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夺命的千户!!
梁三还是预料错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潘达并没有把那个该死的花婆子送过来。
钱多多没有着急,指望梁三这种人还做不到算无遗策。
云昭跟他说过,这世上就没有算无遗策这种事情,十次能料中七次的已经是神一般的人物,料中五次的基本上就是丢色子决定的。
料事不准,是正常的,料事如神,这种人一定要杀掉,因为这种混蛋如果不是有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来源,就是一个恶毒的内奸。
扬州三盐商被劫的事情一定是云氏的人做的。
钱多多对云氏强盗们抢劫的本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尤其是这种环环相扣的劫夺手段,也只有云氏能完美的组织出来。
很多手段都来自于云昭。
听云昭讲课的时候,钱多多不止一次怀疑这家伙天生就该是一个江洋大盗。
潘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
“你就知道这么多吗?”
精瘦的宦官用手掩住嘴轻咳一声低声问道。
潘达抬起头绝望的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宦官道:“事发之前,下官一无所知,事发之后贼人遁去无踪。
只能凭借苦主的诉说,大致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准不准,所以无从查起。
厂公饶命啊……”
曹化淳再次咳嗽一声道:“陛下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养一群狗,至少也能看家护院吧?
潘达,咱家此次来扬州,为的就是东南盐课的事情,怎么着,咱家才到扬州,盐商家里就被劫夺,是做给我看的吗?”
潘达只觉得头皮发紧,四肢无力,裤裆里滴答,滴答的往外滴水,掐着大腿道:“厂公明鉴,下官不敢,扬州盐商也把不敢,不管有没有被劫夺的事情发生,必不敢耽搁厂公的差事。”
曹化淳摆摆手道:“下去换身衣衫,再来说话。
一个堂堂知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有辱国体。”
潘达擦拭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厂公之威,让下官魂不附体。”
见曹化淳摆摆手,潘达立刻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袁敏,你如何看待此事?”
曹化淳的声音很低。
站在他身侧一个锦衣千户拱手道:“侯,杨,周三家确实被劫夺,这种事在我大明并不罕见,只是,贼寇只取钱财不取人命,这一点与过去大户人家被劫杀有很大的不同。
此次劫夺大户盐商的过程布置周密,据下官得知,侯氏有护院家丁四十七人,武功高强者部下六人。
这六人全部死于非命,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意,且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下官验尸之后发现,这六人全部都是腰肋部被利刃刺入,避开肋骨直抵人心。
据下官所知,这种刀法就是一击必杀的刀法,还必须靠近目标才能施行。
下官无意中在这些人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香粉味道,所以,下官以为,这六人都是被女子所杀。
后来看了扬州府的卷宗,也从苦主的口供中也发现了女贼的存在,张秉忠乃是一介色中饿鬼,女子在他军中只是玩物一般的存在,绝无大量女子杀手存在的可能。”
曹化淳见袁敏住口不说,就笑道:“说的很有道理,怎么不继续说了?”
袁敏再次拱手道:“回禀厂公的话,卑职以为这些贼人目标清晰,进入盐商府邸从容不迫,有目的的进行狙杀,死掉的七十余人全部都是家丁护院,并无一个无辜之人,由此可以得知,这些贼人早就觊觎这些盐商了。
只是等盐商收集钱财准备一年一度的盐引榷场,这才下手,堪称布局精妙,一击必中。
下官又经查发现,这三户盐商家宅附近都有邻居悄然失踪。下官按图索骥,在其余三家盐商宅邸附近也发现同样有邻居消失。
而这消失的六户人家都是有男有女,年纪不过二十,却无长者与幼小,大部操河南口音,少部操关中口音。
下官以为,这些贼寇来自关中,或者河南是一定的,就是不知是流贼还是反贼的部属。”
曹化淳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年轻人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头绪,不如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办理如何?”
年轻千户慨然道:“为时已晚,这些贼寇在第一天就已经拿到了钱财,却生生的在苦主家中盘踞一天一夜,恐怕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将财货运走。
这三家丢失了十万两黄金,数十万两白银,以及无数金珠宝贝,卑职以为要把这么多的财货运出扬州,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卑职准备从这方面下手。
尤其是运河!”
曹化淳摆摆手道:“没有十万两黄金,也没有数十万两白银,更不会有堆积如山的金珠宝贝。
这些都是虚头,你再去那些苦主家中走一遭,锦衣卫虽然已经不复当年威风,我想,哄骗你们的事情,那些盐商还不敢做。”
就在曹化淳点拨年轻千户的时候,换好了衣衫并且洒过香粉,抹了桂花油的扬州知府潘达再次恭敬地回到了大堂。
曹化淳抽抽鼻子皱着眉头道:“让你的人听袁敏千户的,人家给了你六天时间,咱家看你殷勤,就帮你六天,如果还没有消息,只能怨你命苦。”
潘达立刻拜谢道:“全凭厂公做主。”
曹化淳冷笑一声道:“陛下要银子使唤的时候这些人一毛不拔,贼人劫夺的时候却是金山银山。
你这个知府是陛下的官,不是盐商们的官,要分清谁才是你的主子,别献错了殷勤。”
潘达磕头如捣蒜。
“好叫厂公得知,秦王府也有人在扬州。”
曹化淳吃了一惊,直起腰身道:“来的是谁?”
潘达转着眼珠子道:“下官才要问,家丁就被人家一炮轰死,下官也不敢问啊。”
曹化淳立刻转头对袁敏道:“立刻去问清楚,若是秦王到了,咱家要去会会,若是王世子,就带来见咱家,若是其余人,你看着处置!
陛下三令五申不准藩王离开封地,他们以为陛下忙于国事,就忘了他们的存在了吗?”
袁敏应诺一声,就匆匆的离开了扬州知府大堂。
曹化淳阴冷的对潘达道:“咱家发现,你这人是不榨不出油啊,来人,带这个知府出去,问问他还隐瞒了咱家一些什么事情。
敢拿咱家当刀子使唤。”
“厂公饶命啊……”
潘达刚刚换好的裤子再一次湿透了,被两个带着尖帽子的番子叉着胳膊拖下去了。
袁敏来到福联升老店的时候,梁三正要出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身姿挺拔的锦衣卫,就缓缓地退回店中。
此时,客栈老板以及伙计们已经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两个百户,几十个小旗,番子已经把整个福联升老店包围的严严实实。
梁三退回客栈,不等走回后院,就被一群番子堵在过廊里。
“滚开!”
梁三毫不畏惧,一声暴喝让那些番子忍不住后退两步。
袁敏心中暗暗叹气,锦衣卫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让他心痛,想当年,锦衣卫横行天下的时候,梁三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见到他们只会磕头求饶,哪里敢如此硬气。
就在他准备亲自捉拿梁三的时候,十几只鸟铳从过廊花墙的缝隙里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厅堂里的百户跟番子,他甚至能听到火镰点燃火绳的声响。
“滚出去!否则死!”
梁三再次爆喝一声。
袁敏冷笑着踏进过廊,瞅着梁三道:“从来只有某家要人的性命,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某家的命!”
第五十章谁才是大赢家
梁三冷笑道:“你再靠近十步看看。”
袁敏瞅着梁三走了五步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秦王府何时装备了火器?还敢带出来招摇。”
梁三道:“我秦王府与关中贼寇酣战的时候,锦衣卫撤出了关中,建奴叩京师的时候,秦王府要求进京,你锦衣卫派了两个千户来我秦王府,勒令我王不得稍有动弹。
现在,我王府内眷来扬州看琼花,怎么也得罪了你锦衣卫,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对待?”
袁敏瞅着梁三道:“先给我验看腰牌。”
梁三叹口气,咬着牙把腰牌丢了过去,袁敏探手抓住,看了一遍之后重新递给梁三道:“腰牌无误,某家派遣内官见一下秦王宝眷。”
梁三道:“你尽管羞辱秦王府好了。”
袁敏道:“规矩就是规矩,谈不到羞辱,本千户还不是被你秦王府侍卫用火器指着?
听说你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火枪射杀了扬州知府的护卫,到底是谁飞扬跋扈来着?”
一干锦衣卫见两人之间开始好好谈话了,在袁敏的示意下缓缓地散开,梁三也挥挥手,花墙里边火枪也收了回去。
只是梁三脸上的桀骜不驯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不大功夫一个黑衣宦官甩着拂尘走进了内院,片刻就出来了,在袁敏身边低声道:“确实是秦王内眷。”
袁敏奇怪的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宦官神秘的笑道:“咱家就是知道,既然秦王,王世子没来,厂公原话撤了吧!”
袁敏道:“三十条火枪啊……”
黑衣宦官轻笑一声道:“咱家只传话。”
袁敏拱手道:“公公说的是。”
送走了黑衣宦官,袁敏又遣散了锦衣卫,自己一人坐在大厅上,问客栈老板要了一壶茶,自斟自饮,并无离开的意思。
梁三也不示弱,命客栈老板给他上了一壶酒,几样菜,也坐在大厅里自斟自饮。
袁敏吃了一颗茴香豆朝梁三拱拱手道:“兄台一直在秦王府执役?”
梁三喝了一杯酒道:“某家以前是终南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汉!”
“好,痛快!”
袁敏举起茶杯敬了梁三一杯茶道:“敢问兄台大名?”
梁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拍在桌子上道:“某家梁三,匪号被王爷给去掉了。”
袁敏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豆子嚼的咯吱吱作响,将挂在腰上的绣春刀连鞘放在桌子上道:“早就看出你不是公门中人,秦王府也不会用你这般没遮拦的汉子。
看来关中贼焰嚣张,连一向注重门禁的秦王府也开始招揽梁兄这般好汉看家护院了。”
梁三嘿嘿笑道:“看家狗怎比得上我们这些野狼?”
袁敏笑道:‘看家狗有看家狗的好处,野狼有野狼的用处,看家狗就好在听主人的话,野狼如果野性难驯,将来难免会挨一刀。”
梁三举杯邀饮道:“看家狗那里知道野狼的快活。”
袁敏笑道:“野的终究是要驯养过来的。”
梁三冷笑道:“怎么不去驯养建奴呢?”
袁敏道:“我试过,不成!”
“你试过?”
“某家也是从辽东回来的,家父死后我接替的锦衣卫千户之职。”
听袁敏自称是从辽东回来的,梁三上下打量一下他笑道:“辽东能把你样的细皮嫩肉的?”
袁敏笑着解开衣衫,露出胸口上老长的一道刀疤道:“喜峰口一战某家杀了四个建奴,这是第四个建奴留给某家的,害得某家在床榻上躺了半年。”
梁三提着酒壶来到袁敏的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我请你喝酒!”
袁敏按住酒杯道:“你先说清楚,盐商被劫一案不是你做的!”
梁三瞅着袁敏道:“你居然在怀疑我?”
袁敏道:“你们来的太蹊跷,某家不得不问一句,问清楚之后我再喝你的酒,可以喝的痛快一些。”
梁三正色道:“盐商被劫的当晚,某家在陪我家姑娘去找一个叫做花婆子的老虔婆算账。
知府潘达可以为某家佐证。”
袁敏点点头道:“此事我知晓,为何?”
梁三笑道:“此事你最好不要管,我家姑娘没进王府之前,全家被人害死,这一次是来讨还一个公道的。”
袁敏这才拿开手,端起酒杯道:“我们喝一杯!”
梁三笑道:“好!不过,一杯可不够!”
转瞬间,两人就杯来盏往的喝的痛快,这让留守在一边的锦衣卫,以及云氏火枪手一个个面面相觑。
钱多多听云春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后摇着头道:“这些年,老贼寇们一个个都修炼成精了。”
云春咧着嘴道:“早就说了梁叔聪明着呢。”
何常氏在一边听的清楚,终于明白自己伺候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了,一张原本被锦衣卫吓得发青的老脸,马上就有了血色。
潘达被安置在一个木头架子上,肥硕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厂公根本就是看中了他的家财。
只是借助秦王府的事情发作出来罢了。
很心里恨极了,却不敢恨曹化淳,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秦王府的事情给一个太监说出来。
宗室与宦官,尤其是东厂太监,从来就是宗室的大敌。
以前东厂跋扈,锦衣卫嚣张的时候,天下藩王人人害怕三分。
自从魏忠贤被活活勒死之后,锦衣卫,东厂中人再无嚣张跋扈的气焰。
这个时候宗室与宦官的位置已经调换了。
他潘达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袁敏与梁三的对话很快就变成文字出现在曹化淳的案头。
曹化淳看过之后轻笑道:“贼寇成了秦王府护卫,怪不得关中如今变得针插不进,水泼不湿的。
我就说嘛,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看样子,秦王府不老实了。
刘如意,你说秦王府女眷极美?”
黑衣宦官刘如意凑到曹化淳身边笑嘻嘻的道:“奴婢所见妇人中,此女颜色堪称第一。
最让奴婢看中的是这个女子身上的活人气息,不像奴婢以前见到的那些行尸走肉一般妇人。
厂公,要不要把这个美人儿送到陛下……”
曹化淳冷哼一声,太监刘如意就很习惯的跪在地上。
“陛下殚精竭虑者是为了大明江山,至于美人儿,陛下毫无兴趣,这时候给陛下献上美人,可不会招来陛下的赞叹。
刘如意啊,你想要当秉笔太监,怎么还没有参透陛下的心思呢?
只要是有损大明江山的事情,陛下都能下狠手处决。
刘如意连忙叩头道:“多谢厂公指点”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我这身子恐怕是不成了,你们一个个要争气,别看现在我们处境艰难,只要陛下一天不能跟臣子们相互信任,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总有重用的一天。
我问你,潘达的家产查抄完了吗?”
