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钱少少见张国柱开始说正事了,就松开他的肩膀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张国柱冷笑道:“包括你私自出动弄死的九个建奴?”
钱少少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瞅瞅身后的随从道:“谁告诉你的?”
张国柱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窥探我的私事。”
张国柱道:“不想隐私被窥探,那就回到蓝田县去,在那里不论你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申报你的踪迹。
既然领任务出了门,就该接受监督,且不得追踪消息来源。
钱少少,警告你一次,你如果下次再单独行动,我会联合五十一个人取消你的统领权。”
钱少少撇撇嘴道:“最讨厌你们这群人了。”
张国柱笑道:“构架是你做的,既然别人能接受,你应该也能接受,且不能有怨言。”
钱少少被张国柱说的下不来台,左右瞅瞅,发现全是看他笑话的人,就恶狠狠地道:“张国柱,我准备给你妹子回信!”
张国柱笑了,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你以为玉山书院出来的人是可以让你随意糟蹋的?
没关系,反正我妹子喜欢你喜欢到骨头里去了,你的画像已经贴在她的卧房里,还不准许我撕扯,没法子,我欢迎你当我妹夫。”
钱少少从来都是一个机智百出的人物,可惜,遇到石头一样认死理又知道怎么变通达到目的的张国柱,就像是猎狗遇上了刺猬无处下嘴。
要知道张国柱可是玉山书院大比的第七名,钱少少自己也不过是勉强进了前二十。
至于玉山书院的大师兄云昭,则没有出现在榜单上,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先生们把云昭从榜单上摘出来,是为了彰显主从之别。
过了好久之后他们才从先生的口中得知,并不是云昭考的太好,先生们担心打击别的学生,才摘出来的。
而是因为考的太糟糕,是先生们好心的帮这位蓝田县的县令,玉山书院的资助者,云氏家族的族长,著名的野猪精遮羞!
不过,云昭考的好不好的没人在意,他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他是所有人最合适的领导者。
“要加快建城的速度啊。”
张国柱吃着难得的肉食,一边忧心忡忡。
“三万多同族人星散在方圆百里之地,周边又多狼群,多盗匪,无遮无掩的一旦出事,就是没顶之灾。”
钱少少摇头道:“不能太快,太快了建奴就会起疑心,虽然那个建奴甲喇跟鲍承先都算不得好人才,可是呢,那个建奴甲喇的野蛮残忍远远超乎了你的想象。
论到建设,这不是他们的长项,论到破坏,是他们天生的本事。
我们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让这些建奴感到绝望,一旦到了这个程度,他们就会开始破坏。”
张国柱道:“这些建奴的力量很强大吗?”
钱少少道:“强大之说还不至于,除掉他们对高杰来说并不困难,讨厌的是建奴会不断地派人来,让我们没法子好好地修城池。
另外,是我们准备借助建奴的力量来修建归化城,你要知道,这一次在归化城垦荒,是建奴皇帝黄台吉的决策,鲍承先有权力动用建奴在这里的所有资源,支持力度很大,这一点,我们做不到。”
大块的牛肉吃光了,张国柱遗憾的舔舔手指上的油脂道:“我们在关中扩展的有些快了。
而流寇们又不争气,据李洪基军中的兄弟回报说,闯王军中并不安稳,一群流寇还没有干出什么大事情出来,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一个巨寇领着一伙杂兵一个不服一个。
这次遇上孙传庭苦心经营的秦军,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张秉忠仗着军中骡马多,没有定下心来经营一个固定的地盘,只知道纵横劫掠。待得他军中的锐气被跑没了,军中贼寇积攒丰厚了,作战的欲望也就会降低。
我们一致认为,贼寇快要撑不住了。”
钱少少笑道:“我跟少爷的论断不是这样的,贼寇们或许会平静一阵子,只要大明没有迅速变好,贼寇们自然会死灰复燃,且会越发的强大。
很早以前,我跟少爷讨论李洪基,张秉忠,曹汝才这些人的时候,我们两一致认为,想要扑灭贼寇,在初期是最容易的。
那个时候,贼寇们还没有作战经验,没有钱粮,没有很好地组织,只要朝廷下决心绞杀,一定会成功的。
大明朝可笑就可笑在绞杀了一半,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招抚贼寇。
一拳打不死一个人是正常的,重要的是你要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直到他没有反抗之力,这时候就可以用铁锤砸脑袋了,脑浆子被砸出来还不算,你要用铁锤把这个人砸成一张皮,最后再把皮卷起来放火烧掉才算是斩草除根。”
张国柱神色不善的看着钱少少道:“我们似乎也是贼寇出身吧。”
钱少少耸耸肩道:“所以我们才清楚用什么手段对待贼寇最好。”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会道:“我们这里的人手不多,大家都很忙碌,抽不出多少人手。”
钱少少大笑道:“到底是玉山书院出了名的石翁仲,不枉我跟你扯了这么久的闲话。
这么说吧,给我五个人,赵子乾,赵子坤兄弟必须给我。”
张国柱皱眉道:“你要他们兄弟做什么?”
钱少少道:“我需要他们替我走一遭张家口。”
“你要害谁?”
“田生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药材商人,我派人弄了地雷,原本想着炸伤一些人好拖住卓,结果不好,炸伤的二十七个人居然被这个人连夜从张家口带来的大夫给救治回来了十四个。”
“赵家兄弟可不是杀手!如果要杀人,你找高杰去要,他手里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
“我需要赵氏兄弟给我弄出来几个看似有奇效,又后患无穷的方剂出来,这里的建奴迟早用得上。”
张国柱道:“好吧,赵氏兄弟给你,再加上薛长寿不能再多了。”
钱少少拍拍皮袍上的灰尘重新爬上战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国柱道:“说真的,我真的很讨厌别人监视我。”
张国柱道:“每个人都要接受监督,你也必须监督每一个人,接受监督是你的义务,监督别人是你的权利。
你凭什么只监督别人,不接受别人的监督?
就凭你跟县尊一起长大?
明白告诉你,这不够!”
张国柱说完话,转身就走了,虽然身上只有破衣烂衫,一双鞋子还露着黝黑的脚指头,转身走的一瞬间却像是一个衣着华丽将要去赴宴的豪门贵公子。
钱少少哀叹一声,觉得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自由关进了笼子,还愚蠢的加上了张国柱这样一柄摔不破,砸不烂,烧不毁的铜锁头。
这家伙明明只有十五岁,做起事情来却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顽固。
钱少少再看一眼围拢在身边的亲卫道:“我知道是你们中的一个人说的,下次不许了。”
钱少少身边的一个亲卫皱着眉头道:“不是某一个人说的,而是我们所有人一起说的!
统领下次如果还独自一人去办事情,我们还是会说的。”
钱少少怒视一干亲卫,最终还是垂下脑袋道:“你们说的没错,我现在是归化城大统领,不是明月楼里的一个小厮。”
为首的亲卫道:“就算你现在还是明月楼里的小厮,只要你干了不该干的事情,我们一样会上报。”
“为什么啊?”钱少少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这是多多小姐亲自交代的,我们如果不这样做,回去了,多多小姐找起麻烦来才要命!”
“啊”钱少少怒吼一声,抽一下胯下的战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长安穿越秦岭入川及到周边地区的道路主要有六条,从西到东依次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库谷道、武关道。
其中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属长安入川的古道。
库谷道是长安入金州的一条古道。
武关道是长安入河南以及襄阳的一条古道。
六条古道皆为险要之地。
在古往今来的战争中,它们或被攻破,或被偷渡,唯独子午谷里的子午道,却是一个多次被人谋划偷渡、但却从来没有偷渡成功的古道。
因此才有了“秦岭六道,子午为王”的感叹。
这里的地形,秦将军曾经跟冯英细细的叙述过,所以,这一路走来,冯英心中多了很多感慨。
“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冯英拨弄一下腰畔的竹笛,很想在这座简陋的栈道上吹奏一曲,以这里峡谷之幽深,估计会把笛声传出去老远。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蓝田县啊?”
小楚骑在一匹驴子背上,心惊胆战的瞅着栈道下面的悬崖,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就飞到蓝田县。
骑在另一匹驴子背上的冯英就显得从容的多,连日赶路,即便是她也觉得有些疲惫。
听小楚发问,还以为这个丫头对这条子午道起了兴致,就稍微想了一下道:这条路是专门通往长安的一条古道,我们如果顺利,走出大山之后,就直接到了长安县,也就是蓝田县的隔壁。
当年啊,刘邦与项羽在西安灞桥经过“鸿门宴”后,张良护送刘邦到汉中就任汉中王,走的就是子午道。
为了迷惑项羽,刘邦命张良烧毁了子午栈道。
摩崖石刻《石门颂》记“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
平帝元始五年,王莽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终于让这条路得以复通,以后的历朝历代都对这条路不断地修复,加固,终于成了我们现在走的模样。
这条路沟通蜀中与关中,如果云昭想要做点什么,就一定要控制住子午关!”
“哦,小姐,你说我们到了云氏一进门会不会有条子肉吃?
那个妖艳的女人会不会再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
我好想吃白米饭,你说他们不会拿糜子饭来糊弄我吧?”
冯英说的一大通学问小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随着离关中越来越近,她嘴巴里蓄满了口水,一说话就会不小心流淌出来。
冯英见小楚娇憨的模样心中微微发痛,抬手用手帕擦拭掉小楚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微笑道:“即便那个女人不给,我们去找云世兄要,他一定会让你吃个够的。”
“我们快些走!”
小楚跳下驴背,冲着那些赶着驴子,推着独轮车的强盗们大喊大叫。
“到了蓝田县我请你们吃白面!吃条子肉!”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群强盗早就摸透了小楚的性子,叫一声好,然后喊着川中号子,嘻嘻哈哈的向关中狂奔。
这些人说是强盗,其实也不过是一群没了活路的人。
见他们跟小楚玩闹的愉快,冯英的大眼睛里也稍稍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上一次来关中,她的年纪太小,又有彭爷爷跟着,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用理会的。
这一次不同,彭爷爷要看家,只能是她跟小楚出门。
彭爷爷专门挑选了一些有家眷的强盗跟着她们主仆去关中,这应该是最妥当的一种选择。
有家眷的强盗就很难说是强盗,毕竟,一个父亲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去抢劫一下,冯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了养活族里的那些小崽子,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干过。
当然,她每一次下手都选择那些无良的富户,只是每次抢劫过后,她总是会偷偷地哭泣一回,她哭泣的模样,就连小楚这个丫头都不曾见过。
蜀中到关中的这条小路上,商贾是不绝于途的。
在大明,商贾这两个字有时候跟盗匪是通用的。
见到大队商贾,大家自然是相安无事,如果是小商贩遇到了大商队,保护商队的刀客们就会顺路做一笔没本钱的买卖。
在这条路上杀了人,只要把尸首丢出栈道,这个人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
成千数百年下来,这条路底下的深涧里的白骨,可能要多过无定河边的尸骨。
在这上千里的路途中,由于主事人是冯英跟小楚这两个标志的大美人,她们被人家抢劫过不下十次。
由于小楚有两支硕大的短铳,这东西在狭窄的栈道上,根本就不用瞄准,开一枪就会把最强悍的刀客打成马蜂窝,更何况她有两支火铳,每一枝可以打出两发散弹。
有冯英拿着长弓在后面为她压阵,左右又有三峡最强悍的强盗为伴,小楚是无所畏惧的。
只要被别的商队抢劫一次,冯英她们的货物就会变得丰富一些,被抢劫过十次之后,他们从蜀中带回来的那些不值钱的货物,已经有大部分被她们丢弃了,换上了蜀锦,蚕丝一类的好东西。
被人抢劫的多了,傻傻的小楚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其实长得很美!!
她甚至偷偷地认为,自己好像比小姐还抢手些。
当然,这可能跟冯英总带着幕篱,她喜欢光脸有关,而小楚一般是想不了这么深远的。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半月亭,过了这里,明日就能抵达子午关,也就算是正式走出了子午道。
半月亭是一座镶嵌在峭壁上的木头亭子,躺在亭子里,恰好能看见一轮圆月。
“小姐,明明能看见整个月亮,为什么要把这里叫做半月亭呢?”
距离蓝田县越发近了,小楚也就越发的没有了睡意。
“这人世间啊,半月的时候总比满月的时候多,苏东坡尝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来这座亭子的人大多是旅人,背井离乡的来到这荒僻之地,心情自然是不好,月亮残缺的时候人悲,月亮齐全的时候人更加悲,所以啊,叫满月亭不如叫半月亭。”
“小姐,你说云昭这时候在干什么?”
冯英抬手捏了小楚的圆脸一把打趣道:“自然是在想那个漂亮的小楚怎么还没有到蓝田县呢,我已经准备好了条子肉……”
“呀,小姐,你又取笑我!”
说罢就往冯英的怀里钻,却发现冯英的身体已经僵硬如铁。
小楚被冯英一把推到栈道里面,她自己已经手握长弓卓身长立,粗着嗓门以男声喝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黑洞洞的栈道前方并未有声音传来。
一个强盗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着火的木柴奋力向前方丢去,木柴打着转照亮了不远处的栈道。
“嗡……”一声弓弦响动,冯英大喝一声反手抽出长刀向黑暗的虚空里劈了出去,只听叭的一声响,长刀斩断了箭矢,箭矢跌落在冯英的脚下。
强盗们将火堆踢落悬崖,栈道上再无一丝亮光,更寂静无声。
“何方朋友报上名来,免得做了枉死鬼。”
冯英再次大喝一声。
小楚趴在地上,举起了鸟铳,沿着栈道方向轰的开了一枪,一阵惨呼声传来,冯英手中的弓弦嗡嗡嗡的响个不停,直到对面再次安静下来,她挂在弓弦上的那枝箭也停留不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远处逃遁,冯英冷笑一声,弓弦上的羽箭再次激发,远远地黑暗处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冯英再次引弓不发。
两个举着竹盾的盗贼,匍匐着向对面摸了过去。
不大功夫,对面亮起了火折子,不一会就点燃了一柄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栈道上堆满了中箭的尸体。
小楚趴在地上大喊道:“把他们的货物拖回来。”
“没有货物,这些人身上有甲胄!”盗贼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在那里点一堆火,然后回来!”
