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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间武库     穹顶之上txt下载     穹顶之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84.来自火星的讯息

    蓝星,公元1996年,十月。时间距离那场孤独而无人知晓的火星战役,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宇宙星河依然如旧,璀璨在远方,静谧在眼前。

    代表战争与死亡的红色星球安静地漂浮着,被蓝黑色的无垠空间围绕,平静如一幅画卷。

    万物静止的错觉中……

    一艘张开平直双翼的粉红色渺小飞行器,安静而缓慢地,在这片幽深的蓝黑色里漂浮前行。

    其实,飞行器本身并不算很小,源能动力推动下的速度也一点都不慢,只不过它现在所处的空间,画面背景实在太过浩瀚和深广了。

    倘若有人能够将它放大,看清楚,就会发现这架小型飞行器的机翼上,其实刷有蓝星人类文明的文字……它是【寻找佩格——066】号探索飞行器。

    066是它的生产编号,同一系列的探索飞行器,蔚蓝科研基地至今一共造出来了203架,全部以粉红色涂装。

    目前,这些小型源能飞行器,已经陆续全部进入宇宙空间……然后,其中有47架,因为各种可知不可知的原因,已经于茫茫宇宙中失去联系,或损坏,或不知所踪。

    还好,它们无人驾驶……不需要配备飞船驾驶员去太空冒险。

    当这个世界陷入毁灭危机,人类原有的非源能科学,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的进步。人类的精英们,正在通过他们各自的天才与努力,全力尝试,挽救种群的未来和命运。

    【寻找佩格】系列探索飞行器,就是人类科学与源能科学结合,产生的第一项重要成果。

    其实准确的说,它还是人类第一批完全自造的源能飞行器(之前的人类源能飞船,不论改动看起来有多大,实质上都是通过改造大尖飞行器生产出来的)。

    虽然,这种完全人类自造的源能飞行器,目前在动力、冲击力和续航能力等方面,还都与大尖飞船存在不小的差距,但是,这依然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伟大进步,它为人类源能科学的未来,提供了无限可能。

    面对这样一项振奋世人的伟大科研成果,蔚蓝议事会特意决定,向全世界征集命名……这就是最终,全人类共同选择的,它的名字。

    也是它目前阶段唯一的使命。

    正如曾经拒绝者的播报员在那段最后通讯里说的那样,“活下去,佩格,我们一定会去找你,一定。”

    人类没有对自己的战士食言。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一个月,一起都变得越来越悲观和渺茫……人类以及蔚蓝,依然没放弃,也从未放弃过希望;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们的英雄战士,粉色的佩格芒特。

    从去年年底至今,【寻找佩格】系列飞行器,一直都在持续生产。

    今晚将是第204、205和206号探索飞行器,最终检测通过,预备升空的日子,它们将一致去往火星方向……那个方向丢失的探索飞行器,着实有点多了。

    火星区域。

    蓝黑色的无垠画面里,066还在漂浮飞行,缓慢而孤独地,向着那颗红色星球的边缘划去……

    它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那是因为,它只是一部机器。

    除了拥有一个在华系亚科研工作人员眼中“运气将会很不错的编号”外,066与其他探索飞行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事实上,当然有比066序号更靠前的探索飞行器,之前曾经到达过,经过过火星周边区域。只不过,每一艘探索飞行器,飞行所经的具体路线,都是不一样的,因而,它们的信号捕捉范围也不一样。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我是佩格芒特。这里是火星,可能是吧。那些从南极溃逃的大尖,在这里修了一座牵引场……”

    程序的设定,让066在捕获这段讯息的第一时间,减速停止下来,以免它脱离信号可捕范围。

    这个声音和这个名字没有让它激动……那是因为,它只是一部机器。

    “我爱你,佩格芒特,请等待。”

    “这里是拒绝者,很高兴你没有放弃,我们也没放弃,请等待。”

    “我不是活人,活人马上就来,请等待。”

    并不高端的程序设定,甚至不够严肃、严谨,但是真的就是这样的,它就会这么三句话,声音机械而麻木。

    通信(量子通信),信号捕捉、接收和发送,是【寻找佩格】系列飞行器目前除了能飞之外的全部核心功能。

    …………

    按照程序的设定,066在它回复第一句“我爱你”的时候,就已经将捕捉到的讯息转发出去。

    然后,被拒绝者第014号太空站,【等待佩格】004号专门工作舱,成功接收,转发拒绝者总部基地,再转发……

    蔚蓝元老会,及议事会主席团。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我是佩格芒特。这里是火星,可能是吧。那些从南极溃逃的大尖,在这里修了一座牵引场……”

    偌大的议事会会场,所有人都安静地坐着,仰着头,直到高处悬挂的音箱播完这段来自火星的呼叫录音。

    “吼!”第一时间的掌声,会场内欢呼雀跃。

    当然也有一些人没有站起来,甚至他们除了机械的鼓掌外,连出声都没有,因为他们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全都集中在呼叫信息的后半段上。

    “大尖在火星修了一座牵引场吗?那如果它们一直持续修建下去……”

    “阻止它。”

    “佩格芒特少将(去宇宙旅行后追封……追授)阻止它了么?”

    “还来得及吗?”

    这部分担忧议论的声音,暂时被喜悦的狂潮淹没了。

    主席台上,一样猛然起身,振臂雀跃的克莫尔议长,椅子翻了。老头没去扶它,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迈步,俯身,如一个初次站上演讲台的初中生般,深呼吸缓解紧张,然后对着话筒说:

    “如果可以,请帮我直接转接佩格芒特少将。”

    “……抱歉,议长,我们暂时无法达成你的请求。”拒绝者果断拒绝了。

    草率了,克莫尔议长少许尴尬,并没有选择当众继续追问原因,而是直接说:“好的,那么如果随后有时间的话,请代我转达喜悦与敬意……我的,还有蔚蓝议事会的最高敬意。”

    议长先生自始自终,没有当众追问关于火星大尖牵引场的问题。他当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因为他是议长,在目前这个当口,没有什么比佩格芒特生还的希望,更值得他关心与过问。

    关于火星牵引场的问题,自有拒绝者,蔚蓝指挥部和参谋部的将军们会去了解和分析,等到他们把结果和方案都拿出来,克莫尔才需要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那也许会很紧迫,很快就会摆上议程,成为蔚蓝乃至全人类的,又一个严峻考验。

885.有人要去火星吗?

    蔚蓝总部所处时区,此时时间已是深夜,但是,议事会选择继续这场会议,一边讨论其他事务,一边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中途休息的时候,议员们或扎堆交流,或在走动中互相攀谈,几乎全都在讨论关于佩格芒特以及火星大尖牵引场的话题。

    “不可思议的奇迹。他到底是怎么在火星活下来的?”

    “谁知道呢?对于那些人类源能天才,还有他们所创造的奇迹,我早就已经放弃理性思考了,我只愿他们活着和胜利,一直活着归来,不断赢得胜利。”

    这是两个聊得浅的,说的话大体跟一般这个世界普通人会说的差不太多,情绪上也多是喜悦和激动,就这样一边谈笑,一边一起出门抽烟去了。

    在他们经过的后排转角,是一个十几名议员扎堆的位置,现场的交流讨论要更热烈,也更严肃许多。

    “其实更严重的问题,是那座牵引场!”

    “是啊,那至少是一座中型……就算那只是一座小型牵引场吧,如果一直没有人去阻止,任它发展下去,最终一样会带来一支恐怖的大尖部队,甚至可能是大尖文明的整支主力大军。”

    “考虑火星的位置和距离,那种情况一旦真的出现,将几乎必然加速两个文明之间最终决战的到来……而我们,人类,还远没有准备好。”

    这名语调沉重的议员说完转头,眼神凝重,望向窗外的夜空。

    从那里并不能望见火星,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只是如今的这个世界,已经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在他们凝视夜空的时候,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

    【浩瀚的宇宙深处,一支规模无比庞大的大尖文明舰队,正在星海中平稳而有序地前行。

    一艘艘狰狞的巨舰造型各异,列阵如海潮,见首不见尾;无数的小型源能飞船在它们周围环绕、跟随。

    那里黑甲、泛蓝和红肩成海,那里,有成排成群的戴呃在穿行,还有不止一具两具的巨型大尖普嗒尔。

    那其中的某一艘飞船上,载着它们的王。那位作为收割者与神,出现在所有大尖口中,站在序列至高处,远比普嗒尔更加强大,名为弥望的战神。】

    因此,对于那些知道去年“击杀普嗒尔”事实真相的人们来说,所谓人类的未来命运与希望,其实首先需要的,是一场祈祷与盼望——祈盼:那支舰队,现在离得还远,能晚一些,再晚一些到来而已。

    因为,双方的差距依然巨大。甚至在去年,迎击过那具跨越牵引通道,重伤到来的普嗒尔后,这个世界反抗力量的最强者和决策者们发现:真实的差距,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大。

    所以无论如何,人类都必须先拥有时间。有时间可以等陈不饿军团长恢复,并愿他长生不死,有时间可以等待新人出生,成长,天才辈出……然后,60亿人类才有资格与机会,去期盼奇迹的出现。

    否则,就连奇迹的可能,都根本不存在。

    “牵引场,是的,牵引场是最大的麻烦……但是我想,也许佩格芒特少将会去尝试阻止它,不是么?是他自己第一时间,主动提及了这件事。”

    沉默过后,一名议员开口,打破了现场的凝重气氛。

    “可是他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也会去的。在他们这类人,我是说像陈军团长、青少校,佩格芒特他们这类人的眼里,我们眼中不可逾越的困境和不可思议的奇迹,往往就是他们的战斗本身。”

    “那么……愿佩格少将赢得胜利。”一名议员握拳举起手臂。

    然后他身边的纳西人,也一样做了,说:“愿粉色的奇迹在火星飘扬!”

    总体来说,现场议员们的言论,目前多数还都是积极的。毕竟那个在火星上的人是佩格芒特,他之前在南极战争中一路追砍戴呃的辉煌事迹,早已在全世界深入人心。

    当然,这种积极言论的背后,来自期盼和希望的成分,其实要远大于依据和信心。

    换句话说:此刻,很多人都在盲目乐观与自信。

    不然他们还能怎么样呢?

    “如果实事求是,佩格芒特少将根本不可能在火星生存战斗这么久,就算活下来了,他所携带的源能块,也无法再支撑他去摧毁牵引场……”

    “可是他毕竟活下来了啊!所以为什么他不能摧毁牵引场呢?”

    人类似乎总是这样的,会因为得到了一个奇迹,就贪心,开始许愿和期盼下一个奇迹。

    “不然……难道我们要立即组织部队,登陆火星作战吗?!否则,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终于,现场还是有议员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其实许多人都早就已经在心里想到的问题。

    然后,这名议员继续一连串问道:“问题是这样的远征,现实吗?蔚蓝目前的条件足够吗?足够的话,要让多少人去,哪些人去?”

    关于这一长串的提问,现场一时间无人能够作答。因为截至目前,议员们都还从来没研究过这件事。

    蔚蓝倒是确实一直都有提,说希望将来有一天,人类的源能舰队和超级军团都足够强大,可以御敌于蓝星穹顶之外……可是那是以后啊,可能很久很久以后……至少它不是现在。

    以蔚蓝现在的条件,他们确实已经能够做到第一步:用那些大尖母舰把一只庞大的部队送到火星上。

    然后,第二步和剩下的一切,就都不得而知了。

    “难道要让我们的战士,身上穿着太空服,去和大尖战斗吗?”

    “大概吧,要么就是去的人,都是已经可以感知和使用生命源能的。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要不持续战斗太久,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等于把人类的全部希望都赌上去。我们现在总共也没有多少可以感知和使用生命源能的人啊,而他们,就是人类未来的全部希望。”

    …………

    蔚蓝总部的深夜,恰是溪流锋锐基地的白天。

    秋阳打在雪山上,也打在雪山脚下的大片树林上,“哗啦啦啦”,林间树木枝叶翻飞打在身上的声音,一溜儿接一溜儿地响起。

    “啊!救命啊……”来自未来的杨铁雨联络官,手上倒拖着一把战刀,正一边亡命奔逃,一边疯狂的求救。

    现在的溪流锋锐基地,大体已经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杨联络官是一个怕刀的超级战力了。

    三个多月接触相处下来,隐隐也有一部分人已经猜到她的真实身份可能是谁,并为之激动欣喜。只是这件事,既然青少校和温少尉他们都选择暂不说破,他们也就不公开议论。

    除了,打扫宿舍的阿姨们开始每天都把她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特供小厨房的厨师们,也不再抱怨了,每天干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慈爱而温柔。

    “我们锈妹终于能吃饭了啊,终于能吃上我们烧的菜。”

    仅仅因为想到这一点,他们就觉得特别开心。然后,整个溪流锋锐基地,都莫名变得温情和肉麻了许多……除了某几个人。

    “我们锈妹终于能穿裙子,白衬衫和牛仔服了,能扎辫子和马尾,能一撅嘴把刘海吹起来。”

    “是的,我们的锈妹终于可以闻到花香,触到冷暖了。”

    “她每天都在吹她的刘海,大概觉得自己那样可帅了,不过她笑起来是真好看啊。”

    “是啊,就是说话好像有点大舌头。”

    锈妹说话不清楚这个问题,其实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只不过那时候她话少沉静,大家注意的也少,到后来,她话多了,热情吧啦得快了,大家才都发现这漂亮小姑娘说话发音有些不清楚,听着怪怪的。

    你说她是大舌头吧,有点像,但又不完全是。

    其实锈妹的问题,就是发音环境变了。之前的那么多年,她一直都封闭在铁甲里,靠源能内循环维持生命,渐渐也就习惯了,在没有充足空气的情况下,依靠源能震动来辅助口腔发音,让声音扩张、传递出去。

    所以,那时候她说话瓮声瓮气,其实并不完全是被铁甲覆盖的原因,还有是她的发音,本身就借助了源能的低频震动形成共鸣。

    这样,等到出来后,她反而不太适应了……

    “啊!救命啊……这里有人xi胸啊!”

    人还在跑,还在喊叫求救。

    其实锈妹现在已经不太怕刀了,比如小王爷那种顶级战力拿刀跟她对练,她就一点都不怕……她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强到可以在五十米外就通过源能场爆发攻击,把小王爷直接轰飞出去了。

    所以,她就一直找小王爷对练……练得可勤奋,可开心了。

    可是现在,从上周开始吧,每天在身后追杀她的人,是那个叫做韩青禹的。

    这家伙,锈妹可震不动啊,而且他是真的每次都源能激荡地来追,追到了闭上眼睛就砍……他都差点砍伤锈妹两次了。

    “笃笃笃……”烧源能块的飞船平时舍不得开,一架烧油的直升机,此刻在树林上盘旋着。

    “谁?!卧槽,光天化日之下,谁xi胸啊?!”温继飞一边笑,一边看着下面那场毫无人性的追杀战,说:“竟然敢非礼我们蔚蓝的联络官,青少校你这个禽兽,过分了啊!”

    “……行凶。”韩青禹不得不站下来,咬牙切齿帮着正音。

    这样,这次追杀行动自然也就暂停了。

    恰好这时,贺堂堂拖着小王爷(小王爷像一面旗横在空中荡来荡去),狂奔穿过林子,找到韩青禹。

    “怎么样?她还怕啊?”到地儿,贺堂堂先看了一眼前方锈妹一溜烟消失的背影,问道。

    “嗯。”韩青禹无奈点了点头,他们谁都想不到,脱离了铁甲的锈妹,竟然两个多月了,都还没摆脱那种恐惧。

    你说从此不让她上战场吧?那不现实,而且她现在这么强,不去多浪费啊!

    “当年多猛的一只大铁桶啊!唉!”贺堂堂假模假式地感叹了一声,终于想起自己手上还拎着个人了,忙把小王爷放下,说:“对了,小王爷说他找你急事,我路上遇到,看他跑得慢,就帮忙带了他一段。”

    “……”韩青禹忍住笑,转过去,“什么事啊?小王爷。”

    “佩格芒特,找到了。”小王爷一边大喘气,一边说。

    “找到了?!”

    “嗯。”

    “在哪?”

    “火星。”

    “哦……你说在哪?”

    “火星。”

    “就他一个人吗?”

    “嗯呐”,小王爷凝身回忆了一下那则呼叫信息,“对了,还有大尖,然后好像还有个牵引场。”

886.我们得去

    “什么,你说粉毛在火星?!”贺堂堂带小王爷过来,纯粹就是为了秀速度,一路上也没打听他到底找青子什么事,这会儿终于知道了,面色很是惊诧了一下,说:“所以,他不会真的靠吃大尖活下来的吧?”

    小王爷气还没顺呢,完全不想理他。

    韩青禹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没回答。

    这里他和温继飞大概是知道的,以佩格芒特那神一般的bug特性,他其实很可能什么都不用吃,也能活下来,只要他真心实意,盲目无知,稀里糊涂……觉得自己能活就行。

    但是,事有不巧。

    当时,大伙给佩格芒特做临别嘱托的时候,贺堂堂拿着高级通话器,也在频道里插了一句,说:“没事,佩格兄弟,你以后可以靠吃大尖活着,那东西真的可以吃。”

    所以,佩格芒特兄弟这十个多月,大概真的一直在火星吃大尖。

    “那他现在可吃得比我多了啊!”