刘如意低声道:“黄金一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两,白银一九万八千四百三十三两,其余财货,奴婢还没有入账,这就拿来请厂公过目。”
曹化淳剧烈的咳嗽一阵,等喘匀了气对刘如意道:“这一次就不漂没了,尽数上呈陛下吧。
再去把扬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喊来,让他们看看这位吏部考评优等的扬州知府这些年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另外,记着,一定要把案子办成铁案。”
刘如意笑道:“这么多钱财,如果还不能办成铁案,奴婢这就用白绫子上吊去。
不知扬州知府的家眷,该如何发落?”
曹化淳摆摆手道:“把秦王府要的人给人家活淋淋的给人家送过去,就说老奴曹化淳这厢有礼了。
其余的发卖了吧!”
第五十一章过程很重要啊
很久以前,云昭就告诉过钱多多,如果王朝强大,那么官员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
百姓来办事的时候之所以毕恭毕敬,那是在尊敬你代表的国家,代表的衙门,而不是你这个人有多大本事。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牵一条狗来当蓝田县县令,来办事的百姓也一定会夸奖这条狗叫声洪亮,清脆,毛色鲜亮,怎么看怎么喜欢。
当王朝开始没落的时候,国家这个名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时候要是再牵条狗去当蓝田县令,这条狗十成十的会被百姓丢进锅里炖了,即便是不被百姓炖了,也会被上官或者部下给炖掉,规则已经不重要了,也没有人理财规则。
这样的狗官,被人炖着吃完了人家还会说狗肉塞牙。
民意沸腾的时候官员是不好当的,这时候再火中取栗就需要很高明的手段跟超常的智商。
所以,乱世中的官员才是人精!!!
这也就是儒家常说的,乱世隐居,要独善其身的道理所在。
花婆子被送到钱多多面前的时候,潘达正在被曹化淳绑在木头架子上赤条条的让人展览。
官员们参观完展览之后,盐商们看展览,盐商们看完展览之后,潘达就被锁在木笼囚车里供所有人展览。
这时候,可就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了,烂菜叶子,臭狗屎,砖头瓦块的把潘达砸一顿,百姓们的气也就顺了。
然后,再听胥吏们念过文告之后,大家伙这才发现,扬州百姓这些年之所以过得如此凄惨的原因,就是有一个贪官污吏,全部的罪过都在潘达,手下的官吏们曾经反映过无数问题,都被这个该死的潘达因为利益的关系被压制了。
这是下情不能上达!
看过胥吏们贴出来的文告之后,百姓们才知道,朝廷这些年其实也是有很多利民政策出台,皇帝还是非常理解扬州百姓疾苦的,只是下来的好政策因为触犯了扬州知府潘达的利益,所以被搁置了。
这叫上情不能下达!
事情到了这一步,潘达的靠山放弃了潘达,潘达的同盟放弃了潘达,潘达的部属放弃了潘达,百姓们更是恨不得从潘达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潘达的老婆虽然不太好看,依旧有青楼愿意高价买下来,总有一些跟潘达有仇的家伙,愿意通过欺负这个破落户女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恨。
潘达的女儿被盐商买走了,在大宴宾客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拉出来让人们捉弄一下,达到宾客欢言的目的。
潘达倒台了,全扬州的人都开了一场盛宴……而肥胖的潘达,就是这桌奢华酒宴上的一道主菜。
处置花婆子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劳动钱多多,何常氏自己就处理的干干净净。
“姑娘你看。”
钱多多拿过何常氏拿来的花婆子的供状仔细的看了一遍沉默无语。
事情跟她预料的一样。
自己父母之所以会意外死亡,不是因为她家的桂花油卖的好,也不是家里家财万贯的让人眼红。
父母的不幸就在于生下了她这个太过漂亮的女儿,而愚钝的父母又不愿意把亲生闺女卖掉……
“爹,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你们该卖了我的,你们该卖了我的……”
钱多多软软的倒在地上,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不停的用脑袋去撞墙。
她总以为是父母把自己卖掉了,她总以为事情的真相就是爹娘不要她了,为此她不惜在被卖掉之后,以性命为要挟一定要带上弟弟,否则她就弄花脸……人家把她弟弟送来了……钱多多因为怨愤做出来的悖逆行为救了弟弟一命。
爹娘的尸骨,还在富春桂花油作坊兼小店后院的井里。
钱多多涕泪横流。
春春,花花相互拥抱着哭得稀里哗啦,从钱多多的事情上,她们发现,自己爹娘好像也没有不要她们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们能过的更好一些。何常氏小心的保护着钱多多,生怕她因为痛苦干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她最害怕钱多多弄坏那张价值连城的脸。
至于春春跟花花,何常氏只是注意着点,不要让她们拔刀自刎就好。大哭一场之后的钱多多脸上就有了笑意,这一次她流露出来的笑意不再是狡黠的,也不是智慧的,甚至不是风情万种的,而是一种由内心传导到脸上的笑容。
这种笑容,像是清风,像是春芽,像是花开,像是平静湖面上起来的微澜,更像灞桥边上被春风拂动的杨柳。
看到钱多多的笑容,何常氏的心都在颤抖,即便她是一个女人,即便她是一个已经看过无数美人儿的婆子,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是人间至宝!
花婆子的口供上记录着一个凄惨无比的故事,钱多多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供状中父母遭受的每一次伤害,对她来说都是父母给她的爱意,可以修补她残破的心,也能让她全身暖洋洋的。
钱多多细心地将这份供状折叠起来,细心地用丝绢包裹好,又装在一截竹筒里并密封好,最后装进一个牛皮筒子里面,交给梁三道:“把这个东西用最快的速度交给少少。
告诉他,爹娘至亲,错在他人!”
梁三嘿嘿笑着接过牛皮筒子,瞅着钱多多的脸笑道:“多多真的很好看。”
这样的话钱多多听的多了,此时此刻被梁三一夸,她竟然微微有些羞意,低着头道:“以前我就不好看吗?”
梁三大笑道:“以前我们都叫你小狐狸精来着。”
说完就哈哈大笑着去帮钱多多安排信笺去了。
钱多多微微一笑,蹲身朝远去的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夸奖。”
梁三笑的声音越发的大了。
“花婆子呢?”钱多多淡淡的问何常氏。
何常氏一转身发现云春,云花不见了,连忙道:“姑娘快去,春姑娘,花姑娘刚才说是要去把花婆子剁成肉酱呢。”
钱多多摇头道:“不要紧,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我只要看一眼就好。”
云春,云花到底没有把那个老婆子剁成肉酱,这种事一般都是一个叫做聋二的人干的事情。
没有把聋二带来扬州,云春,云花非常的失望。
钱多多真的只看了那个被云春,云花殴打的凄惨无比的花婆子一眼,看的很仔细,确认就是这个婆子当初买了自己,确认了就是这个婆子当初把她剥的光溜溜的检查公母之后,就对跟着进来的云氏护卫们道:“装进麻袋里沉塘吧。”
护卫二话不说就用绳子将挣扎不休,哭喊不停的花婆子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就装进麻袋里,走到院子里随手就丢进了落满琼花的池塘。
池塘里的水不深,也就三尺,堪堪没过麻袋,眼瞅着一大串气泡骨碌碌的冒上来,钱多多神色安静。
“多多看着她淹死了,我们再丢出去。”
护卫们也听说了钱多多的事情,事情办的很贴心。
钱多多施礼道:“多谢诸位叔叔,还要劳烦诸位叔叔带我走一遭富春桂花油作坊。”
一个年级稍长的护卫道:”已经安排好了,井里的遗骸已经起出来装棺了,梁三找了和尚要念《往生经》,多多换上孝服一会就去。
可惜少少不在,少了孝子。”
钱多多微微笑道:“不用了,我要带爹娘离开扬州这个不让好人好好过活的地方,我要等少少回来,我们一起给爹娘在秦岭找一个好地方安葬,安葬在我们可以看见的地方。
在那里,就没有人,也没有恶鬼欺负爹娘,他们可以好好地睡了。”
第五十二章死亡是一个大问题
一头肥硕看起来又非常彪悍的母猪摇摇晃晃的从秃山上下来,乖巧的排在进城长队的后面等待检查入城。
“娘,我后面有一头猪!”
一个小孩子惊恐的往母亲怀里钻。
母亲回头看看那头肥大的野猪,抱住孩子低声道:“那是城主的亲戚……不咬人。”
站在野猪后面的云昭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低头看看摇晃着脑袋四处乱嗅的野猪,收回了快要从嘴里吐出去的恶毒骂人的话。
仰着头看高大的玉山城,心情也就变得好了起来。
通过六年的建设,玉山城已经建好了一半。
高大的石墙彻底封锁了山谷口,这里只留了一道门进出,装的满满的货车占据了两条通道,也就只好委屈行人慢慢排队进出。
天色已晚,出城的人比进城的人多,这是因为,玉山城基本上不留外人在城里过夜。
能住在城里的人,首要条件就是需要有自己的房子,云氏庄子不留外客,也没有客栈这种东西。
因此,城里居住的人也大多是云氏庄子上的,以及一些跟云氏亲近的人。
当然,学生们都是住在玉山书院的。
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即便是云昭也没有获得优待,虽然过程比起别人来简化到了极致,拍拍云昭的腰这样的动作还是要做的。
城里普通人不能携带武器,这是一条死规定,无人能够避免。
大野猪自然是没人为难的,人家的窝就在城里,不让进去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今天一大早,大野猪就哼哼哼的叫唤着拱开大门,自己溜达着出了云氏大宅,又出了第二道高墙,然后就直奔城门去了。
庄子上的老猪倌看了大野猪的屁股,就告诉云氏看门人,这头野猪发情了。
尽管老猪倌手里还是有几头种猪的,可是,事关大野猪,老猪倌却是不敢随意的,所以,就放了大野猪出了城池。
云昭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人家大野猪偷情,他是去秃山上看城堡修建进度去的。
说实话,整个云氏庄子,其实就是一个死胡同,如果没有相互可以为依仗城堡,在军事上来说,就是一个死地。
因此,云氏这才找人在秃山上准备修建一座军事堡垒。
傍晚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神清气爽的大野猪,也就一起作伴回家。
五月的玉山美的不可方物,云氏庄子也被绿树环绕,再加上密布的沟渠里流淌着雪山融水,更让这里变成了人间仙境。
云昭从来就没有将云氏庄子打造成一个军事堡垒的意思,如果这里都被人家兵临城下了,他觉得自己早就带着母亲跑进秦岭里去了。
所以,对防御来说非常不利的大树,云昭没有砍伐,更没有把云氏庄子弄成不毛之地。
云氏大宅前边的空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沿着那个破旧的铁匠铺盖起来了一座杂货铺,然后,那里就接二连三的有新店铺往外冒。
这座还算平坦的山谷属于所有云氏庄子的,只要是庄子里的人跟邻居说好,就能盖房子,不像云家的地那纯粹是私人的。
云昭最烦走在路上要跟无数人打招呼这种事情,所以,他就低着头跟在大野猪后面想要安静的回家。
“阿彘,你跟着野猪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来,云昭低声哼了一下,掀掀嘴唇露出白牙表示了不满,就继续向家里走。
“阿彘,等一会,看看我爹给我说的新媳妇!”
“你新媳妇我看个什么劲是。”
云昭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憨傻憨傻的云树准备可怜一下这个胆小的家伙。
说起来,云树就是云氏的耻辱,一个有强盗血缘且长得五大三粗的关中大汉,居然害怕见血,见血就倒地打摆子,吐白沫。
不像他的哥哥云杨,一天不见血就浑身不舒服。
有时候云昭觉得这是管家云旗的一个招数,就是不想把这个小儿子送上战场,好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养老送终的人。
这件事云昭从来没有拆穿过,倒是云杨对弟弟的事情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据说,他还跟父亲狠狠吵闹了几次。
不过,从哪之后,他也就不再提带弟弟进入军队的事情了。
云昭其实对云树的选择还是比较满意的,就以个人素质来论,云树确实不适合成为军官。
不过,云旗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阻挡了很多连云树都不如的人进入军队的心思。
“女家是谁?你爹不可能给你娶一个外乡女子。”
“聋二的闺女杨春花。”
云昭怀念一下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春春跟花花,然后就对云树道:“是不是胸大屁股大的那个?”
云树有些扭捏的道:“长得俊着呢,你看,她过来了。”
云昭很自然的靠在云树的身边的树上,一把将云树从树后面拽出来道:“要看就好好的看,躲起来算什么?”
杨春花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被云昭勒住脖子的云树,脑袋快要垂到地上了,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用绿布盖着竹篮子。
云昭呲着一嘴的大白牙笑道:“有好吃的怎么不给你相公一点?”
还以为这个害羞的女子会跑,没想到她居然慢慢的磨蹭到云昭身边,举着胳膊将蒙着绿布的篮子递了过来。
云树一张脸涨的通红,杨春花的脸也红的跟红布一眼,云昭看的有趣,就掀开了绿布,看了一眼就打叫道:“天啊,居然是甑糕,你这是放了多少红枣啊。
这是给云树的?我先吃一口!”
