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从小处着手的大战略
“吁……”
李定国的马蹄子定在一个不高的山包上,瞅着面前连绵起伏的黄土包问张国凤:“杨老六跑到哪里了?”
张国凤从怀里掏出单筒望远镜朝前面看了一眼道:“不到十里。”
李定国皱眉道:“这家伙跑的太慢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说不定就赶不上归化城那场大战了。
让冯源率领百骑去胁迫一下,这一次不仅仅是吓唬,要杀掉落在队伍最后边的人,逼迫他们加快速度。”
张国凤舔舔嘴唇道:“二十八天的时间,杨六这家伙的两千余人从庆阳府一路跑到了定西,人数不但不少,还变成了现在的小六千人,一路上跑死的人不下五百人,军心依旧没有涣散,不得不说,这家伙是个人才。
将军,不能再追赶了,你总要给人家留下跟定西官军作战的时间,如果他被官兵弄死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李定国手搭凉棚再看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道:“下令吧,定西官府应该没有胆子跟杨六正面作战,可能早就跑掉了。
我们不能给杨六任何空闲去祸害这里的百姓,我们的目的是驱除这里的官府,不是驱赶这群混蛋来这里祸害百姓的。”
张国凤见李定国坚持,就对百骑长冯源下达了军令,随即,便有一百骑离开了军阵,打马向十里外的贼寇大队扑了过去。
张国凤对李定国道:“将军,你说杨六明白我们的意图了没有?”
李定国笑道:“别小看任何一个草莽英雄,五人曰茂,十人曰选,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万杰曰圣。
别人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说头,你我都是在乱军中长大的人,亲眼见过无数豪杰纷起,又眼看着那些豪杰被人斩杀。
这狗日的老天从不给人半点清闲时光,需要处处小心才能活命,更需要处处进步才能逐渐把自己的道路走宽。
李洪基等人离开延安府之后,杨六能成为那里的大首脑,如果我说此人是一个无勇无谋之辈你信吗?
从延安府到庆阳府,又到如今的兰州卫,虽然我们在后面追杀,他一路上还能攻破无数官兵堵截,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你也看到了,他是在走路,已经走得不疾不徐,他似乎清楚我们没想杀了他,所以,他才能一边作战,一边招收手下,这一路过去,如果我们不杀他的话,一个巨寇又将产生。”
张国凤冷笑道:“他明知我们对他不怀好意,宁愿跟未知的官兵作战,也不愿意回头跟我们好好地打一场,毕竟,我们全军就八百人。
你觉得他这般奔跑有没有最终的目的地?”
李定国道:“这有什么难以猜测的,他必定是要与陇中射塌天汇合的,就是不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
张国凤笑道:“不管他存着什么心思,他已经替我们清扫了陇东,陇中的官府。给我们空出来了好大一块白地。
我蓝田县也不侵占这块土地,就让这里的人自由自在的活着,我们通过开商道,开矿山,开贸易,让这里的百姓跟我们的利益紧紧相连。
以后,不管谁来了,这里的百姓只会欢迎我们,而不会再投靠他人。”
李定国长叹一口气道:“八大王与云昭相比差的太远了,我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坐拥百万之众,却揉成了一疙瘩,大家今天抢到了就大吃大喝,大家明天抢不到就饿肚子。
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谋划过将来,导致前路越走越窄,以至于被陷在襄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如今,只能把昔日劫掠到的钱财流水般的散出去,结交,贿赂各路官员。
要知道这些事情原本就是我们最痛恨的事情,现在,他上位了,做的比那些被诛杀的贪官污吏还要过份,也不知道八大王是怎么想的。”
张国凤笑道:“我们算不错,被当成礼物送给了蓝田县,将军,你还在为此事感到羞辱吗?”
李定国摇头道:“云昭太会做人了,他没有让我们屈服在他脚下,而是让我们屈服在蓝田县百姓脚下,我们自己也成了蓝田县人,自己屈服在自己脚下,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什么都能解释的通。
走吧,冯源已经在招旗子了。”
张国凤随着李定国下了山包,重新融入到大队骑兵队伍里,呼喝一声,当先向前奔去。
冯源刚刚打扫完战场。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杨六的后军跑的很快,只有一些跑不动的贼兵,负隅顽抗了一阵子就跪地投降。
说来可笑,跑不动的人并非身体羸弱,而是因为身上的负重太多,一个人身上挂着三口大铁锅,想要跑快那很难。
身上穿着妇人衣衫的贼寇被冯源给杀了,身上扛着铁锅的贼寇也被杀了,凡是身上有财物的贼寇,冯源一个都没有放过。
倒是那些倒在世上口吐白沫,实在跑不动的人得以活命。
张国凤检查了杀戮状况之后,对冯源的做法很是满意,他虽然是这支军队的军法官,却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确认每一个贼寇都有取死之道。
更没法子要求部下只诛杀有大恶的人,只要能简单的辨别一下就算是向蓝田县的律法尽到了心意。
至于冤枉……这些人本就是杀人越货的贼寇,被杀了属于背风,活下来纯属运气。
在大明世界这个棋盘上,蓝田县是云昭手中的棋子,他手里的每一枚棋子都来之不易,所以,他从不轻易落子。
只要有一枚棋子落地了,就必须有足够大的作用。
目前的蓝田县是以平铺的方式缓缓向关中四周推进的,在关中以外的地方,云氏则布下一个个闪亮的点。
如果说蓝田县是大本营,是一大片已经做活的棋,那么,归化城如今正在进行紧张的劫杀中,生死难料。
白银厂就是一个重要的点,等这里逐渐变成一个繁华的市镇之后,它就会自动的向青海,宁夏,蒙古辐射,从一个点变成一张网,最后变成如同蓝田县一般有至少两口气的活地。
李定国,张国凤这一次之所以要驱赶杨六千里大征战,目的,就是为了将以前别人布下的废子全部拔除。
李定国隐隐觉得云昭的目的还不止这些,他似乎更像是在稳固边地,宁愿在一开始将重点放在边塞,也不着急侵占那些繁华之地。
二月的陇中依旧寒冷。
只是吹来的寒风已经不像上个月那般寒冷,似乎有了一丝丝湿润的气息。
北屋台阶下的青草已经悄悄地冒头了。
云杨站在一颗光秃秃的大柳树底下,用力的呼吸。
“我真的闻到李定国身上的臭味了。”
正在太阳底下睡觉的云豹烦躁的怒吼道:“能不能让人睡一会?”
云杨嘿嘿笑道:“您还在生气?”
云豹道:“这倒没有,我就是搞不懂,这么一片荒原,值得我们在这里停留半月之久?”
云杨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闻到了李定国身上特有的臭味。”
云豹鄙夷的道:“你这是被人家揍得轻了。”
云杨想起那场特殊的比武,叹口气道:“他的拳头很重。”
云豹道:“你跟他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只是你一开始打就打错了,进攻了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奏效难道就不能改变已下法子?
非要把全身的力气消耗光,让人家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一击必杀之后,还被人家当死狗一样的打。”
云杨摇摇头道:“不对,我的性子就是这样的,我就喜欢猛攻,如果长时间的猛攻不能奏效,那就是我本事不济,被人家揍是活该。
输了就是输了,我不给自己找借口。”
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书的云昭听云杨这样说,就把书本合上道:“不错,老八,你真的变聪明了。”
云杨搓搓手道:“什么时候派我出去?”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的,别人都能出去,你不成,尤其不能长时间离开蓝田县。
那里才是我们的老巢,之有经营好蓝田县,我们才有未来,你记着,你永远是守大本营的。
等李定国教训完射塌天跟杨六之后,我们就回去见见那个锦衣卫千户。
告诉他,我们很希望他继续坏我云氏的事情,真的,这次非常的感谢他,如果不是有他在这里闹事。
我真的没有借口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好好地安排一下西北地的事情,如果他还不服输,我想,下一次,我们就能进入河西四郡了。”
云豹道:“河西四郡如今几乎快要荒废了,我们就算是进入了,也没有什么便宜好占。”
云昭摇摇头道:“眼光放远些,我云氏已经迎来了人丁兴旺的时代,在不久的将来,这片土地就不足以容纳我云氏野心勃勃的子孙。
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这几年蓝田县诞生了多少新生儿?
长此以往,这片土地就无法承载这么多的人口。
我要在某一个大时代还没有到来之前,给他们提供更大的一片土地,彻底的将疆界安定下来。
我现在就要给这些未来的野心家们一个可以拓展野心的渠道,我要他们安于内,战于外!”
第一二四章最后的审判地
“千户,孙钊百户在白银厂被暴民乱棍打死了,他属下的六个番子也无一活命。
白银厂又开始生产,孙钊百户策动的暴乱被云昭化于无形。”
听着番子的禀报锦衣卫千户袁敏瞅着窗外的青砖地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在蓝田县,袁敏的力量太弱小,不足以跟庞大的云氏抗衡,所以,他精挑细选了白银厂这个偏远之地,为此做了很多事情,没想到云氏在千里之外,一样可以让锦衣卫毫无作为。
袁敏发现了蓝田县的秘密,也触及到了蓝田县编织的这张大网。
他不敢惊动坐在蜘蛛网中间的云昭,选择了这张网的最末端试探了一下,结果不好。
他期望中的暴动没有如约而至。
那些该死的暴民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依旧不肯处死云氏派出的管事,这让袁敏万分不解。
他想不通,那些草莽豪杰为何就有一呼百应的气势,锦衣卫用了更加精妙的手段,效果却如此糟糕。
他的计划很周密,只要能煽动白银厂暴乱,那么,他就可以把这样的手段在云氏其余的厂矿继续用一下,最后达到迟滞云氏向外疯狂拓展的目的。
陇中之地贼寇横行,民不聊生,是最容易起事的地方,云氏既然能轻易地平定白银厂的事情,那么,在其余地方,云氏的势力应该更加的根深蒂固。
第一次交锋便碰的头破血流,这不是袁敏愿意看到的。
放眼关中,一片祥和喜乐的景象,这番景象却与他效忠的大明无关,这是袁敏最大的痛苦。
“千户,我们还查探玉山吗?”
小旗的话将袁敏从焦虑的思绪中拖回来。
“查出来又如何呢?国朝无力应对啊,现在,云氏这包脓疮还没有溃烂,只能让我们隐隐作痛,只能忍着。”
想起千疮百孔,各有心思的国朝,袁敏有些意兴阑珊,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以平静的生活消磨掉胸中的意气,了此残生。
在白银厂的失败,并没有让他绝望,让他绝望的是朝廷如今得过且过的模样。
“我们在汤峪的番子有消息传来,云氏在汤峪有一座规模庞大的监狱,据说里面关押的囚犯不下四百人。
里面的模样惨不忍睹,还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丢进化骨池……比我们北镇在西安的黑狱还要狠毒。”
袁敏闻言,从架子上取过绣春刀挂在腰上,抻一抻稍微有些皱的飞鱼服,戴上官帽,对小旗道:“带上二十个人,我们走一遭汤峪。”
小旗连忙道:“千户不妥!”
袁敏道:“有什么不妥的,我们锦衣卫的职责就是为天子耳目,监察天下不法事,没查出来也就罢了,既然查出来了,那就必须走一遭,走吧,我们不会死在那里的。
云氏还不在乎这些小节,我们此去的目的也不是捣毁人家的黑狱,而是去看看有良善之辈被冤枉。”
小旗道:“千户……查究冤狱不是我们的职责。”
袁敏仰天惨笑一声道:“不查究冤狱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我们总要彰显朝廷的存在才好,我们在蓝田县的存在,就是大明朝廷最后的脸面了。”
“北镇那里……”
“走吧,出了事情我担着。”
于是,二十余骑锦衣卫离开了西安,他们也不避人,就这样锦衣华服穿过整个蓝田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直奔汤峪。
聋二提着两个重重的木桶沿着青石台阶下到了地底。
穿过三道铁门之后,就把木桶交给了地底的守卫。
守卫瞅一眼两个木桶,有些厌恶的道:“今天的粥稠了。”
聋二道:“总要吊命才好。”
守卫怒道:“为何不把他们全部干掉,这些人渣,留着白白浪费粮食。”
聋二瞪了守卫一眼道:“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县尊要他们活着,你敢杀了他们?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片地方的民心,他们恶事干多了,总不能一刀砍掉脑袋就了事,不给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抵命,别说县尊那里,我们这一关就过不去。”
守卫点点头道:“娘的,不看卷宗,一个个都是良善好人,看了卷宗,这些恶鬼应该全部丢进化骨池!”
聋二催促道:“快点给他们喂食,吃了东西就不嚎叫了。”
两个守卫这才不情不愿的提起大木桶,手里拎着一个木勺,冲着幽深的隧道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吃饭了。”
于是,隧道里的呻吟声,嚎叫声,咒骂声,求饶声顿时就消失了,一只只木碗从儿臂粗的铁栅栏缝隙里伸了出来。
一个守卫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自顾自的吃了一口道:“娘的,还是新糜子熬的粥。”
见守卫开始给囚犯分发粮食,聋二紧紧腰带,推开了左手第二道铁门。
铁门里面只有一盏灯火在摇曳,聋二进去之后过了片刻才勉强适应眼前的光线。
一张长条凳上帮着一个血淋淋的身体,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会让人误会这人早就死了。
聋二查探了一下这人的鼻息,就把目光落在一个被吊在木头架子上的人。
这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且皮开肉绽,皮肤破裂的地方很规律的排列着,每道鞭痕相间一寸,就像被划了刀花的鱼。
聋二抬腿踢开了一个麻包,麻包下面的人,顿时就长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获救一般。
聋二扯一下挂在墙壁上的麻绳头子,片刻之后,一个端着笔墨纸砚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有些兴奋的问聋二:“二叔,今天主要审讯谁?晚生建议审讯这个刘铁塔。”
聋二冷冷的道:“你怎么总是对奸杀案子这么感兴趣?”
中年文士道:“总觉得我的浑家跟我的闺女在不断地催促我先审讯刘铁塔,好为那些被他糟蹋的妇人报仇。”
聋二道:“既然如此,那就把盐水泼上去,我们紧着这个刘铁塔问话!”
