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9.粉色佩格的火星生活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火星，唯一人类的声音，在t型大尖母舰空荡荡的驾驶室里寂寞地回荡着。
半年多前，蓝星南极极点上空，佩格芒特与蔚蓝的最后通话，记得也是这一句。
当时，对面拒绝者的人在一片杂音中，急切而坚定回答：“活下去，我们一定会去找你，一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同样的一句话，佩格芒特这半年多来每天都会说一次，只是通话器的那头再也没有回应。
“我数123，1、2、3。”
限时计数结束，通话器里没有回应。
“啪！”
佩格芒特干脆而果断中断了呼叫，不带任何一丝犹豫。而后，在放下通话器的同时拆除电池，将机体和电池分开，小心翼翼收藏、掩盖好。
这一系列操作，佩格芒特的动作轻柔，熟练到让人心疼。
他怕电池没电了。
尽管蔚蓝高级战场通讯器使用的是人类最高端的电池，但是，“万一我要在这里等很多年呢？很多，很多年……”
佩格芒特知道自己并没有进入宇宙深处。
当时大尖这批残余飞船逃离蓝星后，飞行时间并没有很久就集体着陆了，而且它们着陆的这个星球，有日夜更替。
甚至在感觉上，这里的日夜更替周期与蓝星十分相近。
“所以，不算太远，老子应该还在太阳系。”
已经来了半年多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分析和科学判断，佩格芒特目前认为这鬼地方应该是火星。
其做出判断的主要依据，基于他过往听过最多的星球名，除了月亮就是火星。
除此之外，太阳系九大还是八大行星，另外几个，佩格芒特都不太熟。
“这并不丢人，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和人类的超级英雄，我，佩格芒特，才不会像那些女孩一样去喜欢和研究星座学呢。”
“当然，我知道我最近可能水逆，逆了半年多了……”
“到底什么是水逆啊？**，用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好吧，星座学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反正这里应该不是月球。”
“因为按道理，月球上面应该插有一面米特利国旗才对。这事谁都别想蒙我，我小时候看过那张照片，我还记得……哈哈！”
一个人的对话，佩格芒特终于又一次成功将自己逗笑了。
大约是三个月前吧，某一天，佩格芒特突然从睡意朦胧中惊醒，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除了那一句），更没有笑过。
于是，为了避免因为太过孤独而出现什么精神或身体机能问题，他开始要求自己每天这样做。
他跟自己聊天，在驾驶舱里模仿搞笑电影的对白，甚至加上夸张的表情和滑稽的动作……
“**，我的笑点最近好像越来越高了。”在今天之前，已经有连续好几天，佩格没能成功让自己发笑了，“不过今天这个，真是一个很不错的笑话。”
没有绝望，也没有沮丧，佩格芒特站起来，走到一面舱壁前，将右眼贴上去。
这里有一道他用很长时间才凿透的缝隙。缝隙不大，但是可以让佩格芒特更及时地听到外面可能出现的声音，看到外部空间的光暗变化。
火星的天，快黑了。
“该出门侦察和捕猎了。”
佩格芒特将一边耳朵贴在舱壁缝隙上，保持警惕，然后快速更换了装置金属匣里的源能块。
“看来我得更节约一些了。”数了数身上剩下的不到二十块浓缩源能块，佩格芒特小小的郁闷了一下。
其实这里最不缺的大概就是源能，大尖的飞船里有的是，但是，那些全都是金属块。
而佩格芒特，没有提炼设备，也并不知道韩青禹其实可以直接吸收金属块，并倒灌源能。
…………
“检查武器。”
“没有问题。”
“检查装置……”
熟悉的战前准备环节，口令在遥远的火星响起。
其实在蓝星的时候，佩格芒特并不是一个会老实按照装置操作手册进行战前准备的士兵，但是在这里，他就像是一个刚穿甲的新兵一样，每次都严格执行所有战前准备程序。
因为在这里，他只有一个人。
而着陆在这颗星球的大尖，很可能规模上万，其中红肩的数量至少也在200具以上。还可能有一些一直藏着，准备搞他。
“这些该死的外星人。”
“……等等，好像在这里我也是外星人。”
火星上的两拨外星人（一群和一只），从一开始就是互相知道对方存在的。在飞船着陆的最初阶段，双方曾以彻底消灭对方为目的，大规模激烈火拼过几次。
最终，大尖群发现：它们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没有可能杀死这个有着粉色毛发的奇怪人类。
他很强，单体战斗力冠绝火星，无尖能敌，而且一旦发现自己有可能陷入全面包围，就会跑。
他跑得非常快，突破力极强，这让围困和消耗战术也无从实现。
同样的，佩格芒特也在那几次战斗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
第一他的源能储备不够；第二，虽然单体战力无敌，但是因为人类在防御力上的严重不足，一旦红肩群集结规模过大，他陷入围困后一样有生命危险；第三，要是太快杀完了，大尖尸体烂光了，他接下去很可能会饿死在这。
于是，在最初的几次决战后，这两拨外星人就这样，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边不时战斗，一边共存了下来。
