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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八章韩陵山裸衣劝将军

    “韩陵山的策略是对的。”

    云昭放下手中的文书对徐五想道。

    徐五想收起文书一边归档一边道:“对于左良玉这个人,我本人持否定态度。

    不过,对左良玉麾下的将士,我认为韩陵山的策略很正确,让左良玉匹马不得出关,这不好,也不对。

    最好的法子就是左良玉带走了一批我们的人。

    如此,蓝田县的界碑才能平安的落户河南地。”

    云昭道:“不仅仅是左良玉此人要不得,就连那些旧官僚也在我们清除之列。”

    徐五想皱眉道:“从肉体上清除?”

    云昭瞅着徐五想脸上的大麻子道:“不,仅仅是从主流社会中清除,他们可以继续风花雪月,可以继续做自己的文章,可以继续悠哉,悠哉的过活,只要他们遵循我们的律法,可以不作出改变。”

    徐五想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的道:“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宽松了?”

    云昭摇头道:“将他们摈弃在主流社会之外,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如果他们摈弃原来的主张呢?我们还要吗?”

    “为什么不要呢?从属性上来说,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我们只是不用那一套已经僵化的规矩,也不用那些已经僵化的人。

    放心吧,自古以来读书人有一部分是转念观念最快的一群人,有一部分也是转变观念最慢的一群人。

    我们要转变观念的人就好。”

    徐五想道:“既然县尊已经有了想法,我们在工作中一边发现,一边改正就好了。

    现在,韩陵山需要一份您的授权书,给还是不给?

    给了,就说明我们跟左良玉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不给,韩陵山的目的不好达到。”

    云昭叹口气道:“我能想到左良玉现在的心情,我们上一次动用他的部下来刺杀他,这让他这种把军队视若生命的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

    他不敢过份的怀疑他的部属,有不敢彻底放弃军队这个力量源泉。

    所以,他需要时间来甄别军中可能存在的奸细,不论是我们蓝田县的奸细,还是别人安插在他军中的奸细,他都需要清理一番。

    虽然不一定能清理干净,却能让他有安全感。

    我们针对左良玉的三次刺杀,是在诛心,不在杀人。

    第一次,是他的家丁勒死了他心爱的女儿,并切下人头放在他的书案上。

    第二次,他的三名心腹都是被部下趁其不备一击杀死。

    第三次,是他的亲兵暴起刺杀他,让他没了一只眼睛。

    如果左良玉不太蠢的话,他就会琢磨到这种刺杀方式深处的含义,那就是,如果他不清除掉内奸,不管他在哪里都不会安全的。

    鏖战这么些年,才挣来这一份荣华富贵,左良玉不会甘心失去的,所以,韩陵山看的很清楚,分析左良玉本人也分析的很到位,所以呢,韩陵山暗度陈仓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实现。“

    徐五想道:这要看左良玉能在潼关停留多久,时间越长,我们获利就越是丰厚。”

    云昭听徐五想这样说,忍不住朝京师方向看去,手指轻轻敲着桌案道:“那要看京师这一次能不能截住多尔衮的大军了。”

    徐五想见云昭陷入了沉思,就亲笔写了授权书,用了云昭的大印,就起身离开了书房。

    独留云昭一人浮想联翩。

    韩陵山只穿了一条内裤就走进了左良玉的军营。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连头发都打散了,就这么赤着脚进了大营。

    如果不是因为他说自己是蓝田县令的特使,并且拿出来了授权书,在军营门口,他就被人乱箭射死了。

    见到全身甲胄且被刀斧手簇拥的左良玉,韩陵山多少有些羞愧。

    毕竟,周围的人一个个都盔明甲亮,刀枪齐备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而他,只有一条薄薄的内裤,即便是这条内裤,都被兵丁们搜检了两遍之多。

    左良玉站在距离他两丈远的地方,仔细检验了那份授权书后,又让军中主簿拿出印信名鉴对比了上面的印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看着站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韩陵山道:“你就是云同知的密使?”

    韩陵山努力的挺直胸膛,马上又被秋风给吹得低头哈腰,只好拱手道:“将军因何畏惧我家县尊如畏猛虎?”

    左良玉冷冰冰的道:“洛阳家中传来噩耗,南阳军中传来噩耗,又有死士夺取了某家的一只眼睛,即便不是猛虎,某家也当小心应对。”

    韩陵山笑道:“我是来给将军送好消息来的,难道这就是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左良玉道:“你既然赤身裸体进入我军中,自然知晓我在防范你蓝田,你已经自忖坦荡,那就一直坦荡下去可好?”

    韩陵山道:“秋风彻骨,还请将军赐下锦袍一件容我遮羞,如此模样与将军坐而论道,有失体面。”

    左良玉闻言笑了,挥挥手,自有亲兵取来了一套华丽的锦袍披在韩陵山的身上。

    韩陵山穿好这套衣衫,又道:“还请将军赐下酒肉,慰劳一下韩陵山两日奔波之苦。”

    左良玉冷冷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就不拍是毒酒吗?”

    韩陵山大笑道:“某家是贫贱命,自幼食草根,树皮,就连观音土也吃过,早早练就了一副钢铁胃肠,酒越毒越好。”

    左良玉脸上的冰霜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对左右道:“备酒宴,容某家款待这位从小吃草根,树皮长大的蓝田密使。”

    韩陵山终于进入了左良玉的中军大帐,也终于获得了自己渴望许久的酒肉盛宴。

    眼看着韩陵山狼吞虎咽吃的忘我,左良玉趁着韩陵山吞咽食物的时候道:“你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我素来听说蓝田县富甲天下,怎么,你的县尊连一顿饱饭都不愿意给你吃吗?”

    韩陵山迅捷的将手指上残存的一块肉渣舔进嘴里,打了一个饱嗝道:“蓝田县虽然富裕,却是我全县百姓辛苦劳作所得,在这种时候,我们在大吃大喝的时候,心中总有愧疚。

    即便面对山珍海味,也难以入喉。”

    说罢,就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通酒水。

    左良玉指着他面前的酒肉道:“难道这些就不是百姓劳作所得?”

    韩陵山瞅着左良玉又撕下一只鸡腿,轻笑一声道:“只要不是我蓝田县百姓辛苦所得,我就恨不得天天如此。”

    左良玉闻言眼中一亮,接着道:“难道说你们所有的利益只是跟蓝田县有关?”

    韩陵山放下手中的鸡腿正色道:“蓝田县不可轻侮,不可轻慢,不可图谋,不可损害。

    若有人图谋,我们愿意倾尽全县之力将此人碎尸万段。

    若是不图谋我蓝田县,蓝田县愿意以友待之!”

    左良玉怒道:“既然如此,某家与云昭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韩陵山重新拿起鸡腿咬了一口道:“刺杀将军的事情都是云猛等一干奸党瞒着县尊干的事情,我主知晓此事之时,军报已经发出,等我们的快马赶到将军处,刺杀已经结束。

    尘埃落定,自然万事皆休!

    好在将军又派人刺杀了我家县尊,虽然刺客被斩首,不过呢,将军与我蓝田县和解的契机又出现了。”

    左良玉怒吼道:“某家痛失爱女,爱将,还没了一只眼睛,你们轻轻一句话,就要我息事宁人,还有天理吗?”

    韩陵山终于吃饱了,用一块白色的丝绢擦拭一下嘴巴,顺便揣进怀里冷冷的看着左良玉道:“这是我家县尊难得的善意,怎么,将军对此不满吗?

    将军难道就没有打听一下王国贞与杨嗣昌的下场吗?

    王国贞白发飘飘独立寒秋,束手待戮,我家县尊这才原谅他先前的不冷静。

    杨嗣昌满门六十八口被杀,血流漂杵,将军至今可曾听到杨嗣昌的怨言?

    蓝田县没了我家县尊,马上又会再有一个县尊,这很简单,因为蓝田县不是我家县尊一人的,而是属于所有蓝田县人。

    而将军这边呢?

    一旦将军陨落,敢问左氏是否还能如将军这般统领大军,继续你左氏的荣华富贵?

    如果不能,就请将军在潼关约束部下,遵守潼关律法,我蓝田县也将撤离这座城中所有的盗匪,让潼关百姓重回城池,在这里安居乐业。

    与将军平安相处,直到将军换防!”

第一零九章 威尼斯商人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左良玉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翻身坐起。

    侍妾端来清水给他擦脸,听他说的奇怪,就接话道:“将军梦见什么了?”

    左良玉抬起头,任由侍妾给他梳理胡须,瞅着房顶道:“我梦见我把一只手放进了一头老虎口中……”

    “呀,这是噩梦啊。”侍妾惊叫起来。

    左良玉苦笑着道:“老虎含着我的手在嘴里转了一圈就吐出来了……我知道是梦境,可是,老虎含着我的手在嘴里转圈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它粗糙的舌头在摩擦我手背,我甚至能闻到老虎嘴里喷出来的血腥味。

    所以呢,你可以说它是梦境,也可以说他是真的。”

    侍妾怜惜的将左良玉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口低声道:“将军乃是人间英豪,区区劫难很快就会过去。”

    左良玉低声道:“没那么容易,我们以前太小看云昭了,总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官,了不起就是一个有才干的官员。

    初次听说他以猪为号,就以为真的可以任我们宰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现在,我们被云氏困在潼关,谁是猪,谁是屠夫,很难说了。”

    “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永雄豪杰,这些难关会度过去的。”

    左良玉漱完口就对守在门口的亲兵道:“传令下去,营中将士,无令不得出营一步。”

    见亲兵离开了,左良玉瞅着挂在架子上的铠甲摇摇头道:“百年难得一见的乱局就要来了。

    我们躲在潼关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情……”

    赵国桥瞅着一身锦衣,手里把玩着一颗硕大夜明珠的韩陵山道:“潼关百姓,个安其家,我也组织了城里的民壮组成了护卫队,整日在潼关巡逻。

    也开放了关中到河南的商贾通道,并允许河南流民通过潼关进入关中,可是,你说的繁华并未如期到来。”

    韩陵山笑道:“百姓是多疑的,胆小的,你要给他们试探的时间,慢慢会好的。”

    赵国桥道:“好,百姓的事情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左良玉已经给他的军队下达了禁足令,他们躲在军营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对这些军卒下手呢?”

    韩陵山瞅了赵国桥一眼道:“如果左良玉的军令管用的话,他的部下也不会被河南百姓称呼为“匪类”了。

    你的当务之急,首先要把潼关弄成一个普通的城市,让百姓们在受保护的条件下,忘记这群人以前的恶行。

    你先前也算是干了一些杀鸡骇猴的事情,我想,那些跑出军营的军卒们,也不敢太过份。”

    “什么事情都是我干了,你干什么?”

    韩陵山抛抛手上的夜明珠道:“弄到一些盘缠,我想去京师看看,如果可能,我还想去辽东看看。”

    赵国桥皱眉道:“这里的事情怎么办?”

    韩陵山拍拍赵国桥的肩膀道:“你是潼关的大里长,我只是一名清客,一个路人。”

    他是一个坐起立行的人,将桌子上的茶水一口喝干之后,就背起自己的包袱准备离开。

    “你穿的太好了。”赵国桥喟叹一声。

    “这一次我要用有钱人的身份进入河南,毕竟狗眼看人低的人多。”

    “我是说河南地盗匪横生,他们喜欢有钱人,我可不想以后去了河南不小心吃到了用你的肉包的包子。”

    “我比你想的聪明的多。”

    一串马车停在茶馆边上,韩陵山跳上马车坐在最中间的一辆粮车上,朝赵国桥等人抱拳告辞。

    “拿着!”

    赵国桥用脚勾过来一柄靠在墙根的连鞘长刀,挥手就丢给了韩陵山大声道:“我们可以战死,不可死于屈辱!”

    韩陵山稳稳地接住长刀大笑道:“天下之大,我韩陵山自可逍遥往来,告诉书院,留着我的寝室,待我踏遍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之后,我会回来给后面的师弟,师妹们讲述我的见闻。

    走了!”

    马车轮子缓缓转动,韩陵山一身锦衣跨坐在麻袋上,目视前方,似乎对将要到来的新的征程充满了渴望。

    整整一窑耀州瓷被窑工们从窑口一件件的搬出来,有的被摆上了架子,有瑕疵的,破裂的就会被窑工随手丢弃,砸烂。

    云昭手里摆弄了一件青瓷倒流壶,这件瓷器完美无瑕,表面的青色釉质虽然没有挂满,从壶身到壶嘴,到壶底颜色逐渐从青绿色变成了浅浅的乳白色。

    上面的关中人最喜欢的大牡丹纹,寓意富贵,握在手中,怎么看都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这把壶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往壶里灌水的时候需要从壶底往里灌,灌满水之后再把壶倒过来,滴水不漏,且使用正常。

    在云昭眼中这是一个极度愚蠢且鸡肋的创意……偏偏为了这个创意,一把壶要经过三道工序,工序繁琐不说,还需要手艺最高超的工匠来制作。

    云昭觉得在大明文人雅士手里,这把壶应该会获得喜爱,可是,在欧洲人眼中,这样的壶他们可能欣赏不来。

    所以,他放下了这把壶,又拿起汤若望,罗雅谷等人按照欧洲人喜欢的花色烧制的青瓷。

    嗯,很不错,傻大粗苯不说,上面的繁复的花纹让人看起来眼晕,当云昭看到一个高脚杯的时候,就对汤若望等人的审美眼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因为连接杯底跟最上面杯子中间的柱子赫然是一个罗马柱!

    瞅瞅罗雅谷自得其乐的样子,云昭觉得这些家伙是故意的。

    至少,他们制作出来的玻璃器皿就没有这么多可笑的东西。

    “啊,我强大的蓝田县之主,您看看这些细致的花纹,他们每一片都充满了生命力,如果用它来装饮料,我认为这会让人恢复青春的,就像是饮用了不老泉一般。”

    “你觉得这东西在你老家能卖一个好价钱?”

    “价钱,天啊,您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谈到钱呢?这是艺术,这是无价的瑰宝。”

    “既然你认为是无价之宝,你觉得能卖到一千个“利弗尔”吗?“(公元1700年之前的法国货币,一个利弗尔就是一磅白银)

    “哦,这可能不行,一千个利弗尔在法国,恐怕只有伯爵,公爵才能出的起。

    而那些讨厌的吸血鬼,是不会把这么大的一笔钱用在一件艺术珍品上的,相信我,他们都是吸血鬼。”

    “一百个利弗尔?”

    罗雅谷摇头。

    “五十个?”

    罗雅谷继续摇头。

    “十个?”