冯英果断的下令,两个盗贼迅速的找来了一些木柴,在尸体附近点燃了火堆,就快速的回来。
冯英背靠半月亭,闭上眼睛,一手持弓,另一只手落在箭壶上,不断地摩挲洁白的箭羽。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血腥味四散。
一只夜枭悄无声息的起飞,逐渐拔高身形,在月亮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高大。
“嗡”又一声弓弦响动。
一枝箭穿透了夜枭的身体,夜枭在空中挣扎两下羽毛乱飞,终于一头栽进了深涧。
这是冯英向对方发出的警告。
半月亭对面,刚刚燃起来的火堆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只是这些光芒只能照亮窄窄的栈道,光芒离开了栈道就被黑暗吞没。
“对面的女英雄听着,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是想借道罢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音刚起,一枝羽箭就呼啸着钻进了黑暗中。
“笃”
羽箭似乎被盾牌一类的东西挡住了。
冯英冷声道:“退回去,待道路宽阔之后你再过去。”
“女英雄这是在强人所难。”
冯英冷笑一声道:“那就耗着,待得天明,我看你们还往那里藏!”冯英话音未落,一杆标枪就呼啸着从黑暗中激射出来,冯英缩在柱子后面,标枪准确的钉在柱子上入木半尺有余。
冯英不再说话,眼看着月亮落进后山,反而闭上了眼睛。
月亮没有了,在栈道上燃烧的火堆的光芒反而大盛,一块石头从黑暗中飞出来,砸在火堆上,火星四散,冯英的羽箭循着石块飞来的方向没入黑暗,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又归于寂静。
冯英明白,对方畏惧的并不是她的弓箭,而是小楚手中的鸟铳。
云氏新近制作的手铳,本就不是为了打独子用的,因为云氏的工匠们发现,手铳枪管太短,独子出去之后根本就找不到这东西打到哪里去了,所以就加粗了枪管,该用霰弹发射。
如此一来,这东西除过后坐力强大这个毛病之外,就成了近战的好东西。
自己的弓箭虽然犀利,杀人无算,这对一般的盗匪来说有足够的威胁,但是,就刚才交手的结果来看,弓箭对这些人的威胁不大,他们之所以不敢冲过来,完全是被小楚发的第一枪给吓到了,他们搞不清楚对面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有火枪。
这才僵持到现在。
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有一点冯英很明白,那就是这些人很想早点离开。
如果是走夜路的商贾,他们的人手不少的话,像冯英在路上遇到的无数商贾一眼,派一个人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前进或者后退到某一个宽阔的地方,相互戒备着也就过去了。
这些人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偷偷摸摸的靠近,有什么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眼看着月光已经完全消失,山涧里彻底被黑暗笼罩,栈道上的火堆也渐渐熄灭。
半月亭这个地方过于宽阔,冯英命贼寇们带着货物离开了半月亭,留下最彪悍的八个盗贼跟小楚,散布在半月亭周边,只要听到对面有动静,躲在拐弯处的盗贼就会射一枝火箭出来,吓退对手。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焦急,摸索着冲了一次,在小楚连续扣动两次扳机之后,他们再一次后退了。
或许,这些人弄错了,以为冯英一方至少还有两杆鸟铳。
天,终于亮了,一个短打扮的中年汉子从对面举着手走了过来,冯英没有放箭,她很想听听这些人想要说些什么。
“某家陈三两,匪号过地鼠,以前在蜀中清凉山讨生活,听女英雄口音也是蜀中人,亲不亲,故乡人,都是蜀中一脉,还请女英雄让开一条路,容许我等过去。”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放在道路上。
冯英没有答话,小楚却箭一般的蹿出去,捡起银锭又跑回来,冲着过地鼠道:“不够!”
银子被拿走了,过地鼠却没有恼怒之意,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又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更远的地方道:“再加一倍。”
小楚怒道:“你把银子丢过来,放那么远,不就是想要我上当吗?”过地鼠嘿嘿笑道:“都是绿林道上讨生活的人,某家已经拿出了诚意,女英雄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小楚眼巴巴的看着冯英道:“小姐,我想要这锭银子。”
冯英哼了一声,羽箭再次激射而出擦着过地鼠的胸膛正中地上的那枚银锭,银锭被羽箭撞击之后,便撞在悬崖壁上,不等银锭落地,冯英羽箭连发,每一枝羽箭都撞击在银锭上面,三转两折之后,银锭子就滴溜溜的向小楚飞了过来。
小楚探手捉住银锭,笑颜如花。
过地鼠惊魂未定居然还能挑起大拇指道:“好箭法,我们兄弟急需过去,既然女英雄已经拿到了银子,是否能让出一条路来?”
冯英道:“你们后退!只要离开栈道,就准许你们过去。”
过地鼠皱眉道:“我等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不如请女英雄后退如何?”
小楚躲在半月亭的台阶底下怒道:“我们身后三十里地全是栈道,怎么退?还是你们退的好。”
过地鼠怒道:“不可欺人太甚!”
小楚却把银锭子丢出来愤怒的道:“小姐,这些人是贼寇,他给我们的是官银!
凤阳府的官银!”
冯英吃了一惊,瞅瞅小楚举着的另外一枚官银发现银锭子上赫然有凤阳府印鉴。
“你们是张秉忠的人?”
过地鼠冷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给爷爷让出一条路?”
“毁我家园者死!”
羽箭激射,过地鼠却从后背上取过一面圆盾将身体蜷缩成球,向半月亭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半月亭对面也有六个大汉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呐喊着冲杀过来。
“轰!”小楚扣动扳机,一大蓬铁砂便向过地鼠喷射过去,铁砂镶嵌在过地鼠的盾牌上,也镶嵌在他露在外边的腿脚上,过地鼠惨叫一声,丢弃盾牌不退反进,小楚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声巨响过后,过地鼠烂糟糟的身体站在道路中间,挥舞着手臂呼喝不休,他的脸上全是血洞,一双眼睛也被铁砂打的稀烂。
蜀山强盗们乱箭齐发,对面的贼寇们却并无退意,举着盾牌继续向前冲,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当当作响。
一枚黑色的铁球冒着烟滴溜溜的沿着栈道滚进贼寇群中,贼寇不以为意,眼看着就要与持刀待战的冯英撞击,一个个极为兴奋,为首的贼寇甚至丢掉了圆盾,一柄长刀左劈右砍,蜀山盗的羽箭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又一枚黑铁球被小楚丢了出来,冯英大骇,呼喝一声就躲在半月亭后边,其余蜀山盗也纷纷趴在地上,顾不得就要冲过来的贼寇。
两声巨响几乎是同一时间炸响,一瞬间半月亭边上就黑烟滚滚,尘土飞扬,强劲的气浪冲散冯英的发髻,让她满头黑发笔直的向后飞扬。
几声惨叫从深涧里传来,冯英看去,才发现有三个贼寇的身体正手舞足蹈的向深涧摔落。
峡谷强风带走了烟尘,地上七零八落的倒着六七个身着甲胄的汉子,他们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地上翻腾,每翻腾一次,地上就会出现大片的血渍。
冯英看看倒塌了一半的半月亭,再看看对面的栈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等蜀山盗们将这些贼寇全数绑起来,冯英才检查了一下这些贼寇的伤势。
手雷的杀伤力自于爆炸碎片,而两声巨响也彻底的震聋这些人的耳朵,虽然双耳流血,遍体鳞伤,这些人却没有死,即便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也不过是断掉了半条腿。
小楚从乱石堆里找到了她丢出去的那枚银锭,又亲自搜查了倒在地上哼哼的过地鼠,没有发现银锭。
冯英走遍了这个小小的战场,衡量过得失之后对小楚道:“这是一场不一样的战争。
如果云氏军队全部如此武装,天下就要变了。”
小楚不解的看着小姐,在她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应该赶快毁尸灭迹,然后上路!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冯英第一次放下了她手中的弓箭!
她平生第一次拿到的玩具就是一把小弓箭。
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用小弓箭射鸟了。
她七岁的时候秦将军送给了她一张适合她手臂的弓箭。
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箭无虚发。
她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使用了一担弓!
她十五岁的时候可以连开两担弓二十四次!
今天,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拿起小楚的手铳愣愣的出神。
小楚很忙,顾不上自家开始发傻的小姐。
地上有十七具尸体需要处理。
尽管有些人还活着,小楚还是带着蜀山贼把他们当做尸体丢进了深渊,这些人留不得!
这一次作战很亏,除过有两锭不能在市面流通的凤阳府官银,以及一些碎银子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破旧的甲胄。
小楚不喜欢,因为她胸太高穿不上,蜀山贼们却很喜欢,有了这东西,致命的地方就有了保护。
虽然这些甲胄算不得好,也聊胜于无。
半月亭被毁掉了一半,变成了真正的半边亭,小楚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身为山里人,她连深山里猎人留下的茅屋都没有破坏过。
“轰!”冯英开了一枪。
中弹的是一段光滑的岩壁,铅弹没有钻进岩石里,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铅饼贴在石壁上。
小楚偷偷看了小姐一眼,就催促众人快些离开,她很想尽早到达玉山,尽早吃上条子肉。
冯英抱着一柄手铳坐在驴子背上彻底进入了静默状态。
小楚背着小姐的长弓,挎着小姐的箭壶很得意。
这是她每一次与小姐的弓箭做最亲密的接触。
“云氏还有一种长的鸟铳是吧?”
冯英突然问跟在一边的小楚。
小楚道:“是啊,太长了,我不喜欢。”
“哪一种应该打的更远,甚至会超过弓箭是吧?”
“不知道,等我们到了蓝田县,小姐可以问云昭,他应该知道。”
冯英叹口气道:“放弃了一半武库的继承,是我的错。”
小楚惊讶的道:“你以前不喜欢鸟铳的。”
冯英摇摇头道:“我以前总是说你傻,其实,最傻的一个人是我。我苦练了十余年的弓箭,在战阵上却比不过火铳跟手雷。
我自诩武功高强,如果遇到鸟铳,手雷一类的武器,满身的本事还没有施展出来恐怕就会一命归西。
所以,小楚,我后悔了。”
小楚小心的看着小姐木讷的脸道:“好像有些晚了。”
冯英道:“不晚,只要我能把这个弯转过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云昭不会再给我们分武库里的东西了。”
“我不是说武库里的东西,我说的是我们对火器的了解。这次到蓝田县,我应该好好地了解一下火器。
小楚,我们快走!”
日头偏西的时候,冯英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大片的平原,不过,一座不算高大的城关矗立在子午谷口。
这就该是子午关了。
小楚本来很高兴,可是来到城关之后她就不高兴了,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问她要税银。
“十五税一,别想逃掉,如果不愿意,可以折返蜀中。”
一个眼角还糊着眼屎的老吏睡眼惺忪的抬起头,说完一句话之后又把头埋在桌子上睡觉。
“天底下哪来这样的规矩?”
小楚愤怒的大叫。
老吏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擦掉眼屎笑呵呵的道:“进入蓝田县不交税可不成。”
“休想骗我,这里是长安县!”
老吏并不生气,子午谷虽然重要,县里却不是很看重这里,平日里也寂寞的很,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拌拌嘴也是难得的消遣。
“这里就是蓝田县。”
“胡说,这里是长安县。”
“这里就是蓝田县,不信,你看,界碑就在那里。”
小楚随着老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个茶水棚子里看到了一面似乎刚刚雕刻好,簇新,簇新的蓝田县界碑。
“闺女哟,想要找长安县啊,你要进西安城才能找到,长安县县尊把县衙都搬进西安城里去了,这一带全是蓝田县所属。
时候不早了,快些把税核算了,快快去草市子占个好位置,明天就是开市的日子,千万别错过了。”
小楚瞅瞅那个界碑总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骗子。
老吏似乎看穿了小楚的心思,笑眯眯的道:“闺女,你就放心吧,进了蓝田县就没有骗子。
想要找骗子你得去县衙门口看看。”
这一幕全部落在冯英眼中,她心中也是极为疑惑,不过,当她看到老吏桌子边上装满碎银子跟铜钱的箩筐,她就对小楚道:“按他说的办。”
小楚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眼珠子转了转,就从包袱里取出自己藏起来的那两锭凤阳府官银拍在老吏的桌子上。
她以为老吏无论如何都会吃惊的跳起来,一定会大喊大叫。
可惜,老吏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吃惊,取过那锭银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满意的道:“嘉靖十一年的凤阳府雪花官银啊,好东西,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既然小闺女豪爽,老夫也便宜你一次,就不除你的火耗了,给你换成碎银子你也好方便花用。”
别看这个老吏似乎眼花耳聋,清算起税务来却精神抖擞,那边的少年差役禀报货物的数量,他这边就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等少年差人禀报完毕,他这边已经算好了账目。
“十六两七钱五分。”
说完话,就从旁边的竹筐里麻利的数出一堆碎银子,往小楚面前推过去道:“找头!”
小楚这时候才发现这个老吏身边的竹筐里堆满了铜钱跟碎银子,再左右看看,这个小小的税所居然只有两个年级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差官,至于这个老吏在小楚看来,算不得人手。
“你就不怕有人抢你的钱?”