    问题没人理会,贺堂堂也不在意,站那一边皱眉思索一边顾自嘟囔了一声,似乎有些担心,怕他“吃尖恶魔”的名声,会从此被粉毛抢了去。

    “没事,反正你绰号多,让一个不算什么。”

    “扑啦啦……”温继飞从直升机直接跳到了树冠上,然后一边喊话,一边从树冠上滑下来,顾不上整理,直接跑向韩青禹,欣喜说:“活着?!”

    “活着。”韩青禹笑着点了点头,笑容既发自真心,又有点儿“特么的果然如此”的荒唐无语。

    他们俩私下里其实早就有过几次讨论,结论都认为粉毛大概率死不了,只是不一定能被找到,不一定能回来。

    之前,当这个世界99%的人,都一边祈祷盼望,一边其实已经在心里渐渐默认,佩格芒特大概率已经牺牲,他们俩是少数坚信他仍活着的人。

    除了他们俩,一样相信这一点的人,还有蔚蓝元老会的那几位,以及议长克莫尔,波臣将军等寥寥数人。

    若不然,就算佩格芒特对人类未来再重要,就算拒绝者曾有过坚定的承诺,蔚蓝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犹豫,就造200多架源能飞行器往太空里扔,而且承诺会一直造,一直扔?

    那可是如山的源能和死铁啊,而且很可能是一个无底洞,很可能一直打水漂。

    “人在火星。蔚蓝的探索飞行器刚捕捉到他的求援信息,说,从南极撤退的大尖,在火星上弄了一座牵引场。”

    韩青禹陈述的同时,他和温继飞对视交流的眼神,渐渐都凝重起来。

    对于像他们这种,一直战斗在人类最前沿的人来说,现在不论是佩格芒特的处境,还是火星牵引场的严重性,都是完全不必花时间去思考和分析的。

    在那段求援信息里,佩格芒特完全没有提及让蔚蓝派飞船去接他这些事,他的重点,全在交代牵引场的存在上……这不是好现象,这说明他在说话时,对自己能不能搞定牵引场,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既然如此,后续很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人类必然要做的应对措施,就顺理成章,浮出水面了。

    “可能有人要去火星了。”答案在心里,暂时没说。

    事实,韩青禹当然不想去火星,那样他很难跟老娘交代和解释,说自己只是去找外地朋友玩,或去旅个游……

    但是,他有这个觉悟。

    这就像是读书的时候,有时老师会在课堂上说,“我们班某些同学……”只是这样说就好,完全不用点名或用眼神指向,某些同学就知道老师说的人是自己。

    当“这个世界可能需要有人去火星”,而陈不饿身体虚弱,波臣将军重伤实力未复……韩青禹就知道,自己将近一年的休假生活,大概率要结束了。

    “说起来,上回在南极,你被戴呃逼走的时候,要不是那家伙独自一个人先跑来极点战场,绕着咱们的战阵,在大尖群里跑圈……咱们最后可能没几个人能回来。”温继飞小声笑着说,这种笑,是那种军人久历生死,亲眼目睹无数战友倒下之后才会有的笑。

    “所以,若真有人要去,我们得去。”这一点,不光韩青禹心里很清楚,温继飞和小王爷也一样很快想到了。

    就连刚刚到场的吴恤,听完一遍解释,都默默抬头,看了看天空……

    看完,脸色不是很好,大致心里在想:火星在哪,怎么去啊?会不会迷路啊?万一我去那里迷路了,是不是就更找不回来了啊?

    恤儿在蓝星容易迷路走失,是因为绝大部分的时候,即便知道自己迷路了,他也不喊,不求救,不问人。而在火星,他要是一不小心迷得远了,想喊想问,都怕找不着人。

    想罢,看了一眼韩青禹,“去了我得好好跟着青子。”吴恤在心里对自己说。

    “唉,你们说粉毛在火星吃大尖煮不煮,烤不烤?那里能生火吗?他抽烟吗?难不成钻木取火?对了,那里有没有柴?”贺堂堂从自己的忧虑中回过神来,突然抬头问。

    “……”

    现场,估计也就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了。

    不,还有一个。那个自己瞎跑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发现已经没人追杀,于是又跑回来偷偷观察的……不远处,现在藏在树干后面的杨铁雨联络官。

    “对了,她要去吗?”温继飞小声问。

    “估计这回够格去的人不多……而且我们几个都去了,真不让她去,怕也拦不住。”韩青禹在“我们几个”这个表述里,首先默认排除了温继飞,但是他无法排除锈妹,因为她现在虽然怕刀,看起来很没用,但是实际真的很强,很强。

    “不管怎么样,先通知蔚蓝帮她把新铁甲准备好吧。记得送点礼,让江愁亲自出手打造。”

    韩青禹小声跟温继飞交代完,收刀负在身后,看了一眼那棵树,转身说:“走,让蔚蓝把后续通讯现场,给我接过来。”

    …………

    蔚蓝议事会,会场。

    休息时间刚结束,会场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

    “报告!”一名士兵匆匆跑来,站在门口喊道。

    克莫尔议长转头,“什么事?”

    “报告,青少校,呃,溪流锋锐刚联系我们,要求直接转接后续通讯现场,我们……让不让?”

    似乎并没有准备好措辞,士兵问得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一件很大,很神奇,很隐秘的事。

    “当然让!这件事就算是不让我听,也得让他听,明白吗?!”

    克莫尔议长干脆地应了,心说,你这小年轻脑子够清楚啊,就这事,溪流锋锐和青少校不愿意听,咱们都得求着他们听呢,这世界现在最拿得出的战力,可不就在那边吗?

    所以,既然现在,溪流锋锐愿意主动介入这件事,那么……“谢谢。”克莫尔心头稍安了一点。

    江湖有一则传闻,说是溪流锋锐和佩格芒特之前的关系,似乎一直有些小矛盾,不太友好……

    那大概率是真的,不用调查,也是真的。

    因为佩格芒特这个人吧,一般正常人,都跟他关系不好。

    至于溪流锋锐那群人呢,一般人也没法跟他们建立太友好的关系。

    但是,这从来都不会影响他们同为人类最强序列,彼此之间的看重,以及必要时互相援手,并肩死战的信任与默契。

    这件事,在南极的时候,佩格芒特曾经做过,如今溪流锋锐一句话不解释,一样听闻即决定好了要去做。

887.回应,回应

    虽然已经决定了,只要需要就会去。但是实际要不要去,暂时还不是很确定呢,毕竟那是发生在遥远火星,佩格芒特身上的事。

    两者不论是哪一个,都充满不确定性。

    溪流锋锐基地,第一作战会议室。

    房间不大。

    当一个不大的会议室,把一张老式华系亚圆桌摆在中间,就注定了能来这里开会的人不会太多,同时也暗示了,有时候它会用于涮火锅。

    “要锅吗?麻辣还是鸳鸯?”看守会议室的小家伙李想,离开前特意问了一句。

    “不用。”韩青禹摆手。

    几人坐下稍等片刻,后勤人员完成转接扩音后,也即离开。

    “嘙,嘙嘙。”杂音跳动几声后,现场声音切入……韩青禹听了大约有个七八秒,感觉不对,问:

    “怎么好像不是通讯现场?”

    转接信号并非来自拒绝者与佩格芒特的通话现场,而是蔚蓝议事会机密会议室,那边,克莫尔议长等主席团成员似乎也聚在一起听着。

    议长先生刚还小声打了个招呼,这边因为暂时没有切入通话,也就没顾上回应。

    “说是通讯出了点状况,等接上了,就给我们切过去。”

    温继飞关闭手上的通话器,从门口走过来,眼神先是有些不安,随即又努力镇定下来,路过随手打开开关,切入通话,在韩青禹旁边坐下来小声说:“等通了,好好跟粉毛打个招呼。”

    “知道的。”韩青禹认真点头,神情少有的紧张,像是即将面对一件很大的事。

    所以待会儿我应该说些什么呢?如果真的如参谋长所说,佩格芒特在南极时对自身实力的认知,是只差我一点的话。

    告诉他我在南极一战后炎朽崩碎,但是反而变得更强,强到也许已经可以与ne正面一战了么?

    可是,那只是我个人的后续提升,并不构成同步成长逻辑啊。

    而且那家伙的特性,bug化的自我意志与认知,也不是你随便告诉他什么,强行灌输给他什么都有用的,要不然,人类早就全宇宙无敌了。

    那得是佩格芒特自己发现和觉得。你可以设法引导他,但是不能太刻意,更不能露出破绽,否则不但无效,还可能引发他的自我怀疑,最终毁掉一切。

    总之,一切的逻辑,都得是佩格芒特本人,经过分析和思考,做出确信的判断。

    只有他自己,突然或自然而然,觉得事情合情合理,理所当然,就是这样才行。

    鉴于佩格芒特奇特特殊的个性,堪称北美贺堂堂的科学文化知识水平,以及他日常超脱常人的思维逻辑,这种自我意志与认知的获得与进展,过往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因为意外和莫名其妙发生的。

    ……韩青禹不知不觉想了好几分钟,等他回过神来,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还没接上?所以,粉毛不会是发完那则讯息,就去冲牵引场了吧?”杨清白在旁边小声问,问话时的眼神隐隐不是太乐观。

    随即,对话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拒绝者的人声音略有些不安与低落,说:“报告议长,各位……我们一直在回应佩格芒特少将,但是他那边,目前还没有反应。”

    “没反应,会不会是通讯延时或者故障啊?”那边会议室里,重伤恢复还不彻底的波臣将军,用紧张而急切的声音问道。

    “不是的,上将。066能监测双方通讯状态,我们确信通话已经建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只通话器旁边,似乎没有人。合理的猜测,是佩格芒特少将,现在不在他的通话器旁边。”

    “……”和杨清白一样,波臣将军也迅速想到了事情最有可能的发展逻辑……佩格芒特发出求援通话后,就去冲牵引场了。

    要不然,他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离开通话器。

    “他一个人,去冲火星牵引场了。”

    虽然这并不难预见,虽然说他是人类历史最大的超级bug,可是当他处在那种环境、状态和条件下,他真的还能一如既往,坚信自己必胜或不死吗?

    “这要换做是我,我,好像不能。”波臣上将这样想完,立即整个人陷入了低落。

    佩格芒特是他从米特利街头骗来的,当时骗他,只是因为觉得这孩子扛揍和倔强,适合来蔚蓝。

    直到后来,才发现,他竟然可能是人类未来最大的希望!

    再后来,虽然佩格芒特的蔚蓝生涯,作死般无数次破坏了他与克里斯汀之间好不容易产生的暧昧,波臣依然将这家伙当作是自己这一生对于人类最大的贡献……超过他作为人类巅峰战力本身,以及他的赫赫战功。

    就这样,一生至目前,依然未婚,波臣将佩格视作自己唯一的儿子。虽然佩格的接触表现,多数时候看起来好像都认为他才是爹。

    “不会的,佩格,不会。”波臣上将像一个可怜的父亲那样念叨着,努力拒绝脑海中悲观的念头。

    “不论我们怎样回复,对面的回应都是同一段话,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佩格芒特少将设置的自动呼叫。”拒绝者的人顿了顿,才继续说:“然后,我们也无法判断和知道,它已经持续呼叫了多久。”

    这句话意味着两种猜测:

    一,佩格芒特可能已经离开他的通话器很久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也许一直没有回来过;

    二,火星的那只通话器,可能随时会没电。

    沉默,通讯连接的各端,所有人的沉默,持续了超过半分钟。

    “保持回应,只要连接还在,就一直回应他,明白吗?”克莫尔议长开口吩咐。

    “是。”

    “有消息随时通知我们。”克莫尔说完停顿了一下,随后改变了语气,问:“青少校现在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一问,问得很委婉,但是其实内含的指向,非常明确。

    溪流锋锐会议室里,包括还在独自演绎蔚蓝联络官的锈妹在内,所有人缓缓转头,不说话,把目光投向韩青禹。

    韩青禹身体向前,凑到通话器前,“那个通话器的位置,你们现在能准确定位吗?”

    “……能。”回应来自拒绝者。

    “那,你们继续保持呼叫。”韩青禹没做什么停顿,直接转换说话对象道:“不论最终是否得到回应,开始准备吧,克莫尔议长,溪流锋锐连我在内,至少能去四个。”

    与过往溪流锋锐一贯的难缠和无耻贪婪完全不同,这一次没有任何拿捏与等人来请的造作,青少校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溪流锋锐最强四人,都去。

    去火星。

    因为那里有太多未知的因素存在,比如牵引场是否已经完成牵引,若已完成,它到底带来了什么,火星的生存与战斗情况具体如何等等,这次出征,大概与过往任何一次都完全不同。

    而对于强者而言,未知,往往比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加危险。

    “谢谢。”波臣将军代替议长开口,说:“我也去。”

    他的伤还没彻底恢复呢,至少实力没有,克莫尔议长犹豫着,韩青禹和温继飞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行,放心吧,老波,你去了跟着我……我一定好好把你带回来。”开口的人是贺堂堂,他认真而大气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气氛莫名就僵掉了。

    直到,“好的。”波臣将军在忧愁中带着苦意笑出来。

    接着,大家大概都笑了一下,努力保持乐观。

    …………

    “你说,这通话怎么突然没后续了啊?”议事会被通知散场后的会场外,一名议员在人群里小声的嘀咕着。

    他们刚在里面一直等着,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后续的消息,就连克莫尔议长都没有再出现。

    “不知道。不过既然连我们都不能知道,大概是出什么状况了吧。”

    另一名议员小声猜测。

    但还是被旁人听到了。

    “啊,出状况?那可怎么办,我估计现在外面新闻都已经发出去了。”一名路过的议员加入进来,夸张地喊道。

    如今的蓝星,媒体对于源能世界的关注度,无可撼动是第一位的。而以人类媒体的发掘精神和无孔不入的手段,先前的那则消息,现在肯定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毕竟这里有八百多名议员呢。

    “这样说起来,蔚蓝高层们这次在巨大的惊喜和激动之下,做事还是不够谨慎了。”

    “是啊,明天一早,60亿人类,全民欢庆……要怎么跟他们说?!”议员说话间摊手,表示情况很糟糕。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从第二天一早开始,整个世界都如九宫格的火锅,渐渐沸腾了起来,佩格芒特奇迹般的存活与即将归来,让整个人类都被振奋,并开始更加相信未来。

    人们在全球各地,激动地奔上街头庆祝,他们高呼着口号,或挥舞着蔚蓝的旗帜,或高举佩格芒特的画报,当然还有他的笑话集,作死录……

    “请让我们听到佩格芒特少将的声音。”

    “是的,给我们听吧,最好全世界统一播放一整天。”

    “……”

    庆祝活动在全世界范围内零零散散持续了三天,一致的呼声与请求,也就持续了三天,从民众到媒体,全都在热切表达自己的渴望。

    而蔚蓝官方……始终没有吭声。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这里是蓝星,蔚蓝,拒绝者,我是活人,现在不是飞行器在说话,我是拒绝者通讯员伊娜,佩格芒特少将你在吗?”

    “我们听到你了,少将,你在听吗?”

    “请答复。”

    “请答复,这里是蓝星,蔚蓝,拒绝者,佩格芒特少将,你能听到我们吗?”

    “我们准备去找你了。”

    “请答复,这里不是机器人,请答复。”

    “请答复,只要给我们一个不同的声音即可。”

    日日夜夜,每分每秒,拒绝者的通讯员换了一组又一组,用上了全军所有漂亮姑娘,用上了人生一直走运的幸运儿,用上来自各国的迷信仪式,用上了星座和佩格芒特最合的女兵……持续的呼叫一直没有停止过。

    但是火星那头,除了那段循环的求援呼叫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888.老兵,动员令

    “也许,他其实已经死了。”当佩格芒特的事一直没有后续消息,这是很多人内心无法抑制的猜想。

    悲观的情绪在蔚蓝内部开始逐渐蔓延,只不过暂时还没人敢于公开表达出来而已。

    至于人类普通世界,人民的喜悦和激动渐渐消失了,而后,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媒体开始它们一向最擅长的胡乱猜测,或者“援引消息人士的说法”,不断迎合民众变化的情绪。

    “竟然还有说蔚蓝可能是因为不愿意冒险派人去火星接佩格芒特,所以隐瞒的!这特么都什么脑子和逻辑啊?!”

    溪流锋锐基地,杨清白放下手里的报纸,气愤说道。

    “其实也有猜对了的,呃,也可能不是猜的,蔚蓝那个议事会跟菜市场差不了多少。”温继飞说话间也把一份报纸放下,然后低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这两天正和韩某人吵架呢,这会儿说话也不看他。

    “喂。”一旁,韩青禹正在接电话,喂了两声说:“哦,老妈啊,你怎么突然用劳队的通讯器联系我啊,他又来我们家蹭吃蹭喝了啊……好的,什么事,你说。”

    “就那个小粉啊,妈想偷偷跟你打听一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张洁霞在那头,小心翼翼而恳切地问道。

    “他……”韩青禹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事一旦老妈知道了,那么整个村里,乡里,镇上,县里,大概就都知道了,“他还好啊。”

    “还好是什么意思?还活着?”张洁霞问。

    “当然,当然还活着。”韩青禹说。

    “那就好,那就好,那,蔚蓝肯定会派人去接他的吧,是吧?”