    罗雅谷有些尴尬的道:“他们是吸血鬼,真正的吸血鬼,如果您送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惊叹不已,如果要买……”

    云昭点点头,随手丢掉手里的罗马柱杯子道:“也就是说,他对我毫无价值。”

    罗雅谷惊骇的从废品堆里捡起那个破损的杯子冲着云昭怒吼道:“这世上所有的贵族都一样,你们都是吸血鬼,都是该死的守财奴,你们对艺术的不尊重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的子孙们耻笑。”

    云昭嘿嘿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对大炮的喜爱超越了所有艺术品,当然,也包括你制作的这件。

    你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大炮子药的研究上,而不是去搞这些不能卖钱的东西。

    既然你说你尊敬合约,那么,就快点完成合约,我好送你们回你们那个潮湿,阴暗,肮脏,丑陋,战争以及满是花柳病的欧洲!”

    罗雅谷悲愤的道:“我们不是奴隶!”

    云昭笑道:“趁我没有把你们弄成奴隶之前,我认为你们应该努力去研究,这些年你们花费了我一万个利佛尔都不止,给我弄出来的东西却没有一件能让我耳目一新。

    我的耐性已经变得很差了。”

    罗雅谷跟汤若望几人窃窃私语一番,齐齐的瞅着云昭,就像是在看一只恶魔。

    他们似乎失去了跟云昭对话的勇气,骑上马就回玉山了。

    云杨从瓷器堆里给自己找了一个硕大的水杯抱在怀里瞅着远去的汤若望等人道:“你真的打算把这些瓷器卖去欧洲?”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次尝试,多多给我们找了一个威尼斯商人,这人愿意用自己的妻子,女儿,儿子做质押,承接我们的瓷器生意。

    另外,这家伙还愿意第一次买卖不受任何费用,只希望我们能派给他一群强悍的东方武士。”

    云杨舔舔嘴唇道:“他要干什么?”

    云昭笑道:“无非是我以前给你们讲的《基督山伯爵》的那一套故事罢了。

    不过,多多说,这个名字叫做马里奥的意大利人,好像是一个贵族,不知什么原因对欧洲充满了仇恨,可信度很高!”

第一一零章追求完美的玉山书院

    对于马里奥这个名字,云昭天生就充满了好感。

    毕竟,那个憨厚的长着两撇大胡子的水管工曾经霸占了他童年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他也愿意给这个水管工一个机会。

    从玉山书院里挑选两个会说德语跟意大利语,拉丁语,跟法语的学生走一趟欧洲势在必行。

    玉山书院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直到现在也没有弄出云昭希望的后膛枪,更不要说子弹底火了。

    做不到这些,云昭就没法子认为自己的全火器军队就是无敌的。

    逍遥滩一战其实是算不得数的,那是动员了几万人,还给敌人设定了战场,设定了环境,设定了敌人之后才进行的一场战争。

    在那种局面下,莫说全火器军队了,就算是同样手持长矛大刀,弓箭也能取得胜利。

    云昭当然知道一些化学知识,可怜他一个文科生,就算是砸破脑袋也没法子想起底火的化学方程式。

    与欧洲提前接触是云昭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这个时代正是欧洲科技大爆发的前夜。

    如果能把那些科技转嫁到华夏大地上,应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还不用给专利费。

    刘明亮,跟张传礼就是学习欧洲话的高手,能流利的跟汤若望,罗雅谷他们进行对话,并讨论学问的人,对付欧洲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云昭会的那点英语,现在根本就没法子跟英国人对话。

    云昭瞅一眼韩秀芬那张满月脸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奔放了,头发都不梳,脸也不洗,这是一个女孩子原有的样子吗?”

    韩秀芬把长发往后撩一下,不满的道:“谁有功夫管理这些。”

    “胡说八道,你以后还要嫁人,我们没打算把你当奴隶使唤。”

    “县尊就别骗人了,我长成这个样子,有谁会喜欢,当然,嫁给一个农夫还是可以的,你觉得我现在有可能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人?”

    云昭仔细看看韩秀芬的模样道:“你优秀的灵魂拯救了你。”

    韩秀芬道:“拯救了一半!”

    云昭挥挥手道:“相貌是爹娘给的,没法子,我们只能修身,养神,对了,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抱怨你的长相?”

    韩秀芬道:“我想去欧洲,查看一下你说过的黑死病!”

    “不成!”

    听韩秀芬这样说,云昭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东西杀起人来可是不分敌我的,知不知道,这东西在欧洲肆虐的时候让那片大陆死了三成的人。

    你要是碰到这东西,我估计你也就回不来了。

    另外,我也不允许你把这个恶魔带来我们这里,你好好的去研究你的青霉素,这才是救命的东西。”

    韩秀芬道:“停滞很久了,我想去外边看看。”

    云昭狐疑的瞅着韩秀芬道:“你似乎另有想法?”

    韩秀芬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想法?”

    “学院刀术大比,你在男子行列中位列第十一是吧?”

    韩秀芬道:“这具身体膀大腰圆的我想不赢都不成。”

    “你拿定主意要去欧洲?”

    “你要是不允许,我就自己想办法去欧洲。”

    云昭考虑了一下这个家伙的性格特点,然后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瞅着韩秀芬道:“第一,不能特意去找黑死病,相信我,这东西不能带回来,你如果因为接触黑死病,也不能回来。”

    韩秀芬点点头道:“疫病的可怕之处,我比你清楚些。”

    云昭知道韩秀芬又在讽刺他考一百六十多名的事情,摇摇头道:“第二,别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你的生命在我们眼中无比的重要。不要因为你的容貌配不上你的学识就自暴自弃。

    放眼玉山书院,最有才华的人都不漂亮。”

    韩秀芬冷漠的看了云昭一眼道:“钱多多就是又漂亮,又有才华的人。

    我不用你安慰,在玉山书院我学会了辨别真假,事实就是事实,我会接受事实。”

    面对这种女人,云昭觉得无话可说,只好摊摊手道:“最后一点,你们去欧洲以刘明亮为主,张传礼为辅,你要听他们两人的话,而且这不是要求,是命令。”

    韩秀芬苦涩的道:“你明明知道我比他们两个强!就因为我长得丑,又是一个女人,你才让我屈居他们两人之下!”

    云昭道:“没有的事,不可能,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韩秀芬咬牙道:“我认了,就不跟你说钱多多的事情!”

    瞅着委屈的韩秀芬,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我觉得最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你太执着了。

    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作为一个研究人员这样的特质是优点,作为一个行政人员,你这样的特质就是缺点。

    不过,在我蓝田县,你觉得自己没有受到重视吗?”

    韩秀芬摇摇乱糟糟的头发道:“没有,在这里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事情。

    县尊,我走了。”

    云昭瞅着韩秀芬的背影道:“活出你的精彩来。”

    韩秀芬道:“我会穿男装去欧洲!我以后就穿男装,你们统统把我当兄弟对待就成!”

    云昭点点头,这话听起来令人酸楚,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韩秀芬走了许久之后,一直埋头干活的徐五想这才抬起头道:“我觉得她想当男的。”

    云昭道:“这对她很不公平,你不考虑一下她吗?我觉得她将来一定会光芒万丈的。”

    徐五想摇头道:“才华这东西才是我玉山书院里最不稀罕的,美貌才是!

    我已经长得这么丑了,再娶一个丑老婆,你让我将来如何面对我委屈的孩子?

    这人啊,总是要进步的,我丑,我的孩子不能丑。

    县尊,你当初收人的时候难道就不能多出上三五斗糜子弄一些好看的人进玉山书院吗?”

    云昭斜睨了徐五想一眼道:“我要是选漂亮的,你这种人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抱怨吗?”

    徐五想想了一下道:“其实都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考虑容貌问题是不是?”

    云昭想了一下长叹一声道:“确实是吃饱了撑的,这些人太努力了,导致灵魂跟肉体不太匹配。”

    “欧洲真的像你前天说的那样吗?我是说,肮脏!”

    “他们处理排泄物的方式就是从窗户里倒出去!”

    “哦,那确实不太好,他们怎么走路呢?那条路还能走吗?”

    “所以,人家发明了高跟鞋……”

    没机会到处跑的云昭,只能在书房里跟徐五想这种人聊天度日。

    蓝田县的具体事情已经很少有他插手的机会了,只要有活计,立刻就有一大群年轻人自动请缨。

    而且他们干的似乎都超过了云昭的期望。

    年轻人的热情就像一把火,能燃烧干净世界上所有的污秽。

    这个世界就像是天生就给这些年轻人准备的。

    他们就是一个个火种,在黑夜中明灭不定。

    而这个腐朽的王朝,就像是一堆干柴,正好适合他们从火种变成火焰,最终变成燎原大火。

    如果说以前云昭还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现在,他已经很肯定的知晓,这大明天下最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也会有这群年轻人的一席之地,或许——还不止。

    玉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就像一个戴着白色纱冠的美人儿,在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这是一片沃土,一片供种子发芽成长的地方,只要这些种子能够破土,发芽,成长,度过漫长的成熟期,他们总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对此,云昭坚信不疑!

第一一一章收获的季节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庄稼的生长规律,也很是人成长的过程。

    对于做生意来说,也很实用。

    所以,云昭在春天的时候投资了一些商铺,到了冬至这一天,就收获了很多商铺。

    由于蓝田人不再靠天吃饭,所以,老天就很给面子,今年的气候湿润,不涝不旱,风调雨顺的让人忘记了老天爷的存在。

    空气里的水分多,被高大的玉山阻挡了一下南下的寒流,寒流遇到雄伟的玉山之后就在这一带形成一个小小的云气团。

    有了这样一个云气团,当关中别的地方天空响晴响晴的时候,玉山方圆十里之内却瑞雪飘飘。

    很多幸福的人或者坐着马车,或者骑着驴子,或者步行,面带骄傲的走进了玉山城,并心安理得的坐在云氏管家云旗事先搭建好的棚子底下,喝着滚烫的羊汤,吃着一巴掌厚的锅盔,等着云氏帐房呼唤他们的名字。

    真正能带给人食物满足的东西绝对不是一桌子丰盛的宴席,而是大块的羊肉跟巨大的锅盔。

    当直径足足有两尺,一巴掌厚的锅盔堆积如山的时候,饥饿这种感觉就会让人陌生的如同在上一世。

    凡是被请进棚子的人,都能随意的取用这里的食物。

    刘茹一手紧紧的攥着一两银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拖着闺女,东张西望的在人群里穿行,尽管闺女对羊肉,羊汤,巨大的锅盔垂涎欲滴,刘茹却不肯去取,只想尽快给蓝田县的县尊分红之后,趁机在这里多卖一些烤玉米。

    她来的时候,烤炉里就装满了青玉米,再有一柱香的功夫那些被她精心保存的青玉米就要烤熟了。

    云氏今天的主要人物是云娘!

    毕竟,跟所有商家签订合约落款写的都是云娘的名字。

    她喜欢这样的场面。

    以前,云氏佃户们缴纳佃租的时候,她就喜欢看着一车车的粮食倒进自家的粮仓。

    这让她有一种极大的安全感跟幸福感。

    后来,云氏基本上没佃户登门了,佃户即便是有粮食也会交到粮库里,再给云氏一些钱,云氏再从粮库里买粮食出来……

    这么一来,再也没有那种家门兴旺的热闹场面了……这让云娘何等,何等的失望啊。

    现在好了。

    又有无数人来给云氏送钱来了。

    这对云娘来说,是一年中最大的大事,就像秋后收租一样大的大事,于是,她就命管家云旗,把这些劳碌的商贾们当做自家的佃户交租时期一个待遇。

    此时的云娘慈祥的就像是一尊佛像,安静的坐在棚子最深处,裹着一身的黑狐裘衣,手上抱着铜制暖炉,身边围绕着一群男女爪牙。

    “安人,这是廖氏药局今年的分红,按照咱们的约定,夫人以一百两银子入股,占股一成,今年药局生意不错,膏丸散药走得远,所以,获利也封厚。

    这里是账本,这里是分红的两百七十两六钱七分银子。”

    云娘笑着随意翻动一下账本,就放在桌面上道:“廖掌柜当年豁出命去保守家中秘方,宁愿让秘方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让小人得手,宁愿自己贴钱施药也不肯赚那些没良心的银子。

    就冲着你这份迂腐气,我就不信你会在账簿上做什么手脚。

    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分红能有两百七十两?

    廖掌柜,云氏入股你的药局,是要你的药局给百姓多一些好药,真药材,可没想着从你这里赚多少钱,更没有依仗云氏家大业大就盘剥你们。

    所以,你说清楚,你药局去年一年真的赚到了这么多钱?

    说实话!

    不论是多给,少给,我这里都过不去。”

    廖掌柜一揖到底,感激的道:“不敢瞒哄安人,去年一年收益确实不错,缴税之后,献给安人的红利是实打实的红利。

    廖氏药局四个股东,除过留足了明年收购药材等杂费之后,每人都是按照这个数目分红的。

    说起来惭愧,廖氏没出什么力气,分的却比安人还要多。

    老朽做梦都想不到,正正经经做生意也能获利丰厚。”

    云娘皱眉瞅瞅帐房,帐房连忙道:“夫人,确实如此,咱家每个月都要审核账本的,这些钱也就比帐房里计算的多了五两多银子,估计这是廖掌柜连年底三天免帐期的银子都算进来了。”

    云娘闻言笑着对廖掌柜道:“那就这样吧,下次不许,该如何就如何,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云旗,带廖掌柜进院子里喝茶。”

    云旗笑着邀请廖掌柜穿过棚子进了云氏大宅,看的周围商贾一阵眼热。

    有赚的就有赔的,当卖铁炉子的老周一脸苦涩的来到云娘面前的时候,手上只有账本,却没有银子。

    帐房立刻凑到云娘跟前低声嘀咕几声。

    云娘瞅着一脸晦气的老周道:“把腰杆给我直起来,做生意有赔有赚,今年赔了,明年再赚回来就是了。

    另外,赔了,就该所有股东承担,你一个人背什么背?”

    老周苦涩的道:“这是老汉没本事,还以为铁炉子这东西能在洛阳卖一个好价钱,没想到,货物送去了,货款却没有收回来。”

    云娘怒道:“谁敢?”

    老周摊摊手道:“咱们的货物倒是没人贪墨,就是那个跟我们订货的那个商家被朝廷给抄家了,咱们的货就压在洛阳了,只能一个个的卖掉之后再回本。”

    帐房在一边插话道:“老周啊,你也是疯了,洛阳现在贼兵横行的那里是做生意的地方,那地方你也敢去,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老周闻言连连作揖,希望得到云娘的谅解。

    “去年亏了多少?”