老吏嘿嘿笑道:“小闺女如果起了歹意,银子尽管拿走,留小老儿一条老命就好。”
“你们真的不怕银子被抢走?”
“不怕,要不,小闺女可以试试,老夫闭上眼睛,就当没看见。”
小楚惋惜的瞅着被老吏随意丢进箩筐里的雪花官银,摇摇头道:“小姐不许。”
老吏笑道:“能拿得出凤阳府官银的人抢劫一下小老儿守着的税所没有问题。
只是啊,在蓝田县抢劫税所,是真的会被砍头的,以前不是没有人打过税银的主意,没有一个人能跑掉,都被我家县尊砍了脑袋,没有一个例外的。“
“我给你的是官银,还是凤阳府官银,你就不问问?”
老吏笑道:“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单雄信还截过皇杠呢,只要你拿来的银子没有灌铅,我蓝田县就敢收,反正拿回去之后又要融掉,钱就是钱,不能因为有了记号就不能用了。”
“小楚,走了!”
冯英远远地呼唤小楚一声,这个心思简单的丫头才跑回来,一把抓住云甲的手道:“我要吃条子肉!”
云甲笑的开心连连点头道:“福伯让我来接你们,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还以为你们最快明天才能到。”
冯英笑道:“都是为了这个馋丫头。”
云甲打量一下冯英他们带来的货物,对那个老税吏道:“老张头,这些货物就交给你了,去草市子换成钱派人送到府上。”
老张头笑着挥挥手,就算是应承下来了。
云甲邀请冯英跟小楚上了他带来的马车,其余的蜀山贼却被另一个小厮带着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对于蜀山贼去哪里小楚不关心,反正来到这里不会有差错,就是那些值钱的货物……
“云世兄安在?”
“张秉忠要借道蓝田县,我家少爷不答应,这不,就带人去了凤凰山,算算日子,这两天也就该回来了。”
小楚趁机插话道:“长安县为什么也成了蓝田县呢?”
云甲笑道:“如果我家少爷觉得需要,蜀中也会被称之为蓝田县!”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小姐,我们把家搬到蓝田县来吧!”
小楚说着话就拿着一枚火晶柿饼就要塞进冯英嘴里,冯英轻轻地咬住柿饼,殷红的嘴唇上沾了一层白霜。
小楚从食盒里拎出一个肥腻的猪肘子,也不用刀子切,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满嘴流油。
不等第一口咽下去,嘴巴又咬在肘子上。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肥腻的肘子下肚,小楚打了一个满是酱肉味道的饱嗝又对冯英道:“小姐,我们搬来蓝田县住吧。”
冯英掀开窗帘瞅瞅外边正在春播的农夫,叹口气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小楚道:“我们就没有家,哪里待着舒服我们就把那里当家成不成?要不,把我嫁过来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冯英看着呆呆的小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想嫁给谁呢?”
小楚爽快的道:“不管嫁给谁,只要能把咱们全族带来这里就好,瘸子拐子,瞎子我都认。
我不想让九儿,小欢他们再跟我一样,只要见到吃的就没命!更不想让曹婆婆她们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还在山上挖地。”
冯英笑着将小楚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卖个更好的价格。”
小楚摇摇头道:“不行,太亏了。”
冯英笑道:‘怎么就亏了?”
小楚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亏,就算嫁给云昭那个胖子也很亏,他太胖了。”
赶车的云甲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谈话,强行抑制住眼中的泪水,仰着头抽挽马一鞭子,马车迅速就快了起来。
灞桥上杨柳依依,一些换上春衫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在河堤上踏春,有些人家甚至用青色布幔将空地围起来,隐约能听见里面有歌声传来。
小楚从行囊里取出笛子放在冯英的手里道:“小姐吹奏的笛音最好听。”
冯英举起笛子轻轻用舌头湿润一下笛膜,而后,一曲《灞桥柳》便款款而起,如同一个虚幻的美人儿,在灞桥柳垂下的绿丝绦之间轻歌曼舞。
云昭走下高高的山坡,山脚下六百名黑衣火枪手持枪肃立,枪管上的枪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寿的战报总是轻描淡写的让人生气。
什么贼寇今日叩关,遂退却!
贼寇掘地道三百尺,火炮轰击后地道塌陷,遂退却。
贼寇深夜大哗,起身视之,抛掷火焰弹,遂退却……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被割了舌头已经发疯的艾能奇所部,连武关城墙都没有摸到。
期待中的大战没有到来,云昭练兵的目的没有达到,艾能奇从来就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过。
这让云福的大军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云昭留在凤凰山的后备兵员,更加的显得多余。
艾能奇狂怒的结果就是在武关城丢下两千多具尸体,然后灰溜溜的撤兵了。
根据云福来信说,这两千多人大多是艾能奇裹挟的南阳流民……
云昭其实很希望他能继续愤怒,能够真正的与云福大战一场,如果再把李定国吸引过来那就太好了。
如果连李定国都来了,云昭就敢将派人钻过小路,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再用围困的手段逼降李定国。
可惜,张秉忠没有疯,艾能奇兵进武关,他就带着其余贼寇替艾能奇守着后路。
甚至有那么一丝以艾能奇为诱饵,引诱蓝田县大军出城的意思。
艾能奇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冲击试探几次之后,也就退出了武关道。
云昭见这些本部人马全部都以渴望的目光瞅着他,就很不好意思的挥挥手道:“回营吧,贼寇走了,我们的仗打完了。”
这些黑衣人在第一时间换掉了身上黑色的衣衫,小心的包裹起来,然后又把枪械交还给了军械官,换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蓝色衣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军营。
这一次,他们有十天的假期。
“蓝田县团练在武关阵斩两千贼寇!”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回蓝田县的路上。
瞅着背着旗子的军汉一路跑,一路宣告好消息的兴奋模样,云昭非常的欣慰。
这个消息很重要,能极大的提高蓝田县百姓对团练的信心,也能让很多总是认为云氏要造反的人安心一下。
至少,孙传庭听到这个战报之后就松了一口气,再三要求云昭拿首级上报巡抚衙门,确认首级数目之后,他将向朝廷报喜。
至于派亲卫走一遭武关亲自检点人头的事情他没有做,他选择相信云昭,相信云昭不会杀良冒功!
云昭当然不会杀良冒功,他甚至连砍下战死贼寇的首级报功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做。
回到蓝田县县衙处理了两天公务之后,就重新把大印挂在大堂上,准备回家。
这一战,云昭唯一出手的机会,就是在县衙门口狠狠地踹了一个屡教不改的小偷一顿。
这股怒气的来源不是这个小偷又偷东西了,而是来自高起潜这个该死的阉人。
原本说好了,用一万担粮食跟他换铅一万斤,火药十万斤,结果,这个该死的阉人在听说这些东西都要拨给宣大总督卢象升之后,就狮子大张口,不但要一万五千担粮食还要黄金一千两。
这让作为中人的秦王很是为难,也让云昭怒气勃发。
这一批东西原本就该拨给卢象升,云昭为了尽快促成此事,宁愿拿出粮食跟他交换,高起潜算是占尽了便宜,他居然贪心不足!
暴怒的云昭不好砸烂自己的公堂,只好将怒火发泄在那个被拴在门口的贼偷身上。
好在知府劳如意来信了,让云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劳如意在信中说,高起潜对卢象升本来就非常不满,原本,宣大总督该是给他使了钱的原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不知怎么的,皇帝居然把宣大总督的位置派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在得到职位之后,不仅没有给他钱,还处处质疑他的战略,在屡次弹劾卢象升不果之后,就只能用这些下三烂的伎俩来为难卢象升。
看信看到这里的时候,云昭面前总是浮现出卢象升惨笑的那一幕,指望一个连家眷都照顾不周的官员来行贿,亏他高起潜能干的出来。
现如今,能平息高起潜怒火的人只有高起潜身边的两个宦官张云汉与韩赞周!
皇帝派高起潜监督西北边镇的时候,曾经下发了三千个记功牌,任何将领如果拿到了记功牌,也就有了升迁的希望,这三千记功牌由这两人掌管。
张云汉一向是高起潜的心腹,而韩赞周此人却颇有一些节气,多次顶撞高起潜,为卢象升鸣不平。
劳如意认为,只要能将张云汉拉进关中这个大圈子,高起潜就会孤掌难鸣,这时候再向高起潜施压,卢象升就能得到这些炮子跟火药了。
劳如意还特意告知了云昭,这个张云汉在南京娶了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如果给前任西安知府现在的南京吏部侍郎张道理去一封信,他就能帮助云昭牵上张云汉这条线。
以后再跟高起潜打交道就能顺利百倍!
虽然云昭对张云汉这个太监居然能当得可以娶妻生子感到奇怪,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了,决定按照劳如意的办法去做。
如果张云汉此人不能收买,他就决定干掉张云汉,让皇帝再换一个宦官,看看能不能收买一下。
回到玉山,云昭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正端着碗吃条子肉的小楚,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哇,你变瘦了!”
云昭矜持的点点头,故意挺拔了一下腰身。
“你还变得漂亮了!”
云昭立刻就露出一个合适的笑容让小楚好有更多的土味赞扬的话说出来。
“能不能让你那个漂亮的小妾再给我做一些点心?”
云昭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看看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的钱多多,伸了一个懒腰,轻咳一声道:“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第三十九章 爱情三十六计
弯月如钩,玉山就是一尾巨鲲。
弯钩永恒,巨鲲永恒,只是诱惑永远存在。
也不知月亮里的嫦娥是不是钓饵。
云昭翻个身就能看见月光下的玉山,思忖着月亮与玉山的关系。
一个美丽的嫦娥正在翻墙。
她身手矫健,爬上墙头之后,边顺着那颗刚刚绽发新芽的石榴树爬了下来。
而后如同仙子在水上漫步一般就滑到了云昭的窗前,单手按在窗台上,洁白的纱裙就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绽放一瞬间之后又归于平静。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却极为熟练的来到云昭的窗前,纵身一跃,就骑在云昭的身上。
俯下身在云昭耳边呢喃道:“云氏小妾钱多多来伺候相公。”
云昭怔怔的看着眼睛发亮的钱多多道:“有本事就别骑在被子上,也别按住我的手!”
钱多多吃吃笑道:“我还期望你挑我的红盖头呢,挑了盖头,然后才是锦被里面卧鸳鸯,顺序不能错。
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就这么一点盼头!”
“小楚今天说的话伤到你了?”
钱多多笑道:“你以为我会跟一个蠢丫头一般见识吗?”
云昭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地宽阔的女人。”
钱多多仰起头低声笑了起来,白皙的脖子宛如天鹅的颈,云昭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很想把被子掀掉。
“这说明那个傻丫头不傻,今天听她说出那一番话,我很欣慰!”
“欣慰?你快气死了吧?有没有想过弄死她们主仆?”
钱多多松开云昭的双手,却把冰冷的玉手按在云昭的脖子上腻声道:“你以为我应该跟别的女人一样为你这个金龟婿斗个你死我活?”
云昭轻笑道:“我觉得我全面符合金龟婿的标准。”
钱多多笑道:“按理说我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遇到你这样的金龟婿就该死死的缠住不放才对,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愿意?”
钱多多道:”好东西总是稀缺的,稀缺的也就会变成稀罕的,稀罕的东西人人都想要,我何能例外?
不过呢,我也知道求来的东西一般都不牢靠,会让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呢,我这么美,该是你来求我才对。”
云昭笑道:“你怎么忽然间这么自信了?”
“因为我今天找机会抱了一下冯英。”
“抱了一下冯英?”
“没错,她很重,抱着她就像是抱了一个铁疙瘩,作为女人,该长在胸口的肉长到了胳膊上,该长在屁股上的肉长到了大腿上。
也就是一张清秀的脸可以拿出来骗骗人,作为女人来说太失败了,哪像我这样抱在怀里就温香软玉满怀!
从你们男人的本性来说,你天生就该喜欢我,抱着冯英这样的硬疙瘩你一定会有一种男人抱男人的感觉!呀……呸呸太恶心了。”
钱多多说着话还故意挺挺胸膛。
“所以说,你不在乎?”
钱少少摇头道:“谁小看冯英一定会吃大亏,这种自小就有坚韧不拔品质的人天生就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
作为女人她可能比较失败,不过,作为一个人,一个坚韧不拔又知道变通的人,她前途无量。
我不知道石柱的秦将军教了她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她看起来老神在在的,好像没有什么危机感。
除过她那个傻丫头在为她奔忙之外,人家冯英在来到云氏后,就去了火枪试验场。”
云昭探手摸摸钱多多滑腻的脸蛋道:“放过那个傻丫头吧,她就是单纯的傻!”
钱多多抓住云昭似乎要变得不规矩的手道:“我馋她的身子已经馋了好久了。”
“咳咳咳……”云昭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钱多多白了云昭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我可是跟着梁妈妈学过相人之术的。
小楚这种面相,身形的人才是真正大富大贵,子孙绵长之像。
我本姓水,少少也姓水,我以前偷偷地给少少起了一个水长东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将我们的血脉传下去。
后来你非要我姓钱,叫多多,我当时正缺钱,觉得这个姓名也不错,反正水姓已经被我们姐弟两在青楼里给玷污了,以后专心求财就好。
现在不一样了,这些年我居然积攒了五……反正很多钱了,正好拿来给少少娶妻,小楚就非常的合适!
可以预见,一旦少少娶了小楚当小妾,我们家的子孙就不愁了。”
“为什么是小妾?”云昭的眼珠子瞪得跟核桃一样大。
“因为她今日里说我是你的小妾来着……”
“据我所知,少少似乎不喜欢小楚,你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吗?”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娶一个小妾而已,你以为少少会因为这事让我伤心?”