中年文书闻言,快步走到一个木桶边上,又从旁边抓了一把粗盐丢进水桶,用一个木棍用力的搅拌,等水桶里没有盐粒跟木棍碰撞的声音了,这才提起水桶,小心的,将水桶里的盐水均匀的浇在那个被绑在木头架子上,如同刻刀花的鱼一般的汉子身上。
“啊——”
“啊——”
“啊——”
一阵凄厉的如同恶鬼索命一般的惨呼声从铁门里传出,正在给囚犯分发食物的守卫忍不住一哆嗦,一勺子粥就倒在了地上,不等他反应,一双黝黑的手就从栅栏里伸出来,连土带粥一起捧回去了。
守卫忍不住对另外一个守卫道:”聋二又开始了。”
另一个守卫道:“聋二没这么狠,该是刘春达下的手,那个家伙自从老婆,闺女被人害了之后,脑壳就有些不对劲。”
守卫狠狠地将一勺子粥扣在一个木碗里冲着里边的人骂道:“害人的时候快活,现在,该还账了。
一个个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能吃!”
“那个刘铁塔是糜子滩人吧?这狗日的把全村女人都当成自己婆姨了,想睡那个就睡那个,逼死的人命至少有六条,这还是有人告首的数目,死全家没人告首的天知道有多少。
聋二说,这人的首级有大用处,要让新去的里长拿着邀买人心,让糜子滩的人变得正常一些,不要见到恶人就哆嗦。”
另一个守卫道:“这是该的,一定要从刘铁塔嘴里把所有的惨事全部抠出来,咱们新上任的里长才好跟那里的百姓打交道,才好让那里的百姓们相信,咱们爷们才是蓝田县最公正无私,最强大的靠山。”
两人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昏暗的巷道里移动,此时,巷道里只有一片喝粥的声音。
冬日的汤峪里水汽缭绕,无数的帐篷就扎在山谷的空地上,温泉水池子里满满的都是人,赤条条的毫不避讳路人的目光。
一些官宦人家甚至包下了汤峪里的楼堂馆所作为自己一家人避寒的场所。
用青布帷幔围起来的温泉池子自然是不能去的,帷幔里不时地传来妇人的嬉闹声,让这座山谷显得春色融融。
在汤峪谷口左边,有三口僻静的池子是没有人的,那里的水一样的清澈,只是池子显得比别的池子更加的润泽,像是涂了厚厚的一层油脂。
锦衣卫的马队就停在这三座池子边上。
瞅着水汽蒸腾的池子,袁敏跳下战马问小旗:“这里就是化骨池?”
小旗点头道:“冬日里来这里洗澡的人多,云氏担心吓着游客,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千户,你看看那些石头上的油脂,该是人的尸骨润泽所致。”
袁敏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仰着头瞅着湛蓝的青天,低声道:“老天无眼!这就是乱臣贼子干出来的事情。”
小旗继续道:“按理说,云氏主掌化骨池的时日不算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晓化骨池的存在。
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发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卑职很好奇,他们为何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论是秦王府,还是布政使,亦或是西安府官员,他们集体对此无动于衷,千户,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隐情。”
袁敏道:“走吧,我们去会会云氏这头恶魔,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亲自走一遭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二五章恶人洞
云氏的监狱很好找。
袁敏抬头就看见了,就在化骨池的边上,一面高大的石壁上开了一扇门,门后面就是一个深邃的山洞。
石壁上写着巨大的监狱两个字,非常的醒目,任何一个进入汤峪的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石门前边放着三排鹿角丫杈,七八个护卫无聊的靠在石壁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聊天。
见袁敏一行人走了过来,一个护卫丢掉正在嗑的南瓜子,走过来道:“参观还是有别的事情?”
“参观?”
袁敏愣了一下。
护卫上下看看一身飞鱼锦服的袁敏觉得有些好笑,搬开鹿角丫杈道:“今天来了行家,快快请进,能给我们露两手锦衣卫的不传之密就最好了。”
袁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感,还给那个给他打开路障的守卫拱拱手,率先进入了铁门。
小旗走在最后,不着痕迹的往守卫手里放了一锭银子轻声道:“这里没有门禁吗?”
守卫把银子在手里颠来颠去的朝别的守卫大笑道:“平日来这里的人不是苦大仇深的,就是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人,这还是咱们兄弟第一次收到孝敬,怎么样,今晚喝一顿?”
其余守卫笑着应了一声,就继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小旗见状,眉头皱了起来,总觉得千户这一次似乎又有些鲁莽了,既然云氏的监狱就处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应该不害怕别人查看。
众人鱼贯走进山洞,一股监狱特有的臭味就迎面扑来。
袁敏很习惯这样的味道,走在最前方一言不发。
来到第二道铁门的时候,一个中年文书守在门口,笑呵呵的拱手道:“有客人来了?”
袁敏瞅了一眼面前的读书人,沉声道:“北镇锦衣卫千户袁敏奉旨监察蓝田县监狱!县丞何在?”
读书人愣了一下道:“刚才有人说,诸位锦衣卫大爷是来指导我们行刑的。”
袁敏怒道:“让开!”
并且把绣春刀抽出来半截子。
读书人连忙退后道:“我是来给诸位官爷讲解的,可没有阻拦的意思。”
“讲解?讲解什么?”
读书人指指身后幽深的山洞道:“给诸位讲解一下蓝田县苦难的过去,看看这些恶魔是如何将一个平和喜乐的蓝田县折腾的民不聊生的,并且牢记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袁敏闻言停下脚步瞅着这个读书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读书人拱手道:“原长安县生员刘春达!”
袁敏道:“堂堂生员,却干着这般灭绝人性之事,如何对得起你的圣人之学。”
刘春达笑呵呵的道:“我的妻女遭难的时候圣人没有显灵,在贼人掰开我的眼睛看着妻女被人侮辱的时候,我喊过圣人,圣人没答应我,哈哈哈,从哪以后,我就喜欢亲手处置这些畜生。”
袁敏指着山洞道:“你确定这里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刘春达道:“不该死的人全部关在蓝田县大狱里面,进不到这恶人洞里。
不说这些了,官爷既然来了,就看看这些被你们法网疏漏掉的贼寇吧。
顺便也问问自己当年都去干什么了。”
袁敏默不作声,其余番子小旗齐齐的瞪着刘春达,而刘春达的眼睛却瞪的更大,且毫无畏惧。
“前面带路吧!”
袁敏淡淡说了一句,此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跟这个不怕死的读书人争辩什么了,只想彻底的看一遍这座人间地狱。
走进了第三道铁门,就算是彻底的进入了监狱,刘春达在出来之前特意弄亮了山洞里的灯光。
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些恶棍的模样让来着牢牢地记住。
山洞两边是一个个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只有一米深,两米宽,勉强可以让一个人躺下。
刘春达来到第一个门前,从墙壁上摘下一个一米长的铁钩子,闪电般的探进牢房,再用力的王后一扯,一个覆盖着乱发的头颅就被刘春达给勾过来了紧紧的贴在铁栅栏上,刘春达一手拖着钩子,用另外一只手粗暴的撩开罪囚的头发,让他那张丑陋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这一位,就是制造了碾子湾杜氏十六口灭门大案的凶手杜远!只因为他的族兄说了他一句‘游手好闲’,便在当夜蒙面冲进族兄家中,连杀杜氏一家十六口。
顺便说一句,其中六个是不满十岁的孩童,是被刀砍死的,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是被丢井里淹死的。
杀人之后,还把杜氏房屋点燃,以至于一场大火烧毁了半个村子,后来,被云氏好汉从扶风县捉回来。
证据确凿,他供认不讳,等这一波游客离开汤峪之后,就会被放进化骨池里消融皮肉……
如果官老爷觉得可能存在冤屈问题,可以再审一遍,也让在下见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
袁敏瞅着杜远的脸看了许久,径直走向了下一间牢房。
刘春达见袁敏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脚步,就重新把钩子探进去,这一次从里面捞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
“官爷想不想听听她的事情?”
袁敏见刘春达一脸的得意模样,就哼了一声,再次向前走。
刘春达遗憾的道:“官爷,你真的不想听听这个婆娘为了一个小白脸往自己全家人脑袋上钉钉子的事情吗?
很精彩的。”
袁敏脚不停步,匆匆的径直走到山洞最里面,瞅着最后一间牢房里的彪形大汉道:“此人何罪?让他近前回话!”
这一次,刘春达却没有把铁钩子塞进牢房,用手指着里面的大汉道:“这是横行关中的巨寇钱五两,官爷们应该知道此人,捉拿他的时候折损了蓝田县三条好汉。
已经上过两遍刑了,还是不说出自己藏宝地,如果官爷们有手段,就使出来,他劫掠的每一文钱都是关中百姓的血汗,必须问出来。”
“把他拖过来。”
袁敏的声音冷若冰霜。
刘春达第一时间把铁钩子丢给了锦衣卫小旗,自己也在第一时间缩在柱子后面。
锦衣卫小旗冷笑一声,就学着刘春达的样子将铁钩子探进牢房里,学着刘春达的模样用力一勾,钩子却纹丝不动,正要发力,铁钩子猛地被钱五两给拖了过去。
小旗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铁栅栏上,一只黝黑的拳头从栅栏缝隙里探出来,重重的砸在小旗的脸上,‘砰’的一声,小旗的鼻子立刻就塌陷了下去。
不等小旗的身体朝后倒,另一只手也从栅栏缝隙里探了出来,目标直奔小旗的脖子。
就在此时,袁敏的绣春刀“呛啷”一声出了鞘,然后闪电般的劈了下去。
刀光过处,一只大手应声落地,此时,小旗的身体才如同麻袋一般倒在地上。
刘春达大声叫道:“快来人啊,钱五两的手断了,快来给他止血。”
随着刘春达呼唤的声音,四个手持长叉的守卫匆匆的跑过来,见锁在监牢里的钱五两抱着右手一边翻滚一边哀嚎,就把叉子探进去,牢牢地将他按在地上,刘春达这才提着刑具打开牢房,将钱五两的一只手两只脚锁起来,然后扯下裤带,将钱五两的断臂上方死死的勒住,狂喷的血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快送去刑房,把烙铁烧红……”
袁敏眼看着他们五个人拖着钱五两朝刑房跑去,而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锦衣卫小旗却无人理会。
袁敏蹲在地上,瞅着面目全非的锦衣卫小旗,对其余锦衣卫道:“带上他,我们回去。”
番子抽出腰刀道:“我去杀了那个恶贼。”
袁敏淡淡的道:“回去吧,给老柴治伤是正经。”
其余锦衣卫默不作声,抬起软绵绵的老柴匆匆的出了山洞。
“这么快就看完了?定是刘春达没有伺候好诸位官爷,要不,小的再伺候您一段?”端着一个大碗吃凉粉受贿护卫又凑了过来。
袁敏道:“不用了,我们还会再来的。”
眼见一个番子将受伤的小旗绑在背上,在众人的帮助下上了马,袁敏挥一下马鞭,就匆匆的回西安去了。
第一二六章时不我待
锦衣卫在蓝田县横行无忌……
当然,只要他们不犯法,在蓝田县执行自己公务的时候,确实没有人阻拦。
这些天来,袁敏几乎查阅了蓝田县几乎所有的文书,不论是钱粮账簿,还是户册,亦或是刑名薄,他甚至亲自走访了团练,并按照团练名册核对了不下三千人。
名册与本人属实,每一个被查验的团练都有训练记录,武器发放记录也与团练本人持有的武器相符。
一里之内有团练五十二人,弩六柄,弓七把,弩矢二百四十,羽箭一百四,木质长盾六面,圆盾十一,长矛十六枝,校刀四十一把,里长与队正各自持有一杆鸟铳,每一月必定操演五日!
