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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一场酒喝到了天亮时分。

    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两人的文采都不错,云昭跟他们仔细讨论了一下《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这个人。

    洪承畴认为能写成此等旷世大作的人定然是金陵人,且是家中妻妾成群之辈。

    卢象升认为,这等好书,应该避开妻妾,于雪夜中藏身于塌上,秉烛夜读。

    云昭认为此书大淫,年少之人不能通读,否则骄奢淫逸坏风气,应该查禁。

    洪承畴以为,云昭本身就已经漆黑如墨,再读《金瓶梅》说不定还能读出一点人间百态,世间俗情,可以多一点人味,少一些野猪气,并断定,此书必定是金陵淫棍王世贞所作,据他所知,王世贞好酒,好色一世糜烂,又才高八斗,除他之外别人没这个本事。

    卢象升认为,云昭这个年纪不能读这本书,否则太伤身体,待得妻妾成群之后,再读此书必定能增加一些闺阁中的乐趣,妙不可言。

    不过,他以为这本书不像是整日里醉昏昏的王世贞所作,定是狂放不羁,喜欢以斧破面,用铁钉撞首,以长锥刺自己肾囊,并且杀掉老婆张氏的狂士徐渭所作。

    也只有他这般不在乎礼法的人呢,才会写出如此狂放不羁的大作。

    天蒙蒙亮的时候,洪承畴,卢象升告辞离开。

    在寒风中,洪承畴大笑道:“待某家有闲暇,定能写出一部可以媲美《金瓶梅》的大作。”

    卢象升也在大笑,他骑着马,随从却赶着五辆大车,车上装满了手雷,他仔细验看之后,恰好听到洪承畴的豪言壮语,也就大笑着告知洪承畴,手稿一定要先拿给他先睹为快。

    目送两人离开,云昭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吃残的酒席边上,自斟自饮,直到午时。

    这是一场很有趣味的聚会……

    云昭看起来很快活,心里头却像是有一股子大火在燃烧。

    于是,在当夜,范永斗家的粮仓就着火了,火借风势,风助火势,顷刻间,一万八千担粮食就化为飞灰。

    惊闻范永斗家中的粮仓着火,云掌柜在第一时间拜访了张家口范氏,慰问头发都被烧焦的范永斗,并承诺,云氏今年存粮颇丰,可以依照前例继续用盐引来换取粮食。

    云掌柜回来的时候,云昭正在跟云杨,云卷吃饭,见他回来了,就冷哼一声,神色阴冷。

    云掌柜连忙道:“是洪承畴跟卢象升两人联手干的!”

    云昭楞了一下道:“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

    “前日时分,洪承畴与卢象升连夜到了张家口,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机密大事,整整谈论了一夜,天亮时分悄悄地离开了张家口。

    范永斗以为,以前卢象升,洪承畴都曾向他讨要过粮食,都被他给拒绝了,这一次,定是这两个贼子见拿不到粮食,就一把火给烧了。

    范永斗已经向高起潜告状了,希望能够得一个公道。”

    “没人怀疑我们吗?”

    “没有,范永斗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我们,毕竟,我们明日里还有买卖要跟范永斗谈。”

    “我们家跟范永斗有什么买卖可谈?”

    “少爷您忘记了,主要是人参买卖啊,家里的药厂配药,需要大量的人参,老奴这一次之所以会在张家口打尖,就是为了人参买卖,只有张家口才有大量的人参,其余的地方我们进不去。”

    云昭冷漠的点点头道:“那就收好尾巴,别让人家蒙混过去。”

    云掌柜连忙道:“梁三他们做的很隐蔽,用小炮打了燃烧弹烧的粮仓,没有跟范氏守卫打照面,起火以后就回大车店了,范氏惊觉之后来大车店查过,咱们家的人都在睡觉,一个不少。

    范氏几乎找了张家口所有人来查此事,也就是通过这番盘查,发现卢象升与洪承畴在福满园客栈停留了一夜。”

    “不是你指使福满园掌柜的说出去的?”

    云掌柜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少爷,老奴不敢啊。”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福满园的人也不是各个都可信的。”

    云掌柜膝行两步靠近云昭道:“也不是福满园的人告发的,是洪卢两位都督的从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告诉洪卢两位都督了吗?”

    “洪氏老仆已经告知了。”

    “告诉范永斗,今年已经没有粮食了,想要粮食明年再说。”

    “少爷,不赚钱了?”

    云昭看看这个老掌柜,摇摇头道:“今年的生意不做了,想要粮食等明年吧,另外,你要立刻把范永斗有可能买到的粮食先买回来,等到明年开春再卖给范永斗,想要在冬日里买粮,不行。”

    云掌柜迷惑不解的离开了房间,坐在云昭对面的云杨道:“这批粮食是给口外建奴的吧?”

    云昭点点头道:“准确的说,是给鲍承先这些人的,范永斗会把粮食沿着张家口运往开平卫,半路上会被鲍承先抢劫,既然如此,还是一把火烧掉来的干净。”

    云杨叹口气道:“一万八千担粮食,这是开平卫一年半的口粮。”

    云昭道:“拿不到的话,不如没有。”

    “鲍承先他们这群人如果没有了粮食,会发疯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建奴在蒙古越是疯狂压榨,对我们就越是有好处,这时候就不要谈什么人性了。”

    “我只是担心少少能否抗的住。”

    “放心吧,少少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策,我只是不明白他是如何控制速里台,并且让这个人接受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云杨奇怪的看着云昭道:“你不知道?”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问过。”

    “钱少少养速里台已经养了两年多了,据说是用明月楼鸨子头养青楼姑娘的法子。

    我不知道其中的手段如何,只知道只要他愿意,让速里台自杀都没有问题。”

    云昭的眉头皱了起来,压抑着怒火道:“他怎么还有这种爱好?”

    云杨笑道:“自从你决定要去草原走一遭,少少就开始准备了,这个速里台原本就是草原上的强盗,不小心被商队护卫给活捉了。

    是他花了大价钱从走口外的商队手里买来的。

    听说刚买来的时候,这个速里台还是一个棒小伙子,两年多过去了,速里台就变成了现在年过半百的模样。”

    “你们没有劝阻过他?”

    “劝阻他干什么,一个专门劫掠小商队的杂碎,天知道他手上有多少条人命,遇到少少算他倒霉。”

    云昭听云杨这么说,就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吃饭。

    就现在的世道而言,天公不作美,人们的产出很少,为了能吃上饭,能过上比别人更好的生活,人们都在相互倾轧,相互盘剥,相互厮杀……

    胜者为王的时代里,人是最不值钱的一种货物。

    在张家口停留两天后,云氏商队就离开了张家口,准备沿着长城内线,经过大同府,去延安府最后从庆阳府回西安。

    九边之地千里无人烟,倒是遍地的白骨,让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辽阔苍凉的延安府在经过贼寇几番劫掠之后,更是千里无鸡鸣,残破的碉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黄土上,见云昭商队过来,他们居然连抢劫一下的胆量都没有,只是站在碉楼上严阵以待。

    云昭很希望他们能出来抢劫一下,这样,至少能证明他们还有战斗力,可惜,一个愿意出来抢劫的兵丁都没有。

    见云昭这行人没有侵犯碉楼的意思,就派出来两个瘦的如同骷髅一样的税官出来,颤颤巍巍的希望商队能赏赐他们一点粮食当税金。

    云昭缴纳了一袋子粮食的税金……

    然后这些人居然动用了烽火,告知下一个碉楼有人愿意照章纳税!

    然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碉楼缴纳了一路的税金,担心有些碉楼太偏收不到税金,云昭的商队特意会拐个弯,把税金送给他们。

    看到这一幕,云昭的怒火就不断地在燃烧,他宁愿被这些人抢劫,宁愿这些官兵打的狼狈逃窜,宁愿光着屁股回家,如此,他还能告诉别人,大明边兵的战斗力强悍!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范永斗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他么愿意继续跟云氏谈粮食买卖,这让云昭空落落的心好歹有了一丝着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掐断跟张家口商人的往来,甚至在积极地推进跟张家口商人的关系。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是在商言商,论起关系来,其实还是不错的。

    也只有张家口的商人才能经得起云昭这种做买卖的方式,换一家商号,早就被他压榨的成地上的枯骨了。

    所以说,跟实力强大的商贾做生意,才能长久的赚到钱。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从陕北向陕南走,基本上就是一个从地狱一步步走回人间的过程。

    走过这一路之后云昭就非常确定,陕北之地已经没有任何占领价值了,这里的人活命的法子已经与其余地方的百姓谋生的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以生存为唯一目的的地方,礼乐崩坏是必然的,更不要提什么礼义廉耻了。

    这里的人在云昭眼中就是一群活着的动物,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干出很多让云昭噩梦中都不敢出现的事情。

    好在,蓝田县不是这样的!!!

    “进了我蓝田县,就算是进了福窝窝,就这油泼辣子裤带面只有我蓝田县有,离开这里,客官要是再想吃到这么扎实的一碗面可就难了。”

    饭店老板用抹布擦着手,瞅着云昭等一干人狼吞虎咽的吃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说个不停。

    云昭也不明白,自己才进咸阳,怎么就成了蓝田县了。

    不过,这家的油泼辣子裤带面确实好吃,多辣椒,多蒜,多醋,面条也给的扎实,把一个老碗装的老高,平日里云昭连一半都吃不完,这次猛猛的吃了一大碗,吃完后还用面汤溜了缝,然后,整个人基本上就废掉了,肚子撑的快要爆炸,只能坐在长条凳上哼哼。

    这种裤带面就要用关中平原上的麦子制作,才能有让云昭胃口大开的效果,即便是掌柜的扯面的手黝黑黝黑的,指甲缝里更是有众多的黑泥,鉴于有这么好吃的一碗面,云昭决定认了。

    “咋?面汤都喝完了?呵呵,你这后生不成嘛,你看那个光头后生,一气吃了两碗!”

    云昭翻翻眼皮瞅了掌柜的一眼,如果这家伙再敢跟苍蝇一般烦他,他就准备翻脸了。

    “一碗面两百文钱,客官是用银子还是铜钱付账?先说好了,蓝田县的小太爷有令,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少一个子会被官府问罪。

    客官不想被衙役们拉去打板子吧?

    我们这位小太爷,惯会打人板子!”

    人家在收账,所以云昭还没有恼怒,只是一碗面上没加半点荤腥,敢收两百文这跟抢劫也差不多了。

    从北方回到陕南,这是云昭第一次遇见抢劫的,压抑在心头的暗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失了。

    云昭瞅瞅自己周边围拢的两百多号兄弟跟仆役,就朝掌柜的呵呵笑道:“一碗面十个钱,多收一个子小爷打断你的腿。”

    按理说,云昭这等威势,一般的店家见了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可是,面馆掌柜的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我们一家十七口,连我的老子娘,加上新娶进门的儿媳妇都来伺候诸位大爷吃面,怎么就一碗面十个钱了?

    告诉你,这里是蓝田县,是一个有王法的地方,你们这些从北方走过来的流贼,按理说进了蓝田县就该被活活打死,老汉贪心,想赚几个钱,这才容你们在这里吃面。

    老实的交钱,然后赶紧去你们要去的西安城,路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别动歪心思,千里迢迢的来西安城做生意,可别把命给丢在我蓝田县。”

    云昭心里越发的高兴,以至于脸上浮现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这他娘的才是关中人啊贪婪,蛮横,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讲道理。

    这个展柜的多少有些蠢,自己这么大的一群人,他难道就看出来孰强孰弱吗?

    难道就靠他四个刚刚给大家伙扯完面条的粗壮儿子们就能打得过这两百多人?

    云杨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见掌柜的跟云昭絮絮叨叨的,就走过来当胸抓住掌柜的衣衫,一抬手就把这个快要两百斤的掌柜的给丢出去老远。

    眼看着掌柜的儿子们已经冲过来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胖掌柜却一骨碌爬起来,展开双臂死死的挡住儿子们,不准他们去跟云杨拼命。

    然后,就有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小脚老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破锣,“咣咣咣”的敲打起来。

    云昭也阻止了其余人要把那个掌柜的跟他的儿子们弄成扯面的举动,自己站在人群里笑眯眯的,准备看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眼瞅着穿着乌漆嘛黑衣衫的人蚂蚁一般从每条街道里涌出来,云杨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云卷甚至抽出了刀子,其余云氏兄弟跟仆役们更是已经完成了作战队形,严严实实的将云昭包围在里面,就等云杨一句话,就准备杀出重围再说。

    云昭没有说话,云杨看了云昭几次,见云昭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大吼一声道:“戒备!”

    早就等候多时的云氏兄弟及仆役们,立刻就抽出了刀剑,更有人从马车底下抽出盾牌,长矛,弓箭,火枪十二人成一组,弄翻了厚重的桌子,完成了军阵的布置。

    “流寇杀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云昭神情微微黯淡一下,他很担心自己马上会看到这群人狼奔豕突的模样。

    很奇怪,这些人虽然微微后退了一些,却并没有一哄而散,他们手里的刀子,木叉,铁锨,锄头也没有丢开。

    依旧把云昭一群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这地方的一半人都来了吧?”

    云昭低声问站在他身边的云掌柜。

    云掌柜低声道:“不止啊,少爷你看,人群里有须发皆白的老朽,还有十余岁的少年,我觉得这地方的男丁应该都出动了。”

    云昭点点头道:“不错啊,半柱香的功夫能做到这一点,太难得了。”

    就在云昭跟云掌柜低声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青衫长着三绺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从黑衣人群里走了出来。

    朝军阵中的云掌柜拱手道:“这位大王,不管你从哪来,去哪里,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到了我蓝田县的地盘,做生意合该你发财,走脚的合该你平安。

    只要不欺辱本地人,没人阻挡你的财路,哪怕你去攻打西安城也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无关。

    你们要是坐了天下,我们给你缴税就是了。

    问题就在于,你今天打了刘老肥,还不给人家面钱,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老兄,听我一句劝,你们手上拿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可以横行霸道,在蓝田县不成,老老实实的把饭钱给了,再给刘老肥陪点汤药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云昭站在人群里阴恻恻的道:“小爷的人马足够把你们杀光的。”

    青衫中年人闻言笑了,指着云昭道:“你这年轻人不知轻重啊,来的时候没打听打听蓝田县是什么地方么?