    “两百三十两银子,都压在货物上了。”

    云娘对帐房道:“我们该赔多少?”

    帐房立刻道:“咱们家占两成股,认赔四十六两银子。”

    云娘拍拍椅子扶手怒道:“那就赔四十六两银子,股份不变。”

    帐房立刻数出来四十六两银子,冷冷的丢给老周道:“去那边写收据,写完了就去吃羊汤锅盔,吃饱了来年好给股东们挣银子!”

    虽然被云氏冷眼相对,老周这个常年打铁的汉子却抱着几锭银子站在雪地里流眼泪,写了收据之后,就朝帐房施礼道:“今年没脸吃股东的好饭食,待我明年把窟窿都堵上之后,再去大宅里吃酒宴。”

    这些场景全被刘茹看在眼里,等轮到她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闺女不见了,正要叫唤,却看见自家闺女坐在一个反穿皮袄的汉子身边,就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大老碗吃羊肉,手上还举着好大一块锅盔。

    反穿皮袄的汉子冲着刘茹挤挤眼睛道:“我是走西口的老金,看你闺女稀罕,就让她留在这里吃喝,你去交割,放心,这里人都认识我。”

    刘茹见所有人都在笑吟吟的逗弄自己闺女吃喝,而云氏歪戴黑帽子的仆役就在一边,觉得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就敛身一礼道:“那就劳烦这位大哥了。”

    大汉哈哈一笑,冲她挥挥手,就继续往孩子碗里放了一大块羊肉。

    听得帐房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刘茹长吸一口气,走到云娘面前,将那锭已经攥的发热的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八月里,云氏入股纹银一两,占股两成,现如今是十二月冬至,云氏理应分红三百一十四个钱,这里是账本。”

    云娘先是瞅瞅身材高大的刘茹,再看看桌子上的那锭银子,叹口气道:“你是一个会做生意的。”

    帐房听云娘这么说,立刻查看一下刘茹记录的流水账,然后对云娘道:“可不是咋的,这婆娘奸猾,奸猾的,账目上不差,记录分明,分红数目也差。

    可是,这个婆娘特意拿来一锭银子来分红,我们家就要给她找六百八十六个铜钱……天爷爷啊,她拿了铜钱再去补上一百一十四个铜钱找外地客商换银子,又能换一两银子。

    里外里一气赚我们两百文钱!

    确实刁滑!”

    云娘听了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瞅着刘茹,缓缓道:“你怎么说?”

    刘茹先是涨红了脸,过了片刻就抬起头道:“县尊入股的时候,给小妇人的就是一两银子,而非铜钱。

    合约上也写着县尊入股的就是一两银子,安人可以查验。”

    云娘闻言笑了,接过帐房递上来的文书瞅了一眼笑的越发开心,拍着椅子扶手道:“我的猪儿子这一次还真的当了一次猪,老阴,就按照她说的办,谁让我们理亏呢?”

第一一二章最美的图画

    云娘的话让刘茹很是惭愧,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帐房手里接过六百多文钱。

    云氏的制钱很漂亮,是标准的铅锡六铜四,这些铜钱全部出自扶风铸钱局,这些年下来,扶风铸钱局出品的铜钱,已经成了关中乃至于域外很多商贾争相抢夺的目标。

    云昭本来想让钱更加漂亮一些的,被韩度先生臭骂一通之后,果决的制止了要铜六铅锡四愚蠢行为。

    即便是这样,关中铜钱依旧供不应求。

    这样的结果很不好,关中总是缺铜钱,好多地方只好把大块的银子用剪刀剪开,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银子使唤。

    在这种状况下,关中一贯钱变成八百文就理所当然了。

    开始的时候,韩度这些人还不断地劝云昭不能这么继续吃亏,不要把钱弄得太好。

    被云昭给拒绝了。

    蓝田县跟百姓打交道的时候,除过大额,一般情况下都是用铜钱支付的。

    所以说,百姓们用铜钱交易的时候总是能占到一些便宜的,而外地商贾既然愿意接受一贯钱八百文,这就说明这些钱是值得他们这样兑换的。

    既然获利的是蓝田县百姓,云昭也就没有了改正的必要,反正云氏从强盗窝里弄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老旧铜钱跟各种铜器。

    这些钱本身就是蓝田百姓们从强盗窝里拿抢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有什么问题,再加上能够促进商业繁华,这对疲敝数百年的关中来说,非常的重要。

    刘茹对钱非常的敏感!

    很多傻乎乎的百姓还不了解铜钱跟银子之间的猫腻的时候,刘茹已经用这个法子赚了很多钱。

    所以,仅仅来蓝田县四个月后,她在操持自己的烤玉米摊子之外,又加上了烤红薯,炒栗子。

    秋日里用云昭的钱收购了很多青玉米,她自己挖了一口土窖把所有的青玉米全部放进土窖里保鲜。

    所以,当别人的青玉米卖完之后,她的生意就好的让人咂舌。

    然而,刘茹并没有将自己存储青玉米的秘方保守起来,而是一百钱一位卖给了其余想做烤玉米生意的人。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一辈子都推着小车去沿街叫卖,此时此刻,她已经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银铜之间的差价上。

    刘茹不认为像县尊这样的聪明人会长久的容忍百姓们从官府手中套利,所以,目前每一文铜钱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基础本钱,她想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更大的资本。

    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匆匆的喝了一碗羊肉汤泡锅盔,见闺女也吃的小肚子滚圆,刘茹谢过因为喜欢闺女继而准备娶她的老金,将小车推到棚子底下就开始吆喝自己的生意。

    还以为这里的人早就被云氏的羊肉锅盔撑爆了,没想到,过来买烤玉米跟红薯的人不少。

    云娘见刘茹烤出来的青玉米颜色好看,就派了一脸贼笑的老阴帐房拿了好大一锭银子去买烤玉米。

    刘茹毫无被针对的感觉,找到了多金的老金,先把大银锭换成了小银锭,又把小银锭换成银角子,并且不辞辛劳的取过一把巨大的银剪子将银角子剪得更小,借了老阴桌子上称银子的小秤,称量之后,最终找了老阴一大堆碎银子。

    老阴抱着烤玉米跟碎银子回来的时候对云娘道:“人家没客气,跟我算账的时候依然用的是一贯钱一千枚铜钱的换算价格。

    我们又损失了三文钱。

    我算是看来了,这位就是一个长着铁嘴铜牙的铁算盘。

    她连那个想要娶她的男人都算计,把人家的铜钱也换走了,跟我们一个价!

    不过,看她做生意好像也不贪,唯独对铜钱像是着了魔。”

    云娘毫无形象的啃了一口热热的烤玉米,点点头道:“这是一个有大志向的女人,去问问,咱们家追加投资成不成!”

    老阴又去找了刘茹,说了要求之后,刘茹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宁愿加倍退还云氏的入股银子,也不肯让云氏占一半股份。

    云娘远远地瞅着刘茹惊惧不安的模样,就对老**:“去告诉她,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家不欺负百姓,只喜欢欺负强盗跟官兵。”

    得到云氏切实的回答之后,刘茹谢过了云娘,并表示愿意把云氏的股本提高到三成,当然,入股的时候一定要用铜钱,且不能用八月的标准入股。

    云娘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有大想法,既然这么肯定,那就去做,云氏就保持原来的股本就好,蓝田县大着呢,你大可在里面翻跟头,只要你有本事,钱云氏保你赚到的每一文钱都真真切切的属于你。”

    刘茹默默地施礼道:“上有老母,下有幼女,小妇人没了丈夫,就只能依仗孤儿寡妇的身份厚着脸皮四处占便宜。

    安人放心,如果我真有所成,定不会辜负蓝田县乡亲的扶助,滴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

    云娘啃了一口烤玉米道:“有这个心就好,云氏不指望你报答,只希望你能多报答这里的百姓,毕竟,你的生意是在损害他们利益的基础上才能做的。”

    刘茹吃了已经连忙道:“安人知晓?”

    云娘呵呵笑道:“这本身就是给蓝田百姓的一项善政,有的人会使用善政,有的人懵懵懂懂的像个傻子似的。

    你既然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去做,事实上,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哟。

    外地人不敢做,县衙也不允许他们做,你这种已经入籍的本地人倒是没有什么限制。

    快去吧,等以后开始限制了,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另外,别想着利用云氏的名头去做,我云氏不从自家百姓身上敛财。”

    刘茹忧心忡忡的继续去卖她的烤玉米跟烤红薯以及糖炒栗子去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云氏十几个帐房才算是弄清楚了今年的商业收益,收益算不得高,总数下来也就一万一千多两银子,刨除云氏股本盈利不过六千余两。

    这是云昭被母亲抓来仔细算过收益之后得出的一个数字。

    “恭喜母亲,第一年就开始盈利,以后就全是赚头了。”

    云娘靠在锦榻上懒洋洋的道:“总不如看着佃户们把粮食倒进咱家粮仓里来的踏实。”

    云昭笑道:“您要是喜欢,就让他们交粮食,也是一样的,现如今的蓝田县可没有缺粮这一说。”

    云娘叹口气道:“还是缺啊,你也不看看百姓们是怎么吃饭的,糜子,麦子,谷子这些粮食吃的少了,用红薯,土豆,南瓜,冬瓜这些东西填饱肚子的人多了。

    新粮食确实不错,成年累月的吃,人们还是愿意多吃一些麦子,糜子,谷子。”

    云昭摇头道:“食物多样性是好事,单一的食物对于食物安全不利,关中人吃糜子,谷子,麦子好几千年了,到了改改的时候了。

    接下来,我们已经开始鼓励百姓们养鸡,养鸭,养猪,养羊,养牛,养鱼,用一部分粮食换肉食吃。

    这对人的身体好处更大,粮食安全保障度会更高。”

    云娘摇头道:“其实为娘刚才说吃红薯什么的你莫要在意,这比以前好的太多了,无非是富裕之后才有的烦恼,我儿不必放在心上。”

    云昭道:“人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只要情理法三者具备,就应该放开手让他们去追求。

    我希望这里的人越来越富裕,毕竟,人在富裕之后,才会考虑更高层次的东西。

    而衣食住行,原本就是人们在追求更高生活要求的巨大障碍。

    管仲即便是有万般不是,可是呢他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名言却是直指人心,说到了根本处。

    几年前,饿殍遍地的时候,强盗自然横行,人心自然不古,伦理必然不存。

    而衣冠中华,礼仪中华,文章中华,美食中华,勤善中华之美,就在于衣食丰足,这是一个最基础的问题。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强盗就会消失,饿殍就会消失,我中华所有的美德都逐步回归。

    母亲,我们本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一个族群,只是苦难总是让我们干一些违背自己信念的东西。

    如果我们蓝田县还能如此发展十年,母亲一定会看到这人世间最美的图画。”

第一一三章不安分的心

    云昭对蓝田县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皇帝在遥远的京师依旧为这个老大的破烂国家挖空心思的拆东墙补西墙。

    满朝文武依旧在努力的在自己发财之余照顾着这个老大的王朝。

    东南富裕的盐商,地主,官宦们依旧在努力的将自己最后的狂欢进行到底。

    北方破败的长城上依旧战满了穿着破旧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军卒,在更远的地方,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正带着他们的军队在千里大地上对行走如风,忽东忽西的建州人进行围剿。

    而西边干涸的古河道以及遍布乱石的戈壁滩上,则安静的像是亘古以来就没有人烟一般。

    云昭知道的最诡异的消息来自于张秉忠忠。

    这个家伙居然开始屯田了,他军中骡马多,为了减轻饲养负担,他把一部分羸弱的大牲口分给了百姓,不仅仅如此,他还将收集到的农具也分发给了百姓,甚至拿出不多的从蓝田县购置的粮食分给百姓,让百姓们好度过这个灾年。

    根据探子来报,整个屯田大业居然进行的很顺利,挖水渠,平荒田,开阡陌有模有样。

    负责屯田的人就是张秉忠的义子——孙可望!

    冬日里开始平整田地,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襄阳这块地方说到底比较温暖,即便是冬日里,土地也不会上冻。

    这就极大的减轻了孙可望屯田的难度。

    五年间襄阳两次被攻破,很多百姓逃遁无踪,土地荒芜,好在义军中也有无数的农夫,在鞭子的驱使下,放下手中的刀子,开始重新自己的农夫生涯。

    李定国也在努力的开垦土地,在距离他白步之外,张国凤更是干的热火朝天。

    凤凰山在玉山背后,南下的寒流给玉山阻挡一下之后,这里的气候就显得比玉山更加的温和。

    从清晨忙碌到中午,李定国的肚子饿的咕噜噜作响,朝依旧跟土地奋战的张国凤吼了一嗓子道:“国凤,我饿了。”

    张国凤匆匆的提着锄头赶过来,将一个布包丢给李定国道:“吃点锅盔垫垫肚子。”

    李定国找了一处荒草茂盛的地方躺了下来,咬着手里的干饼子道:“国凤,你真的准备做一个农夫吗?”

    张国凤道:“我喜欢当农夫,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李定国怔怔的瞅着蓝天道:“甘心吗?”

    张国凤摇头道:“不甘心,再给我一个能生孩子的老婆我就甘心。”

    “你以前在我军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国凤笑道:“我现在只想在一人之上就够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想想你的才华,你的武功,你愿意就这么无名无姓的过一辈子?”

    张国凤道:“怎么就无名无姓了?我当农夫难道就不准我叫张国凤这个名字了?”

    “我是说,男子汉难道不该扬名声显父母才算是好汉吗?”

    张国凤摇头道:“我觉得生一堆孩子,才是孝敬父母的最好手段。”

    李定国一骨碌盘腿坐起来,正色道:“你对云氏新军怎么看?”

    张国凤道:“你我要是携带以前的大军去攻击云氏新军……死定了。”

    “云昭手中握有这样一支精锐,居然连出关中的意思都没有,你说,这算不算是明珠暗投?”

    张国凤摇头道:“你可能不知道,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快要抵达河南渑池了。”

    “你听谁说的?”

    “哼哼哼,新军中开始有渑池人了,你没发现?”

    “很多吗?”

    “不多,就三五个,我那一队就有一个,年底才从渑池过来的,读过一些书,这才被遴选进了新军。

    而蓝田县新军的军规里说的很清楚,非蓝田县子弟不得入新军,所以呢,我觉得蓝田县界碑就要到渑池,或者已经囊括渑池县了。”

    李定国想了一下潼关到渑池县的距离,叹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云氏又拓地三百里?”