云昭想了一下这姐弟两的关系,以及钱少少的性子,点点头道:“你让少少娶头猪回来,他都没二话。
现在,你弟弟这边没问题了,小楚那边会怎么想,她愿意吗?”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吗?你知道我有多少种处置女人的法门?
当初在明月楼里,就我好学,梁妈妈可是把我当未来老鸨子在培养!”
云昭叹口气道:“我发现我们这些人好像都不懂得什么是情爱。”
钱多多俯下身八爪鱼一样的缠着云昭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爱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对我,至于我,要是没有了你,我这一生一定不会有一天快活日子过……”
听钱多多说的哀伤,云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瞅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美绝尘寰。
云昭很想让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钱多多却直起身从云昭身上跳下来,斜睨着云昭道:“小楚的事情就这么办了?”
云昭呻吟一声道:“你不是来跟我说情话的,是跑来说事情的,还是说你弟弟小妾的事情才来的。”
钱多多来到床边俯视着云昭道:“真真假假,你自己猜!”
说完话,就把长发往后撩一下,抬头看看窗外如勾的明月道:“遭了,大娘子晚上要查房的,我要是不在,她会怀疑我的闺誉不好。”
云昭惋惜的眼看着她穿窗而出,迅捷的爬上那颗石榴树,再跳上墙头,顷刻间就消失在高墙后边。
云昭掀开被子往里面瞅瞅,然后就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今晚这个觉是没办法睡了。
进了书房的冯英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小楚倒在椅子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冯英依旧坐在一张桌子后边,专心致志的看书。
她看的是兵书。
尽管戚帅的兵书,她已经能背下来了,每多看一次,她就有一份新的心得。
小楚脑袋磕在椅子背上,睁开朦胧的睡眼,跳下椅子,从外边的小炉子上取下滚开的水,重新给冯英换上了新茶,想想,又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盘子里端给了冯英。
“小姐,你没必要这么辛劳。”
冯英抬头看看小楚笑道:“你不是说我们姐妹要卖一个好价钱吗?不读书怎么带兵,不读书怎么能让人家出好价钱呢?”
“咦?难道不是要嫁个好人家嘛?”
冯英大笑道:“你让你家小姐以色侍人?”
“嫁个好丈夫也不错啊。”
“你觉得你家小姐我比钱多多还要美吗?”
冯英的这句话让小楚很是为难,即便是昧着良心,她还是觉得钱多多是她见到的女子中,最妖媚的一个。
“兵法有云,上驷不敌上驷者,以上驷对中驷,以中驷对下驷,以下驷对敌上驷,如此方能取胜。
我美不过钱多多,亲不如钱多多,所优者不过是军中局面。
云氏兵马精髓取自戚帅,云氏如今拥有的兵马,不过是徒有其表,而无精神。
若我能集合戚家军之精神,为云氏整合锻造出一支真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云氏大军,这才能将我们姐妹的身价提高到极限。
那个时候,你家小姐美丑与否,性情如何,亲善与否,与我们的婚姻将毫无关系。
戚家军屡次为人背叛,我从今后,宁愿相信利益的结合,也绝不相信毫无保障的爱情!”
第四十章老农的智慧
当冯英带着一身的硝烟味道回来的时候,钱多多已经准备好了精美的点心。
给云昭的点心是他一向爱吃的桂花糕,给冯英的是软糯的甑糕,至于小楚的美食则是钱多多新近发明出来的猪油酥。
两份面,一份猪油,半份糖霜混合之后揉成团子,加上豆沙馅料之后再用面皮包裹起来,放进火坑里烤。
烤出来的猪油酥颜色金黄,吃起来香酥可口,云昭偷吃了一个赞不绝口。
今天,钱多多对小楚格外的热情,这让一边吃好吃的猪油酥一边心里打鼓的小楚又幸福又痛苦。
“多吃些,可不敢把身子饿坏了。”
钱多多见小楚吃完了,又拿了一块放在小楚的手上。
小楚惊恐的看着钱多多回头就对冯英道:“小姐,她要把我养胖之后卖掉!”
冯英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喜欢多吃就吃,不喜欢多吃就不要吃!”
小楚听小姐这样说,咬了一口猪油酥含糊的道:‘我还是喜欢吃。”
聪明人捉弄傻子的戏码,云昭看不下去,就对钱多多道:“你真的想去扬州?”
钱多多点头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去南京成不成?”
“我在扬州还有点事情办,办完之后就去南京!”
“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
“忘不了,不论是谁让人家把你脱得光光的,当分辨猪崽子公母一样上上下下的看个遍,都不会忘记。”
“人已经找到了?”
“去扬州的同窗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人家现在子孙满堂过着富贵日子,就等我过去终结呢。”
“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
钱多多深吸一口气道:“不会的,只要那些人有一个活着,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冯英惊诧的看着钱多多,而小楚则张大了嘴巴,她不明白,为什么钱多多会把自己不堪的过往跟云昭说。
“我有一段时间过的跟你一样,是人不是人的都跑过来扒我的裤子看我屁股上的胎记。
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钱多多将脸凑到云昭跟前,在他额头亲吻一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说完就走了。
小楚用胳膊碰碰冯英道:“小姐,你看她……”
冯英笑的很开心,对云昭道:“多多真的很好。”
云昭点头道:“我知道。”
冯英犹豫一下又道:“你以后也会发现我的好。”
云昭笑着对冯英道:“你在蜀中做的事情已经让我看到你的好了,我开始的时候,只想让身边的人脱离贫穷,过上有尊严的日子,不知不觉的做到了现在的地步。
于是,我就更加的不敢懈怠,想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看看最终的结果。
你在蜀中做的事情与我殊途同归,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已经很好了。
冯英,希望我们能够一起为一个伟大的目标奋斗,我真的不相信,人来到这个世间,天生就该受苦。”
让冯英说出那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同样的,让云昭回应她的话也需要极高的技巧。
冯英轻声道:“族中还有一些老卒,你要不要?”
云昭张开双臂道:“我欢迎他们来蓝田县安居。”
冯英又道:“我毕竟是一个女人,不想跟秦将军一样一生征战不休,我也想过一下玉山书院所说的人过的日子。”
云昭握住冯英的手笑道:“我想,当我们每一个人都奋斗之后,会过上我们想要的日子。”
冯英将手从云昭手里抽回来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是我平生最大胆的一个举动,赌上了我的所有,不论成败与否,我将终身不悔。”
说完话,不等云昭回答,就匆匆的离开了,小楚左右看看,最终还是端着自己的盘子跟着她家小姐跑了。
云昭在原地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院子,走出云氏庄子之后,眼前才豁然开朗。
今年,种土豆,红薯的人没有往年那么多,关中人吃了好几千年的糜子,谷子,高粱,麦子,依旧是人们的主食。
不过,因为产量大的缘故,红薯,玉米,土豆全部被人们种在山上,或者种在旱田里。
红薯秧苗在云氏温泉边上早早醒来的土地上已经培育发芽,现在,只需要把秧苗栽进地里就可以了。
云昭走了很远的路,最终来到秃山的另一边。
他尝试了一下爱情,发现这东西似乎与他无缘。
钱多多全身心的喜欢他,放在最前面的一个称谓却是恩人。
冯英表达出非他不嫁的态度,最后两人却成了命运共同体。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关系可能更加的简单且纯粹,却让他快活不起来。
“或者,是我对这个世界要求太高了。”
云昭自言自语,一边提起了一个放在地埂子上的黑陶罐,里面装的是醪糟,香甜的味道他闻到了。
冰凉,甘甜的且带着一丝丝酒味。
云昭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醪糟,地里的农夫带着一家老小就笑眯眯的看着他喝醪糟。
一角黑面锅盔递过来,云昭接过来吃了一口皱眉道:“怎么还吃这个?”
老农嘿嘿笑道:“这还不好?”
云昭道:“这全是麸皮!”
“几年前老汉要是能吃上麸皮就算是过年了。”
“老抠!”
“县尊,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人啊,就要给自己留点后路,现在要是整天吃白面,这是在折福损寿,黑面也能吃饱肚子。
您刚才喝的醪糟,那可是上好的糯米酿造的,用了老汉一斗麦子换的,老汉自己每天也就喝那么一两口。”
云昭道:“教你一个发财的门路,望这醪糟里面添加一些桂花酱,拿出去一碗卖三个钱,好生意!”
老农没敢靠着云昭坐下来,坐在三尺开外道:“真的可以赚钱?”
云昭怒道:“卖不完就送家里,我喝!”
老农笑呵呵的道:“县尊的给的生意肯定是好的,只是啊,县尊你别急,别看咱们现在吃黑面,可是呢,家里的粮囤是满的,足够老汉全家吃到后年开春的。
这都是县尊这些年的功绩,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农心里清楚,知道这好日子是谁带来的。
要是有些宵小之辈惹县尊不高兴了,你就下死手拾掇,千万别憋在心里,这容易憋出病来,要是有人不好捉拿,就告诉老汉,老汉召集乡亲们去拾掇他,不劳县尊动手。”
老汉的话说的狂妄,似乎他出手就能弄死钱多多跟冯英似的。
不过,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里暖和。
老汉殷勤的把油泼辣子抹在云昭手里的黑面饼子上道:“菜油泼过,加了盐!”
云昭咬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好了许多,苦涩的味道完全被油泼辣子给遮盖了。
“好多了吧?您看啊,黑面饼子味道不好,只要拿味道更重的辣子遮盖一下,粮食就是粮食,哪里有不好吃的粮食?”
“你在教我怎么干掉对手?”
老汉往云昭身边凑凑,低声道:“跟县尊为难,就是跟我们蓝田县的庄稼汉过不去,弄不死他!”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一定要弄死她们!”
吃完了黑面饼子,也喝完了醪糟,云昭起身离开了农田,走出去老远,那个老汉依旧担心云昭心慈手软,远远地嘱咐道:“记得下死手拾掇啊,别留情,就像我家婆娘,不打不服气……”
云昭不知道老农为什么会把话题转移到他老婆身上,这就很贴合云昭此时的心境了。
看来,这又是一个有大智慧,遗落乡野的大贤!
这两个该死的女人之所以会弄得自己心烦气躁,就是因为自己对她们太好了。
老农的智慧这时候就很好用了。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套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拾掇之,遇到不好的人,拾掇之。
总之,这天下欠拾掇!
第四十一章李定国的委屈
“我会为你报仇!”
李定国拍拍背对他而坐的艾能奇,抓起自己的长刀就出了营帐。
营帐外边依旧是营帐群,一眼望不到边。
春天已经降临河南大地,这里却依旧是一片枯黄,见不到半点春天的气息。
树木,早就成了柴火被焚烧的一干二净,至于青草,有些被马吃掉了,更多的是被人吃了。
年轻的李定国想不明白,明明在凤阳夺取了那么多的粮食,这才过去了一年多,军中又开始缺粮了。
对于义军来说,粮食永远都是不够吃的。
襄阳城打不下来,武关道又被云氏彻底封闭,想要再次进入蜀中,秦良玉等人又在奉节严阵以待。
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襄阳久攻不下,自从大军在凤阳大捷之后,已经有一年的时间里,义军没有挪窝,也没有取得一些决定性的胜利,李定国心急如焚。
就在他想要率领本部人马为大军先锋,经略汉中的时候,军中谣言四起。
云氏欲以白金十万求取他李定国一人。
容不得他李定国自辩,八大王在第一时间取消了他的兵权,将他帐下本部人马一万一千人编入中军大营。
“这是野猪精的离间计!”
李定国不知道把这句话说了多少遍,可惜,不论他怎么辩解,都不如没了舌头的艾能奇张张嘴。
悲愤之下,李定国准备亲自入蓝田县斩杀云彘自证清白。
他带着十二名亲兵还没有离开大营,就看见孙可望背着手站在道路中间神色难明的看着他。
“你要去投奔云昭吗?”
孙可望的话让李定国胸口微微一痛,他还是沉声道:“我去杀云彘。”
孙可望笑道:“十万白金之说确凿无疑。”
李定国道:“大哥,你该明白这是云贼的反间计。”
孙可望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李定国道:“你看看吧,义父,为兄,文秀,能奇都在上面,唯独缺少了你。”
李定国取过文书打开看了一眼,就叹息一声道:“这是恶贼的奸计。”
孙可望笑道:“义父的首级作价百两,愚兄的首级价值五十两,文秀三十两,能奇没了舌头,头颅重量不足,作价二十两。”
李定国摇着头道:“大哥看不出来吗?”
孙可望道:“原本看出来了,可是呢,现在我们困居南阳,进退不得,这个时候再出现这样的东西,愚兄可就真的成愚兄了。”
李定国道:“请大哥让开一条路,待小弟携云昭狗头归来之后,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孙可望指着中军大营道:“去听听义父怎么说。”
说完就当前带路,李定国左右看看,咬咬牙跟了上去。
南阳大营从东到西足足有十里之遥,一路上到处都是躺在太阳地里晒太阳的义军。
对于这座臭气熏天的大营,李定国也看习惯了,对于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也看习惯了。
走不到三里地也就走出了这片肮脏的营寨。
又走了一里远的空地,一座木寨就近在眼前。
孙可望率先高举着一个令牌报名进了营寨,站在大门里等待李定国。
李定国脸色黯然,站在木寨门口报名道:“李定国回营!”
站在城寨上的彪悍甲士只是看着李定国一言不发。
八大王有严令,无令牌者不得入营。
这样的令牌李定国以前也有,他以前会中军大营也没有人要求他出示令牌,现在,不成了。
孙可望脸上露出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丢给李定国道:“愚兄忘记了。”
李定国面无表情的接过令牌,举着令牌大声道:“李定国回营!”