据袁敏所知,大明军队中,除过边军,以及几支常年作战的军队,很少有在装备一道上可以超越蓝田县团练的,当然,数目庞大的卫所兵与蓝田县团练相比,他们似乎才是种地务农的百姓。
蓝田县团练成立于崇祯五年,成立的根据就是崇祯五年二月兵部下发的《地方团练疏》。
这个策略的初衷就是为了发动百姓结成团练自保,是一个很好地政策,蓝田县执行这个政策执行的很好。
如果全大明都如同蓝田县一般组建这样的团练,袁敏只会觉得欣慰,可是,当别的地方一团糜烂的时候,蓝田县这样做就让人非常的担心了。
几次提笔,袁敏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每次放下手中的笔,袁敏就憔悴一分。
云昭吃过高氏主人家提供的酸浆面,很是满意,给主人家留下一些米粮权当贺礼。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北方的春天特有的沙尘暴如约而至。
这里的沙尘暴很是诡异,高空里飞云乱渡,云彩出现的突然飞走的也突然,可是,地面上只有偶尔来临的一些风,黄沙却从天空慢慢的沉降下来,人站在户外,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土人。
云昭知道,黄土高原上千米厚的黄土层就是这么来的。
北方的风将细细的尘土从沙漠,戈壁上带起,运转千里之后就丢在黄土高原上。
日积月累,北方的土地逐渐变成了戈壁,而黄土高原上的黄土越积越厚。
这样的场景很像大明朝目前的处境,只不过大明朝从东南方获得的是钱粮,是兵员,是物资。
西,北两地如果不能自给自足,长久这般下去,迟早会被东南抛弃,而北方纷乱的现状又加剧了物资的匮乏状态,加剧了西北方贫困的状态。
如果说蓝田县这样的地方,只要真正的平安两年就能恢复普通民生,甘肃这些地方想要让人吃饱肚皮,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水利工程对甘肃一样有效,可惜,同样的水利工程对甘肃农业起到的作用还不到关中平原的五成。
所以,甘肃这个地方生存不易……
最近这些天,云昭检查了附近百姓的土地,他发现,这里的沙质贫瘠土地种植麦子,糜子,小米,荞麦,青稞等作物的产量很低。
却是最好的种植土豆这种对土地透气性有要求的作物最好的地方。
蓝田县现在有很多土豆,红薯,只要在这里种植两年就能培育出适合这里土豆品种。
不过,想要好好地种庄稼,首先就要解决治安问题。
就在昨夜,他见到了悍匪射塌天跟杨六,再三恳求他们莫要骚扰地上民生,在两位巨寇对天发誓之后,云杨的刀子才离开他们的脖子。
这样的场面云昭经历过很多次。
这一次,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杨六精疲力竭的跑到射塌天的山寨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乱跑了,主要是李定国的骑兵如同狼群一般在山寨外巡梭,他很害怕自己如果再跑,前边就是广阔的戈壁滩,再也没有官府可以让他驱赶,自己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会被李定国顺手给灭掉。
射塌天自忖跟关中云氏没有什么仇怨,就主动站出来为杨六说和,也就有了昨夜的那场聚会。
云昭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从来没有把人逼到绝路的想法,眼见,杨六,射塌天困居戈壁也不是一个办法,就好心的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活路。
由条城顺着黄河前进,不出三百里就到了宁夏。
自从宁夏上一任总兵官贺虎臣在崇祯六年,迎战被多尔衮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林丹汗,战死沙场之后,朝廷又派来了新的总兵马世龙。
马世龙与贺虎臣一般强悍,不过,他本人似乎更有谋略一些,在玉泉营等地连续击杀林丹汗兵马三千余人后,林丹汗见谋夺宁夏不成,只好远赴青海,最后病死青海大草滩。
多尔衮劫杀林丹汗的大军成功后,因为匆忙,并未从宁夏寇边,只是沿着大河劫掠了大批奴隶与财物之后就匆匆的返回了盛京。
从此,宁夏一地就获得了难得的安宁时光。
只是,崇祯七年,马世龙病死之后,宁夏也显得乱糟糟的,这让云昭非常的头疼。
所以,在李定国准备从陕北进入草原,自西向东横扫之前,云昭劝他多走一点路,多练一会兵,先把庆阳府的贼寇驱赶到宁夏去。
也好让那里的百姓不再受蒙古人时不时打草谷之苦。
此次军事行动的源头其实来自秦王府的建议,而发出请求的是族居庆阳府的大明宗室庆王府,以及屯聚兰州的肃王。
这两位身处荒僻之地饱受贼寇之苦的王爷都认为秦王目前的处境令人羡慕,愿意跟云氏进一步拉进关系,好让自己也变得富裕起来。
云昭不明白为什么大明的藩王似乎是最容易改变立场的一群人,问过徐元寿后,看了徐元寿写满了四张纸的大明藩王名单,觉得庆王,跟肃王两人的要求非常的合理。
于是,就有了李定国兵出关中,进入庆阳府,然后一路放羊一般的驱赶杨六横扫甘肃的事件。
官府不在了,两个藩王却依旧坚定的守着自己的封地,于是,在这个时候,在甘肃话语权最大的就是庆王,与肃王。
这是一场过程复杂的政治交换,军事行动结束后,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是没有法子将蓝田县的各项治理理念落户甘肃。
云昭不着急,自己还有至少七年的准备时间。
宁夏一地的山头众多,边军,贼寇,蒙古鞑靼,以及高山上的乌斯藏人。
这样一个乱局,云氏要是贸然进去了,那就是一场没有多少意义的苦战。
现在,云昭准备把苦战的任务交给射塌天跟杨六,他希望这两个巨寇可以让宁夏一地的乱糟糟的军事力量变得简单一些,顺便粗略的整合一下那里的各个族群。
等局面明了了,云氏在白银厂附近的力量也该变得壮大起来了,那时候,白银厂的界碑也就能缓缓地向宁夏辐射了。
射塌天跟杨六自然是不愿意去民风更加彪悍,官兵战力更加强悍的宁夏的。
在云昭的劝说下,在云杨的循循善诱下,在李定国的鼓励下,射塌天跟杨六愿意走一趟宁夏。
同时他们也要求云氏要给他们一些帮助。
在这一点上,云昭是开明的,他答应,在今年五月份射塌天跟杨六进入宁夏的时候,给他们支援一笔钱粮,同时,也支援两百个人手。
还答应他们,派过来的人一半为武士,一半为文士。
云昭跟李定国两人冒着黄土,走在黄河边上,瞅着呜咽的黄河两人都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
直到两人睫毛上都沾满黄土的时候,李定国对云昭道:“你确定你建立起来的国度要比以前的要好?”
云昭吐掉嘴里的沙尘小声道:“不知道啊,我活着应该没问题,我死了,就不知道了。
你要快一点想办法把我送到那个位置上,趁着我现在还年轻,还没有昏聩,越早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能多做一点事。”
第一二七章令人欢喜又纠结的大明礼法
甘肃的自然环境很糟糕。
甘肃兵勇的实力却非常的强悍。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富裕的人有一万种活法,穷困的人却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吃饱饭。
甘肃兵勇驰名大明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把当兵认为是一种可以吃饱饭的活路。
这跟所有自然环境恶劣地方的居民是一样的,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当一个人为了吃饱饭就需要付出全部的精力的时候,思想上的享受就是一种奢望。
这也是为什么杨六的部下,会跟着杨六跑一千里地依旧不会溃散且越来越多的原因。
当兵,是为了吃粮,不是为了效忠某人,所以,只要当兵吃粮就可以了,至于当谁的兵,那要看跟谁在一起可以吃的更饱。
这是活脱脱的一个现实。
就目前来看,蓝田县的兵素质稍微高一些,可以使用一些比较高级的武器,比如全火器。
甘肃兵就不能这样了,他们更加善于使用冷兵器,尤其是弓箭!
云昭原本可以单纯的用钱粮让甘肃兵效忠自己的,毕竟,全天下没人比他更加富裕了。
不过,那样的兵他不想要,没经过思想改造的士兵是危险的,是一柄双刃剑,你能用钱粮引诱他们过来,别人也能用钱粮引诱他们过去。
对于军事一途,云昭永远都是谨慎的。
甘肃的局面已经打开,蓝田县积蓄的人才就会源源不断的进入甘肃,等甘肃逐渐被蓝田化之后,这些有经验的人又会继续向外扩展。
徐五想很希望自己能留在甘肃统筹全局,可惜,云昭不答应,他认为甘肃这片地方还不到大举开发的时候,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最好了。
白银厂就是他安置在这里的一个大水塘,当陇中人都希望从这个水塘里取水的时候,那时候再进行严密的布置不迟。
“袁敏准备在天水到宝鸡的路上刺杀我?”
云昭才回到宝鸡就听到这个滑稽的消息。
“你确定是袁敏?”
“消息是从西安传过来的。”
“别冤枉袁敏了……”云昭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道:“他昨日早饭没有吃,中午吃了一顿面条,晚上就喝了很多酒,端上去了两碟子菜,他一口没动。
前天晚上写家书告诉老婆他准备回家去种地,孝敬多病的老母,教导孩子好好做人,不准顽皮。
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突然对我起了杀心?
最重要的是,他手头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北镇三个大千户,两个都是你安排进去的,你说袁敏能干什么?”
云霄阴沉着脸道:“我们他探查了宝鸡,那里确实有些不对劲。”
云昭冲着云霄笑了一下道:“我现在快混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了,有人见袁敏最近一直在查探蓝田县的底细,自己不想背杀我的罪名,就推到袁敏的头上,这听起来更加合理。”
云霄也笑了,摇着头道:“不论是宝鸡,还是天水,兵马调动百人以上就要上报,我至今还没有受到上报的消息,看来是外来人,还是一个一直盯着你的人。”
云霄扬扬手里的书本道:“那就去查,查出来就灭门,这是霄叔你的事情,我不参与。”
云霄点点头道:“我们回程的时候,你身边有我蓝田县将近五百骑兵护送,如果在这样的护卫力量下你还是被人刺杀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你的命。
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左良玉称病回洛阳养病去了。”
云昭闻言抬起头瞅着云霄道:“他的两万人马已经被他抛弃了吗?”
云霄道:“看样子是放弃了。”
云昭点点头道:“赵国桥他们做的不错!”
徐五想在一边插嘴道:“县尊别忘了韩陵山。”
云昭怒道:“他一个人跑去京师干什么?死了活该!”
徐五想道:“他还想走一遭辽东,还说我们对辽东的理解似乎不对头,还说人家努尔哈赤能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就能形成现在的规模,论到雄心壮志,似乎比您还高一些。”
云昭皱着眉头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韩陵山说,野猪皮都能建立一个强悍的国度,他觉得您这头野猪怎么也要超越野猪皮才成,还说,人家成功就一定有人家成功的道理,不能因为人家是野人,就小看了他们。
到时候真正吃了大亏,那才丢人呢。
他还说,这两年我蓝田县骄娇二气很严重,可能是这些年大家的日子过的太顺了。
他还说,我们蓝田县应该吃一次大亏了。而且吃的越早越好,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每一个人明白,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让天下人顿首的地步!”
“我怎么没看见?难道说我蓝田的言路已经开始堵塞了吗?”
徐五想道:“当然没有堵塞,这一番话是赵国桥文书里面的一部分内容。
您只看了赵国桥文书的前半部分,只看了他们在潼关干的事情,没有看后边的内容。
可能赵国桥也觉得韩陵山聊天的内容很重要,这才特意抄录下来,供您看的。”
“把那一份文书找出来我重新看,顺便传讯给赵国桥,跟人家说一声对不住,是我懈怠了。”
徐五想点点头就出去了。
云昭丢开书本对正襟危坐的云霄道:“霄叔,看样子我真的懈怠了,包括刚才您说的刺客的事情。”
云霄笑道:“要嘛把冯英找回来,要嘛把多多找回来,你随便找一个成亲,然后生一两个孩子就好了。
这些年,你霄叔,猛叔,豹叔,虎叔,蛟叔,以及你娘,担心的可不是蓝田县的界碑到了那里,而是你的子嗣问题。
这么大的一群人都跟着你混饭吃,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好有一个希望继续把事情干下去。
把她们两个都找回来,蓝田县不缺干事情的人,还用不着让女人出头露面。”
听云霄说起冯英跟钱多多,云昭沉默了片刻道:“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云霄鄙夷的瞅瞅云昭道:“要什么准备?
我们白日里给你弄好场面,你晚上抓紧洞房。
她们肚子大了,就养在府里,等男娃出生了,你爱干什么就去干,我们在家里帮你养娃,守住你的跟脚。”
云昭惊诧的瞅着云霄道:“我愿意,她们愿意吗?还一次娶两个?大小不分,以后会更麻烦的,这不是娶老婆,这是种祸根。”
云霄怒道:“怎么就种祸根了?娶一个不要一个,估计你自己不甘心,那就两个都娶,不分大小,凭她们女人的真本事争大小。”
云昭傻傻的瞅着云霄道:“女人的真本事?”
云霄见云昭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生孩子!
谁有本事第一胎给我云氏生一个带把的,谁就是大的!
什么狗屁的出身,什么狗屁的情啊,爱啊的,管屁用。
你莫忘记了,我云氏可是关中巨寇,是强盗出身,你小小年纪凭什么指挥你一群叔伯指挥的团团转?
还不是因为你是主族小一辈里面,唯一个带把的?
我们这些人将来死了,还要靠你披麻戴孝呢,老的走不动了,还要指望你往我们嘴里灌米汤,灌药汤子呢,这才是你说什么我们听什么的缘故。
你以为你的这些叔伯们当强盗当得没了脾气?
说实话,都是在讨好你呢,为自己老了以后打算呢!
你赶紧把那两个疯女子召回来,一个要当什么狗屁的大将军,一个要给家里赚钱,这是什么理由?
一点妇德都不讲,一点女人的本分都不讲了,有本事早早地给老子生出一个亲侄孙出来,我老汉第一个支持她当大的。”
被云霄喷了一头一脸的口水,云昭心有余悸的低头瞅瞅自己的裤裆位置。
心中郁闷至极。
还以为这些年能让这些叔伯们老老实实听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才华……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庞大的独苗单传的云氏来说,天大的才华也没有裤裆里的那东西有用……
家族要什么?
要的是传承!
霄叔的这一番话如果放在云昭以前的时代里,估计会被喷的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放在大明世界,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就算是当事人冯英,钱多多,恐怕连争辩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云昭再次低头瞅瞅自己的裤裆,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然后咳嗽一声道:“霄叔,我听说夫妇生儿生女主要跟男人有关,不关女子的事情!”
云霄用愤怒又怪异的目光瞅了云昭片刻,然后一张嘴就是一口满是旱烟味道的口水喷在云昭脑袋上:“我呸!为了给女人推脱,你连你先人的脸都丢尽了!”
第一二八章推进跟退让
有的时候,云昭很是怀疑才华在人生道路上能否起到绝定性的作用。
以他为例。
一个傻小子忽然变聪慧了,然后就很自然的成了家主。
这是他这一辈子的人生道路上得到的第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
成为家主的原因跟他的聪慧与才能无关……完全是这具身体本身附带的高价值。
在获取云氏的主导权之后,云福手里的武库又恰好出现了,有资格跟他竞争武库所有权的是恰好是冯英。
就靠着自己是男丁这个有利条件,冯英吃亏吃的无话可说。
至于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是云昭借助这个平台做的事情,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换一个真正聪慧的人来坐在他的位置上,只要有一颗想要让地方富裕起来的心,就不会做的太差,了不起多消耗一些时间,多失败几次罢了。
最初的平台跟第一桶金同样的重要。
因为云氏庄子上的人有了烟草种子,于是,也就有了烟草地,后来就有了烟草加工厂,再然后,在老烟鬼云福的带领下,在云昭发现的时候,云氏庄子上的男丁已经把抽烟当成了一种高档享受。
被云霄喷的这一口带着浓烈烟草味的口水,算是云昭自食其果。
不论是云霄还是云猛这些人,他们对自己身份的定位非常的清晰。
在论到蓝田县大事的时候,他们是云昭最好用的属下。
但是,一旦论到家事……他们一个个立刻就把叔伯的架子高高的端起来,嬉笑怒骂各种模样全来,让云昭无力招架。
“您到底要说什么,直说啊……不要老是朝我喷口水,才洗过澡,我又要洗澡了。”
云昭用手帕狠狠地擦了一把脸道。
成亲这种事云霄一群人加上母亲不会给他这个云氏家主半点选择机会的,早就该是定下来的事情。
云霄现在如此的愤怒,完全是因为还有一些不好说的话要趁着这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趁机说出来。
“你不久前待着的那个条城,很适合种烟!”
“种烟草?谁说的?”
“你豹子叔说的。”
“豹子叔说酿酒我信,你说种烟草我不信。”
云霄嘿嘿笑道:“那就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当初烟草种子来的时候你说这东西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云昭无话可说!