    “当然会。”

    “那就好了,挺好玩的一个小粉毛,也挺勇敢。”张洁霞想了想,继续说:“等人回来,你就别再跟他闹矛盾了啊,这都去了火星球了,这烤的,肯定是吃了大苦头的。”

    韩青禹:“……好。”

    挂断电话,韩青禹转身看了一眼,问:“怎么样,这都第七天了,蔚蓝那边还没准备好么?有没有通知什么具体时候出发?”

    一个一点都不算困难的问题,青少校问了……全场一阵莫名的,尴尬而诡异的沉寂,无人回应,连个出声的都没有。

    因为通常这种问题都是温继飞来回答的,可是现在,瘟鸡正在赌气呢。赌气的原因说起来很简单,因为韩青禹连问都不问,商量也没让商量,就直接把他排除在了这次去往火星的名单外。

    “嗯?”韩青禹不得不又提醒了一声。

    “还没呢,好像说连决定都还没做好。”无奈,小王爷朱家明替温继飞答了,接着有些气愤说:“就这个蔚蓝议事会的办事效率,我看要是有一天大尖大军真的来了,他们到死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要不干脆咱下回过去,直接给他们接管了得了。

    …………

    第八天,蔚蓝议事会特别会议上吵了很大的一架。

    关于火星远征的争议,实在是太多,太大了。

    人类对于那个遥远星球的一切本身就都还不够了解,因为缺乏信息,更不了解如今那里的具体情况,比如那里现在到底有多少大尖,有哪个级别的大尖,战斗环境要如何适应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

    蔚蓝计划出征的规模小了,人少了,议员们会说:所以你们是准备让那些人去送死吗?还是准备放任大尖文明在火星建立进攻基地?

    而一旦计划的人多了,选拔规格高了(因为氧气和环境等问题,能感知生命源能的战士们,无疑才更适合在火星作战),又有议员会质问:

    所以,你们是准备仅仅因为那样一段缺乏解释和回应的讯息,就把人类的整个未来,都赌于未知,葬送在那里吗?

    争论和争吵,最终变成了一场上百名议员之间的全武行。

    当然,蔚蓝议事会实际经常打架。(因为整个蔚蓝的历史,几乎都在为了防止独裁的出现,努力给“权力”设置种种限制与约束,它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不够有秩序,不够强力的组织。)

    通常来说,对于这种“普通弱鸡”之间的扭打扒拉,议会来自战场的军队系议员们,都是不屑参与的(其实多数时候他们也不怎么参与辩论和讨论发言)……大部分这种时候,他们会在会场的后方高处,靠墙抱臂站成一排,看。

    至于克莫尔议长和主席团成员们……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在混乱中默默起身走掉。

    “哎,你们每个人都说首先赞同远征,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混乱的现场,突然一名印得度议员开口喊道。

    在他身边的议员们渐渐转过来,“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你反对远征本身吗?”“是什么可能啊,辛格?!”

    “可能……佩格芒特少将其实并非不在通话器边上,而是他,故意选择不回应。”那位名为辛格的议员这样说道。

    “为什么?!”一时间好多人都惊诧困惑。

    “因为他担心被问出真相,蔚蓝会决定不去接他。”辛格做出一副洞悉真相的智者状,缩肩探头看了一圈说:“因为牵引场没有被阻止,他什么都没做,现在那里早就已经遍是大尖了。他在地狱里求生,渴望有人能将手伸过去,却不知一旦那样做了,会有更多人陷入地狱,甚至整个世界,都会被更快地拖进地狱。他……”

    辛格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了他的西装后领,将他拖过去,扔在空中……然后,动手那个人和那只手转到正面,凌空一把卡住辛格的脖子。

    “砰!”将他双脚悬空,按在后墙上。

    军队系的议员们出手打架了。当中直接出手的,是东欧罗巴联军,一位已经六十岁,残疾退役的老将军。

    因为这一声响与这一幕,全场混战中的弱鸡们都安静下来了,而后紧张起来。

    “呼!”老将军用力的深呼吸,长吐了一口气,似乎很艰难才压制住自己当场掐死辛格的冲动。

    因为疼痛,辛格的整张脸都在扭曲,他的唇上浓厚的胡子如眉毛般跳动;因为呼吸困难,他的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老将军手上力量稍微放松了一下。

    “律师?法官?社会学家或者是别的什么上**英人士?不要跟我说你有什么建议发言的权力,也不要说什么议事会需要怀疑精神,这些话我听得很多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请不要再用你们聪明的脑袋,你们的睿智和想象力,去随意评价和猜疑一个在战场上为人类流血厮杀的战士,可以吗?”

    “……可以吗?”

    “我问你,可以吗?!”

    老将军问了三遍。

    其实在他问第一遍的时候,辛格就已经很愿意给出肯定的答案了,只是他被卡着,做不到。

    “唔……好,可以,好。”挣扎中,努力地点了头,连着点了好几下,辛格终于在老将军的手中,贴着墙面缓缓滑下来,然后直接坐在了地上,低着头,眼神仇怨而慌张的,大口地喘气。

    没有继续理会他,甚至没有再看他,老将军缓缓转身,正了正身上的军装,抬头先说:“克莫尔议长!请克莫尔议长站住,站在那。还有主席团的各位,也请一起停下来。”

    原本见严重事件结束,正准备悄悄溜走的议长先生和主席团成员们,全都在前门口站住了,转头眼神尴尬而略带困惑地,看向老将军和站在后排的军队议员们。

    老将军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而是先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遍全场议员,才开口继续:

    “其实你们争论的问题,去多少人,让哪些人去,有一个简单同时最好的解决办法——让我们这些实际战斗力还不错,但是已经不再拥有时间和潜力的老家伙们去吧。

    “我们是最小的代价,最合适的选择。

    “我们,在这里的,在各方面军议事团的,在后勤部门的,还有已经退役回家,或回去普通社会工作的……加在一起,人数其实不少的。”

    “发个动员令就好,都会回来的。”

    老将军说完了。

    全场包括克莫尔议长在内,暂时没有一名议员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们只是呆滞地站在那里,控制着,表情麻木,但是眼神思索。

    因为,如果完全从理性的角度考虑,这真的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可是,全场又谁能有勇气和足够厚的脸皮,来开口赞同这个提议,甚至于亲手做出这个决定呢?

    “匿名投票吧,就这样。首先,我赞成,同时响应动员。”

    匿名投票,肯定会通过的。

    老将军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最后一句话说完,抬手敬了一个军礼,而后身形笔挺地转身,一瘸一拐,一瘸一拐,但是步伐稳定地,走过后排走道,从后门离开了会场。

    他的这条腿,瘸于那一年的喜朗峰旗帜战争。那似乎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也是青少校最初在整个源能世界崭露头角的一战。

    “很高兴,能再与你一起作战啊,青少校。就是为难你,要带着我们这群老的老,残的残的家伙,去打这一仗了。”

    老将军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

    而后,“我赞成。同时响应动员。”另一名来自南亚美利加的老将军说,说完一样离开。

    他只有一条手臂了,是左臂。曾经握刀的右臂三年前丢在了亚美利加洲南端的火地岛,那次,他们和不义之城的人并肩作战。三年了,这个退役的老家伙,早已学会和习惯了用左手握刀。

    “我赞成。并响应动员。”

    “我赞成。并响应动员。”

    “……”

    来自战场的军队系老兵议员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会场。他们人数不多,也就七个。他们投出了全场的前七张决议票。

    现在,蔚蓝议事会关于“老兵动员令”事项的投票,赞成票7,反对票0。

    下方的议员们都还没动,因为他们中多数人的选择,其实都并不十分困难。现场此刻最难的不是他们,是那些正值壮年,还不符合老兵动员令标准的战场军队系议员们。

    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晚辈,他们当然知道老将军们希望他们怎么做。

    可是,他们做不到。

    直到,他们不经意地转头,蓦然看见七名老将军,集体站在后门外,正无声看着他们。

    七双老兵的眼睛,七个老兵的眼神,那里面有……

    满眼重归沙场的恳切。

    满眼恶狠狠的威胁与恐吓。

    满眼欣然去战的微笑。

    …………

    1996年,10月21日,蓝星接到佩格芒特火星求援信号的第九天,蔚蓝议事会及联军最高指挥部,联名面向全世界发布了一则通告。

    通告文件名:《火星远征—老兵动员令》。

889.十万老卒(上)

    文件是公开的,除了战力标准与自愿原则外,蔚蓝官方没有对它做任何多余的解释与掩饰。

    因为,这个时代本身,足够残酷,且这种残酷与绝望被公开展示在全世界面前的日子,也已经足够久了。

    老兵们就是准备去战死在那颗遥远星辰的。

    正如昨日议事会现场,耶拉维奇老将军所说,他们早都已经不再拥有时间和潜力了,但是持刀依然能战,所以,也许这一战,就是他们能为人类种群与这个世界的未来,做出的最后贡献。

    “当这个世界需要更多时间,当人类未来的命运和希望,还需要那些天才的年轻人去成长和承担,我们,可以死。”

    “我们,等不到终局了。我们已经太老,也太没有天赋,新的时代早已经注定不再有我们的战场。”

    “所以,那颗遥远的红色死亡星辰,以及那里未知的一切,就由我们去面对吧。”

    “若我等老卒终必战死星辰,只愿,我们的血与战刀,能最后一次为这个世界,赢得时间。”

    “我是老兵,欣然赴战。”

    整个人类世界,从这一天开始陷入悲伤,那是一种特殊的,壮阔如秋杀,黄叶飘零不能留的悲伤。

    人类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早已注定无法再用温情与固有的道德去谈论和衡量一切。

    相比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悲伤沉重的普通人,真正因为这则通告而爆发愤怒,进而抗议的,反而是另外两类人。

    第一类,蔚蓝年轻一代的战士们。

    他们无法承受,当自己已经接过战刀,被一次次告知他们这一代是怎样的天才横溢,冠绝历史,堪铸人类武力盛世,却最终,要眼睁睁看着,那些老迈而平均天赋落后的前辈们,枯手再提战刀,代他们,去赴那个最是遥远与危险的战场。

    老家伙们明明就已经做得足够多了。过去漫长而不为人知的数十年里,正是他们,支撑了那段蔚蓝与人类最孱弱、艰难的历史,他们中活着的每一个,几乎都是同辈十几,几十人中仅有的幸存者。

    以这些年轻天才和少壮派军官为首,蔚蓝军队内部的反对情绪与集会请愿活动……才刚开始,就被弹压了。

    因为出面弹压他们的人,正是他们中很多人心中的英雄、导师与目标,他叫波臣,是一名蔚蓝上将,也是一个老兵。甚至于是一个至今仍未能从重伤中彻底恢复的前“蔚蓝前三战力”,以及米特利方面军的战斗军团军团长。

    然后,第二类对动员令不满甚至愤怒的,是那些已经离开一线的老兵们自己,准确说是他们中比较菜的那部分。

    因为动员令对战力的要求标准相对偏高,他们中的一些人,并没有机会归队参加这场远征。

    于是,搁后勤和行政部门闹情绪的,打电话求情的,送礼的,耍赖的,摆谱、撂狠话威胁当年战友与部下的,反正是满世界闹了很大的一通。

    只不过闹到最后,归队标准依然坚持不改,他们大多也只能不了了之,或者其中还有部分不甘心的,想着准备走一个大门路。

    …………

    “你看,这求情闹事的电报,都拍到咱俩这里来了……一个个的,怎么特么尽是些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总部,那间供着香火神位的小院,屋里,徐晓红指着桌面上的堆成小山的电报,仰头对案上某位陈仙说。

    陈不饿不吭声,像个泥塑的雕像,在香火缭绕中闭目坐着不动。

    这香,是徐晓红刚点了插上的。

    “你看么?反正我没看。我不看。”参谋长坐下来,缓了缓再次开口,说:“对了,截止今天上午,咱唯一目击军团,报名登记回来的老东西,已经快7000人了。”

    这里是华系亚,报名登记册上7000原已离开一线老卒,无一个不曾是他陈不饿的兵。还记得那年,离开的时候,老东西们醉了大酒骂街,说:

    “好你个陈不饿,嫌我们老了,没用了是吧?行,既然军团长有令劝退,老子走,回头等你要再想咱回来,喊你一声军团长,那可就四面都是墙,没门了。你就是腆着老脸,拿八抬大轿来请,兄弟们都不带给你好脸的。”

    当时一样喝醉了的某陈姓军团长,就跟他们对骂啊。他一个一个驻地喝过去,一群一群地吵过去,跳脚说:

    “啊呸,都特么滚回家遛弯儿,抱孙子去吧,你们这些老**。老子要是真有一天还喊你们回来,老子就是你们亲侄儿……”

    “我说大伙的亲侄儿啊!”徐晓红喊完自己笑了笑说:“算了,不搁你头上,这会儿就是让你去请,你也动不了了。”

    其实,倘若这一朝他陈不饿还能动,还是那个人间无敌,这世界又何必那么些再次离家的老卒。

    那些兵老了,还能一战;他陈不饿也老了,老得更彻底,老得不知还有否曾经传闻中的那最后一刀,还能否再携斩红,往穹顶一战。

    “对了,你还记得第四军171团有个叫管其良不?就是那年醉酒跟你对骂,互相丢鸡骨头的那个中尉,我今天凑巧看到他的名字了。”徐晓红说。

    华系亚的西北农村,老院子,老树爬藤,看似普通的农民老头搬了竹椅坐在阳光下,逗着还穿开裆裤的孙儿玩耍……

    从早,到午,爷孙俩的笑闹声洒了满满一院子。

    正中午时间到了,儿媳妇煮了大海碗的油泼面,由儿子端上来,说:“爹,吃午饭了。”

    “好。”老头低头磕了烟斗,接过碗交代说:“开春地里的活,都要记着照样做下去,知道了吧?种粮也是为国为世界。”

    “知道了,爹。”儿子说话低着头。

    大碗离手的瞬间,只听“啪嗒”一声,一个三十多岁农家汉子的大颗眼泪就落在了土里。

    这事,他想留留不下,想说自己替老父亲去都不能。因为他的老父亲,是一个蔚蓝老兵。他真要强拦,老头能一把给他扔两百米外河里去。

    “还有,好好顾着孩子,有能耐的话你俩再多生几个,这世道养娃也是为国为人类,知道吗?哈哈哈哈,当然这事爹不强求。”长筷子拌着面,然而嘱托很短,老头装着没看见那砸在土里的东西,埋头呼哧几口就把面吃完了。

    俯身搁下碗,顺手拎起来脚边小小的一个行李袋,一下站起来。

    该走了!农家的普通老头,站起身来,一瞬间突然挺拔如山的身板,一瞬间变化如刃的气质,一个蔚蓝老兵,站在自家院里,转头细细又看了一遍这间老院子。

    “走了,咱这路远,再不走怕不赶趟。”老兵转身的刹那,看见孙子豆倌正仰头看着他,脚下刚迈开的步子,架不住又停住了。

    “爷爷去哪?”小娃儿仰头问。

    “去……”老兵支吾着,抬手指了一下天空,说,“爷爷去星星上,厉害不?哈哈,豆倌还记得爷爷昨晚教你看的那颗星星不?”

    “嗯!”豆倌点头,仰了脖子伸手去指,白天没有星星,但是他依然指了个跟昨夜差不离的位子。

    “对了,看来我家豆倌比他爹聪明,哈哈哈哈。”老兵笑起来,回头看一眼儿子儿媳,又伸手摸了摸孙儿的下巴,说:“爷爷以后啊,就在那里看着你,好不好啊豆倌?”