守在门口的甲士撤开阻马,李定国一言不发的走进中军大营,看一眼孙可望道:“请兄长带路。”
孙可望嘿嘿笑道:“义父帅帐近在眼前,二弟还是交出兵刃为好。”
李定国咬着牙道:“兄长猜忌李定国已经到如此地步了么?”
孙可望笑道:“义父常说你是他的麒麟儿,既然是麒麟,为兄为义父安危着想,不得不谨慎行事。”
李定国瞅着孙可望,慢慢的将长刀放在地上,又从靴子里取出一柄短匕首,摊开手道:“兄长可要搜身?”
孙可望道:“也好!”
说罢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甲士将李定国全身上下搜检了一遍,孙可望这才继续前行。
孙可望就停在一座奢华的军帐前边。
李定国看过去,满眼都是昔日的熟人,与他一向亲热的刘文秀也在其中,见刘定国在看他,刘文秀避开了李定国的目光,瞅着地面,并用脚轻轻地碾着黄土。
没人跟李定国打招呼,李定国就守在大帐门口,等待义父召见。
一时间,大帐前边的人群变得泾渭分明。
一边是李定国,一边是很多人……
李定国干脆闭上眼睛,仰着头晒这春日里的太阳。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义父亲兵赖大呼唤他的名字,遂睁开眼睛,在一群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走进了帐篷。
戴着金冠,穿着蟒袍,胡须头发梳理的极为整齐的张秉忠站在桌案后面笑吟吟的看着李定国道:“委屈我儿了。”
这些天受尽冷落白眼也不曾落泪的李定国,在这一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乳臭未干的小儿也配对老夫施用阳谋!”
听义父这样说,李定国单膝跪地恨声道:“请大王允许李定国走一遭蓝田县,必定能带回云彘小儿的首级,为孩儿雪耻!”
张秉忠扶起李定国温言道:“你杀不了云昭,在你受委屈的这段时间里,为父总共派遣了七路人马进入蓝田县,有四路才进蓝田县,就被当地暴民群殴而死。
另外两路,以商贾身份进入蓝田县,也被人家窥破身份,死无葬身之地。
以为父亲兵过地鼠陈三两为首的最后一路人马,借助他在西安亲眷进入了蓝田县,结果,他只能在西安府待着,派了两人进入蓝田县,也石沉大海不见了踪影。
陈三两派人先期回来禀报蓝田县军情,自己约定三天后回来,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有余不见踪影,应该是凶多吉少。
如此看来,蓝田县已经被云昭控制的密不透风,想要杀掉云昭小儿,难了。”
“义父,孩儿以流民身份混进去,不管用多长时间,也要杀掉云昭,否则,孩儿胸中这口恶气实在是难以下咽。”
张秉忠笑呵呵的在李定国胸口捶一拳道:“忘了这件事吧,目前,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说实话,义父夺你军权,心中可曾委屈?”
李定国眼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张秉忠道:“好,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眼泪只在为父面前流淌就好,莫要被旁人看见。
为父解除你的兵权,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十万两白银,而是艾能奇回来上书说,云氏有贼人在我大营中潜伏。
为父很想知道那个知晓我大军虚实的人到底是谁,这才让我儿受了些许委屈。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儿白白受了些委屈,那个内鬼却毫无踪迹,看来,云氏安置在我军中的内鬼身份不简单。”
李定国咬着牙道:“此事交给孩儿,孩儿一定将这个内鬼揪出来碎尸万段!”
张秉忠摇头道:“来不及了,熊文灿从汝宁府,王文贞从德安府统领六万大军压过来了。
蜀中有秦良玉,云昭封死了武关道,我们唯有攻破襄樊,据坚城自保,才能有一条活路。
定国,义父要你率领本部人马,进袭襄樊,为我们一干兄弟冲出一条活路,不让大明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策略得逞!
你有信心攻破襄樊吗?”
李定国挺直了腰身看着张秉忠的眼睛道:“定不教义父失望!”
张秉忠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的儿,此次为父给你骑兵八千,步卒三万,军中攻城器械任你调用。”
李定国双手抱拳大声道:“孩儿遵命!”
第四十二章两不相干
襄阳!
听到这个名字,李定国心中就痛不可当!
去年的时候,这座城还在义军手中,义军盘踞襄阳半年之后,吃光了城里的粮食,也吃光了襄阳城里所有能吃的东西,
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城池,自然就没有了固守的必要,所以,大家又向随州出发,寻找新的就食地。
随州吃完了,大家就去吃应城,应城吃完之后,大军也就到了南阳。
现在,南阳开始吃人了,也就支撑不下去了。
八大王原来的策略就是走武关道,进入关中,劫掠富庶的西安,蓝田,如果可能,就在西安留下来,好好经营一下关中大地。
本以为云氏这种黑白难明的绿林道上人,会开放武关道,协助八大王从蓝田县进入西安,某一个从龙之功。
谁能料到,小小的蓝田县居然有胆子抗拒八大王麾下二十万众。
艾能奇用自己的舌头证明了,云氏对八大王是充满敌意的。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以骡马居多的八大王义军,一旦没有了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就到了危急时刻。
重新攻占襄阳?
对于八大王的决策,李定国非常的失望,回到襄阳又能如何?
一个破败的只剩下军队的城市拿来做什么?
难道大家一起进城,等着被官军围困活活饿死吗?
在八大王面前慷慨激昂的李定国离开帅帐之后,从惊愕的孙可望手中接过自己的长刀,将八大王刚刚还给他的令牌别在腰上,见艾能奇在看他就道:“我接到了紧急军务,暂时不能去蓝田县杀云昭,待我完成军务之后,再去。”
艾能奇转过身,不理睬李定国。
刘文秀笑着拱手道:“恭喜二哥获得重用。”
李定国瞅着刘文秀道:“义父命我从各个军中抽调精兵悍卒,文秀,你手上有一千铁骑,暂且借我。”
刘文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握着腰畔的佩剑道:“哦?这可没有听义父说过。”
话音刚落,就听张秉忠在军帐中大吼道:“给他!”
刘文秀应诺一声,再看李定国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能冒出火来。
李定国并不在意刘文秀,转头又对孙可望道:“大哥,我也需要你的两千藤牌手。”
孙可望打个哈哈道:“可以,只是,这些人已经饿的狠了,没有粮草恐怕无法出兵。”
“给他!”
张秉忠粗豪的声音再一次从大帐中传来。
见孙可望,刘文秀都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而艾能奇已经转身离开,似乎再也不愿意与李定国相见。
李定国已经非常确定,如果自己再继续向这些兄弟们讨要兵马,凑足八千骑兵,三万步卒,此战过后,自己将在军中无立足之地。
大帐中再无声音传出,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在大帐外道:“义父,孩儿这就去了。”
“我儿定会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李定国大声应诺一声,便大踏步的离开了中军大营。
“轰!”
冯英再次被硝烟笼罩。
云昭站的远远地低声问云杨:“她这些天都是这样么?”
云杨努努嘴道:“她那个大胸脯的丫鬟也在。”
“轰!”
又是一声炮响,云杨的脸抽搐一下,对云昭道:“你准备让这两个女人上战场开炮?”
云昭道:“没有这想法,是她们自己想要了解一下这些火器。”
云杨摊摊手道:“你宠爱她们也要有一个界限,这一发炮打出去,可就是二两银子,如果炮弹撞碎了,至少五两。”
云昭笑道:“你不喜欢她们?”
云杨咧开嘴笑道:“这两个女人如果不是跟你与少少有关,我会说很喜欢,尤其是那个丫鬟。”
“多多走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是对着我掉眼泪!看的我心酸,你不能为了这两个女人就把多多撵到南京去。”
“你被多多捉弄的还不够多?”
云杨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道:“自家妹子捉弄我这个当兄长的算得了什么?”
云昭盯着云杨的光头道:“你最好能永远保持这种心态跟想法。”
“李定国要去攻打襄阳了。”云杨觉得两兄弟站在靶场谈论女人非常的不吉利,就换了一个话题。
云昭想了一下道:“你是第四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
云杨楞了一下道:“这个消息是我从西安城里得到的,是我花了钱的。”
云昭摊开手笑道:“我们的计策起效果了。”
“怎么说?”
“我要是派你去攻打某一个城池,你觉得消息会泄露出去吗?”
云杨道:“不可能!”
“你觉得云卷,云舒,云飞他们会把你的绝密军情随便乱说吗?”
“不可能,我会揍死他们……你是说李定国攻伐襄阳的消息是他们自己人泄露的?”
云昭撇撇嘴道:“害死自己兄弟的人不一定全是敌人。”
云杨皱眉道:“张秉忠不像是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张秉忠不会,别人会,这件事就把贼寇们内部紊乱的关系完全暴露出来了。
还是像我上次所说的一样,张秉忠的路快走到头了。”
云杨抓抓光头道:“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全部被剿灭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我们造反了?”
云昭摇头道:“如果大明朝还是这般糜烂,剿灭了李洪基,张秉忠,罗如才,还有其它盗匪起来,不过呢,我们准备过两年被人家针对的苦日子吧。
最坏的场面还没有到来!”
“还有比这更坏的场面?”
云昭几乎用呻吟的声音道:“但愿我们在草原上的布置能早日有结果。”
每当贼寇们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黄台吉就会进攻北京城!
每当大明朝眼看就要恢复片刻平静的时候,贼寇们就会死灰复燃。
可怜的大明朝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被两柄大锤不断地锻打,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云昭不确定,如果自己也起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最大的可能就是便宜了黄台吉,从此,中原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争,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英带着疲惫的小楚从火炮试验场走了过来,两张俊俏的小脸上沾满了炮灰。
“云世兄,听说您这里还有一种开花弹是吧?”
才靠近,冯英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云杨冷冷的道:“那东西金贵,平日里舍不得用。”
冯英并不在意云杨的态度,继续看着云昭等待回答。
云昭摇头道:“这里是云杨说了算。”
对于云氏军伍构造,冯英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在这支军队中,云昭并不能号令每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比如在这里,最高指挥官就是云杨,有权力拒绝云昭的乱命。
冯英乖巧的点点头,又对云杨道:“云世兄,如果有工匠开始试验这种开花弹的时候,能否让小妹一观。”
云杨道:“女人家看这东西做什么?”
冯英笑道:“小妹从小就喜欢这些,还请世兄允准。”
云杨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冯英就带着病恹恹的小楚直奔玉山去了。
“她想打仗做将军,秦良玉那种将军。”
云杨叹口气道:“好好地女人家上什么战场啊,看看我的秃脑壳就知道了,战场真的不是女人可以涉足的地方。
秦将军,也不过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异数,小昭,我不是很看好冯英,战场会教会她如何做一个女人的。”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她的能力了,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为冯英奔走了。
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可能真的会拥有一支军队。”
第四十三章没一样是对的
从流民问题上,云昭已经看到了秩序混乱的后果。
而维持国家秩序的永远是民生。
有大志向要改天换地的人其实很少,如果把这些人放进整个百姓人群中衡量,他们几乎可以不计。
百姓是木柴,这些人就是火种。
当木柴还是青葱树木的时候,火种掉在湿润的树木上很快就会熄灭。
如果大树枯死,火种就会点燃大树,继而形成冲天大火。
蓝田县是云氏的根基,而蓝田县的百姓就是为云氏这棵大树提供养分的大地。
蓝田县经过这几年的高速发展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大明朝如果能解决民生问题,那么,他还会继续辉煌下去。
“历史的车轮转到大明朝这一站的时候,已经经历了风风雨雨,万千坎坷,朱氏父子面对历朝历代的兴衰荣辱,既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又满怀信心。
废丞相,设藩王,惩贪官,兴科举。
大明王朝也曾红红火火,也曾笑傲世界,大明的战舰也曾游弋于海上,向世界宣扬大明的强大。
但是,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耕种土地的人吃不到粮食,编织布料的人穿不上衣衫,盖房子的工匠没有房屋……这是什么啊?
这就是最大的不公!
当朝廷不再为大多数百姓谋福利,不再保护他的子民,成为了为一小撮人谋福利的工具,成为富人压榨穷人的工具,那么,我们要这样的朝廷做什么?
难道我们天生就卑贱吗?
难道我们天生就该被父母拿去换区区四十斤糜子吗?
我痛恨这个结果,可是,我又庆幸这个结果。
没有玉山,没有蓝田县,没有云氏,我长大了之后会干什么?
在困苦中长大,在艰难中活人,在卑贱中娶妻生子,遇到灾荒年——再把自己的孩子卖四十斤糜子以求片刻苟活吗?
或者——我们根本就活不到卖自己孩子的那一天!
我不感激云氏买了我,给了我衣食,让我读书,让我活下去。
我感激云氏让我知晓我该怎么活着。
没有尊严的活着跟豢养在猪圈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如果那也叫活着。
我宁愿死!
我哀怜世人,所以,我要走遍整个大明世界,告诉每一个人,人到底该怎么活着。
我要告诉世人,我们生而为人,就要过上人才配享有的生活。
先生,这就是我的志向,我不想成为日益扩大的蓝田县辖区里的一个见习官员。
先生,我知道蓝田县已经很好了,我要走出去,我要把我心中所想,所思,告诉我遇见的每一个人。”
云昭惊愕的瞅着瘦弱的韩陵山告别玉山书院所有先生,背上一个不大的包裹,提上一柄剑,毫无迟疑之意的离开了玉山书院大堂。
“我要去揍这个家伙一顿。”
云杨怒极,蓝田县正在飞速的扩张中,商南县到蓝田县中间还隔着三五个县,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完毕,急需书院里毕业的学生去填充大量的职位,这个王八蛋居然屁事不干背上一个小包袱就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了。
云氏这些年的粮食全喂了狗!
