,东南不同……”
云杨不知道云昭这些心思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明白云昭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想这么多,在他看来,只要大军兵临城下,再强硬的人都会俯首帖耳。
见云杨一脸的不解,云昭也没了解释的心思。
江南,东南之地,士人的势力强悍无匹。
这些年来,蓝田县对江南的渗透从未停止过,可是,收效很低,不但没有形成一张可行的大网,反而沦落成了黑社会一般的组织。
蓝田县在江南可以抢劫,可以杀戮,甚至可以操纵一些官员,可是,想要在江南形成一个有组织,可以让本地百姓融入进入的组织,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的宗族无处不在,在这里的地主全是有功名的人,这里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全部寄名在这些士绅手里从而逃脱大明沉重的赋税。
相比北方,南方的士绅对于自家的佃户,以及寄名在自家的佃农,显得更加温和一些,加上江南一地水网纵横,获取食物相对容易一些,导致大明江山即便是已经摇摇欲坠了,江南一地却很少出现巨寇!
即便是有的,也仅仅是“操戈索契”,那里的奴仆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也仅仅是拿起武器向自己昔日的主人追索卖身契,认为所有的过错来自于自己的主人,并无推翻大明朝的意思。
钱多多在江苏金坛曾经做过一次试验,蛊惑那些境遇悲惨的奴仆们起来造反,结果,两年过去了,金坛那里确实出现了一大股民变,只是,不论钱多多如何引导,那里的奴仆们却把一场好好地农民起义给弄成了一个恐怖的组织——削鼻班。
削鼻班顾名思义,就是以削掉主人的鼻子来索取自己的卖身契。
他们还揭露地主豪绅的罪行,把虐待他们的主子捆绑起来,用棍棒抽打,接着铐上铁链,押去游街。
并查抄地主的财物,惩办作恶多端的地主.。
削鼻班在金坛城隍庙集会,约定家奴都不给主子服役,若有二心,群起杀之。于是这些平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豪绅地主,连饮食这类家务杂事,都得自己料理。
事情做得一点都不大气!
即便是有蓝田县细作在其中蛊惑杀人,也同样有一大群奴仆们认为主人对他们虽然很坏,但是有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不应该杀掉。
再接下来,这些只能称之为罢工的奴仆们,在听闻官府派来了大军,后来也就,默默地去为主人家服务了,甚至还有人归还了自己的卖身契……
在这样的地方推行农民起义就更难了,只要是家里还有一点田地的人,就不屑参与任何农民暴动,且以人上人自居。
天下熙熙攘攘,唯有江南平静无波。
既然已经做过试验了,那么,蓝田县想要把自己的势力向江南推进,那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
第二十三章新世界,新人物
昔日董仲舒闻汉武帝刘彻欲用儒学治理天下,就笑曰:我有绝世美人,岂能下嫁小子.”
云昭现在就有董仲舒的这种想法。
他自认为自己的策略应该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百姓利益的策略,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高明的策略,且在北方已经得到了大范围的印证,为何这些江南人就是不愿意接受呢?
说起来惭愧,在云昭的记忆中,抵抗满清抵抗的最坚决的地方恰恰是南方,不论是扬州十日,还是嘉定三屠,江南百姓都用自己的血证明了自己的倔强。
云昭很害怕他进入江南之后,会得到跟满清一样的待遇。
这并不会因为他是大明人本土人就有什么变化,江南百姓连北方的流民都不愿意接纳,更不要说接受北方人的统治了,这在某种情形下,比被满清统治还要恶劣。
这就是江南士人这些年以来持续不断的告诉江南百姓的话。
这些来自江南士子内部的话是黄宗羲,顾炎武在无意中表露出来的,只不过两人都是行动派,对于坐而论道并没有多少兴趣,这次会不远千里来蓝田县担任官职。
不过,万万不要以为这两人就已经死心塌地的愿意为关中出力,而是来蓝田县博采众长的!
包括他们带来的六个江南士子,也不过是他们专门布置下的六颗种子,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蓝田县的橘子结在江南士子这颗树上会不会变成枳。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昭就果决的准备停止办公,最后扫视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书道:“玉山书院对江南子弟的招募并不理想是吧?”
杨雄连忙道:“主要是蓝田县玉山书院教授的并非八股文,也不是一考取功名为目的的教学,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子孙送过来。
不过,王文昭愿意把一个孙子送来玉山书院就学,被我一口回绝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更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一个仇人的孩子培养成.人才,那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杨雄又道:“自从北宋灭亡,南宋南迁之后,江南一地便成了中华的中心,人读书多了之后就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加上江南已经彻底开发完毕,那里活命容易,看不起衰落的北方人也是理所当然。
加上这些年,北方边镇全靠江南,东南支应,人家傲气一些也是有些道理的,短时间内还没有问题,时间长了……厌烦之心就会生起。
南方,北方本来一体,这些年来朝廷对东南,江南剥夺太甚,以致怨隙渐生。
县尊如果要南下,卑职以为不妥,现在时机不到。
这些天以来,卑职一直在审阅江南士子名册,结果,还真的被卑职找出一个人来,此人便是……阮大钺”
云昭听得愣了一下道:“听说此人乃是阉党余孽!”