    张国凤道:“蓝田县拓地不用军队,这在蓝田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李定国冷笑道:“云昭太自以为是了,军队就是手中的锤子,能开任何险阻。”

    张国凤笑道:“人家的锤子如今正在归化城破冰呢,听说归化城建成之日,就是云氏大军夺占归化城之时。”

    李定国摇头道:“不可能这么如云氏所愿的,建奴人中有思谋远虑之辈,他们在逍遥滩刚刚失去了一千两百人,而驻守归化城的建州人只有三百不到,完全依仗蒙古人降兵来控制一座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的城池,这没有可能。

    我料定,云氏在归化城跟建州人有一场恶仗要打。”

    张国凤瞅着李定国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大笑道:“因为卢象升这时候在京师!多尔衮孤军深入京师以南,这本来很不明智。

    可是,他偏偏这样做了,距离建奴控制的本土太远,即便是劫掠到了物资人口,想要运回去,这一路上定然会被明军不断追杀,伏击,而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多尔衮想要平安的回去,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你说,建奴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你以为他们的目的何在?”

    张国凤随手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张大明地理图瞅了一眼道:“你是说,卢象升走了,他们意在宣府,大同?”

    李定国轻笑一声道:“宣府,大同一旦失守,大明的长城防线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以后,建奴想要进攻大明的时候,河北,山西,都将是口子,那个时候,大明再想堵住建奴,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最重要的是,宣府,大同看守的并非建州人,而是蒙古人,宣府,大同没了,你以为蒙古人会怎么办?

    这些异族人抢劫大明朝早就抢成了习惯。

    哈哈哈,到时候,蒙古人蜂拥南下,建奴再次叩关,我想坐在京师的皇帝老儿一定会吓得尿裤子。”

    张国凤道:“还有蓝田新军在呢。”

    李定国摇头道:“新军虽然精锐,然而,人数太少了,那样的一支全火器军队,太依仗后勤供应了。

    如果建奴,蒙古人不跟他们正面决战,而是以骑兵的优势拖着他们到处奔走,处处攻击他们必救之所,不出一两个月,就能把高杰统领的那支军队彻底拖垮,然后再回头慢慢吃掉,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要是建奴,就这么干!”

    张国凤扛起锄头对李定国道:“走吧!”

    李定国愣了一下道:“去哪里?”

    “去找云昭,跟他在地图上打一仗。”

    李定国翻身倒在枯草上,捏断一根荒草含嘴里道:“我现在是一个十夫长,管那么多的事情做什么,你也歇着,明天还要在军中练习刺杀呢。”

    张国凤不耐烦的道:“你要是想去军阵上,就要先在地图上打败云昭那一伙人。”

    李定国哼哼一声道:“你是要找个老婆压在身下当你的农夫吗?怎么又对军阵感兴趣了?”

    张国凤道:“我是聪明人,不把那些不想让我好好当农夫的人全部弄死,你觉得我有机会当一个快活的农夫吗?

    快走,明明你想上战场想的快要发疯了,偏偏还要故意做作一番,你也不嫌累。”

    李定国站起身瞅一眼面前的这片荒地砸吧一下嘴巴道:“那个狗日的徐五想把老子给骗了,他谋划的什么果树林,桑麻地,粮食地,鱼塘,还有五亩地大的宅子,原来都需要老子亲手亲脚的去干啊!”

    张国凤笑道:“我喜欢什么时候都自己来,自己的房子自己盖,自己的田地自己伺候,自己的老婆自己睡,自己的孩子自己生……哈哈哈哈,这才是老子想要过的日子。”

第一一四章钉子,钉子

    冬天肃杀,代表着万物都进入了蛰伏期。

    崇祯十年的冬天非常的奇怪。

    几乎所有的义军,强盗们都开始开荒屯田的时候,唯有大明官府在庆幸大明国第一个几乎没有流寇的冬日如约而至。

    蓝田县开荒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在牲畜工具齐全的情况下,在整齐划一的规划下,人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水库,开荒。

    张秉忠的部将孙可望也用鞭子驱使着牛马跟义军随军家眷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复耕着襄阳周边的田地。

    韩城大战之后,李洪基仅仅带了五十余骑兵,逃离了战场匆匆进入了山西。

    没想到,才进山西,原以为可以借助神一魁的力量东山再起,想不到神一魁却病死了,部下早已星散,四处投靠。

    恓惶无依的李洪基,在遭遇两次袭击之后,虽然杀死了不少心怀不轨的贼寇,却无法在山西立足,不得不再一次进入河南。

    行到孟津,眼看黄河滔滔,想要再回陕西的李洪基想起云昭那张阴沉的脸,终于长叹一声带着好不容易聚拢的七百余人上了毂城山。

    孟津几经战火洗劫,早不复当年孟津渡之盛况。

    在纵兵劫掠了贫穷的孟津县衙之后,李洪基已经是精疲力竭,不得不在毂城山休养生息。

    存粮不多,周边郡县又几乎空无一人,无可奈何之下,李洪基只好带着部下,在毂城山屯田。

    一场大火将南山坡上的荒草焚烧的干干净净,李洪基第一个扛着锄头走进了满是草木灰的荒地,埋头开荒。

    如果在开春时节还不能把这片田地复耕,下种,到了明年,如果局势没有大的变化,他们这些人就只好再次流浪。

    而此时此刻,在相对平静的大明土地上流浪太危险了,只要手里有一点武力的人,都想擒拿他这个昔日的闯王,向朝廷请赏。

    火焰漫过皇帝,一块被荒草遮掩的巨石出现在李洪基眼中,踩踏着温热的土地,李洪基来到这块巨石前边,心血来潮之下,居然找来斧凿,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在这块巨石上凿下一个巨大的忍字!

    毂城山!

    “济北毂城山下,黄石公即我也!”

    李洪基抚摸着刚刚刻好的“忍”字低声道:“张良有黄石公传授神书,而后建功立业。

    某家的黄石公又在何处?”

    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侄儿李过见叔父长久的站在巨石边上没有离开,就小心的凑过来到:“闯王,莫要想太多,事已至此,该回去歇息一下了。”

    李洪基道:“我时运不济,两次三番起事,总不得好结果,连累你了。”

    李过嘿嘿笑道:“此时这般模样,比我们叔侄在边寨时期如何?”

    李洪基道:“也是,了不起重头再来,只是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过道:“叔父说的是,我们最初的一批老兄弟都在,只要我们修养生息一下,让兄弟们四处去招揽兵马,不出两年,我们又会有雄兵十万。”

    李洪基俯身捏一把泥土道:“天下逐渐安定,对我们极为不利。”

    李过从草木灰里捡出一只石块,远远地丢出去道:“李锦说这天下不会安定太久的。

    蓝田云氏已然咄咄逼人,张秉忠困居襄阳也非长久之计,叔父只要待这两人重新扯旗之后,我们在乱世中一定有复起之机。”

    李洪基摇头道:“云氏富贵,不肯与我泥腿子等拧成一股绳,当初我们派人跟云氏联系,希望他们能在陕南起事,与我们陕北义军南北夹击,说不得早就拿下西安城了,然后再以关中为基业,再进军河南,山西,如同草原大火一般定能成席卷天下之势。

    这些年,我与张秉忠,罗汝才都曾经派使者前往,前后去了六人之多,可惜,只回来了三人。

    不论是胁迫还是好话说尽,云氏都是油盐不进,我甚至以为,他从心眼里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都是绿林好汉,只有他云氏自命清高,处处高人一等。

    现如今,人家成了朝廷高官,虽然没有与朝廷合流向我们发难,却在陕西给我们下了禁足令。

    如果我们这些人还能回到关中,何至于流落至此。”

    李过收起李洪基丢落的斧凿,瞅着石头上那个难看的“忍”字叹息一声道:“还是要忍啊……”

    李洪基笑道:“你刚才说的没错,怎么也要比我们在边寨的时候好上一千倍。

    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再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兄弟在,只要这乱世没有终结,我们兄弟迟早有翻身的一天。”

    李过神情凝重,李洪基却似乎因为凿刻了那个“忍”字之后,就把胸中所有的苦闷都倾泻了出去。

    回头对李过道:“我们还要招兵买马!”

    李过苦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幽暗的灯光下,云昭跟李定国两人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灯光下,让两人阴谋家的嘴脸暴露无遗。

    桌子上的地图已经被炭笔画的乱七八糟。

    “你凭什么认为蒙古人会帮你攻击建州人?

    这两次我假扮建奴,每次将要取胜的时候你都会派出一支蒙古骑兵坏我粮道,还从后面包抄我,这是什么道理?”

    李定国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云昭低声道:“我有蒙古内应。”

    “这不可能,蒙古人是我们的夙敌,没有和解的可能。”

    “我没有跟蒙古人和解,我只是鼓动他们自立,鼓动那些穷苦的蒙古人跟这汉人过好日子。”

    “谁会信你?”

    “人穷到极致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就像我们汉家父母,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的事情也能干的出来。”

    “所以蒙古人愿意追随你?”

    “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追随我,他们追随的是他们的食物,而食物只有我有。”

    “我听说草原上糊口不难。”

    “高杰他们在草原上干的事情就是让那些能勉强糊口的蒙古人活不下去。”

    听云昭这样说,李定国站起身,扶着桌子瞅着云昭道:“你在草原上干的事情跟我们在中原干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云昭同样看着李定国道:“可能比你们还要残酷一些,能带走的牛羊我们会带走,带不走的牛羊我们会杀死。”

    “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云昭长叹一声道:“为了让那些牧人失去一切,只能跟着我们走!为了极大的削弱建奴的力量,也为了不让蒙古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定国坐回椅子,淡淡的道:“你在蒙古人中真的有属于你的力量?”

    云昭点点头道:“不少,而且还在急剧扩大中。”

    “这么说来,你以后在草原上作战的时候,会以本部兵马为主,蒙古骑兵为辅是吗?”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本部兵马更多的时候会充当督战队的作用。”

    李定国点点头道:”计策很毒,让建州人跟蒙古人血战,是个好主意,问题是这世上没人是傻子,包括蒙古人。“

    “等蒙古人跟建州人成了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之后就不太难了。”

    张国凤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人的模样,干脆找来两盏油灯,齐齐的点亮,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有三盏灯,顿时就变得亮堂堂的。

    “蓝田县的势力已经突破关中到了渑池县?”李定国坐直身子,显得很是谦逊。

    云昭喝一口茶水道:“李洪基在毂城山落草了,所以我将蓝田县的势力虚虚的指定到了渑池县,就是不想让他再图谋关中。”

    “李洪基已经完蛋了,你没必要把他斩尽杀绝。”

    “没杀他,就是不让他往西边看,他一路向东就好了。”

    李定国叹口气道:“你在李洪基身边安插了钉子?”

    云昭瞅着李定国道:“我也在张秉忠身边安插了钉子。”

    “你在谁的身边没有安插钉子?”

    云昭笑道:“我睡得大床下边都有暗道机关,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谁?”

第一一五章名将之路的开端

    李定国回头瞅瞅张国凤,心中很是欣慰,还好,他身边就剩下兄弟张国凤了,而这个兄弟跟随自己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自己才十三岁,张国凤十四岁,尽管张国凤最近似乎对蓝田县充满了好感,还不断地拉拢他一起在蓝田县留下来,有时候对蓝田县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符合所有内奸的条件,按理说很可疑,可是,李定国连怀疑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如果说有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发现他值得拉拢,这话说出去,李定国自己都会大笑。

    再加上这五年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用相依为命来形容都不过分,如果国凤是内奸,李定国就认为自己也是,毕竟,凡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国凤全部都知道,身为副将,国凤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他这个主将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看来,丢掉昔日的同伴不是一个很坏的事情,身为一个贼寇,一个贼寇中的将军,他很讨厌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人前。

    一个将军,要是连属于自己的一点秘密都没有,这可就太失败了。

    云昭一定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的,这一点李定国也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就问云昭:“你准备在我身边安插谁?”

    云昭道:“张国凤!”

    李定国回头瞅瞅脸色有些难堪的张国凤,点点头道:“很好!这样一来,你连我身上有几根毛都会知晓。”

    云昭道:“必然是这样,国凤不但是你的副将,同时也是你的监督者,新军条例你应该读过吧?”

    李定国道:“主将主战时,副将主平日。”

    云昭摇头道:“你怎么看的条例?副将最重要的一条职责就是监督,看管主将,随时向我这个最高军事首脑报告你的一举一动,也顺便防备主将犯一些不该犯的错误!”

    李定国大笑道:“找到国凤监督我,你是怎么想的?”

    云昭笑眯眯的道:“因为只有找国凤来监督你,你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从我的角度来看,国凤在行军作战方面不如你,这是事实,可是,论到忠诚,可靠,国凤比你强一万倍。

    他比你更加的喜欢蓝田县,喜欢这里的人,也喜欢这里的土地,并且愿意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争出一个好的未来。

    这样的人,在新军中,本身就是最合适的副将人选。”

    李定国嘿嘿笑道:“我喜欢国凤监督我,顺便问一下,高杰的副将是谁?”

    “云卷!”

    “哦,听人说云卷这个人木讷,死硬,还不知变通,这样的人确实很适合当副将。

    好了,我身边现在也有了你安插的人手,答应我的八百骑兵,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便宜,那就是你可以从新军中挑选你需要的八百人,加上你跟国凤,这支军队应该是八百零二人!

    多一人不许,少一人不成!”

    “装备呢?”

    “你可以在凤凰山兵工厂自己挑选,我希望,一个月后的今天,你要领军出发去归化城。

    你的第一件军务,就是——踏平张家口!”

    李定国仰头无声的笑了一下,呲着一嘴的白牙道:“人畜不留?”

    云昭脸色阴沉,咬着牙道:“鸡犬不留!”

    李定国有些兴奋,挑起大拇指道:“那里的人都有取死之道?”

    云昭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大包卷宗递给李定国道:“这是我们的细作范三,收集的近十年以来的张家口各大商贾跟建奴往来的详细消息。

    每一件事都经过张家口恒通商号再三确认,确凿无疑。

    以前我以为沟通建奴的只是那些商贾,现在看来,不仅仅是那几个大商贾,整个张家口都成了建奴的人。”

    “得到的财货如何处理,我给兄弟们能分多少?”听云昭说有证据,李定国的兴趣大炽。

    “所有缴获要归公!你无权处置,处置这些东西的人是国凤,我另外有秘密军令给他,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目光转向神色难明的张国凤。

    李定国抱起那一摞子文书笑呵呵的道:“知道,知道,你要面授机宜,好让国凤监督我,我走了。”

    说完话,就很痛快的带着文书走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对张国凤道:“我在大门外等你。”

    张国凤点点头,在云昭的示意下关上了大门。

    李定国回头瞅一眼紧闭的大门挠挠头皮道:“弄得跟真的一样。”

    云昭瞅一眼缩在角落里装作不存在的徐五想,徐五想立刻站起身从后窗户里跳了出去,并关好了窗户。

    张国凤软软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的抠着地面,冲着云昭发出低低的野兽一般的嘶吼。

    云昭冷冷的瞅着张国凤,半晌才道:“能哭出来不?”