云昭探手从柳树上撅断一截柳树枝子,再折断一下就成了一双筷子,在自己袖口蹭蹭,就狠狠的挖了一筷子甑糕。
眼看云昭吃的香甜,云树居然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拉住杨春花的手,就躲到树后面去了。
眼看着杨春花也半推半就的被云树拖走,云昭怒道:“春花,你小心了云树的脸比我家大野猪的屁股还红。”
两人去了树木更加密集的地方去了,云昭一个人提着篮子用柳树筷子不断地挖甑糕吃。
“给我也吃一点。”
冯英非常自然地走过来,学着云昭的模样撅断了柳树枝子当筷子使唤,她吃的比云昭快多了。
“看到这些你高兴不?”
冯英边吃边问,还用筷子画了一个圈子,像是把整个玉山城都容纳进来了。
“高兴,我就是为了这些才开始干事情的。”
冯英抬头朝云树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喜欢朴实的模样,尤其是看见自己种的花开了,种的树结了果子,心头就越发的喜欢,你现在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
云昭笑道:“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关中最麻烦的一家人你准备怎么解决?这家人可不是你用怀柔之策就能解决的。”
云昭笑道:“你是说刚刚被晋升为秦王的朱存机?”
冯英笑道:“是啊,现在,这家人在关中的存在你绕不过去。”
“你觉得我该怎么解决?灭他满门?”
冯英摇头道:“我就是没答案,才问你。”
“朱存机来找过两回,我们攀谈甚欢。”
“你相信朱家人吗?”
“不相信。”
“那么,你相信朱家人说的话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谈正在被李定国围城强攻的襄阳城里的襄王朱栩铭。”
“哦哦哦,这可不是一个好话题,你们怎么谈的?”
“我打赌襄阳城会被攻破,襄王不会死。”
“朱存机怎么说?”
“他认为朱栩铭死定了,然后告诉我说,他以后不想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也不想死!”
第五十三章四糜子的忧伤
死亡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慷慨赴死。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基本上都是人中传奇。
不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人,如果做到了慷慨赴死,如果被人看见,不是被写进了史书,要嘛,就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这是人家用命换来的,云昭虽然很尊敬,却一点都不羡慕。
云昭只可能在无可奈何之下干出这种慨然赴死的举动,比如为了母亲,以后为了自己的孩子,至于妻子,可能要看情况。
为母亲不是因为学《孝经》学傻了,而是为了还命,为了孩子这纯粹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一种选择,至于妻子,还是一起白头到老好了,就不要说生生死死这种晦气话。
云昭自问做不到,他觉得朱存机也做不到,所以,这家伙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提前打招呼,希望云氏一旦想要干掉他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方法,不一定非要弄得血淋淋的。
从这一点可以看来,大明的藩王对大明王朝的忠贞之心还是不足的,甚至比不上一些普通人。
云昭想想史书上那些投靠建奴,以及李洪基跟张秉忠的藩王,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恶心。
“一定要正大光明!”
冯英吃完最后一口甑糕,瞅着云昭的眼睛认真的道。
云昭丢掉手里的柳枝筷子道:“为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觉得也不错。”
“我最近读了很多书,发现民意如水。”
云昭笑道:“民意是可以引导的。”
“怎么引导呢?”
“想要快的话就用武力,想要长久就改写史书,这些法子,历朝历代已经用烂了。”
冯英蹲在云昭身边,双手托腮以极为不文雅的模样忧愁的道:“这里的学问怎么总是跟我在石柱学到的学问不太一样呢?”
云昭笑道:“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学问,说实话,这里的学问大多是实用的学问,能教出很多立刻就能用的人,可是,论到坚定人的意志,豁达人的心胸,这些实用学问是比不过你学的那些学问的。
不过,揣测人心这种事情一般是玄学,有的人丢进强盗窝,他长大以后也会是一个正人君子。
有的人就算是正人君子所生,长大后该是一个坏蛋,他依旧是一个坏蛋,所以,我们只能引导争取不好不坏的那一部分人,再用律法来管教那些坏蛋。”
“所以,你觉得朱存机是一个无节操的坏蛋?”
云昭摇头道:“朱存机的位置本来就不稳当,他哥哥本来就死的蹊跷,加上他又是一个庶子,他的父亲妃子众多,又能生,后面还有无数个弟弟,天知道那一天就会跟他哥哥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种情况之下,你让他哪来的精力来为国尽忠?
他死掉才是最让他恐怖的事情,所以,对朱存机来说,活着才能享受目前拥有的一切,死掉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云昭说完话,就站起身,冯英也站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发现冯英似乎比自己高。
冯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迅速变矮了一些,云昭瞅着她的裙子道:“比我高就比我高,弯腿干什么?”
冯英笑道:“秦将军给我说过,女子有时候委屈一下自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落下来。
你说,我这样委屈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呢?”
云昭本来还想口花花的评论一下冯英的大长腿,杨春花却捂着脸从树林子里钻出来,取过放在地上的篮子,一溜烟的跑了。
云树慢吞吞的从树林子出来,见冯英也在,老脸忍不住红了,嘿嘿的傻笑着就沿着杨春花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以后会很快活吧?”
冯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云昭道:“要求低自然容易满足,要求高就很痛苦了,好东西都需要自己去奋斗才能得到。”
冯英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就到:“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小楚该生气了。”
云昭笑了笑,就与冯英一起回到了云氏大宅。
才进门就看到明显变得更加丰盈的小楚,本来迎面走过来的小楚见小姐跟云昭一起进门,就极不自然的拐进了马厩。
回到书房的云昭,才歇了一口气,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就在云昭的案头放了一堆文书。
“这一份,您要看红笔勾勒的这部分,其余的都是废话,孙传庭跟李洪基在潼关打的不分胜负,粮草跟不上了,开始要我们支援他们一部分,可以从明年朝廷划拨给秦军的例份里还。
我觉得他是在放屁,秦军明年能不能有划拨还两说呢,一句话就要我们供应他两万担军粮,我以为,没有抵押,不能发放。”
云昭才要说说话,这个该死的麻子又把一份文书放在云昭面前道:“这是云福统领要求划拨的军粮文书,有问题的地方我也用红笔勾勒出来了,他们的要求太过份,肉食的比例提高了两成。
我认为应该在上季度的基础上再削减一成,不能养成他们大手大脚的习惯,同时也应该派人去查一下武关隘口的账目,军中粮食从来都是按照超等供给,我不信他们能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吃光一季的粮食。
这种坏习气不能助长。”
云昭木木的瞅着这个被自己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麻子,哑口无言。
“徐五想,你在办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五次吗?”
云昭想了想,还是老实的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
徐五想抽动一下满是麻子的脸道:“我得过天花,这张脸算是毁了,比不了你们这些漂亮人,如果再不把事情想清楚去办的话,我这样的人对你还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连忙道:“我这里论才不论貌!”
徐五想撇嘴道:“骗鬼去吧,你们一家子都习惯以貌取人,既然论才不论貌,我这个玉山书院大比第三,怎么不见你家的那些妹子贴过来?”
云昭怒道:“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徐五想道:“是你告诉我,作为你的秘书,万事不能瞒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怎么?觉得不好听,要不,我以后就把我要说的话伪饰一下,我的《诗经》《楚辞》《汉赋》学的不错,保证以后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诗歌一样好听,至于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你老师是张贤亮是吧?”
徐五想有些恼怒的道:“请用尊称,张师也是你的先生。”
“可你跟我说话就很无理啊。”
“你就说我有没有用吧!”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有用,能把我这里所有的文书安置的井井有条,并且能回答上我所有要问的问题,有些事还能想在我前头,办事也从未让我失望过。
当然有用!”
徐五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朝云昭拱手道:“少爷,我就这点用处了,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用处发挥到极致,让自己最大限度的对少爷有用,就对不起少爷买我用的那四十斤糜子。”
云昭起身握住徐五想的手道:“以后不要再提那四十斤糜子,你们每次提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我听得老大不自在。”
徐五想嘿嘿笑了一声,一张脸抽吧起来,显得更丑。
“少爷,我们还是继续审批公文吧,你看,蒲城这地方是有问题的,这里土质疏松,不好修渠,当年龙首渠穿越商颜山走的可不是明渠,是暗渠,如果我们可以找到当年那道暗渠加以修整,就能从澄城县引洛水灌溉蒲城、大荔一带田地。
我翻阅了无数古籍,已经对当年的龙首渠有了一定的认知,当年在汉朝时修建这条水渠,用的是井渠法!
如果少爷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我去蒲城,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重现史书上记载的七里井渠!
让我蓝田县界碑抵达蒲城,大荔县一带。”
第五十四章越来越好的蓝田县
“事情理顺了吗?”
云昭看了一遍文书,合上之后,用手指揉按着眉心问道。
“蒲城县令张永,大荔县县令何永道盼我蓝田县进入如盼春雨。”
“用手段了吗?”
“用了一些,张永还算不错,何永道我建议撤换一下,此人太贪,且毫无廉耻,待此人被撤换之后,在他去职还乡的路上应该遇到强盗才对,他的钱财都是大荔县的民脂民膏,不能带走。”
“换什么人呢,你的同窗?”
“同窗们虽然能干,资历却是不够的,三两个年轻县令大明朝廷还能容忍,七八个,十几个年轻县令,上官不会同意,百姓也不会同意。
尤其是那些候补了几十年还没有当上官的候补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疯。
所以,少爷,我开会之后决定,不能鄙弃那些旧文人……“
“等等,旧文人?这个词是谁告诉你们的?”
“还用别人说?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嗯嗯,要是传扬出去,你们会因为被人家口诛笔伐而死!”
“不要紧,我们找一些能扛得住的,且会说话的,喜欢辩论的人去带头好了。
比如韩陵山那种骂遍玉山无敌手的人,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害怕跟人对骂。
哦,说一件事,你别生气,韩陵山下山之后找的第一个对骂对象就是少爷的外公秦培亮,说他白白当了三任西安学政,却没有教导出一个可用之才,导致西安府的官员全是江西人,还说这就是江西填西安。”
云昭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老头被气死了没有?”
徐五想笑道:“人家大人大度,把门关上了,韩陵山在人家门口喝骂了两天,这才去了西安府学,人还没进府学,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有一个疯子要来府学进学了。”
云昭继续捏着眉心道:“还有什么糟心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吧。”
徐五想翻看了一下文书道:“有人想在蓝田县修建瓷窑,很大,很大的那种,据说是传承下来的耀州窑青瓷手艺。
如今,耀州那地方的人已经没法子过日子了,所以就想把全部家当搬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耀州窑离开耀州还能叫做耀州窑吗?耀州距离蒲城不远,让他等着,等龙首渠重见天日的时候说不定蓝田县的手脚就能伸到耀州了。”
徐五想摇头道:“他们快要饿死了,在耀州烧出瓷器来也没地方去卖,流寇来一次糟蹋一次,他们等不住。”
“我们这里的土能烧窑?”
徐五想道:“人家来蓝田县卖瓷器的时候,在蓝田县南边发现了瓷土,这才有了搬家的想法。
不过,人家说了,要来就一个村子全来,如果不要全村的人,村子里的手艺人也不来。
还说,他们以后只管造瓷器,至于卖瓷器这种事情他们是不管的,还说了,全村人只会烧瓷器,不会种地,也不打算种地!
少爷,大明的瓷器作坊历来是官窑的天下,南北占遍了,像耀州瓷这种手艺其实很不错,他们出产的青瓷堪称一绝,其中他们家的老祖宗手里还握着“青天釉”手艺。
据说釉中含有玛瑙,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有如堆脂,视如碧玉,扣声如馨,质感甚佳,有“似玉非玉而胜似玉”之说,色泽素雅自然,有“雨过天青云**”之誉。
我以为,可以答应他们,咱们蓝田县现在啊,生意不好做,除过粮食之外,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那些蠢婆娘们织的老粗布,也就是草原上的人喜欢,问江南的客商,人家连瞅都不愿意瞅一眼。
要不是我们规定,进入蓝田县做生意一定要购买粗布,那些织布的蠢婆娘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啊,耀州窑这事一定要拿下来,既然那些工匠们不愿意种地,我们就不要他们种地好了,反正能种地的人太多,让他们长年累月的去烧瓷器,比种地划算。”
云昭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因为他发现,徐五想这种人的思想似乎已经脱离了大明人的思想轨道,居然已经脱离土地束缚了。
他甚至敢打赌,‘
赌徐五想接下来一定会给他弄出一家硕大无朋的国营工厂出来。
果然!
徐五想见云昭瞪大了眼睛,立刻就明白县尊对这事情很感兴趣,就继续用诗歌一样的语言继续蛊惑道。
“我蓝田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县尊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胸有沟壑之人,玉山更是集天下钟秀于一身,如果……”
云昭瞅着徐五想那张精致的麻子脸哀叹一声道;“有没有法子把你脸上的麻子全部去掉?”
正在拍马屁的徐五想一时间跟不上云昭跳跃性的思维,不过,玉山书院大比第三名终究不是白给的。
立刻道:“这就要麻烦聋二帮我把这张脸皮掀掉,看看能不能再长出来一张脸,我估计是不成的,脸皮掀掉后估计更难看,反正我这个人是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要求不能过高,您就将就着看?”
云昭又叹息一声道:“卞和为了一块璞玉丢了两只脚,你这块璞玉想要让我妹子们发现,你觉得你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徐五想摇摇头道:“没想娶您妹子,她们的长相也不好,更没打算让您弄得满天下人都是您妹夫,这一点用处都没有,当妹夫的该背叛的时候还是会背叛。
我还想要一个绝色美人呢,等我攒够了钱,就托人去扬州给我买一个,以我的本事很快就能攒够钱,不着急。
多多姐说了,扬州尽出美女,像她那样的只是一般般!”
“她这么跟你们说嘛?连她出身都不放过?”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师姐师弟的,跟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四十斤糜子买来的,谁都知道,我羞愧了吗?”