云昭自己倒没有吃亏的感觉,瞅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下山,就对云杨道:“这家伙以后可能是要成神的,就是长得猥琐了一些,这对他以后传播自己的想法很不利。
可惜了。”
云杨道:“四十斤糜子换来的人,你指望有好看的?你要跟徐元寿先生说说,不能再教出这样的人。
否则,我们亏大了。”
张贤亮目送韩陵山离开,听云杨这样说,摆摆手道:“蜀犬吠日说的就是你这种不学无术之徒!
这等人才出在我玉山书院,才是我玉山书院将要大兴的征兆,这样人如果多出一些,才是你云氏之福。
告诉你,别以为今日是你们扶持了这些人,就处处以恩人自居,待他日,他们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回馈你云氏。
跟这样的人才比起来,莫说玉山书院,就算是你云氏也无法相比。”
张贤亮骂完云杨,又朝云昭哼了一声,就背着手走了,从他衣角飘起来的幅度来看,此时,张贤亮胸中一定如大海一般掀起了万丈狂澜。
“他为什么骂我?”云杨当着张贤亮的面不敢出声,等张贤亮走远了立刻开始发怒。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人家又没有说错,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
云杨没有从云昭这里得到安慰,也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冯奇先生走过来,低声对云昭道:“土地是根本啊。”
云昭道:“怎么处理?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任何一个王朝在开国之初,几乎都会做到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可是呢,随着人口逐渐繁衍,土地总是不够用的,秦,汉,唐,宋,以及这大明,哪一个没有在土地上挖空心思。
那一个长久了?
开国初期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中我们都损失了大量的人口。
也就是说,每一个王朝更替,都是站在百姓尸体上完成的,开国初期的繁荣,完全是死去百姓的尸骨在滋养。”
“咦?你还算是有一些眼界的,既然问题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总不能像你以前说的那句话那样——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吧?
我想此时此刻,被埋在南京孝陵里的太祖皇帝一定不会赞同你说的这句话。
云昭笑道:“其实呢,蓝田县的百姓自己已经找到了法子。”
冯奇想了一下道:“背着界碑到处跑?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法子迟早会遇到麻烦的。”
云昭摇头道:“没什么麻烦,蓝田县的土地没了,养活不了更多的人,长安县还有很多空闲土地,长安县的土地没了,商南县多得是,商南县没了,穿过武关道对面的南阳,襄阳又有很多。
就算关中,荆襄没了,汉中,两湖,蜀中还有,了不起我们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是了。
想种地总归是没错的。”
冯奇笑道:“我听着怎么走的还是贼寇的路子,人家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你是走到哪里就把地种到哪里。”
云昭笑道:“你就说成不成吧。”
冯奇大笑道:“太想当然了,你以为每个地方的地主大户会允许你这么做?”
云昭道:“你也太小看百姓的力量了,当规矩已经在蓝田县形成之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全天下都要遵守的律例。
没有田地的农夫在蓝田县种植粮食一般都是跟主家三七分的,凭什么到了荆襄就要倒三七分?
农夫们看似弱小,实际上他们才是最认死理的一群人。
他们有的是智慧来处理这样的问题。
另外,先生啊,大户人家其实就是飘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叶小舟,最虚弱的不是农夫,而是他们。
再加上现在贼寇四起,百姓的心早就乱了,这时候再让他们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这不可能,随时随地会掀翻小船之下,即便是有阻挡,也会被消除掉影响。
就像现在的秦王,长安县一半的土地是人家的,以前的时候呢,秦王府何等的骄傲,种他家的地租税就是倒三七,当蓝田县的三七分成已经成了惯例之后,他还不是乖乖的把分成顺过来了?
你应该知道,我可没有鼓动百姓去跟秦王争,更没有主动参与此事,是百姓自己不种秦王家的地,在撂荒跟三成收获之间,是秦王自己选择了三成收获,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满。
现在还不是整天乐呵呵的?”
冯奇笑道:“他真的乐呵呵的?”
云昭道:“他是真心乐呵呵的,不是说他收入增加了才乐呵呵的,而是他觉得这样做能打击紫禁城里的皇帝,才乐呵呵的。”
冯奇不解的道:“他是皇族啊。”
云昭摊摊手道:“皇帝在跟他借钱,最近有两个叫做“剿饷”跟“征饷”的摊派出来了,秦王家要出白银二十万两。”
第四十四章女儿愁,无钱去买桂花油
云昭说的没错,朝廷确实在“辽饷”之外又增加了“剿饷”跟“征饷”。
这两道摊派总共要筹集白银两百八十万两。
大明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制定的新的国策——“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围剿。
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巡抚分剿而专防。
以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是谓十面之网。
杨嗣昌提议增兵十四万,加饷二百八十万两。由熊文灿为总理五省军务,剿抚兼施。
据说这笔钱的筹集之策有四,曰因粮,曰溢地,曰事例,曰驿递。因粮者,就是每一亩地加派六合,一担粮食以八钱银子核算。
溢地者,就是让官府去找土地超过额定数目的人家重新收税。
事例者,就是让有钱人家花钱买一个监生名额,监生的好处就是不用纳税。
驿递者,就是裁撤驿站跟邮局,据说这样可以省下来二十万两白银。
另外,就是宗室捐款,据说,秦王府捐了六百两银子,已经可以列入诸位藩王捐款名单的前十。
关中自然也有摊派,不过,在劳如意的安排下,蓝田县一共购买了七十一个监生名额,同时,也花了六九千两白银购买了关中到京师的驿站,并保留了驿卒。
云昭还想购买关中到南京的驿站,没想到下手晚了,劳如意去问价钱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被东南盐商买走了。
一个监生需要钱一百零六两,七十一个监生云昭共计花了八千两银子。
这两者相加之后,蓝田县一个县就圆满的完成了整个关中的摊派数额。
云氏一干掌柜的算过账目之后,云昭发现,自己不但没有亏损,反而赚了白银三千多两。
来年,一个监生名下的一百亩土地将不用缴税,也就是说,只要运作得当,蓝田县七千一百亩的良田从此将不用给大明朝缴纳一文钱的税款。
从西安府到京师足足有两千多里路,大明惯例,五十里路一个驿站,云昭仅仅用了九千两银子就购买了将近五十座运转成熟的驿站。
掌柜的们决定将驿站全部变成客栈……
“为什么你为国花钱,反而会赚钱呢?”
冯英最近对什么事情都很感兴趣,为了达到一些小小的目的,甚至不惜青涩的动用她的美色来诱惑。
“这里边就有一个资金重组的问题,也有一个官员贱卖国家产业的问题。
两者相加之后,个人发财在所难免。”
云昭嘴里说着令人高兴的话语,声音却是冰冷的,这一次裁撤的六条驿道,关中抵达京师的这条道路是最差的。
而卖监生名额来筹钱,根本就是剜肉补疮之举。
“这么说,皇帝这样做完全是错误的是吧?”
冯英侧着脸悄悄看云昭,又迅速低下头去。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应该诛十族!以前皇帝诛杀方孝孺十族弄错了。”
“这个建议是谁提出来的?”
“兵部尚书杨嗣昌!”
“这个人该诛杀十族?”
云昭叹了口气道:“他提出来”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没有太大的差错,可是,他不该把私心容纳进来。
驿路我们买了一条,据劳如意说,跟他有关的盐商买走了三条。
这种人就不该出来做官,天生就是当商人的料。”
“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这天下何患不平?”
云昭摇头道:“岳武穆的这句话太想当然了,虽然人人都知晓这个道理,想要真正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你看,这就是读书后的引来的麻烦,这两句话放在两处,都是至理名言,要是放在一起,就起了矛盾。
这两句话,也是两种做人的态度,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我筹办了一批货,想跟着云氏商队走一遭张家口,云世兄以为如何?”
“你可以不去的。”
“不行,山西还有一些人我要亲自去看看。”
“戚家军旧部?”
“算不上了,只是有旧!”
冯英不愿意说,云昭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回头看看小楚警惕的目光,云昭也不好强,奸冯英,就离开了冯英居住的小院子。
大多数时候,云昭多少都有些孤独感。
尤其是钱多多,钱少少姐弟两不在之后,他身边几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云杨有时候会有事没事的过来找骂,至于云卷,云舒一干人早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不再跟云昭如小时候一般玩耍。
云猛在凤凰山,云福,云豹在武关,云蛟在把守秦岭关隘,云霄已经很久没有在玉山出现了。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活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关中的气候在逐渐变得湿润,雨水也多了起来,云昭希望该死的小冰河时期赶紧过去,好让大地上的百姓们可以喘息一下。
云昭计算过,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八年中,有六年时间里都是大旱……
这样的旱灾其实是可以征服的,蓝田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关中平原已经被祖先们耕作了数千年,也曾经遇到过无数这样的灾害,也用过无数抵抗灾害的手段,其中,水利工程就是其中的一项。
随着蓝田县的面积不断地扩大,关中的水利工程也在逐步复苏。
关中的百姓们学习能力很强,当他们发现原蓝田县的人仅仅依靠水利工程就能扛过旱灾,他们就认为自己也可以。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当地人在自发的修整水利工程,这很容易让关中的水利变成一张完整的网。
水渠里有了水,旱灾自然就无法对人们形成威胁。
由于日照期很长,这几年,关中的各种果子就长的格外的甜。
云昭知道,乡民们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一定会先确定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
一般情况下,只有界碑范围内的土地上才会有完整的水利工程,至于界碑外边,人们还在等待。
原本已经没落的关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春日里的第三场雨过后,红薯藤很快就爬的到处都是,麦子也有两寸来长,玉米已经出苗,只有土豆才刚刚顶破泥土探出头来。
“扬州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钱多多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高大的扬州城墙之后就非常的失望。
云春也跟着看了一眼就丧气的道:“没家里好,你看看那么大的一群乞丐。”
云花也跟着哼了一声道:“我就没想出来,多多,是你硬把我拖来的。”
钱多多道:“你们是我花钱雇过来的,今后要听话。”
云春翻了一个白眼道:“要不是少爷让我们来,你以为我们姐妹会稀罕你的几个钱?”
钱多多笑的眼睛都眯缝住了,揽住春春跟花花的肩膀道:“所以啊,你们要把我伺候好。”
三人在马车里闹腾的时候,就听梁三站在车外道:“多多,我们该进城了,你准备去哪里安身?”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低声道:“去东关,福联升老店。”
梁三答应一声,马车就继续动了起来,不一会,车轮就传来碾在石板路上特有的嘎达,嘎达的声音。
钱多多闭上眼睛,不用看路,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数车轮驶过的青石板数量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
“三叔,这里是不是有一家香粉店?”
梁三低声道:“多多好记性,这里确实有一家富春香粉店,看门脸似乎有些年头了。”
“劳烦三叔替我买一份桂花油回来。”
马车停下了,不一会,梁三就把一个用白瓷夏小瓶装着的桂花油递进来了。
钱多多拔出软木塞子,深深地吸一口桂花油的味道,自言自语的道:“不如以前的味道好闻。”
云春在一边道:“谁会喜欢这种浓烈味道的头油。兰花味道的多好,淡淡的还留的长久。”
钱多多的脸色变得铁青,紧紧握着手里的白瓷瓶道:“真正的桂花油比这好闻一百倍!”
第四十五章狡诈多智的媒婆
福联升老店坐落在扬州东关。
一座客栈就占据了半条街,进入天字号院子里,云春关闭了院门,整座小院子就属于她们三人。
掌柜的不敢派店小二过来,店小二也不敢过来,只敢远远地将热水送给守在门口的梁三等人。
没人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着的三个闺女打扮的人是谁,只知道非富即贵。
钱多多居住的小院子之所以会价值不菲,最大的原因是这里有一棵巨大的三百多年的琼花树。
每年四五月间正是琼花开放的时候,一丛丛,一束束琼花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盘子大小的花球。
花色是纯白色的,分五瓣,花瓣肥厚……钱多多站在花树下,不断地从树上摘花瓣下来,没有浪费,一瓣瓣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云春也从树上摘了一朵花,放进嘴里马上又吐出来,不满的道:“又苦又涩不好吃。”
钱多多木然的道:“传说吃多了琼花的女子可以变得国色天香。”
云春想要问是不是真的,不过,看到钱多多那张美绝尘寰的脸,就没有问,又摘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这一次可没有吐出来。
傍晚的时候,梁三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媒婆。
从走进这个院子,媒婆的目光就落在钱多多的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至于在她身边不断晃动的云春,云花她完全无视。
“姑娘喊派婆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钱多多从琼花树下走过来,用扬州话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媒婆听钱多多说的是乡音,就眉花眼笑的道:“姑娘原来也是本乡人,却不知姑娘要找谁。
婆子整日里为人保媒拉纤,也算是见过一些人。”
钱多多道:“我要找一个叫花婆婆的人伢子。”
媒婆听了钱多多的话,似乎并不感到奇怪,施礼道:“不知姑娘是要卖人呢,还是买人?”
钱多多道:“我缺少几个使唤丫头,颜色要好!”
媒婆瞅瞅云春,云花,笑着道:“姑娘这样的美人儿,身边自然是要找几个看得过去的丫鬟,如此才能彰显姑娘的绝色之美。”
云春一把揪住媒婆的脖领子怒道:“谁告诉你本姑娘是丫鬟了?”
媒婆并不害怕,瞅着云春道:“看样子姑娘是一个受主人家宠爱的丫鬟,定是陪伴主人一起长大的家生子吧?”