    “嗯好,呜……不好,不好。”小娃儿突然一下哭起来,用力的摇头,似乎终是觉得星星虽好,但是太远了,还是希望爷爷能在身边。

    “不哭,豆倌不哭。”老兵偏头忍了泪,笑着转回说:“爷爷啊,以后在那里陪我豆倌玩眨眼睛,你说好不好?对了,你那个歌怎么唱来着,一闪……”

    他想说的是那首儿歌来着,一闪一闪亮晶晶。但是听到爷爷问起歌儿咋唱,小豆倌大眼睛一眨巴,噙着眼泪,裹着哽咽,就唱出来了:

    “我有锋刃,解旧袍从戎,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这歌是小豆倌从爷爷口中学会的,这几年,爷爷喝了酒或者不自觉的时候,总是一遍遍这么哼着,他听多了,渐渐就学了个样儿。

    稚嫩的声音唱着赴战的军歌,调子偏了些,词也不准确。歌声中,小豆倌的爷爷一个人离了家,长长的村外道,他走着走着,就失了背影。

    同一日,蔚蓝华系亚,又多了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

    他叫管其良,是唯一目击军团,第四军,171团,第823小队,前任队长。他这几十年,从出营入队到自己带队,一共参与砍死过47具大尖,此外还曾醉酒跟人间无敌陈不饿对骂,互丢过鸡骨头。

    那年退伍动员下来的时候,团里曾经问过他,要不要留下来待在二线。他说:“待个屁,既然不让拿刀了,老子都懒得再看见你们,老子要回家带孙子。”

    至今天为止,管其良在家带了他的孙子小豆倌,两年零六个月。

890.十万老卒(下)

    管其良离家归队了。

    论起来,其实不过是五十几岁的人而已,又曾有源能滋养,说是老头,多少有些过了。只不过,这几年意志变换,他自己从心底里真个儿想做个含饴弄孙农家老翁,于是便像了,不管形象气质都如此。

    突一日,老旧战旗复扬,当年战歌又响起,长刀在唤。农家翁一个起身,挺直身板,便又是那个沙场喋血从不含糊的老兵了。

    这是老管家天大的事。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其实同样或类似的故事,这一天正在无数地方一样上演着。待到归队集结完毕,管其良这个名字便会消失,最终只剩下一个统称,叫做老兵。

    他不在意这个。军团长和参谋长记得他,他知道了会很高兴,但也只能排在第二位。

    管其良心底最在意的,是这世界和人类能继续生存下去,他的小豆倌能好好长大成人,记得他的爷爷,曾经是蔚蓝队长,后来又是第一批征战星辰的人类源能战士……

    “对了,爷爷当年啊,还和一个叫做陈不饿的家伙,醉酒对骂,互丢过鸡骨头。这些事你要记得说给几个女朋友听,然后再跟儿孙讲。哈哈哈哈。”

    …………

    【此去星辰,或无归期,作业便不留了。人类之将来,老师去取,从此交与各位手里。】

    锦城市第37中学,初中部,今天下午第一堂《源能世界常识》课,学生们一如过往坐在教室里等待,但是他们的课任老师陆正堂没来。

    黑板上这一行字,想来应该是午饭的时候留下的。

    陆老师走了。一个人,一路走到了江边位置,在一个坐地钓鱼的老头身后不远处站下来,也不开口喊他,顾自点了根烟细细抽着,等着。

    约三分钟,“哗啦”,水面终于响动了一下,钓鱼的老头一甩手,一条少说三斤重的江鲤便飞在空中,落在了手里。

    “厉害吧?”张大顺回头炫耀了一句,说:“老子钓了三年鱼了。”

    “嘿!”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大鲤鱼,正不停张嘴闭嘴呢,“嚯哟,会呼吸……看来老子还得保护你去。”

    张大顺把鱼解了,丢回水里,顺势蹲下洗了个手,起身回转说:“走吧。”

    两个老战友的背影,没一会儿便消失了,只留那根孤零零的鱼竿,无钩无饵的,还插在江边,鱼线在风里荡着。

    德意志,贝尔根市。红色的消防车停在街道上,保持鸣笛,但是围观的人群并未远离,包括孩子们。

    起火的是一幢沿街的大楼,起火位置在第六层,熊熊的烈火包裹着整个楼层,正在向上燃烧。

    突然,“嗖!”一个人影出现在空中,身穿防护服的年轻消防员穆勒,被从窗口丢了出来,准确地落在救生气垫上。

    “你这小子!你迟早要被我揍一顿。”带着火气的骂声,来自火场之中。

    声音未落,“轰!”只听得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的闷响,整个第六层,所有明火在一瞬间同时熄灭了。

    而后,滚滚的烟雾与尘土,爆发出来。

    对此,围观的人群似乎并不意外,更不害怕,“吼!”他们大声地欢呼着,高举手臂朝高处鼓掌。

    那里,滚滚的烟尘中,一个高大而魁梧的身影,正如未来战士一般,在那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步伐平稳地一步一步走出来。

    “对付火灾最好的方式从来都不是扑灭它,而是预防它,以后,请大家更努力地保护好我们的家园吧,人类已经过得足够艰难了。”

    施密特蜷曲的浓密胡子有些发白,因为毛发实在太过茂盛的缘故,说话的时候看不见嘴唇的开合,但是他一向沙哑的嗓音,今天似乎格外的厚重,以致充满威严感甚至愤怒感。

    然后,施密特突然笑了一下(当然,别人大概并不能看到),像超人一样,张开双臂从第六层直接跃下来。

    这是这个大部分时间不苟言笑,似乎总是感到不开心的蔚蓝老兵,送给这个城市孩子们的临别礼物。

    贝尔根的消防之神要离开了,今天是他最后一天上班。

    “嗨!”屈膝平稳落地,施密特开口同时用它巨大的手掌一把揪住了穆勒的后领,将他拖过来,恶狠狠说:“没有下一次了,明白吗?你这个蠢货!下次如果再这样愚蠢而盲目的往火场里冲,你会死在那里。”

    “是的,我知道了,施密特队长……我会等你回来再这么干。”穆勒表情顽皮,努力笑了一下,挣脱施密特的手掌,几步跑到前面车与人的队列里。

    施密特作为消防队长的最后一天班,结束了,送别的队伍已经默默准备就绪,一边是贝尔根消防局的消防车,另一边是消防员们。

    他们开始鼓掌。

    掌声里,施密特队长沉默从他们面前走过,一直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人们才看到他抬起手臂,在空中挥了三下。

    作为消防员,施密特是少数被允许带回来淘汰源能装置,并享受少量源能供应的退役老兵之一。

    跟他一样享受这种待遇的,还有另外一部分,在退役后选择加入警队的老兵(因为几次战争期间源能块及装置的遗失,以及部分反人类组织的存在,这个世界现在有少量源能犯罪现象)。

    熊占里,诺沃谢利。

    光头的菲多警长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回警局了,而平时,他把这里当做家。他没有家庭。

    这是菲多一个人的收网行动,连续三天三夜,他如同死神和恶魔一般,在这座城市里疯狂地搜索和捕杀源能犯罪分子。

    他用最残忍的私刑,审讯落在他手里的反人类组织罪犯,而后孤身突袭他们的据点,杀死全部人。

    “嗒,嗒!”这是底部嵌有死铁片的军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顶着清晨的第一缕晨光,55岁的暴躁警长菲多,终于回来了。这三年来,他一直都还穿着蔚蓝的军服,现在,这套军服上满是鲜血。

    “你应该留下来,菲多。你看,那些源能犯罪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我们需要你,真的,请留下和我们一起吧。”

    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一整夜的同事们,集体站起来。

    “警察的事就留给警察吧,放心,蔚蓝已经配合各国政府建立了特别行动队。而我,是战士。”菲多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蔚蓝徽章,就好像他从没有因为老迈和不守纪律被劝退过一样。

    然后,他走过来,伸手径直从桌面上拿起一瓶伏特加。那是这些口是心非的家伙们为他准备的送行酒,他们准备了满满一桌。

    “我没那么多时间了。”用染血的手拧开瓶盖,菲多拿着酒,往每个人面前的酒瓶上磕了一下,说:“不要跟任何一个反人类组织的罪犯**律,只要有机会,就直接干掉他们,明白吗?如果没有……就躲起来。”

    “咕咚,咕咚……砰!”说完仰头,菲多一口气喝干了手里的酒,把空瓶重重放在桌面上。

    “不再见了。”他说。

    说完转身离开警局。

    ……这样的故事,在全世界范围内不断发生着……

    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部基地。

    徐晓红刚出去了一趟,又回来。

    “基地西门的岗亭换人了。”偏头看一眼案上供着的那位,又转回,徐晓红低头淡淡地说:“我是说,老祝也走了。”

    跟这次回归的绝大多数老兵不一样,老祝不是三年前那批退下来的,这位看了基地西门已经十多年的老门卫,只有一条腿。

    “现在这里认识他的年轻军官不多,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他曾经是你的亲随卫队队员和顶级战力。”

    “我记得你说过,他原本有机会冲击超级的。”

    老祝走了,在因为重伤残疾,退下来看了十几年门基地大门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定再去一次战场。

    他五十七了,因为伤痛和郁气,长得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不少,仿佛七十。

    他只剩一条腿了。

    但是,徐晓红不能因为这些留他,不仅不能留,如果征召处的人因为这两点不要他,徐晓红还得帮着说话,开后门。

    桌面香火升腾,案上陈不饿没说话,没睁眼。

    “另外还有一个人,他们刚才把我喊去,就是为了问我这个人怎么办。”徐晓红顿了顿,说,“沈风廷登记报名了。”

    对于华系亚军界来说,沈风廷无疑是一个大名字,他是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的前任军长,也是后来的人间铁甲沈宜秀少尉的亲爷爷。

    “我让他们拍电报,把这事转给溪流锋锐那边去决定了。”

    徐晓红说话间没再去看陈不饿,低头用手臂扫了小桌上满桌的电文,然后取了一只酒杯放上,坐下,倒酒。

    这时,“嗒。”时间指向下午四点。

    这是动员令报名登记的截止时间。

    既然登记时间没有宣布延长,那就说明,动员令下归来的老兵数量,已经满足或超过远征计划的需要,够了。

    那个数字是……十万。

    “铮铮十万老卒啊!”徐晓红低低嘀咕一声,仰头杯中酒尽,低头衣袖假作不经意拂过通红的双眼。

891.人在火星,过得一般(上)

    1996年10月24日,下午四时,蔚蓝火星远征,老兵动员,报名登记时间已经宣布截止了。

    但是,华系亚,越江省第三征召处,负责登记审核的年轻军官双手拢着厚厚的文件袋,仰头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依然执着站立的老人家。

    “时间过了呀,前辈。好吧,就算你到的时候,时间还没过,可是你看你,姓名和原属部队也不愿意说……”

    老人的姓名和原属部队,小军官已经敬礼问了已经有快十遍了,此刻因为急着上交文档,难免耐心有些不足。

    “不论如何,你得告诉我这些,我才能知道你的具体信息和战力评价,是不是复合征召标准啊。”

    “我……不记得了。”老人缓缓摇了一下头,锁着眉头看着他,像是心里难过极了的样子。

    不记得了?!小军官没注意到老人的表情,听完当场心里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抬头说:

    “咱说真的,爷爷你是不是其实没当过咱蔚蓝的兵?

    “就因为看到动员令,一腔热血,想去战场?

    “这可不行啊,这是打仗,源能战争,明白吗?您老人家去了也帮不上忙。你看你,还拿把斧头来……”

    至此,小军官觉得自己的判断大致应该无误了,老人年轻时倒是可能当过华系亚的兵,但是绝不是蔚蓝的兵,不是源能武力。

    就在他说完,准备起身的一刻,“颂!”

    突然间的一声响,四周围空气激荡,小军官的帽子飞走了,明明轻飘飘的东西,飞行的轨迹却如一块铁。

    同时在他身后,征召处临时搭建的特大号军用帐篷,也一样应声整个飞走了,鼓胀着“扑啦啦”一气飞出去两百多米。

    “怎么了?!”

    “什么情况?!”

    一时间,现场所有蔚蓝军官和战士都紧张动作起来,一边作势源能爆发,一边拔刀冲向一旁的回归老兵集结处。

    老兵们还没领到装备呢,这要是被袭击了……

    但是,爆发声并没有后续,也没有造成现场任何人员伤亡。只有那个老头,依然平静而眼神茫然地站在登记处的小桌前。

    “他!他干的!”负责登记的小军官慌忙扭头,伸手指给长官和其他人,他身前的老人。

    小军官也是经历过战场的,自然能够分辨刚才那阵能量爆发的中心点,就在老人的身上。

    “他干的?”征召处的负责人,一名上尉军官,一边持刀小心戒备着走近,一边带着巨大的困惑问道。

    “嗯。”小军官坚定地点头。

    “不能吧!他……”上尉停步,眯眼又细看了两秒,“他明明没穿装置啊。”

    伴随上尉木木地说出这句话,整个现场,所有人,一瞬间全都僵住了。不管是负责登记的军官战士,还是归队集结的老兵们,集体愕然,呆滞。

    因为,当一个人,可以在无装置状态下进行源能爆发,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感知并可以掌控生命源能。

    而且老人的程度,似乎还不止于此。因为他的生命源能,刚刚似乎外放了,这件事在目前的整个人类世界,能做到的人也不多。还有,刚才的那次爆发,掀飞了帽子和帐篷,可是现场一个人没伤……

    “开什么玩笑,按你说的,这特么,得是什么级别的源能控制力啊?”老兵群里,一个人木木地说,然后所有人一起,推开“保护”他们的军官战士,向前围观而去。

    “走开,走开。”

    “不用保护了,保护个屁啊!这玩意要真是那小娃子说的那么厉害,真是来干咱们的,咱们所有人今天都得死。”

    “什么叫玩意啊,你这老小子,也不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蔚蓝将军。”

    “这有什么,就是陈不饿,不也是饿不着那玩意么?再说我才不信,咱这地方能突然冒出来个超级之上的将军。”

    老**们嘴碎着,心里大体还是不信,慢慢围拢上去。老头也不介意,就那么挺直身板,站在那,偏头木木地看着他们,眼神里似乎有少许的激动和喜悦,但是,更多的依然是茫然。

    “等等,斧头,他用斧头……”突然间,有人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斧头了,手扶着后脑勺,一下结巴起来,“他,他他,好像是那谁……”

    “他他他……谁啊他?”

    嬉闹的话音未落,“啪”,之前说话的老兵,陡然一个原地立正,扶后脑的手变成了敬礼。

    “报告,蔚蓝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第一军,第8团第23小队,何竹根……向姜龙池上将问好。”

    老头转头,看向他。

    剩余所有人,先看向他,再看向老头。

    “……轰!”大约两秒的迟疑后,现场所有军官、战士、老兵,不管信还是仍然存疑,全体原地立正,抬手敬礼:

    “姜上将好!”

    “……哦,原来我叫姜龙池。”老头琢磨着缓缓点头,抬头又说:“你们可不许骗我啊?”

    他说得很认真。

    然后,自己低着头,小声嘀咕起来,“我怎么不是姓韩呢?我好像有个很亲的人,姓韩啊。”

    差不多时间,华系亚西部某地,征召处的军官战士们,都已经开始拆帐篷了,但是现场还有一个老兵(自称的),赖着不肯走。

    “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是个喇嘛吧?”

    “嗯,看穿着应该还是大师级的。”

    一边拆除,一边军官们小声议论着。

    “好,那我直说了。老子叫朵桑嘉措,人类最强防御(必须是空手状态,省略),怎么样,你没听过?!”大师嗔怒,“跟你说了没有原属部队,没有啊,就没有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怎么会没有呢?这不可能啊!要不你再想想?”负责登记的女军官认真而耐心温柔说道。

    “怎么不可能?那群狗日的把我踢出来了啊!老子当年才刚训练完,准备新兵出营呢,他们就把我踢出来了啊……”

    “……”女军官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样,说你不信,要不干脆你打我一拳好了,你开装置打。然后你就知道我多厉害了,人类最强防御啊,可不可怕?”

    朵桑嘉措扯开袍子,露出肚皮,以此表示自己没塞东西,完全真皮真肉。

    “嗯,可怕。”女军官偏头,小声说:“我不敢打。”

    “为什么?”朵桑嘉措挺着肚皮说:“打啊,我叫你打的,你怕什么……”

    小女军官偏头,眼神犹豫看了看他,“我怕把你打死了。”

    “……卧,泪个槽!”朵桑嘉措顿了顿,猛地一下跳脚,“就你?!打死我?韩青禹那小混账都打不动我,知道吗?陈不饿那老东西都打不死我,知道吗?!呼,呼!”

    因为这两个名字的出现,现场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过来。

    但是,没人认识这个喇嘛。

    包括现场集结的老兵在内,一个都没有。

    “对了,我当年跟陈不饿一拨的。没错,就你们那个人间饿不着的军团长,就是那王八蛋,仗着自己能打,出营的时候跟教官建议,让他们把我踢出来的……”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告诉他,这回他要是敢再拦着我,我就跟他拼了。”

    …………

    蔚蓝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基地。

    “报告参谋长,这里有两份急电,需要您亲自定夺。”通讯兵在院门外喊。

    “放那吧,我出来拿。”

    徐晓红起身出去了。

    陈不饿在他身后,沉默抬头睁了一下眼睛。这一天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期待,只是忍不住去关心和在意,没办法不在意。

    没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了。

    徐晓红手上拿着两份电文,先是站着,木木地看了一会儿,就好像那电文很长很长似的……然后身形艰难地坐下来,无声把电文放在桌面上。

    “给我也看看吧。”这是今天,陈不饿第一次开口。

    徐晓红扭头看了他一眼,把电文拿起来,放在高处桌面上。

    那上面的两个名字,不必他说……

    “……”陈不饿看到了,也没说话。他努力想动一下,可是动不了,除了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因为被桌上升腾的香火熏着了,有些酸涩难挨。

    “我有锋刃,穿旧袍再从戎(原为,解旧袍从戎)……”参谋长的嗓音很低,有些哑,低低的歌声苍凉而质朴。

    手上筷子一下一下敲着瓷酒杯,他一个一个字,简单平直地哼唱出来。

    “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华系亚秋天的落日下,归队的老兵们开始从征召集结处出发了,从西北,从塞外,从江南……

    多年后一样算不上整齐的队伍,踩过路上的落叶黄。

    草枯,雁成行。

    “古今兆数男儿,其中多少丈夫?碎首黄尘,于天穹勒功,自死至今,热血犹殷红。”

    “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同行的军官和战士们听着,明明是他们也熟悉的歌,但是渐渐听出不一样的感觉来。似乎这歌啊,就得是这样的一群人一起唱,尤其一群老兵一起唱,才是它原来那味道。

    …………

    “哎,咱这回还是跟军团长,咱亲侄儿去干么?”