云昭咳嗽两声,拿起文书飞快的签了字,署上名字,用了印信,然后递给徐五想道:“去办吧,龙首渠的事情还是交给水官去做,军队上的事情云猛带人去查,你们现在不要树敌。”
徐五想点点头,就抱着文书离开了书房。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云昭也就在书房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内宅,他总觉得自家姐妹的眼睛是瞎的。
高杰这样的混账也配算是良配?
开头就开错了!
回到后院,云昭看看母亲的样子,就对自家姐妹择婿的事情有些绝望。
“嫁人啊,就一定要看准喽,不能委屈自己,咱家现在还不用看别人脸色,尽量挑自己喜欢的。
好过一辈子,难过也是一辈子,鞋子合不合脚自己清楚。
就像你兄长,找来的两个女子我都不满意,一个风尘气太重,名头不好听,一个又太刚硬,不像是一个好生养的。
可是呢,你兄长喜欢,我就只好装聋作哑,我这个婆婆将来难做喽!”
“可是,多多漂亮啊,冯英不好!”也不知是哪一个姐妹在乎乱插嘴。
“不是多多不好,是她的心里面总装着一股子恨意,这就让人很难亲近起来,这孩子要是转不过这个弯子,这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冯英呢,也不错,就是这个孩子比较傻,如果她肯放下手里的弓箭,刀子,脱掉劲装,整日里把自己收拾的像一个女子,我还是很喜欢的……“
云昭偷听了一会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这个时候是母亲每天最舒服的时候,坐在后宅,被姐妹们簇拥着,臧否一下身边的女子,这种成就感,让她快活。
云昭刚来的时候,夜晚的玉山上是一片死寂,现在,多了无数的灯火,这些灯火被白雾笼罩的朦朦胧胧的,比不上天上的明月,却是人间的灯火,很温暖。
蓝田县变得越来越好,给了很多人希望,云昭不想让这些人的希望破碎,即便是梦,他也要把这个梦从梦境里照进现实。
第五十五章胜利?太可笑了
一个地方如果正在朝好的方向前进,一般来说,他就会变得越来越好,变好的速度也会快的惊人。
蓝田县就是这样。
当别的地方民不聊生的时候,蓝田县人过的富足安康,这里自然就成了一个黑洞。
这个黑洞什么都吸收,从富裕的百姓到赚钱的产业,再到各种人才,只要做到这一步了,蓝田县变得富裕也就理所当然了。
当然,这样发展的后果就是蓝田周边的地区就会变得更加穷困,这里的人就越发的想要进入蓝田县。
这是死循环,只要蓝田县不倒,这个循环就不会结束。
只要蓝田县这颗大石头开始滚动了,等他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过上好日子是所有人的期望,云昭决定满足这些人的期望。
洪承畴受了重伤,他的期望云昭没法子满足。
冲阵的李洪基如同一头疯虎,他身边的群寇就像是一群饿狼,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冲锋。
不论洪承畴组建起多么厚实的战线,还是被那些拿着木叉,铁锨,简陋武器的人给撕破。
甚至有悍贼高举着双刀,一度冲击到了他的本阵面前,以至于他这个不擅作战的人也不得不抽出佩剑与悍贼的厚背砍山刀对碰。
“这就要教你一个乖,千万不要拿佩剑去作战,那东西确实好看,跟人对砍的时候屁用不顶,要不是我的铠甲还成,我估计会被刘宗敏砍成两截。
即便是有铠甲护着,他那一刀还是弄断了我三根肋骨,脖颈上还被踹了一脚,我觉得我的脖子已经断了,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被医者绑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洪承畴跟以往一样健谈,可能是死里逃生的原因,话更多了。
“你不是有很多火枪吗?”云昭忍不住问道,毕竟,云氏本部全部都是火枪手。
洪承畴换了一个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道:“我也这么认为,我以为在枪林弹雨中,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害怕,谁料到当李洪基的老营人马开始冲锋的时候,他们好像不怕死,明明已经被我的部下像割麦子一样放倒了那么多人,后面的人还是会冲上来,火枪手来不及重新填装弹药,只能拿着火枪跟人家对战。
然后,结果就很凄惨。
白马坡一战,我的部下战死了两千七,如果不是从家里带来的亲兵愿意为我拼命,我差点被李洪基活捉。
这一战是硬桥硬马的一战,战败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陛下很不满意,夺了我的职位,让我来西安养伤。
正好过一段舒心日子。
对了,你守住了武关道,居功至伟啊。”
云昭笑道:“我要是守不住武关道,你跟孙传庭哪一个敢跟李洪基野战?”
洪承畴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孙传庭还是不放心把后背给你,他的秦军,没有全部投入战场,导致我们跟李洪基作战人手不足,处处漏洞,这才让贼寇们有忽东忽西乱跑处处破袭我们的防线。
你不是已经拉拢孙传庭老婆跟我们一起做生意了吗?他怎么还是不放心你?”
云昭叹口气道:“云氏以前做过盗匪,还被他处置过,这个槛,孙传庭可能过不去了。”
洪承畴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昭道:“一次做贼,一世是贼啊。”
云昭摇头道:“你该明白,我从来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不论是官府,还是贼寇,我都没有什么兴趣。”
“你在等这个世界糜烂是吧?这一次你可能要失望了,张秉忠虽然在进攻襄阳,可是呢,一旦他进入了襄阳,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襄阳城里还有襄王,死死的用家财支持守军,张秉忠此时应该已经入城了。”
听洪承畴这样说,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王国贞迟迟不支援襄阳城的原因?
即便是战略是对的,友军该救援的时候还是要救援的,以前,陕西贼乱的时候,朝廷放弃了陕西,现在贼兵乱襄阳,南阳的时候,朝廷又放弃了襄阳,南阳,要是再多来几次,这大明天下也就不用要了。”
洪承畴冷哼一声道:“只要杨嗣昌的战略起作用了,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藩王?”
云昭捂着脑袋牙痛一般的吸着气道:“这就是传说中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成功是吧?”
洪承畴大笑一声,可能弄疼了伤口,捂着腰道:“这句话还是很精辟的,不管襄王如何,杨嗣昌还是会成功的。
李洪基跟我恶战了一场,损兵折将在我之上,后继乏力已经是必然,孙传庭不可能看不出这个局面来,他这人惯用绝户计,李洪基落不了好,就是不知道他能否逃脱。
猪,只要这两股贼寇被剿灭,平定,天下间其余贼寇不过是疥癣之疾,天下大定就在今年。
你如果没有起兵造反的意思,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当你的西安同知,你是陛下夸奖过的人,这些年给朝廷供应粮草也大方,更没有少朝廷半文赋税,在陛下眼中,你这样的人已经是很好的官员了。
至少比山东的草头总兵刘泽清,洛阳的杀良总兵左良玉,锦州的逃将祖大寿,以及八闽以郑氏为长城的郑芝龙,蜀中一柱国的秦良玉……人要好的多。
陛下就算是要收拾你蓝田县界碑乱跑的事情,也会先收拾我前边说的那些人,你在蓝田干的事情总有借口说的过去,毕竟,你云氏从没有辜负过朝廷,加上这一次守住了武关道,就算是有人要针对你,经过这件事之后,也会停了对付你们的心思。”
“别人也就罢了,我怎么就比战功赫赫的秦良玉将军好了?”
“石柱土司地,很久以前就只认马氏,不认朝廷了,你可知自从万历二十七年开始,朝廷就没有受到石柱土司上缴的一文税赋。
你以为朝廷为什么每战必用秦良玉?
你真的以为除过秦良玉之外,我大明再也没有找的出来的可以作战的将军了吗?
你以为我们一定要把一个女人支使的出生入死的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将石柱土司辖区里面的男丁尽量的消耗掉,如此,石柱一地才能依靠朝廷压制周边的土司,马氏也不生反叛之心。”
云昭听得目瞪口呆,咬着牙道:“秦将军好冤啊”
洪承畴冷笑一声道:“她真的那么冤枉吗?她的兄长秦翼明此次在河南剿匪,明知我与孙传庭兵力不济,他手下有三万兵马却托词粮草不济,迟迟不进河南。
杨嗣昌给他派了纹银八万两,他这才慢吞吞的由河北赶往河南,等他来河南之后,李洪基应该已经被孙传庭绞杀了。”
洪承畴说话,历来是需要仔细思考的。
云昭想了一会道:“既然李洪基马上就要被剿灭了,秦翼明为何还不快快进军,捞取最后的军功呢?”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因为人家军功足够多了,人家不想要军功了,人家只想要粮草,要物资,要钱,要人,就是不想要军功,猪,你明白了没有?
人家在害怕陛下行飞鸟尽,良弓藏的手段呢,就这一手,没有人比皇家干的更加顺手,更加随意了。
当年李成梁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这种事,养寇自重,何来现在的建奴之乱?”
云昭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觉得我应该上折子把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告诉陛下。”
洪承畴呵呵一笑,指着云昭道:“快去说,如果不知道门路可以交给我,我帮你上奏。
猪啊,宦游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现在多渴望回到老家陪老娘吃顿饭,跟寒妻多团聚一些日子。
如果现在回去的话,寒妻应该还能有机会为我生一个孩子……”
第五十六章有追求就是好样的
“其实你可以辞官不做的。”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冷笑道:“凭什么?某家十年寒窗,铁砚磨穿,这才混到现在的地位,进一步千难万难,你叫我退让,某家如何能够甘心呢?”
云昭笑道:“洪氏老祖宗已经年迈,嫂夫人独守空帷多年,日盼夜盼你回归,你却一个人在外边漂泊,吃不好,穿不暖不说,还被贼寇殴打,这还是让人过的日子吗?”
洪承畴大笑道:“总要混到一国宰执,青史留名才好回家。”
云昭道:“那时候,你估计就生不出儿子来了,只有抱孙子的份,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回家,意义不大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有招揽我的意思。”
“你要来,我有多大的权限,就给你多大的权限。”
洪承畴笑道:“一字并肩王从来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我要是真的来到蓝田县,真的拿到了跟你一样的权限,不出五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对没有共存的可能性。
猪,你对权力的认知还是不足,以后招揽人家的时候呢,老老实实的把位置摆正,该给人家的莫要小气,不该给的早早地断绝他的念想,以谁为主呢一定要说清楚,讲明白,还要给所有人划下一条红线,越红线的人,伸手砍手,伸腿剁腿,不敢有半点仁慈。
一个人再有用,如果总是觊觎你的位置,这样的人就不能要,能力越大害处就越大。
你想招揽我也不是不成,一定要等我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再伸手拉我一把,这个时候我才能死心塌地的帮你。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很清楚,只有你是真正想要我这个人,看上了我这一身的才华,到时候啊,投奔你也就顺理成章,心存感激之下呢,也就不会再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云昭满意的道:“好的,我记住了,一定要等到你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身败名裂的时候再招揽你来蓝田县享福。”
洪承畴正要点头表示同意,忽然皱皱眉头道:“为何一定要等我身败名裂之后呢?”
云昭道:“这就是你刚才教我的手段啊,你不身败名裂谈何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你那么大的名气,再加上亲朋故旧一大堆,你要是不身败名裂我一个陕西土著怎么敢用你?”
洪承畴想了一下痛苦的道:“是这个道理啊,不过你也就是想想,我不会把自己混到那个地步的。
要不,我们继续打赌?”
云昭摇头道:“我不跟你打赌,赢了你的赌注我一般会失去更多。”
“你在归化城的布置准备的如何了,能不能派上用场?”
云昭摇头道:“归化城现在就是吸血鬼,不停的在吸允黄台吉的血,也在吸允张家口商贾们的血,当然,有时候可能还要吸一点我的血。
所有人都在期待归化城能够复兴,所有人都希望归化城周边出现沃野千里的局面。
这时候不可能对你或者朝廷有任何帮助。”
洪承畴道:“有希望就好,有你在塞外,我们至少不至于眼看着建奴纵横塞外而束手无策。
听说你跟高起潜闹翻了?
答应给天雄军的炮子跟火药还有希望吗?”
云昭皱眉道:“高起潜很是惜命,他一步都不肯离开西安城,这让我没法子对他下手。
所以,只好从他身边的宦官助手,张云汉,韩赞周两人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架空这个死太监。
我觉得不出一月就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洪承畴点点头道:“有办法就好,天雄军目前的处境很困难,我此次战败,他们身上的压力就会更重,所以,在被陛下革去我的职务之前,我把军中剩余的炮子跟火药全部转交给了卢象升,算是帮你完成了承诺,等你拿到那些炮子跟火药之后,记得连本带利的还我。”
云昭惊叫道:“你这算盘打的太好了,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军营给新上任的人,等你重新掌控大权之后,只要从我家里拉东西,你的军营立刻就会满满当当,又成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
我问你,你们这些官都这么无耻吗?”
洪承畴笑道:“猪,你既然怜惜这大明百姓,那就怜惜到底,军中有多苦你不是不知道,我把炮子,火药全部给了卢象升,你不会认为我这是在贪渎枉法吧?”