“测试启动。”
战前准备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出发前的装置启动测试，佩格芒特从舱壁边离开，不知第几次站在了这艘大尖母舰的驾驶台前。
测试启动是需要源能激发的，这很浪费，但是必须要做，所以佩格芒特每次都会同时进行另一件事：尝试启动这艘大尖飞船。
这玩意要是能开走，佩格芒特早就开一艘自己回蓝星了。
佩格芒特会开源能飞船，蔚蓝的高级战斗人员几乎每个人都会，只是水平有高有低而已。但是，那只局限于人类改造过或自己建造的源能飞船，并不包括大尖的。
截止佩格芒特离开蓝星的时候，人类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直接驾驶大尖的飞船。
至于说怎么改造……“抱歉，我只是人类前四的高手而已，我并不是一名源能科学家。”
大尖飞船的驾驶台，不只没有操纵杆，而且连一颗按钮都没有。
根据蔚蓝科研部门的说法，它们似乎是依靠某种特殊频率的源能波动，与飞船动力系统进行连接，然后启动和驾驶它的。
而人类，始终也没有找到这种特殊波动频率。
“嗡！”源能装置启动，蓝光闪烁。
“起飞……算了。”
毫无意外，佩格再一次失败了。
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关系，所以，没有人可以告诉佩格芒特，这种失败其实可能是一种幸运。
要是他真的把飞船启动起来了，他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几率，会因为不认识回去的路线，真的独自去往宇宙深处……
“好吧，出发。”带着少许郁闷，佩格芒特关闭了装置，只依靠身体本身的运动能力，离开早已经没有一具大尖的t型母舰。
弓着身体，如一只敏捷而无声的猫，进入夜色下的火星地表。
870.你让大尖很为难啊
佩格芒特如今居住的这艘大尖飞船，早就已经不是他最初搭乘开始宇宙漫游的那艘了。在最初阶段的激烈战斗中，因为持续被找到和围杀，他连续换过四艘飞船……这是第五艘，住了有快三个月了。
可能因为这艘t型母舰孤零零落在一片环形山谷里的关系吧，这次，大尖群一直都没有找到他。
“夜是战场，风暴的呼啸，便是你们的丧钟。”
为了节约源能，依然是装置关闭状态，佩格芒特一边在心里自己制造气氛和仪式感，一边谨慎而快速地在山石之间穿梭前进。
这并不是一条固定的路线，为了避免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佩格芒特几乎每次出动和归来，都会选择一条全新的路线。
为此，他总是不惜绕很远的路。
“还好来的是我啊，而不是溪流锋锐那个木头人，要不然，人类应该已经迷失在火星很久了。”
“其实另外那个以爱吃大尖著称的家伙，才是最应该来的。要是把我换成他就好了，这玩意大概只有他会觉得好吃。”
在没有另一个人的地方，突然想到某个人类，似乎也是有趣的。佩格芒特嘴角翘了一下，猫着腰的碎步奔跑中，突然俯身前扑，手掌在下方石头上轻拍一记，身形如一只飞跃的松鼠，轻盈落进一条隐蔽的山谷里。
今天，他将从这里出去，开始又一场悄无声息的猎杀。
…………
“他又出来了。”
“嗯。”
这颗星球没有别的人类了，所以，这是两具红肩之间的对话。当然，它们用的是大尖文明的语言。
此时此刻，它们就站在山谷上方的山梁上，于漆黑的夜色中，一直清清楚楚地看着佩格芒特一路左闪右壁，左蹿右跃。
通常，在人类过往的认知里，大尖族群好像是没有喜怒哀乐的，至少它们很少有情绪反应表现出来，但是此刻的这两具红肩，明显有着深刻的哀伤和无奈。
甚至还有愤怒。
“该死的，这个愚蠢的人类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学会驾驶我们的飞船吗？走啊，你走啊！离开这里！”一具红肩说。
“要是我们会人类的语言就好了。”然后另一具红肩说。
如果可以沟通，火星上的红肩们，会立即无条件告诉佩格芒特飞船的驾驶办法，欢送他离开。
然而它们不能。
所以这样的日子还在持续，它们不得不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个愚蠢的人类，出来偷袭猎杀他们的战士，并因为害怕自己刚刚制定的重要计划被他发现和破坏，而焦躁不安。
红肩并不足够聪明。
所以，在之前的几个月里，它们始终都在纠结思考一些简单而不怎么关键的问题，比如：
怎么弄死这个人类？
弄不死了应该怎么办，还要继续与他决战吗？
为什么他好像也不再急于战斗？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不走……
他很喜欢吃我们吗？从那片冰雪大陆开始，人类开始以我们为食了？
他经常的自言自语，和那些奇怪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至于求援这件事，红肩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固定思维左右，它们哀叹于在蓝星最后时刻的失败，同时认定，以目前船队残余的资源规模，已经再也无法建立那样一个超级牵引场。
直到最近几天，它们才突然意识到，其实它们可以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建一个中型的牵引场，牵引一支族群军队来到这颗星球。