杨雄摇头道:“他其实真的算不得阉党,当初魏忠贤在天启年间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中就有此人的名字,可见此人是一个实打实的东林党人。
卑职通过多放查证后发现,阮大钺此人之所以被认为是阉党,纯粹是因为一场误会。”
云昭淡淡的瞅着杨雄,杨雄额头的汗珠子都渗出来了,他依旧坚决的道:“此人德行很差,且是一个官迷,但是用他来撬动东林党人对江南的控制,卑职以为此人正当其时。”
云昭冷笑一声道:“驱虎吞狼之计,还是坐山观虎斗之谋?”
杨雄咬着牙道:“坐山观虎斗!
天启四年,吏部空出了一个给事中的位子,左光斗给正在怀宁老家抱病的阮大钺写信,告诉他有个位子,需要他尽快进京担任。
于是,阮大钺匆匆的赶到北.京,这个事已经有了变化,因为东林党的另外几名德高望重者,如高攀龙、赵南星和杨涟更中意魏大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杨涟,左光斗这些人竟然瞒着阮大钺,等人家兴匆匆的从安庆赶到京师才告诉他说,吏部的位子给魏大中,只给了阮大钺一个工部的职位。
阮大钺欢喜的接受了。
背地里却自己找关系,托魏忠贤的侄子攀附了阉党,当时阉党势大,吏部给事中最终人选——阮大钺。
由此,东林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认为阮大钺背叛了东林。
可阮大钺却认为是东林先辜负了他。
天启四年的官位之争,阮大钺也并没有真正的胜利,他清楚,江南士子不会容忍他的做法,于是一个月后他便弃官回到怀宁老家,但即便这样,与东林决裂的结局已无能改变了。
卑职以为,对于一个一心想坐官的人,有官不敢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吗?
就因为此人无德,才能为我蓝田所用。
现如今,此人避居安庆和南京一带,招贤纳士、谈兵说剑,写诗作曲。
期间,他还努力与东林党讲和,为他们慷慨解囊,而东林党也很有意思,钱我们用了,照样不理睬此人。
所以卑职以为趁着此人还有些许威望,应该招纳于我蓝田麾下。
将此人用在别处自然不妥,用在对付东林党人身上,绝对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权谋啊,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更是我极力避免的东西,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愿意用阮大钺。
这会给我们的事业开一个很坏的头,会让其余的同伴们认为,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队伍的纯洁性很重要,这就是为何到目前,我一直在用我们自己的人手的原因,也只有这些人,才知道我们想把大明变成一个怎样的大明。
杨雄,我们的团体是一支由纯粹的狼组成的团体,我不想有一只狐狸混进来。
哪怕放慢我们前进的脚步,也绝不能以队伍的纯洁性为代价。”
说完话,云昭就起身离开了大书房,杨雄冲着云昭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道:“过刚易折。”
云昭回过头笑着对杨雄道:“一个时代的缔造者必须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如此,才能把这一股子个人风格代入到这个时代去。
就因为云昭累世盗贼,我们才有勇气去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就是因为有这一股子气,我们的子弟才会散布在大明做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韩陵山因为有这一股子,去了辽东建奴那里想要打通我们跟建奴那里潜伏的伙伴的联系。
就因为这一股子气,韩秀芬在大海上仅仅凭借一艘船,就想给我们划分一块大大的海疆!
高杰在蓝田城,张国柱正在吸纳天下流民建设我们的新城。
李定国,段国仁去了宁夏,就是为了代替大明朝来巩固我大明边疆。
与这些气势磅礴的大业比起来,东林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让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还自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没有脊梁的人肉体再庞大,也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杨雄,你家学渊源,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善用之,把你的目光放长远,莫要盯在一些末节上,说起刘邦这样的成功者,我更喜欢项羽这样的失败者。
男子汉大丈夫来到人间,不痛痛快快的干一场怎么行!”
杨雄面如土色,长揖不起。
云昭心情愉快地去了后宅,这一番话是对杨雄说的,其实也是对他自己说的,既然是新的时代,自然要有新气象,绝不能重新回到历史的漩涡中,在那里不断地徘徊,这才是对中华的不敬。
云昭把白白胖胖的云彰抱在怀里,瞅着这孩子流着口水直勾勾看着他,白日里的所有的不愉快都消散了很多,再看看钱多多抱着肚皮在地上走动,心情已经变得有些愉悦了,当头上绑着布帕的冯英坐在床上收拾着孩子的尿布,云昭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明。
“穿了新鞋不能走老路!”云昭深情的对儿子道。
“下流!”
钱多多以为云昭在暗喻她还说的很流氓。
“我们那里就是旧鞋了?”钱多多再一次把冯英给拖下水。
“你一只脚上穿上一只鞋子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说你还想要更多地鞋子?”
冯英也觉得大有道理,也转过头瞅着云昭,眼中满是警惕之意。
云昭起身把儿子还给冯英,还趁机在冯英的胸膛上抓了一把,没有得逞,冯英一巴掌就打掉了云昭的手。
钱多多嘻嘻笑道:“今晚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回去了。”
云昭瞅瞅解开衣襟准备喂孩子的冯英叹口气道:“不成,你这两天就要生了,还是我陪着你吧。”
钱多多大笑道:“两只鞋子你就忙成这样,要是再来几双,你岂不是要疲于奔命?”
善解人意的女人就是这样的。
从第一眼发现丈夫神情不对,她就知道该怎么解开丈夫的心结,不论是流氓话也好,还是色色的举动,只要能让丈夫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钱多多在闺房里根本就不会在乎什么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