云昭笑道:“换一个人我一定会这么认为。”
洪承畴挥挥手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抱怨的?知道你很忙,走吧,下次来的时候莫要空着手来,看伤病人,怎么一点补品都没带呢……”
“秦王送了我两个秦王府的特产美人,我不敢带回家,要不,就送给你吧,好好地待她们,都是苦命人。”
“我才伤了腰,你就送我美人?这不是送礼,是在催命,钱财洪承畴不拒绝,美人就算了,毕竟刚刚才跟你说了思念寒妻的话,既然你没打算送,我也就不打算收了。”
云昭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绑的跟粽子一样的洪承畴道:“我们都要保重,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黑暗时刻。”
洪承畴哀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云昭离开了洪承畴在西安城的家,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很繁华,加上不停地有商家用骂人一般的秦音叫卖。以至于云昭的马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走出了那条繁华的大街。
这条繁华的商业大街,就是洪承畴跟云昭弄起来的专门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回回做生意的地方。
到了每年五月底的时候,这里就会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不仅仅有大批商贾进来做生意,更有无数的青楼在这里搭建戏台,上面有无数宫装美人在那里弹琴,跳舞,吟诗唱歌。
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唐盛世。
云昭坐在马车里瞅着外面的景象,有一些欢喜,还有一些悲凉,他还记得自己在大雁塔前听着《双面燕洵》的曲子看一些古装美人在那里跳《丽人行》。
观者如山,掌声如雷,美人儿骄傲……现在,大雁塔灰啦吧唧的,没有彩色的灯光,没有绝色美人,只有一些穿的跟乞丐一样的僧人,如同睁着浑浊的双眼,希望能有一些虔诚的香客,能施舍给他们一些钱粮。
云昭抬手把一块碎银子丢进了老僧的钵盂里面,银子跟铜钵盂相碰的声音清脆,就像是敲了一下铃铛。
还以为修为精深的老僧会漠视钱财,没想到,老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碎银子,把空空的钵盂继续放在身前。
或许,这一刻他会感谢佛祖,至于丢银子的云昭,不过是佛祖派来施舍给他银子的一个冤大头罢了。
“会跳《丽人行》吗?”
云昭问面前两个瘦弱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疑惑的摇摇头。
“听过《双面燕洵》的曲子吗?”
小姑娘眨巴着无知的大眼睛显得有些恐惧。
“我们会唱一些水磨调,也会一些新曲《牡丹亭》,汤大家的嫡传弟子来西安的时候,我们看过,自己偷偷学了一些。”
小姑娘连忙说了一些她会的东西,她很害怕自己如果继续表现的没用的话,说不定会有恐怖的命运等着她们。
“我们要去蓝田县。”为了安抚两个不安的小姑娘,云昭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蓝田县?”
“没错,我是县令。”
“我会跳舞,什么样的舞我只要看一遍都能学会。”另一个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木讷的小姑娘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可以把我们卖去青楼,我们能卖不少钱。”
云昭笑道:“你们其实可以依靠织布就能养活你们。”
“我不织布,我就是喜欢跳舞,只要能跳舞,在那里跳无所谓。”
第五十七章拔苗助长,急!
云昭喜欢有梦想的人。
因为有梦想,这会让一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的地位有多么的卑微,有了梦想,她整个人就会发光。
看到小姑娘倔强的样子,云昭就觉得距离自己听着《双面燕洵》看《丽人行》的日子不远了。
这就是希望的魅力,能够传染。
两个小姑娘自然被母亲给没收了,云昭什么都没有捞到。
以前,母亲喜欢收集钱财,现在,她好像很喜欢收集人,尤其是女孩子。
母亲有母亲的想法,云昭搞不懂。
不过,玉山教堂的神父汤若望兴冲冲的来找云昭,神神秘秘的告诉云昭他破解了玻璃的制造术。
对于这个外国人云昭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对于他会制造玻璃这件事云昭也是不屑一顾的。
什么叫做他破解了玻璃制造术,八成是他在欧洲的教会同伴,告诉了他该如何制作玻璃才对。
玻璃的历史比人们预料的要长的多,早在公元前所罗门时期,玻璃已经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财富,所以,打开所罗门宝藏的盗墓者是凄惨的。
他们冒着极大的危险,投入巨量的金钱找到了传说中的所罗门宝藏,最终收获的是一大堆腐朽的玻璃。
云昭不知道那些盗墓贼们的心情,不过,他还是知道,此时此刻,玻璃的制作工艺已经瞒不住了,从热那亚流传到了法国。
一旦离开了商人的控制,玻璃秘方也就无法继续保密了,在接下来的时光里,玻璃将成为骗局中最重要的一环流行于亚洲大陆。
当初在接受培训的时候,老师们就拿这东西严厉警告过上课的同学,身为政府的一份子,千万不要将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带入到工作中,否则,就是对人民的亵渎跟侮辱。
“这东西有什么好奇的,只需要把石英石,石灰石,长石放在一起烧就能烧出玻璃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还是把更多的心思用在火炮研究上,比如怎么才能铸造出轻便好用的大炮,如何才能避免用铜来铸造炮,这些事情才是你最重要的工作。”
云昭把话说完之后,看着汤若望那张似乎被驴子踩踏过的脸又道:“比玻璃珍贵一千倍的琉璃的制造技术,我的祖先早在制造青铜器的时候就已经发明出来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另外啊,告诉你哪些还没有从法国出发的伙伴们,玻璃在我们这里不值钱,别万里迢迢的带着一堆玻璃珠子来骗人了。”
汤若望的一张脸变得更加苍白,越发的接近达库拉伯爵的脸色,黑斗篷是现成的,就差一对吸血獠牙。
“你是神父,不要因为听了我们这里的一点常识,就把自己变成达库拉伯爵,这是不对的。”
汤若望的眼睛在逐渐变红,神情变得越发的狰狞,云昭有些不耐烦的道:“这片土地上的人骗不了,你们难道就不能去骗印度人,骗骗那些骑着骆驼在沙漠上流浪的人吗?
我听说他们也非常的富裕,你们会通过哪些漂亮的玻璃珠子骗到盖教堂的钱。”
“我不相信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博学。”
汤若望的希望被云昭无情的戳穿,心丧若死的发出了自己最后的绝唱。
云昭放下手中的笔,平静的看着汤若望道:“我们的人民,只能被我们骗,不允许外来人欺骗。”
汤若望无奈的摊开手道:“好吧,我的将军,您是睿智的,如果我们开一家玻璃作坊,偏偏您指定的人,您觉得如何呢?”
云昭想了一下道:“这样就很好了,你可以去找徐五想,把你的秘方告诉他,让他在安排瓷器作坊的时候,顺便也开一家玻璃作坊,我每骗……不,赚到一千两银子,就会分你一两银子。
你该知道,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恩赐,于此相对应的是,你一定要给我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大炮出来。
去吧,徐五想就在隔壁。”
等心如死灰的汤若望出去了,云昭就捶捶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我怎么就把玻璃的事情忘了呢?
唉,既然玻璃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了,那么土法水泥厂也该出现了,到底做不做呢?
那些被我关停的小水泥厂老板会不会在几百年之后骂我呢……算了,水泥的制作工艺更加的简单啊……”
云昭权衡了半天,就出了门,站在云氏大宅门口瞅着后山里缥缈的黑烟,有些发愁,那里是云氏冶铁厂……
云昭坐着通勤驴车上了玉山书院,明天就是徐元寿先生大喜的日子,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不去不好。
干脆,提前一天上山算了。
才见到胡须修剪的一丝不苟,头发也丝毫不乱,且插了青玉簪子的新郎官,云昭就被先生给撵出去了。
“老新郎官有些害羞!”
云昭坐在木栅栏上,从一个腰如同水缸一般粗的白人婆娘的篮子里拿了一条硬面包,一边啃一边对那个白人婆娘道。
白人婆娘磕磕巴巴的道:“徐先生很英俊。”
云昭又啃了一口硬面包道:“确实很英俊,不过,你没有机会。”
白人婆娘哈哈笑道:“他身体不够强壮!”
云昭狠狠地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两人闲聊的声音很大,然后就有一个茶壶从窗户里飞出来,白人婆娘一把抓住茶壶,即便有热水溅在身上,也不觉得烫。
然后就把茶壶放在篮子里,飞快的跑了。
都是实在人,只要是别人丢掉的,就是人家不要的,谁捡到就是谁的。
“先生,你的茶壶被人捡走了。”
云昭朝屋子里大声喊叫。
“滚!”
徐元寿的回答简洁而明快。
“听说劳如意的妹子有狐臭,先生,我这里有多多派人送回来的桂花油,你应该在被子里洒一点。”
“滚!”
“咱们之前约定的一万两银子束似乎给多了,先生,你拿什么来补偿我呢?”
“滚啊”
“听说大徐先生又倒霉了,您应该邀请大徐先生来蓝田县啊,大徐先生一生颠沛流离,扎根蓝田县,你们兄弟也能相逢,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滚!”
云昭叹口气,看来徐光启不愿意来蓝田县,也是啊,人家以前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崇祯六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活过来,也就辞官告老,最近听说准备回松江府老家。
云昭很想把这位先生邀请来玉山,可惜,那个老先生似乎更加喜欢回家,不喜欢乱跑了。
“李天经,龙华民会来!”
“编纂《崇祯历法》的李天经,龙华民”
“没错,便宜你了。”
“既然李天经,龙明华来了,李之藻,熊三拔,为何没有来?”
“那两个已经死了。”
“死了?他们的门人弟子呢?我也要,先生,你是不是没有说清楚?再去一封信吧,只要是人才,我都要啊!”
“滚!”
徐元寿忙着娶新媳妇呢,顾不上理睬云昭,更不会处心积虑的为云昭考虑蓝田县人才匮乏的问题。
随着蓝田县的界碑不断地外移,云昭需要更多的人去替他掌控那些一心向着蓝田县的百姓。
玉山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已经全部用上了,这已经很过分了,从徐元寿的角度来看,这些孩子还需要在学校里继续学习三年以上,才堪大用。
几年下来,蓝田县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快速增长,如果人才跟不上,这样快速增长是危险的。
尤其是军队,云氏的强盗们并不是一群合格的军官,就连云福也不过是一个百人队的队长,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第五十八章李定国的贼寇生涯
临、钩、冲、梯、堙、***、突、空洞、蛾附轩车,投石机,火药这十四种攻城战术李定国几乎用尽了。
而高大的襄阳城依旧在明军的手中。
血水才染红了护城河,不大功夫,又被河水带走,只要攻城停止,河水又会恢复清亮。
李定国瞅着尸积如山的襄阳城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馍馍,对副将张国凤道:“城就要破了,吃完饭后,我们继续进攻!争取天黑之前拿下城池!”
甲胄上糊满血的张国凤道:“我刚才冲击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官军快要顶不住了,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襄王亲自上了城墙,我刚才就能杀进城池。
城破之后,一定要把这个襄王剥皮抽筋才成。”
李定国抬头看看襄阳城头迎风招展的襄王旗子,再看看倒在身边喘息的军卒,低声道:“让出北门,我们集中攻打南门,东门。”
“围三阙一?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用吧?”
“再有四个时辰,大王的中军就会抵达襄阳城下,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拿下襄阳城,后果不妙。”
“襄王会带人逃跑的。”
“十里外还有一千骑兵,他们逃不掉。”
“将军,襄阳城就在汉水边上,襄王不一定会走陆路,我觉得他们八成会走水路,我们没有船。”
“按照我说的去办,这一次我来冲城,国凤,升我战旗,这一次,不攻破城池我们不死不休!”
“将军,这一次用我们本部人马吧,我担心再用孙可望,刘文秀的部属,会出事的。”
李定国摇头道:“国凤你想偏了,如果我依靠本部人马拿下襄阳,那些人才会发疯,现在,有他们的部属在冲锋陷阵,襄阳陷落之后,定有他们的一份功绩。
这样才会平息他们的怒火。”
李定国说完话,有亲兵上前替他勒好了甲胄,就拿起长刀,拎着一面圆盾呼喝一声传令兵,原本东倒西歪的军卒们就纷纷站起来,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定国,一些想要骂娘的人也就闭上了嘴巴,瞅着高大的襄阳城发愁,不知道这一次攻城下来,还有没有命。
眼见硕大的李字旗已经竖起来了,李定国就回头瞅着那群跟着他的军卒道:“生生死死的就这一次,进入了,里面的钱粮,女人任你们享用,进不去,就死在城下吧。
弓箭手,射箭,爷爷要冲了!”
李定国话音刚落,左前方的弓箭手群立刻松开弓弦,密密匝匝的羽箭就飞上城头,与此同时,城头早就竖起了盾牌,官军百户,小旗等军官也纷纷喝令军卒们准备滚木石,石灰金汁。
李定国在军阵里灵活的穿行,虽然头上总是有零星的羽箭射下来,有时候也能听见火枪击发的声音,却没有一枝箭,一颗铅弹找上他。
跟宽阔的不像话的护城河相比,襄阳城的城墙并非天堑!
李定国断定襄阳官兵不敢出城作战,硬是利用无数巨木堆砌成的挡板,硬是将战线推进到护城河边上。
这些天,襄阳城的火炮炮子已经被他消耗的干干净净,先前付出极大损失架设的浮桥依旧稳稳当当,虽然被官军的猛火油烧坏了一部分,只要重新铺上木板就能直抵城墙!