然后，由那支军队再建一个大型的牵引场，牵引过来一支更大的军队……这样，至最终获得足够的资源，重建一个超级牵引场，牵引族群的超级大军到来。
“他最近已经只挑我们这个等级的战士杀戮了，我们的战斗力，正在不断减少！”
因为愤怒，红肩拔出了蓝光柱剑，指向谷底佩格芒特的老巢，那艘t型飞船，说：
“要不，我们叫上所有的战士，今晚在这里再围杀他一次吧？”
“不！不会成功的，只会造成没有必要的损失。”另一具红肩表示反对，说：“既然没有绝对的把握，还是不要再去招惹他了，否则，他又要换飞船……”
佩格芒特每次被发现就会换一艘飞船，而他每次更换飞船的举动，都意味着某一批大尖的死，以及那艘船上所有物资资源的损失。
虽然金属块对他暂时没用，但是搬，但凡有机会佩格芒特还是会搬走的。
“而且，在他寻找下一艘飞船的过程，万一被他发现我们刚开始建造的牵引场呢？我们确定能阻止他吗？”红肩继续说。
“也是，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把牵引场建得离这片区域更远一些呢？”
“因为我们的飞船，全都降落在这片区域，大规模的物资搬运并不轻松，而且很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为什么要搬运，我们可以直接让飞船起飞啊！”
“……对哦，我们可以起飞！”
“是啊，让我们突然集体起飞，把他独自扔在这颗星球，反正它也不会驾驶我们的飞船，不是么？”
“是的。”
“让我们去寻找另一颗星球，建立牵引场吧。”
“没错！”兴奋的红肩突然间顿了顿，“可是，我们能够确保，在找到下一颗可以降落的星球后，依然拥有足够的资源，去建立一座中型牵引场吗？毕竟因为之前的损坏，我们能够再次起飞的飞船，已经不够多了。”
“这个……不知道。”另一具红肩也懵了，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哎，他消失了。”
…………
火星，两个小时后的夜，一片漆黑。
这是一片同时停有超过十艘大尖飞船的山坡区域，包括一艘母舰，四艘中型战舰以及数量更多的小型飞船。
零散或成群的大尖在飞船间游走，穿梭，看起来漫无目的，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群蠢货。”佩格芒特整个趴在高处的一个石坑里，一边谨慎观察，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刀锋。
他在等待时机进入那片区域，不用源能。
然后，在里面埋伏起来，耐心等待一场风暴……最终在风暴的呼啸声，短暂开启一下装置，搞定一具红肩，带走，消失在火星夜晚的漫天沙尘里。
“他又来了，在高处。”不远处，大尖母舰的侧面，一具红肩仰着头说。
“看到了。”另一具说。
“怎么办？在这里组织起来攻击他吗？”
“不，我们没有能力杀死他。一致的意见早已取得，我们接下来只会在他发现牵引场的情况下，与他决战。尝试杀死他，或至少阻止他。”
“好吧……他下来了，怎么办？”红肩的视线中，一抹粉色，刚从高大岩石的侧面跃了下来，此刻，那个人类正趴在地面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前进。
“他过来了！消失在那边，泥土里。怎么办，既然不能战斗，我们呼喊，然后一起逃亡吗？”
“不！我们不能那样做！那样他会因为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以为不得不战斗……跳出来杀光我们的。然后他会带走他所能带走的一切。”
“那……”
“假装没看到他吧。”开口的红肩无奈转身走向舱门说：“然后等待看到底今夜不幸的是谁。”
“好吧。”留在外面的红肩回应，准备跟上。
“呼！”起风了。
风声中，“噗！”一柄死铁战刀，从背后洞穿了它的胸膛，同时，一块沉重的死铁，砸在它侧面脖颈处。
这具红肩站在原地，晃了晃。
“不会听到了吧？”佩格芒特藏在被攻击的红肩身后，目光从它腋下穿透，紧张盯着前方另一具红肩的反应。
“如果被发现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多耗费些源能块，把这个大尖群杀光了。”佩格芒特心里想着，手上战刀紧了紧。
“砰！砰！”红肩沉重的脚步，踩在死铁板上的响声。
它没发现。
前方那具红肩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船舱，随后，巨大的舱门开始缓缓关闭。
同时间，身前红肩庞大而沉重的躯体，向后缓缓倒下来。佩格芒特连忙用手撑住，以免它砸在地上，发出太大的响声。
“呼！”省下了，因为避免了一场消耗巨大的战斗，佩格芒特长出了一口气。
“呼！”又一阵火星风暴卷起。
漫天的泥土沙尘中，粉色人类弓身拖着红肩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处山脚。
871.一个人的战争（上）
红肩的身高在二米六到二米八之间，横身很宽，体重很大，而佩格芒特身高一米九，标准身材。当他在夜色下，弓身把红肩完全扛起来走，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被遮盖。
孤独的大尖猎杀者要回巢了，一路上松软的沙土被军靴踩出一个个深坑，又很快被风抚平。