烟草这东西因为有成瘾性……所以……
这是家族生意,看样子云霄等人准备垄断这个产业。
谈话是需要技巧的,云霄的谈话技巧就很高,在蓝田县,云昭对烟草种植是持否定意见的。
所以,蓝田县的烟草种植仅仅存在于田边,地头,以及花园,想要大规模种植,还把这东西发展成一个产业,只有在云氏新的领地里才能做,云霄等人见云昭对白银厂如此看重,就明白了一件事,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里,白银厂一带都是云氏的发展要地。
条城还不完全属于蓝田县囊括的地方,他们正好可以在条城大肆的购买田地,在这里种植烟草。
云昭想起后世的时候条城这个地方因为水烟兴盛了上百年,忍不住摇摇头,感慨事物发展的惯性。
云昭在天水逗留了六天,这六天里他没有去看香火鼎盛的麦积山,只是静静地等待射塌天,跟杨六的动静。
李定国没兴趣等射塌天,杨六两人晚春时分进入宁夏的计划,在云氏支援的人手,粮草到达之后,射塌天跟杨六两人不得不尽起大军浩浩荡荡的沿着黄河向下游的宁夏进发。
两军合计两万八千人,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
崇祯十年对云昭来说不是很好地年份。
在他图谋宁夏的时候,和硕特首领顾实汗(名图鲁拜琥)进军青海,其势力随之进入乌斯藏。
和硕特顾实汗进军青海后,派使至盛京觐见黄台吉,奉表入贡。
其后,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浑台吉之弟墨尔根岱青遣使见黄台吉,“表贡马匹”。
在这之前。
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共同推奉黄台吉为“博克达·彻辰汗”(意为宽温仁圣皇帝),承认清太宗皇太极为蒙古各部大汗,漠南蒙古成为清的藩属。
漠南蒙古彻底归附满清,让蒙古草原上的其余蒙古人不知所从。
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归化城就是所有压力的聚合点。
代善、多铎、岳讬、豪格、杜度等人已经从朝鲜战场脱身,再有两月,就会回到盛京。
多尔衮,多铎这两个弟弟,黄台吉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们派来镇守新修好的归化城。
可以预见,黄台吉一定会派出一位重臣携重兵来归化城,也只有如此,满清才能完成对蒙古的彻底统治。
归化城已经修建完毕。
钱少少并没有立即执行鹊巢鸠占计划,而是继续不停地向归化城迁徙三边之地的汉家百姓。
他想借助满清的力量,吸干张家口商贾们的财力,彻底将归化城建成一座完全属于汉人,属于云氏的坚城。
此时的多尔衮深陷山东,与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在山东打的如火如荼,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只是可怜了山东百姓,在这场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战争中,被迫离开家园,在寒冷的山东平原上哀嚎流浪。
“换子啊……”
云昭合上文书长叹一声,再一次为皇帝的处境深深地忧虑。
“多尔衮后力不济,退出山东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也将各自回到防区。
可是,山东算是彻底被打烂了,今年,朝廷不但不能从山东收到一个子的赋税,可能还要大规模的赈灾。
我想不出皇帝还能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多的钱财。”
徐五想道:“蓝田县的赋税已经缴纳到了崇祯十三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东南一地的赋税缴纳到了那一年?”
“崇祯十五年!”
“你看着,我们蓝田县一定会被朝廷要求向东南看齐的。”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年在已经缴纳了赋税的情况下,还要向朝廷多缴纳两年的赋税?”
“必然是这样!”
“上一次为了多收两年的赋税,朝廷承认了大蓝田计划,这一次朝廷又会拿出什么条件来交换呢?”
云昭摇头道:“这一次什么条件都没有,缴纳就是了。”
“从百姓那里征收?”
“不,李定国会从张家口弄到我们需要的银子,然后再用在这些银子向蓝田县百姓购置粮食,交给朝廷。”
“为什么啊?”
“因为这笔钱要用在救济山东灾民身上。”
“导致山东百姓流离失所的可不是我蓝田县!”
“事实上,山东百姓流离失所的最大受益者是我蓝田县,徐五想,从现在起,你要有大局观。
在自己家的百姓身上吃亏占便宜就那么回事,山东百姓在客观上帮助钱少少拖住了多尔衮原来准备再次西进的大军,让归化城又多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也让多尔衮全军疲惫了三个月。
蓝田县两年的赋税合计银两,不过四十万两白银,说实话,这笔钱并不算多。
更何况这些钱大部分还是要流进蓝田县百姓的口袋里,用来收购他们多余的粮食。
有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蓝田县今年的商税又能收很多,总体算下来,我们亏损不多。”
徐五想点头道:“我会通知蓝田县的主簿,他们会做好预算,统计之后才能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出来。
如果这笔买卖对我蓝田县损耗太大的话,我建议蓝田县应该向朝廷讨要补偿。”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徐五想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蓝田县是一个国家吗?
我们已经做好了跟满清作战的准备,就不能再跟大明作战,归化城作战的时候,也是我们蓝田县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跟大明索求无度,弄不好会出现,满清跟大明联合起来剿灭我们的事情。
别以为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第一二九章 难以避免的刺杀
在云昭还是平民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几乎全是好人,只有一小撮穷凶极恶的坏蛋。
当云昭成为一个小小的首领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就多了起来,放眼望去,这些坏人混在好人堆里不断地奸笑着到处攫取好处。
当云昭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物之后,站在高处再看——除过老娘之外全世界都是索求无度的混账。
现在的云昭,对除过母亲之外的人都只是有限度的信任!
当初为了这个心理建设,云昭努力了很长时间,也难过了很长时间,在这个心理建设的过程中,云昭发现,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心灵最丑恶的一个坏蛋。
一旦做到这个位置上,他发现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都在迅速的远离自己。
包括,爱情,友情。
这个时候云昭很想给自己修一座陵墓,提前把自己埋葬了。
或许,历朝历代的帝王之所以会在活着的时候修建陵墓,就是这个原因。
天水到宝鸡,这是一条险路,绝大多数的道路都在崇山峻岭中,也就是在秦岭山脉里。
来到大明世界,云昭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旅行,以前从天水到宝鸡半个时辰就到了,现在好了,要在崇山峻岭中骑着马跑三天,一不小心就有连人带马一起掉进悬崖的危险。
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打埋伏的地方,很多地方在云昭看来,可以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
袁敏一天前病倒了,发高烧,很危险,据说伴有肺炎,能不能活过来要看天意。
如果这样的病是袁敏装出来的,云昭觉得自己哪怕是上当,也认了,人家毕竟为了杀他,付出了真正的代价。
这一路上有很多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庄,三三两两的坐落在群山脚下,有时候是一片竹林,有时候是一片柿子树。
竹林茂盛,云昭甚至看见了两头大熊猫在啃春笋,柿子树依旧光秃秃的,只是枝头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干瘪的柿子挂在上边。
人?
木讷而穷困……见到大队人马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拔腿就跑,害得云氏骑兵斥候,以为是刺客,追逐了许久。
云昭的穿着与其余的骑兵一般无二,皮甲上挂两枚手雷,铁盔上插红羽毛,黑色的披风遮盖住战马后胯,胯下一匹枣红马,长矛在铁过梁上,腰刀在胸前,箭囊在后腰,弓箭在腿边,两柄短铳在马鞍前,也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
五百人的大队人马并未分散,而是分成三队,每队相距不过十尺,迤逦前行。
云昭在前队,与一群斥候纵马奔驰。
青山在不断地前进,道路不断地从战马的蹄子下边后退,每走一步,就距离宝鸡近了一步。
红水谭就在眼前。
这座红土堆砌成的高山上有一道瀑布倾泻而下,水质清冽,只是瀑布落出是一片红色的砂岩,日积月累之下,被水冲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呈红色,这才有了红水谭这么一个称谓。
这是云豹,云霄选定的宿营地,也是这条路上不多见的开阔之地。
云昭下了战马,一整天的马背颠簸,让他的身体像是散架一般。
早在出发的时候,云豹就已经规定了云昭的行为,在回到蓝田县之前,他与其余的兵卒并无区别。
所以,云昭跟徐五想一起平整地面,一起撑起帐篷,一起排队从伙夫那里取食物。
云昭,徐五想撑帐篷的手法熟练,安置战马的手法也与旁人别无二致。
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把云昭从这群人里分辨出来,难度很高。
云豹,云霄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他们安然的享受着主将的特权,一个与云昭年岁仿佛,身高仿佛的少年人被他们两个围拢住,不管哪个少年人走到哪里,他们就寸步不离。
夜宿深山,云昭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只是,今夜,听不到虎啸猿啼,外边安静的让人以为来到了另外一个沉寂的世界。
秦岭里野生动物极为丰富,且不说常见的大熊猫,雪豹,就连老虎在秦岭中也很常见。
当然,最常见的还是一群群的野猪。
当月色笼罩秦岭的时候,那些警惕的野猪就会空群出动,去祸害农夫们刚刚种进地里的种子。
可是,今晚,连野猪都看不见一只,即便是经常出现的野鸡,野兔,也仿佛全部消失了。
“人家好像真的想要在这里干掉你,而且,安排的人手不少,至少前后两座山里的野兽不见了,就说明至少有一百人以上的人群。”
云霄在经过云昭帐篷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唠叨一阵子。
“一百人就想干掉我?”
“别大意,秦岭里多得是奇人异事,你还记得那个悍匪草上飞吗?”
“你是说那个血债累累,最后被你丢进化骨池的那个?”
“没错,要不是这家伙离开了秦岭,去平原上找相好的,我们想在山上抓到他,一点可能都没有。
我估量着,今天来找我们麻烦的人,不可能简单,云氏本部人马的配置有心人还是知晓的,既然如此,还派过来一百来人,里面一定全是精兵悍卒,不可能有庸者。
你自己多加小心,事不可为不可突围!”
“咦?不准突围?”
“没错,是我要突围!”
“明白了,我留在原地不动,但愿你们能把敌人引走。”
云霄安排完毕之后,就带着那个伪装成云昭的少年去了下一座帐篷,命令每一个人都小心戒备。
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山里立刻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帐篷群里并没有灯火,只有距离哨兵三丈开外,才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对面的高山。
山涧里的河流汩汩的流淌着,云昭趴在帐篷口上瞅着幽深的峡谷对徐五想道:“我的命现在好值钱哟。”
徐五想道:“这是好事。”
“你说说看,为何现在人人都想杀我?”
徐五想道:“杀了你对很多人来说好处多多,这些年,我们蓝田县剿灭了无数的盗匪,缉拿了数不尽的害民之贼,挡住了无数人的发家之路,所以想要你性命的人也就多了,我们没有法子用嘴去劝诫别人,只能通过一场场的杀戮来做一个恶人,一个让所有人都畏惧的恶人。
然后,再用恶人的面孔去做善事。
你以前说过,我们要帮助很多人过上好的日子,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接受,我们都要把幸福的日子砸在他们的头上。
我们不从别人那里收割感激,感恩之心,我们只想满足自己救国救民得的意志,这些意志不会因为别人的意念而发生转折。”
云昭点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初衷,干我们的事情,不管有什么结果。
如果人人都考虑后果,就干不成几件事。”
徐五想指指山头上偶尔出现的人影道:‘这些混账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你这样的人死一个,对大明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云昭把身子往帐篷里缩一下道:“所以呢,你要保护好我。”
徐五想把云昭从帐篷里拽出来到:“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人家要往下丢石头了。”
话音未落,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就从对面的高山上传来,一些黑黝黝的大石块携带着碎石尘土,势如雷霆般的倾泻而下。
云氏的宿营地依旧安静,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并不感到惊讶,迅速的整军,一些武士已经将点燃的火箭,向高山上射了上去。
巨石砸在地面上,山崩地裂一般的响声就在军阵的前方,早就布置好的盾阵,被乱石砸的七零八落,砸烂了盾牌,砸烂了拒马,一些碎裂的石头甚至砸烂了一些帐篷。
不过,也就是如此了,随着火箭被射上了山头,一些穿着皮甲的云氏武士,已经按照白日里安排的道路,猿猴一般向山上攀登。
第一三零章莲花开
各路人马应对这种事的手法非常的娴熟。
困居在宽阔处的军队迅速的散开,避免遭受落石的伤害,除过一队人马沿着山壁攀援而上之外,其余的人也仅仅是刀出鞘,弓箭手绰弓在手,随时准备支援同伴。
这种程度的刺杀云昭已经不太在乎了,或者说,仅仅是针对他的刺杀,已经引不起他的愤怒了。
刺杀这种事情是他开的头,而且干的非常恶劣。
承受别人的刺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别人敢刺杀!
就要做好承受蓝田更加凶狠的报复,这就是云昭在破坏规矩之前拟定的策略。
以杀止杀不是好办法,却很有效。
地面上没有动静,仅仅是滚落石头,这样的刺杀方式注定没有什么可行性,而且愚蠢。
兵卒们爬上山顶之后,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想要追捕,四下里漆黑一片也无处寻觅敌踪。
只好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一枝响箭从树林里飞出来,拖着尖锐的呼啸声蹿上了天空,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后,就落在地上,山野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们要干什么?疲兵之计?”
云昭坐在一块巨石后边问云杨。
云杨道:“再有两天我们就能走出秦岭,这两天我们即便是不眠不休又怎么样呢?
训练的时候,有这样的科目,每个人都能承受。”
云昭笑道:“我受不了,所以,我现在要睡了。”
说完,徐五想就拿出一个睡袋,伺候云昭钻进睡袋,不一会,就听见云昭均匀的呼吸声,这是睡着了。
一整夜,响箭响个不停,云昭睡得非常舒服。
天亮之后,在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的情况下,云昭的大队人马也没有贸然去追击敌人,而是继续赶路。
今天的路就很难走了,不时地有乱石从两边的山崖上丢下来,因为都是小股敌人,所以,丢石头的规模也不大,除过让马匹受惊,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昨夜,霄叔说敌人至少有一百人,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道路再次收阻,云昭停下战马,瞅着前边的军卒将拦在路上的大树锯开搬走。
“人家也不是傻瓜,一百多人突袭全副武装的五百多人,那不是刺杀,那是找死。
就现在的局面啊,我要是刺客首领,要干的事情就是尽量迟滞大军的行程,自己迅速上报长官,看看怎么办。
你要给人家留足时间,才好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弄死你。”
云昭见军卒们挪开了大树,就重新随着大队人马前行。
“我现在还真的有些好奇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应该刨除那些知晓我们实力的人,如果是一些对我有基本了解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带着大军出门的消息。
只要推算一下,就知道我身边至少有五百多人的军队,派百来人刺杀,完全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你说,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徐五想在一边插嘴道:“您还应该想的更深一些,既然这些刺客现在做出迟滞我们前行的事情,那就说明,他跟他们的长官汇报并得到回复的时间,定然在一天的路程之内。”
云昭笑道:“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在地图上画圈圈了。”
徐五想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交给云昭道:“已经画好了。”
云昭瞅了一眼地图道:“上邽清水城?”