护城河已经铺上了木板,城头上不要命的往下倾倒火油,才熄灭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
李定国三两步冲过护城河,高举圆盾,背对城墙,蹲下身子,一个彪悍的军卒踩着他的圆盾纵身一跃,就趴在倾斜的城墙上,壁虎一样的缓缓向上攀爬。
一架云梯才搭在城头,不等城头的官军用推杆将云梯推倒,李定国就窜上云梯,手脚并用,快速的向上攀爬,爬了一半,云梯终于被官军用推杆推离城墙,李定国纵身一跃,也趴在城墙上,脚踩着城墙不足半寸的砖缝向上攀爬。(别问为什么会有砖缝,问就是今年四月南湖宾馆亲自爬过,虽然我掉下来了,我想李定国不会掉下来)。
圆盾卡在缝隙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落下来,李定国手中的圆盾嘎吱响了一声,石头在圆盾上弹跳一下就掉下去了,眼看着把一个仰头看城头的蠢货脑袋砸烂,李定国嘴里叼着长刀,单手抠着砖缝又往上爬了两尺。
先前被他送上去悍卒眼看就要爬到垛堞处了,却被一锅烧的沸腾的金汁浇了一头一脸,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却死死的抠住砖缝,即便是滚烫的金汁流进嘴里的,依旧死不松手。
李定国壁虎一般向左移动三尺,将一只手垫在悍卒的脚下,那个已经被烫的发疯的悍卒,再次借力,单手就抓到了垛堞上。
四根手指从李定国的眼前落下,头顶的悍卒终于没有了借力的地方,被一柄长矛刺穿咽喉之后,就单手捉着那杆长枪从城头跌落。
李定国并没有继续向上攀爬,圆盾就在他的头顶处,张国凤驱赶着弓箭手过了护城河,这个时候,李定国需要更加强力的支援。
无数火球被小小的投石机丢上城头,城头浓烟四起,官军呼喝之声更加的急促,李定国已经从这些官军的呼喊声中听到了绝望的意味。
大叫一声道:“襄王跑了,活捉襄王!”
开始只是他一个人喊,紧接着趴在云梯上的,城墙上的,站在城墙下的军卒一起大喊。
眼见有两队人马已经爬上了城头,并且高喊“城破了!”李定国这才抓住一架没有被官军推翻的云梯,三两步蹿上城头。
等他攀上城头的时候,一丈五尺宽的城头上已经看不见活着的官军了,他们正沿着瓮城斜道飞快的下了城墙,向新北门狂奔。
李定国没有下城墙,沿着城墙向北走,此时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义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喜之色。
城头上的大火依旧在燃烧,那些被丢上来的火球不燃烧个精光,是不会熄灭的。
好在民房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火球并未波及,不过,随着义军进了城,城里好多地方也就开始冒烟了。
李定国走到新北门的时候,这里的城门洞开,除过一些受伤的官兵在艰难的向城外爬之外,已经看不见一个抵抗者。
李定国下了城墙,见一个伤兵正徒劳的向一匹驴子背上爬,可是,他的腰部中箭了,怎么也爬不上驴背,见李定国提着刀子过来了,就跪地呼喊道:“爷爷饶命啊。”
李定国抽抽鼻子,抬手抓住这个伤兵的腰带,把他提上驴背,在驴子的屁股上拍一把道:“能不能活看你运气!”
驴子很快就跑远了,李定国找了一把破烂的椅子,坐在上面眼看着那些伤兵一个个的从眼前爬出城门。
石板路上像是被血洗了一遍似的,引来无数的苍蝇落在路面上。
亲兵赶来的时候,李定国已经在这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能爬出城门的伤兵已经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伤兵也就认命了。
眼看着这些爬不走的伤兵一一被亲兵砍死,李定国并没有阻止。
上了战场,活着是运气,死了是背风!
亲兵们没有追杀逃出城去的那些伤兵,而是关闭了新北门,等待李定国下令。
“去吧,该发财的就去发财,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我在这里坐一会。”
李定国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银质酒壶,喝了一口酒,就继续坐在破椅子上,此时此刻,他毫无破城胜利的荣耀感,只是觉得很无聊!
毕竟,在一年多前,他已经攻破过这座城。
第五十九章各有所谋
就在云昭无比怀念盖世猛将的时候,李定国正坐在一张被尸体,污血,环绕的破椅子上正在思念他。
只不过,一个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盖世猛将从烂泥潭里拖拽出来,一起完成大业。
另一个一边喝酒,一边思量着怎么才能把云昭肥硕的脑袋斩下来,丢在义父面前证明自己的心迹。
没错,在李定国的脑海中,云昭长得跟一头猪差别不大,这主要归功于艾能奇的描述。
舌头被云昭割掉的艾能奇,怎么可能告诉李定国,云昭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呢?
每次用笔描述云昭的时候,可怜的艾能奇学问不好,文笔自然也不好,搜索枯肠之后,也只能骂云昭是猪!
猪一样的云昭……
那个声音如同猪叫的云昭……
那个胆小如猪的云昭……
那头卑劣的猪……
这样的字写多了,很容易在别人的脑海中,将云昭的样子跟猪联系在一起,再加上云昭累世土豪,在义军中根本就属于可以被劫掠的那种人。
于是,一个长着猪脑袋,手短腿短,身体圆圆的云昭模样就跃然于纸上了。
云昭对李定国的模样早就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了,在他的书房里,有七八张李定国的画像,很传神……
李定国在小北门一直坐到了傍晚,听到城外有号角声,这才缓缓地站起来,去正门迎接张秉忠大军的到来。
李定国进了中军大营,孙可望便第一个进了襄阳城。
此时的襄阳城已经安静下来了,这座城里的百姓不多,在义军的恫吓下,战战兢兢的站在街道上迎接新来的统治者。
“这么说你还是要去找云昭的麻烦?”
瞅着夹道欢迎他到来的百姓们,张秉忠多少还是满意的,就和颜悦色的问随在身边的李定国。
“这已经成了孩儿的耻辱,不报此仇,孩儿寝食难安。”
“可以派别人去,我儿身为主将,不必涉险。”
李定国笑道:“此仇不报,孩儿何以为将?”
“既然我儿决心已定,那就把你本部人马交付孙可望统领,待我儿归来之后,我们父子再把酒言欢。”
李定国大喜,当即下马拜谢义父。
张秉忠只是看了李定国一眼道:“砍下云昭的头颅之前,问问他,我的人头为何只值纹银百两。”
说完,就催马进了襄王府。
李定国眼看着大批人马进了襄王府,他没有进去,也没有人邀请他进去,直到副将张国凤来找他,他才准备回军营。
“将军,军营已经被孙可望接手了,末将也被人家撵出来了。”
“我们的亲兵呢?”
“孙可望认为刺杀云昭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李定国看看张国凤手中牵着的两匹马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这一次我们就走武关道。
我要你筹备的货物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腌菜跟黄酒,各两千斤。”
“雇佣的人手找到了吗?”
“这很容易,三个伙计,三辆骡车。”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李定国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张国凤却停下脚步戚声道:“将军,我们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可能就没有老兄弟了。”
李定国挥挥手笑道:“国凤,你怎么还不明白,是我们老兄弟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不是我们老兄弟的人,你那么在乎他们做什么?那种人只要我们需要随时都能找到。
我们最早的一批老兄弟这些年下来,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没有了斗志,这个时候,我们该换一批人来统领了。
国凤,现在的这批人,我不太想要。
这几年不知道你发现战争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我不想在攻城的时候再像猴子一眼爬城墙,也不想让人家倒我一头一脸的金汁。
我觉得这世道可能要变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啊?不要了?”张国凤大惊失色。
李定国笑吟吟的看着张国凤道:“艾能奇在云昭手中吃了大亏这是一定的,他的麾下在武关城下吃了大亏也是一定的。
我派人问过艾能奇的部下,问他们战损如此大,斩获了多少,结果,人家就恼羞成怒了。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张国凤难以置信的道:“将军,您的意思是说,武关城下,艾能奇没有寸功?”
李定国笑道:“该是这个样子,如果斩首一人,艾能奇都能把战功吹大十倍,百倍。
这些年,他就是靠这个手段混日子的。
早就听来往蓝田县的商贾们将蓝田县吹嘘成了人间仙境,我们不妨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人间仙境法。”
张国凤点头道:“云氏也是贼寇,就云昭那种号称野猪精下凡的人也能治理地方?”
李定国淡淡的道:“看过之后再说,或许是我们太残暴,百姓活的太苦,才给了别人蓝田县是天堂的错觉。”
张国凤连连点头道:“定是如此。”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好吧,我们走,去仙境里杀人一定很不错!”………………………………………………………………………………云杨一拳砸在云昭的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云昭后退几步,站稳了身子道:“不行,砸在胸口的力道会被甲叶传到肩胛骨上,虽然减轻了一些,还是很不舒服,再改改。”
云杨不满的道:“这已经很好了,甲胄是用来防箭,防枪子的,不是用来防拳头的。”
“要是人家用链子锤,狼牙棒呢?”
“要是链子锤,狼牙棒挨上了,那就等骨断筋折好了,还要什么防御?你总不能用铁皮把整个人都包起来吧?”
“看到我书房里的那套西人甲胄了没有?人家就是用铁壳子把自己包起来的,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
“不改,穿上那样的东西走路都走不稳,还能打仗?西人都是傻瓜,不敢跟他们学。”
云昭跟云杨虽然都在说话,可是即便是他们两个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主要是冯英穿着一套特意给她制作的女甲出来之后,两个人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不论是云昭,还是云杨都见惯了披上甲胄的人,当冯英披甲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吃惊。
女人配丝绸是绝配,冯英配上甲胄之后女人味却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难以忘怀。
“云世兄,我们要走了。”冯英被云昭看的有些羞涩,低着头走过来道。
“去哪里呢?回巫溪县?”
“不,我们去河北,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见他们。”
“戚家军旧部?”
“有些是,有些不是!”
“你真的要组建军队?”
“不知道,我要先去看看。”
云昭想了一下道:“好吧,如果遇到难题就告诉我,需要我帮忙就说话。”
冯英抱拳施礼道:“小妹不会客气的。”
说着话就拿出一张清单递给了云昭道:“此次前来,小妹在路上也少有斩获,货物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小妹想用这笔钱从蓝田县购置这些物资,不置可否?”
云昭接过清单看了一眼道:“怎么大部分都是粮食跟粗布?”
冯英喟叹一声道:“小妹也是带着一群妇孺在乱世讨生活的人,如何会不知道他们这时候的需要呢?”
云昭瞅瞅冯英跟小楚道:“三千四百五十七两银子的粮食,粗布数量不少,你怎么运送呢?
走云氏驿站可以送你们到河北,我想,你要找的人不可能在通都大邑,离开了通都大邑,就是盗贼如麻的地方,你带着这么多的粮食跟布匹,恐怕有麻烦。”
冯英笑道:“只要进了河南,就有人来接应!”
“谁来接应你?”
“红娘子!”
“你是说河南那个踩绳子卖艺喜欢穿红衣的女子?”
“你居然知道她?”
云昭瞅着冯英道:‘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
第六十章好汉子谁都喜欢
云昭对红娘子没什么兴趣。
对李信这个人也没有多少好感。
或者说,身为贼寇的云昭基本上看不起天下贼寇,主要是觉得他们干事情的时候手法太糙。
争天下是一个高智商的行为,也是一个不破不立的事情,破的事情让李洪基这些人去做就足够了,云昭要是把自己的双手弄得血淋淋的以后就很难用正常心态来面对天下人了。
喜欢看史书的云昭认为,但凡是开国皇帝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且杀心奇重。
这可能是长久处在高压之下心理发生了一定的扭曲。
人人都说红娘子很美,云昭不这么认为,蓝田县多得是跑江湖卖艺的组合,也没见云昭有兴趣把人家的漂亮闺女抢回家糟蹋了去。
一个跑江湖的能漂亮到那里去?
如果真的到了钱多多的那个模样,这时候他们家早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
至于一个女人为了追求自由,追求爱情从而努力奋斗的故事,在大明世界里,云昭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真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是假的?
如果真的在路上偶遇一面,便日思夜想永生难忘,估计八成是见色起意!绝对与爱情无关。
后世人把红娘子跟李信的爱情传说的太美好了,身处大明世界的云昭,切实的认为,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对哪一个见色起意了,然后就成了爱情传说。
既然冯英要去联系红娘子,就说明这个女人远不是一个街头卖艺的那么简单!
见冯英似乎不愿意多说她跟红娘子之间的交情,云昭自然不会多问。
让徐五想给她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跟粗布之后,冯英就带着小楚以及一干蜀中盗贼就踏上华县到洛阳的那条古道。
此时,李洪基与孙传庭一路鏖战,已经从河南厮杀到了山西,在侯马驿站大战一场之后,李洪基率领本部人马也就进了韩城。
潼关以东的地方被战火彻底的燃烧了一遍之后,就变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
这时候出潼关,如果不害怕鬼魅的话,应该是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所以,云昭还是比较放心的。
送走了冯英之后,云昭就留在蓝田县县衙专心处理公务,顺便等一个……不,两个人来。
艾能奇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一些底线的,至于孙可望,只要能干掉时时威胁他第一干儿子地位的人,他不在乎干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所以,当李定国带着货物还在武关道上艰难行进的时候,云昭已经知晓李定国要来了,不仅如此,云昭连他携带的货物都知晓是什么。
玉山,李定国是进不去的,所以,云昭就特意换了一个容易让李定国找到的地方办公。
“今天,李定国就要进武关了。”
云昭批阅着文书,一边提醒昏昏欲睡的云杨。
“过了武关,他还要走六天才能到蓝田县衙门,你让我打会盹,昨晚没睡好。”
云昭叹息一声道:“我怎么觉得把我的安危交到你手里是一件很错的事情呢?