距离蓝星5500万至4亿公里，这里是火星，人类与大尖两大族群持续百年的生死战争，仍在延续。
如果我们把目前蓝星南极洲正在进行的新兵试炼，完全归类为实战训练，那么现在，全人类实际就只有一个人，还在与强大的异族军队进行战斗。
他叫达里奥.佩格芒特。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这颗星球，即是他一个人的文明战场。
因为舍不得源能块，佩格芒特的归程，完全只依靠身体的力量扛着红肩前进，但是即便这样，他在环形山地间奔跑起伏的身影，看起来依然敏捷而有力。
“他回来了。”
山梁高处的两具红肩迅速伏低了身体，如人类的匍匐一般，趴在山梁后方继续观察。
作为一个一直被武力文明统治，秩序森严而残酷的族群，它们通常并不会因为其他大尖的死亡而哀伤，但是这一刻，看着低处山地，那具“仿佛卡壳超人一样起伏的飞行红肩”，这两具红肩同时感到了恐惧、悲伤和愤怒。
“还记得吗？在我们的先锋军队出发的时候，贵族们曾说，人类只是一个渺小而脆弱的族群，只要我们抵达，就可以轻松将它们从宇宙文明中抹去。”
“是的，我记得。”
“但是戴呃死了！两位尊贵的贵族大人，都死了，死在那颗蓝色星球，人类强者的手里。而我们，如今正在被其中一个人类肆意地蹂躏。”
“这个族群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们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成长。”
“是的。而我们，回不去了。我曾听闻贵族大人们的议论，说，当我们启程，整个族群与文明都不再有回家的路。”
“……愿普嗒尔与弥望早日降临，尽快结束这一切。”说话间，那具红肩贴着地面回头遥望了一眼。
在那个方向，视线之外，有一座倾尽一切的中型牵引场，正在小心翼翼地建设中。那即是它们这支军队，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愿弥望可以给这个人类最残忍的制裁。”另一具红肩注视着下方山谷说。
在他说话的同时，佩格芒特扛着红肩的身影，正好一跃消失在t型母舰的侧面。
…………
大尖母舰当然也是有门的，佩格芒特当初杀进这艘母舰的时候，舱门处于开启状态，等到他清理完里面的大尖，准备把这里当作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关闭舱门。
人类的天性，总是很难在开着大门的地方安心休息。
所以，舱门必须封上，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
可是母舰很重，不好推动，真要慢慢去挪，肯定也会消耗大量源能。最终佩格芒特采用了一种很古朴的方法，在舰身下方挖地，通过重力倾斜，让母舰自行移动，将舱门开启的部分近乎完整地抵在了山壁上，只留下一个位于高处进出口。
“砰！”红肩沉重的躯体从高处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舰舱地面的死铁板上。
上方洞口太小，它几乎被挤扁了。
跟着，佩格芒特也跳下来，落地后，俯身抱起红肩的一条手臂，开始拖动它。
“嗤啦……当、当、当、当、当……”红肩沉重的身体摩擦着地面死铁，它身上的铠甲，也在与死铁舱板相互摩擦。
“砰……砰…砰……”红肩的沉重而巨大的头颅，不时弹起然后一下一下嗑向地面。
大尖文明的审美追求似乎不高，它们也没有强迫症，它们的飞船地板多数都坑坑洼洼，就像是有人只凭手工随意捏成的。
同时，与人类舰船内部喜欢区隔成多个空间不同，大尖飞船本身大多仅仅区隔驾驶舱一个部分，剩下全部都是一个完整的空间。
母舰船舱空间巨大，佩格芒特拖着红肩走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将它拖进驾驶舱。
十分钟，也许更久一些。
佩格芒特在这里早已经失去对时间的精确把握，他靠坐在一把用石块凿成的尊贵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右手随意地拎着战刀晃动，似乎在观察等待什么。
“嚓。”死铁轻微的摩擦声响起，在这个空荡荡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还没死。”佩格芒特说了一遍，见红肩没有反应，一边俯身拿刀面去拍它，一边又说了一遍。
这感觉就好像红肩只是没听清楚，而不是压根听不懂。
“嗷，嗷，嗷嘶。”是嘶嚎，但是声音发出来很小，红肩虚弱的扭头，看向佩格芒特，然后就这样看着。
罕见的人尖相对的场面，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对话的机会。
“唉！早知道当初就好好上课了。”佩格芒特在心里懊恼了一下，想当初，他也是参加了大尖文明语言培训班的……
若是当时认真点儿听课，现在虽然也不可能全部理解，至少可以知道个别大尖所说音节的意思。
佩格芒特也没有大尖语言模拟器。
他连听都没学好，说就更不用提了，当初培训班结业的时候，分发大尖文明语言模拟器，佩格芒特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人在无法对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放大声量，就好像这样，对方就能理解了似的，佩格芒特大动作挥舞着手臂，示意驾驶台说：“你教我开飞船，我放你走，怎么样？”