徐五想道:“说来可笑,大明朝撵走蒙古人已经两百五十多年了,清水县最大的豪门居然还是蒙古人!”
“叫什么名字?”
“铁木罕巴!当年明军攻占清水县的时候,这里最后一任县令就是这个铁木罕巴的老祖宗铁木罕巴。
老铁木罕巴被明军在马跑泉给杀了,然后呢,他的族人就上了山,数百年来一直为祸清水县,明军围剿了不下百次,人家坚强的将族群延续至今,县尊听到这个故事,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我家是在替天行道。”
徐五想撇撇嘴道:“人家也在替天行道,多年以来,人家可是一直在劫富济贫,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小铁木罕巴还被清水县百姓称之为——“巴爷”!
山上还有两座“巴爷”庙,一个用来求风调雨顺,一个用来求多子多福。”
云昭面无表情的道:“这是你的疏漏。”
徐五想道:“不是我们的疏漏,蓝田县编户籍的时候,此人被当地百姓保护起来了,直到我们下派的里长,在清水县的公务屡屡受挫,我们才知晓了此人的存在。
已经被列为优先处理事项。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敢来刺杀您。“
云昭笑道:“我们正在蛰伏期,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一个大人物要杀我,我都认了,只是这次刺杀事宜,一定要安在这个铁木罕巴的头上,不管他有没有参与,除掉就是了。
告知清水县的外派里长,全部撤离!”
徐五想答应一声,就去了队伍尾端,不一会,就有二十个骑兵离开了队伍。
“他们去送信,也是去试探的。”
徐五想轻声说了一句,身边的云杨就道;“还是我走一遭吧,后队人马也该出发了。”
云昭道:“我们一起去,我很好奇,这个蒙古人居然当强盗当得让当地百姓拥护,真是一个奇迹,一般这种事情都是我们才能创造的奇迹,一定要去看看,说不定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云杨道:“太危险了。”
云昭道:“霄叔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如果在我五百多个兄弟的保护下还被人干掉,这说明我确实该死。
反正这里距离清水县不到五十里,走一遭吧。”
云杨见云昭主意已经定了,就跑去前边把云昭的决定告知了云豹跟云霄。
五百骑兵很快就走上了岔道,直奔清水县。
自从踏上清水县的道路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阻挠。
中午时分,军队已经抵达清水县。
这是一座古朴的古县城,牛头河水缓缓地从县城边上流淌而过,县城边缘的牛头河上三架巨大的水车在吱呀呀的运转不休,不断地将一勺勺的清水倒进高大的木槽里,最后沿着木槽流进县城。
县城坐落在峡谷中央,两边的高山很有意思,一边是黛青色的山崖,一边是裸露着黄土的高山,一河之隔,水土各异。
“水车该是我们的人来这里主持修建的是吧?”
云昭在高坡上停下马蹄,俯视着这座平静的小城问徐五想。
徐五想道:“不仅仅是水车,他们还申请资金在这里修建了三座学堂,两所医馆,还开通了一百八十多里的道路。”
云昭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城头居然吹起了牛角号,声音低沉而辽远,与他在蒙古草原上听到的警讯牛角号声一般无二。
云昭瞅瞅自己骑兵正前方打出的大明军旗,皱眉道:“我们是官兵,他们吹号做什么?”
说着话,就看见城外的百姓迅速往城里跑,不一会,城门就轰然关闭,城门口的吊桥也迅速被拉起来。
云昭笑了,对守在身边的云杨道:“你看,我就说这里是有问题的,我们派来的信使呢?”
云杨脸色阴沉的道:“应该在城里。”
云昭抬手重重的拍拍云杨的肩膀道:“我不信我们的里长会死,也不信我们刚刚派出的斥候会死。
你要把他们救出来。”
云昭说着话,转过头又对徐五想道:“赶快想办法,如果你没有想出好办法,又没有法子救出我们的人,我可能会屠城!”
徐五想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云昭的笑容看似温暖,可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冰冷的如同冰珠子。
蓝田县派出来的人,在给这里的百姓架水车,修学堂,设立医馆,修整道路,甚至还在帮这里的百姓降低租子,发展商业,为穷苦人伸冤,为弱者张目,如果这种对当地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人在这里遭受了不该遭受的苦难。
云昭身为这些人的长官,兄长,一定会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哪怕是屠城也在所不惜。
第一三一章蒙元余孽的大手笔
云昭之所以说出屠城的话,是因为他从望远镜里看到水车上挂着三具身体,还看见城头上有一面绘着白色莲花的旗子。
旗子上描绘的莲花开的正艳,这三具身体随着水车转动,一会被浸在水里,一会又被水车从水里拖出来送到高处,循环不休。
最让云昭担忧的是,这三具身体似乎都不动弹,如同死了一般。
云杨也很快发现了那三个人,挥挥手,立刻就有一百骑兵纵马下了高坡,直奔水车。
蓝田县人对这东西很是熟悉,一根横木塞进水车转轴后,水车就停顿了下来,他们把那三个人从水车上解救下来,放在地上施救。
云昭见那三个人嘴里不断地有水被挤出来,总算是放下心来,这说明这三人还没死。
一个骑兵跑来禀报道:“是我们的三个骑兵,十夫长贺州,十夫长侯成达,跟一级骑兵刘培”
云昭瞅着云杨不解的道:“什么情况下,你麾下的骑兵会主动交出自己的武器举手投降?
为了救援人质吗?”
云杨摇摇头道:“我们不向贼寇投降,战死也不向贼寇投降,人质的死活与战士无关。”
“这就有趣了,明显是他们放下了武器。”
云昭冷冷的说了一句,就纵马下了高坡。
云杨有些羞愧,匆匆的跑去了水车位置,看样子是去质问那三个弃械投降的家伙。
城墙上站满了人,云昭并不理会他们,骑着马在城门前走来走去的,他心中已经被怒火填满,已经不愿意听城头上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了。
说实话,那些人说的是土话,他也听不懂。
很明显,五百骑兵的威势还是给了这座城池里的人很大的压力。
就在云昭忍耐不住,准备下令炸开城墙的时候,云杨急匆匆的跑来道:“城里有我们一百二十一个人,都活着。
刘培三人主动解除武装,愿意作为人质,让他们准许其余十七人进城保护我们的人。”
“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县令说是民乱,他们不满蓝田县派来的里长的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将他们包围在县衙,已经九天了。”
“胡作非为?鱼肉百姓?你信吗?”
云杨连连摇头道:“不信,一个,两个可能会有,一群人?没这个可能!
县令说,请县尊单独进城安抚百姓,否则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说,这是他尽全力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云昭的战马终于停下来了,他瞅着城头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淡淡的道:“蓝田县外派之人全部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既然已经被这群人围困了九天,那就说明他们的战斗力不弱。
再坚持一两天是很有可能的。
这两个十夫长明显是想要增强那里的守护力量,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办法是否可行。”
“可行,是清水县县令张悟本亲自出城说的,刘培等人押着张悟本见到了我们的人,再由刘培随张悟本出城,告知了两位十夫长。
他们三人的武器除过长刀之外,都交给了我们自己人。”
云昭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道:“下令攻城吧!”
云杨道:“张悟本说……”
“攻城!”云昭怒吼一声,即便是云杨也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随即对身后的副官道:“炸开城墙!”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号令响起,五百骑兵齐齐的从马包里扯出一个枕头大小的包袱,纵马向城墙奔去。
开战了,云霄,云豹,徐五想都不再说话,眼看着骑兵汹涌而下,引得城头上的人惊叫连连。
清水县城外的护城河并不宽,也就一丈左右,城高不过一丈半,这样的城池可以有效地防御盗匪,可惜,在云昭的大军面前,根本就不足论。
骑兵们如同一道黑色的龙卷轻轻地接触了一下城墙,将枕头大小的火药包用匕首刺破丢在城墙根下,然后迅速后撤,直到最后一个骑兵将点燃的火药包丢在大堆的火药包上,就呼喝一声极速后退。
城墙上的人对这一幕似乎一无所知,一个瘦峭的中年人站在城头不断地挥舞着双臂,希望能够跟云昭好好谈谈。
可惜,云昭依旧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城墙上那些大呼小叫的人。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只见清水城薄薄的城墙立刻就碎裂了将近五丈,站在这截城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硝烟还没有散尽,两百骑兵就已经重新扑向缺口位置,几十枚手雷丢进城墙缺口处,就纷纷甩出手中的钩子,准确的勾在城墙上,而后拨转马头就走,随着战马发力,一块块的石头被钩子钩下来,掉进了不算深的护城河。
就在此时,一群穿着各异的蒙面人从左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挥舞着刀剑无畏的向云昭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云豹见状,呼喝一声,就带着本部人马迎面向对手拦截了过去。
云昭左右看看,干脆下了战马,坐在徐五想拿来的折叠凳子上,指着依旧在城头飘扬的那面绣着莲花的旗子道:“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徐五想瞅了片刻犹豫的道:“白1莲教?”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就是白1莲教,另外,你知道大明朝名字的由来吗?”
“日月同辉是为大明!”
云昭摇头道:“开始不是这样的,后来才有了这个说法。
很久以前呢,红巾军起义要推翻蒙元的统治,他们的首领叫郭子兴,后来郭子兴去世后,我太祖皇帝就受刘福通节制。
刘福通转战北方,与韩山童一起借助白1莲教的名义在天下传教,一时间韩山童被人尊为“明王”。
最开始的时候啊,元顺帝时期,黄河泛滥,蒙元朝廷征发十五万劳役修建黄河大堤,韩山童跟刘福通在黄河大堤上埋了一只背上刻了字独眼石头人。
等这个石头人被挖出来之后,马上就应验了他们早就传播的那句“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谶言。
然后轰轰烈烈的造反大业就开始了。
这个时候呢,我大明太祖皇帝很不幸的也是“白1莲教”后来改称“明教”的教众。
这是非常不妥当得,想要缔造一个国家,就必须要把神权跟王权严格的区分出来,如果可能一定要消灭神权。
你看看现在的欧洲就知道了,那里的人还在为了推翻神权做最后的斗争。
大明如果不幸成了一个神权国度,那将是大明百姓的一场大灾难。
好在,我们的太祖皇帝堪称英明。
等韩山童被蒙元弄死之后呢,他就用计逼死了白莲教的狂信徒刘福通,然后再命廖永忠弄沉了韩山童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被刘福通扶持起来的“小明王”韩林儿。
继而一统北方群雄。
因为军中将领大多信奉‘明1教’,也就是白1莲教的变种,这对纯洁大军非常的不利,这个时候我太祖皇帝又开始在起义军中剪除那些白1莲教的狂信徒,这个工作一直延续到了他成为皇帝之后。
我没有想到,在我蓝田县治下,居然也有这样的污垢存在,既然见到了,就要下大力气清除。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屠城的原因了吗?”
徐五想嗫喏半天,才小声道:“能否区别对待?”
云昭叹口气道:“蒙元吃足了白1莲教的大亏,所以我听说这里的世家大族是蒙元余孽之后,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会使用白1莲教这个武器。
两百多年,一个蒙元余孽可以稳稳的待在清水城这个地方,且让人人崇拜,没有百十年的传教,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
徐五想,你既然在为百姓考虑,觉得我们可能会杀错人,那么,剿灭蒙元余孽的事情我就交给你,别让我失望。”
第一三二章徐五想的梦想
徐五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汉将刀子咬在嘴里脱掉衣裳,露出胸背上龙飞舞的符篆,然后挥舞着刀子狞笑着朝冲过来的骑兵呐喊:“无生老母赐我金刚护体神功,普度世人。”
眼看着骑兵的马刀已经横过来了,他居然站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脸的蔑视。
在这一刻,如果不是骑兵的马刀依旧展现了他本来应该展现的物理效能,徐五想真的以为这个世上会有一些他不了解的东西。
马刀从壮汉的脖子上扫过,那颗脑袋毫无以外的脱离了身体,飞起两尺多高,然后掉在地上。
脑袋没了,壮汉庞大的身躯依旧向前跑了两步才倒在地上,很快就被马蹄踩踏成了一团烂肉。
两百多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面对百十个不会作战只会大喊大叫的步卒,就像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殴打一个五岁的幼童。
而这个幼童居然连逃跑都不会,反而举着小刀子用言语吓唬这个壮汉。
这样的战斗看了一眼,就没有必要看第二眼,所以,云昭跟徐五想两人的目光又落在城墙缺口处。
那里的爆炸声从开始就没有断绝过,偶尔会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箭矢飞出来,却总能被手持圆盾的护卫军卒荡开。
站在城头上的那个县令目睹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大屠杀,当他看见骑兵们纷纷从马上下来,开始收割人头的时候,就下令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跪在路边请罪。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此时一个都不见了。
“把他绑起来挂在水车上,让水车转起来,城里没水可不行。”
云昭低声吩咐一句,就有护卫去做了。
等护卫们将那个县令绑起来挂在水车上,并且让水车开始转动起来了,云昭依旧没有走城门,而是沿着自己的部下为他开辟的新城门走进了城里。
进了城之后,云昭就忍不住摇头,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接连看见了两座无生老母庙。
瞅着庙里无生老母白发慈祥的模样,云昭叹了口气,这位神祗出现的时间比较短,距离现在不过百年,不过,她是宇宙之初第一位神祗,堪称是所有神祗的祖宗,威能广大,能实现人世间所有的愿景,唯一需要你坚持相信她,只有真正的信徒才能获得无生老母的青睐,继而从神灵那里得到好处。
街道边上流水淙淙,街道上也铺设的青石也很干净,两边的房屋虽然低矮,却也整齐朴素。
与云昭见过的普通县城有很大的不同。
精神高处,绝对容不下污垢,洁净,这是所有宗教对信徒们的统一要求,只有身体洁净了,环境洁净了,人的精神才会愉悦。
街道边上的水渠明显是新修的,应该与城外的水车是同一时间的产物,水渠里也很干净,看不见常见的水草飘摇的场面,只有清凌凌的水汩汩的流淌。
“毁掉庙宇!”