要是李定国这时候从房顶跳下来我可能就没命了。”
云杨张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道:“云甲在房顶睡觉呢。”
见云昭又在看窗外,就不耐烦的道:“外边还有三十一个人。”
见云昭又在看脚下,就烦躁的道:“他不可能挖洞进来!”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埋头批阅文书。
对于李定国,云杨没有半点印象,云昭不同,他可知道就是这个目前名声不怎么响亮的贼寇,在十几年后,会有一个两厥名王的称谓,并且独自一人撑起南明半边天。
对于这样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衣少年匆匆的走进县衙,在云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睡眼朦胧的云杨立刻就变得精神无比。
对云昭道:“李定国的货物进了武关,李定国,张国凤两个人却杳无音讯,查问赶车的活计,他们却说货主一无所知,只是给了不菲的报酬,另一半要在蓝田县收。”
云昭停下手中的毛笔,敲着桌子道:“我就知道,孙可望这种蠢货怎么可能是李定国的对手。”
云杨道:“现在麻烦了,我们成了千日防贼的人了。”
云昭笑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只要他进了蓝田县就好,对于一个自幼颠沛流离的少年人来说,幸福生活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五月底的关中正是麦子黄的时候,天气晴朗,且酷热难当。
李定国停下手里的镰刀,熟练地将刚刚割倒的麦子打成捆,堆在一起,方便牛车来装。
捆完麦子,他直起腰,用赤裸的胳膊擦一把头上的汗水,瞅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滚滚麦浪,恨不得大吼一声。
抓过一个麦穗在手里揉碎了,吹掉麦芒谷壳,黄褐色的麦粒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把麦粒丢进嘴里慢慢的嚼着,冲着隔壁的还在割麦子的张国凤道:“我们比比看。”
张国凤似乎也很有精神,听李定国这样说,手里的镰刀挥舞的更加起劲了。
农忙时节,人不如牲口。
直到天色逐渐变暗,主家这才大声的吆喝一声,让这群麦客停了手中的活计,回去吃饭。
回到麦场,一干麦客们一个个哎哟哟的呻吟着,向主家宣示自己这一天是多么的勤劳,多么的能干。
一个中年婆姨端着两个大碗找到靠在麦子堆上看热闹的李定国跟张国凤道:“谁能干,谁是懒驴,地里割倒的麦子可是会说话。
你们两个是好后生,这是两碗油泼面,放心出,吃完了还有。”
中年婆姨的一番话立刻就引来了一干麦客的不满,看妇人的打扮就知道这可能是主家娘子,嘴里不干什么话都往外飙,一番取消李定国,张国凤的话却是不要钱一般的喷出来。
“你们这群驴日的,干了一天的活计,还没有两个后生半天干的多,还有脸在这里学驴叫?
老娘的儿子都有这两个后生大了,爱惜后生有什么不对,你们要是明天干的跟两个后生一样多,老娘把你们当儿子稀罕!”
说完话,还从篮子里取出两个鸡蛋,剥好了放在埋头吃饭的李定国,张国凤的饭碗里,拍拍李定国的头道:“好后生啊,这些天就在我家干活,你婶婶我给你四处瞅瞅,要是有招女婿的人家,第一个就便宜你们兄弟两,馋死那群懒汉!”
李定国瞅瞅碗里的鸡蛋,再抬头瞅瞅一脸慈祥模样的中年婆姨,给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可惜了,我闺女许了人家,要不然把你招进门也是一个好的。”
张国凤在一边嘿嘿笑道:“您有儿子怎么还招女婿?”
中年婆姨干脆坐在李定国身边道:“养那个儿子不如下一颗蛋!原本好好的,他爹爹非要让他去念书,念了几年书,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偷偷考了玉山书院。
上书院也是好事,以后考状元也有个盼头,可是呢,这个小崽子去年冬天回来的时候,居然嫌弃家里的地租要的高了,非要他爹爹再给佃户放一分利,他爹爹不肯,居然闹脾气离家出走回玉山书院了,还发誓说他老子要是不减租,他就不回来了。
差点没把他爹爹活活气死,天可怜见……蓝田县的地租已经降到三成了,他居然还嫌弃家里收得多。
我看啊,这是念书念傻了,书全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中年婆姨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原本笑嘻嘻的听热闹的李定国,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丰收的年景里,地主家的儿子嫌弃家里的地租收的高,还继续降低在李定国看来已经很低的地租……这非常的不真实。
“婶婶,您说您家里的地租只有三成?”
中年婆姨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叉开手又收回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三道:“这可是我蓝田县独有的,后生,你去打听打听,蓝田县的粮户,那一家不是只收三成租子?
这些年,眼看着那些穷措大,在我蓝田县种地都种成富户了。
好后生,在蓝田县讨生活容易,你这样能干,模样又俊秀的后生,找一个招女婿人家容易。”
中年婆姨将手在鼓腾腾的胸口拍的山响!
第六十一章我家县尊!
吃了满满两碗油泼面,李定国觉得自己白日里消耗光的力气又回来了。
站在井台上打凉水冲凉的时候,即便是张国凤这个男子,也对李定国匀称,健壮,的裸体赞不绝口。
“怪不得那个婶婶会给你找招女婿的人家,你这样的汉子,就算没有一身战阵上的本事,就凭你绥德汉子的人样子,就能活的很好。”
李定国继续一瓢,一瓢的往钢浇铁铸一般的身体上浇水,听张国凤在一边说傻话,就停下手中的水瓢,抹一把眉眼上的水渍道:“我爹身高八尺有余饿死了,我兄长比我长得还好一些,还不是饿死了?
如果不是义父的军队到了我家那里,我也早就饿死了,如果可以让我变丑可以让爹娘,兄长不至于饿死,我长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张国凤嘿嘿笑道:“别提往事,提起往事谁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说现在。
定国,要是真有一个土财主愿意招女婿,你愿不愿意?”
李定国笑道:“可以先让给你!”
张国凤笑着往自己头上浇了一瓢凉水道:“娘的,怎么说了两句荤话,心头就热起来了?”
李定国朝张国凤的胯下泼了一瓢水道:“先顾好自己的小兄弟!”
兄弟两嘻嘻哈哈的冲了凉,重新回到麦场,麦场上有堆得跟山一样的麦子,动不了火,而关中的蚊子又凶悍无比,兄弟两只好凑到远处的火堆边上用浓烟驱赶蚊子。
麦客早就入睡了,鼾声四起,不一会,张国凤也打起了呼噜。
天气燥热,蚊子又多,李定国没了睡意,起身来到了路口,这里有风,蚊子也就待不住,他就搬来一块石头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李定国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还是黑的,夏日里黑夜短,估计就睡了两个时辰,这又要开始干活了。
取镰刀的时候,主家一人发了一个锅盔,两个麦客抬着一大桶清水,众人就随着主家匆匆的下了地。
今天天有点阴沉,这对正在收割麦子的主家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众人在地头匆匆的就着清水吃了锅盔之后,等露水稍微落一点,就再次进入了麦地。
李定国走进麦子地的时候如同进入了战场一般,他的气势感染了张国凤,也是深深地吸一口气就进了麦地。
昨晚一干麦客被主家婆娘骂的不轻,又见人家给的吃食不差,也就不好偷懒,把麦子割的飞快。
主家也没有闲着,靠着李定国同样娴熟的收割着麦子。
张国凤打趣道:“主家一看就是殷实人家,怎么自己动手割麦子了?”
主家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天阴着呢,粮食要是被雨水给打了,关中今年又要遭灾了。
多收一把粮食就有人能多吃一口。”
李定国听得一愣,犹豫一下道:“这是您家里的粮食啊,与关中外人何干?”
主家直起身子,捶捶腰道:“瓜后生嘞,你以为蓝田县境内这些年为什么没人饿死,还收留了一大群流民?
这全县的粮食最终是要统一安置的。
就像我家,今年收成好,留足了家里吃的口粮,其余的全部要卖给粮库,粮食多的地方要补贴粮食少的地方,粮食少的地方要负责修沟渠,服劳役,如此,才能让全县乡亲都吃饱。
至于我家吗,我家比别人家也就多一些银钱罢了。”
李定国幽幽的道:“这几年关中大灾不断,粮食卖贱了对您不利啊。”
中年汉子奇怪的瞅着李定国道:“你这后生怎么说话呢?粮食金贵还能金贵过人命去?
陕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里的人就是只顾着自己活,不管别人的死活,富裕人家趁着大灾荒,低价买人家的地,买人家的牲口,买人家的娃子,他家倒是富裕了,那些原来有地的人家地没了,牲口没了,娃子没了,还怎么活哟。
没饭吃,人总要活命吧?没粮食的就去抢劫有粮食的,那些富裕的人家有一个逃出去的吗?
你看看,这几年下来,陕北一带还剩下几个人?
这就是不给穷苦人活路的下场!
穷苦人饿死了,他们也被穷苦人杀光了。
我们蓝田县可不干这蠢事。
我们县尊首先烧了自家的借据,然后第一个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充公,又求爷爷告奶奶的跟全县富户讲道理,让他们把粮食捐出来,我家也捐了六十担粮食。
结果,那一年,蓝田县人虽然都在饿肚子,包括我都在饿肚子,饿归饿,可是呢,没人饿死!
整整一个冬天,我们全县没一个人闲着,上到胡须都白了的老太爷,下到可以提篮子搬土的娃娃,豁出命去修渠,储水。
你猜怎么着?”
中年汉子说的激动,想起那一年的壮举腰板挺得笔直,为了能说的更加痛快,还知道卖关子了。
李定国自然是个识情知趣的,连忙道:“怎么了?您快说啊。”
中年汉子这才笑嘻嘻的道:“来年开春,蓝田县还是一滴雨没下,可是咱们水库里有水,水塘里的水也是满的,又有水车一干物事,再加上我们冬日里搬冰块进了田地,硬是湿了地,大旱年间地里墒情不减。
种下去的种子,如期发芽,且没有撂荒一块地。
这贼老天啊,惯会欺负软蛋,见收拾不了我们,一场场的雨水也就下来了,那一年,我蓝田县大熟!
我捐出的六十担粮食,县尊来年夏收后硬是还我一百担粮食,还奖励了我新粮食种子,有了这新粮食,我们再也不担心这贼老天不给我们雨水了。”
李定国瞅着这个中年汉子流露出来的骄傲模样,也不知怎的,羡慕的厉害,这样骄傲的感觉,即便在他攻破襄阳城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县尊是个什么人啊,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张国凤也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
“那年,我家县尊刚刚八岁!”
“八岁?”李定国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中年汉子豪迈的大笑道:“我家县尊岂是凡人能比的,他老人家可是野猪精下凡!
小子们,猪是什么?
猪是家中宝啊,你看看家字是怎么写的,一个屋子底下是不是有一头猪才算是家?
蓝田县就是因为有了我们县尊这头猪,才成了家。
这可不是我信口胡邹的,而是关帝庙的道爷亲口说的,只要我们县里的这头猪还在,我们的家业就不会倒!
好在我们县尊年少,我这一辈子可以平安过去了,儿子,孙子这一辈子也没差,最好我家县尊可以长命百岁……啊呸,一百岁怎么够,最好长生不老!”
张国凤听中年汉子把云昭吹得神奇,忍不住道:“我听说你们县尊家里以前也是强盗,还不讲理。”
中年汉子冷冷的瞅了张国凤一眼道:“看你娃娃年轻,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以后在蓝田县不要说这些话。
大乱的年月里,姓云的当然有当强盗的,我家县尊八岁怎么当强盗?也不知道是那个畜生在传我家县尊的闲话。
记住了,云氏是蓝田县玉山脚跟下的良善人家!
至于脾气暴躁?
手底下一群人都是蠢货,还有一大群只知道敛财屁事不干的衙役,再加上一大群吝啬的财主,县尊脾气不暴躁怎么压得住?
就这,县尊都忍着没杀人,还要我家县尊怎么办?
好了,干活!”
中年汉子说着话居然来了气,低下头,手下飞快,野猪一般拱了前去,不一会就超出李定国,张国凤好大一截。
“定国,你说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张国凤也有些生气,如果在别处,他能立刻把这家伙的脑袋砍下来。
李定国悠悠的道:“昨晚那个婶婶说的没错,地里的庄稼说不了谎话,这几年我们走过的地方多了,你在哪里看见过这么一副场面?”
张国凤直起腰看看一望无际的麦田,叹口气道:“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果我们也有这么多的良田,我就不想四处征战了。”
李定国笑道:“会有的,我们一定会有的。”
第六十二章有真本事就该无往而不利
天色阴沉,直到这一大块田地里的麦子被收完终究没有下雨,中年汉子冲着老天鄙视的哼了一声。
似乎在说,这贼老天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
“你敢在这个时候下雨,爷爷就敢在下雨的时候继续割麦子,定不要你的坏心思得逞!
有本事就降下一道雷来劈死老子!
老子死了,正好埋地里肥田!
来年地里的庄稼长得更旺!”
听了这个中年汉子的喃喃自语,李定国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愚钝如张国凤者,也低声对李定国道:“这他娘的就是帝王之基啊!”
李定国恨恨的道:“艾能奇无能,在武关稍微受点挫折就裹足不前,如此地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们当初就不该进攻襄阳,应该全力图谋蓝田县,谋下这里,才有征战天下的可能。”
张国凤偷偷指指野猪一般突进的中年汉子道:“他们可能不愿意。”
李定国道:“杀之!”
张国凤站起身子瞅瞅平原上无数正在劳作的人道:“他们可能也不愿意。”
李定国咬牙道:“杀之!”
张国凤用镰刀怼一下李定国道:“杀光了,就剩下我们的人,你觉得他们愿意种地?能把地种的这么好?”
李定国僵住了,慢慢侧过头用发红的眼睛瞅着张国凤道:“不好好种地者杀之!”