    我家县尊年纪也不大,就是脾气暴躁一些,容不得乡亲被人欺负,你们手里有火器,我家县尊手里也有,这些年被我家县尊砍掉脑袋的流贼都是觊觎我蓝田县粮食的。

    你们不惹我们,我们不动你,你们要是故意找茬,那就别怪我家县尊让你们断子绝孙了。

    来来来,你不是有火器吗?先从某家这里开始,看准喽,朝胸口打。今天你们要是干不死我,我们就干死你们!”

    这个家伙说完话,还得意的朝身后那群没跑的人群吼道:“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已经有些胆怯的众人被这个家伙一忽悠,又慢慢的围了上来,且人数越来越多。

    “杀不杀啊?”云杨用肩膀碰碰笑的像是开了花的云昭一下。

    云昭道:“你以为是在大草原吗?”

    云掌柜连忙道:“要不,亮出少爷的名讳?”

    云昭横了云掌柜一眼道:“你以后不要跟我出来了,越老越糊涂,这些人的胆气是你家少爷我用了五年时间才养起来,你给我泄掉,我岂不是白白忙碌了这么些年?”

    云卷伸长脖子瞅瞅外边焦急的道:“杀不得,打不得,名号也不能用,你看啊,那些人慢慢逼过来了。”

    云昭吧嗒吧嗒嘴巴,瞅着那个刚刚擦干鼻血,手持一杆木叉,站在最前边如同大将军一般威武的刘老肥,忍不住又笑了。

    对云掌柜道:“我们投降吧,给人家赔钱,赔礼,说软话,嗯嗯,就这样,你去!”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如果云昭下令让云杨开始作战,那么,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必不可免。如果云昭亮出自己的名号,估计能把刘老肥一伙人吓死,毕竟,蓝田县令云昭的名号里可没有爱民如子的评价。

    人活着都是依靠一股气顶着,哪怕是匪气,哪怕是混不吝,哪怕是混账,在这个乱世里都成!

    如果一个个都活成了绵羊,随意任人宰杀,欺辱,眼见妻女被人糟蹋都没胆子反抗那才是大不幸。

    云昭宁愿让这个该死的刘老肥欺负,也不愿意用一通手段打折这里的百姓刚刚胡乱长出来的筋骨。

    虽然筋骨长得方向有点偏斜,云昭相信,只要玉山书院里的人学成之后,他们自然会负担起教化地方上百姓的职责。

    所以,当云掌柜面对趾高气扬的刘老肥卑躬屈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骄傲。

    这群人,是他一路上见过的人中,最有胆量,最团结的一群人。

    只是,他忘了关中人的劣根性那就是起冲突之后万万不能认错,一旦你开始认错了,那么,关中人索取赔偿的手段绝对让人永生难忘。

    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是长安县……

    这些脍炙人口的顺口溜,在云昭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耳熟能详。

    所以,刘老肥咬死了需要一百两银子的赔偿。

    其中,面钱五十两银子不二价!

    然后,他被云杨丢出去了摔破了口鼻,需要十两银子的汤药费,然后就是二十两的云昭一干人等偷看他漂亮儿媳妇的费用……云掌柜发誓自己没看,刘老肥却说云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中没看,心中不知道怎么想呢……

    至于另外二十两……这个狗日的准备拿这钱邀请前来助拳的乡亲们吃白面条。

    云掌柜苦口婆心的讲了半天的价,最后两人以八十两纹银的价格成交,在最后付钱的时候,又被刘老肥以银子成色不足为由,敲诈了三两银子的火耗!

    云杨,云卷以及一干云氏兄弟快要气死了,不管在哪里,都是他们抢劫别人,哪里有被人家抢劫的道理?

    只是云昭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大家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伺候,算起来被人家欺负一下不算什么,云昭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就休想好过,这个更加的难熬啊。

    如果云掌柜以为自己付了八十三两纹银就能脱身,那就太天真了。

    那个穿着读书人衣衫的家伙等刘老肥跟云掌柜商量完毕之后,他就凑上前来,讨要二十两的中人钱!

    他认为如果不是他居中调停,云昭这伙人早就被乡亲们用锄头给埋了……

    云昭没有理睬这些烂事,既然认输了,失败者没有人权那是一定的。

    所以,他就问了一下旁人,这个刘老肥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把一碗面条卖到了两百文。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决定把这个刘老肥全家抓去县衙用铁链子锁上示众一个月。

    没想到,人家刘老肥还是很有节操的,一碗面对自家乡亲卖五文钱,对外来的客商卖八文钱,至于两百文钱的价格,就是专门给云昭这种面色不善,且身怀凶器,嚣张跋扈看起来像贼寇的人群准备的。

    云昭认为这样的价格没有什么好说的,贼来需打!本身就是他对蓝田县百姓的要求。

    今天,不能说因为人家按照你的政令执行了,你就把人家全家抓去栓狗一样的栓一个月。

    而自己这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要说不是流贼,云昭自己都不信。

    那个该死的中人最终讹诈了云掌柜十七两银子,也就是说,开始刘老肥要的一百两银子一个子都没有短少。

    在百姓们的哄笑声中,云昭的车队终于再次向蓝田县进发,他坐在马车里走了好远,都能听见刘老肥的大嗓门吆喝乡亲们吃白面条的声音。

    云昭吃多了,被马车颠簸一下,就打了一个饱嗝,问云杨:“你说,这件事能让这些人得意多长时间?”

    云杨闷哼一声道:“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你说,下一次真正的贼寇来了,他们还有没有胆子拦截一下?”

    “绝对有,你没看见那个该死的中人跟刘老肥拿到钱的时候,其余人眼中都在冒绿光吗?

    以这些人的德行,下一次只会勒索的更重。”

    云昭掀开车窗,瞅着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的原野叹口气道:“人瘦,也要先长筋啊!”

    如果云昭以为刘老肥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了,他就太天真了。

    才从矮小,破旧的咸阳城外经过,五六十个拿着水火棍,铁链子,铁尺,以及腰刀的衙役们就出现在路上。

    他们认为云昭一干人需要接受检查,如若不然,他们就呼唤团练们出来剿匪。

    云昭本来还想着怎么舒缓一下兄弟们的情绪,不等他发令,云杨就狞笑着带人冲了上去。

    听着马车外边乒乒乓乓的揍人的声音,云昭对云掌柜道:“我就不教你怎么做事情了。

    你那个大儿子在书院里学的不错,徐先生一众人都在夸他,你要把路上的所见所闻跟你儿子说清楚,让他好好地想想。

    你是云氏的老人,犯了错我能容你,你儿子是在书院里学过的,他如果犯了错,可没有这么简单被放过的道理。”

    云掌柜陪着笑脸道:“老奴老了,陪不了少爷了,回去之后就向大娘子请罪,以后就专心侍奉大娘子,管点家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好。

    至于犬子,请少爷放心调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打得骂得,若是犯了大错,老奴斗胆请少爷给他留一口气,好让他死在老奴面前。”

    云昭瞪了云掌柜一眼道:“滚出去,净说一些恶心话。”

    云掌柜笑眯眯的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一个被云杨痛殴过后,想要钻进云昭马车底下避难的衙役。冲着还在不断打人的云杨吼道:“回家喽!”

    云杨哈哈大笑一声,就上了马,打一个唿哨,其余云氏子弟也就纷纷上马,直奔西安城。

    云氏的货物需要进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却没有进城的意思,虽然一年没有去西安城了,众人却没有半点想要进去的想法。

    目送云掌柜带着车队进了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就骑着马沿着西安城墙向蓝田县方向狂奔。

    西安走蓝田县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过了灞桥之后,冬日里原本空旷的大路上人流变得越发的密集。

    这一次来往的人挑着的担子里不再是幼小的孩子,而是各种各样的货物,鸡公车上也同样如此,更有沉重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人们脸上也没有了昔日的恐慌模样。

    云昭的马队所到之处扬起了大片的灰尘,自然也招来了各种腔调的咒骂声,云昭听得清楚,居然以河南一地的口音骂的最是猛烈。

    这该是来自河南的流民,他们很聪慧,一年时间就在关中这片土地上扎下根立足了。

    也只有蓝田县的主人,才有这么大的胆量咒骂一群骑士,且不用压低声音。

    于是马上的骑士就用更加大声,更加污秽的语言回击这些咒骂,好好地一条路顿时就被他们弄得沸腾了起来。

    云昭看到田地里堆满的冰块,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这一幕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尽管蓝田县的水利工程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旱灾带来的隐患。

    可是,蓝田人依旧担心天灾,在冬日里事情相对少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往田地里丢冰块,等待这些冰块融化,为春日里的禾苗增加一点墒情。

    当玉山出现在云昭视线里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并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母亲的意思。

    胯下的枣红马似乎知晓云昭的心意,跑的越发的兴奋。

    远远地看到背着褡裢骑着驴子的云旗,云昭哈哈大笑着从云旗身边飞驰而过,惊醒了正坐在驴背上打盹的云旗。

    “狗……啊少爷回来啊!”

    “哈哈哈,你儿子在后边,骂人找他,不许骂我。”

    云昭的坐骑快捷如风。

    也不知道云旗看见出去一遭变成秃脑壳的云杨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云氏牌坊就在山谷口,高大的石墙已经变成了一座城池的模样,不仅仅护住了云家庄子,高大的石墙还向两边延伸出去,将玉山谷口封锁的严严实实。

    一路上有数不清的人向云昭施礼,云昭胡乱应付着,转眼间就来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只有几个年轻的伤残人士靠着围墙在晒太阳,云昭跳下战马,丢下缰绳,就一脚踹开大门朝着家里大吼道:“娘,我回来了。”

    然后,云昭就看见一个美的如同仙子一样的女子偏腿坐在一头巨大的野猪背上,捂着嘴巴从西跨院里跑了出来。

    云昭定睛一看,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揉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用平生最阴冷的声音咆哮道:“钱多多,它好好地在秃山活着,你折腾它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天冷了,云娘就会穿上张家口商贾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明明听见儿子的声音,已经跑到门口了,又咬咬牙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等儿子回来磕头。

    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怒冲冲的出门去看,却看见儿子正揪着钱多多的脸蛋子在那里口沫横飞的痛斥。

    “野猪是我带回家的。”

    云娘一把打掉云昭的手,仔细看了钱多多的脸蛋,发现只是捏的发白了,这才对儿子说话。

    云昭见母亲发话了,连忙道:“孩儿回来了。”

    云娘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就在中堂上等你来呢,你却为了一头野猪跟多多置气,你看看把她的脸掐成什么样子了。

    来人啊,把这头野猪杀了,今晚炖酸菜给我儿接风!”

    本来准备大哭一场的钱多多见云娘这样说,连忙在一遍劝解道:“夫人,是我不该给野猪梳理毛发的,少爷回来吼了一嗓子,我就被这头猪给驮出来了。

    不怪少爷!是我的错。”

    云娘自然不会因为钱多多就把野猪怎么着,这头野猪跟儿子有莫大的关系,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云昭悲愤的看着这头穿着花袄,脑袋上的鬃毛被人梳理成一排冲天辫子再无半点野性可言的大野猪欲哭无泪。

    这头猪不仅仅毫无野性,见了云娘还知道露出肚皮上两大排**,张着一张尖嘴哼哼哼的讨要吃食。

    瞅着母亲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丢进野猪的大嘴里,而野猪立刻翻过身子吃的咔嚓咔嚓的,就知道这头猪已经完蛋了。

    所以,家里的场面极为怪异,云娘在儿子身上乱摸,检查他是否受伤,钱多多在一边冲着云昭无声的说着话,而云昭则悲愤的看着那头正在吃土豆的野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年的思乡之情,在一瞬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了,云娘并没有给儿子准备什么大餐,钱多多擀面条,云娘自己调了酸汤,配上几样小菜,又用盐腌了一小碟韭菜对云昭来说,就已经是极好的美味了。

    钱多多的手巧,擀出来的面条筋道不说且根根分明,再配上母亲调制的酸汤,相得益彰。

    很多时候,这就是云昭梦里的味道。

    今天吃的有些别扭,因为他的饭桌底下趴着一头足足有三百斤的大野猪,在吧唧吧唧的嚼着红薯。

    “您是怎么把它弄回来的?”