    张国凤哽咽着摇摇头。

    云昭又道:“很痛苦是吧?”

    张国凤点点头。

    云昭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五年的同甘共苦,五年的生死相依,如果李定国是个混蛋也就罢了,偏偏此人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这就很讨厌了。

    这种人才是细作的最大敌人!

    好在,没有极端的事情发生,结果不错,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云昭说完话,就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摞子文书,一张张的当着张国凤的面丢进了火盆。

    薄薄的纸张被火苗一舔,就逐渐变黄,弯曲,而后发黑最终燃烧起来。

    等所有纸张烧完,云昭用火筷子捣烂了纸灰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我将永远不提你过去的五年。”

    张国凤用拳头捶着脑袋道:“我记得清清楚楚。”

    云昭道:“蓝田县目前的状况你喜欢吗?”

    张国凤道:“喜欢,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

    云昭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可能是一座水库,可能是一截水渠,也有可能是一穗麦子,谷子,也有可能是孩子的笑脸。

    总之,你的痛苦是有报酬的,多看看这些,你会发现你的痛苦其实微不足道。”

    张国凤缓缓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云昭道:“我梦想中的好日子不容人破坏。”

    云昭点头道:“没错,好日子不容人破坏,我们还要让更多的人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张国凤挺直了腰身道:“一定!”

    云昭笑道:“既然心结解开了,那就去过你的日子,你为李定国副将,监察李定国,督促李定国,帮助李定国,使他成为震古烁今的名将,你也将青史留名。”

    张国凤笑道:“我不要青史留名,给我发一个老婆,让我回家去种地!”

    云昭皱眉道:“你怎么就跟种庄稼杠上了?”

    张国凤道:“我的祖宗是农夫,我的爷爷是农夫,我的父亲是农夫,我若忘记了种庄稼,是不孝。”

    云昭挥挥手道:“那就滚,我家后院有的是妹子,只要你有本事勾搭走,我就不反对。”

    张国凤鄙夷的道:“我要的是会种庄稼,会养鸡,养猪的老婆,要一个女妖精回来干什么?”

    话说完,不等云昭发怒,人就窜出了房间。

    “徐五想!”

    云昭大喊一声,很快,徐五想那张麻子脸就出现在后窗上。

    “我帮你把风,没人偷听。”

    “给张国凤弄一个老婆回来。”

    “这事难了,我的老婆还没下落呢。”

    “那就算了……”云昭挥挥手,徐五想的脸就消失了。

    屋子里只剩下云昭自己,他从书架上找到一瓶酒,打开嗅嗅,觉得味道不错,就往茶杯里倒了一些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浆如同火线一般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云昭将杯子顿在桌子上低声道:“痛快!”

第一一六章都要走!

    “国凤!我要吃饭了。”

    “你吃你的。”

    “你不记录一下吗?我今天吃的是白菜豆腐,没有肉!”

    “不管!”

    “你这个细作怎么当的?学学人家锦衣卫啊,我可是听说,人家锦衣卫监察一个官员的时候连出恭的时间都有记录。”

    “我不是锦衣卫,我是副将!”

    “哦,这就没意思了……”

    “国凤,我要出恭,你真的不记录一下?”

    “滚!”

    “好吧,是你不记录,别说我不配合你,你其实可以盯着我出恭的……哈哈哈哈……你当细作这件事我能笑一辈子……哈哈哈。”

    张国凤幽幽的瞅着李定国道:“我一定会监察你一辈子的。”

    李定国一把揽住张国凤的肩膀道:“好兄弟就该这样,要做事就该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这时候该去新军挑选你的部属了,而不是回到你的地里挖地。”“用不着,我要的人马早就刻在我脑子里了,我要的装备也早就考虑好了,再等三天,我现在要等新军那边的反应,这一次,我只要我中意的人,我只要我需要的人。”

    张国凤道:“我就没搞懂,你干嘛只要八百人而不是更多?蓝田县新军你也看过,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拿来充数的,个顶个的好汉子。

    多要一些我们的力量更大。”

    李定国大笑道:“论到作战,他云昭就是一个大草包!”

    “何以见得?”

    “云氏新军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火力,一次覆盖性射击就能杀伤大量的敌人,可是呢,最吃亏的地方依旧在他们的火力。

    云氏新军活动笨拙,而且受天气影响太大,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摒除了火绳枪的弊端,使用了蜡纸定装弹药,还给枪管上加装了刺刀,可是,弊端就是弊端,只要没有彻底消除,这个缺点就会一直存在。

    云氏新军如若用来守城,必然是固若金汤,可是,这样的大军进入了荒原,就太吃亏了。

    我们刚刚参加完军训,你也看到了,一个军卒需要负重一杆鸟铳,一袋子铅弹,一盒子火药,一柄腰刀,一柄军刺,五枚手雷,三日六斤军粮,两双鞋袜,两套衣衫,一床毯子,现在又加上了铁盔,跟半身甲。

    你我这般强壮之人,背负这些东西之后一日不过行军五十里,你觉得全军有多少人能如你我这般吃苦耐劳?

    云昭明显也发现了装备过多这个弊端,所以又不惜靡费给军中配备了足够多的战马,希望能够为大军快速移动添一些助力。

    可是,他忘记了,既然是步兵,那么就该不动如山,既然是骑兵,就该迅捷如风。

    给步兵配备更多的战马,只会给他们的后勤带来更大的压力,过多的装备又给骑兵带来了多余的负重。

    如此,步兵不能做到战时每人都是战士,骑兵又做不到突飞猛进,变的不伦不类。

    他就是有钱!

    以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给军队,就能让军队有超常的战斗力,他做梦去吧,好的悍卒,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制造奇迹。

    他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所有的军卒都养成少爷兵。

    敌人来了……给爷爷来一轮火炮。

    敌人来了……给爷爷一轮火油弹烧死他。

    敌人来了……忽然没了这些东西怎么办?

    这一次,我只要骑兵,每人携带两只连发短火铳,五枚手雷,再加上马刀,借助马力投掷的短矛,身着皮甲,不要铁甲。

    我要兵出陕北府谷口,只带六日军粮,不要辎重,从西向东席卷蒙古诸部,以战养战!以战代练!

    最后以屠灭张家口为最后目的,然后,再次进入草原,国凤,我们一起去辽东看看!

    我估计云昭不会同意我冒险,这事你就不要告诉他了,等我们从辽东回来再禀报,我接受处罚就是了。”

    张国凤摇头道:“我接受到的军令就是屠灭张家口,至于该如何行军,如何练兵,县尊没有交代,或许,他认为本来就该是你这个统领的事情。”

    “痛快!”

    李定国干了一碗面汤又道:“给我最精悍的战士,给我充足的粮秣,给我最好的装备,我觉得我可以上天。”

    张国凤见李定国颇有些雄姿英发的模样就大笑道:“县尊说了,要我监督你,督促你,帮助你,成为盖世名将,可以名垂青史。

    我一定会秉承这些要求,全力助你,你既然要上天,我就陪你上天看一遭玉皇大帝,顺便问问他家的闺女还有没有!”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好,我负责作战,你负责抢玉皇的闺女,记得多抢一个!”

    张国凤瞅瞅挖了一半的地,将锄头丢给李定国道:“赶紧把地挖完,我们好去干我们的事情。”

    李定国接过锄头,在手心吐口唾沫,就挥动锄头砍在地上大叫道:“挡我者死!”

    锄地也能锄出惨烈意味的人只有李定国。

    云昭对挖地没有半分的兴趣。

    韩秀芬今天要走了,是随着一支很大的南下商队走的,这支商队的目的地就是广州,到了那里,就会把这批货物装上一艘名叫蓝田号的巨舟,再与怀远驿居住的外侨接洽,最终以马里奥为船长,扬帆远度。

    刘明亮,张传礼面对云昭的时候一脸的苦涩。

    不是他们害怕去海洋上冒险,而是他们害怕韩秀芬!

    就因为在其它方面没有天赋,刘明亮,张传礼才专门去研究语言学的。

    面对韩秀芬这种即便是在玉山学霸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很容易自惭形秽。

    打不过,骂不过,讲理也讲不过,所以,两人觉得这一遭欧洲之行可能会是他们的噩梦。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这一路上的主官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统领,一个是副将,她不过是一个研究人员,只要保护好她,所有的主意都需要你们自己拿。

    她已经答应听令了。”

    刘明亮惨叫道:“县尊,除过火炮她搬不动,她快要把玉山武器库搬空了,您好歹也管管啊,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去欧洲做学问的,更像是要去殖民欧洲啊!”

    “她要这么多的武器干什么?”

    “韩秀芬说,西人一个个长得跟鬼一样,心思也必定跟鬼一样,讲道理可能行不通,还是多准备一点武器到时候好以力服人!”

    云昭笑着安慰刘明亮道:“玉山书院是一个很讲纪律的地方,我不信韩秀芬会违抗你的命令。”

    张传礼苦笑道:“如果我们坚持,她自然会听从命令,问题是她有能力说服我们,改变我们的命令。”

    云昭懒得听这两个笨蛋诉苦怒道:““那就坚持你们的意见!”两个汉子降服不了一个女人,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刘明亮无奈的道:“我们只在会被玉山同窗笑话,可是,事关韩秀芬,不论出了什么事情,玉山同窗都不会笑话我们,只会觉得我们两个可怜。”

    云昭笑道:“去吧,马车已经开始动弹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有她在,我其实挺欣慰的,咱们玉山什么人都出,就是不出笨蛋。”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见县尊主意已定,就哀叹一声朝县尊施礼告辞,跳上一辆马车,瞅着坐在另外一辆马车守着她武器的韩秀芬苦笑连连。

    “等等……”

    一个怪异的声音传过来,众人放眼望去,只见罗雅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不等别人问话,他就把一个包袱丢给了刘明亮大声道:“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妻子!”

    云昭神色不善的瞅着罗雅谷道:“你不是说你没妻子吗?跟你睡在一起的芭莎又是怎么回事?”

    罗雅谷瞅着慢慢远去的车队有些落寞的道:“我可能回不去了,芭莎是我现在的妻子。”

    云昭道:“没那么严重,你们不是奴隶,事情干完了就能回家。”

    罗雅谷悲伤地道:“我不这样想!”

第一一七章对症下药(感谢飞翔家八戒老友的白银盟打赏)

    罗雅谷的想法是对的。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离开蓝田县。

    不仅仅是他,其余的外国人也是同样的命运。

    这些人在蓝田县做了很多研究,同时也接受到了云昭很多新奇而准确的建议。

    所以,现在的汤若望,罗雅谷这些人的眼界远远高于一般科学家。

    云昭是一个很自私的,非常自私,科学无国界这种话对他理念就是一种伤害。

    他是政客,以前就是,虽然官职很小,也是一个政客。

    政客做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伟大,他们是一群能从清汤寡水中捞到精华的人。

    很多时候,他们连别村的人都不考虑,更不要说别的国家了。

    云昭从来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国人,以前是国人,现在来到大明世界依旧是国人,心肝脾肺肾都是,这一点没什么好质疑的。

    所以,里外他分的很清楚。

    刘明亮,张传礼,韩秀芬他们可以去欧洲哄骗一下那些懵懂的科学家,带回来一些还处在萌芽状态的好东西。

    至于送出的东西也必须上档次,比如,丝绸,比如茶叶,比如瓷器,比如纸张。

    这样的来往对于云昭这种人来说就是合适且恰当的。

    这么些年下来,汤若望,罗雅谷这些人对云昭的了解很深了。

    这是一个文明,又野蛮的人,这是儒雅又残暴的人,这是一个目光远大又睚眦必报的人,这是一个博览群书又不学无术的人,这是一个慈悲为怀又杀人如麻的人……

    把世上所有的矛盾体统统放在云昭身上,都不足矣描述此人。

    很多时候,汤若望,罗雅谷跪在耶稣像面前,无数次的祈祷,希望万能的主能够帮助他们从魔鬼手中逃脱。

    谁是魔鬼?

    云昭就是。

    只有魔鬼全身上下才会如此的矛盾,才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只有魔鬼才会经常有一些天才的想法,克服他们在研究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好在,蓝田县在罗雅谷等人看来,即便不是天堂,也跟天堂相差无几,所以,汤若望,罗雅谷等人在工作之余努力的传教,亲切的与玉山书院里的孩子们热烈的交谈。

    当他们身边围拢了很多孩子的时候,他们发誓,他们已经找到了在大明世界正确的传教方式。

    因此,他们努力的教授这些孩子上帝的语言,这些孩子也学的认真,非常的认真。

    就在这些孩子逐渐长大,开始接触圣名教义的时候,汤若望等人绝望的发现,那些已经学会上帝语言的孩子们渐渐地就不来了。

    直到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学会他们的语言之后离开,汤若望等人这才明白。

    这些孩子之所以会喜欢他们,围拢在他们身边,对他们持礼恭敬的原因仅仅是——要学一些欧洲语言而已。

    那些孩子的进步速度是惊人的,很多时候,罗雅谷都在想,如果自己这群人再也没有价值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暴君会不会把他们统统贬为奴隶,跟那些欧洲来的奴隶一样,每日里辛苦劳作,却得不到一文钱的报酬。

    然而,这些奴隶生活的很愉快……这又是矛盾的……他们只是没钱而已……云昭并没有克扣他们的口粮,也没有阻止他们自由的结合,更没有把他们当做礼物随便送人,或者随意的杀戮。

    生病的奴隶会得到完善的救治,死亡的奴隶会得到牧师的安慰,最终幸福的回归天国。

    仅仅是没有钱而已!