云昭吩咐一声,立刻就有骑兵点燃了手雷之后就丢进庙里。
“轰隆,轰隆”手雷响过之后,两座全木质的小庙就浓烟四起,轰然倒塌,其中一座庙宇里还飞出一个鸡皮鹤发的庙祝。
看她趴着飞出来一头撞在青石台阶上的样子,看样子是救不活了。
小苗被炸了,原本紧闭的门窗在一瞬间又打开了,从窗户里面,露出很多木讷的脸,男女老少都有,只不过这群人没有从屋子里的冲出来,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大街上雄壮的骑兵。
云昭笑了,指指不远处又出现的两座庙宇道:“炸掉!”
靠近庙宇的骑兵听到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雷又丢进了庙宇。
“轰隆,轰隆”两声爆炸响动过后,这两座只供奉着一个神祗的小庙又倒塌了。
徐五想紧张的瞅着街道两边的居民,在心底里疯狂的呐喊:“别跑出来,他这是在试探你们的底线,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可能从迷信中解脱。”
云昭等待了片刻,见两边的百姓眼中蓄满泪水,却没有人冲出家门找他算账,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灿烂起来。
这些人好歹还知道脖子硬不过刀子,好歹明白了一件事,平日里自称获得无生老母庇佑的那些人的脑袋全被砍下来了,就挂在骑兵战马的脖子下边。
云昭一连下令炸毁了四座庙宇,这里的百姓没有动弹,云昭就明白,自己可以把这里所有的庙宇炸掉了。
这些人接连屈服了两次,就会继续屈服下去。
果然,他走一路炸了一路的庙宇,清水城里的人似乎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直到云昭一行人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无生老母庙前。
庙前盘腿坐着一个不像道士,却披着道袍,不像和尚,却光着脑袋的老人,在他身后堆放着七八个樟木箱子,最上面的箱子打开了,里面全是银锭,在箱子边上,还站着两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子。
隔着老远就冲着被人团团护住的云昭大喊道:“将军是来灭法的吗?”
云昭点头道:“没错,大明律写明了不许淫祠邪祀,但凡不在礼部祭祀名单上的邪神不得登堂入室。”
“无生老母乃是百姓心血所化,意念所集,不受俗世管辖,请将军念百姓可怜,不得救赎,好不容易有一处倾诉心愿的好所在,放过我无生老母庙,老僧愿意将无生老母庙百年积攒的香火敬奉将军,还有这一对童女一并献与将军,从今往后,将军当成为我老母庙之护法。”
云昭笑道:“很好,无生老母庙所得的香火金钱,都是清水城一地百姓的钱财,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很好。
只是,这座庙宇是一定要烧掉的。”
道袍老僧霍然站起来,戟指云昭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狗官,就不怕神灵降下灾祸与你吗?”
云昭烦躁的摇摇头道:“那就让她快点来,我处理完这里的淫祠邪祀就走,我担心她来的晚了,撵不上我的行程。
说完就对身边的一个百骑长道:不动手还等什么?”
道袍老僧见一干骑兵已经开始点燃手雷了,就站在庙门前道:“要毁寺庙,先杀了我。”
瞅着老僧张开双臂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云昭嘿嘿笑了一声,挥挥手,一枝羽箭就从他的身边飞了出去,准确的钉在老僧的腿上。
老僧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就有十几颗手雷从庙宇的四面八方被丢了进去。
手雷很有效,一连串的巨响之后,这座足足有三层,完全用巨大的木料修建起来的美轮美奂的寺庙就被尘土遮盖起来。
片刻之后硝烟散尽,这座寺庙虽然已经被炸的破破烂烂,却依旧顽强的挺立在原地。
倒地惨呼的道袍老僧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带着箭站立起来,扬起双臂怒吼道:“老母显灵了。”
云昭不知所谓的瞅了一眼,对百骑长道:“用火药包。”
刚才手雷失去了效果,让百骑长觉得很是丢人,怒吼一声,第一个从马包里取出一个火药包,纵马向前跑两步,就点燃了火药包,然后丢了进去,与他同样做法的骑兵还有三个,四个火药包丢进去了之后,云昭的身边就多了一圈盾牌。
霹雳一声响,原本还坚强的矗立在原地的庙宇终于在火焰腾起之后四分五裂,碎裂的木料砖石飞出去老远,即便是庙前两株高大的柏树也被削掉了一半的枝杈。
云昭掏掏耳朵,刚才这一声巨响,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等他感觉了好了,硝烟尘土也被风吹散了,倒塌的庙宇燃起了大火,烧焦了门楣上书写的符篆,也烧焦了贴上去的金箔。
道袍老僧却没有死,他爬着来到云昭队伍前边,指着云昭道:“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云昭摇摇头道:“你去无生老母那里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来报复我,我好先做一下准备。”
徐五想惊诧的瞅着云昭,却看见两个骑兵跳下马捉起那个道袍老僧高高的举着他直奔正在燃烧的庙宇。
老僧吃惊的瞅着他们,不断地挣扎着道:“你们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骑兵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两人一同用力,将这个老僧丢进了正在燃烧的庙宇里。
徐五想耳听得老僧在火焰中的怪叫声,闭上眼睛将头转了过去。
云昭拍拍徐五想的肩膀,指着那两个被巨响震的晕过去的女童以及那一堆银子道:“该你出手了,最好问问那两个女童,把人家的家世弄明白了就送人家回去。”
徐五想木讷的点点头。
云昭见火焰中再也没有什么惨叫声传出来了,就瞅着徐五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暴?”
徐五想木木的道:“你不愧是出身盗匪世家。”
云昭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盗匪,也不知道这些年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对我们极好,对蓝田县百姓极好,对流民极好,哪怕是我们忤逆你,百姓冲撞你,流民诽谤你,你总是一笑了之,为何在这里你就不再仁慈了呢?”
云昭叹息一声道:“如果没必要,我当然愿意展现我仁慈的一面,你别看这里看似安静祥和,等云杨他们攻破巴爷岭,把铁木罕巴捉回来之后,你跟着审讯一下这个人,看看巴爷岭上的状况,你就不会觉得我残忍了。”
徐五想低声道:“我不是为一个和尚就如此心神激荡,您是我们的王,将来还会是我的皇帝,我求您多保留一点您的仁慈之心,少一些暴戾,我宁愿您因为仁慈放过十个恶人,也不愿意您因为暴戾错杀一个好人。
人的脑袋掉了就装不会去!
您是我见过的,听过的,想过的最好的主君,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万世流芳,不希望您的身上有哪怕丝毫的瑕疵。”
云昭瞅着徐五想看了好一阵子皱眉道:“这是你的理想?”
徐五想弯腰深深一礼道:“这是我的梦想!”
云昭淡淡的道:“别做梦了,我可能做不到你想的那个样子。”
第一三三章谁才是救苦救难的神?
云昭在燃烧的无生老母庙前待了很长时间,眼看着火焰似乎没有熄灭的可能,这才带着部下去了清水县县衙。
如云昭所料,如今的清水县县衙已经成了一座堡垒,县衙门口堆满了装满土的麻包等一类物事,就连挂在县衙正堂上的“明镜高悬”匾额都被用来当做盾牌挡箭了,至今,上面还插着七八枝羽箭。
由于天冷,倒在县衙门口的尸体并没有散发出什么怪味道,就是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清水县的大里长单膝跪在云昭面前惭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费国强,你治理地方的水平跟你在玉山书院的表现不相称啊。”
费国强耷拉着脑袋道:“属下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百姓善良,洁净,有时候还相互帮助,清水县的大户虽然祖籍是蒙古人,待这里的百姓却很良善。
我去要求他减少地租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听说我准备召唤全县百姓在农闲的时候一起新修水利,拓宽道路,还准备在新春到来之后号召百姓们种植一些新作物。
他不但满口答应,还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在我们还没有开工的时候,他就拿出两百担麦子,纹银三百两助我们成事。
所以,您也看到了,这里的水利工程,城市饮水工程,道路拓宽工程,全部都得以实现。
就现在属下觉得此地百姓除过祭祀之风过于浓厚,准备着手教导乡民移风易俗的时候,无生老母庙的庙祝就来找我,说我是一个诚信,良善之人,可以成为这座庙的护法。
属下拒绝之后,从此,在清水县的待遇就完全跟往日不同了。
这里的百姓见我就骂我是狗官,这里的同僚也迅速疏远了我们,我以为可以借助那个蒙古人的力量来缓解此事,谁料想,他之说,我若不能成为无生老母庙的护法,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此刻,属下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被清水县全县上下从县令吴冲到富户铁木罕巴,再到普通乡民给骗了。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属下第一时间就把分散在全县的各位里长全部召集到了县衙,准备集体撤离此地。
没想到那个县令吴冲跑来告诉我们,没有什么大事,让我们在县衙待几天,他去处理此间事宜,还说自己是本土本乡的官员,跟乡民们沟通起来更加容易。
属下觉得我们在清水县将近三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不忍心就这样抛弃,所以犹豫了一下,结果,第二天,县衙就被乡民们包围,不准我们离去。
我们发出警告,却有疯狂之辈趁机进攻,无奈之下,我们这才奋力还击,建明兄,不幸中了流矢,如今生死难料。
县尊,这都是费国强一人之过,请县尊惩处。”
云昭侧耳听着费国强的报告,一边瞅着远处升腾起来的硝烟,从手雷以及火铳发出的声响,很快就测度出那里的战事非常的激烈。
挥挥手,身边的百骑长就带着一百骑兵去增援了。
云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对费国强低声道:“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些人活在现实里,整日里为了吃食奔波,有些人却活在梦境中,不在意肉体上受的苦,不论现实世界多么的残酷,在梦里他们获得幸福无比。
如果一两个人活成这样,我们可以不加以理会,如果一个县都活成这样,我们就要下死手处理。
他就像瘟疫,一旦扩散开来,整个民族都将毫无前途可言,一个个都活在梦里,总觉得这一辈子受苦,下一辈子就能获得幸福。
如果真的有人见过地狱,见过天堂也就罢了,可惜,没有,这一辈子受的苦,到你死,就受完了,没有补偿,也不可能有补偿。
你费国强以为只要带着大家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大家就能跟着我们的步伐走,太自以为是了。
罢了,你还是回玉山书院教书去吧,你不是一个适合治理地方的人才。”
费国强趴在地上大声的哭泣,他明白,由于自己监察不严,从进入清水县便走错了路子,消耗了时间不说,还浪费了大量的资金,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何面目回到玉山书院去教书。
“县尊,我不回去,费国强请求留在清水县安家,一日不能革除这里的信仰弊端,就一日不回玉山书院,辜负了县尊与师长们的期望,费国强百死难赎,只求县尊给费国强一个机会,给我一个为我蓝田县出力的机会。”
云昭想了良久道:“好吧,革除你大里长的职责,降为里长,其实改变这里的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屠城。
人的身体中毒了,有时候还有救,人的脑袋中毒了,救治的希望就不太大了。
我希望你在这里能有所作为。”
费国强站起身,深深一礼道:“我以命来救援他们。”
云昭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瞅着一个幼童道:“你害怕了吗?”
幼童昂首道:“不怕,县尊来了会弄死他们!”
云昭笑道:“没错,我来了之后确实会弄死他们,你觉得把他们全部弄死好不好呢?”
幼童摇头道:“不好,刘铁头,张二丫就很好,不用弄死他们,弄死他们的爹娘就好了。”
云昭回头瞅着费国强道:“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费国强讪讪的道:“这是犬子!”
云昭看看幼童,再看看费国强道:“看来你不属于那群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人。”
费国强惭愧的拱手道:“没有经历那一场劫难,心智不稳,惭愧,惭愧,从今后,我当以教育为先,从这些还未被荼毒的孩子身上着手,努力打造出新一代的清水人。”
云昭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币递给那个幼童道:“这是给你的,等你八岁以后,就可以去玉山求学了。”
费国强瞅了一眼金币,连忙道:“赏赐太厚。”
云昭瞟了他一眼道:“你无能,你的孩子却聪慧!”
说罢,就拖着这个聪慧的小孩子进了县衙,去看望受伤的蓝田县生员。
还好,大多数人的伤势都不重,只有陆建明的伤势很麻烦,他可能是玉山书院中为数不多的算是面目俊秀的人,现如今,被一支箭射在脸上,即便是痊愈之后,脸上也会留下一个大坑。
尽管他的脑袋肿的如同猪头一般,掰开眼皮见到了云昭,却很想下床来见礼。
“好好地躺着,刚才看了一下你的伤势,正在痊愈中,过几天消肿了,也就没事了。
就是一张脸恐怕要被毁掉了,你也不要担心,徐五想这张脸还没有你受伤后的这张脸好看。”
陆建明也是一个风趣的人,艰难的道:“反正玉山书院出来的必是丑逼,以前我还反驳两句,现在认下又如何?从众最佳!
脸皮不碍事,这里的差事搞砸了,本身就没面皮了,县尊,这里的错不是国强兄一人的过失,是我们所有人的错。”
云昭道:“谁的错,最终会有督查部来颁布赏罚,不用你来操心,好好养伤,等伤势好了,正好随我一起整顿一下清水县的风气。”
陆建明这才安心的躺下,只要县尊还有用到他们的地方,什么惩罚都无所谓。
云昭命人将县衙修整干净,将那个插满箭矢的“明镜高悬”牌子重新挂在中堂,上面的箭矢没有去掉。
在这个空间,陪着蓝田县所属生员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天色也就渐渐地黑了下来。
巴爷岭上的手雷声,鸟铳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云昭站在县衙最高处瞅一眼这座死气沉沉的县城。
自言自语的道:“你们怎么能不信我呢?只有我才能把你们从人生的烂泥滩中拖出来。
如果按照你们所说的神迹来看,爷爷更像是一个神祗,你们这群愚蠢的人,应该拜拜我呀!”