    云娘给儿子饭碗里挑了一点腌韭菜,没好气的道:“你看重这头猪,却撒手不管,你也不看看咱家的围墙快要把玉山包裹起来了,这么一来呢,秃山可就被隔离到墙外边去了。

    这头猪也可怜,养大的儿子转眼就跑的一个不剩,就剩下这头老母猪一个孤零零的在秃山上讨生活……“

    “娘,您不用拿野猪来比喻您自己吧。”

    云娘哼了一声道:“娘还不如这头野猪,至少人家知道自己的娃就在秦岭里边,哪像你,说走就走,人已经走到洛阳了,我这个当娘的才知道你已经去了河南。”

    云昭喝了一大口汤,尴尬的笑道:“娘,您还是继续说野猪的事情吧。”

    云娘恨恨的将一颗剥好的鸡蛋放进儿子的饭碗里继续道:“开始呢,这头猪见着人就跑了。

    你娘我就下了大本钱,在秃山上撒玉米,一路撒到咱家猪圈里。

    结果,野猪不上当,吃玉米吃到城门跟前就不吃了。

    然后,为娘就等一场大雪,期间没给野猪喂食,等大雪下来之后呢,娘又开始撒玉米,吃到城门口的时候,娘就不准庄子上任何人露面,这头猪也就慢慢吃着玉米进了城门。

    然后再一步步的吃到猪圈,直到被关在猪圈里,这才惊觉,大吼大叫了两天,你娘我就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头畜生。

    没想到五天之后,人家不叫唤了,心安理得的在猪圈里住了下来。

    多多说这头猪不适合关在猪圈里,这样做会被别人笑话,它就把这头猪带回来家,当猫啊,狗啊,大鹅一样的养着。

    开始,管家云旗天天盯着,生怕这头猪伤了家里的人,时间长了,就发现这头猪已经没有了野性。

    跟咱家圈养的那些猪没什么差别,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长成这模样了。”

    云昭低头瞅瞅桌子底下那头圆咕隆冬的野猪,长叹一声,长成这样,莫说是一头野猪,就算是一头猛虎也早就废掉了。

    “儿啊,你真的跟这头野猪有事?”云娘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了。

    云昭郁闷的看看母亲道:“我倒是很想成为一头野猪,我发现当兽中之王,比当上人中之王简单。”

    听儿子在抱怨,云娘立刻就忘记了野猪的事情连忙问道:“你在外边干的事情不顺利?”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不顺利,而是我们的这个天下实在是太糟糕了,你孩儿很想救人,却发现无从救起。

    这大明的天下,就像是一件泡在水里很久的烂衣服,看似完整,手一碰就散了。

    现在,也就是还有一些人竭力用自己的血肉在弥补这件烂衣服,等这些人的血肉耗干之后,等平静的水开始流动了,这件烂衣服迟早会被撕扯的粉碎。

    娘,你以前总说,咱们我运气不好,没赶上咱家的兴盛时代。

    说实话,这一点你儿子是不在乎的,您生了我,云氏也就进入了最辉煌的时候,这是必然的。

    在过去的五年中,云氏的触角已经遍及关中,玉山书院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一些能用的人手,他们已经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假以时日关中必然会大变样。

    我以为我弄好了关中的民生,这个世界说不定能安定一些,走到河南地界我才发现,河南又烂了,走到山西发现,山西也烂了,从张家口沿着长城走了一路,发现九边也快废弛的差不多了。

    其余的地方孩儿没有走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孩儿从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来看,也好不到那里去。

    现如今,东南一地的财赋正在衰竭,而那些王公贵戚,豪门大户依旧在疯狂的吸取民脂民膏。

    已经有人提出放弃北方,固守长江以南,他们似乎忘记了,不管长江以南的国度多么的强大,在失去北方屏藩之后,就很难有什么作为了。

    他们总拿孟子的那句‘固国不以山河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为自己找借口。

    今日如果丢了辽东,明日就能丢弃山海关,丢弃了山海关,京师也就守不住了,没了京师,大平原上一马平川正好适合蛮族人骑马放牧。

    等京师没了,淮河就守不住,淮河守不住的时候,敌人也就饮马长江了。

    如果连长江都挡不住敌人的步伐,他们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难道要像陆秀夫一样背着小皇帝跳海不成?

    我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跳海的胆量!”

    云娘见儿子神情落寞,就捏着儿子的手道:“我儿的志向远大,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娘不会阻拦你的。”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做的,在这个烂糟糟的天下里,儿子总要给自己杀出一片天来,给那些不愿意被人践踏的人杀出一片天来。至于后果,我们就不要论了。”

    云娘点点头道:“是这样的话,不过,儿子啊,你要帮帮冯英,听福伯说,冯英她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云昭皱眉道:“两年前,她们好像已经自立了,日子好像还过得下去。”

    云娘摇头道:“张秉忠进了蜀中,夔州首当其冲。”

    云昭冷漠的摇头道:“当年,我劝告过她,夔州四战之地,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云娘笑道:“我儿可以去信告知冯英,请她带着族人来我蓝田县选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过活。”

    云昭苦笑一声道:“她不会来的!”

    云娘不解的道:“为什么?”

    云昭道:“冯英!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女人!”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不管云娘对这头野猪多么的体贴入微,不论钱多多对这头野猪多么的关怀,喂了多少好吃的,云昭回来之后,这头猪就前后撵着云昭哪里都不去。

    云昭躺在床上,野猪就卧在窗户底下。

    云昭打开了窗户,就看见钱多多从内宅的高墙上翻过来了。

    “为什么把我弟弟一个人丢在草原上?”

    两人见面,没有半点幽会的意思,钱多多才站定,就开始质问云昭,声音且有些发抖。

    云昭淡淡的道:“是因为我们需要有一个在草原上搅风搅雨,钱少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不能是云杨?”钱多多话一出口,就自觉不对。

    “你觉得云杨可以吗?”云昭并未发怒,平静的反问道。

    钱多多摇摇脑袋道:“是啊,云杨不合适,他有些傻,这次脑袋上的头发遭了火厄,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傻了。”

    云昭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钱多多道:“少少比你想的要强大的多,这是他给你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钱多多迅速拿过信,就着烛光仔细看了两遍信函,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昭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我喜欢每天都看见你们两个,不管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势,我就是喜欢看见你们两个在我身边。

    我骂也好,打也好,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高兴。”

    云昭掏出手帕擦拭一下钱多多流出来的鼻涕,这个死女人伤心的时候一般不流眼泪,总是流鼻涕,就像是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却从鼻子里流淌出来一般。

    估计这是她以前在青楼里养成的习惯,在那个地方她是不能哭的,一旦哭了,没有了笑脸,人家就会把她弟弟这个吃白饭的家伙丢出去。

    “我要是没钱,你不会喜欢我的。”

    云昭擦了半天总是擦不干净,就干脆把手帕塞在钱多多的手里。

    “你很有本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本事,我就不害怕跟着你受穷。

    哪怕是吃糠咽菜也高兴,前提是你必须有本事能保护我们周全。”

    钱多多擦鼻涕擦得烦躁了,干脆就把云昭的手帕卷成卷塞鼻子里,导致她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说白了,你还是喜欢有钱的,因为有本事的人基本上都很有钱。”云昭不太喜欢钱多多跟他说大实话。

    “没错啊,我长得这么漂亮,就是我天生的本钱,既然有这么一张脸,你觉得没本事的男人能守的住我吗?

    我这样的女人嫁给平民小户人家才是真正害了人家,这个道理我十岁的时候从那些看我的男人眼里看到的。

    他们谁都想要我!

    为了我,可能会杀人!

    你的两个丑丫鬟,春春跟花花晚上做梦都喊你的名字,为什么不见你喜欢她们两个?”

    见钱多多抽出堵塞鼻孔的手帕,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熬过了自己的伤心时刻。

    “我很喜欢春春跟花花啊,从小就喜欢。”

    钱多多对云昭说的这句话并不在意,也不相信,从外边打来水,开始清洗云昭的手帕。

    站在月光下清洗手帕的钱多多显得更加美丽了,云昭不得不承认,上天给了这个女人太丰厚的本钱,不论是智慧,还是外貌。

    一个简单的清洗手帕的行为,就让云昭看的目不转睛……

    钱多多也喜欢在云昭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你弟弟跟我说,你要是跟了我恐怕没好日子过。”

    “少少很聪明,看事情也很准,他唯一没有弄明白的事情就是,一个女人跟着一个人吃苦都不觉得苦是个什么滋味。

    跟着你的这几年里,是我过的最快活的几年,呀,又开始流鼻涕了,我以后要学会流眼泪,这是女人的大本钱,不能丢了。”

    云昭靠在窗户前边,对钱多多道:“你不用担心少少,高杰带着三千大军已经离开蓝田县,去支援少少去了。

    不出三年,云氏要在归化城建立起自己的独立王国,我要让这个独立王国化作一柄锥子,不断地刺破建奴的血管,让他流血,云氏大军也会不断地轮换去归化城,从实战中接受检验,日后好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钱多多仰起脸,让月光照在自己的白皙的脸蛋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低声道:“不出三年,徐先生说你需要的第一批学生就能出师,那时候,你该派他们离开关中,去你需要他们去的地方。

    所以啊,你到时候需要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才能完成这个布置,并且让这些布置发挥真正的作用。

    光凭你做强盗可弄不到这么多的钱。”

    云昭认真看了看钱多多那张美丽的脸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闭上眼睛,将云昭的手帕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轻笑一声道:“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就是东南,我这样的女人你不该放在家里给你擀面条吃,给我一队人马,一笔钱,我去东南!”

    云昭冷哼一声道:“去赚钱吗?用你的美丽?”

    “咯咯咯……”

    钱多多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在云昭居住的小院子里弥漫开来,她猫一样走近云昭,将自己湿漉漉的脸贴在云昭脸上,再把云昭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咬着云昭的耳垂低声道:“很好呢,还以为你不会吃醋,还以为你依旧能以大局为重,派我出东南为蓝田县开拓新的财源呢。

    你不是一向自诩冷静吗?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了权衡利弊的能力呢?”

    云昭转过头,钱多多香甜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

    “母亲希望我能救援一下冯英!”

    钱多多的笑声又起。

    “基本来就该去帮助冯英,她苦心经营四年的山寨遭遇了张秉忠的大队人马,不得已离开山寨,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带着一群孤儿寡妇在夔州的深山老林里流浪,吃尽了苦楚。

    你云氏的根基本身就是戚家军的底子,你要想有所作为就离不开冯英的支持。

    现如今,戚家军子弟遍布天下,多得是统领兵马之人,他们虽然已经与戚家军遗孤不再是一条心,可是,一旦天下有变,你若峰起,你说那些人愿意跟着别人走呢,还是愿意跟着你走?

    你说这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吃醋吗?

    告诉你,这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男人吃醋的,我在青楼里见过太多吃醋拈酸之人,她们毫无例外的没有好日子过。

    你放心去找冯英,我喜欢你,跟你喜欢冯英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要我喜欢的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话,钱多多就把手帕拍在云昭的手里,笑着朝云昭摆摆手,就狸猫一般灵活的爬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就进了内宅。

    大野猪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就继续躺倒睡觉。

    云昭却没了半点睡意,就来到大野猪跟前低声道:“给我让点位置。”

    很奇妙,大野猪居然真的给云昭让出来了一块空地。

    云昭坐了下来,抓着野猪的大耳朵道:“我好像成了渣男啊!”

    大野猪哼哼一声,似乎对云昭这句话表示赞成。

    云昭点头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多多还不至于在我跟前卖弄心机,这么多年下来,她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说,它刻意表现出来的坚强是在给谁看呢?

    我才提到冯英,她就已经明白冯英对我的重要性了。

    你说,关于冯英,多多到底想了多久?

    你说,多多突然提出要去东南为我们敛财,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跟冯英一较长短的想法了呢?

    啊!两个这么优秀的女人,你让我如何选择呢?

    要不,等我成年之后再选择如何?”

第二十五章 可怜的冯英啊……

    当云昭还沉浸在自己美好未来的幻想的时候,冯英的生活中却没有半点云昭的影子。

    即便是有,也仅仅是一个矮胖的孩子努力装成大人的模样。

    这就很滑稽了。

    当族人们的食物再一次匮乏的时候,她没有想起那个胖子,而是背上背篓,带着不再滚圆的丫鬟上了山。

    在夔州这片地方生活,基本上没有顺利的时候,即便是没有盗贼祸害,贫瘠的土地也无法让全族一百多人获得足够的粮食。

    在这里弄食物,基本上就靠三点:地里种一点,水里捞一点,山上采一点……(这是去奉节采访的时候,当地秘书长总结的)。

    贫瘠的地方连粮食都长不好,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馈赠,其中三峡特产树叶最是有名,这种树叶制作成茶叶之后,最大的特点就是清肠胃,刮油!

    贪吃的丫鬟小楚吐掉塞进嘴里的树叶子,她一点都不想采集这种可以做茶叶的野树叶子了,这东西泡水喝之后,只会更饿。

    “小姐,我们采这些树叶子做什么呢,又卖不出去。”

    对于小楚来说,任何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都是没用的废物。

    冯英直起腰身,小心的从荆棘上摘下被挂住的衣衫,看看脚下汹涌的长江水道:“放心吧,会有人买的。”

    “老祖宗刚刚打跑了张秉忠,把寨子里的粮食都消耗光了,更没有钱,没法子收我们的货物。

    小姐,我们走一遭关中吧,把这些货物都卖给那个胖子,他那么肥一定会喜欢这些茶叶的。”

    冯英笑道:“我说的就是他!”

    小楚闻言立即欢快起来,抱着冯英的腰将脸贴在小姐的背上蹭啊蹭的,这一刻,她觉得小姐就是人世间最英明的人。

    “可是,我们没有路费!”

    “去飞浪那里拿,我听说他们最近干了几笔大买卖。”

    “好啊,好啊,小姐,这一次你不能心软了,他们是贼寇,我们抢劫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再说了,我们准许他们留在这片山谷已经不错了。”

    冯英看看小楚笑着点点头道:“好,这次不心软。”

    有了目标,两人就飞快的采完了这片在冬日里还有新芽抽出来的茶树,然后就去了山崖下面的飞浪寨子。

    飞浪寨子其实就是一窝水贼的家,这些人以前是在三峡上拉纤的苦力,嫌弃拉纤来钱慢,就转变成了水贼。

    依靠自己过硬的水上功夫,专门劫掠落单的船只。

    两个农家闺女打扮的人才靠近寨子,寨子的大门就关闭了起来,当冯英跟小楚靠近山寨大门的时候,山寨的大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头上缠了老厚一圈白布的瘦弱汉子从门缝里挤出来,朝冯英施礼道:“大小姐怎么有空来我家山寨?”

    冯英笑着还礼道:“小女子预备走一趟关中送一批货给我世兄,货物已经备齐就是没有了盘缠,想到飞浪寨最近宽裕,就过来取一些。”

    瘦弱汉子闻言,一张本来就抽吧的小脸顿时就抽成了一颗干橘子。

    才要说寨子里已经粮草不济这样的话的时候,却看见小楚正兴奋地从竹竿上望下取他们晾晒在外边的腊肉,就顾不得跟冯英说话,跑过去就要阻拦。

    才跑了两步,就看见小楚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手铳正对着他,就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小楚把所有的腊肉都装进背篓里,神情极为绝望。

    “米呢?”

    小楚装完了腊肉跟咸鱼,却没有找到米,就来到汉子身边,重重的一脚踹在汉子的腿弯处,让他跪了下来恶狠狠地问道。

    “这年头哪来的米哟!”

    “你偷我们家的红薯呢?”

    “天爷爷哟,自从你们来了,只有你们拿我们的东西,我们何时拿过你们的东西哟。”

    小楚见小姐正在看晾晒在竹竿上的蜡染布,就走过去收起来叠好装进背篓里,然后又踢了一脚那个汉子道:“这次是小姐过来,你们要是不给颜面,我们回去之后就让彭叔他们来,把你们这里的人再审一遍!”