“你！教我开这玩意，我，不吃你！”
“放心，蓝星人说话算话。”
他一边走动，一边对着红肩用力吼出每一个字。
“呜，嗡……嗯。”一段人类声带无法发出的音节，从红肩的头部，通过共振传出。
它在说话，以一种无比激动的情绪在说话……刚才这个粉色人类的一通操作，它虽然没有听懂，可是突然间的一个顿悟，它看懂了。
看懂的部分，不是佩格芒特说不杀它，放它走，而是他想学习驾驶飞船离开，他真的想离开。
“好的，我教你，这很简单，我马上教你。然后你快走吧，回家吧，祝你航程顺利，一路顺风。”
因为激动，红肩发声的同时，整个垂死的身体都在抽动。
“搞什么？！抽什么？！”
“你特么想干嘛？”
佩格芒特神情困惑了一下，拎刀站起来，居高临下说：“你特么到底能不能听懂啊？你不会是还想反抗吧，你挺，你挺个屁啊？！”
“好的，我教你，你听我说，你只需要对着它，连续四次……”
这个奇怪而愚蠢的人类，终于要走了，牵引场安全了，其他的大尖安全了……然后很快，我们的大军就会到来，等到那时，人类毁灭，他才会知道自己曾经做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红肩保持着激动和喜悦，努力尝试将上半身挺起来，以便自己可以侧转，更明确地示意驾驶台。
“咔，咔……”它像一只叩头虫一样，一下一下努力运动着脖子和脑袋，想要借此带动身体弹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它几乎就要做到了。
但是，“啪！砰！”
佩格芒特一刀面，又把它拍下去了。
红肩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死铁板上。
“干你xxx，给老子老实点。再乱动就直接砍了你，免得还要浪费老子的源能块。”佩格芒特说完无奈和郁闷了一下，“跟这种愚蠢的生物真的是无法沟通啊。”
“跟这个愚蠢的人类，真的是完全无法沟通啊！”
红肩的生命已经十分虚弱了，它躺了十几秒没动，通过思考，终于明白自己的发声完全没有意义。
那么，我能怎么办呢？
可能在t型母舰驾驶室里垂死挣扎的这段时间，就是这具红肩尖生最聪明的时刻，它想到了：既然无法沟通，我可以直接演示给他看啊！只要他观察模仿我的波动频率，启动次数……
“嗡！”垂死的红肩启动了身体源能。
有些微弱但是依然可见的红蓝色的光，从它两边胸膛处呈现出来，同时，源能波动出现。
“做到了。”第一次源能波动，联系建立。
驾驶台暂时没有反应……只要再三次就可以了。
872.一个人的战争（中）
驾驶室的光线很弱，以至于红肩垂死的源能激发，红蓝色透体的光芒变得清晰和夺目，在佩格芒特看来，这光有些刺眼，像是一种挑衅。
“源能激发？卧槽！”
米特利的天才说了一句标准的华系亚语，这并不奇怪，因为在源能战争时代，这世界几乎每个人都会几句华系亚脏话和俗语。
“你特么的挺倔强啊？要不是不想浪费源能块，老子直接一刀……”
作为火星第一高手，佩格芒特开始有些恼火了。
但是，“嗡！”就在他的威胁声中，又一次源能激发。
红肩垂死的信念，在激励着它：“为了种族，为了神圣的炎朽文明，一定要送这个傻x人类离开，回家。”
而后，种族的大军就可以按照它们计划的那样，最终安全的降临，“不能再给人类太多时间了，一切都将很快结束于普嗒尔和弥望的刀锋之下。”
“还来？！嫌命长是不是？”
佩格芒特本身，其实是不想砍它的，在红肩依然能进行源能激发的情况下，只凭身体力量的出手，并不能直接洞穿它致命处的铠甲……不想浪费源能，佩格芒特本想等它自己慢慢死去。
可是这玩意它，竟然还想还手？！
“嗡！“第三声了。
源能波动在空气里，再一次如水纹荡开。
“唉！”红蓝色的光芒映在脸上，光影斑驳中，佩格芒特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他讨厌这个戏码，“在这场战争中宁死不屈的明明是我们人类好么，你跟我这演你祖母呢？！”
而且，三次了。
蓝星的古老文明华系亚有这样一句古语，叫做事不过三。在他们的逻辑里，“三”似乎是针对某些错误、挑衅行为的一个禁制极限数字。
比如沉默到三就是默认和不服，数到三就要干你……
但是，大尖文明显然不存在类似的古训，否则它们也不会把连接飞船动力系统的源能激发次数，设定为4次。
“最后一次，马上就要成功了。”
第四次源能激发，红肩拼上了最后的生命能量，一边努力启动，一边挣扎着扭头想去看佩格芒特。
“学会了吧？”红肩想着，如果可以交流对话，它此刻甚至准备表现得善意和友好一些，“人类，你现在可以……#￥￥#**”
“呼！”破风声短促而尖锐。
一抹蓝光，映在那个人类背后的舱壁上，他的手上刀锋幽亮，带着快速划破空气的虚影，迎着它的目光斩下来。
这一瞬间，红蓝色的光芒刚从它的肋部开始涌起……
“欻！”
灭了。
一刀两断。
结束了。
……怎么偏偏就是4次呢？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字。如果是三次，刚才飞船就已经启动了，佩格芒特再怎么不理解，也不可能不去注意和思考。
但是，就是这1次之差。
“浪费源能块老子也要砍你！”佩格芒特收刀，关闭装置，消气的同时有些心疼和懊恼。
“老子好心想当你是智慧生物，你特么的非要当食物。”
“老子只是想走而已啊？不让是吧？好的，那我不走了，留下来一只一只宰光你们再说。”
等我宰光你们……蔚蓝的历史，将来会怎么记录这一战呢？比如火星大捷，佩格芒特的星球大战……等等，刚才飞船是不是稍微震动了一下？