    而钱对这些人来说用处不大,牛羊是自己饲养的,粮食是自己耕种的,就连水果,果酱也是自己创造的。

    他们在这座雄伟的大山上愉快健康的生活着。

    一只细腰大屁股的蜜蜂落在云昭的肩膀上,就着冬日的阳光摩擦着两条后腿,他的后腿位置上沾满了花粉。

    蜜蜂仅仅在云昭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就飞进花丛里去了。

    云昭脱掉裘衣,站在玻璃暖房里,穿这个东西非常的不应景。

    玻璃暖房并不算大,也就不到半亩地的样子,不过暖放里面却百花盛开。

    这里本身就有一股子热泉,水没有什么特色,在玻璃作坊按照云昭的要求擀面一样的擀出很多平板玻璃之后,这座没用的热泉就有了用武之地,成了一座花房。

    也成了玉山书院里最让人向往的地方。

    云昭来这里是要给母亲采一枝杏花带回去的。

    今天是母亲的寿辰,不过,以关中人的规矩,不到五十一般不举办寿宴,而母亲距离办寿宴的时间还长的很呢。

    往年,也就是召集一些书院里的丫头们,以及家中的姐妹,吃喝胡闹一顿也就过去。

    平日里花房只允许园丁跟喜爱花木的韩度先生进入,学生是万万不会被准许进入的。

    今天麻烦了,因为云昭进来了,然后就有一群女学生跟着进来了。

    这是一件很没有规矩的事情,她们却不是很在乎,虽然漂亮的几乎没有,她们依旧是这座书院里的宝贝,有一个大着胆子进来,然后就进来了一群。

    花房里面的花没什么特殊的,春夏的时候很常见,问题是在这个能够冻死狗的日子里再看到鲜花盛开,这就足够让这些女学生们无视云昭的威严。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这些女学生面前,云昭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杏花啊……”一个方脸的丫头用怪声调调侃云昭,这个死丫头长着一张方脸却梳着一个非常流行的挑心髻,这让她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孩子手绘的扑克红桃。

    “家母寿……”

    才说出三个字,云昭就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果然,这些小女子听了这三个字之后,立刻就欢呼起来,不用云昭吩咐,她们就冲向了暖房里的花卉。

    “呀,安人过寿,我们该去祝寿……你说这朵花我插在鬓间可好?”

    这是一个梳着双飞燕发髻的矮小姑娘说的混账话。

    “安人寿辰我们自然是要祝贺的,你说我们拿什么寿礼呢?我写一张《百寿图》怎么样?”

    说这话的是一个梳着牡丹髻的胖姑娘说的,她的脑袋很大,弄了牡丹髻之后如同一头雄狮般威武。

    “我这就收拾画具,去了大宅子给安人手绘一幅画像,你把这枝桃花插在我左边……”

    “我最近学会了洞箫,正好请安人听听,给点教诲……”

    “我存了两个好大的爆竹,只开花不发响声的那种,等天黑之后正好请安人赏玩。”

    “我无所谓,反正安人是喜欢我的,只要我去清唱一段我写的小曲,安人一定高兴。”

    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云昭高声道:“家里今天没有布置酒宴!”

    那个贯会唱曲的小姑娘道:“休要诳我们,只要我们去了安人就会置办酒宴。”

    云昭的脸皮抽搐一下道:“今天清静……”

    话没有说完,这些采到适合自己发髻的鲜花的小姑娘们又急匆匆的走了,连云昭的话都不肯听完。

    云昭瞅一眼手上的杏花,对欲哭无泪的花匠道:“以后不准她们进来。”

    花匠幽怨的瞅着云昭道:“她们平日里就不来,是您来了,她们才有机会进门,刚才蜜蜂放跑了不少。”

    “这是你的事情,花死了小心韩先生不饶你。”

    说罢,云昭就小心的把这枝杏花用带来的暖笼包起来,提着暖笼下了玉山。

    今天,母亲的心绪不好,在父亲的灵位前念了半天的经,就一直留在卧房里懒懒的不愿意起身。

    所以,云昭觉得母亲应该再见见这些长相不怎么好的小姑娘,希望母亲被她们的乐观,活泼的模样带动的高兴起来。

    看到她们,母亲就会想念起自己少女时候,毕竟,她少女的时候可是西安城里不多见的美人儿。

第一一八章官逼民反

    在母亲眼中,孩子长大了心就会野,然后就会乱跑。

    强悍一些的孩子会带着满包袱财宝,拖着一个美艳的儿媳妇回来看她。

    中人之姿的孩子也能带糕饼,点心回来看她。

    倒霉些的孩子虽然两手空空,羞羞答答的回到家,却是最让母亲心疼的。

    毕竟,人回来了,就是父母最大的福报。

    新年才过,节日的欢乐气氛还没有彻底的消散,云家庄子此时乌云盖顶,哭声一片。

    有一支走甘肃的商队没有如期回来,留在秦州驿站等候的接应人员也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云氏商队的人员主要就是云氏庄子的年轻人,这是第一次走甘肃,目标货物是甘肃的铜!

    自从嘉靖年以来,国库逐渐空乏,严嵩等人为了支应国家用度,几乎使用了所有能使用的手段。

    包括开辟新的财源。

    其中,对朝廷损失最小,而获利最多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铜政!”

    嘉靖二十五年,以三十九万两银子购置的铜,可以铸钱九万万,价值七十五万两白银。

    这几乎是一倍的利润。

    而蓝田县的十万两银子购进的铜,铸造成铜钱之后,每一千钱,需要的成本银子是七钱银子。

    而扶风铸钱局铸钱的工艺远超京师两大铸钱局,靡费几乎只有京城铸钱局工本的六成。

    甘肃铜,黔铅,以及废铜,废钱是云氏铸钱的主要材料来源。

    仅仅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就比京城铸钱局使用的倭铜,滇铜,黔铅来的便宜。

    在这种局面下,云氏铸钱得到的利益,远远不及京城铸钱局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扶风县铸钱局铸造的铜钱远比京城铸造的铜钱含铜量高。

    而扶风县铸钱局铸造的铜钱,铜,铅锡比例为皇朝惯例——铜四,铅锡六。

    这是一项可以长远做下去的生意,是统治者的特权。

    同时,也是云昭寄予厚望的犀利的武器。

    甘肃产铜地就在兰州卫东北百里之外的白银厂!

    白银厂原本是大明朝廷在嘉靖年间开发的一处铜矿,因为地理位置不好,产铜量低,这才被朝廷严重忽视了。

    偏偏云昭知道这个地方,毕竟,他曾经去参加过那个地方铜产量破三十万吨的庆典。

    因此,在蓝田县界碑囊括了扶风县之后,硕大的扶风铸钱局有数千工匠等着吃饭,云昭这才重新启动了这个破败的铸钱局。

    云氏搜集的历朝历代的旧钱虽多,想要供应一个硕大的铸钱局并非长久之计,于是,云氏就投入大量的人力,重建白银厂。

    现在,这座白银厂消息全无。

    “最后的消息来自十月初二,当地管事上报已经完成今年全年的铜产量,这是他们上报的嘉奖名单。”

    徐五想将一份文书递给了云昭。

    云昭看过之后道:“上面有我的批阅,也就是说我准许了他们的请求,为何没有后文?”

    徐五想道:“奖励一般都在蓝田县颁布,也就是说需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再颁布。

    现在,他们没有回来。”

    “寻找他们的人派出去了吗?”

    “已经走了。”

    云昭叹口气道:“我们的反应太慢了,按照最坏的状况考虑,他们已经受难三个月了。”

    “县尊放心,咱们在宝鸡的斥候已经在昨日出发了,我们本部此次出动了两百骑,由豹叔率领,不管是谁坏了我们的人跟事,我们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云昭焦躁的道:“我讨厌复仇!我们应该努力成为别人复仇的目标,而不是我们去努力复仇!”

    徐五想道:“豹叔会处理好的。”

    云昭扶着桌子道:“备马,我亲自走一趟。”

    徐五想道:“县尊,这很可能就是人家的引蛇出洞之计。”

    云昭冷笑一声道:“老子是巨蟒!

    在白银厂的本族子弟有二十八人,就是这二十八人在荒山秃岭间,喝咸水,吃干粮,钻矿洞,为我蓝田县做出的贡献不亚于行军作战。

    现如今,他们没有回来过年,且生死不明,你听听外边的哭声,他们的家眷在哭泣,如果可能,我想亲自去找找他们。”

    徐五想道:“您要出玉山城,先要取得七位本族元老的同意,其中以安人跟猛叔,福伯的意见最为重要。”

    云昭道:“其实就是我母亲的意见最重要吧?”

    徐五想道:“当然,安人才是大族长。”

    云昭起身离开了书房,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了一阵子隐隐传来的哭声,就径直去了后院。

    云娘的屋子里跪满了人,人人都在低声饮泣,只有云娘在用平静的声音安慰他们。

    见云昭进来了,云娘劈手就把手头的一柄玉如意丢了过来,云昭探手捉住玉如意,放在母亲手边道:“孩儿这就去白银厂看看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娘跺着脚道:“我不要你去复仇,我要你把人给我全部带回来,赔钱,赔礼你去,把人带回来后随你去干别的。

    你的脸面还没有二十八条人命贵重!”

    云昭单膝跪下领了母亲的命令,然后对跪了一地的云氏妇人道:“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离开了云氏大宅。

    云昭出门之后,云猛跟徐五想已经站在大门外,云猛看着云昭道:“本族子弟的心不能寒了,你该去的。

    云杨陪你,出溜叔也去,我还给你点齐了两百本族骑兵,早去早回。”

    云昭接过缰绳冷声问道:“兰州卫一带最大的盗匪是射塌天,派人去了吗?”

    “云霄已经派了使者询问此事。”

    “但凡他有半点嫌疑,就灭了他。”

    云昭说完就上了马,抖抖缰绳,就出了城。

    才出城,云杨等两百骑兵就默默地将云昭包围在最里面,跑在最前面的出溜爷明白云昭此时的心情,以长途行军的速度,压着马队,不疾不徐的上了凤凰山大路。

    直到现在,云昭的根本还是云氏本族子弟。

    这些人也是他的立身根本,也就是这群人在无条件的为他出生入死,且绝无二心。

    云昭明白,这个世上跟本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与无缘无故的效忠。

    哪怕是亲族,他们在付出的同时,也希望得到回报。

    这个时候在亲族中间再谈论钱财什么的就落入了下乘。

    作为最早的一批追随者跟获益者,他们需要得到云昭更多的关心与看重。

    这些年来,随着玉山书院子弟大量的长大,他们已经开始渗入以云昭为中心的权力圈子。

    而云昭也似乎在有意识的减少云氏子弟在权力圈子中的比重。

    旧有的老云氏亲族,已经在慢慢的淡出,离开了重要的军政中心,开始筚路蓝缕的为云氏开辟新的道路,比如,白银厂。

    白银厂地处荒原,人一旦进入了这片地方采铜炼铜,就会彻底的变成野人。

    那里夏日酷热,冬日风寒,春风一吹便是漫天黄沙……他们二十八个人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整整停留了三个年头。

    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回家,也是蓝田县准备表彰他们的日子。

    云氏亲族们明白,他们这些念书不多,武力不行的人,如果想要给自己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未来。

    就只能那里艰苦去哪里,那里危险去哪里,努力的向家主云昭展现自己的用途,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我希望他们都活着。”

    在宝鸡换马的时候,云昭心情沉重。

    云杨道:“我不明白有谁会袭击他们,那里只有铜矿,十月的时候,最后一批粗铜已经运回了蓝田县。”

    徐五想给云昭,云杨端来了饭食,低声道:“会不会是矿工暴动?”

    云昭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们在白银厂用的都是没活路的流民。

    我们给的工钱不错!”

    徐五想继续低声道:“那里环境恶劣,交通不便,白银厂管事云芳却能用十个月的时间完成一年的产量,这有些不合理。

    而且,我计算过白银厂的产量,一年五十万斤粗铜已经是他们的能力的极限了,如果再急功近利,那就是不拿人当人了。

    所以,我料定,是云芳的手段出了错,加上县里对白银厂的考核是三年大考,甚至,甚至……”

    云昭瞪着徐五想道:“你想说,我云氏正在干官逼民反的事情?”

    徐五想淡淡的道:“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到底如何,还要去白银厂看看才知道。”

第一一九章谁来背锅?

    徐五想的话让云昭沉默了两天。

    云氏自诩以拯救这个大明世界为己任。以拯救大明苦难的百姓脱离苦海为己任。

    玉山书院更是以“让人活的有人的尊严”为口号。

    书院弟子以“天下不平我来踩”为信念。

    如果白银厂出现了徐五想说的那种事情,这可能是自蓝田县名扬天下以来最大的丑闻。

    云杨淡淡的道:“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把那些流民杀光即可。”

    徐五想淡淡的道:“你在杀光流民之前,先杀了我。”

    云杨怒道:“你站在那一边?”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我是县尊用四五十斤糜子换来的,这说明我的根本就是穷人,我当然站在穷人一边。”

    云昭怒道:“现在全是猜测,到了白银厂之后再说。”

    徐五想站起身朝云昭拱手道:“射塌天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他们再三向天水这边派去的使者保证说白银厂的事情与他们无关,还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说在兰州卫有这么一个地方。”

    “白银厂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道路难走,估计到明日才会有消息,豹叔距离我们只有六十里,按照县尊的指令,我已经让他们在伏羌县等候我们。”

    云昭匆匆吃了饭,来不及洗漱,就重新上马,趁着月色明亮,连夜上路了。

    快马一个时辰后,云昭见到了在大路边守候的云豹。

    “确定了,是白银厂的工匠们造反了!”

    云豹见到云昭的第一刻,就匆忙的把接到的消息告知了云昭。

    坐在马上疲惫交加的云昭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戚声道:“为什么啊?

    我不信云芳他们会苛待工匠!”

    云豹扶住云昭将他从马上弄下来,低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连夜出发,你休息到天亮,再走,等你两天后到白银厂,那里的事件应该平息了。”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对云昭道:“县尊,这是内政,并非军务,徐五想愿意请缨先行一步去白银厂平乱。”

    云昭没有理睬云豹,也没有理睬云杨,瞅着即将隐入大山背后的月亮道:“有没有死人?”

    云豹道:“十六天前发了矿难,六十几个人被捂在矿坑里,云芳给了那六十几个人的家眷发了一些钱,说放弃救援,不能耽误产量,下令重开矿洞,然后起了纠纷。

    那些工匠还在挖掘坍塌的矿洞,而云芳一干人被工匠们劫持,锁在另外一座废弃的矿洞里,还说,如果那些矿工死了,就把那座废弃的矿洞炸掉,让云芳等人陪葬。”

    “十六天?”

    听云豹说出这个数字之后,云昭哀叹一声,这么多天过去了,被埋在矿洞里的人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云芳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那些矿工们似乎也知道救援希望渺茫,所以就在白银厂城寨里扯旗造反了。”

    “没有逃?”