    想到独臂彭寿的模样,精瘦汉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当初就是这个独臂汉子带着两百多白杆军横扫了长江三峡上的所有山寨,被他灭掉的山寨不下二十座,端的是杀人如麻。

    明眼人都知晓,这是秦良玉在筹措出兵的军资,每过几年就会出这样的事情,川中大小贼寇都明白,所以,只要白杆军小队人马出动了,很多山寨就会关门大吉,或者星夜逃窜。

    只是没想到两年前,他们居然会找到夔州好汉们的头上,并且留下一支人马固守三峡。

    石柱马氏乃是官身,虽然夔州并不隶属石柱土司管辖,地方官员对石柱土司这种过境绞杀贼寇的行为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张秉忠进蜀中的时候,飞浪寨子可是帮过大忙的,现如今张秉忠又跑去了湖北,飞浪寨子里的水贼们却没有胆子跟着走,于是,只能被冯英一伙人时时敲诈。

    那个小丫头说的没错,冯英大姑娘来了还好说,她一般并不会很过分,如果是彭寿那个杀人恶魔来了,飞浪寨子上下百十口想要活人就很难了,精瘦的水贼韩金咬咬牙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

    “只有三两银子?”

    小楚拿到钱立刻就暴怒起来。

    冯英阻止了暴怒的小楚,对韩金道:“我看你寨子里出产的蜡染布不错,能不能组成一批货,我带去关中交易,如果价钱好,你们以后也就不用在水上讨生活了,大家一起做蜡染布也能过活。”

    韩金陪着笑脸道:“大小姐,这都是寨子里的婆娘闲的时候做的活计,真的能入大小姐法眼?”

    冯英叹口气道:“这样的手艺我们夔州可没有,你们把人家好好地云南女子从船上劫掠过来,也不怕遭报应。”

    韩金连忙道:“大小姐,这你可就冤枉我们了,过峡口船上不准有女子阴人,好些嫌麻烦的客商就把买来的女人丢在渡口,或者贱卖,我们寨子里的女人都是这么来的。

    您还别说,多数是云南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英闻言叹口气道:“还不是当年奢崇明叛乱的时候造的孽,男子死光了,这些女子无法谋生,只好离开故土,人离乡贱这是必定的。

    韩金,你去告诉别的山寨,如果他们信得过我,就组织一批货物,就拿给我,我带着去关中交易,回程再给你们筹备一些坯布,好吧这门生意能继续下去。

    咱们夔州经过张秉忠贼乱之后,已经没有一样好营生了。”

    韩金道:“大小姐的话小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不瞒大小姐说,这水上的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十天半月见不到一艘船,有时候船来了,却是成群结队的不好下手。

    如果那些吃白饭的婆娘们能做蜡布,山寨里也多一口吃食,小的这就去准备。”

    “顺便告诉那些混蛋,小姐可不能白白帮忙,怎么着也要把盘缠给小姐凑足了。”

    小楚在一边敲着边鼓,韩金连连答应,不敢违抗。

    回家的时候,小楚也算是满载而归,不但有肉,有鱼,还有一小袋子白米,这都是韩金送的。

    她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里开始做饭吃。

    “小姐,那个胖子现在很有钱!”

    小楚对云氏的条子肉念念不忘。

    “别一个胖子一个胖子的叫人家,云世兄是一个有本事的,听彭叔说,云氏已经在关中开始称王称霸了。

    以前的时候我看不上这些,以为带着族人们在山里找一块空地,自己种田织布就能过活,还特意选了夔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当时,云世兄就说夔州不是一个好选择,当时还以为他想吞并我们,现在看来,云世兄的话是对的,夔州这地方是进入蜀中的门户,只要有枭雄垂涎蜀中,我们夔州就安定不了。

    两年间,我们的寨子接连搬家三次就是明证,每搬家一次,我们就损失一次,到了现在我们已经近乎山穷水尽了。

    这一次去关中也算是我最后努力一下,看看这片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救!”

    “怎么就没救了,小姐这么聪明,我们还会种玉米,土豆跟红薯,到哪里不能活?”

    小楚对小姐自轻自贱的话很不满。

    冯英捏捏小楚的脸道:“再不成,就要把你嫁给云氏换粮食吃了。”

    小楚嘿嘿笑道:“如果小姐嫁给那个胖子,我们所有人岂不是都有肉吃了?”

    小楚说的露骨,冯英并没有扭捏的模样,轻声道:“我如果不嫁给马家人,就只有嫁给云家人,就这两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小楚,看样子你比较看好云氏是不是?”

    小楚犹豫片刻,最后低声道:“云氏的条子肉好吃!”

    冯英苦笑一声,抬头看着三峡上空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可怜的冯英啊……”

    小楚摇着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没有错。”

    冯英道:“你不明白啊,我想活的更快活一些,不想只为了吃饭就把自己卖给谁。”

    小楚道:“是我们大家拖累了小姐。”

    冯英没有回话,却快如闪电的将背上的长弓取下来,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一声弓响,一只岩兔就从悬崖上翻滚下来。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小楚背篓里面装的鸟铳是云昭送给冯英的礼物。

    冯英不喜欢火器,就送给了小楚,只是因为火药跟弹丸的缘故,她舍不得练习,现在根本就打不准,鸟铳对她来说最大的功能就是吓唬人。

    五年时间过去了,冯英高挑的身材越发的高挑,而小楚则因为营养充足的原因变成了一个丰腴的美人儿。

    两个美丽的少女走在山野里,并无半点畏惧,自从冯英感慨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就开始打猎。

    于是,山里的野兽就遭了殃,她的箭法极准,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山上跑的,亦或是水里游的,只要落在她弓箭的射程之内,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当小楚从小河里用竹竿捞出一条中箭的大鱼并开始欢呼的时候,冯英落寞的将大弓背好,等小楚回到她身边,就从小楚满满的背篓里,取出一些猎物装在自己的背篓里,率先大踏步向家的方向走。

    行不过五里地,一个幽深的峡谷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楚从树荫里拖出一个竹筏,冯英跳上竹筏,撑一根竹篙,竹筏就悄无声息的向峡谷漫溯。

    两岸猿声啼不住,竹筏进来之后,就悄然无声,冯英阴冷的看看呆立在树干上的猴子,大小猴子便迅速逃离。

    竹竿在岩石上点一下,竹筏就在水中转了半个圈,打横钻进了另外一条小溪。

    巫山多沟壑,多溪水,竹筏进了山溪走了片刻,就来到了一片乱石滩,小楚从竹筏上跳下来,先用竹竿将竹筏定住,然后就背上背篓随着冯英上了小路。

    这一路上风景如画……

    先是一座竹楼映入眼帘,然后就有一群孩子欢呼着从竹楼里跑出来,而冯英脸上的寒霜也在一瞬间就消融了。

    小楚瞅着一群孩子撇撇嘴道:“带着一群女人真是麻烦,明明没有男人,偏偏还能生出这么多孩子来。”

    冯英笑道:“你过几年也会生孩子的。”

    小楚道:“我不要!”

    话音未落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就一头撞进小楚的怀里,睁着大眼睛急切的看着小楚。

    “你看我做什么?你看我也没吃的给你。”

    “兔子!”

    小楚瞅瞅挂在背篓后面的死兔子,在小胖孩子的脸上捏一把道:“烤熟了才能吃。

    现在好好地拿着,掉了一根毛就找你算账。”

    小胖子小心的捧着死兔子,看着小楚将冯英猎到的小兽一一分给孩子们,直到每个孩子手里都有食物,这才跟其余的孩子呼啸而去。

    “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拿了东西就跑了。”

    小楚恋恋不舍的瞅着离她而去的腊肉跟猎物们,极为不甘心。

    冯英笑着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小块用草绳绑着的肉块,在小楚面前晃晃,立刻就让小楚喜笑颜开。

    靠着山包有一个很大的岩洞,岩洞里面有青烟缓缓飘出。

    在岩洞边上,有一些用石头围好的山地,此时,地里的玉米,红薯,土豆已经收割,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青菜还绿油油的在地里招摇。

    小楚从地里拔出两根只有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溪水中清洗干净,就跟冯英一人一根,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

    这么小的胡萝卜自然是满足不了小楚,遗憾的丢掉萝卜缨子对冯英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蓝田县?”

    冯英笑道:“你就不怕云氏那个杀千刀的再把你喂得圆滚滚的?”

    小楚嘿嘿笑道:“那个女人存着什么心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吃胖呢,只要她敢给我们做,我就敢吃,反正小姐你怎么吃都吃不胖,这是便宜我,干嘛不吃?”

    冯英叹息一声,丢掉手里的萝卜缨子,对小楚道:“去把彭爷请过来,有些事总是要决断的。”

    小楚哦了一声就匆匆去了竹林处。

    冯英回到岩洞,将背篓里的野茶叶交给了一个妇人,自己就来到岩洞最边缘处的一座小竹楼里,背靠着竹子编织的墙壁坐了下来,无力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微微的闭上眼睛,显得疲惫而无奈。

    从八岁起,彭爷就说自己是所有人的头,那个时候,冯英只是觉得有趣,当彭爷将所有的钱粮都交给她的时候,冯英甚至有些兴奋。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食物消耗光,结结实实的让伙伴们吃了一个月的饱饭之后,她忽然发现,米缸空了……

    于是,她一次次的去找最爱她的老祖宗,老祖宗总是不会让她失望,一次次的满足她的要求。

    直到老祖宗也面露难色的时候,年幼的冯英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过日子。

    去蓝田县见那个自称是野猪精的胖子,是冯英平生获得的最大一笔外来资助。

    当她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批珍贵的种子,以及那套珍贵的首饰回到石柱的时候,老祖宗认为她们应该离开石柱了……

    直到这个时候,冯英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老祖宗的安排,从彭爷交权直到去蓝田县见云昭,都是老祖宗安排好的。

    慷慨的老祖宗还把两百白杆军借给冯英三个月……然后冯英就带着这群人在奉节安了家……张秉忠来了。

    老祖宗带着白杆军击败了张秉忠,可是,奉节成了废墟……冯英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离开奉节的,只记得那一天的太阳显得格外的大。

    “囡囡,累了吗?”

    彭爷低沉的声音响起,冯英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笑脸道:“今天瞌睡多。”

    “累了就多睡会,别把自己逼迫的太紧。”

    彭爷坐在冯英对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眼中满是宠溺之意。

    “彭爷爷,马氏为何容不下我们这些妇孺呢?”

    “那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对皇帝不敬!”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石柱宣慰司不仅有马氏,还有朝廷,甚至还有宦官,陛下待秦将军恩比天高,秦将军也只能以死相报。

    先是杨应龙,后是奢崇明,朝廷不会不防着马氏自立,秦将军多次说过,她一介妇人此生只能为这大明天下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留在石柱,只会落人口实,让秦将军更加难做,以后也不一定就会有好结果,鉴于此,秦将军认为,姑娘你还不如带着这群人离开石柱。

    在外边,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

    冯英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彭寿道:“戚家军已经到了神憎鬼厌的程度了吗?”

    彭寿苦涩的道:“当所有人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干出更加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就是说,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还能抱团活着是吧?”

    “他们希望我们泯然众人。”

    冯英缓缓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眼前隐隐青山道:“彭爷爷,我们还能联络到多少可怜我们这些妇孺的原戚家军部众?”

    彭寿摇摇头道:“不可能有很多,自称是戚家军的人,已经全部战死在辽阳了。”

    “如果我自称是戚家军后人,这个名号还值钱吗?”

    彭寿看着冯英道:“那要看谁了,如果是贼寇拿到这个名号,天下十三营贼寇中,必定会出现一支冠以戚家军名号的贼寇。

    如果是朝廷,一文不值,且有些腌。”

    “你觉得云氏会对这个名号感兴趣吗?”冯英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态端庄。

    彭寿看着冯英的眼睛道:“这天下的大贼寇中,没有将云氏罗列进去,实在是朝廷中人眼瞎!

    云氏如今虽然看似良民,开沟渠,活百姓,接纳流民,以良善之名收拢民心,实则暗中蓄养死士,操练军队,建学堂培育人才,以民意为由侵吞关中。

    云氏族长更是包藏祸心,以野猪为号,看似憨厚,实则大奸大恶,坐看大明日益破败,不发一言,不出一策。

    以老夫看来,那个少年人如同深渊之龙,一旦天下大变,就是他潜龙腾渊之时。

    那个时候,国朝破败,群寇疲敝,一旦他云氏携重兵出关中,立成秋风扫落叶之势!”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云昭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冯英低声道。

    彭寿冷笑一声道:“我们原本与云福同气连枝,自从云福将武库交给了云昭之后,就不再跟我们谈论云氏密辛,这就足以说明,云福已经彻底投靠云昭了。

    老奴知道的这点消息,还是昔日在蓝田的所见所闻推断出来的。

    现如今,五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天知道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就云氏千里迢迢送给小姐的那两支火铳来看,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了。

    要知道,当年戚帅为了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饶恕了一些倭寇,沟通了一些西人,为此,戚帅付出的代价除过胡宗宪能够明白,余者无不痛心疾首。

    云昭小小年纪就做到了戚帅当年千方百计才做到的事情,称一声少年英雄,绝对当之无愧。”

    冯英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低声道:“此时,云世兄应该还在蒙古草原与鞑子,建奴作战。”

    “哦?小姐如何得知?”

    彭寿愣了一下,马上,就用玩味的语气笑道:“小姐见少年英雄便红鸾星动了吗?”

    冯英毫无羞愧之意,抬眼瞅着窗外的青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念诗念到慷慨处,冯英取过自己的长弓,一矢三发,瞬息间便将箭壶中二十四枝羽箭射的干干净净。

    这才握着依旧嗡嗡作响的长弓吐一口胸中浊气道:“恨不能随云世兄一起出塞,领千骑,杀尽鞑虏!”(啧啧啧,自夸一下,水的太有水平了)

    彭寿笑呵呵的看着冯英道:“喜欢就去夺,我戚家军可以不争天下,好男人却不能不要!”

    冯英笑道:“彭爷爷也觉得云昭不错?”