云花在一边呆呆的道:“呀,春春,她猜的好准。”
媒婆笑呵呵的从云春手里挣脱出来,反手握着云春的手道:“姑娘颜色不好,却深受主人家喜爱,这般年纪了正是干活的时候,十指还如葱白一般,可见主家对姑娘的喜爱,切切不可恃宠而骄,让十几年的情分没了。”
媒婆这一番话明明就没有夸云春长得漂亮,甚至还有一些指责之意,不知怎的,这些话落在云春耳中却格外的中听。
“哼,我家少爷才不会因为我干了蠢事就怪罪我,上一次我给他挑木刺的时候把他的脚刺了一个窟窿,他都只说自己命苦,怨不得我。”
钱多多在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个愚蠢的丫头片言数语,就把三人关系卖的干干净净。
果不然,媒婆再看钱多多的时候眼神中就多了一丝玩味,再次蹲礼道:“姑娘也是从小被人调教过的?”
云花在一边吃吃笑道:“他是被我家少爷抢回来的。”
钱多多再次哀叹一声,在云氏待着那样都好,就是家里人总是没有一个上下尊卑,更何况,云春,云花是出了名的蠢。
这样多嘴的丫鬟,在别人家早就被丢井里喂王八了,只有在云氏,她们能活的极为开心,并且会自以为是。
不过,如果云氏不是这种家风,她自己一介被人抢来的女奴,哪来的资格活的跟大家小姐一样。
“我听说花婆婆手中有更好的人。”
媒婆往钱多多身边凑凑道:“看的出来,姑娘是跳出苦海了,长成这般颜色,依旧是处子之身,主家少爷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美男子。
您说花婆婆手里有好货色,老婆子也算是东关街上出了名的人物,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货色花婆婆能给的,老婆子也能找到。”
媒婆说到云昭的时候,钱多多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鼻子酸酸的,又想流鼻涕,很多夜里,她都在幻想,如果在很多年前,自己要是能遇见那头温柔地猪该多好。
进了扬州之后,钱多多就如同进入了梦里,一会儿眼前飘拂的是残酷的往事,一会儿眼前出现的又是在云氏的欢乐模样。
媒婆的话更像是梦里边的旁白,一点点的将她从梦幻中拖出来,重归于现实。
“三叔,带这个婆子出去!”
梁三答应一声,揪住婆子的脖领子稍微一用力,这个瘦弱却涂脂抹粉的媒婆就从大门里飞了出去。
媒婆重重的摔在地上,却不叫喊,大声道:“姑娘既然要见花婆子,老身还是能带她过来的,只是茶水钱……”
梁三从怀里掏出一锭一两的小银锭子,丢在媒婆面前道:“把姑娘要的人带来,回头还有赏赐。”
媒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隔着大门向钱多多施礼道:“姑娘,是老婆子多嘴了,不过,容老婆子再说一句,花婆子手里的货色虽然有好的,却来路不正,大多是丧良心之后才得到的货。
不像老婆子手里的姑娘,都是好人家的,来路清白,姑娘要了这样的丫鬟,至少会家宅平安,没有那么多的怨气。”
钱多多笑了一下道:“带花婆子来。”
媒婆咬咬牙道:“老婆子这双眼睛如果不瞎的话,姑娘这是跟花婆子有仇,八成是被花婆子害了。
这是来寻仇了。
姑娘,听老身一句话,莫要惹花婆子,这个老腌臜货干的全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事情她一个婆子背不起,她身后有人。
我劝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既然已经进了好人家,既然能跟春春姑娘一起长大的少爷,定是一位少年才俊。
姑娘这样的身份当主家娘子是不成的,不过以姑娘的才貌,加上还是处子之身,被少爷宠爱一生还是不难的。
没必要为了一个腌臜货,就毁了你的好日子。”
钱多多闻言笑了,朝媒婆招招手道:“敢问妈妈名姓。”
媒婆颠颠的跑进大门,凑在钱多多身边陪着笑脸道:“老身何常氏。”
钱多多笑道:“何妈妈,我身边正好缺一位年长的妈妈陪伴,不如你就跟着我如何?”
何常氏听了也不感到意外,陪着笑脸道:“老身一生给人牵线做媒无数,也卖了无数好闺女,现在轮到卖自己,这也是老天给的报应,能碰到姑娘这样的人,老身又觉得是老天给的恩典。
您看,纹银三百两如何,从此,老身就是姑娘身边的老奴,您要我去打狗,老身绝对不敢去撵鸡。
别看老奴年纪大了,还能让姑娘用上几年。”
钱多多从未花过这么一大笔钱,她努力的回忆着云昭一掷千金的模样,挥挥手道:“好,我就买下你,给你纹银四百两!”
何常氏这一次真的愣住了,她开三百两银子只是一句戏言,希望这个姑娘能绝了买她这个老婆子的心。
万万没想到,这个姑娘不但没有讲价还价的意思,反而在她胡乱出的价格上又添了一百两。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梁三一边冷哼一声,这让何常氏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梁三以及守在门外的那七八个汉子根本就不像是好人,这样彪悍的汉子,恐不是一般人家的家奴。
见钱多多依旧看着她,就施礼道:“姑娘,把钱交给我家老汉,容我跟老汉告辞,从今后,老奴就是姑娘房里的人了。”
第四十六章复仇也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何常氏的丈夫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木讷的老汉。
何常氏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从头到尾除过布满全脸的谄媚的笑容,再无其它表情。
四百两银子很重,老汉舍不得放在牛车上,自己亲自背着,再赶着牛车离开了。
何常氏目光呆滞,目送老汉走出好远,才对钱多多道:“姑娘,你也看见了,嫁给老实人就这下场。
老何家一辈子贫苦,是我不甘心过苦日子,才把自己弄得彪悍无比,哪怕在外边被人家吐口水了,老婆子也能笑着用脸去接,就是这么丧良心的把丑的说成美的,把坏的说成好的,不要脸的去混人家那点媒妁银子。
这么多年下来,家里置办了地,买了牛,给儿子娶了媳妇,日子过的比普通人家好不少。
本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你看看今天,卖老婆子为奴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都没来,就派了一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老窝囊废来了。
没人问老婆子愿意不愿意,也没人问老婆子卖身之后过的好不好,除过钱,他们什么都不问。
也好,这是老婆子这一辈子做的最大一笔生意,以前呢,总以为自己能找到几个好的瘦马苗子,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没想到,我这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居然最值钱。
姑娘,回去吧,别让人家看到姑娘的容貌,让这些人多看一眼,老婆子都觉得恶心。”
钱多多默默地点点头,挂上面巾,被何常氏搀扶着进了院子。
云春,云花是两个没心没肺的。
见何常氏老泪纵横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云春撇撇嘴道:“你是运气好,能进我们家,我家买了成百上千的人哪一个不是开始哭哭啼啼,后来就活成了神仙?
以前的破家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父母家距离我住的地方不到五百步,我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送钱。
送完了钱,我还要赶紧回来,少爷喜欢在大年夜里放焰火,噼噼啪啪的可好看了。
既然当初把我用二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我家大娘子,我就是大娘子的人,死活都是!”
何常氏闻言吃了一惊,看着钱多多道:“咱家很大?”
云花傲然道:“关中都是我家的,尽管大娘子不让这么说,我们都知道!
一个破烂扬州算得了什么,回到家里你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
何常氏有些搞不懂钱多多跟云春,云花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俩的话。
钱多多道:“你是我的人,以后就这跟着我好了。”
云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最后还不是都成少爷的人。”
何常氏听了越发的忐忑。
“富春桂花油婆婆你知道吗?”
回到内宅,钱多多靠在软枕上瞅着窗外的琼花问何常氏。
“婆子知道,以前叫水富春桂花油。”
钱多多把玩着自己的长指甲淡淡的道:“我以前叫水湛湛,是少爷见我贪财,就给我改了名字叫钱多多。”
何常氏低声道:“姑娘就是花婆子常说的“扬州第一马头”?”
钱多多笑道:“能卖一千两银子的八岁“扬州瘦马”恐怕这些年来只有我一个吧?
扬州马头这四个字我担得起!”
何常氏一把抓住钱多多攥紧的手道:“姑娘不能自伤,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钱多多吃吃笑道:“没关系,我现在就算是成了一个丑八怪,我的那个男人也会把我照顾的好好地。”
云春在一边道:“有本事你就变得跟我们姐妹两一样丑试试。”
钱多多怒道:“我就算是毁了容貌,也比你们两个美,你们这么丑,还笨,少爷也从来没怪罪过你们。
给少爷弄个洗澡水,烫的他差点蜕皮,给少爷缝个被子,居然能把针留在被子里……陪着少爷读书,少爷看书看得入迷,你们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偷懒把蜡烛黏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少爷发现的早,屋子都被你们给点了。
大白鹅的事情就不说了……少爷跟你们一起长大,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老天照顾。
你么还敢说少爷对你们不好?”
对于这种程度的吵闹,云春从来都不在乎,她知道少爷看不上她,自己也被钱多多骂习惯了,对骂是不会的,回头看看张大了嘴巴笑着看热闹的云花道:“你怎么这么蠢?”
钱多多拍拍脑门道:“你们两个给滚到屋子里去,我跟婆婆说说话。”
云春摇头道:“少爷说了,我可以惹你生气,可以让你讨厌,就是不准我们离开你。”
钱多多烦躁的将软枕砸在云春身上道:“这又是为什么?”
早就被云昭用各种武器袭击过的云春很顺手的捉住软枕道:“少爷让我们看住你,还告诉我们,你这次下江南,杀别人可以,不准伤了自己。”
钱多多举在手里的果盘慢慢放了下来,起身抱住云春,在云春的脸上轻轻蹭着道:“好,以后不管你干出多蠢的事情,说出多没脑子的话我都不会生气了。”
云花在一边嘿嘿笑道:“少爷早就说过春春是一个标准的关中二蛋,不值得跟她生气。”
云春怒道:“你是二憨!”
云花无所谓的学云昭摊摊手道:“大娘子也这么说,还说少爷心思重,我们姐妹伺候少爷最合适。”
有云春,云花两个笨丫头在,钱多多就没办法谋划一些阴私事情,或许这才是云昭把云春,云花派过来的原因。
钱多多知道云昭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过往,知道更多的过去,只会更加怜惜她。
是钱多多自己不放过自己。
现在的日子过的有多快活,她对以前的生活就有多痛恨。
就算钱多多不在意那些悲惨的事情,可是,爹娘的死因总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她不来处理这些事情,一旦钱少少接手了,很可能会给云氏发展带来一些阻碍。
钱多多明白,自己最多是怨恨,而事情到了钱少少手里,他会做的极其恶毒。
“告诉我怎么找到花婆子,她好像消失了,我的人没有找到她。”
何常氏毫不犹豫的道:“现如今,花婆子就在瘦西湖上的画舫里,她买了一条画舫,安置了五六个姑娘,专门做达官贵人的生意。
老身这样的活计人家已经看不上了。
听何常氏这样说,钱多多就把目光落在云春跟云花的身上,这两个国字脸的丫头,用不着过多的打扮就是两个帅气少爷公子。
云春被钱多多看的非常不自在,抱着胸口警惕的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对何常氏说:“婆婆,你按照她们两个的身材购置两套男装,要富贵一些。”
何常氏听了脸色一变道:“姑娘,花婆子身边常年有打手。”
听何常氏这么说,钱多多的嘴角微微上翘,云春,云花已经笑得稀里哗啦的。
在关中,云氏已经是霸王龙一般的存在,就连秦王府都要低头,云春,云花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过云氏被别人欺负这种事情了。
至于打手……云氏全家都是打手!
何常氏见人家三个人都在笑,也就跟着讪讪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老身听说,这个花婆子跟扬州知府潘达有一些交情。”
钱多多拍拍手,一个低着脑袋的汉子就进了院子,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听说花婆子藏身在瘦西湖的画舫上,把她找出来,另外,去打探一下扬州知府潘达事情。”
汉子听完,转身就走了。
何常氏担忧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云春在一边拍着手道:“你要我假扮公子是吧?好啊,好啊,公子的衣衫我经常穿……”
话音刚落,钱多多跟云花一起怒视云春。
云春讪讪的道:“就是公子的鞋子我没法子穿,他的脚比我的小一些。”
第四十七章等不到天明
有云春跟云花在身边,钱多多发现自己好像总在生气,那种回乡的伤感之意就微弱了很多。
“少爷的意思是要你痛痛快快的复仇,没让你哭哭啼啼的复仇,心里痛快了,就回到家里好好过日子。
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云春身着一套月白色的文士长袍,头发用金环束了,长袍侧面绣了月桂纹,一柄折扇被她把玩的滴溜溜转。
走起路来虎步龙行的,不用装扮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读书少爷。
云春见过太多的读书人,不论是高傲的,还是勤恳的,亦或是混日子的,她都见过。
她自己本身就是因为太过愚笨被先生从玉山书院撵出来的。
云花也是一样,不过,她喜欢蓝色衫子,因为少爷就喜欢穿蓝色的,捏上一柄折扇后,看起来没有云春那么张扬。
钱多多怎么装扮都不像男子,于是,她就戴上幕篱,不用特意装扮,只是换了换自己走路的姿势,这一伙人立刻就成了一个完美的出来寻欢作乐的小团体。
何常氏还是有些本事的,要上花婆子的画舫需要提前预定,据说,她的画舫上有一个绝色丽人,弹奏得一手好琵琶。
当初西南五省总理王文贞从杭州西行的时候,在瘦西湖接受好友宴请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琵琶声,就说了一声好。
然后就邀请琵琶弹奏者过船一叙。
听了一曲“十面埋伏”之后,王文贞泪湿衣襟,言说自己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布下十面埋伏,好将贼寇一网打尽。
现在听了这首曲子,大有壮志满怀之感。
这一夜,王文贞去冠脱靴击鼓,和这首“十面埋伏”。
当夜,在座诸人齐齐大醉,酒醒之时,王文贞已经顺着运河北上,然,瘦西湖上,王公击鼓,美人弹琵琶已经成了传说。
从那件事之后,琵琶美人名震扬州,也是从那件事之后,琵琶美人就戴上了面纱,不再以真面目见人,只说等王公大胜归来,再卸掉面纱,与王公再弹奏一曲“十面埋伏。”
以后上船的公子王孙,再也没有见过琵琶美人的真面目,想要隔着屏风听琵琶美人弹奏一曲“十面埋伏”非百金不可得。
即便如此,扬州人依旧趋之若鹜。
也不知道何常氏走了谁的门路,一天之后的傍晚,云春就带着钱多多,云花,梁三一干人等上了花婆子的画舫。
“美人呢?美人呢?”