第一三四章我是猪刚鬣
云昭入睡的时候,巴爷岭那边渐渐安静下来了,给了云昭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说起来铁木罕巴这个家伙还是很厉害的。
这些年,云氏剿匪无数,不管是占山为王的巨寇,还是江洋大盗,在遇到云氏这种军队的时候,只要手雷丢出去,就能把一大半人的胆子吓破,嘹亮激昂的铜号声响起,再来一个排山倒海式样的冲锋,对面就不剩下几个胆敢顽抗的人了。
而巴爷岭的战斗从下午激战到黄昏,再到入夜,这很说明问题了。
今夜,云霄他们会非常的忙。
云杨回来的却很早,在云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云杨在门口压低声音跟护卫的谈话声,云昭翻了一个身,就立刻进入了深度睡眠。
能让云昭毫无保留的信任的人,大多数还是姓云。
清晨起来的时候,云昭打开门窗呼吸了一口清冽的山涧云雾,这些云雾低低的徘徊在这座小城上方,云雾中的人影忽隐忽现,宛若鬼蜮。
没关系,等太阳出来之后,这些云雾就会散尽,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暴露在天光之下。
云杨坐在一个小屋子里正在吃早饭,从他吃饭的速度以及碗盘的大小来看,他似乎非常的饥饿。
见云昭进来了,就坐到另外一张凳子上。
水雾飘散的到处都是,他坐过的凳子是干的,重新坐下去的凳子是湿的。
这种小节云杨不在乎,但是,云杨知道云昭在乎。
云昭没有坐在云杨让出来的位置,而是低头擦拭了一下凳子,坐在了云杨的对面。
“昨天打的很艰苦吗?”
云杨吞下去一口粥摇头道:“打的不算艰苦,就是杀人太多,这一次我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悍不畏死。
我们封住了路口,布置了阵地,准备冲锋的时候,人家先冲出来了,山岭上的道路不算开阔,五丈之内鸟铳开火,这已经不算是打仗,算是一场屠杀。
三五十个人被鸟铳打成了筛子,倒在地上,血流的跟溪水一般,又有一群人冲上来。还他娘的袒胸露腹的,肚皮上,后背上绘满了符篆,呐喊着什么金刚不坏,结果呢,打一枪下去,他们的肚皮上就多一个窟窿,屁用不顶。
后来人家送死的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把我们这些杀人的杀的有些手软。
到了黄昏时分,男子可能死的差不多了,就扑上来一群袒胸露乳的女人,还有打扮的跟鬼怪一样的半大孩子。
说来让人难以启齿,我们跟壮汉作战的时候毫发无伤,跟这些妇人孩子作战的时候却出现了伤亡。
一个大肚婆没人愿意瞄准她,就让她挺着大肚皮直接冲到军阵上,一个十夫长准备活捉她,结果,人家身上也有火药,抱着那个十夫长就弄响了火药,十夫长的一条手臂被炸断,一只眼睛也被弄瞎了,至于那个大肚婆自己……惨不忍睹哟。”
听着云杨絮絮叨叨的说战况,完全不像往常一般简洁明了,云昭就知道这场战斗对云杨的触动很大。
“铁木罕巴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豹叔抓到的,很没意思的事情,他让那群妇人孩子向我们发起冲锋,他自己带着七八个人偷偷地从暗道里跑了。
豹叔一开始就怀疑巴爷岭上有暗道,就带了几十个人查看巴爷岭地形,最后确定了可能挖地道的地方,在山岭后方的一棵老松树边上,堵住了铁木罕巴,那家伙肥的……有你四个重。”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体型,摇摇头道:“这样人很适合拿来点天灯。”
云杨道:“这种话就不该出自你的口,要干也是我这种杀人魔王去做,徐五想说的没错,你的名声不能坏了,从今后,所有的坏事你全往我身上推,往徐五想他们身上推,我们保证都应承下来,你不能坏了名声。”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我们兄弟里面,我的心思是最深沉的一个,也是心地最恶毒的一个,没必要瞒人,把我弄成一个圣人,一个菩萨,对我们没有多少好处。”
云杨坚决的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愚昧,原来有的时候,老百姓真的好愚蠢。
这个铁木罕巴院子里的女人至少有百十个,大肚婆就有七八个,豹叔在找地道的时候,在一处小山谷里看到了不下三百具尸骨,霄叔说都是挖地道的人的尸骨,地道挖好之后被人给灭口了。
人家还有地牢,地牢里关满了男女老少,听说全是给佛爷上供上少的人……这也就罢了,毕竟你不给佛爷上供,佛爷就把你关起来毒打,这好歹是一个理由。
可他娘的,当我们打开牢门放他们出来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十个人不愿意出来,说什么自己的罪没有赎,一旦出来了,前边受的罪就白受了,无生老母就给不了他们来世的富贵了……
所以啊,阿昭,你一定要有一个好名声,这样的名声可能骗不了聪明人,可是对这些蠢货太有用了。
我这次算是真的见识了,长见识了!神仙真他娘的是神仙,可以把一个人,一群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云昭喝完了粥,掏出手帕擦擦嘴巴对云杨道:“我是野猪精转世,这事你知道吧?”
云杨点头道:“你就算是蚂蚱成精我都信!”
“《西游记》你看过吧?”
“看过,从多多那里借来看的,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答应给她弄一套装备,她才忍痛借我看的,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准我把口水弄上面。”
“里面有一位会天罡数的三十六般变化,所持武器为太上老君所造、玉皇大帝亲赐的上宝沁金钯。
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名曰猪刚鬣的家伙你还记得不?”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漱漱口淡淡的对云杨道。
云杨丢下饭碗道:“你说的是猪八戒啊,怎么想起说这个?”
云昭抽抽鼻子道:“我就是猪刚鬣!”
云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怔怔的瞅着云昭不言语,他不知道云昭想要干什么。
云昭坐直了身子对云杨道:“无生老母是淫祠邪祀,乃是一介妖神,在北俱芦洲犯下滔天大案,惯于吸取信众精气神为己用,信众的精气神一旦被吸干,就会化为枯骨,这一点你们找到的那些枯骨可以作证。
我因为在北俱芦洲围剿无生老母的时候,被她逃脱,被玉皇大帝贬下凡尘,直到将无生老母缉拿归案,放在斩妖台上斩首,才能回归天庭。
所以呢,这一次捣毁无生老母的寺庙,就是为了捉拿无生老母,这是神仙在打架,与他们凡人无关,至于他们遭受的灾祸,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实际例子罢了。”
一缕晶莹的口水从云杨宽阔的嘴巴边上慢慢滑下来,几乎要垂到地上,见云昭在等他回话,吱溜一声又把口水给吸回去了。
“阿昭,你是猪八戒?”
云昭烦躁的摇头道:“猪刚鬣!”
“这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天庭八万水军统领,自然要选身份厉害一些的。”
“你觉得这些人会信?”
“他们凭什么不信?一个无生老母就让他们甘愿为她去死,我的形象比无生老母好多了吧?更别说我是天庭正神!”
云杨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口水道:“真的可以吗?”
云昭叹口气道:“能打败神仙的只能是神仙,你要记得把手雷给我演化成掌心雷。
记得把各种神通给大家加上去,毕竟,一个个都是天兵天将的不能太丢神的脸。
跟徐五想一起去琢磨一下这件事,看看怎么弄。”
云杨稍微想了一下就匆匆的跑了。
云昭坐在窗前再次忍不住叹息一声道:“真的该屠城啊,猪刚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第一三五章爱情?说什么呢?
中医治病的时候是全盘考虑,是以除根为目的,是以不损伤本体并达到强身健体为目的的一种治疗方式。
缺点就是见效慢,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西医说起来就很明了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坏了治疗那里,能治疗的就治疗,不能治疗的就把病体切除。
痛快干脆!就是对本体损伤太大。
清水县就是大蓝田县躯体上的一块毒瘤。
云昭最想用西医的治疗方式来切除这块毒瘤。
从清水县人的重重表现来看,这些人其实已经废掉了,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有可能会蔓延到蓝田县的其余地方。
然而,云昭还是下不了狠心用军队把这里的人彻底清洗一遍,然后再从其余的地方移民过来。
尽管,这个法子可能是最快,最好的治理清水县的法子。
云昭瞅着那些在街道上穿行,在寺庙废墟上哭泣的人型生物,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神仙打架对凡人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情!
就像两只大象打架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蚂蚁的性命的,这一点,大明的老百姓感触太深了。
所以,当云昭的部下,以犁庭扫穴的威势在整个清水县清剿白1莲教的时候,以铁血手段,将不大的一个清水县所有的白1莲教首脑头目一网打尽之后,就地处决。
当然,是以天庭的名义,而非以蓝田县的名义。
这似乎很有效,只是每杀一个白1莲教头目都要浪费一颗手雷,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云昭明白。
铁木罕巴是被赤身裸体的锁住手脚,放在一张巨大的案板上抬来的,这家伙真的好肥,一身的肥肉瘫在案板上,轻轻一拍,甚至会出现水波纹。
云昭站在他的头顶位置上,铁木罕巴只能努力的翻着眼睛惊恐的看着云昭。
“我愿意献出我所有的家财,只求饶命!”
云昭摇摇头道:“你所有的家财都赔偿我浪费的手雷了,因此,你现在没有家财了。”
“不,我还有很多!”
“那就交出来!”
“你要先放了我!”
云昭笑了,探手摸摸这个蒙古人有些蜷曲的头发低声道:“你给我造成的损失几乎无法估量,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一点钱就放虎归山吗?”
“我可以回蒙古,回我们黄金家族的属地,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蒙古也有我很大的一块地盘。”
“我去漠北!”
“不用了,你好好的躺在这里当蜡烛吧!”
“我告诉你白1莲教的秘密。”
“我对白1莲教的秘密毫无兴趣,还准备通过你的死告诉白1莲教,蓝田县界碑之内不准传教,否则,就是死!”
就在云昭跟铁木罕巴谈话的时候,一个面相凶恶的军卒用刀子割开了铁木罕巴的肚脐。
将一根粗大用香油浸泡过的棉线塞进铁木罕巴的肚脐,一边塞一边还赞叹着铁木罕巴身上的肥油之好,之多。
“再问一遍他的藏宝地,他们家族在这里鱼肉百姓长达两百年之久,我觉得还应该有些好东西的。”
负责刑讯的军卒应答一声,就恭敬地把云昭撵出刑房,云杨统领早就有交代,干腌臜事情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县尊。
“据说董卓被点天灯的时候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油脂化成水覆盖了三丈方圆的土地。
不知道这个铁木罕巴能支撑多久?”
“刑杀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围观者,而不是为了惩罚犯罪者。”
云昭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编故事的徐五想,这家伙小时候遭受的磨难已经距离他太远了,玉山书院安逸的环境几乎让他忘记了人间的可怕与丑陋。
这一次他参与了清点铁木罕巴家财,以及整理他罪状的工作,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一个重新受教育的过程。
现在,他组织了费国强等一干人正在积极地编纂《猪刚鬣传》,还要商量怎么给猪刚鬣立庙,申张猪刚鬣教义。
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不但要把猪刚鬣变成真正的神,还要让猪刚鬣的教义与蓝田县法典相符合。
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什么成效。
不过,趁着还没有开始春耕,组织清水县百姓参观铁木罕巴的堡垒,参观堡垒后面累累的尸骨,参观被点了天灯,哀嚎不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铁木罕巴。
中间有人用悲痛的语气一遍遍,一字字的倾诉铁木罕巴对他们施行的各种各样的荼毒手段。
费国强也戴着大枷跪在县衙门口,也就是铁木罕巴被点天灯的地方,一遍遍的向百姓们请罪,说是自己没有尽早发现铁木罕巴以及无生老母的罪行,导致天兵天将下凡,让百姓跟着他这个罪人一起受苦。
清水县县令早就被淹死了,他的尸体依旧随着水车轮子一遍又一遍的被水淹掉,然后又被拖出来被水车轮子送到最高处。
铁木罕巴肚皮已经被烧焦了好大一片,肚皮上的油脂融化又被棉线抽走最后化作一道明亮的火焰。
在那些黑衣黑甲黑披风且戴着面具的骑兵的威胁下,清水县城里的百姓们一点点的将所有被摧毁的无生老母庙废墟装到车上运出城,然后倒进深谷。
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罚!
受罚者包括那些帮了无数清水县的里长们。
从今天起,人们不得再信奉无生老母,一旦被发现,就要被抓去服劳役。
从今天起,那个天庭来的水军元帅猪刚鬣说了,只要他在天庭发觉有信众的意念香火到了天庭,他就会降罪于此人,剥夺他转世投胎的可能性,并且会降下疾病,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猪刚鬣当然不会降下什么惩罚的,主要是费国强这些人被这一次的事情弄得没脸回玉山,估计不会再抱着什么幼稚的想法行事。
封锁清水县是必须的,路引政策彻底的在清水县开始施行,清水县人离开自己居住地十里以外,就一定需要路引,否则,杀无赦!
不信任无生老母的极少的一部分人,也就是往日被这些信众压迫的人,此次此刻,他们翻身了,在费国强等人的引导下,用这些人组成了清水县团练。
当然,由被压迫者变成压迫者之后,很多事情会做的非常粗糙,非常的不理性。
然而,在这个时候的清水县,就需要这样的高压来维持一段时间,等人们对无生老母的感情逐渐变淡之后,才能谈得到更换。
“以后会有很多玉山书院的学生来这里实习,你要保护好你的学弟学妹们。”
云昭离开清水县的时候铁木罕巴这盏油灯依旧在明晃晃的燃烧着,每到黑夜的时候,也只有这盏油灯在为清水城照亮。
云昭很希望这盏油灯能让清水城的人心底变得明亮,脑袋变得清楚,希望他们能够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负责,而不是去追求毫无意义的来世。
云昭也要为自己的今生今世负责了,自从他十五岁后,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有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出世。
而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在大明,这个年纪成亲正好!
云昭能想得到,钱多多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不管她在哪里,她一定会飞奔回来的。
云昭也能想到,冯英那个矜持的而又坚强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也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她们两个都有回家的强大理由,钱多多早就把云昭定位自己的禁脔,谁碰一下,就跟咬她的肉一般。
冯英考虑的更多,她刚刚跟红娘子一起组建了自己的六千人的大军,刚刚攻破了三个县城,刚刚举起义旗,她们就不得不躲进伏牛山里打游击。
左良玉就是用她们造反的事情,借口生病回到洛阳,表示一定要把这股新兴的贼寇剿灭。
这一次左良玉动用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发誓要把她们生擒活捉。
被官兵困在伏牛山,起义军的弊端很快就暴露出来,如果不能流动,不能以战养战,她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这个时候,容不得冯英多想,只要自己的军队不被左良玉大军吃掉,委身于云昭,这就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选择了。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极度想抱孙子的云娘的两封信——滚回来,再不回来,我儿将另娶。
第一三六章钱多多的幸福时刻
“另娶?我婆婆这是疯了!”