    彭寿苦笑道:“能把一个破败的云氏引领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本事,你彭爷爷可没有,如果有,你们也不至于饿肚子。

    人人都说为富不仁,可是这天下白手起家的富人中,就没有一个是白给的,老夫这样的人,上阵杀敌算是一把好手,你要我领着一群老弱妇孺成家立业,这样的本事你彭爷爷连你都不如。”

    冯英苦涩的道:“我也不成,以为有了好种子,就能带着大家吃饱饭,结果……结果还是不成,总有贼寇来坏事。

    当年我跟云昭说过我要来夔州,他一口断定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信了老祖宗的话,结果……好好地家业被毁了。”

    彭寿笑着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抹掉冯英脸上的泪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云昭那种人本就是志在天下的枭雄,当年虽然年纪小,看天下大势已经有了几分本事,咱们是好人家,不跟这样的人比。”

    冯英扭捏的挪动一下身子,娇憨的靠在彭寿的肩膀上低声道:“您说,他会不会要我?”

    彭寿爱怜的用脸蹭蹭这个孩子的头发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下嫁!”

    “真的?”

    “集我戚家军万千英灵才诞育出了你,嫁给谁都是下嫁!他云昭何能例外!”

    “我想走一遭蓝田县。”

    “那就去!”

    “我还想多带一些货物去,以交易货物之名!”

    “老夫明日就再去巫山大小山寨走一遭,定给囡囡准备一套好配得上你身份的好货物。

    还要大小山寨出人手保护囡囡周全。”

    冯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脸滚烫的厉害,垂下头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应答了一声。

    云昭夺路而逃……

    徐元寿须发虬张手舞大棒紧紧追赶。

    张贤亮双手插在袖筒里白眼望天。

    韩度笑呵呵的劝解道:“元寿莫急啊。”

    冯奇哈哈大笑,不断地擦拭眼泪。

    刘章愕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元章半生无子,这孩子没说错话啊。”

    葛春晖胳膊底下夹着书本匆匆而来,见众人神色各异就奇怪的问道:“元章兄因何事迁怒云昭?”

    赵元琪笑道:“无他,只因西安知府劳如意有一颜色殊丽之妻妹,愿与元章兄结为伉俪耳。”

    欧阳志笑呵呵的接话道:“确实是好事一桩,不知元章兄为何要发怒呢?”

    张贤亮从袖筒中抽出手,挥舞着半截细木棍道:“如此大好时光,居然不说正事,却谈什么风月,实在是不知所谓。”

    刘章怒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儿女双全,难道眼看着元章孤老终生吗?”

    张贤亮指指远处看热闹的学生道:“百年之后,难道就缺少了披麻戴孝之人吗?”

    赵元琪道:“终究是需要有自家子嗣的,否则就是不孝。”

    就在几位先生吵闹之时,徐元寿气咻咻的回来了。

    韩度惊愕的道:“你居然没有追上?”

    徐元寿捶捶腰咬牙切齿的道:“欺我老无力啊!”

    冯奇终于喘匀了气,拿着一张画像递给徐元寿道:“画像还在这里呢,从画像上看,确实不错。”

    徐元寿一把扯掉画像恨恨的道:“我已经老了。”

    赵元琪疑惑的道:“不至于老到力不从心的地步吧?”

    “我是说年纪!”

    “一树梨花压海棠都是美谈,你才正值壮年,娶妻生子有何不可?”

    面对老友调侃,徐元寿长叹一声道:“人家提亲的对象是云昭,他不愿意,就打算丢给我,且不是第一次了。”

    欧阳志大笑道:“不知上次又是那家的佳丽?”

    徐元寿摊摊手道:“以前蓝田县东乡大户人家刘氏,后来的蓝田县主簿,现在的长安县令何长发的小闺女,有陪嫁一万两纹银的那家!”

    冯奇笑道:“不错的姻缘。”

    徐元寿也忍不住笑了,丢掉手里的木棒,指着几位老友道:“你们也都想看我的笑话。”

    欧阳志用肩膀顶顶徐元寿道:“你其实是动心了是吧?”

    徐元寿叹口气道:“羞愧难忍!”

    张贤亮闻言冷笑道:“既然起了心思,那就坐起而行,做真人好过做小人,你不好出面,老夫去找云昭,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说罢,就挥动长袖朝云昭狂奔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贤亮兄,且……”

    不等徐元寿把话说完,张贤亮已经绕过景教中国流行碑亭走远了。

    对于烤红薯,云昭如今闻到味道胃里就会反酸水。

    偏偏云杨对这东西吃起来没个够,每天都吃,就差把自己关在红薯窖里了。

    “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不留给我?”

    云杨嚼着嘴里绵软的红薯,一边问坐在他身边喘粗气的云昭。

    瞅着黄不拉几的红薯在云杨嘴里翻腾,云昭强忍住要呕吐的意思冷声道:“你要是少去几次明月楼,说不定就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了。”

    云杨梗着脖子道:“我去明月楼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一笔生意。”

    “结果每回都是你给人家老鸨子钱是不是?”

    “里面的姑娘可怜……”

    “滚啊!”

    “哦!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

    云杨说着话就起身,晃动着门板一样的身体鸭子一般的回家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墙上,无奈的挥挥手道:“没一个愿意听话的,都是为他们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云昭活了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现在这种大场面。

    一天之内,有六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来家里拜访他的母亲,希望能把自己手头最好的闺女送进云家大宅。

    没错,就是送进云氏大宅,她们代表的女方家庭似乎并不在意在自己家的闺女在云氏有什么地位。

    只是单纯的想要把闺女送进云氏那座并不算豪华的大宅里。

    这些闺女大多是一些小有家财人家的闺女,听母亲说,有几个长得确实很好。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理解了一些自己以前从史书上看到的事情,比如蔡京家里的专门负责切葱丝的丫鬟,比如严世藩家中专门用来当痰盂的丫鬟。

    这很恶心!尤其是严世藩!!!

    当然,最恶心的人是这些闺女的父兄!!!

    云娘可不这么认为,云氏自己家就有十一个待嫁的闺女,每一个闺女都被她教养的很好。

    除过便宜了高杰一个之外,在云昭的坚持下,其余的都没有出嫁。

    昔日那些从土匪寨子里出来的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小姑娘们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没错,云娘就是这么教导家中闺女的,并且是按照她的想象来教导这些闺女的,毕竟,母亲西安府教谕头目之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世家,她的见识不多,只能凭借想象,或者传闻。

    在这里,钱多多给云娘出了很多主意……然后,云昭就多了十一个识文断字,会算账,会骑马,甚至还会开鸟铳射击的姐妹。

    当然,钱多多极力强调的娇媚模样,被云娘严词拒绝。

    女人很麻烦,尤其是念了书,涨了见识之后,再加上云氏并没有禁绝《西厢记》这一类教坏女人的书,这让她们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就是憨厚的庄稼汉,彪悍的强盗不再是她们眼中的佳婿,她们喜欢瘦的,喜欢干净的,喜欢英俊的,喜欢未语先笑的渣男!

    云氏女子选夫婿的模板是现成的,一个是手长腿长,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的高杰!

    另一个就是面貌比她们还要精致的多的钱少少!

    至于云昭,没有高杰英武,没有钱少少漂亮,所以从来不是她们认可的佳婿模样。

    这让云昭很是受伤,高杰是一个惯于勾引上司老婆的家伙,且恶迹斑斑哪里就是良配了?

    至于钱少少,云昭幻想了一下嫁给钱少少的女子,觉得那个女子应该很可怜,女人晚上钻进被子里面前赫然是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脸,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该如何自处!

    云氏还处在蛰伏期,还不到安居乐业的时候,所以,只有玉山书院里的先生们,才是这些女人的良配。

    而徐元寿偏偏就不愿意。

    没有外人干扰的蓝田县的日子是悠闲地,在这里居住的时日长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蓝田县外的大片土地还处在战火纷飞的状态里。

    李洪基的大军一直在潼关以东的地界里巡梭,张秉忠的大军也在湖北攻城掠地,广袤的蓝田县正好被两大贼寇给夹在中间。

    孙传庭带领自己已经成军的秦军,也留在西安城,不论潼关以东被李洪基弄得如何糜烂,潼关以东的官军如何求救,他依旧坐视不理。

    傍晚的时候,云福跟云猛回来了。

    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县!

    商南县是陕西的东南大门,穿过多山的商南县之后就能进入富饶的蓝田县。

    云昭当然知道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的军事意义在那里。

    自崇祯八年以来,朝廷剿匪作战眼看就要胜利,十三营流寇们在荥阳召开了重要的军事会议。

    在这个军事会议上,他们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不再跟朝廷大军正面作战,开始四散逃跑!

    李洪基,张秉忠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向朝廷兵力薄弱的东面突围。

    这支东路军的主力就是张秉忠的部队。

    他的部队作战勇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大明要地的中都凤阳。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凤阳城。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历数他的罪行后,当场枭首。

    中都凤阳被贼寇攻占,张秉忠与高迎祥等人分兵。

    由于带不走堆积如山的胜利品和府库里的粮食。

    于是,在谋士的建议下,张秉忠效法当年的万岗寨将带不走的战利品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又逼迫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

    在中都凤阳招收了大量人手之后,为了断绝这些人的后路,张秉忠赫然下令掘了皇帝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消息传到京师,皇帝得知消息后,立即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

    并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盛怒之下的崇祯帝撤了兵部尚书的职,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尽管如此严厉,官军仍然无法将张秉忠所部全数歼灭。

    张秉忠攻下凤阳后,又挥师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沿长江打到江苏仪征,一路所向披靡。

    面对江南士绅们组织的大批团练,张秉忠严格遵守在荥阳制定的策略,没有正面强攻,选择回师向西。

    经英山、霍山,同马守应部会师于湖北麻城。

    接着,从湖北进入河南,现在,又准备从商南重新进入关中,从而达到他与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合流的目的。

    张秉忠与李洪基合流不合流的云昭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张秉忠想要从商南一路经过蓝田,华县潼关以西的地区,才能跟李洪基在潼关汇合。

    “让张秉忠的十余万人马从蓝田县经过,我们还有的剩吗?”

    云昭听了云福跟云猛地汇报之后,就笑着摇头。

    “如果我们全军出动,固守商南,那里地势险要,我们又是兵精粮足,火器众多,张秉忠是过不来的。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的实力也就彻底的暴露了。”

    “张秉忠的信使说什么时候过商南?”

    “他们的大军还在南阳,来我商南至少要过襄阳府,就算他攻破襄阳府,抵达商南也是明年四月间的事情了。”

    “张秉忠的信使还说了什么?”

    “他们保证大军过商南,蓝田,确保秋毫无犯。”

    听云猛这样说,云昭瞅瞅云猛笑道:“你信吗?”

    云猛干脆的摇头道:“不信!”

    “既然不信,那就砍掉使者的人头,让张秉忠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云福笑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人家已经把我们真的当成一头猪了,所以啊,人家觉得可以传檄而定。”

    云昭摇头道:“这些年不论是一心想要把关中当做老营基地的李洪基,还是满世界流窜的张秉忠,他们对我蓝田县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不论是乾县,还是扶风,亦或是商南,这五年以来我们从未停止过战斗,每一次的战斗都是以我们的胜利告终。

    高一功是李洪基的心腹之人,艾能奇更是张秉忠麾下能战之士,他们一在乾县,一在商南都碰的头破血流。

    云氏火器之威他们应该已经知晓。

    所以啊,张秉忠不可能不知道蓝田县是我云氏的根本要地,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借道,想要从我蓝田县经过,只有杀掉我云氏所有人才能做到。

    所以说,他派使者来我云氏做什么?”

    云福皱眉道:“难道说这是人家的反间计?”

    云昭笑道:“一个使者怎么玩反间计?我们家里可没有人能让他们离间的人。”

    “我是说孙传庭!那个刚刚击杀了高迎祥,成为我陕西巡抚的孙传庭,你就不担心人家张秉忠把我们跟他来往的事情告知孙传庭,从而让我云氏不得不反,不论他借不借道,只要云氏反了,龟缩在西安城里的孙传庭就岌岌可危了。”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摇摇头道:“这种事情需要很精妙的衔接才能奏效,张献忠以及他的部属们还玩不出这么一出。”

    云猛见云昭跟云福都不怎么说话了,就低声道:“难道说张秉忠真的要借道?”

    云昭烦躁的挥挥手道:“不是张秉忠要借道,是孙传庭在试探我们是不是有跟流寇们合流的可能。

    毕竟,张秉忠现在在南阳府,距离襄阳府近在咫尺,一旦我们跟张秉忠合流,汉中就成了沟通湖北跟关中的大通道,再加上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关中沦陷就在翻掌间。

    如果我们封闭了汉中通往陕西的要道,他就能一心一意的对付潼关以东的李洪基,不至于腹背受敌。”

    “小昭,你认为使者是孙传庭派来的死士?”

    云猛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云昭叹口气道:“有八成的可能是这样的,到了我们现在的局面,不管哪个使者是谁派来的,猛叔,你去把他的脑袋砍掉,然后敲钟,召集蓝田县团练,进驻商南县,无论如何,关中是我们的,不允许张秉忠进来。”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蓝田县的警钟终于敲响了。

    大批的贼寇已经到了潼关以东,来蓝田县投靠亲友的流民们早就把这个消息带过来了。

    整个县里并没有出现人慌马乱的场景,每个人都知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也就谈不到惊慌。

    该集合起来的团练,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农具,或者别的营生,穿上简陋的竹甲,拿起早就下发的武器,五人一伙,十人一队,百人成营向里长报道。

    然后,就有里长带队将这一百人交给早就选定的百夫长,并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百夫长,希望他能把这些人照顾好,待贼兵退却之后再完整的带回来。

    没有哭泣,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场面,父亲呵斥年幼的儿子滚回家好好干活,丈夫嘱咐妻子看好家园,莫要弄出不好的传闻,只有一些精壮的少年人则没心没肺的希望早日去战场,弄一些首级回来好卖钱。

    里长走了,家眷们也走了,百夫长平日里那张和善的脸立刻就变得狰狞起来,将手里的鞭子挥舞的叭叭作响。

    一遍又一遍的向这些农夫传达军律。

    百人队组建完毕之后,便直接上了大路,这一次蓝田县召集团练的目的地就在凤凰山。

    一个百人队上了大路,很快,后面又有一个百人队,当两个百人队汇合之后,就会编成一队,等偏远的咸阳百人队编练成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之后,就浩浩荡荡的从西安城边上走过。

    此时的西安城早就关闭了城门,陕西巡抚孙传庭就站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一支支军队从西安城边走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云氏家主为何不来巡抚衙门报备调兵事宜?”