    有消息闭塞的老兵,可能直到现在还是没搞清楚情况,又或者是他死心眼,压根不信外面那些关于陈不饿的传言,还在问。

    “大概不是。”队伍里有人说。

    “哦……”老兵开始有些失落。

    “我听说,这回好像是溪流锋锐,青少校他们几个带咱们去,干火星。我还听说啊,等去了那,咱就都是外星人了……外星人在外星干外星人。”

    旁边的老兵们说,说完都笑起来。

892.人在火星,过得一般(下)

    蔚蓝,联军最高参谋部。

    南亚美利加小国出身的联军新任总参谋长,丰塞卡,身板笔直坐在长桌的一端。

    因为是人类火星远征前的最后一场重要会议,今天的会议,蔚蓝元老会在听。

    关于这一点,丰塞卡是事前即被明确告知过的。

    当然,老家伙们大概率并不会直接加入会议议程,发表意见,远征相关的一切具体决策与行动方案,还是都得他和参谋部来做。

    按照蔚蓝的规则,元老们通常并不会直接干预蔚蓝各个方面的具体运行,一直以来,他们似乎也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丰塞卡心里很清楚,一旦被认为有必要,那些老家伙们其实可以轻松将他这个总参谋长换掉。

    关于这个神秘而权力巨大的蔚蓝元老会,直到现在,蔚蓝内部知道它存在的人也不算太多,同时,就连丰塞卡这个资历的将领,都不完全清楚其中到底有哪些人。

    这些年在蔚蓝高层内部,唯一集体确认的元老会成员,大概只有一个,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的总参谋长,徐晓红。(他很可能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目前唯一在蔚蓝军政系统公开任职的一个。)

    除此之外,克莫尔议长目前肯定不是,然后就连人间无敌的陈不饿,在大伙看来都不一定是(其实大伙的看法,是大概率不是)。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完全没必要怀疑那些人的睿智与深谋远虑。包括他们对于人类的忠诚与无私,应该也是久经选择与考验,可以充分信任的。

    “只不过那些人,大体都已经活得太久了,且都曾经长期位高权重,亲手做过太多艰难而残酷的决策……

    “所以,以人类的未来命运和希望为终极目标,甚至唯一目标,那大概是一群绝对理性,以至于冷血的人。”

    想到这里,丰塞卡对于自己的思考,变得更有把握了一些。

    “舰队和物资都准备妥当了么?”他看向长桌问道。

    长桌一侧的军官开始依次起立答复。

    “是的,以一年为极限作战周期,两倍生活及战斗物资,已经全部完成装船。”

    “因为很久之前就设置和保留下来了太空作战研究组,所以,火星作战的呼吸问题,虽然方案可能不够完善,但是大体可以解决……十万套‘源能动力死铁呼吸面罩’,目前已经完成三分之二,剩余部分也在加紧生产,可以在出征前完成。”

    “三艘母舰,十艘大型飞船,四十艘中小型飞船。远征舰队组成完毕,分布各洲,随时可以启程。”

    “好。”丰塞卡先是低着头应了一声,而后抬头,目光突然变得慎重而严厉,说:“远征舰队方面,另外再加派一艘母舰,两艘大型飞船吧。”

    “……是。”当事军官茫然了一下才答,包括现场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因为这个多加三艘飞船的理由和意义到底在哪,他们一时有些想不通。

    难道是为了凑成66艘吗?

    因为华系亚的幸运逻辑?

    因为是066号探索飞行器,捕获了佩格芒特的求援通讯?

    “这三艘飞船作为第二梯队,不参与登陆,也不在任何情况下支援作战。”丰塞卡继续开口,说:“让它们一直保持悬停在火星不可目视距离,然后……”

    “然后,万一远征计划败局已定,让它们,不惜一切代价,为人类带回来the青少校和佩格芒特少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我说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就是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放弃,明白吗?包括撤离过程中,你们可以用另外两艘非搭载飞船,撞击大尖追击飞船,为唯一那艘飞船断后。”

    丰塞卡说到这里,现场所有人就都明白了。

    火星远征未知的危险实在太大,一旦它无力回天,无法挽救……那十万蔚蓝老兵,可以放弃,其他人,可以放弃,远征舰队66艘飞船中的65艘,也可以全部放弃。

    但就是,一定要带回来青少校和佩格芒特(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因为这两个名字,排在人类希望榜的第一和第二位,他们的生死,在某种程度上即决定着火星战败之后,人类的未来是否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这似乎是对的,只是……从情感上,一时很难让人接受。

    现场陷入持续的沉默,无人说话。

    “报告。”一名年轻军官面色焦急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打破了长桌前的沉默。

    丰塞卡转头,“说。”

    “报告,波臣上将要求代替青少校的位置,带领火星远征……”

    “拒绝他。”军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丰塞卡即给出了明确而坚定的答案。

    “可是他亲自来了,他是波臣……”军官强调。

    因为以波臣上将的地位和影响力,就算是丰塞卡,在他面前大概也摆不出总参谋长的架子。总参谋部还从没这么不给波臣将军面子过呢。”

    但是,“我知道他是波臣上将……拒绝他。”

    丰塞卡依然坚定,顿了顿后补充说:“如果他强行要求进来,让卫队所有人一起上去,拦住他,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这……”

    “好吧,如果真的拦不住,你可以直接告诉波臣上将,不让他代替青少校去火星,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因为我认为,他现在已经不再具有战场决定性了。”丰塞卡这样说道。

    “……哗。”现场在僵了两秒后,低声哗然,因为丰塞卡刚才的这段话,无异于直接往波臣上将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超级战将胸口捅刀子。

    哗然声与低低的议论声中,丰塞卡依然不为所动:“他留下来,继续努力养伤,也许还有机会恢复甚至更进一步。他去……没有任何决定意义。走吧,去把我的话,告诉波臣上将。”

    门口的军官离开了。

    面对沉默的会议室,丰塞卡的目光缓缓转过:

    “火星远征需要至少一个决定性战力。如果现在还有别的选择,我们绝不会让青少校去犯险。可是我们没有,人类没有。所以我们需要他去,去为我们搏取最后的希望。

    “然后,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把他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这就是我们人类如今所需要面对的现实。面对未来和人类整体的命运,普通民众也许还可以感情用事,考虑道德与感恩。但是我们作为决策者,必须理性,哪怕理性至残忍,并需要为之愧疚一生。

    “最后,我也相信,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情况,那些远征的蔚蓝老兵们,一定也会赞同和支持我的计划。他们,会做和我一样的抉择。”

    丰塞卡说到这停住了,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愧疚,但是同时,无比坚定。

    “好了,这个议题到此为止。我的话你们都有听见,如果将来需要,我可以为此上军事法庭。”丰塞卡翻过一页文件,继续说:“下面开始最后一次推演,请科研部门的人先发言……”

    这场会议结束后,丰塞卡私下里得到了元老会的反馈,很简短的一句话:很好,你在做正确的事。”

    …………

    尼泊尔,溪流锋锐基地。

    贺堂堂手上拿着一堆报纸,怒气冲冲走进会议室,“哎!这个你们知道了吗?老兵,十万老兵!这次跟咱们去火星的,全都是退役老兵!蔚蓝什么意思啊?这要带不回来……”

    会议室里大伙看看他,都不说话。

    因为这件事,这里只有他是现在才知道,它已经是定局与既成事实了,并且从现实与理性角度看,无法推翻也不应推翻。

    现在这里,没有人想再去谈论这件事。

    “喂,妈?”韩青禹在一旁,又一次接通了电话。

    “是,我是你妈。儿子,妈跟你说啊,咱龙池大师丢了啊!”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焦急万分,甚至于带着一些哭腔,韩妈着急而愧疚说:“刚开始他不见了的时候,我们还都以为他会自己回来呢,过往每次,他都会自己回来封龙岙的,可是这回……”

    “没事,妈,我知道姜上将在哪里。”韩青禹赶紧打断道:“他现在蔚蓝华系亚基地呢,很安全,你放心吧。”

    “……真的?!”

    “真的,我怎么敢骗你呀,亲妈。”韩青禹故作轻松的说完,而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电报。

    那上面说,姜龙池依然还是严重失忆状态,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记不起了,别人告诉他,他也没印象……但就是这样,老头还是自己找去了老兵动员征召处。

    所以,韩青禹现在虽然很想,但是又很难,亲手把他的名字从出征名单上划掉。

    就像锈妹无法要求从名单上划掉沈风廷,她的亲爷爷。

    这些老人,他们曾经都是蔚蓝与人类的支柱,为了人类的存亡,他们战斗了几乎一生……而今垂暮,他们本身,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比之随时间的脚步最终老死无声,将军们此去,也许心里就是想的,燃尽余生,阵上亡。

    “那就好,那就好,那干脆你让人把他接去你那边吧,正好爸妈也准备过来一趟。”张洁霞那边终于放心了。

    “什么,你们过来?!”韩青禹整个人慌了一下。

    爸妈并不是没来过基地,之前他们就来“旅游”过几次。问题是,这次再过三天,韩青禹等人就要出发去火星了,这件事韩爸韩妈至今都还被刻意隐瞒,蒙在鼓里。

    “是啊,我们这都准备上飞船了,本来是吓得没注意了,想说出去瞎转悠,找找龙池大师的,现在嘛,我刚决定了,干脆来你那。好了,不说了啊,我和你爸要登船了。”张洁霞说完果断挂掉了电话。

    “……”韩青禹眉头锁着,转身,看见温继飞正站在面前。

    “我爸妈要来,怎么办啊?”

    “你爸妈要来……关我屁事。”温继飞冷漠脸说:“我是来通知青少校的,蔚蓝有可以供氧的死铁面罩,你知道的吧?我要去火星。”

    “不行。”韩青禹坚决摇头。

    “行不行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别忘了溪流锋锐负责一切内外的人,是我这个总参谋长。”温继飞冷笑一下,继续说:“溪流锋锐这次的出征名单,十分钟前已经对全民公布了。”

    他说完直接转身就走,走出十几米,停步转回一下:“我劝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应付叔叔阿姨吧,哈哈哈哈哈……人类最强妈宝。”

    人类最强妈宝,这是韩青禹相亲事迹传开后,这个世界给他的外号。当然,这六个字的断句,不是最强妈宝,而是“人类最强,妈宝”。

    …………

    1996年10月25日,上午九点半。

    当韩爸韩妈还在来溪流锋锐基地的飞船上,大概全世界已经都知道了,他们的儿子要去火星。

    溪流锋锐现存三大战力以及温继飞少尉(其实是四大战力,只是沈宜秀少尉目前还是以蔚蓝少将杨铁雨的名字出现)全部都会去。

    然后,一起出征的,还有新近动员归来的十万蔚蓝老兵。

    这次远征,为什么要召回老兵让他们去,民众心里大体都是知道的。所以,当确定的出证时间传来,一种普遍的愧疚、担心与悲伤,开始在全世界范围进一步蔓延。

    而且,这种悲伤情绪,不知不觉渐渐开始扩大对象和范围,延伸到了人们对佩格芒特生死的思考……现在,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开始接受佩格芒特已经孤独战死在火星的判断了。

    这样的氛围,再加上媒体的渲染,就好像他真的已经确定战死了一样。

    这一天,全世界许多地方,民众都点上了蜡烛,开始为佩格芒特哀悼……

    当然,拒绝者的呼叫,并没有停止。

    “喂,佩格芒特少将吗?这里是拒绝者,我们依然没有放弃。”

    “请答复。”

    “我们的远征军,就要出发去找你了。”

    “请答复。”

    一直重复的呼叫,对面始终没有回应,而且从昨天起,对面那只通话器的自动呼叫信号,似乎开始慢慢变弱了……它也许就快没电了。

    至此,就连拒绝者的通讯兵们,其实渐渐都已经感开始绝望,他们继续呼叫,只是因为命令,还有他们还不愿停下来而已。

    “我们听到你了,我们定位了你的通话器,少将,你在吗?”

    “请答复。”

    “我们怕它快没电了……”

    “请答复。”

    “嗤,嗤嗤……**,好像是快没电了哦。”通话器那边沙嚓沙嚓地响动着,“喂,喂,你们听得到吗?”

    “这里是人类火星源能军团,我是佩格芒特军团长。”

    “对,我在火星。目前情况还……比较一般吧。”

893.(不慎跑偏的)史上最重要通话

    佩格芒特还活着,在火星,一个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能活下来。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说他在那里,现在过得有点一般。

    这个一般的意思,大体就是人还没死,但是已经不再嚣张,不得不满星球躲着大尖走吧。要不然他也不会时隔这么久,才回到自己埋藏通话器的地点。

    为了回来这里,佩格芒特都已经跑了两个环火星超级马拉松了。

    “你,还活着,过得一般就好。呜,我爱你,我很爱你佩格芒特。”幸运的水瓶座通讯兵(因为据说运气极好,新近调来的,原来是护士)伊娜,这一刻激动得不知所措,所以她说了逻辑不对的废话,说话的同时,两行眼泪顺着面颊痛快地流淌。

    “什么,你爱我?!”就是佩格芒特这么没逻辑的一个人,人在火星,这一刻都被伊娜的逻辑给惊住了。

    “嗯,我爱你,我很爱你。”伊娜一边抹者眼泪一边说道。

    当一个年轻的女人,每天都在绝望与幻想中,不停呼唤一个男人,用尽一切心力去担心他,等待他的回答……女人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入戏了,亦或者是这一刻,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表达。

    “你……”伊娜努力试图再说些什么。

    人类终于等到佩格芒特的回复了,这一刻按说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才对,可是她一下什么都想不出来。

    其实她现在应该通知长官的,不过她忘记了。

    还好,拒绝者的长官们自己没有忘记。

    “火星怎么样?”

    “不怎么样,基本上就是一个大沙漠,还没有仙人掌和蜥蜴。不过这里的太阳是蓝色的,蛮有意思。”

    一场关系人类命运的通话,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所幸,他们没有机会继续这样聊下去了。在伊娜身后疯狂冲刺的拒绝者官员们,很快到场,抢过了通话器。

    “活下去,佩格,这是你现在唯一的任务。人类火星远征军,三日后即将出发。”

    涂紫说话的同时,在他身后,拒绝者的工作人员已经第一时间将溪流锋锐接入通讯现场。

    “哦。好。”对面换人了,佩格芒特倒也没挂念那个说爱他的姑娘,趴在沙坑里,干脆答了一句。

    “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么?”通话继续,在第一时间交代完最关键的内容之后,涂紫把对话主导权交给了佩格芒特。

    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除了他没有考虑,对面的那个人是佩格芒特。

    “想说的?”佩格芒特犹豫了一下,说:“对了,当时那个牵引场,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你们知道么,我几乎就要干掉它了,可是,那天晚上有月亮,它们还有十几艘飞船在空中等着我……”

    在于佩格芒特而言,这段话非常重要,因为他可是粉色的佩格芒特,所以就算失败,也不可以是完败,他必须要说明清楚这一点。

    但是,对于拒绝者和蔚蓝来说,他们已经从中得到需要的信息了——火星的大尖牵引场,没被阻止。

    至于剩下的解释部分,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我们理解……那,真是太可惜了。”涂紫不得不打断他,而后继续问:“还有别的吗?别的,你想说的。”

    “别的?”佩格芒特在那头,似乎犹豫了一下,难得一次声调变得有些感慨,不急也不慢说:“我活在这边,这里有蓝色的太阳,石头和泥土,除此之外都是大尖……我想见到一个人类。”

    当他这么说,无疑仍是废话。但是,没有人试图打断他,涂紫也没有回应。整个拒绝者的通讯舱,在这一刻完全安静了下来。

    “是的,我想见到一个人类。哪怕我最讨厌的人都行。要是实在没有的话,狗或者蚂蚁也行。”佩格芒特继续说着。

    涂紫依然没有答复,尽管他深切地知道,这一刻他本该立即打断佩格芒特,问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我猜你说的那个最讨厌的人,很有可能是我。”回答佩格芒特的声音,来自另一条线路,有人加入通话了。

    韩青禹,青少校,加入通话。

    “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我了。”带着温情的笑意,他继续说。

    “……这样看来,我实在是很倒霉。”听出是韩青禹了,佩格芒特在那头,也笑了一下,说:“不过,你应该不是来救我的,对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去火星打一仗而已。只不过,如果能凑巧遇到佩格芒特军团长,我也不介意和你再联手一次。”韩青禹不能再继续这样浪费珍贵的通话时间了,说完主动改换话题,说:“你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

    “我,我没有源能块了,一个多月前就没有了。要不是源能块太少,我早就干翻那个牵引场了。”佩格芒特说。

    “没有源能块了,那么装置……”突然接话的拒绝者官员,其实想说,那不是装置也早就没用了么,那你是怎么还能活下来,难道火星其实有氧气?

    还好,他的蠢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人及时制止了。一只有力的手掌,从后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把将他从通话器前拖离。

    那是一个,已经苍老到极限,以致于无法分辨年纪的白人老人。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而只知道:拒绝者这个词,其实最初并不是一个组织,而只是他一个人的代号。

    “装置也没有了,碎了。”通话器那头,佩格芒特认真而颓然地回答道。

    所以,这家伙现在既没有源能块,也没有装置……他已经以这样一种状态,在火星独自生存一个多月了。

    而那里,没有氧气,没有食物,还有大尖。

    “这样都行的话,他……还算是一个人类么?”