张国凤不以为然的道:“会把人杀光的,最后就剩下你我兄弟两个愿意好好种地的,还不如在蓝田县给人当招女婿老老实实种地呢。
我告诉你啊,如果真有一个土财主愿意把家里的漂亮闺女许给我,我他娘的真的愿意这样过活。
什么烧啊,奸啊,抢啊,得到再多我心里都不舒服,钱财来的如同山崩海啸,去的如同江海溃堤,这没什么意思。
只有我在地里种下的,亲眼看着长出来的,自己亲自收割的,再满满当当的装进粮仓,这样的东西才值得老子拿命守护。
定国,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样的地方我们打不下来,说不定会把我们弄得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这地方以前没这么好,是人家自己治理出来的,有冒险攻占这地方,最后把这片地方弄得一团糟的功夫,不如我们自己弄一块地方自己下力气去治理,结果要好的多。”
李定国听了张国凤的话,脊背上的筋像是被这句话给抽掉了,软软的坐在满是麦茬子的地上也不觉得痛,只是死死的攥着手里的镰刀绝望的冲着张国凤低声吼道:“我们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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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理一个地方,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什么轻徭薄赋,什么清正廉明,什么宽严相济,什么藏富于民,什么公生明,廉生威,这些话其实都是扯淡的话。
这些话都是从为政者的角度出发的,想要治理好一个地方,你以为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吗?
你知道富豪大户们想要什么?
你知道贫家小户们想要什么?
你知晓大商人们想要什么?
你知晓街头小贩想要什么?
你知晓读书人想要什么……
就算你全部都知道了,现在好了,你一定会发现富豪大户们想要的东西一定是跟贫家小户想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冲突的。
大商人跟街头小贩的要求也是冲突的。
至于读书人……他们的要求基本上是跟所有人都是有冲突的。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你面前出现了好大一团乱麻!
这时候懒惰的为政者就会举起手里的刀子一顿乱剁,乱麻是被解开了,问题是,一堆麻线渣还有什么用?
这团乱麻你要慢慢解开,尽量让你手中的麻线变长,尽量的长,实在是解不开的死结再用刀子挑开,然后续上麻线继续拆这团乱麻。
直到这团乱麻变成一条长长的顺溜的麻线,这个时候你拿这团麻线织布也好,编织绳子也罢,就会无往而不利。”
云昭两条腿搁在自己的桌子上,身边站着七八个年轻的士子,人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跟一枝炭笔,认真的记录着县尊说的话。
“你们到了地方上,一般都是从里长做起的,把这个权力交到你们手上,就等于把一团乱麻交到你们手上。
这个时候就要看你们各自的学习成果如何了,真正学到东西的人,就会把先生教的东西融会贯通,再运用到实际工作中,没有学到东西的人也不要着急,边工作边学习,这样也很好。
只是别生搬硬套你的学问,对百姓们,能用嘴的时候,尽量就别用刀子,对于土豪劣绅,能用刀子就尽量别用嘴。
百姓们有时候对一个事情不理解的时候,那是真的不理解,你需要去说服,去说明。
至于,土豪劣绅们,他们理解事情的能力比你们要高,他们之所以不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件事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我们制定的政策之所以会推行,可能其中就有伤害他们利益的成份在里面。
这时候,你跟这些人说破天去都没用,解说一两次之后,他们依旧死不悔改,这时候啊,别犹豫,该动刀子就动刀子。
亮出刀子之后他们服软了,这不行,你一定要把刀子捅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流血,让他们知道痛。
这才是教育的意义。
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要他们从心底里明白,谁才是这片大地上说话声音最大的人。
你们明白了吗?”
诸位士子合上本子,习惯性的将炭笔夹在耳朵上,然后齐齐的弯腰施礼道:“我等明白了。”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去上任吧。”
一干士子再次抱拳施礼,就准备离开大堂,在他们即将走出大堂的一瞬间,云昭阴沉的声音再次在他们的背后响起:“别把自己活成你们当初痛恨的模样,后果严重,非常的严重!”
诸位士子停顿了一下脚步,沉吟片刻,就坚决的迈出了门槛。(这段朋友转述的话记忆犹新,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原话不是这样,艺术加工一下,当时我即将上任的朋友背后坐着三个脸色阴沉的人)
蓝田县主簿刘参给云昭端来了一碗茶水,赔着笑脸道:“县尊高明,咱们不要什么县令,主簿,县尉,县丞,我们只派里长就足够了,再加上甲首也是心向我们的百姓,不管谁坐在县衙里,都不过是一尊尊的泥塑菩萨,这天下,还是我蓝田县的。”
云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瞄了刘参一眼道:“你把孙传庭折腾那么凄惨做什么?”
刘参笑道:“孙传庭看我们不顺眼,应该让他知晓我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云昭苦笑道:“我现在宁愿让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是一个软蛋,树大招风啊。”
刘参嘿嘿笑道:“县尊这些年砍掉了多少伸向我蓝田县的黑手呢?卑职只是提前警告一下孙传庭。”
“以后不许了,即便孙传庭把口水喷到我们脸上,我们也要笑脸相迎,且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后,再洗脸。
当然,他的要求我们能不能照办,或者遵行,要考虑我们蓝田县的实际情况,一步都不能退让。
我们要让孙传庭这个人习惯我们的存在,也习惯我们的做法,让他明白,我们是良民,不是贼寇!”
主簿刘参哈哈笑道:“孙夫人拿到了第一笔买卖的红利,已经认为我们是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官员,第一号的好人。
才拿到钱,就掏空了家底,希望再来一次,卑职已经让云掌柜接受了孙夫人的本金,并承诺五成利,还告诉孙夫人,再多的话,孙巡抚的脸面不好看。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还说巡抚那里她去说,不要我们管。”
云昭叹口气道:“你们的这种做法不好,你看看,把一个好好地孙巡抚逼迫的有家不能回的,这是干什么呀!”
刘参连连拱手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第六十三章 杀人不见血的刀
孙传庭面前摆着他最爱吃的黄河红鲤鱼,青花大肚酒壶里装着他最爱的汾酒。
书桌上放着用桐油烟、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余种材料制成的精致山水徽墨。
笔架上挂着一排“千万毛中挑一毫”制成的顶级湖笔。
至于摊开的金云笺,龙纹宣,以及在幽暗的灯光下依旧泛着幽光的端砚,都让孙传庭心中隐隐作痛。
娇憨的闺女大夏天里也不愿意把身上的白狐裘脱掉,绕着他轻歌曼舞的模样,让孙传庭很想揍她。
老妻头发上的金步摇熠熠生辉,藏青色的抹额上镶嵌了大颗的珍珠,蜀锦做成的华丽衣裙,居然让年老色衰的妻子多了一分风韵……
汾酒从酒壶里倒出来拉着清亮的酒线,落在酒杯中泛起细腻的酒花,馥郁的香气随即扩散开来,嗅之,令孙传庭肝肠寸断。
“夫君,尝尝,这黄河红鲤鱼啊是长安斋的老掌柜亲自下厨炮制的,据说这尾红鲤鱼是从壶口那个地方活着运来的,都是跃过龙门的大鲤鱼,一个个快要成龙了,就是在这尾红鲤鱼快要成龙,将要成龙之前,做成这道菜,最是裨益元气。
老掌柜还特意加了蓝田县特产的红辣椒,比您往日吃的鲤鱼多了一重厚重滋味。”
孙传庭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妻子夹给他的鱼腹,味同嚼蜡。
“比不上你亲自做的。”
孙传庭随意评论一句就让妻子眉花眼笑,凑到孙传庭身边想要亲昵一下,见闺女在一边碍眼,就把闺女撵了出去。
闺女出去了,孙传庭慢慢站起来,在自己书斋走了一遍,抚摸着光滑的檀木椅子道:“这些都价值不菲吧?”
妻子笑道:“一共花了两百两银子,一整套家什。”
孙传庭阴沉着脸道:“据我所知,仅仅是这套六张的檀木椅子两百两银子就买不来。”
妻子哈哈大笑,揽着丈夫的手臂道:“您以为这是我收受贿赂拿来的?”
孙传庭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还能通过什么手段用两百两银子拿到这套家什!”
妻子刘氏得意的靠在孙传庭身上道:“张云汉这个死太监您知道吧?”
孙传庭点点头道:“此为恶贼!”
刘氏大笑道:“他被陛下抄家了!”
孙传庭点头道:“此时为夫知晓,因为贪渎无度,是南京那边的御史弹劾的,据说证据确凿。”
刘氏啧啧道:“可不是证据确凿哦,他在西安的府邸被查抄的时候,妾身可是亲眼看着的,无数的好东西流水般的从府邸里被抬出来,光是金银,据说就有七万多两。”
孙传庭哼了一声,指着满屋子的好东西对妻子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们被人抄家的时候这些好东西也被人流水介的给抬出去?”
刘氏掐了孙传庭一把道:“您以为妾身就是那种死钻钱眼的人吗?咱们家的每一样东西来路都清清楚楚,绝无半点见不得的物事。
就您这一屋子的好东西一多半都是妾身从拍卖张云汉家财的时候得到的,主持拍卖的是陛下身边的大伴当王承恩!”
“等等,什么是拍卖?”孙传庭听得有些迷糊,王承恩来陕西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匆匆回西安的原因,只是听不懂夫人口中的拍卖。
“拍卖就是把张云汉家的好东西都摆出来,再把西安城里有钱人,官宦人家都喊来,一个人拿着一个小木锤锤,每次拿出一个好东西放在台子上,先喊出底价,然后再让底下的富户跟官宦人家的人喊价,只要高过底价就成,最后,价高者得!
您是没见到啊,在场的人都疯狂了,那个帮着敲木捶捶的云氏大掌柜脑袋上的汗水跟下雨一般……哈哈哈……不过,妾身喊了几次高价,后面就没人跟了,所以,好东西就进了咱们家。
王大伴当还夸奖妾身有眼光,下手时机正好呢。”
刘氏越说越得意,完全没有看到丈夫那张越来越黑的脸,继续得意的道:“夫君您知不知道,王大伴当还说,西安府这个拍卖的法子好,把一些对陛下没用处的死物件统统变成了有用的银子。
还说,这一次拍卖收获不错,他会向陛下进言,以后再抓到贪官,就以此例办理。
所以说啊,咱们家里的东西都是陛下卖给我们家的,来路清清白白,没有让人嚼舌头的地方。
莫说我们家,就连转运使,布政使,秦王府家里的也买了不少,妾身站在一群贵人中间不起眼。”
孙传庭长叹一声,坐回椅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苦涩异常,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氏居然能遥控数千里之外的南京御史,革除西安府的管事太监的权柄,且利用这个太监的家财,交好陕西的绝大部分官吏。
虽然没有看过拍卖场,以孙传庭的智慧,他能轻易地想象当时的场景,当亲王妃喊价的时候,其余众人默契的闭嘴,以极低的价格拿到财物,当布政使,转运使夫人包括自己这个巡抚的夫人喊价的时候,其余人同样会默契的闭嘴。
这就是仅仅用了两百两银子就能买到这套檀木家具的原因。
至于王承恩一定是满意的,因为除过金银之外,他还能利用这些好东西给皇帝筹集更多的金银,不论价格如何,对皇帝来说都是好事情,因为再好的东西在皇帝眼中都不如金银重要!
所有物品的底价,估计就是王承恩索要金银的总数目的一个分解数字,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正大光明分割张云汉家财的盛会,所有人都是参与者,没有一人被冷落。
“这就是手段啊……”
孙传庭再吃了一口黄河红鲤鱼,嘴里终于有了一丝盐味,很快,各种味觉就纷至沓来,鱼肉的鲜香味道不断地冲击味蕾,不知不觉,一尾足足有三斤重的黄河红鲤鱼就被他吃的只剩下一副漂亮的骨架。
夫人做的事情让人无法从法理上挑出任何瑕疵,也就是如此,云氏这种春风化雨的手段才让孙传庭感到深深的恐惧。
一条鱼吃完,一壶酒也喝完了,孙传庭对妻子道:“你来安排一下,我亲自去玉山拜会云氏安人。”
刘氏听丈夫这样说,立刻拍着手道:“好啊,好啊,六月里正是玉山风景最好的时候,玉山脚下也比城中清凉许多,夫君正好休憩一些时日,莫要管那些令人头疼的公务了。”
孙传庭用茶水漱漱口然后将茶水咽下去点点头道:“时间不可久,就三日吧。
我想,这一次那头猪应该逃不掉了,他必须来见我!”
刘氏眼睛笑得弯弯的。
“这一次这头小猪逃不掉的。”
就在孙传庭被家事弄得焦头烂额之际,李定国,张国凤完成了中年汉子家的活计,领了工钱,就背着镰刀继续向蓝田县深处进发。
张国凤不断地回头看远处的普通村庄,似乎很是留恋。
“你莫非真的动了成为人家招女婿的心思?”李定国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张国凤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会留下,那个闺女脸上虽然有几颗白麻子,却是我见过最素净的女子,说不动心是假的。”
李定国怒道:“这些年,你少过女人吗?”
张国凤道:“老婆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你”李定国被张国凤的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人家看中的是你,不是我。”张国凤有些伤感。
李定国撇撇嘴道:“关我屁事,你要是喜欢,我们今晚就去他们家,你想要谁都成!”
张国凤环首看看四周,只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低下头有些自卑的道:“在这样的地方,就别说这些让人羞愧的话,我即便是再喜欢那个女子,也只想派媒人拎着礼物登门求亲,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
而不是趁着天黑,半夜里摸进去把人家父母杀了,再把姑娘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