    蓝田县团练使云猛躬身道:“县令并不统管团练,某家是团练使。”

    “你们要干什么?”孙传庭眼看着又一个千人队从城池边缘走过,两排牙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主碰撞了。

    “固守商南,不许张秉忠这个贼寇劫掠蓝田县。”

    “为何不去潼关?”孙传庭竭力站直了身躯。

    “蓝田县前边还有西安城,有巡抚率领的秦军在,我们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巡抚会容忍李洪基贼寇攻破西安城?”

    孙传庭将颤抖的双手缩回衣袖,盯着云猛道:“你们集合大军仅仅是为了保护蓝田县?”

    云猛笑道:“派蓝田县团练去外地打仗,百姓也不愿意啊。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窝里横的狗,背靠家门的时候就算是老虎都敢狂吠几声,离开家,就只能把尾巴夹在后腿中间发抖了。”

    “所以说,你云氏只关心蓝田县?”

    “不是我云氏只关心蓝田县,是我蓝田县的百姓只关心蓝田县!”

    “天下贼寇纷纷,糜烂千里之地,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云猛抽抽鼻子道:“蓝田县百姓关心蓝田县就好,长安县的百姓关心长安县就好,陕西的百姓只关心陕西就好,河南的事情是河南小伙子们的事情,自己的家自己都不保护,与我们有多少干系呢?”

    “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般自私这天下早就亡了。”孙传庭听了这种自私自利的话怒极。

    云猛淡淡的道:“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像蓝田县一般愿意建设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家,莫说区区流寇,就算是建奴来了,也只是有来无回而已。”

    “你们”

    孙传庭只觉得心痛的厉害,居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驳斥云猛地胡言乱语。

    “我蓝田县百姓从一无所有直到现在衣食丰足,都是我们用自己的一双手干出来的,我们在冬日里修建水渠,就为了开春有水浇灌庄稼,我们在春日里种下种子,就是为了秋日里能收割到粮食。

    前些年遭的罪,让我们不敢相信巡抚这样的人,我们更相信自己,贼寇要来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跟贼寇拼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农夫不知道别的大道理,没什么不好说的。”

    孙传庭努力站直了身子轻描淡写的道:“这就是说你们不许任何人抢你们的粮食是吧?”

    云猛瞪大了眼睛道:“粮食是我们种的,别人凭什么来抢?”

    “官府征调也不成?”

    “我们缴税了!”

    云猛不等孙传庭再说什么大道理,立刻就用话堵住了孙传庭的嘴。

    “巡抚来我陕西已经快一年了,你该知道蓝田县从不拖欠朝廷的赋税,哪怕是不合情理的各种派饷我们也从未拖欠过一个钱。

    难道说巡抚还不满意?”

    孙传庭眼见又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团练从眼皮子底下走过,缓缓坐在椅子上问云猛。

    “你们能确保不让张秉忠从商南县过来吗?”

    云猛重重的点头道:“如果张秉忠从蓝田县出现在巡抚眼前,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全蓝田县的男丁已经战死了。”

    说完话就招招手,他的亲兵就把一个木头匣子放在云猛手中,云猛打开木头匣子指着里面的那颗人头道:“我们已经杀了张秉忠派来的使者,这里面还有张秉忠亲笔信,也一并献给巡抚,以彰显我蓝田县百姓杀敌保护家园的决心。”

    孙传庭瞅瞅云猛送上来的木头匣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之意,接过木头匣子放在膝盖上,对云猛道:“去吧,守好商南县,虽然商南县也有县令,我却知道商南县其实也是蓝田县对吧?”

    云猛点头道:“蓝田县人都是一群认死理的农夫,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我们就认为蓝田县的边界在那里。

    当然,但凡是界碑以内的人都要给朝廷纳税!”

    “这些赋税都要交到蓝田县衙是吧?”孙传庭明显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

    云猛吃惊的道:“不交到县衙,难道交给我家?这可是大逆之罪,我们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

    刘参,刘主簿,你快来,巡抚又在质疑我蓝田县的账本了。”

    孙传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蓝田县主簿抱着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放在他的脚下傲然道:“请巡抚尽管查验,若是有一处不对,请巡抚当时砍下我的脑袋!

    如果巡抚还不解恨,可以将某家剥皮实草!”

    孙传庭转过身去看西安府的大小官员,他忽然发现,那些官员并没有注意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个朝远去的团练们指指点点的,脸上并无忧色,西安府知府劳如意甚至在为团练们雄壮的气势赞不绝口。

    “巡抚如果没有其它吩咐,卑职告退,四天后的午时若是不能赶到凤凰山卑职的人头不保。”

    孙传庭挥挥手,云猛抱拳告退。

    目送云猛率领百余骑出了西安城,孙传庭也没了留在城墙上看团练们行军的心情,阴沉着脸回了衙门。

    才走进大堂,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吼道:“云氏之害尤胜张李二贼!”

    云昭在凤凰山自然是听不到孙传庭的怒吼声,看着一队队的武士走进凤凰山大营,对站在身边的艾能奇道:“告诉你家八大王,死了进入蓝田县的心。”

    艾能奇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些杂兵,也能挡住我家大王的百万雄兵?”

    云昭看看艾能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艾能奇面红耳赤,这才道:“你家大王裹挟了十几万流民这是真的,手上有武器的人不超过六万三千四百人。

    这六万三千四百人中间你们大王真正信任,且可用的人手只有五万一千两百人。

    这已经包括你艾能奇,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手中的四万人,这时候你再说什么百万大军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艾能奇瞅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的少年人沉声道:“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云昭笑道:“你们八大王的军中可不只有你们自己人,云氏也是绿林中人,想要知道一些消息,还是有办法的。

    你也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跟着你们胡乱流浪……

    另外,八大王既然想要借道,为何会派你来?”

    艾能奇面无表情的道:“你希望谁来?”

    云昭叹息一声道:“李定国啊,我真的很想他!”

    “他来的你待如何?”

    云昭笑吟吟的看着艾能奇道:“我会把他留下来!”

    艾能奇看着云昭道:“看来你打算留下我?”

    云昭摇头道:“你想错了,我只想要李定国,你回去问问八大王,能不能把李定国送给我,我将以白银十万两回馈八大王!”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听闻蓝田县令云彘有母颜色殊丽,虽人到中年风韵犹存,我家大王不胜往之,愿以明珠十斗,黄金百镒为聘,不知县尊允否?”

    听闻云昭准备买卖李定国,艾能奇的眼珠子似乎都能冒出火来。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少了!”

    艾能奇大笑道:“价钱好说,我家大王刚刚拔了这大明天下的祖坟,获得无数金珠宝贝,只要是钱,好说!”

    云昭淡淡的道:“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在人情,我可能没法子接受八大王当我的便宜爹。

    来人啊,割掉艾能奇的舌头,然后就把他交给八大王。”

    艾能奇大惊,连连后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云昭厌烦的瞅着被云杨一干人等死死按住的艾能奇道:“我不杀你,主要是讨厌你的这张嘴,本来还想打断你的手脚,考虑到你要倚靠手脚作战,活命,这才用了最轻的惩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艾能奇挣扎着吼叫道:“我家大王不会放过你!”

    云昭笑道:“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他本来就不会放过我,我好像也不会放过他,生生死死的小事情啊。

    再说一句,来的人为何不是李定国?

    张秉忠这个狗贼也太小看我了。”

    随着云昭话音落下,一个疤脸悍匪就粗暴的把铁钩子塞进艾能奇的嘴巴,扯出舌头之后,就手起刀落,将艾能奇的舌头斩了下来。

    一时间艾能奇口中鲜血狂涌,云杨才松手,艾能奇就喷出一口血雨,一头撞向云昭。

    云杨斜刺里一脚踢在艾能奇的小腹上,将他踢得凌空打了一个转,再重重的掉在地上。

    “他不会死掉吧?”

    云昭见艾能奇流血流的触目惊心,就问那个疤脸悍匪。

    疤脸悍匪嘿嘿笑道:“少爷,他死不了,咱们只斩断了半截舌头,用牙齿咬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

    云昭点点头,再看艾能奇发现这家伙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了。

    云福见艾能奇被人抬走,就来到云昭面前道:“准备死战吧!”

    云昭摇头道:“我估计不会,不过呢,还是做好备战的准备比较好,张秉忠这人不太好估计。“

    “少爷,我们只卡死武关,不前进?”

    云昭摇头道:“我之所以会说张秉忠不一定会起兵来攻伐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武关道崎岖难行。

    张秉忠的军队之所以能够到处流窜忽东忽西的作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军中骡马甚多,作战也往往以骑兵为主。

    他的大军一旦进入了武关道,就只能奋勇向前,一旦后路被官军堵住,他就成瓮中之鳖了。

    同样的,我们虽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兵出武关就会面临张秉忠部同样的麻烦。

    武关道一通南阳府,一通襄阳府,只要人家守住这两个出口,我们一样出不去。

    待得张秉忠的军马离开南阳府之后,我们云氏也就该向南阳,襄阳两地渗透。

    这一次之所以派艾能奇过来,就是想要趁着官军不备,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武关道,直接兵临西安。

    他以为我们云氏也已经造反了,他进入关中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笃定的认为我云氏必定会欢迎他们入关中,击破西安城,从而获得独立。

    却不知,我们云氏要走一条与他们这种贼寇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我们走到哪里,就把水利修到哪里,就把民生兴盛到哪里,就把新粮食推广到哪里,就让那里的百姓吃饱饭,就让那里的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如此,我们获得的领地不用严刑峻法,更不用费心费力的去监视,就能获得我们需要的真正领地。

    这才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的真正含义!

    现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从未主动扩张过,但是,我蓝田县却无时无刻不在壮大中。

    西安城?

    这座城池本就是我们云氏的囊中之物,哪里用得着他张秉忠来攻破?我要的是一座完好的西安城,我要的是一个安乐的西安城,他张秉忠攻破西安城之后,老子还能剩下什么?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包围了西安城,只是,我们不用兵甲,不用屠杀百姓让他们害怕我们而顺从。

    这大明朝每衰落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这些贼寇们每祸害天下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

    待得天下真正糜烂之时,你家少爷我只需骑一匹瘦驴,手摇折扇直接去西安府衙门,坐上知府的椅子,这西安府就成我云氏领地了。

    我们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目标!

    云福听令,我命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三千,先期赶往武关,接替前期修缮破旧城池的云豹,关闭武关道!

    云蛟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封锁峪谷道!

    云虎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进入周至封锁傥骆道!

    我要张秉忠一兵一卒也不得进入我蓝田县境,他如果还要与李洪基在潼关以东汇合,那就转道河南,再杀出一条血路就是了。”

    云福,云蛟,云虎躬身听令之后,便去调集本部人马,一个时辰后,大军陆续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云氏出兵武关道,峪谷道,傥骆道的消息传到西安城之后,原本人心惶惶的西安城中人,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就连西安城防,也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城门洞开,城外城内的百姓进进出出不见丝毫慌乱。

    孙传庭见此状况大怒,三令五申命西安府保持戒备,然西安府的督军宦官却一再催促孙传庭出兵救援潼关,与关外的洪承畴本部将李洪基绞杀在潼关以外。

    孙传庭几次三番确认,蓝田县团练已经全部开赴秦岭的各个出口,并开始修整城关,工事,并无回顾西安之意,这才长叹一声,留下五千秦军驻扎在长安县,自己带领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开赴潼关,为蓝田县守住了东边的门户。

    直到他的大军行进到距离潼关不过百里之遥的华县之时,偶然在路边见到了一方黑色的蓝田县界碑,暴怒的孙传庭命人砸掉这方界碑,却被左右拦住,此次兵进潼关,所需粮草,还要仰仗那个随时随地抱着一个木箱子等他查账的蓝田县主簿刘参,刘主簿。

    只要看刘主簿跟对待亲儿子一般,用手帕擦拭界碑灰尘的模样,如果砸了这个界碑,虽然粮食不会短少,但是,粮食里面掺杂一些沙尘秕谷就难以避免了。

    “又有一些混账东西把我蓝田县的界碑埋到了此处,待老夫供应完毕军需,定要这些混账东西好看!”

    刘参信誓旦旦的向巡抚孙传庭请罪,表示一定改正,并对孙传庭帐下的刀斧手视若无睹。

    云氏本部人马刘参见过,黑压压的一大片全火器军队岂是孙传庭帐下这些手握利斧的烂货能比的。

    刘参越是如此,孙传庭就越发的痛苦,一连三道奏折上了京城,一封奏折留中不发,两封奏折换来的却是斥责,皇帝只要他尽快剿灭流贼,地方上的事情交给知府劳如意处理,

    孙传庭知道,劳如意来到西安府三年,西安府连年平安无事,连续三年的辽饷征集也是一等。

    面对劳如意这样的知府,孙传庭奏章上的文字就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某一个地方如果出现民心不稳,最早出的问题,一定是出在赋税上……而西安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了,甚至是糜烂的陕西,山西宁夏,甘肃,河南唯一对朝廷有贡献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如果天下太平该多好啊……”

    孙传庭努力的将身体坐直,瞅着眼前的贼兵分布图发愣。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只是疥癣之疾,一介刑部小吏就能将他捉拿归案……”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这样的人或许会成为干吏吧?”

    “天下纷纷,人心思变,主干不长,旁枝蔽野,此乃天下大弊……”“为人臣者,为主谋,为主忠,为天下谋划,一展襟抱,百世流芳!”