    这一刻现场许多人心里都在想,但是还好,因为有刚才的教训,这次没有再出现愚蠢冒失的家伙,开口乱问。

    这其实很惊险。

    因为,真要让他们问了,他们说不定会当场把佩格芒特问死。

    “老子现在全身上下就剩一把刀了。”见没人搭话,佩格芒特自己又说了一句。

    “衣服呢?衣服也没有了?”

    如此刁钻而没有营养的问题,当然不可能来自拒绝者,它来自溪流锋锐,贺堂堂。

    这家伙突然开口,就连韩青禹和温继飞都没来得及阻止。

    不过还好,以贺堂堂的科学文化知识水平,他也问不出火星是不是没有氧气之类的问题……他不了解这玩意。

    “衣服……衣服当然还是有的。”这次佩格芒特说话有点不自信,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所谓衣服,现在也就只剩一块围在腰间的破布了。

    “这还算是衣服吧?算的。”佩格芒特努力说服自己,因为若不是如此,他就要继第一个登陆火星的人类,第一个环游火星的人类后,又成为第一个在火星果奔的人类了。

    “那你现在吃什么?你不会已经一个多月没吃东西了吧?”一个冷不防,又被贺堂堂冒出来问了一句。

    当然,这次,他听不到佩格芒特的回答了。

    溪流锋锐基地会议室里,韩青禹终于忍无可忍,一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吃大尖啊,落单的黑甲和泛蓝,我现在还是一样砍得动的,只是那玩意更不好吃一些而已。”

    还好,还有得吃。佩格芒特侥幸逃过了这一劫,幸免于难。

    这边韩青禹、温继飞、波臣将军……以及整个蔚蓝元老会,几乎同时,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到此,佩格芒特的个人情况,大伙大概都已经能在心里描绘出来了: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沙漠中,大尖密布游弋,唯一的人类果体,拿着一把刀,他小心翼翼地躲藏,在沙漠里弓身果奔,果着身子偷猎……

    “火星现在有多少大尖知道吗?”终于,“拒绝者”亲自开口,将这场重要的通话拖回正规。

    “多少?很多啊,密密麻麻的。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佩格芒特说。

    “……”拒绝者这边愣住一下。

    “干嘛?你真以为一个人随便看几眼,就能知道一颗星球上,到底有多少大尖吗?我特么又不是活在小说里。”

    “你……其实你可以稍微估测一下。”拒绝者语气温柔说。

    “哦,那我估个三万以上,五十万以下吧。”佩格芒特说。

    拒绝者:“……”

    “反正至少三万是有的,它们都牵引两回了,最近几天好像又开始建一座大型牵引场。”佩格芒特说。

    当他这么说,现场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那么,高阶大尖呢?!具体有什么级别的大尖,有没有普嗒尔。”

    “普嗒尔?”

    “很高大,上百米。”

    “那没有,我就知道有戴呃。”

    “几具?”

    “一,两具?也可能三四五六具。”佩格芒特纠结了一下说:“那玩意都长得一样不是么,而且它们也不一起出现,我怎么知道这一具是不是那一具,那一具不是同一具啊?”

    “……明白了。”拒绝者犹豫说道。

    “真的?”佩格芒特心说好厉害,竟然这样都能听明白。

    “假的。”拒绝者回答。

    “我就说嘛,不过不重要,反正那个混账要来不是么?”佩格芒特说:“你让他帮我带一套装置,再多带点源能块就行……嘀,嘀嘀。”

    突然间的嘀嘀声,响过,即归于无声。

    “**,竟然真的没电了。”佩格芒特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通话器,“等等,老子好像还没说让他们去哪找我呢……”

    “他们不会以为我就待在这等吧?这地方离大尖牵引场,还不到三公里。”

    与此同时,蓝星,拒绝者通讯现场,以及蔚蓝元老会机密室,溪流锋锐基地会议室。

    所有人暂时都没吭声。因为,所有人,包括“拒绝者”和溪流锋锐的各位在内,此时心里隐约都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犯错了。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对话啊。

    “我们刚才是不是还没跟他说好抵达会合的大概区域啊?”

    “嗯。”

    “也没问他,火星大尖分布的主要区域和牵引场的所在。”

    “嗯。也没问火星作战的要点和特点。”

    “那,现在怎么办?”权威而神秘的“拒绝者”,带着不安问道。

    “要不我们带几个特大型喊话器去吧?”韩青禹犹豫建议,“到了,先喊两圈?为了避免浪费人力,喊话内容可以事先录好。”

    “……”

894.青少校嫁不嫁

    “算了,各位都不必再自责了。”死寂一片的通讯频道内,温继飞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平和响起,说:“考虑对面是佩格芒特,其实咱们就算再认真和紧迫,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即便是跟他约定了会合地点,你们以为他真的就能找到吗?那里的山川可没刻名字,地面也没有坐标。总之我认为佩格肯定不会离开大尖活动区域太远就是了,毕竟他还要打猎。”

    众人一听,心说也是。若不然真相信佩格说的,火星可能存在50万大尖,那么这次火星远征,估计也只能先取消了。毕竟人类目前怎都不可能把500万源能战士运去那里作战。

    “他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我想我们肯定会找到他的。”温继飞最后又说了一句,结束通话。

    是啊,对于如今的这个世界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佩格芒特在火星依然存活更好的消息呢?

    蔚蓝高层的后续决策,一点都不困难,短短半个小时后,拒绝者即公开向全世界发布了这一消息,继而,还特意播放了通话录音的其中一个片段。

    全世界兴奋、喜悦、热泪盈眶的民众,不论在白天还是深夜,都暂时停下了庆祝活动,安静听他说:

    “我活在这边,这里有蓝色的太阳,石头和泥土,除此之外都是大尖……我想见到一个人类。”

    “是的,我想见到一个人类,我最讨厌的人都行。要是实在没有的话,狗或者蚂蚁,也行。”

    佩格芒特遥远的声音,从无数电视机、收音机和街道、广场的广播中,同一时间不紧不慢地传出,而后循环,第二遍,第三遍……

    那是一种特殊而难以描述的语气和腔调。

    考虑到说话的人是佩格芒特,一个拥有两本个人笑话集和一本作死录的神奇家伙,且他现在人在火星,已经孤独了十一个月……蓝星地表,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不自觉无声地动容。

    那是一般人类平常不可能有的体会,因为这一切对于蓝星的普罗大众而言,暂时都还没有失去。

    所以,没有人会凭空去想象,也没有人能凭空体会到:当绝对的孤独降临,另一个人类的存在,到底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

    佩格芒特失去了。他在火星,用十一个月时间,去体会了那种大致可以命名为“种群消亡”的无尽孤独。

    人们从他的陈述里,看到他在火星上孤独求生的画面。

    又在这样的画面里,看见了整个人类种群,可能的悲惨未来……

    那将是一个大尖降临、占据,肆意屠戮之后的残破世界,荒芜的土地上,最后的人类如蝼蚁一般躲藏、残喘……几个月后,他从地下走出来,不顾危险一直寻找,渴望遇见另一个人类,但是最终,只能在孤独中死去。

    画面里,最后一个人类,倒下了。从此宇宙时空中属于这个种群的一切,都将彻底消亡。

    “不!我们绝不能让那一切发生。”

    “让我们接回佩格芒特。”

    “是的,为此我们都应该去战斗。”

    “让我和我的孩子参加检测吧,让我们用尽一切,捍卫人类。”

    “……”

    这样的或类似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压抑感,在全世界各地不停地响起。让这一天,成就了全人类范畴上的又一次“种群性格”转折。

    人类,这种曾经以情绪和自私著称的动物,开始变得更加团结和无畏,因为,作为一个整体,他们的未来可见,已经彻底没有退路。

    为此,蔚蓝的历史学家们将这种转折情绪概括定义为:“恐惧颤栗中的勇气”和“悲伤绝望中的热血”。

    …………

    溪流锋锐基地。

    韩友山和韩青禹父子俩,手上各自提着一把战刀,从训练场出来。

    “哎,青子。”韩友山一身汗流浃背,神情有些犹豫不安,问:“怎么样,练完你觉得爸有进步不?有前途不?”

    韩青禹停步,转头,发现老爸正满眼期待和忐忑,看着自己。

    “怎么说呢,进步肯定是有的,看得出来爸你平时确实有很努力在训练。”韩青禹先夸了一句,而后,迎着老爸渐渐笑开的嘴角,冷漠说:“至于你说前途……是真的没什么前途。”

    韩友山:“……”

    这也太不留情面,太不给面子了,当爹的倒是有心揍儿子一顿,可是这个事情的难度,好像完全不低于让他在家成为一家之主。

    “为什么啊?”暂时忍了这口气,韩友山眼神失落,不甘心问道。

    “年纪,天分。”韩青禹伸了两个指头在身前,表示只此两点,就已经足够宣告韩友山的源能战斗前景黯淡。

    韩友山看了看那两根手指,蔫了。

    “其实,老爸应该是有很大机会能够成为顶级战力的。”韩青禹在心里偷想了一下,面上笑笑,继续说:

    “不过爸你也别太失落,过两年你打赢劳简那个骗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再将来要是大尖真的大规模入侵,我相信你也有能力,一手战刀,一手我妈的手,带着她战斗求生。”

    话说到后面这句的时候,其实韩青禹自己的内心,多少有些愧疚和哀伤,因为他其实已经在这句话里,隐晦的透露了一个事实:对不起,爸妈,若真有那样一天,儿子很可能不在你们身边。

    那时的韩青禹,大概率已经战死了,不然大尖不可能这样肆虐。

    又或者他还活着,但是也一样,不可能回家寻找和保护父母……作为人类最强战力之一,他没得选择,得去迎战普嗒尔,甚至弥望。

    就如他其实今天稍晚些,就得离开基地,去会合蔚蓝的十万老兵,准备远征火星。

    还好,韩友山当场并没有听出这层意思,哈哈笑了两声说:

    “那肯定没问题,爸去过南极试炼的,你别忘了。而且不论怎么说,你老妈这两年在家也都有做源能温养,时不时还穿上装置,练练跑跳什么的。别说是自己跟着跑了,就是让她怀里再抱一个都没问题。”

    “嗯?!”韩青禹一个灵魂被震撼的眼神,如激光射线一般,扫了90度弧线转过来,“爸!”

    “嗯?”

    “你和我妈,真的打算再生一个啊?!”

    其实这几年,以劳简为代表的某些一点不尊重科学的蔚蓝军官,一直都有在哄骗韩爸韩妈继续生产,争取出品下一个天才;然后还有封龙岙的邻里乡亲们,也时不时集体唆使他俩扩大生产。

    这些情况韩青禹都是知道的,只是蔚蓝科研部门一早就说过了,源能天赋与遗传无关,他们俩再生一个,未必就是天才,而且……他俩都五十多了!

    “等等,你们不会是已经……”见老爸不说话,韩青禹还以为自己猜中了。

    结果,“滚!”韩友山一声带着尴尬和愤怒咆哮,手中战刀嗡鸣……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打不过,冷静些许说:

    “你妈说的是你啊!混账!她说,你这样常年在外征战,犯险,我们不能拦,但要是能有个孙子或孙女留在家里给我们带,就最好了。”

    原来是这样……韩青禹尴尬讪笑一下。

    “哎哟,这事可不容易啊,叔叔、阿姨。我这随便估摸了一下,难度怕是比人类全面战胜大尖,也容易不了太多。”

    一个玩笑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在这里,敢这样跟韩爸韩妈说话,取笑韩青禹同时打击二老心情的人,只有一个,温继飞。

    在韩爸韩妈面前,小飞的面子和受宠情况,一直都比韩青禹强多了。

    他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韩妈,吴恤、小王爷和锈妹、杨清白几个。

    “阿姨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转头,温继飞跟韩妈又开了一句玩笑。

    “所以啊,你既然知道是这情况,平时怎么还不帮着想点办法?我这光听说你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也不见你给青子看着点。得得得,实在不成,我俩先帮忙带你的。”韩妈笑着抱怨。

    趁她嗓门亮,注意力不在现场,温继飞走过韩青禹身边,小声说:“快想想怎么交代吧,赶紧交代一下,飞船已经在那边待命,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韩青禹愣一下,心说你不帮忙忽悠吗?你不帮忙忽悠,我怎么想办法,只能老实交代了啊。

    “啥?什么你们要出发,去哪?!”韩妈听见了,当场有些狐疑和不安问。

    韩青禹想了想转过去,弱弱说:“就,去外地一趟。”

    韩妈:“外地哪啊?”

    韩青禹:“……火星。”

    “哦,火星啊……啊?!火星!”韩妈当场就僵那了,因为这事她知道,老兵动员,火星远征嘛,这事全世界都知道,只不过全世界现在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还不知道,将要和那十万蔚蓝老兵一起去征战火星的,竟然是他们的儿子。

    “那,那你也不是退役老兵啊。”当妈的像是跟谁辩说一般,小声哀怨地说明了一句。

    韩青禹有他的身份、能力和使命,这些年他在蓝星怎么去战斗拼命,韩妈都已经早就管不了了,但是如今,儿子要去的,那是火星啊!

    作为一个农家妇女,那玩意对于韩妈而言,实在太遥远,太多未知,太过让人担心、恐惧、六神无主了。

    “是这样,可是打仗,总不能只有退役老兵们去啊,对吧?妈。”韩青禹小声陪笑说:“再说小粉毛不都在那边活得好好的么,放心吧,我们去一趟接他而已,没事的。”

    “哦。”韩妈低着头,似乎很是纠结了一会儿,猛地抬头说:“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啊,要不,青子你先娶个媳妇儿吧?”

    “啊?!”这是要先保香火的意思么?老妈这果断的,薄情的,韩青禹都惊了,“这,来不及吧?”

    “怎么就来不及了?”韩妈恼火着,左右看看,很快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那什么蔚蓝来的联络官,杨铁雨少将。

    “姑娘,杨姑娘?!”韩妈开口同时走过去。

    “啊?”杨联络官刚才正犹豫,远征在即,自己的身份要不要公开呢,抬头有些愣神。

    “阿姨问你个事,青少校嫁不嫁?”韩妈眼神真诚问。

    锈妹:“……”

    “考虑一下吧,虽然有些方面笨了点,可是,青少校哦!”韩妈说起青少校三个字的时候,眼神、神情都还是自豪的,说完指了指韩青禹。

    锈妹愣住了,整个人一直木在那里。

    她以前是一副铁甲的时候吧,曾经亲眼见过青子跟人相亲,那时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不高兴,可是因为自己的情况特殊,着实没有太真切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后来,她终于出来了。短短三个月,因为实在有太多事情新鲜有趣,可以胡闹,同时她还扮演着另一个人呢,暂时也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结果,想不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

    “这!卧……槽!”这一刻,现场,温继飞、贺堂堂、小王爷,杨清白,甚至包括吴恤在内,都在心里用这个万能词,惊呼了一句。

    因为,韩妈不知道其实面前这个杨铁雨,就是曾经铁甲下的小锈妹,他们几个是知道的。

    “歪打正着,锈妹嫁给青子么?!”一时间,就连他们都不知道,面对眼前这一幕,这情况,自己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情绪和想法。

895.我是杨铁雨,怕什么

    “不是,阿姨你跟她应该还不熟吧?这才见面几个小时。”贺堂堂一如既往,第一个打破僵局,试探了一句。

    “不会啊,我看杨联络官感觉特别亲近。”韩妈一脸坦然而语气认真说。

    看她一副着急分辩的样子,当场除了两个当事人外,大伙都笑起来。

    “这你们就不懂了,以目前这个紧张情况,估计只要是个年轻漂亮未嫁,脑子不太好的姑娘,阿姨看到都会觉得亲近的。”

    温继飞转头,笑着又作死了一句。

    他的本意是想岔开话题,化解尴尬。

    但是,“滚蛋!”韩妈当时就恼了,气鼓鼓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待到转回,又是亲和、亲切的样子,像哄骗小姑娘的狼外婆一般,对杨铁雨说:

    “杨姑娘你别听小飞胡闹打岔,你脑子才没有不好呢,对吧?瞧你这一双眼睛亮的,一看就是机灵孩子……

    “总之,阿姨可不是着急乱说的。阿姨是真的,觉得跟你亲近,就好像……就好像咱俩早就认识了一样。”

    她这么一说,现场其他人都有些惊诧,在心里感慨,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觉,真的这么神奇。

    韩青禹也一样感慨了一下,只一下,便又重新陷入尴尬、茫然和无措。

    “我,娶锈妹么?这……”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不管是关于恋爱、结婚,还是关于锈妹,都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韩青禹其实一直都没往这方面认真想过,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锈妹,也没想过真的跟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哪怕是之前频繁相亲的时候,他也没把事情当真过。

    可是现在……

    “好吧,老妈胡闹一下而已,反正看到的人就这几个货,对这类情况,他们早都已经习惯了,只要我自己事后保持不尴尬,别人就不会觉得事情尴尬。”

    韩青禹心里这么想着,宽慰着。

    “嫁。”

    这一个字,说出来的语气,大体上很难精确的形容。它有点像是老师对一个高一学生说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好不好,学生说好,又有点儿像是毕业分配工作,别人带着担心问你去偏远山区行不行,你一点不为难纠结,也不慷慨,说行,介于两者之间。

    总之既不见激动兴奋,也不见果决毅然,同时还不带任何一点的娇羞、腼腆与尴尬、扭捏。

    但是,这一个字,石破天惊。

    现场除了韩妈喜上眉梢,韩爸一边在心里哭笑不得一边开心外,其余人等,包括韩青禹在内,都仿佛突然被普嗒尔正面重重轰了一剑,差点儿集体震飞,倒地,重伤。

    “答应了?”