    “没有!白银厂物资充足,他们没有逃。”

    徐五想在一边插话道:“豹叔,怎么没有白银厂护卫的消息,他们在干什么?”

    云豹瞪了徐五想一眼道:“白银厂护卫是聘请的关陇刀客,这一次,他们没有帮云芳他们,也没有帮矿工。”

    云昭摆摆手道:“他们哪来的中立立场?”

    黑夜中,徐五想脸上的麻子一个都看不见,只有一双大眼睛在熠熠生辉,听了云昭的问话之后,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抱拳道:“县尊,我们不能抛弃云芳他们,也不能抛弃矿工,那么……”

    云昭淡淡的道:“总该有人为矿难跟造反负责的……为了不让朝廷觉得我们咄咄逼人,我们没有派自己的人马,而是花了大价钱雇佣的关陇刀客们,居然在这件事情里袖手旁观!

    真是咄咄怪事!

    矿工,工匠们心忧亲人安危,群起攻击处事不当的云芳这是合理的,把他们关进废弃矿洞不让他们阻挡救援,也是合理的。

    徐五想,你连夜出发,现在就去白银厂全权处理矿难跟造反。

    我原以为这是一场灾难,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阴谋!”

    徐五想看了一眼云豹道:“我这就去!”

    云豹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带我的人手去吧。”

    疲惫的徐五想再一次跳上战马,在一个举着火把的军卒带领下,又匆匆的上路了。

    四天时间赶了七百多里路,即便是早就学会骑马的云昭也疲惫不堪。

    进到驿站,他匆匆的洗漱完毕,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找来了云豹谈话。

    “豹叔,事情真的如你所说吗?”

    云豹烦躁的道:“差不离。”

    “那就是有差错处,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里的人懒!”

    云昭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陇中瘠苦甲天下,这里人想要活命,不但要跟天争,跟贫瘠的土地争,还要跟盗匪争,要跟官府争,在这种状况下,懒人早就全部饿死了。

    所以,你说这里的人懒惰,没有道理。

    是云芳出了差错对吗?”

    云豹转过头道:“我不认为云芳有错,他没有贪渎,没有偷懒,他只想给我们多弄一些铜,好让我们蓝田县变得更富裕一些。

    我前两年一直驻扎在宝鸡,去年九月里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他来送粗铜顺便领物资的。

    人黑的不成样子,瘦的不成样子,八尺的汉子穿着衣袍跟竹竿一般,就这,还一心问我,蓝田县有没有变得更好,听我说了咱们的现状后,喝了一场酒哭得跟月子里娃,在宝鸡仅仅留了两天,就回白银厂去了。

    如果说错在他,我不服!”

    云昭叹口气道:“站在咱们云氏的立场上,云芳不但无错而且有功,是大功劳。

    站在蓝田县的大势上来看,他做错了。

    咱们云氏已经变了豹叔你知道吗?”

    云豹硬生生的道:“不知道!”

    云昭耐心的道:“以前我们看不起朝廷,您总说大明朝这做的不对,哪做的不对。

    现在,我们云氏已经从一个家,变成了一个国,虽然外人依旧认为我们还是一个家,可是,豹叔,有囊括了大半个关中这么大的家么?

    我们已经在实际上完成了对关中的统治。

    您知道李世民他们家开始的时候占据了多大的地方么?

    还没有我们的地盘大,起家的时候麾下只有兵马三万!

    李渊夺了关中之后就称帝,国号曰唐!

    所以呢,我们家现在也不能称之为家了,对白银厂的矿工,工匠们来说,他们反的是我们这个朝廷,可不是大明朝!

    是我们自己枉顾百姓生命,干出了草菅人命的事情,人家才造反的,这就是我说云芳对云氏有功,对蓝田县有过的原因。”

    云豹想了一会道:“不能惩罚云芳,他可能没能力接受你的惩罚,更不能杀他,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你也不会安心。”

    云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出来担责任的。”

    云豹道:“你不是已经认定是那些关陇刀客们坏的事情吗?”

    云昭道:“一定是他们,也必须是他们,不过,我云氏并非全然无辜,总需要一个人为六十几名矿工的死负责的。”

    云豹霍然站起来道:“我说了,不能是云芳,你要是惩罚他,还不如惩罚我呢!

    就他现在的身子,估计挨不过二十军棍就会丧命!”

    云昭笑呵呵的道:“自然不能是云芳,打死了他,回去后母亲会打死我!”

    云豹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摊摊手道:“你觉得处罚谁合适?”

    云昭端起茶杯敬了云豹一杯茶,然后指指他的鼻子道:“你啊!”

    云豹迷惑的道:“关我什么事?”

    云昭恶狠狠地道:“白银厂是你的管理序列,现在白银厂出事了,你以为一个小小的云芳就能让这里死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满意吗?

    这个锅自然需要你这个宝鸡统制来背,你要是不背,只能是我来背了。

    所以啊,侄儿权衡之后,还是觉得你来背比较好!”

第一二零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云昭的行辕安置在了黄河边上的条城。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有土围子的大村庄。

    黄河流经这里的时候水流湍急,是没法子结冰的,所以在枯黄的世界里,流淌着一条黛青色的河流。

    黄河水不总是黄的,冬日的时候就清澈的厉害,走近的时候就会发现整条河流就像一条可以流淌的玉液制作的玉带。

    云昭一行抵达条城的时候,城里的妇人,青壮早就上了山,云昭甚至能用望远镜看见他们守在悬崖峭壁上的避难所里,警惕的望着城里。

    城里只剩下一些老弱,一些面无表情的老汉带着小脚的穿着一身黑色厚棉袄的老妇人靠在墙根晒着太阳。

    对于生死……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点见识这里的人还是有的,鸡,鸭,猪羊,牛马骡驴全部都找不见,所以,云昭只好吃自己带来的干粮。

    见那些老人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有云氏子弟习惯性的把自己嘴边的干粮分给了那群人。

    也不知怎么的,聚拢过来的老头,老妇人越来越多。

    伙夫见云昭挥了挥手,就干脆端着一锅羊肉汤跟一摞子干锅盔送到人群里,交给了其中看起来最气派的一个老头,由他来分派。

    一顿饭吃完了,云昭就让伙夫找来那个最气派的老头子过来问话。

    瞅了老头子食指跟中指上的茧子,云昭笑道:“老人家是读书人?”

    老头子拱手道:“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年举于乡!”

    云昭吃了一惊,重新起身见礼道:“陕西蓝田县令云昭见过年兄,敢问年兄高姓大名!”

    老头子听闻云昭是县令,也站立起来,朝云昭拱手道:“老朽高正茂,字风华,见过县尊。”

    两人叙过年齿之后,便重新落座。

    看的出来,这位高举人在得知云昭是读书人,且是南京国子监监生出身之后,神态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多年读书的缘故,一个佝偻老农在一瞬间就有了读书人应有的自信。

    他自忖是举人,云昭这个监生比他好不到那里去,所以,端起茶杯的手不再哆嗦。

    “万万没想到这荒僻之地居然还有文坛遗珠,云昭孟浪了。”

    高正茂品一口茶水笑道:“云县尊确实孟浪了,不过,不是对老朽孟浪,而是对条城高氏孟浪了,对这个一门四进士,两代六举人的高氏孟浪了。”

    云昭拱手道:“这便去高氏门楣请罪。”

    高正茂苦笑一声道:“高氏门人如今全成了穴居人,县尊有这个心,高氏未必有这个胆子。”

    云昭哈哈大笑道:“蓝田县律法森严,断不会有扰民之事发生,高举人尽管唤他们离开山腰,不做穴居人。”

    高正茂笑道:“这就要劳动县尊亲自走一遭了。”

    云昭瞅着高正茂道:“老举人似乎有话没有说。”

    高正茂道:“此去四十里乃是赫赫有名的蓝田县所属白银厂,附近泰半百姓在白银厂做工,此次矿难,陨落六十三人,群情激奋,加之此地百姓民风彪悍,如果县尊强攻,必定死伤甚重。

    即便县尊豪雄,平灭此次叛乱,日后蓝田县如果还想染指白银厂,将会麻烦不断,永无宁日。

    县尊如果说动我条城高氏,则可以顺利的平息此次祸乱,白银厂也将造福乡里,无后顾之忧。”

    云昭诧异的看着高正茂道:“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一锅羊汤?”

    高正茂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还要加上这一碗碧螺春。”

    云昭正色道:“请教……”

    高正茂也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对云昭道:“一天前,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经过条城,就在我高氏人人自危的时候,骑兵越城而过,并未扰民直奔白银厂。

    到昨日傍晚,白银厂传来消息说,骑兵攻城了,却没有杀伤人,只是用钩锁拖拽开城寨围墙,为首的蓝田县官员要求里面的人遴选使者,与他们对话。

    老朽不知现在情形如何,却等到了县尊到来,县尊不可能不知道条城与白银厂的联系,驻扎条城,依旧秋毫无犯,还赐下羊羔美食与留守孤老。

    仅此两点,老夫便知晓县尊是一个会做官的,不是一介赳赳武夫,不远千里来白银厂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把那些矿工,工匠们全部杀掉这么简单。

    老夫又受到县尊宽待,加之白银厂有我高氏颇多子弟,老夫见过县尊兵雄马壮,自然不愿意高氏子弟遭难,自然要给那里的人寻一条活路,如此解释,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喟叹一声道:“要说我蓝田县白银厂管事草菅人命,我至今还是不信的。”

    高正茂抱拳道:“一日工钱十五个钱,一月工钱四百五十钱,三年下来分毫不差,且无半个废钱。

    一担麦子四两三钱银子,一担谷子三两二钱银子,一担荞麦一两七钱银子,其余杂货也是如此,货与白银厂并无拖欠,或者以杂色银充之,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童叟无欺,这一点老朽在条城候补官员候补了二十年,还是首次见到。”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白银厂留存条城对这里的乡亲多有裨益,为何还会出这种绑人聚众造反之事?

    说句不公道,却在理的话,在条城,一日十五个钱的工钱,老举人以为如何?”

    高正茂微微叹息一声道:“如果仅仅是出力气,这样的工价高了,如果加上卖命钱,这些工价又有些低了。

    老朽明白县尊话里的意思,您是说,这十五个钱中间就有卖命钱,蓝田县白银厂出的高工价,就买断了这些旷工的性命,出了矿难就该拿上补偿闭嘴,继续为蓝田县卖命是也不是?”

    听老儒生字字诛心,云昭终究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虽然说陇中瘠苦甲天下,虽然说陇中战乱不绝,盗匪横生,却终究不能说出用钱买断人命的话。

    高正茂见云昭不再说话,再次拱手道:“县尊可知白银厂矿坑大多为露天开采一事?

    矿洞虽然有却不多,且大多数是探洞,就是探查矿脉走向的矿洞,这样的一个矿洞虽然深邃却也狭窄,陇中人命贫贱,即便人命如蚁,一条小小的探洞一次塞进去六十三人,县尊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云昭听得愣住了,他确实没有考虑到矿坑,矿洞的事情,还以为这里的铜矿开采与采煤无异,挖一个洞,人钻进去再把矿石背出来。

    他从未想过铜矿开采是在地上挖坑!”

    云昭回头瞅一眼云氏留在天水的管事。

    管事立刻上前道:“白银厂确实是露天开采,探洞虽然有,探明矿脉走向之后便会封闭。

    如今正在使用的探洞只有三条!

    挖这样的矿洞,一般只会用六人,否则里面的气便不足以供人呼吸,且矿洞挖好之后最为危险。

    这时候,进入矿洞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三人,一个师傅,带两个徒弟,老师傅定矿脉走向,小徒弟负责背负矿样,这三人进矿洞,都要遴选良辰吉日,也要在进矿井之前给足银两,绝无一次进入六十三人之事。”

    云昭神色阴冷,对亲兵道:“把这个消息告知徐五想。”

    高正茂等云昭吩咐完毕之后就拱手道:“请县尊这就随老夫去山崖处邀请高氏家主下山,共商此事。

    老朽以为,我高氏子弟乃至在白银厂做工之人并无与蓝田县对抗之心,他们只是受人蛊惑,且在惶惶不安之下做出来的糊涂事。

    只要县尊与高氏家主一同去白银厂,定能将蛊惑这些人造反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云昭拱手道:“有劳了。”

    说完话,云昭又阴冷的瞅了云豹一眼,云豹点点头,就带着一百骑兵离开了条城,直奔白银厂。

    云昭阴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想彻底的查明这件事的起因。

第一二一章事情终于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当高氏族长被人用绳子从悬崖山洞上吊下来的时候,云昭有些眼晕。

    一个十岁的孩子学大人说话的样子让云昭很想一脚把他踢进沟里。

    云杨在他耳边道:“当年我们每个人都产生过要把你踢进沟里的想法,可能还想埋点土!”

    云昭也侧过头在云杨耳边道:“斥候都派出去了?我们这里兵力薄弱,别让人真的把我给埋了。”

    云杨轻声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馋宁夏,甘肃,根本就不是来处理什么矿难的。”

    云昭笑道:“何以见得?”

    云杨怒道:“你以为我闻不见李定国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是不是?白银厂矿难只是你发作的一个引子。

    要不是我对你太熟悉,我甚至都会怀疑这场矿难是你搞的。”

    云昭笑道:“得陇望蜀,这句话你听着熟悉不?”

    云杨道:“关中,汉中通往蜀中的七条道路,我们已经全部控制了,包括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荔枝道、米仓道、金牛道。

    你还想巩固一下阴平道,跟祁山道,这才开始图谋这里是不是?

    看样子,蜀中对你很重要啊!

    所有的布局都围着这个中心在运转,在蓝田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在心忧白银厂矿难。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延安府那边的煤窑为了供应蓝田县用煤,一个个的小煤窑里每天死多少人?

    你知不知道走云南,贵州为我们运铅锭的商队每年死多少人?

    去年,蓝田县炼钢厂炸炉那一次,死了九个人,你连出面的意思都没有,就让下边的人给解决了。

    那可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啊。

    你算算,我云氏诸多产业加起来,一年会死伤多少人?

    总数加起来,小小的白银厂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云昭瞅着云杨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云杨拍拍胸膛道:“徐五想不在,你的文书都是我收的,我当然知道。”

    云昭粗暴的从云杨怀里把那些文书都夺过来,揣在自己的马包里,然后对云杨道:“以后不许。”

    云杨道:“以前,钱少少,徐五想不在的时候不都是我处理的吗?据我所知哦,我身为你的副将,有监督你的职权!”

    云昭道:“他们的嘴巴没你的嘴巴这么大!”