身体的记忆先给出了讯息，佩格芒特凝神回忆，似乎刚才，在自己启动源能出手的时候，整艘t型母舰确实有一个轻微的震颤。
敌袭？
佩格芒特连忙走在舱壁边，贴在缝隙上观察了一会儿……但是，外面并没有任何动静。
大概是底下的沙土太松软了吧，一刀就塌了。
这么想着，放了心，佩格芒特转身回到了红肩的尸体边，蹲下来，像剥一只螃蟹一样将它身上的死铁铠甲剥开……
“溪流锋锐那个混账到底是怎么吃这玩意的啊？”
“这，死了就是一团烂肉啊，总共也就这么两块地方勉强可以下咽。”
一边嫌弃着，一边，佩格芒特依然切了一小块硬肉，皱眉闭眼塞进嘴里。
作为一个人类，他觉得自己需要吃东西，哪怕是全人类前四的高手，也不可能持续太久不进食。
“呕！”
因为恶心，佩格芒特把肉吐出来了，整个人蹲在地上，一直吐到没有任何东西可吐。
这不是第一次……
“似乎已经很久，我没有真正吃下过什么了……我好像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了。”佩格芒特疲倦地靠坐在舱壁边，有些惆怅和担心地这样想着。
当他认为自己会因为缺乏食物而变得虚弱……
佩格芒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了。
当然，他暂时并不认为自己会虚弱至死，他只是人生中第一次这样清晰和明确的，感觉到了孤独和无助。
透过舱壁上很小的缝隙，佩格芒特仰头看到了一片很大的星空，他猜想那其中也许有一颗是蓝星。
那是人类的家园，他的家园。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
“我是佩格芒特。”
“听到请回答……”
这个通话器，它，不会是坏了吧？
…………
蓝星，蔚蓝，华系亚。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总部。
这几年，沈风廷的身影变得愈加苍老了，作为曾经华系亚方面军第九军的军长，老人如今更响亮和为人所知的形象，是溪流锋锐沈宜秀少尉（人间铁甲）的亲爷爷。
作为一名军人，沈风廷已经退役许多年了，而他现在要去看望的那个家伙，比他更老，但是一直没有退役。
只不过，这个世界现在正在传说，他可能已经死了。
当然沈风廷丝毫不觉得他会就这样死去，否则他也不会来了。
“嗒，嗒……嗒。”军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响声，突然停住了。
年轻的上尉站在一处农家院外，示意那扇爬了南瓜藤的篱笆门，说：“我的权限就到这里，老军长请自行进去吧，军团长就在里面。”
“好的。”沈风廷点了点头，推开篱笆门。
上尉在他身后转身远去。
穿过院子，沈风廷停在两扇木门前……敲门没有回应，他犹豫了一下，试着双手去推。
“吱呀！”虚掩的木门直接被推开了。
“卧槽，你搞什么东西？！”抬头第一眼，沈风廷忍不住直接嚷了出来。
873.参谋长的迷信
刚才来的路上，沈风廷想过陈不饿可能因为太过虚弱躺在床上，也想过他可能其实完全没事，活蹦乱跳，但是眼前的一幕：
正对大门，屋里靠着屏风墙一气儿摆了四张大方桌，四张桌子构成一个底座平台，上方居中又一张矮方桌。
矮桌有些旧了，看起来像是当年曾被带去过喜朗峰顶，抽屉里放置斩红刀的那张。
此刻，矮方桌上盘腿坐着一个人。人的左右两侧，各垒着三把竹椅子，搭成阶梯状。
每张椅子上都立着一根正在燃烧的大红烛。
然后，是人身前低处的方桌上，一排儿用青瓷盘装的水果茶点，以及当中一个填了泥土的大海碗，碗里插着三炷香，正红红冒着烟气。
“这是人间无敌当得太久，当出成佛成神的幻想了？！你大爷的蔚蓝不是一直说源能是科学吗？”
“总不会他就是这么成的天下第一吧？”
“等等，难道这其实是类似诸葛孔明用七星阵借命的某种古代阵法？”作为一个老辈人，沈风廷对于最后这条猜想，反而是有几分信的。
毕竟当年陈不饿独往天外的那一战，他也是知情者之一，按说这老家伙当年就应该已经死了。
他既然能活下来，有些玄奇古怪的隐秘，也实属正常。
“老陈，老陈？”这样想着，沈风廷开口就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连嗓门都不敢放开来。
可能因为声音小了，案上人间无敌依然闭目端坐，没有反应。
“不会是要我先给你拜拜才行吧？”沈风廷说着，脚跟就并起来了，看样子像是真要燃上三炷香拜下去。
“咳，我动不了。”有些沉闷和无奈的声音，终于从桌案上传来。
沈风廷抬头看去时，陈不饿已经睁了眼睛，只是视线似乎有意避开他。
“那你这……”沈风廷心说你动不了，跟你搞这种排场有什么关系，“所以，你是怎么把自己供起来的啊？”
“还有，你不呛吗？”沈风廷示意大海碗里的三炷香说。
“滚蛋！”动不了的人间无敌待人依然不礼貌，冷静骂完这一句后，顿了顿，猛地一下气恼起来，“这不是我自己弄的……徐晓红那个老匹夫说，天天跟这看我像个植物人似的，太无聊了。”
“所以他就给你端上面去供起来了？”
“……嗯。”没好气的一声。
“那你感觉好点没？”
“滚！”
人间无敌的骂声中，并没有人滚出去，反而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从侧面墙根经过院子踏进门来。
“老沈来了？”徐晓红面上一如既往的和善微笑，把手上燃着的三炷香先递过去说：“我猜你来肯定是有事相求，来，先拜拜正主，再说什么事。”
这，要拜吗？沈风廷犹豫愣了一下。