    “答应了。”

    “就这样答应了?”

    “就这样答应了。”

    “这,脸皮是不是太厚了点啊?”

    “决定的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所以,锈妹她到底什么情况啊?她不会是早就……”

    “这也太惊人了。”

    “是啊,好恐怖。”

    一片惊讶的反应中。

    锈妹安定地微笑,一脸坦然,淡定站在那里。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沈宜秀,我现在是杨铁雨好不好?”

    如果说锈妹,因为之前的关系和共同经历,遇上这事,是难免会有一些尴尬、纠结,一些东西抹不开,杨铁雨可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一个来自蔚蓝的联络官,一个人类年轻女性超级武力,因为还不够了解韩青禹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恶”和“可怕”,所以其实一直暗里着迷,梦想自己可以嫁给青少校……

    这个逻辑有什么问题么?

    抱着这样幻想的人,全世界不要太多好不好?

    哼!

    虚假的杨铁雨,确实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怕的,更没有必要纠结、在意太多,这是锈妹能这么干脆给出这个答案的核心心理基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支撑,不是专属她个人的,而是这些年全人类的共同变化。

    面对末日的威胁,随时可能终结的世界,几乎全人类的爱和恨,都变得更加直接,更少顾忌了。

    这一点在民风本就开放的区域,改变还不算特别显著,在原本性格相对内敛的国家,表现得特别明显。

    这些年,恋爱的人多了,结婚的人多了,回归爱情本质在一起的更多了,当然,离婚的也多了。

    专家说,这几年,人类社会的播种率、耕种率和生产情况,都有大幅度提升。

    这一方面是指,因为对粮食的焦虑和储备需求,确实,全世界范围内的土地耕种率都有了巨大的提升,粮食产量连年大幅增长。

    另一方面是指,全人类新生儿数量的不断增加。

    面对末日,固然会有一些人,因为悲观,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期待,决定不再结婚和生育。但是,与此同时,更多的爱情和婚姻发生了,更多的人决定生下一个两个三个……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世界。

    蔚蓝和各国政府,也都在鼓励生育。

    因为,“要是人类有一百个青少校、佩格芒特和沃尔夫那样的超级天才呢?这场战争,能不能赢?”

    毕竟目前谁也不知道,作为炎朽墓地的蓝星上,到底还有多少炎朽意志没有被继承,又最终需要怎样的机缘巧合,将被哪些天才少年继承。

    总之,这个世界,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明天,谁也不知道,将来这两个字到底还有多少时间,为什么要害怕喜欢一个人呢?为什么要怕奇怪呢?

    “更何况是我们,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火星了。”

    …………

    “怎么了么?”因为现场奇怪的反应,杨铁雨联络官不得不转身,摊手装作毫无波澜问了一句。

    那些家伙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什么从没见过的外星生物一样。

    “没没没,好好好。”韩妈答应着凑上来,紧紧拉住了杨联络官的胳膊,感觉像是少尉一个不够快准狠,到手的姑娘就会跑掉似的。

    “阿姨。”杨铁雨转头甜甜地喊。

    “诶,什么事,你说。”韩妈温柔亲切道。

    “你们家,你说话算数的吧?”

    “那当然!”韩妈说完想了想,倒是没直接去为难自己的儿子,毕竟自己儿子那点儿出息,她还是知道的。

    韩妈的目光,突然看向了温继飞几个。

    “都愣着干嘛,干活去啊,赶紧的。”

    “干,什么活?”温继飞憋着笑问。

    “让厨房晚饭把酒席准备一下。让华系亚那边,抓紧派个民政局过来。然后洞……新房布置一下啊。”韩妈说:“事急从权,咱简单点。

    全场:“……”

    三秒的沉默后,终是闯祸的预备新娘自己开了口:“阿姨。”

    “嗯,怎么了?”韩妈看她脸色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一下紧张起来,心说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不是。”杨联络官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先否认了,然后才继续说:“可是阿姨,我们晚饭前就要出发了。”

    韩妈愣一下,“出发,你?”

    “嗯,我也要去火星。”

    “……”韩妈左看看,右看看,蔫了。

    “这些,等我们回来再考虑好不好?”锈妹一双眼睛明亮而真诚问。

    韩妈可怜无辜地站着,她想要个儿媳妇(最好肚子里有个孙子或孙女),可没想儿媳妇跟儿子一样,也是天上地下的去犯险,去打仗啊。

    而且,这次他们是去火星啊,那地方……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怎么会只让退役的老兵,跟着我儿子他们去?

    怎么会小粉那么厉害的人,愣是去了就回不来?

    锈妹看出来了,“放心吧,阿姨,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替你把青……青少校带回来。”

    尽管这一刻情绪真诚,锈妹还是注意了措辞,她说的是青少校而不是青子,这样能让关系看起来更疏远些,更符合杨铁雨的身份。

    眼前这情况,要是换做是锈妹自己……大概早就一塌糊涂了。很多话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也说不出口。

    “还好啊,阴差阳错,我做了杨铁雨。”锈妹心里这么想着,鼓励安慰自己。

    “笃笃笃笃笃笃……”突然而来的噪音,直升机螺旋桨的搅动声,从树梢上方靠近,不是一架,而是两架。

    两架直升机之间,用绳索,吊着一套蓝黑色,冷酷而沉重的全身结构死铁战甲。

    看着跟变形金刚似的。

    当场,所有目光都看过去了。

    “这全甲,呃,有点眼熟啊,不会是给我的吧?”锈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像是突然被探照灯打在身上的小贼,眼神慌张,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这样,大约有个十秒钟,没人说话。

    直到,韩妈木木地仰着头,说:“咦,这铁疙瘩……”

    溪流锋锐的沈宜秀少尉,战死了。这是蔚蓝在南极一战后,给这个世界的公开消息。

    当时韩青禹几个都也在重伤中。

    等到他好转,老妈已经度过最悲伤的阶段了。因为她嘴巴不严,怕泄露消息,再加上锈妹当时确实生死未卜,韩青禹就没跟她再提这事。后来锈妹脱离铁甲回来,也没急着告诉她。

    所以,在锈妹的事情上,韩爸韩妈目前的认知,其实跟这个世界的普罗大众是一样的,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这铁疙瘩,跟咱们锈妹的,好像啊。”带着伤感,红着眼眶,韩妈继续缓缓说道。

896.誓师出征(上)

    锈妹原先的那副旧铠甲,在南极极点最后对阵普嗒尔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崩碎了。

    也是那一次,韩青禹在重伤之际,看到了一些他从没看过,本不应该乱看的东西,甚至还碰了……谁能想到,人世间竟然还有一只那么洁白、细腻、柔滑的大铁桶呢,唉!

    所以刚才当韩妈突然问“杨铁雨”嫁不嫁他的时候,他也犹豫了,没有果断阻止。

    直到那个不要脸的杨铁雨,答出来“嫁”。

    然后偏巧就在这时,新的全身甲,到货了。

    因为锈妹出来至今依然不适应,怕刀,所以赶在出征火星之前,韩青禹特意让蔚蓝科研部门帮忙重新打造了一副全身甲。

    新甲出自“源能时代人类打铁的神”江愁之手。因为当初锈妹的旧甲也是他改造的,所以两副铁甲在造型上十分相似。

    至于横向对比,新甲在源能内循环系统上没有旧甲完善和强大,但在材料档次、坚实程度和防御等级上,超越旧甲数倍。可以说,如今再次穿回战铠的人间铁甲沈宜秀少尉,基本上就是目前人类世界最强坦克。

    现在,“坦克”像是掉了履带,没了油一般,仰着头木木地站在那里。

    现场其他人也差不多,一直默默仰头看着,等待铁甲放下,就像等待一场现场处刑……当然,他们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大约都觉得有趣极了。

    全场只有树梢的两架直升机,仍在不断靠近,下降……

    至最终,“kong!”的一声,沉重的死铁全身甲,以一个站立的姿态,落在了地面上,砸得草叶和泥土乱飞。

    “唉,这个。”

    声音从纷飞的泥土草叶中传来,杨铁雨联络官趁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以及情绪,造作说:

    “这个,真的好像沈宜秀少尉的战甲啊,你们说是不是?”

    身后一圈没人回答。

    等她回头,才发现现场所有目光都看着他,而且其中除去韩爸韩妈之外,每一个的眼神都似乎意有所指,来者不善。就连韩青禹这个老娘刚刚有命的结婚对象,都一样。

    他们看着她,看完她又用目光示意铁甲……慢速度如此循环,意思明显得都不必说了。

    “哈哈,这个,你们不会是准备给我穿的吧?”杨联络官的脚步,悄悄在后退,但是退路已经全都被封堵了。

    她可怜兮兮的继续挣扎着,说:“可是我也没穿过全甲啊,万一穿上不习惯……”

    “不习惯总比一个超级战力连刀都怕好。”小王爷冷漠说。

    “嗯,这套全甲就是专门为你定制的,还好今天赶在出发前送到了,穿上试试吧。”温继飞说完挑了一下眼神,挑衅意味十足。

    这其实就已经够明显了……杨联络官也没法继续骗自己说演技依然天衣无缝,窘迫间犹豫了一下,把哀怨而无助、恳切的眼神,投向韩青禹。

    意思似乎在说:韩青虫,你真的要把场面搞到这么尴尬么?难道只有我尴尬?你真的,也要这么残酷无情么?人家三分钟前,才厚着脸皮答应嫁给你呢!你……

    “嗯。”韩青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对温继飞的赞同,而后也说:“穿上试试吧。”

    “不试行不行?”

    “不行。”韩青禹嘴角冷笑,紧了紧手里的刀。

    这一幕,被终于回过神的韩妈发现了,“嗯?你干什么?!兔崽子你威胁小杨姑娘干嘛?”

    “为了她的安全。”韩青禹龇牙,假灿烂了一把说。

    “哦,是这样啊。”韩妈一想就明白了,难得一次眼神赞许,看了儿子一眼,夸说:“不错,懂事了。那小杨你快穿上试试。”

    “啊……好。”杨联络官无奈答应了,转回去,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副她既陌生又熟悉的全身死铁战甲。

    说实在的,面对曾经的囚笼,锈妹其实是有一点心理障碍的,但是转念一想,又更多安心与感谢。

    手不自觉触了上去。

    “咔!咔,咔,咔,咔……”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死铁相接,卡扣相锁的声音,全身甲渐渐出现在她身上,覆盖身体各部分。

    全身甲锈妹穿得不是很熟练,这倒不是演的,毕竟她虽然之前着甲十几年,实际也从来没有穿脱过。

    一旁那几个家伙都望着她。

    不管是混账的韩青禹、温继飞,毛糙的贺堂堂,还有狗贼小王爷,木头吴恤……一个个的,眼神都伴随着铁甲的覆盖,大铁桶的逐渐成形,一点一点温柔和心疼起来。

    甚至他们的眼眶,不经意有那么几分水光明亮。

    这两三个月,他们一直都很开心,锈妹终于能够脱离铁甲自由自在的生活,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但是这是一回事,再见铁甲的旧日记忆重现,又是另一回事,两种情绪并不互相妨碍。

    “咔哒。”伴随最后一声响,面罩落下。

    他们的大铁桶,大铁妞,回来了。

    “奥哟,这,活脱脱咱小锈妹呀。”韩妈心里紧着,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啥情绪,只伸手紧紧抓住了韩友山的胳膊。

    其他人不说话。

    “你们怎么了?”铁甲在嗞咔声中转过来,说:“你们不会是因为铁甲,就想起那个……那个谁了吧?我可不是她呀。”

    杨联络官嘴是硬的。但是,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瓮瓮的声音,更像是那位了。

    “这个给你。”吴恤说话间把两件东西丢出来。

    “什么?”铁甲蓦然抬头,空中一前一后,飞行着一把大号蓝光柱剑和一把长宽和厚度都严重超标的十字骑士重剑。

    那是她曾经的武器。

    “不要啊,不要接。”锈妹心里这么想着,劝阻着,但是,她的身体很诚实,手臂很灵活。

    “欻!欻!”

    连绵两声,死铁快速摩擦的响声,先是蓝光柱剑归位在身后,继而骑士剑也流畅卡进勾钉。

    铁甲两次伸手接剑、收剑,两个动作加一起,耗时不足一秒。

    太熟练了,熟练得就好像她曾经这样做过成千上万次,对铁甲后背勾钉的排列位置,也熟悉得如同自己的皮肤。

    “……”

    当身负双剑的铁甲,以最终完整姿态站在那里,全场诡异的安静。

    原来锈妹想嫁青子啊?!

    原来锈妹想嫁青子啊?!

    可能想了很久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现场明明没人开口,但是,仿佛有这样的声音一直在响。

    “我……”锈妹犹豫着开口。

    但是话刚出口,就被韩青禹打断了,“多运动几下试试,做做拧折转向什么的。”

    “啊,好……我试试看。”铁甲低头犹豫了两三秒,而后迈步……动作迟缓、僵硬,落地时差点左脚别右脚,将自己撂翻在地上。

    “有点难。”杨联络官演技恶劣,继续垂死挣扎说。

    “那就先不试,急什么?”韩妈开口插话说:“小杨你先出来吧,咱抓紧先谈谈结婚的事,比如你家在哪,我和青子他爸趁这段时间先去提个亲。来,青子你也过来,既然事都订了,你至少给人说个定心话,跟西方人那样,求个婚什么的……”

    “呃。”铁甲刚抬起的第二步,就这样屈着膝盖,僵在了半空。

    “求,求求求求求……婚么?!阿姨这也太洋气,太着急了吧。”

    这情况要是放在刚才,虚假的杨铁雨联络官,或许还能为了看韩青禹出糗,扛上一扛,可是现在,在老熟人间,除了某只还在强撑不认的大铁桶外,一切已经都不要太明显了好不好?

    他们知道,一直知道;然后现在我也知道他们知道了。

    这种状态,简直就叫心照不宣。

    杨联络官已经在实质意义上,变回锈妹了……那个跟韩青禹作为战友互相扶持,并肩战斗,如兄妹甚至兄弟,远远超越男女界限,没事互相砸来砸去的铁妞。

    这就没法扛了啊!谁能想象韩青禹跟锈妹求婚呢,这事说来锈妹自己都不信,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熟,那么近,近到挨着睡都自然而然。

    “小杨,杨联络官,小雨……儿媳f……”韩妈跟个老媒婆似的,试探着一声声凑近,她f的音都出来了。

    “啊?!”铁甲慌张应了一声,同时“嗞……kong”,身体完成向外转身。

    “阿姨,我,我我,先去适应一下这个啊,顺便我拿下行李,准备出发了。”

    伴随最后语气慌张的一句话,沉重的铁甲“哧溜”而去,庞大而僵硬的身体在树林之间如同一条游鱼,灵活而快速地穿梭。

    很快伴随着飞溅的泥土和草叶,划出一条漂亮的抖动弧线,消失在视线里。

    她跑了。

    “……这,这难道不算已经很熟练了么?我看她跑得跟锈妹似的。”失落的韩妈站在那,转头木木问。

    接着,“哎哟,在里头的时候,好像声音也挺像。”

    滴答,

    滴答,

    两秒后,

    “她,她她她……”韩妈整个人渐渐激动起来,像一台拖拉机最终被发动,“她不会是锈妹的妹妹吧?!”