    孙传庭在书房枯坐到了半夜,眼前的地图文书丝毫未动,脑子里的却像是在跑走马灯,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最后竟然忍不住泪湿衣襟。

    妻子刘氏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放在饭桌上的食物一筷子都没有动,就轻声道:“官人,今日有妾身从西安带来的玉米碎熬制的浓粥,官人多喝些。”

    孙传庭握住妻子冰凉的手道:“我不该把你们安置在潼关的。”

    刘氏笑道:“夫君胜,妾身自然安然无恙,夫君败,妾身也无颜苟活。”

    孙传庭愧疚的道:“这是我一己之私啊。明日你就带着爹娘孩儿们回转西安。”

    刘氏惊讶的道:“夫君不回去?”

    孙传庭傲然道:“区区李洪基还不值得你夫君毁家纡难。”

    “既然如此,妾身与爹娘就留在潼关好了。”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潼关的贼寇攻打甚急,你夫君有的是法子应对,击败贼寇就是了。

    西安城危若累卵,你夫君却毫无办法。”

    刘氏纳闷的道,妾身在西安城的时候,那里商贾众多,市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是这些年妾身随老爷走过的地方中最好的一个,就算是比不上京师繁华,在妾身看来,也相去不远了。

    官人为何要说西安城危若累卵呢?”

    孙传庭将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头发里,呻吟出声道:“一座巨城倾覆在别人一念之间,如何不危?”

    “谁啊?”

    “蓝田县令云昭!”

    “官人是不是弄错了?

    云氏安人曾邀请妾身去汤峪沐身,一路上庄稼长得极好,就算是山坡上也长满了庄稼,百姓虽然忙碌,却不见饥色,更难得那里百业繁盛,妾身路过草市子的时候,还给官人购置了些许茶叶,您喝了还说好。

    当时啊,云昭那个年轻人就随侍在他母亲身边,端的是母慈子孝,对妾身也是礼敬有加。

    是一个极有学问,极风趣的一个漂亮少年,怎么就成了夫君口中能翻天覆地的贼寇了?”

    孙传庭看看老婆,苦笑道:“时至今日,你见过那头野猪精,你夫君身为陕西巡抚几次三番下令召见,他百般推脱,一次也没来过。”

    刘氏掩嘴笑道:“夫君不是一个有官威的人,也不在乎那些俗礼。

    就妾身看来啊,人家年纪轻轻就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富足安康,少年人有如此政绩,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当年,官人不也是少年得志,白眼看天的让人痛恨?

    山不来就您,您就山就是了。”

    孙传庭点点头道:“待你夫君我击败李洪基之后,我们一起走一遭云氏老巢,我倒要看看,那里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刘氏大笑道:“夫君说笑了。”

    孙传庭摇头道;“我不会看错的!云昭此人不仅仅是一头野猪精,他还是一头猛虎,一条蛟龙,更是一条隐藏在岩石缝隙里的毒蛇。”

    刘氏见丈夫执念已成,就把温热的玉米粥往前推推道:“粥凉了,夫君先用饭吧。”

    孙传庭端起粥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这新粮食确实不错!”

    “我从云氏安人那里讨要了一些良种,送回老家让人耕种了,夫君莫要怪我。”

    孙传庭摇摇头道:“这粮种其实是出自京师徐光启处,只是没人看重,直到被云昭在蓝田县大面积种植之后,才看出好来。

    我大明从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能干的官员,缺少能一以贯之一心为国为民的官员。

    云昭在蓝田县所行所做没有出奇之处,比如命令富户们降低租税,命令富户们不得购买田产,富户们家中的田产数量只能降低不能增长。

    带领富户们将家中的产业从田产上脱离出来,改行商道,如此一来,富户们被损害的利益得到了补偿,也就没人闹事。

    那些没有田产的人家却能趁着这个机会积极开荒,为自己置办田产,收购富户人家多余的田产,让蓝田县再无一片空地。

    然后,蓝田县的粮食就多的数不清。

    然后,蓝田县的富户们在西安城,在蓝田县置办了无数商铺,不断涌进来流民在外地会成为官员恐慌的原因,在蓝田县有那么多的富户人家需要佃户,需要劳工,流民在蓝田县成了宝贝。

    去年蓝田县粗布在草原大卖之时,只要能织布,他们连老弱残疾,傻子都不放过。

    夫人呐,你可知你夫君我在蓝田县看到一个个简陋的棚子里同时有上百台织机在织布是个什么心情吗?”

    刘氏撇撇嘴道:“妾身与云氏安人同坐一辆马车去汤峪的时候,云氏安人手上还拿着线轱辘在纺线,妾身也试了一下,还不错。

    能把一个县活成一家人,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孙传庭放下筷子道:“云氏可怕之处就在于此,这里的百姓只感激云氏,已经忘记朝廷的存在了。”

    刘氏重新把筷子塞在丈夫手上道:“人家又不是没有缴税,你还要人家怎的?”

    “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到了潼关脚下!”

    “哦,这件事妾身知晓,是乡民们自己挖的,老爷哟,你就可怜,可怜那些乡民吧,蓝田县人强悍,贼寇不敢侵犯,只要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办,华县的界碑怎么就没人乱动?

    说到底,还是华县的县令是个窝囊废,不顶用,他如果也跟蓝田县县令一般强悍,能保护好自己的子民,鬼才去丢人臊脸的挖蓝田县的界碑往自家门口放呢。”

    孙传庭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吃两口菜之后,孙传庭慢慢放下筷子瞅着这个跟随自己半辈子,还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道:“你拿了云氏多少好处?”

    刘氏笑道:“一个子都没拿,就老爷的性子妾身还不知道吗,要是拿了人家一分半文的好处,你就能休了妾身。”

    孙传庭道:“是这个理,你真的没有拿云氏半点好处?”

    刘氏笑道:“云氏又有商队要去草原了,妾身听说里面有好大的赚头,就拿老爷的俸禄粮食找西安城里的粮店换成银子,交给云氏安人帮妾身购置了一批棉布,让云氏掌柜的带去草原上换羊皮,牛皮,口蘑,貂皮,皮绳,皮口袋,干肉回来,放在咱家的店铺里售卖,一进一出就是六倍的利。

    妾身还想等老爷下一年的俸禄发放之后,再购置一皮陶锅,铁锅,也让云氏商队带去草原,听云氏安人说,这东西更加赚钱!

    老爷,咱们可说好了,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你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支应的。

    堂堂巡抚大小姐蒙云氏安人赠送了一件貂裘,眼睛里看着千万般喜欢,碍于老爷家教,偏偏连手都不敢伸,妾身看的心疼。

    这一次妾身可是将本求利,按照市价购置的棉布,云氏安人给的折扣妾身没要。

    无论如何,这一笔买卖您可不能坏了!”

    刘氏说完话,还拍拍手,顿时就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从柱子后面跑出来,腻在孙传庭的怀里不肯走。

    孙传庭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过了半晌,低头瞅瞅腻在他怀里撒娇的亲闺女。

    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下……不……为……例!”

    刘氏闻言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捋着孙传庭的后背道:“必然是没有下一次,下一次咱家就有本钱了。”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你准备花十万两银子买一个叫做李定国的小子?”云杨抓抓光头守在云昭身边不肯走。

    云昭瞅瞅云杨不耐烦的道:“你想说什么?”

    云杨支棱起脖子道:“你看我能值多少钱?”

    云昭道:“你是我兄弟,万金不换!”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如果不是你兄弟,你肯花多少钱来买我?”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我就值五百两?”

    云昭冷笑一声道:“这还是看在你在草原上往大火里冲的因由,才给你加到五百两,否则两百两银子顶天了。”

    “啊?那个李定国真的这么厉害?”

    云昭安静了一会,淡淡的道:“如果张秉忠真的肯把李定国卖给我,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十万两官银我绝对不差分毫的交给张秉忠。”

    云杨见云昭认真的厉害,就点头道:“好,如果以后在战场上遇到了李定国,我一定帮你把他完好无损的抓回来。”

    云昭认为云杨可能没有这个本事,不过,为了安抚一下云杨,他还是郑重的对云杨道:“只要能抓到李定国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平日里不肯答应的事情。”

    云杨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嘿嘿笑道:“你等着吧,我迟早会抓他回来的。”

    云昭皱着眉头嘱咐道:“万万不可小看这人,万万不可为了活捉此人就冒险!”

    “我知道了!”

    云杨随意的朝云昭挥挥手就去整顿新到的团练去了。

    蓝田县此次征召的团练并非是全民征召,而是三级征召,也就是说只征召有从军,练武经历的人。

    即便是这样,整个蓝田县就已经征召了将近一万五千余人。

    基本上,这些人已经够用了,对云昭来说,经济蓬勃发展的蓝田县要比军力强大的蓝田县更加的重要。

    他从不否认军力强大对一个地方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优先发展经济,以精兵来为富庶的蓝田县护航才是重点。

    如今的蓝田县,从来就不以兵力强大来著称于世。

    这一次不同,云寿说的很对,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头肥猪,如果再不展现一下自己的獠牙,所有没名堂的人都会想着从云氏这头肥猪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所以,艾能奇的舌头被割掉了,这会让张秉忠狂怒,也会让艾能奇恨上李定国。

    大军从西安城外经过,这会让孙传庭感到痛苦,会让他知晓,没有造反并即将造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引而不发的弓手。

    对于局势跟平衡的把握,大明世界里的人还处在幼稚阶段,毕竟他们没有把这个手段弄成学问,并且不断研究发扬光大。

    云昭是专门被培训过的,殿堂级的大师口传心授的教导他们如何才能将地方弱小的权力利用各种手段不断放大,如果操弄的好,一只虎皮猫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让别人看起来就是一头毛色斑斓的吊睛白额猛虎!

    钱少少脱掉身上的狼皮,在粗粝的沙地上蛇一样扭动着前行。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粗犷的建州人正敞开胸怀,顶着风撒尿,辽东的吊睛白额猛虎就是这么让风带走它的体味警告侵略者的,崇尚强者的建州猎人自然也有样学样。

    对于这种善于跟天地作战的汉子,钱少少以为不偷袭一下实在是对不住他站的位置。

    一根一尺半的尖刺狠狠地从下往上捅了上去。

    那个建州人猛然僵住了,然后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等他的伙伴们匆匆赶来之后,只有那个建州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四处寻找敌人,只看见一匹瘦弱的孤狼正狼狈的向远处狂奔。

    人很快就被抬到甲喇卓的面前,他先是检查了伤者的伤势,一抬手就从建奴胯下抽出来一根寒光闪闪的尖刺,而后,一股黄红色的液体就从破洞中喷涌而出,不大的帐篷里弥漫着恶臭气息。

    卓似乎不在意这些恶臭味道,抬手握住那个伤者的脖子道:“拉詹,你放心去吧,我会杀一百个蒙古人给你陪葬。”

    话音刚落,他就折断了这个建州人的脖子。

    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卓随手一刀斩断帐篷的立柱,在那个服侍了他足足三个多月的蒙古女人的尖叫声中,他拉倒了帐篷,然就将火把丢在帐篷上,等大火熊熊燃起,就跳上战马吼叫道:“去给拉詹寻找一百个陪葬奴隶!”

    “将军不可,那个方向是克鲁部,将军,他们已经投降了。”

    鲍承先衣衫不整的从一座蒙古包里跑出来,想要阻止疯狂的卓,却无人理会,四百骑卷起一股烟尘,很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燃烧的蒙古包中,有一个火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仅仅走了三五步,就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鲍承先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回头看着朵颜部的速里台道:“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速里台单手抚胸弯腰道:“谁干的不重要,快速的报复回来才重要!”

    “你怎么跟卓将军一样看法?难道你不知道克鲁部对我们的重要性吗?”

    “我的主人,速里台知道。”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劝阻住卓将军呢?”

    “我的主人啊,您已经劝阻卓将军不下五次了,卓将军也为你忍耐了五次。

    这一次死亡的是卓将军的亲兵,他如果继续忍耐,他的部下就会看不起他,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凶手,卓将军都必须让这些悲哀愤怒的部下找一个出气的口子。

    否则,下一次,就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了。”

    鲍承先哀叹一声,对速里台道:“速里台,我能信任你吗?”

    速里台道:“信任速里台也好,不信任速里台也好,我就在这里。”

    “你是说,信任不信任你是我的责任?”

    “是的,我的主人,我只是你的奴仆。”

    鲍承先点点头道:“好,速里台,我选择信任你,现在,我要你带着你的部属,我们一起去克鲁部,将这个令人恶心的部族从草原上除名!”

    速里台再次抚胸施礼道:“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说罢就打了一声唿哨,很快上千骑兵就出现在鲍承先面前,鲍承先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战马,命速里台率先出发,自己带着五十骑建州人骑兵在后面督阵。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钱少少就从一个破旧的蒙古包里钻里出来,朝克鲁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对一个蒙古人打扮的少年道:“地雷埋好了吗?”

    少年人抱拳道:“已经埋好,足足六颗炸子雷,战马踩上就会激发燧石,专门炸敌人后队!”

    钱少少冷冰冰的道:“下一次用人引火!”

    少年人哆嗦了一下道:“如此一来,引火之人难逃一死。”

    钱少少道:“我只要效果,只要建奴死,至于怎么逃出生天,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少年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抱拳道:“遵命!”

    眼看着又有小雪飘下来,钱少少回到了帐篷里,在一个小本子上用炭笔重重的记下了一笔。

    这是他击杀的第九个建奴!