云春刚刚上了画舫,就抓住一个娇小玲珑的小丫鬟连声催问,吓得小丫鬟珠泪涟涟的,云春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丢开那个烦人的小丫鬟,就劈手当住一个老婆子的胸襟吼道:“我的美人呢?”
老婆子并不惊慌,瞅瞅云春腰上挂的玉佩,又看看云春如同葱白一般白皙的大手媚笑道:“公子莫急,公子莫急,您这样会吓坏美人儿的,您就不心疼吗?”
云春浓重的秦音,加上一身富贵而不奢靡的行头让这个老婆子放下了最后一丝警惕。
云春不屑地道:“不就是陪过王文贞的女人嘛,有什么好金贵的,快快让她出来弹琵琶,小爷要打鼓!”
说着话就粗鲁的将一锭银子塞进老婆子的胸衣里面,老婆子媚笑着从胸衣里掏出那锭银子,仔细看了之后就施礼道:“好教公子得知,烟迢迢,水迢迢,玉人月下爱吹箫,公子是关中的好汉,这里烟水一样的美人儿可经不住公子鞭挞……”
云音奇怪的瞅了老婆子一眼道:“你这个老虔婆居然嫌我给的钱少。”
说完话一抖手就把老婆子丢了出去,自己掀开船舱上的珠帘大踏步的走进了船舱,一边走,一边喊着“美人儿。”
惊得船舱里的莺莺燕燕一阵鸡飞狗跳。
老婆子才抱着船舷爬上来,见这番阵势立刻嚎叫道:“把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他没看见的是梁三一干人等早就把这条船上除过他们之外的男子全部丢进了瘦西湖。
钱多多站在船头,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上船的时候没看见那个人,云春立刻就开始闹腾了,她不相信这么闹下去,那个该死的花婆子还不出来。
画舫上的婆子又被云花踢下船,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周围的画舫纷纷围过来,却没有人出手救那些人。
钱多多很快就发现自己这样做不对头,能在瘦西湖大鸣大放的砸画舫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这么闹下去,那个花婆子更不愿意露面了。
梁三丢出去一根绳子套马一般的套住那个掉在水里的老婆子沉声问道:“花婆子在那里?”
老婆子不但不说,反而朝梁三吼叫道:“敢糟蹋老娘的画舫,你们死定了。”
梁三眼中闪出一丝不耐之意,单手将老婆子甩上船,一脚踩在老婆子的脖子上道:“快说,不说就是一个死。”
画舫上的婆子眼光是何等的毒辣,立刻张嘴道:“花婆婆今晚不在,她在府尊的画舫上。”
梁三道:“那座画舫是知府的画舫?”
老婆子指着不远处一艘挂着气死风灯的的画舫道:“那上面写着”潘“字。”
梁三朝婆子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那座异常豪奢的画舫。
又一脚把婆子踢下船,梁三就对钱多多道:“在知府船上。”
钱多多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梁三笑道:“我们现在是秦王府侍卫,既然是秦王府的人,不跋扈一下都对不起少爷跟秦王喝的那顿酒。
你看,这时候我们就算是想要放过人家,人家也不肯放过我们。”
梁三说着话就从伴当手里接过短铳,对这迎面驶过来的小船就开了一枪。
“轰”的一声响,小船上站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就被铁砂喷了一头一脸,歪着身子掉进了湖里。
船上其余人等也被铁砂波及,纷纷惨叫着跌落湖中。
枪响了,围观的画舫就如同受惊的鸭子,纷纷逃窜。
梁三站在船头大喊道:“潘知府,你如果不想让我明天找到府上去,就把花婆子交出来。”
听梁三这样吼叫,对面已经开跑的画舫渐渐停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躲在角落里大声道:“来着何人?”
梁三从怀里掏出一面铜牌丢到了对面那艘船,然后就等对面回话。
过了片刻,那个管家模样的人终于站了起来,站在船头抱拳道:“藩王护卫不得出封地,阁下快快离开吧,免得我家府尊出来之后,大家就要公事公办了。”
梁三笑道:“知府真的不给我秦王府这点薄面吗?”
管家冷笑一声道:“在扬州地界如此飞扬跋扈,就不怕宗人府怪罪吗?”
梁三不再跟这个管家多说话,回到钱多多身边道:“这个知府就是花婆子的靠山。
姑娘的家被毁,估计也跟这个知府有很大关系。那时候他是扬州府的同知,从那个时候起,花婆子就经常出入潘府。
今天既然已经探明了底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定要这个老虔婆跟这个狗官生死两难。”
钱多多笑了,朝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叔出手。”
梁三看着钱多多道:“来的时候少爷说过,姑娘的身份今非昔比,些许小人不值得姑娘多费心思。
这些腌事情不劳姑娘动手,交给我们就是。”
钱多多道:“梁叔准备怎么办?”
梁三轻笑一声道:“三十个火枪手足够灭门了。”
钱多多摇头道:“我是来复仇的,不是为了让少爷为难的。灭了一个知府满门,对梁叔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后面的风波恐怕一时难以平息,蓝田县需要时间养精蓄锐,目前来看,我们还需要蛰伏,不宜过早的露出横行天下的霸气。“
梁三哈哈大笑道:“遮遮掩掩,委委屈屈才不是我关中人的脾性,有恩我们割股相报,有仇我们等不到天明。
姑娘的想法太江南了。
以后多跟春春,花花学学,如此才能成我关中人的媳妇。”
第四十八章云氏做生意的方式
钱多多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
梁三送钱多多,云春,云花回到小院子之后,自己便弄来了一壶酒,坐在客栈的后花园里一人独酌。
五更时分,一个蓝衣少年疲惫的来到梁三面前,举起酒壶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梁三笑道:“目的达成了?”
蓝衣少年道:“盐商之富庶令人咂舌。”
“抢了几家?”
“原本想要抢六家,抢了三家之后,就发现我们的船只能装三家的财货。”
“知府潘达家里去过吗?”
少年人摇头道:“要严格按照顺序来,计划已经制定了,就不能破坏,尤其是往城外运输财货更是一个精细活,不能出错。”
“这一次你们准备借用谁的名头呢?”
“李定国!”
“咦,为什么是他?”
“这是蓝田那边传来的指令,要把李定国渲染成一个无恶不作,且准备随时自立的一个巨寇。
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
蓝田县需要扩张,扩张既需要大笔的钱来给投靠我们的百姓一定的生产资料,你也知道,一家四口只有一条裤子的人家是没办法做到自给自足的,更别提,水库,水塘,水车,农具,种子,耕牛这些必须的东西了。
想要那些人逐渐变得富裕,不至于成为我蓝田县的拖累,钱是少不了的。
县尊不能总是从蓝田县人身上吸血再喂给那些穷苦的人,时间长了,蓝田县会被吸干的。”
梁三摇摇空空如也的酒壶叹口气道:“你们这群读书人开始做强盗了,我们这些真正的强盗就没有路可走了。
张秉忠挖了皇陵,李洪基抢了凤阳,这两个土匪居然为了一些鼓乐器具跟宦官就闹翻了。
爷爷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迪新,你说,我家少爷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
刘迪新咧嘴笑道:“我不明白张秉忠,李洪基要那些鼓乐器具跟宦官做什么,难道每日里都要看歌舞不成?
以县尊往日的行为来看,这些东西白给都不要,我们看重的是什么,是金子,银子,粮食,是各种物资,对县尊来说,那些鼓乐器具以及那些半人半妖的宦官还没有往地里抛洒的粪肥重要。
不过,梁三爷,美人儿我们还是需要的,像我这种长相不好的人想要讨一个漂亮老婆,就指望县尊将来配婚呢。”
梁三瞅瞅刘迪新那对大的惊人的门牙点点头道:“你就是一个价值四十斤糜子的货,再讲究容貌就过分了。”
四十斤糜子这个故事早就成了玉山书院的一个大笑话。
更是很多学子自嘲自怜的一个象征。
不过,这两年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一些少年人进入玉山书院的时候,即便是家里家财不菲,也一定要求书院要给他四十斤糜子……
刘迪新一边磕着胡萝卜,一边嘿嘿笑道:“四十斤糜子啊,县尊可是赚大了,这一次用了我的计策,七千两金子,六万多两白银,金珠宝贝不算在内,县尊已经收回本钱了。”
梁三蔑视的轻笑一声道:“还完了?你想得美,这辈子就这么一点点的还债吧,想想啊,要是少爷不要你们,你们……”
刘迪新点头道:“这话在理,今天蹲守杨玉峰家的时候,他家门口躺着两个乞丐,其中一个跟我长得很像,我当时就在想,当初要是没有卖给县尊……我估计运气最好也就是他这副模样吧……
所以啊,在灭口的时候,我下手很轻,没让他受苦,还把他的脑袋拿来借用一下。”
“你们到底是怎么干的?”听刘迪新这样说,梁三立刻就来了兴趣,作为云氏出身的老牌强盗,对于这些年轻人还是不怎么了解。
刘迪新道:“没什么新奇的,选择一些居住僻静,人口没有那么复杂的盐商之家,一次进入五十个人,干掉家丁护院,在门口挂上“闭门谢客三天”的牌子。
然后逼迫家主交出家中的藏金,一部分人起藏金运走,另一部分人看守他们两天,待藏金运出扬州城之后,再把他们全家放了。
一百个人按照书院里教的流水线作业,一夜就能走六家,没想到扬州的盐商真是太肥了,我们居然只能走三家,就让负责运输钱财的兄弟叫苦不迭。”
“钱都运送哪里去了?”梁三对这个问题最感兴趣。
刘迪新舔舔自己的大板牙道:“梁三爷不该问,即便是问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行动,运输是另外一批人在负责。”
梁三叹口气道:“可惜喽,这扬州城盐商太多了。”
刘迪新笑道:“此次事情过去之后,扬州盐商一定会大肆招募家丁,到时候会有一批强悍的关中刀客前来应征。
到时候事情更好办。
蓝田县扩张需要钱,需要天量的金银,所以不能把这些赚钱能力强大的盐商全部搞死,这对我们是不利的。”
“没伤人?”
“当然没有伤那些金主,看到人家美貌的女眷,兄弟们最多流流口水,碰都没碰,由女的去看管。”
“你们有女的?”梁三瞪大了眼睛。
刘迪新摇摇头,表示跟梁三这种已经过时的老强盗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昨晚被梁三教训了,钱多多今天特意睡了一个懒觉,在何常氏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就来到前厅,等梁三给她一个交代。
是梁三说关中人报仇不过夜的,她就想知道,昨夜在后花园喝了一夜酒的梁三如何帮她复仇。
何常氏的眼圈黑黑的,昨夜,她自从听说这群人用火铳轰死了知府家的护卫头目,就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钱多多才喝了一小碗银耳莲子羹,就听客栈外边吵闹的厉害,还有大队人马跑动的声音。
客栈里面似乎也是人仰马翻的。
云春才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梁三就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对钱多多道:“昨夜,扬州城有三户盐商被人入室勒索,死了七十几个护卫。
现在,扬州知府正在全城大索。”
钱多多道:“没人追问我们昨晚干的事情吗?”
梁三笑道:“想要把一个风波压下去,最好的手段是再弄起来一波滔天巨浪。
跟我们昨晚轰死一个护卫的事情比起来,侯,杨,周三家被人洗劫一空才是知府需要急切解决的事情。”
钱多多道:“如此说来,那个潘知府的日子不好过喽?”
梁三笑道:“去职还乡是最好的结果,盐商侯大裘有个哥哥在京师担任太仆少卿,盐商杨怀礼的叔叔是东南道御史,盐商周敦才的大伯是南京礼部尚书周怀仁。
六天之内,如果潘达不能把这三家损失的钱财追回来,或者由他来补上,他只有等着被弹劾罢官了。
我已经把秦王府的铜牌送去了潘家,我想再过一阵子,钱婆子就该被潘知府送到我们这里了。”
钱多多看了梁三一眼道:“劫夺人家家财的贼人是谁?”
“是正在为攻打襄阳筹集军资的巨寇李定国的麾下,为首者是一个面目可憎,长着一对大板牙的贼寇,名曰滚地龙,乃是巨寇李定国麾下的头号悍将。
两天时间连盗三户盐商,听官差说,这三家损失不少于十万两黄金!”
钱多多很自然的听出了梁三话里的意思,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意。
这些钱本身就是云昭为她准备的开业钱财。
她下一步将会直奔两百里外的南京,在那里建设一个转运站,购置云氏需要的大批物资。
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多少钱,这些天除过想着复仇的事情,就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
这一路上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江南的赚钱门路早就被人安排的清清楚楚,外来户如果不能融入本地官员圈子,想要在这里赚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或许在这种状况下,只有没本钱的买卖才能在这个圈子里获得足够的利益。
而云氏,做生意很少将本求利,强盗出身的人家,想赚钱的法子,第一选择必然是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