897.誓师出征(中)

    火星远征的誓师出发地,选在了墨西哥。

    具体原因,听说是因为当年,蔚蓝联军正式建立后,对大尖游船的第一次胜利击杀,就是在这个充满野性的国家取得的。

    “巧合”之下,誓师地离不义之城挺近。

    其实准确的说,不义之城本身就在这个国家内部……那里也是青少校曾经逃亡停留,后来崛起复出,正式宣布建立溪流锋锐的地方。

    在华系亚辗转两天后的1996年10月28日。

    溪流锋锐一行人,于当地时间午后,乘飞船抵达墨西哥城。

    因为抵达时,时间就已经很紧了,他们没去当地蔚蓝基地,也没有去拜访熟悉的墨西哥精锐奇琴伊察小队。

    几个人直接从飞船下到了一幢高楼楼顶,而后下楼,就近在广场附近路边的一户普通人家,敲门讨了一餐迟到的午饭吃。

    作为户主的墨西哥老年夫妻,除去开门时因为惊诧过度而呆滞了一下外,整个过程都很热情,甚至表现得有些过于紧张和激动。

    毕竟现在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会不认识,此刻出现在他们家餐桌边的这几位。

    而且,溪流锋锐与不义之城还有奇琴伊察小队之间长久的渊源和友谊,一直以来都是墨西哥整个国家与人民内心莫大的骄傲。

    吃午饭的时候,以温继飞为主,几个人认真和户主先生交流了对宇宙形势、人类未来,以及全球各地餐饮文化,美女特点,夫妻强弱关系的认知,相谈甚欢。

    等到他们道完谢,出门的时候。

    从这户人家门口通向宪法广场的长街两侧,不知何时已经被热情、激动的墨西哥民众,以及专门前来参加出征仪式的各国人民,围拢得水泄不通了。

    除此之外,吴恤隐约还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来自不义之城的身影。

    “上帝见证,我可没有跟别人说过,你们正在我家做客。”面对这情况,户主墨西哥老太太笑容慈祥在身后解释,而后,她转头示意屋里的电视屏幕,说:“是有人拍下了你们出现在楼顶的照片……没办法,这可是整个墨西哥期待已久的大新闻。不过还好的是,你们当时的状态,看起来帅气极了。”

    此时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那副楼顶远景照片,看起来确实还不错。

    “谢谢。”韩青禹无奈地笑了一下。

    看来,他们今天将不得不这样,在围观与欢呼中穿过长街了。当然,让他们招手是不可能的……也许贺堂堂除外。

    “吼!吼!king,win,sure……”现场各种古怪和奇怪的腔调中,穿越长街的欢呼,只抵广场。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喊青,温,恤儿么?哈哈。”锈妹饶有兴趣的小声询问。

    “还有吃大尖的神。”贺堂堂强调,自己的称号明显要更加响亮,然后抬手对人群挥手示意。

    欢呼声因此越加沸腾起来。

    “哦,这样的话,也许他们喊的是佩格芒特呢,以遥远的欢呼,向在火星的孤独的大尖捕食者表达敬意。”

    锈妹故意挤兑了他一句,同时在心里偷想:要是我是穿着铁甲出现的话,哼,我的呼声肯定比你更大。

    她的名字也出现在前段时间公布的,火星远征主要将领和重要战力名单里了。当然,是以蔚蓝少将兼派驻溪流锋锐特别联络官,杨铁雨的名义出现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那还只是一个全新的名字。

    然后,佩格芒特的名字,也出现在了那张名单上。为了清楚的表达他对人类的贡献,蔚蓝以此强调,他是火星战场的先行远征者,而非一个等待救援的人。

    出征名单上的远征军总指挥,是一名叫做叶尔格纳的蔚蓝老上将。

    这位据说四国混血的71岁上将,也有着隔代华系亚血统,在之前的大尖盖顶入侵时期,他曾作为副总指挥官,以及最亲密的导师兼战友,与西格洛上将一起指挥了大洋洲决战的前中期战斗。

    那一战后,他因为高龄宣布退役,而年龄相对要小不少的西格洛上将,选择了继续他的指挥官生涯。

    最终,西格洛因为后来南极远征,全军阵亡超过五十万的惨痛损失,负疚亲往死地,战死在了极点牵引场下。

    若没有那件事……他若没死,此战当还是他去。

    所以,叶尔格纳上将这次顶着巨大的压力,抱着必死的同时还可能成为人类历史罪人的坚强意志,选择回来,除了是响应蔚蓝的号召,服从组织需要外,还有一层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接过他的弟子兼老友,西格落留下的担子,亲手为他弥补愧疚。

    排名仅在叶尔格纳之下,远征名单上的副总指挥官,是溪流锋锐,温继飞。

    这个世界对温继飞少尉的认知,从不义之城的那场无尽狙击和枪神名号开始;后至溪流锋锐最高参谋长(也是传闻中唯一可以在决策上和相互关系上,某种程度压制青少校的存在);再至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参谋长徐晓红钦点之人(是这位传奇级总参谋长口中,最希望和期待,能够在未来接任他位置的人选)。

    所以,当他的名字也出现在名单上,出现在副总指挥的位置上,全世界都为之欢呼,并仅仅因此,就觉得远征胜利的希望,变大了很多。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不少担心他的声音出现。因为如今的世界,早已经人尽皆知:温继飞少尉并不是一个源能高手,作为一个骰子,至少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不是。

    “还好,他们这次依然是一起的。他们又一次,并肩出征。”人们这样说。

    “他们”这个词的另一半,是那份名单上最重要的一个名字,他叫韩青禹。

    当然这个世界总是更习惯叫他青少校,同时还有一小部分人,依然喜欢叫他当年的外号:死铁直人。

    在那个名字的后面,蔚蓝没有加注任何职衔,因为不需要,他出现在那份名单上就够了,就已经足以证明一切:包括蔚蓝此次远征的决心,人类对佩格芒特少将的不放弃,以及对远征胜利的渴望和期待。

    除此之外,名单上包括吴恤和贺堂堂的名字,都是人类加注在胜负天平上的重要砝码。

    “温少尉,温少尉……贺堂堂少将,吃尖的恶魔,伟大的肾击者……”呼喊声来自临近广场的拥挤路边。

    在这里,来自各地的记者变得更多起来了。

    当场,温继飞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呼喊,而贺堂堂正好转头,听见,看见了。喊话的是他们的老熟人,蔚蓝目前可能最著名,也是和溪流锋锐渊源最深的战地记者搭档,艾希莉娅和伊万。

    “你们?”贺堂堂走过去。

    “我们也去火星。”艾希莉娅开心说。

    然后,伊万在旁笑着补充,说:“因为在火星发生的一切,将很难被这个世界看见……我们觉得,我们必须让那一切被这个世界看见、知道和铭记。

    “哦,也行吧,这次可能是我的场子。”贺堂堂点了点头,刚想吹个牛逼,胳膊已经被艾希莉娅一把拉过去。

    她凑近了说:“那个是谁啊?我是指那个蔚蓝来的杨铁雨联络官,她表现得,就好像已经是你们核心团队的成员一样了。因为这个,菜心刚才还在电话里跟我吃醋抱怨呢。”

    “哦,她啊……”贺堂堂纠结想了想说:“她现在,大概算是青子的未婚妻。”

    青子,当然就是青少校。

    艾希莉娅听完当即就晕倒了。

    还好现场人群很挤,伊万苦笑着,伸手扶住了她。

    “幻想,因为战场上的一次次相逢,镜头里的观察、记录,不自觉被个人主观美化的故事,女人盲目的幻想。”用手指在脑门转了两个圈圈,伊万笑着解释,然后准备说几句祝福的话。当然这有点难,因为青少校将结婚这件事,就算他是个男的,一时间也觉得难以理解和十分别扭。

    “你,滚!”在伊万说出祝福之前,艾希莉娅坚强地迅速醒过来了,跟着一下站起来,咬牙瞪眼说:“凭什么?!”

    这句话,她是看着贺堂堂说的。

    “凭……哈哈哈哈,以后你就知道了。”贺堂堂大笑起来,而后大步向前追去。

    与此同时,广场内的十万蔚蓝老兵,已经完成武装和列阵。

    空中,大小不一的源能飞船组成一个个队列,呼啸而来,在不远处的升空地降落停靠,等待出征。

    那其中的某一艘飞船里,有一副这个世界曾经那么熟悉,后来为之悲伤的铁甲,也在安静等待征战的到来。

    韩青禹依然还是那个在这种场合下容易尴尬的韩青禹,但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在这样的氛围和画面里,直接走入现场。

    因为这个世界不论是谁,心里都明白,其实他才是这场远征真正的领袖。

    所以,韩青禹尽量冷着脸,不给表情和反应。

    即便如此,身后长街和广场周围的欢呼声,依然沸腾到了极致,当这一刻,青少校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广场战阵前方。

    “唰啦……”

    “铿!”

    “嗡……”

    广场上十万蔚蓝老兵,集体源能激荡,拔刀向他致意。

    那是十万退役老兵啊,其中有的已经苍老,有的身负伤残……韩青禹就算原本计划要一直冷着脸,就算再不习惯这种场合,懒得说什么,此刻也不能不回应。

    而且,关于他在南极一战后的具体恢复情况如何,现在这个世界也还不知道,不确定呢。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需要做点,说点什么,以安定军心、人心。

    “铿”一声,死铁快到极致的摩擦。

    行进间,人没怎么动作,但是青少校后背的死铁长刀,应声飞出,破空。

    在空中短暂停滞后,随着“欻”的一声呼啸,笔直落地,插在战阵前方。

    与此同时,他的人,在高台上侧转站定……面向十万老兵,无声抬手敬礼。

898.誓师出征(下)

    这一刻,跟韩青禹一样站在高台上,面向十万老兵致意的,还有温继飞、吴恤、贺堂堂、锈妹。

    他们跟着他装没事低头走向主席台,跟他一样走到中途没有办法不停下来,最终跟着他站在了这里。

    面对下方十万人的阵列。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面对源能军阵,长刀如林的感觉,似乎总是特殊的。哪怕同样的情况发生再多次,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这一次,尤其不同于常。因为此时下方站着的那十万源能战士……

    他们几乎全部,原本都已经离开战场了。这些人数日前刚从二线、后勤、退役后的社会岗位和家中而来;

    他们中多数人的年纪,大致正好与韩青禹几人的父辈相当,甚至其中有一部分要更年迈,更苍老一些;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一身旧伤,甚至身有残疾。

    人在台上,韩青禹不自觉猜想,他们中也许有一些人来自第九军,也许曾做过新兵营的教官,或者出营试炼的考官,曾经眼见过,听说过,一个名叫韩青禹的新兵。

    十万人,统计表上准确的数字是十万零两千三百二十一人……他们现在统一的名字,叫做老兵。

    这些老兵们,现在站在这里,正准备开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面向穹顶之外的远征……作为人类可以接受的“代价”,赴死遥远星辰。

    他们自己知道这一点,也许比谁都清楚。

    但是,他们还是回来了,在没有任何强制征召的背景下,主动选择归来。

    “你看右边。”沉默中,温继飞在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在他提醒韩青禹的时候,吴恤的目光,早就已经在那边了。

    那是一个明显有些凌乱的军阵,阵中战士发型古怪,装饰与表情古怪,身上的作战服与武器也完全不统一……

    一眼看下来,唯一一致的,大概就只有他们背后的蔚蓝军制第十代源能立体机动装置了。

    他们来自不义之城。

    既然蔚蓝给他们统一发放了第十代装置,那么很明显,他们加入火星远征这件事,是得到了蔚蓝官方同意的。

    如同蔚蓝军阵一样,不义之城的千人阵列中,也大部分都是已经有些苍老的面孔……也许,他们视自己为人类源能武装中可以作为“代价”的另一部分吧。

    然后,还有一小部分,是相对年轻的身影。

    猫姑娘阮氏明月剪了一头短发,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像一个清秀漂亮极了的假小子(除了作战服勾勒出的曲线),背着一把短刀站在队列前列……此时,正昂着脖子,微歪着头,目光挑衅(调戏)地看着台上的某人。

    除她之外,束幽也来了。作为不义之城的老大,似乎是没注意,才也站在了士兵队伍里,于是特意冷着脸,偏头站在了队伍的后段。

    可是他那一头白发……

    “记得他好像也就四十岁不到吧,几年不见,以为弄一头白发,就能冒充老兵了么?”韩青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束幽老大这几年,是不是已经触碰到穹上级的门槛。

    台上不是打招呼,说话的地方,韩青禹几人正准备就这样一声不响退场。一旁的主席台上,此次火星远征的最高指挥官,叶尔格纳老上将,突然站了起来。

    “青少校,说点什么吧。”老上将主动开口,伸手示意台下老兵的同时,目光诚挚看着韩青禹。

    这情况有些特殊,因为按道理,远征誓师仪式第一个发言的人,明显应该是他这位总指挥官。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画面,原本也就是特殊的——台下列阵的是来自蔚蓝的十万老兵,而台上与他们相对的,是溪流锋锐的核心团队。

    ……其实大体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一战真正将带领这十万蔚蓝退役老兵去火星赴险和战斗的,就是溪流锋锐青少校和他身边这几个人。

    作为蔚蓝高层,叶尔格纳和克莫尔当然也清楚知道这一点。他们出于完全的理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和决定,并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因此感到负罪与愧疚。

    …………

    请,见青少校有些愣神的样子,叶尔格纳老将军微笑着,欠身用手势又表示了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推托和谦让什么的,显然只会让人尴尬,更何况在场大家都是军人。

    原本没准备开口说话的韩青禹,点了一下头。

    他本就不是矫情的人,在溪流锋锐他最严厉杜绝的东西,就是矫情和纠结,不管在战场上还是生活中都一样。他只是不太喜欢这类场合,偶尔容易尴尬,同时更习惯用行动而不是语言表达自己而已。

    “那就习惯一下吧,因为老兵们。”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韩青禹目光转回,望向台下的前辈们。

    然后,他突然笑了一下。

    仅仅因此,台下军阵及广场周边的人群里,一阵低声哗然。

    因为,其实青少校很少在公众面前笑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过往的形象,更多是一个表面孤僻,冷淡甚至冷血的强大人类战士(说表面是因为人们都很愿意相信他内心的热血与善良,尽管这个世界长期流传他曾经的那个外号,以及他在与人相处,尤其是在与女性相处方面的某些神奇事迹)。

    难得一次见到青少校这样温和、亲切,甚至有些许顽皮的样子,民众们都感觉意外,同时开心极了。

    至于老兵们……他们也在笑,笑的时候目光慈祥。

    “各位,叔,伯,兄弟。”韩青禹开口语速不快也不慢,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顿了顿说:“爷爷就不喊了,虽然在场可能确实有些前辈年纪到了,但是,我怕喊出来被人占便宜。”

    现场,经由至少三种语言同步翻译,老兵们一窝接一窝地笑起来。

    其实,从刚才韩青禹开口喊叔、伯的时候,阵列中来自华系亚的老兵们,就已经在默默应答了……现在,各国老兵操着各种语言,纷纷都在回应,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就连贺堂堂和温继飞在韩青禹身后,都在小声回应。

    果然,天下的“贱人们”都是相似的,老兵pi们占便宜的爱好,也都是相通的。

    “姐姐和阿姨都不喊的么?又不是只有男兵。”杨联络官可不小声。

    于是,“还有,各位姐姐,阿姨。”韩青禹补充。

    当他喊姐姐的时候,台下回应声一片。

    而喊阿姨的时候,没几个人回答……

    果然,天下的女人们,也都是相通的。

    现场经过这样一闹,气氛就变得欢快了不少。

    这很合老兵们的心意。

    他们这些人,都是曾经长期持续在生死之间战斗,不断和死神打招呼的老家伙了,早就已经生死看淡,养成的个性都干脆而洒脱,都有些混不吝。

    所以,他们可不想要,更不喜欢,看到一个哀戚悲伤,甚至沉重、哭泣的出征场面,就好像搞得他们是要去死似的……虽然,他们此战就是抱定主意去赴死的。

    战死而已,死,怎么了?

    当年的老战友们,本就已经在下面,等我们很久了。

    “我没打算承诺带你们回来。”韩青禹继续开口,说:“我是说,我不保证这件事。”

    台下安静下来。

    “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一个习惯逞个人武勇的莽夫而已。这事要说承诺,得克莫尔议长,蔚蓝的参谋长和这次远征的两位总指挥官来说……但是我想,他们也一样,无法承诺。”

    “哈哈,是的。”

    “不必。”

    老兵们纷纷回应着,这是历代蔚蓝出征仪式上,很少见的场景和画面。

    韩青禹耐心等到场面安静下来,才继续开口,说:

    “现在,在这里,我只能向你们保证一件事。此次远征,出头至尾,不乱胜败,只要我还没有死,还能动弹……我,韩青禹,必站在各位前辈身前,战斗至最后一刻。”

    他的话说完了。人在现场的翻译声中,微微欠身致意,而后转身,带着温继飞等人,走向主席台后排角落。那里坐着一些他的熟人,比如某位可能自认为是他爷爷的老和尚,还有说不定以后真要叫爷爷的某位老军长。

    溪流锋锐核心团队的人下去了,主席台上,叶尔格纳老将军依然站着,他从主席台里侧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起身的还有克莫尔议长,丰塞卡参谋长等等一众蔚蓝高层。

    按照一般的流程以及人们的猜想,接下来大概会是一场漫长的讲话,一个接一个。

    但是,并没有。

    这些人一起走出来了,站在主席台边。

    “谢谢。”叶尔格纳老将军说。

    说完负刀站着,军姿挺立。

    而后,“谢谢。”克莫尔议长说,说完如同一个负罪的人一般,深深的一躬,上半身对着老兵们弯下去。

    与他同步,丰塞卡参谋长,太空舰队司令官等等一众蔚蓝高层,说着谢谢,如同负罪的人一般,低头弓身……

    “谢谢。”

    广场边围观送行的人群里,一个人说。

    然后,“谢谢”,“谢谢”……

    广场边和电视机前,全世界无数人,无数种语言,无数个声音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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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上介绍:
韩青禹生在一个铸就史诗的年代,平静地生活了十九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史诗里灿若星辰的名字。然后,意外发生了,少年手里被强塞了一把刀,开始不得不面对他曾一无所知的一切:【文明入侵、蔚蓝联军、源能立体机动装置、唯一目击军团;放逐之刃、溪流锋锐…】他的心眼很小,他是全面征兵时代印在汽车和高楼上的“The青少校”;他将在天顶战争中,劈出那一刀。穹顶之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穹顶之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穹顶之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