钱多多看完信,一脚就踢翻了面前的矮几,矮几上的古筝也她踢得飞起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张名贵的焦尾琴琴弦崩断,桐木琴面也出现了好几道裂纹。
何常氏抱着花绷子惊恐的看着钱多多一只脚踩在翻倒的矮几上,用手指指着伏牛山方向怒道:“一个贼婆子也敢跟我争男人,还是我十岁就看中的男人!”
云春靠在柱子上嘿嘿笑道:“你别忘了,人家还有一个腰细屁股大,胸大的丫鬟帮衬呢!”
钱多多瞪了云春一眼道:“都是丫鬟,凭什么你就长成这样?”
云花一边缠绕着丝线一边慢吞吞的道:“我们云家人就长这样,少爷才是最不像云家人的人。
如果不是他屁股上的印记没错,我们都怀疑他不是我家老爷的种。是他长歪了,不是我们长歪了。
他该像云杨一样,长得五大三粗配上一张国字脸才对头。”说着话还瞟了钱多多一眼又道:“男人是要看本事的,看脸有什么用?这秦淮河上多的是油头粉面的小鸡仔,也不见你喜欢。
铁块运回蓝田县了,丝绸钱也到手了,还把整整两船人送去了那个什么欧洲,那个陈公子没了利用价值,人家邀请你出游,吟诗,作画,听曲,你好像一次都没去,拒绝的口气一次比一次生硬,最后一次拒绝的借口居然是你吃多了肠胃不好。”
钱多多瞪了云花一眼道:“迟早有一天拔掉你的舌头。”
云花笑道:“这要等到你跟公子成亲之后再说,不过,有夫人公子护着,你拿我们没辙。”
钱多多笑道:“等我回去成亲了,我就在大院子里盖一座小院子,重新养两只大白鹅,谁进来都可以,就是不准你们两个憨货进来。”
云花瞅瞅自己粗壮的胳膊轻蔑的一笑。
“夫人养的大白鹅见我都乖乖的,你养的大白鹅,小心被我拿去炖了。
还有,你还没成亲呢,这时候喊什么婆婆呀。”
何常氏现在对这明面上的主仆三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那两个憨货以前是伺候大少爷的,跟着大少爷一起长大,可能是因为长相问题没有成为大少爷的通房丫鬟。
仗着大少爷宠着,老夫人惯着,逐渐就没了丫鬟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对经常进出大宅门的何常氏来说并不算稀奇,大少爷身子才在长成,自然是不能近女色的,说起来,大宅门里的主家大少爷身边的丫鬟,确实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家生子丫鬟是看不起青楼出身的钱多多,接触的时间长了之后,何常氏发现她们三人的关系其实很好,那两个丫鬟是纯粹的嘴臭不会说话的憨货。
天啊,这样的丫鬟还能在大宅门里活下去?
另外,也就是今天,她才发现原以为娇滴滴的多多小姐,居然也是一个身手高强的高人。
一张桐木古筝,加上一张檀木矮几,再加上一个装满水的净水瓶,一个燃着香的硕大铜香炉,居然被多多小姐一脚就给踢翻了。
再联想到替多多小姐收拾卧房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刀具,以及墙上的悬挂着的两柄粗大的火铳,何常氏也就不意外了。
指挥着云春一个人把檀木矮几翻过来,再看着云花随手把破烂古筝丢出去,自己小心的将刚才接住的净水瓶摆好,铜香炉换了一炉香。
见多多小姐开始犯愁,就低声道:“多多小姐麾下奇人众多,不如……”
钱多多摇摇头道:“把这个主意从脑袋里去掉,且说能不能成功,我如果真的这么干了,以后连云氏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当什么女主人了。
这绝对是一条死路!”
何常氏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您看老奴这张臭嘴。”
云花端着一盘子桔子放在矮几上,拿起一个边剥桔子边道:“不成的,冯英武功高强,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钱多多瞅着自己一双白皙的手道:“我还是太在意容貌了,当初在玉山书院练武,我怕弄出茧子,硬硬的用药水泡手,去掉了一层皮,才让这双手成了这个模样。
冯英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一只手抠着树干,再用两只脚助力就能轻易地爬上大树。
你们说,她既然那么喜欢爬树,为什么不去托生成猴子?
花花,你再去催催梁三叔,看他把马车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回去,怎么也要赶在那只猴子之前回去。”
花花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对钱多多道:“你要出行很麻烦,南京不是我们蓝田县的地界,一路上的保护事宜很重要,今晚传令下去,到明天早上才能安排好所有事情。”
钱多多拍一下桌子道:“我们披甲骑马走。”
云花瞅瞅钱多多细细的腰肢道:“骑马?你不成!当年练习骑马的时候,你担心把自己练成罗圈腿,胡乱练习了几下,也就能骑着马跑,还特意练习了什么贵妇偏腿骑马的姿势,坐都坐不稳,就你这样还要骑马跑两千多里地?
先说好,我可不想骑马回去,马鞍子会把屁股摩擦出一裤裆血,回去休息半月都好不了。
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先坐船,然后坐马车吧!”
钱多多赤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道:“你说冯英会怎么回去?”
云春笑道:“她现在被左良玉包围在伏牛山里边,想要出来听说不容易,虽然他距离咱们家更近一些,屁用不顶,想要走大路回家,就要大少爷跟左良玉打招呼,你就放心吧。”
钱多多停下脚步瞅着藻顶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能匆忙的回家,回家的时候啊,我们把这里的财货带走八成,留下两成当本钱。
到时候回到家里,冯英主仆两人就像是叫花子,我们姐妹则能大摇大摆的去见夫人,说不定还可以赏赐那两个穷鬼一锭银子。”
钱多多越想越美,说着话就去箱子里翻银子,她准备找两个不大,不小,不太纯,又不能太渣的银锭,到时候赏赐给冯英跟小楚。
找着,找着……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丢银子给冯英主仆的场景,到底自己该用什么姿势丢银子呢……想到妙处忍不住嘿嘿怪笑起来。
云春朝何常氏努努嘴道:“你看,女人就不能有男人,有了男人之后不管多聪明的女人都会变成傻子。”
何常氏笑道:“看来云氏家教很好,很干净,大宅门的陋习好像没有。”
云花撇撇嘴道:“我家大少爷值得她们两个疯魔一下。”
何常氏老于世故,看事情自然看的更深一些。
云氏当家老夫人专门给多多小姐来信了,警告她不许在外边停留太久,否则婚事会生变!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云氏上下都不以多多小姐的出身为念,只要多多小姐回去,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何常氏觉得多多小姐之所以会失态,并不是因为那个冯英会给她带来威胁。
而是这件事的根本——老夫人喊她回家成婚!
果然,钱多多一个人把头埋在钱箱子怪笑了一阵子之后,就抬头对何常氏道:“我想要南京城最好的丝绸,绫子,彩布,丝线,金线,这一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缝制嫁衣。
何常氏,我要你现在就去办……我还要去给爹娘上一柱香,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好人……让他们莫要为我担心,我以后会生儿育女,过的幸福安康的……”
大颗的眼泪从钱多多的大眼睛里流淌出来,这一次,没有流鼻涕,脸上的笑意没有消褪,眼中的笑意同样满满,只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的往下淌……
第一三七章冯英发威
冯英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婴,瞅着蓝田县的方向沉默了良久。
小楚在一边跺着脚道:“小姐,我们明天就走,这里的事情有红娘子在,暂时不会出问题。”
冯英叹口气道:“老夫人给的时间太紧了,伏牛山现在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怎么能抛下这一切安心回蓝田县成亲呢?”
小楚道:“怎么就不能回去了?我算是看清楚了,伏牛山这里的人想要彻底脱困,除非去蓝田县。”
冯英摇头道:“蓝田县自成一脉,我们这些人插不进去。”
小楚想想自己在蓝田县的所见所闻,哀叹一声道:“人家看不起我们,也用不到我们,我们这群人除了给他们添乱之外,在无用处。
即便如此,小姐也不该错过自己的好姻缘,云昭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狡猾,狡猾的当朋友不可靠,不过,做丈夫好像很不错。
他这人里外分的很清楚,一旦小姐嫁给了他,就是自己人,你的事情他才会上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小姐自生自灭。”
小女婴探出一只小手抓住冯英的一绺头发轻轻拽一下,冯英就低头瞅着怀里的孩子道:“我没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我只想给莹莹这样的孩子一个好的将来。
我也没有打算靠谁,我们既然是自己出来干事情,靠云氏算什么本事,如果事事都靠云氏,我还不如不出来,安安心心的在云氏当一个贵妇人呢。”
“钱多多要是听到你的话,一定会笑出鼻涕泡的,您想想啊,要是您不回去,成亲的时候只有钱多多跟云昭,钱多多会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姐,别的事情都能忍让,唯独这件事不能让!”
冯英笑了,探手捏捏小楚的消瘦的脸蛋道:“你又变漂亮了。”
小楚郁闷的道:“每次在云氏积攒的肉,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没有了。
小姐,你说我们吃这么多的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冯英用披风将小女婴小小的身体包裹住,淡淡的道:“以前是为了我戚家军的存续,现在是为了让官府给南阳的百姓一个交代,以后是为了让这里的百姓过上蓝田县那样的好日子。
我戚家军虽然败落了,可是,我们胸中的一股气没有消散!
凭什么我们作战了却得不到该有的赏赐,凭什么我们劳作了却得不到应有的收获,凭什么我们活在人世间,却要吃尽万般苦楚?
小楚,这不公平!
天下人既然不关心这些百姓,我们来!
这就是我要的。
云世兄总说人活一口气,所以他知道我胸中有这样的一口气,他给了我极大的尊重,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却始终没有说出收编我们的话,这才是云世兄让我敬佩的原因。
也是我第一次有了想嫁人的念头,哪怕与钱多多相争我也愿意的原因。
小楚,我会嫁给云世兄的,这是我的幸福,我们也会撕破左良玉设下的天罗地网,这是我的志向。
我两样都想要!且缺一不可!”
小楚一巴掌拍在自己高高的胸前,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哀叹道:“我还想着能早点去蓝田县贴膘呢,看样子还要再等等。”
冯英笑道:“再忍忍,我大婚的时候,你有吃不完的好东西。”
小楚从冯英怀里接过小女婴,小女婴很自然的将小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小楚郁闷的道:“你娘去追你爹了,没奶吃。”
说着话又看着冯英道:“那个李信是怎么回事吗,这个时候了还到处乱跑,就不怕被左良玉捉了去?”
冯英冷冷的道:“他是在逃跑!”
“逃跑?”
“红娘子两次将他从大狱里救出来,第一次人家不愿意参与造反,以为这样做可以逃过一劫,继续当他的富家公子。
谁知道官府没有放过他,直接把他打入了死牢,这一次又是红娘子救了他,他没出路了,只好跟着我们一起造反,就这,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叫什么——李岩!
才进军中,他就想要指挥权,这一点上红娘子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将军权给他。
这人看不到希望,自然就要跑,而且抛弃自己的妻女于不顾。”
小楚怒吼道:“我去杀了他!”
“不用了!”
一个戴着红色头巾,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从山路的另一边匆匆走过来,从小楚怀里接过孩子,孩子才扑进母亲怀里,立刻哇哇的哭泣起来。
红娘子解开衣衫用斗篷包裹住孩子哺乳,只是满身的凄凉之意让她此时无论如何都温柔不起来。
“他跑了,已经过河了,我原本可以一箭射死他,终究没有射出那一箭!”
小楚怒道:“我和不杀了这个负心汉?”
红娘子凄楚的笑了一下,对小楚道:“妹妹,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小楚道:“明白什么呀,说到底是你找的男人不对,两人厮混了这么久,孩子都有了,连一个名分都没有。
人家早就想拔腿跑路了。”
红娘子低下了头,不言语了,却听冯英冲着小楚吼道:“闭嘴!”
小楚委屈的闭上了嘴巴,却显得很不服气。
那个李信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人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双眼睛瞅着自己的身子乱看,全然不顾站在一边的红娘子。
见小姐来了,更是显得殷勤,这样的混账当时就该一枪轰死他。
“红娘子,这段时间我来统领大军,你好好的陪陪莹莹,伏牛山地域狭窄,我们六千余人窝在山中人要吃喝,马要草料,不杀出去会被左良玉困死在伏牛山。”
红娘子道:“李信走了,他还带走了我们所有的秘密,想要突围,咱们事前制定的策略就不能用了。”
冯英咬着牙道:“走黑风岭!”
“黑风岭?那里只能容一人通过!”红娘子吃了一惊,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没错,走黑风岭,抛弃所有的辎重,抛弃我们不多的战马,甚至要抛弃老弱,集中所有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西峡县,继而劫掠淅川县,只要这两处地方拿下,我们就能获得暂时的安稳。”
红娘子似笑非笑的瞅着冯英道:“西峡县再过去就是商洛县,你男人不会也跟我男人一样靠不住吧?”
冯英摇头道:“靠山山倒,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毕竟,这个时候,我们是贼寇,他是官员。
我们也没有想着拖他下水。
只是现在的局面不好,李洪基败了,张秉忠投降了,其余各地的大军不是接受了招安,就是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
只有我们还在跟官府争斗。
这一次,就这么定了,我们兵出黑风岭,打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他的一万多兵马还没有可能封锁整个伏牛山。”
小楚见冯英说的慷慨激昂,似乎把成亲的事情给忘记了,就小声提醒道:“新郎官等你入洞房呢。”
红娘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吃饱的孩子放在小楚的怀里道:“看着孩子,冯英,这一次突袭西峡县,还是我走一遭,如果我战死了,孩子就是你闺女。”
冯英冷冷的道:“我还要养我的孩子呢,谁的孩子谁养,她没了爹,不能再没了母亲。
这一战,我去!”
说罢就转身进了军营,长吸一口气对一个戚家军老卒道:“吹号,集合,我要说话!”
老卒嘿嘿一笑,就举起铜号“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不一会,散落在各处的义军,就缓缓地向冯英所在的土坡靠拢。
冯英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就清清嗓子道:“我们被包围了,被左良玉一万六千大军给包围了。
我们的武器不如敌人好,我们的人数没有敌人多,我们的粮草没有敌人多,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