“你别这样啊，老沈，别听他瞎咧咧，别。”案上的某位人间无敌，突然间就不狂了，改而弱弱地求道。
“既然人间无敌陈不饿都开口求我了，那我……得拜啊。”沈风廷倒也没有别的道理，只是因为相信徐晓红，就决定按他说的做了，毕竟这样做本身还挺好玩的。
认认真真的持香三拜，再把香插在大海碗里，沈风廷做完这些，退了两步抬头，锁了眉头说：“老陈，咱不开玩笑了，这回无论如何你得帮忙把我孙女保下来啊，她这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又刚从铁甲里脱身出来……”
沈宜秀还活着，而且从铁甲里出来了，这事在场三人自然都是知道的，就像他们都知道，沈宜秀如今是ne和尼科拉势在必得的目标。
“沈少尉，她不是已经回溪流锋锐了么？”徐晓红在旁问了一句。
“是啊，但是这阵子不是听说蔚蓝总部揪出一个雪莲卧底，级别高到在议事会主席团里吗？所以，我怕秀秀这事，已经被ne那边知道了……我想让秀秀来这里躲避。”
最后一句话，沈风廷事先想得非常明确，按计划他今天就是赖也要把这事赖成，但是此刻，他说得并不是那么笃定。
而且说话的同时，沈风廷用了一种犹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案上的某人。
“看我干嘛？你让他们来啊。”陈不饿没好气道，他说的不是她，而是他们，喘口气接着道：“正好老子也想他们过来保护我呢。”
“……”沈风廷心说完了，陈不饿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他的身体情况，大体确实如外面传言的那样，已经油尽灯枯。
否则这个倔强而自负的蛮老头，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软话。
“废了，不自量力，强行出手……变成这样了。”徐晓红在旁补了一句，说得倒是很轻松的样子，但是他回转时的眼神，看在沈风廷眼里并不轻松。
南极极点的那一刀，陈不饿不该在生命低谷强行出手。当时战况依照徐晓红和蔚蓝元老会的判断，ne加上那几百人，是有机会拼死那具重伤的普嗒尔的。所以不管是站在个人的立场，还是全人类的立场，老头都不应该那样去做。至少，他不应该那么着急就决定出手。
但是，陈不饿若不那样去做，不直接出手帮忙，而是如蔚蓝元老会所期待的那样，选择等等看……那些人就都会死。
现场韩青禹会死，花碧楦会死，沈宜秀会死，吴恤会死，贺堂堂会死，叶简会死……蔚蓝所有登船将领，全部都会死。
也许只有ne，有一点机会可以活下来。
陈不饿最终选择了直接出手。人间无敌近四十年来的第一次败阵，一刀过后，即被普嗒尔从高空直线劈了下来。
但是，普嗒尔死了，全身千百处伤口，谁也不知到底哪一刀才最关键。
至于当时空中那些人，他们多数都活了下来。
同时，人间无敌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便是那一战，已经无法改变的结果……至于其中的得失与对错，时至今时今日，依然谁都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因为……
“放心吧，ne和那个鬼东西，若真能从现在的溪流锋锐把人抢走，那你让她在我这里，也一样好不到哪去。”
陈不饿说话的语气依然不算好。
但是，沈风廷听完，立即有些激动起来，“你是说？”
“我和陈仙……”徐晓红帮忙答道。
“陈仙？”沈风廷是燕京人，发音不自觉带了个“儿”的尾音，听得现场某个人肝都快炸了。
“就是他。”徐晓红抬手指了指烟火缭绕中的那个人，说：“他说现在的韩青禹，未必不能和ne正面一战。毕竟之前那一战，ne和那东西也一样伤了，而溪流锋锐并不是韩青禹孤军作战。”
“好！那就好，那就好！”沈风廷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安下心来，激动过后转头再看一眼陈不饿，懊悔说：“那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刚才就不拜了。”
“哈哈哈哈哈……”
“滚！都滚出去。”
“行行行，那你……”沈风廷原是想按着气氛继续闹他两句的，但是话说一半顿住了，不自觉换了语气，有些僵硬说：“就算废了也没事，你别死了。”
…………
沈风廷离开的时候，是徐晓红亲自送到了外面。
作为唯一目击军团下辖第九军曾经的军长，陈不饿和徐晓红的老部下，沈风廷一路犹豫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参谋长，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什么？哦，你说把他供起来是吧？”徐晓红笑了笑说：“就是你看到的情况啊，我这闲得无聊，又难得有机会整他。”
“我不信。”沈风廷坚决地摇头，依照他对徐晓红的认知和了解，参谋长这么做，绝对有深意。
“话说，这该不会是什么续命借命的古阵法吧？”他凑近了，小心谨慎地问道。
“不是啊。”徐晓红说：“不过要是真有这样的阵法，不管真假，我都会试一试。”
“嗯？”沈风廷一下有些听不懂了。
“我没办法了，老沈。”徐晓红说。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语气也普通，但是沈风廷听到后，当场定住了。因为这确定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听到徐晓红说他没办法了，蔚蓝华系亚唯一目击军团四十年运筹帷幄的总参谋长，说他遇到一件事，没办法了。