    云杨嘿嘿笑道:“看你的文书真的很有意思,再让我看几天呗,我很想知道李定国撵着延边贼寇杨六到了庆阳卫,却不弄死他,让他一路向陇中逃遁,到底是为了什么。”

    “滚!”云昭怒喝一声,云杨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条城高氏跟蓝田县云氏很像,都是主家没落,旁支兴盛的模样,不过,他们家没有主族人去当贼寇,所以,孤儿寡母的很可怜。

    如果说当初关中因为贼寇的缘故被朝廷给几乎放弃了,那么,陇中这片地方,朝廷从来就没有好好对待过。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片地方自古以来文风就很强盛,哪怕是吃不饱肚子的人家的中堂上,也会有一幅字画,一幅对联,似乎只要家中有字画,就与别的穷人有了很大的分别。

    所以呢,这就弄成出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在白银厂当矿工,工匠的很多苦力,居然识字!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对生命的看法跟普通穷苦人有很大的不同,在孝悌观念深入骨髓的情况下,让他们因为一点钱,就放弃救援自家的亲人就成了难事。

    高氏十岁的主事人,见到云昭提出来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那六十三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然入土,他才肯随着云昭去白银厂说服那些扯旗造反的高氏子弟,放下手里的工具,锄头一类的东西,接受惩罚。

    当然,这个惩罚不能太过苛刻。

    云昭知道,高氏族人并非是相信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蓝田县令,而是相信在过去的三年里,白银厂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的好处。

    为了这些好处,再加上有可能解决白银厂的事情,人家愿意冒险而已。

    云昭在条城待了三天,始终没有去白银厂,在这三天里,云昭在高氏主人高垣枫,高正茂的陪同下拜谒了高氏先祖。

    算是正式与高氏结下往来之谊。

    高垣枫也没有去白银厂,高正茂不辞辛劳的走了一遭,在第四天下午,云昭总算是见到了代表矿工,工匠们的——高正茂!

    此时的云昭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瞅着被一群矿工,工匠们包围的高正茂道:“说说吧!”

    高正茂立刻道:“白银厂管事都活着,是这些矿工,工匠们保护下才活下来的。”

    云昭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很想知道是谁一次让六十三个矿工进的探矿坑道。”

    “是孙达才!”

    不等高正茂说话,人群里就有声音传出来。

    云昭瞅瞅云氏管事名单,没找见这个孙达才,就沉声道:“他是哪来的,怎么当上管事的?”

    高正茂道:“白银厂的共有矿工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工匠八百九十七人,这两千余人担负着整个白银厂从采矿到选矿,粉碎再到磨洗最后到冶炼粗铜所有工序,不可能全部都用蓝田县的二十八个人来管。

    所以呢,就让这里的工匠,矿工们自己遴选出来了一些管事,这个孙达才就是如此才当上管事的。

    老朽以为孙达才也是附近大族的人,查探之后才发现,此人就是一个流民,却巧舌如簧,花钱如流水,就是用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了不少人,这才被遴选成了头目。

    他说,下探坑的人工钱高,就多派一些人下去了。”

    “这个人呢?”云昭淡淡的问道。

    随同这些人一起回来的徐五想道:“他们全部躲进了探坑,不肯出来。”

    “他们?”

    “回禀县尊,在高举人配合我一一甄别矿工跟工匠的时候,孙达才带着一伙人抢占了白银厂后城寨,被我们攻破之后,他们就钻进了一个探坑负隅顽抗。

    豹叔担心探坑出危险,就没有派人强攻。”

    云昭瞅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跟工匠们叹口气道:“六十三条人命啊,他们躲进探坑怎么成呢?”

    徐五想道:“据我们这几日探查所知,不仅仅是孙达才有问题,就连我们聘请的保护城寨的关陇刀客也有问题,在我抵达白银厂城寨的时候,刀客首领周成居然守在城头不允许我们进去,在我们冒着箭雨用钩锁拆掉城寨外墙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云昭微微的摇头道:“愚蠢的家伙啊,害了我六十三个属下,以为消失就能逃脱惩罚吗?

    云芳呢?他这个大掌柜做的可不怎么样啊,好好地一个白银厂被人弄成筛子了,他却一无所知,他不出面可不成!”

    徐五想叹了口气,招招手,立刻就有矿工抬着一张担架走了进来,躺在担架上的云芳见到云昭,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听云昭冷冷的道:“躺着,回我的话,也给这些没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一个回答。”

    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云芳虚弱的道:“回禀家主,一切都是云芳的错,是我自己只想着问矿工,工匠们要更多地铜,没有把他们当人看,都是云芳的错,我不该只把目光盯在产量上的。

    让孙达才,周成这些人钻了空子,错在我,只求家主看在我等几年辛劳的份上,就处置云芳一人,莫要牵连过甚。

    这些矿工,工匠都是好样的,平日里干活也肯卖力气,也听话,如果不是有恶人作祟,他们不会聚众闹事的。”

    那些矿工,工匠们听云芳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帮他们说话,一个个也耷拉着脑袋低声为云芳辩解。

    高正茂道:“县尊,听这些人说,云掌柜平日里没日没夜的守在作坊里,您也知晓,炼铜就等于在炼钱,出铜的时候,手脚最不干净的就是那些刀客。

    说句粗俗的话,有的人甚至会把炼铜过程中出现的含有金银的铜条塞进谷道带走……防不胜防,云掌柜必须亲自盯着才不会有错。

    因此,出了六十三条人命这么大的事情,这些人也没有太为难云掌柜,只是把他们关进矿洞里好吃好喝的关着,从未想过要害了他们。

    在孙达才,周成等人见大军开始攻城拔寨了,想要拿云掌柜等人逼迫大军后退的时候,也是这群人拼死打跑了那些刀客跟孙达才,为此还死了六个人。

    县尊,错不在云掌柜,也不在这些苦力,而在于孙达才跟周成这些狗贼的身上。

    请县尊将他们绳之以法,明以典刑,为后来者戒!”

    云昭愣愣的瞅着高正茂,耳朵里听着那群矿工,工匠们发出的要撕碎孙达才跟周成等人的怒吼。

    叹息一声道:“高举人,可有在我蓝田县入仕之心?”

    高正茂挺直了腰背大声道:“老迈之躯,虽然羸弱,却能饭一斗,肉十斤,保家护民老朽责无旁贷!”

    云昭笑道:“蓝田县的属官,从无在本地为官的先例,高举人可以进关中为官,而关中也会派人在这陇中谋一个职位。”

    高正茂抱拳道:“我高氏定然全力支持!”

第一二二章 新希望,新制度

    云昭终于抵达了白银厂。

    仅仅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云昭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

    简陋,原始,肮脏,凌乱,破旧,以及荒蛮……就是这一眼带给他的信息。

    他没有法子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年给蓝田县供应粗铜二十余万斤,供应黄金一千两百两,供应白银四千三百两。

    在这里开采出来的矿石需要人工砸碎,然后再倒进一个巨大的石磨里磨成粉,然后再倒进水槽里浮选,按照金银铜各自比重的不同,从水槽的不同位置处获得精矿之后,再去冶炼。

    最后获得粗铜,粗金,粗银再送到玉山冶炼厂重新提纯。

    蓝田县每年从白银厂获利超过了五万两白银。

    再简单的简陋,甚至严酷的工作环境下,有这么大的贡献,云昭当然知道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两千余人的血汗……

    这样的地方云氏还有很多,比如,汉中的铜矿,贵州的铅锌矿,蜀中的朱砂矿,蜀中的盐井,玉山的铁厂,冶炼厂,当然也有遍布蓝田县大大小小的织布作坊……

    他们共同构成了蓝田县繁荣的基础,这也是蓝田县如今人口暴增却没有一个闲人的原因。

    一个贫困的地方在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想要继续富裕下去,那就只有发展工商业。

    这一点对云昭来说是明了的,他也知道该如何发展,也知晓该从那个方向突破。

    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难的,最难得是拿到第一笔钱,有了这第一笔钱,后面再用钱生钱的速度就会非常的快。

    为这个事情云昭甚至没有动多少脑筋,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资源,再派出云氏强悍的强盗们带着探矿的工匠去那里寻找就是了。

    找到了,再组织蓝田县的人去开采,这对蓝田县人来说已经是一套很成熟的流程了。

    幽深的矿井里有惨叫声不断地传来!

    云昭就站在矿井口子上,阴沉着脸听里面的动静。

    在幽深的矿井里待得时间长了,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云昭当年下井仅仅待了半个时辰,再出井口的时候,就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那一刻,即便是炽热的太阳,也显得亲切无比。

    云昭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躲进矿井里,这里应该是是一个死地,如果不是外边的境遇比矿井还要糟糕的话,云昭以为这些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徐五想脸上如果没有麻子的话,他该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人。

    此时此刻,这个清秀的少年人就站在云昭的身边,一言不发。

    云昭在井口走了几步后道:“你确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该知道的消息?”

    徐五想道:“锦衣卫在招降山贼,在编练刀客,在贼乱后重新架构甘肃一地的官府,他们也需要钱。

    恰好,贼寇们也需要。”

    云昭道:“地方大族呢?”

    “人家在坐收渔利。”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锦衣卫,贼寇,刀客,地方大族是最先知道白银厂事由的一群人?”

    “是的,我们知道的有些晚。”

    云昭瞅瞅站在远处的矿工,工匠们低声道:“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发生矿难的真正缘由是吧?”

    徐五想点点头道:“是的,他们知道了真实的缘由,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

    “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偏门理解?”

    徐五想脸色大变,急促的道:“县尊,不可说。”

    云昭呵呵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蓝田县是受害的一方,我们关心每一个矿工,工匠的生命,我们不会轻易地拿好人的命作为筹码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个世道啊,好人太少,坏人太多,才显得我们的杀戮心重了一些。”

    “我们与高氏的合作这才开始。”

    云昭笑道:“我讨厌大家世族,当年武则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背负了千古骂名才把大家世族弄得烟消云散,到了我们这里,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再让那些世家大族继续辉煌呢?

    老话说,狗不过八年,鸡不过六年,寿命再长就要成精。

    对于朱明王朝来说,云氏这样的存在就是一个大祸害,我不想很多年之后,高氏又成了我云氏的大祸害。

    如果真的成了那样,那才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徐五想迟疑片刻,不确定的道:“我们以后不联合大家世族?”

    云昭点点头道:“大家世族对我们来说,就是手纸一般的存在,用过之后就要丢掉。”

    “如果这样做,我们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我们以后的朋友会更多,你看看,这里不就有两千多个朋友吗?”

    徐五想顺着云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农夫,工匠,小商人,独立文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们绝对有能力帮助我们掀翻这个天。

    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

    云昭慢慢的下了山坡,同时又告诉徐五想,躲在矿洞里的这些人全权交给这里的矿工跟工匠们处置。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道:“该让谁去告诉他们呢?”

    云昭回头看看徐五想道:“高正茂啊,他如今是我蓝田县的官吏,对这件事又最,不就该他去告诉这里的人事情的真相吗?”

    徐五想目送云昭远去,在洞口狠狠地跺跺脚,就离开了洞口,在心中不断地演练自己跟高正茂的对话。

    高正茂是高氏旁支,而高氏主族也因为人丁不旺的原因,这家伙似乎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又被征召去了蓝田县做官,以自家县尊的心思来说,估计这人只有老死关中一途了。

    通过这件事将一个硕大的高氏分解的支零破碎的确实对以后的统治有很大的好处。

    徐五想很想看看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这对他以后执行云昭的想法有太多的借鉴意义。

    吃饭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同时,也是最彰显平等的一种行为方式。

    云昭带领着众人,在六十三个矿工,工匠的埋身之所,进行了极为隆重的祭奠仪式。

    然后,就像普通人家办丧事一般用一顿丰盛的酒宴来招待乡邻。

    祭奠这种事情是做给活人看的,毕竟,相比一堆毫无知觉的死亡肉体,活人才有各种感觉。

    此时,已经是云昭到白银厂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冤屈死亡的人终究没有从幽深的矿井里挖出来,仇人的头颅也被愤怒的矿工们埋进了矿井,矿工们报着很朴素的心态认为,这些人去了阴曹地府,遇见被他们害死的矿工之后,应该还会有一些幻想故事发生。

    陇中乡下的丰盛酒宴,即便是再丰盛,也是很有限的。

    有羊肉,有猪肉,有酒,有蓝田县的特产粉条子,再加上无数种干菜,酸菜,以及土豆,白菜,一大碗油汪汪的臊子面,凑成了这顿让条城人怀念很长时间的酒宴。

    以至于,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后在怀念被埋进地下的六十三个矿工的时候,也会顺便想起蓝田县县尊与他们一起吃的那顿美食,当云昭身份达到顶峰的时候,条城人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举办盛大的酒宴,纪念那六十三个亡灵……再后来,人们只记得那一天有一个大人物驾临条城,驾临白银厂,忘记了那六十三个悲惨的人。

    “少爷,白银厂已经复工了。”

    云芳站在云昭面前谦卑的跪在他脚下。

    云昭低头瞅着瘦弱的云芳喟叹一声道:“苦了你了。”

    云芳情感的闸门一下子就被这四个字给打开了,抱住云昭的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云昭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整个云氏族人的精神支柱,让他抱着腿好好地哭泣一场,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云芳哭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缓缓止住哭泣,不好意思的替云昭扯扯被他弄皱的袍子下摆。

    云昭递给他一碗茶道:“喝吧,心里痛快了没有?”

    云芳接过茶碗道:“心里敞亮多了。”

    “给你一个选择,要嘛跟我回庄子去当一个管事,要嘛留在这里继续当你的一方大员。”

    云芳坚决的道:“留在这里,不是为当大员,而是想给给家里出一份力。

    我听徐五想说了,少爷是要在这里做一个试验,想把白银厂目前刚刚构架起来的管事体系,推广出去,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不能让工匠自己管理自己出半点差错。”

    云昭笑到:“你的选择是对的,回到家里你确实能快活一生,不过,那样做很没有意思,留在这里,只要白银厂的工匠,矿工们选出来的管事能够真正发挥作用,自己管理自己成功。

    这对我们云氏来说功莫大焉,你自己也将前途无量。”

    云芳重重的点点头道:“我一定记住少爷的话,尽全力改善白银厂的一切,能用新的工具就用新的工具,能改进的改进,不能改进的我们再想办法。

    一定用白银厂当成一个点,带动附近百姓,让人人感念我云氏的恩德,最终成为我们的属民。”

    云昭闻言,忍不住笑了,看样子,徐五想对自己的想法理解的非常到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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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