    云昭离开之后,钱少少的脸上就没了笑容,他本来就不喜欢露出一张笑脸给别人看。

    只是云昭脸上总挂着笑容,为了配合云昭,他不得不有样学样,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这张肮脏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阿昭,我这里进行的很顺利,不论是卓,还是那个鲍承先都是极好的盾牌。

    等卓今天灭掉克鲁部,我想,他们再也不会获得任何一个蒙古人的信任,让他们再作恶一段时间,我想,就该是蒙古人造反的时候了。”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钱少少这段时间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平衡卓跟鲍承先的力量对比。

    当卓甲喇的实力远超鲍承先的时候,卓就是着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即便是鲍承先的官职更大,也是使命的施行者,但是,在建州人眼中,鲍承先就是一个家奴。

    卓或许明白做事情比谁上谁下更重要,指望他手下的五百个悍卒也同样理解这完全不可能。

    在这个时候,钱少少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削弱卓的实力,加强鲍承先的实力,最终让鲍承先的实力占优。

    当然,削弱卓的实力的前提就是要损害蒙古王公们的利益,让卓变成大明地界上的李洪基,张秉忠,让鲍承先变成那些被云氏架空权力的大明官员。

    然后,钱少少才能借助鲍承先的名义,继续扩建他的归化城,这才是最简单有效省力且隐蔽的扩展方式,同时也能给脆弱的归化城赢得足够多的时间。

    此时的蒙古草原上,实力最弱的不是钱少少,自从高杰的大军进入草原之后,他实际上才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当高杰率领的云氏三千本部人马进入草原之后,他们就以建州人的名义在草原上烧杀抢夺,仅仅进入草原一个月,躲在阴山脚下过冬的蒙古部族就消失了三个。

    开春就要重新修建归化城,这是鲍承先的职责,虽然正白旗旗主多尔衮严重反对,黄台吉依旧下达了重新修建归化城的命令。

    被‘建州人’劫掠的蒙古人失去了牛羊,失去了帐篷,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于是,草原上第一股流民出现了。

    更有一些部落畏惧‘建州人’不得不在青草还没有长出来的情况下,开始了悲壮的北行。

    找不到更多的可用的蒙古人,鲍承先就只能大批引入流浪的汉人,来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其中以山西,陕西,河北流民最多。

    他们分别从山西杀虎口;陕西府谷口;河北独石口,涌进草原,意图寻找一条可以活下去的生路。

    当钱少少通过鲍承先让刚刚成立的“满清”有条件的同意了大明流民进入蒙古为他们种粮食。

    钱少少又通过洪福,卢福两大管家,让大明边军不再阻挠流民进入归化城一带。

    一时间,“走西口”就成了一股风潮。

    这就是云昭期待的一个好结果……改变口外土地上的人口构成。

    不论是远在盛京的黄台吉,还是远在北京城的崇祯,他们只知道流民在向口外迁徙,却不知道,玉山书院的一百个年纪过了十五岁的少年人,也早在去年秋日,就已经离开了玉山书院,悄无声息的加入进了移民潮。

    这些热情,爽朗,能干,且识文断字,并且能解决流民们一路上遇见的很多麻烦的少年人,很自然的成了流民们的首领。

    在他们的带动下,有更多的少年人聚拢在他们身边,发誓要为流浪的乡亲们找到一条活路。

    仅仅为了让这一百个少年成为流民中的领袖,云昭将来自草原收益的九成提供给了这些少年人。

    然而,流浪的乡民们更加的相信自己的宗族,相信自己的乡亲,不好改变这些流民们的想法,少年人就改变了自己,纷纷通过认亲,拜亲,甚至有几个在路上就娶了人家闺女……

    在流民群中,有能力的人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当这些脱颖而出的简单的流民领袖们见面之后,诡异的发现,大部分的流民领袖似乎都是年轻人。

    从大明国土越过长城的过程,也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年高德劭的长者领袖们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少年人。

    少量不是年轻人统领的流民队伍总会遭受很多的磨难,有的会被边军盘问,锁拿,有的会被贼寇劫夺,即便是能勉强来到关外的人,他们才发现,自己面临的困难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年轻人带领的流民团队,很容易找到一块土地居留下来,或者会有朵颜部的人带领他们去归化城工地。

    十五岁的张国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自从爹拿了玉山书院八十斤糜子,将他跟妹妹丢在云氏庄子扭头就走以后,他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了。

    当年十岁的他已经开始懂事了,因为长得矮小,爹爹一定要说他才七岁……为的就是能把他卖掉,毕竟,云氏当时说过,只要八岁以下的孩子。

    妹妹哭得很凄惨,张国柱却没有哭,却真正的绝望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爹不要他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跟妹妹要过传说中很凄惨的日子,没想到,他们来到云氏干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吃饭!

    而且是糯香绵软的小米粥……他跟妹子那一天喝粥喝的肚子都要炸开了。

    “国柱,刘炳香一家子准备脱离我们。”一个黝黑的少年匆匆的过来,打断了张国柱的思绪。

    张国柱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狗蛋,他们家为何要脱离我们?”

    叫狗蛋的黝黑少年道:“刘炳香家的劳力多,他们不愿意跟我们一个锅里搅和着吃饭。

    我劝过他了,他让我滚蛋,还说蒙古老爷为人和善,只要他们一家肯卖力气,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日子过。”

    张国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道:“蒙古人和善?”

    狗蛋点点头道:“刘炳香说了,蒙古老爷对他笑来着,他想给这个蒙古老爷种地。”

    张国柱笑道:“你去问问还有谁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愿意直接去找蒙古人给人家当奴仆的。

    问清楚之后,就立刻把他们赶出营地,这样的人我们不要,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不要。”

    狗蛋嘿嘿笑道:“这得你自己去。”

    张国柱随着狗蛋回到了营地,此时,营地里已经闹翻天了,刘炳香带着自己老婆跟三个儿子带着自己的家什正在跟几个老汉纠缠,声音大的快要吵破天了。

    一个脸上有抓痕的老汉见张国柱来了,就一把抓住张国柱的手道:“国柱,快劝劝刘炳香,他们一家不能走,这蒙古人就没安好心。”

    不等张国柱说话,刘炳香就骂开了。

    “你张国柱一个怂娃知道个啥,一群人守在一起谁家能雇佣的了这些人?我看蒙古老爷和善的紧,刚才还对着我笑嘞,那个蒙古老爷驱赶的牛羊也多,定是一个富户,我家的大娃,二娃都是放羊的好手,你要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我,我跟你拼了。”

    张国柱冷漠的瞅瞅跳着脚叫骂的刘炳香,又看看刘爷爷脸上被刘炳香婆娘抓出来的血痕,扶着刘爷爷道:“他愿意去,我们也拦不住,刘爷爷,您就让他走,路好路坏都是自己选的,我们尽到同乡之情就好了。”

    刘爷爷一脸的无奈,刘炳香却挑着大拇指道:“到底是读过书的相公,就是通人性,放心,等我们一家站稳了脚跟,也能接济乡亲们不是?

    黑娃!我们走,那个蒙古老爷还在等我们嘞。”

    眼看着刘炳香一家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离开了营地,刘爷爷跺跺脚道:“这是干啥嘞!”

    张国柱对刘炳香一家的离开并没有多少惋惜的意思,就是这个刘炳香总是指责他一个外姓人领着一群刘姓人东跑西颠的没赚到好处。

    一个集体里有这么一户人家,不如没有。

    张国柱的营地里共有流民三百四十七口,走了刘炳香一家七口,正好变成一个整数。

    见刘爷爷等一干支持他的老人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就笑着对刘爷爷道:“我刚才已经找到了朵颜部的汉人管事,他给我们划分了一块地,最晚到明天午时,就有种粮发放下来,还有牛!”

    刘爷爷吃了一惊,一把拉住张国柱道:“有牛?”

    张国柱岔开双手笑道:“十头!就是这蒙古牛不会耕地,还需要刘爷爷你们好好调教一下啊。”

    刘爷爷一把扯过一个肮脏的老汉道:“刘二牛,这事还要交给刘二牛,他侍弄牲口可是一把好手,多不听话的牲口到了他手里都会服服帖帖。天爷爷啊,有了牛,我们算是可以在这里活命了。”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有了好消息,人心惶惶的流民大营渐渐地平息下来。

    以前的老首领刘玉和也就是刘爷爷找到了张国柱,低声道:“刘炳香混账不懂事,说到底还是一个县里出来的人,能帮就帮一把。”

    张国柱笑道:“刘爷爷你以为我是故意把刘炳香撵出出去的吗?”

    刘玉和苦笑一声不回答。

    张国柱道:“如果我在刘炳香没走之前把种子,耕牛的事情说出来,您觉得刘炳香会不会走?”

    刘玉和摇头道:“不会走。”

    张国柱道:“刘爷爷,你把刘炳香一家人看的太和善了,这一路上我们弄到的粮食刘炳香一家人会多吃多占,我们找到安歇的地方,刘炳香一家人总要最暖和的位置,连大肚婆娘的位置都要争,可以这么说,刘炳香一家已经成了我们这群人中的祸害。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乡亲看,这种人留不得。

    我们以后还要在这里过日子,既然是过日子,就要早早地谋划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一定是蒙古人喜欢的。

    如果蒙古人给点好处,您说,刘炳香会不会出卖我们?”

    刘玉和叹口气,低声道:“人离乡贱啊,国柱,你说说,刘炳香一家人给蒙古人干活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国柱冷笑道:“我们是种地的,以后种出来的粮食要跟蒙古人对半分,虽然苦一些,只要地多,吃饭估计还成。

    这里正在建城,城池建好之后呢,就少不了我们这些农夫给这座城池供应粮食,蔬菜,以后地位变得重要了,也就成这里的百姓了。

    刘炳香找了蒙古人算什么呢?

    他们一家人只要吃了蒙古人的食物,立刻就成了这个蒙古人的牧奴,什么叫牧奴?就是你整个人都属于人家蒙古人,包括他刘炳香那个泼妇老婆也是人家的。

    他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就是蒙古人的牛羊一类的财货,卖掉,或者杀掉都没人问的。”

    “啊?”刘玉和脸色惨变。

    张玉柱又道:“蒙古人的老婆可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只要不是亲生的,老子死了,儿子接着要,哥哥死了,弟弟接着要,有些人迹罕至女人少的部族,一家共同有一个女人也不罕见。

    您还别说,这是人家的风俗,没什么好指责的,蒙古人的地方大,人少,就是这么一代代活下来的。“

    “啊?”刘玉和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走西口出关的时候,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状况,以讹传讹的以为出了关,就没有官府收税,种的粮食就是自己的,谁都以为,只要给全家一块地,就能在草原上扎根活下来。

    要知道全天下的土地都是有主的,人家一样会收税,一样会抓我们去白白干活,当官的从来就没有好东西!

    我们只有抱成团才能让人家高看一眼,像刘炳香一家那样,迟早会被蒙古人折磨死。”

    “啊”刘玉和的脸皮抽搐着,手脚一片冰凉。

    目送刘玉和失魂落魄的离开,张玉柱微微叹息一声道:“除非去我蓝田县,否则,哪来的好日子过哟。”

    眼见四处无人,就从怀里掏出一枚被他把玩的乌黑发亮的一寸宽,寸半长的槐木牌子,贴在额头上低声吟诵道。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要过人过的日子的。

    这是上苍赋予我的权力。

    我有权力通过辛苦的劳作吃饱肚子。

    我有权力通过养蚕,织布穿上暖和的衣服。

    我有权力通过学习后管理我的世界。

    我有权力在我的故土上不受剥削的繁衍生息。

    如果不能!

    我就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

    为此,我将死不旋踵!”

    念完这段话之后,张国柱亲吻了那枚木牌重新挂在脖子上,迎着风站起身,胸中激荡至极!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穿着精美的丝绸白袍,与一干同学端着酒在月光下颂念这些话的模样。

    他记得,当时明月皎皎,星辰灿烂。

    他记得,当时有风掀起衣袍,身轻如燕。

    他记得,匕首划破手掌血液沸腾。

    他还记得,酒浆入喉烈如刀刮。

    也就在这一刻,他破烂的衣衫似乎挡住了草原上的寒风,全身暖洋洋的,他极目四望,在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九十九个或者更多的同行者。

    他相信,在这一刻,一定还有人念着跟他同样的句子,抱着同样的决心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拼出一个属于人的世界。

    一队蒙古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张国柱眯缝着不大的眼睛看了片刻,就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远远地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就大声道:“蒙古老爷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再过半月,大地解冻,就能开荒了。”

    钱少少勒住战马缰绳,瞅一眼张国柱冷冷的道:“还以为第一期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没想到你会笑的这么猥琐,难得!”

    张国柱心头虽然震惊,脸上却没有半点痕迹,依旧做着团团揖憨厚的笑道:“蒙古老爷,这里都是种地的行家,只要您尽快把种子,耕牛配送到位,我们立刻就能开始,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农时不等……咦?

    钱少少?”

    掀掉面巾的钱少少偏腿下了战马,瞅着张国柱道:“你妹子的情书我连看都没看,她跳楼怪不得我。”

    张国柱左右看看跟随钱少少的骑兵,警惕的道:“都是自己人?”

    钱少少笑道:“废话,规矩是我定的,你以为我会坏规矩?”

    “我妹子摔断了腿……”

    张国柱不等一句话说完,就朝钱少少扑了过来。

    钱少少绕着战马躲避了片刻,就迎着张国柱的拳头抓了过去,死死的将张国柱的双手抓住道:“这件事回玉山我们再论成不?”

    张国柱缓缓收回拳头道:“这件事过不去!”

    钱少少道:“说真的,关我屁事啊,你知道我一天要收多少情书吗?要是每一个都当真,我的孩子早就可以装满玉山书院了。”

    “无耻!”

    张国柱气的浑身发抖,不过这件事还真的是自家妹子不争气,怨不得钱少少,

    钱少少揽住张国柱的肩膀道:“你就认命吧,你妹子平日里被你宠的自以为貌比天仙,这一次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你要是再不要命的娇惯你妹子,小心她的前途,我们是一群什么人,要干什么事你知道,无聊的儿女私情最是没用。

    你还是让她好好地继续改进火药,争取把那几个红毛鬼肚子里的学问全部掏空才是正经。”

    张国柱冷笑道:“那几个红毛鬼的用处已经不大了,按我妹子的话说,那几个红毛鬼已经成药渣了,没什么学问好压榨。”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你知道药渣的典故不?”

    张国柱将手塞进袖筒里冷冷的道:“没用的学问我知道他作甚?”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可是,你妹子知晓啊……哈哈哈,这群搞火药的女人私下里……”

    张国柱不悦的道:“我没时间跟你瞎扯,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真的能给这里的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七……不,五十个流民提供足够多的种子耕牛么?

    你也看见了,大地马上就要解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人安居的房子,引水的沟渠都没有着落,庄稼种不上,第一年就算是白干了。又要连累县里划拨。

    精悍的人手已经全部向你倾斜了,你要是干不出名堂来,别怪我在年终考评里给你浓重的记一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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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