这件事，就是陈不饿的生与死。
别看陈老头刚才骂起人来还算中气十足，其实他的生死大考，但凡一点意志松懈，一个念头不够坚定，便结束了。
“那参谋长也不至于……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可是有文化的大才子。”即便是这样，沈风廷依然不信，这是徐晓红会做，会信，会寄托的事。
“哈哈哈哈……可能我也老了吧。不是有人说过么，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办法的底限是迷信。”徐晓红顿了顿说：“我决定迷信了。”
在这个国家有一些被称为迷信的古老传统，其实一直没有彻底消失，尤其是在偏远地区和老人们当中。几个月前，当陈不饿重伤垂死，甚至是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出，在这片土地上，几乎一夜之间，有无数他的长生牌位被立了起来……
立牌者，有本就信这个的，也有原本不信的。
“我跟他说了这事，时时提醒……说那些人间香火和信仰，他得接着。”徐晓红说着笑起来，只是笑没几下，便不自觉地沉默了。
874.一个人的战争（下）
就是因为谁都没办法了。
巍巍擎天之柱将倾，纵世有万千手，无一手可扶撑。他是人间无敌者……人间无药，无人可医。
这是徐晓红的迷信，也是天下人的迷信。
亦或者，参谋长本身其实不是迷信，他只是借这样一种戏谑地方式，残忍地提醒自己的老伙计：
“你还不能死。这人间，还不能，不许陈不饿死。”
这个人间无敌的华系亚倔强老农，已经支撑了这个世界超过四十年，如今眼看着，他就要撑不起了。
这件事，陈不饿自己比别人更清楚，所以，才会有去年南极极点那本不应该的一刀。那一刀劈出的原由不是情分，一个种族希望在肩的人，其实顾不得那么多私人情分，那是他对人类未来的下注。
如果说，以前，人类命运终局的砝码，其实一直都只在陈不饿一个人的身上，那么现在，伴随着那个蔚蓝历史学家们口中“新炎朽时代”的终于到来……老头自己，先做了抉择。
然而，赌定……他却还不能离手。
“但愿，他能给这世界再多一些时间吧，也希望命运，能再多给这世界一些时间。”
徐晓红想罢回转，随手关了院门，房门，又在某人的香火神案前置了一张矮桌。
桌面上温酒、小菜。
“啧。”抬手敬“神”，一杯自酿的热米酒下肚，徐晓红得意笑了笑，“嗒”一声搁下杯子，说：
“陈仙保佑，世间七月无事了。”
“哦，不对，我这突然想到，其实可能叫你饱神更恰当。”
徐晓红说到这里的时候，案上神佛也发怒，鼻孔里出气，呼哧呼哧像是风箱催着火星。
但是参谋长不理，又倒了一杯酒，继续说：
“你看你这个名字，大约父母当年寄望与祈愿，不过想你能吃饱饭而已，偏你吃饱了没事做，要来做这人间无敌。”
…………
去年南极极点一战之后，蔚蓝表面看起来繁荣鼎盛，希望与生机蓬勃，但事实，整个人类世界，都处于一个极端虚弱和危险的状态。
之后的这段时间，莫说是弥望和大尖主力，就是再来一具普嗒尔，人类绝不可能再有抵御的能力。
时间面前，种群存亡，几乎只能寄托于命运的眷顾。
命运似乎终究还是眷顾了人类。
南极一战后，这个世界已经持续七个月，没有遭到任何直接侵犯和威胁了。而属于未来希望的新世代的天才们，正在以过往难以想象的程度快速成长。
当一批又一批炎朽继承者被发现、培养，如果人类能够找到遗骨……
然而，蔚蓝和全世界的高手们，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将蓝星他们所能到达的几乎每个地方都翻遍了。
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被命运眷顾着的，安然无事的时间，又两个月。
两个月时间，已经足够蔚蓝来的杨联络官，在溪流锋锐建立起来自己鲜明的个人形象了，具体来说就是：
【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你们说，这个蔚蓝的杨联络官怎么跟一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啊？明明也不胖，偏偏那么能吃！”
伙房里，年轻的小厨师一边切菜带看汤，一边气鼓鼓地抱怨。
他心里想不通啊，一个蔚蓝来的人而已，溪流锋锐什么时候这么待见过蔚蓝的人了，见她贪吃，还专门安排一组人每天换着法儿给她做午晚两大桌子菜，就连早饭都是每天十几个样式任选。
“是啊。”一旁颠着锅的老师傅也不淡定，仰头叹口气说：“关键这小姑娘脸皮还厚，还自来熟。呵呵，她竟然点菜，而且是每天换着法儿点。”
“华系亚各大菜系，外加法兰西、意大利、墨西哥、土耳其……她这都已经轮了差不多有两遍了。”
“嗯，可不是嘛，所以昨天晚饭收桌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什么，你们知道吗？”
“什么？”
“她问我满汉全席，咱们能不能做。”
“……哎哟，我可去她大爷的吧！咱这可是溪流锋锐，天下最强军团的伙房，她以为是天下第一的酒楼吗？！”
炒勺愤怒地敲击着锅底，满厨房的厨师们嘴里骂着，抬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处的一片训练场。
那里，某位臭不要脸的蔚蓝联络官，正在准备和小王爷切磋呢。
这位杨少将，一早听说是超级战力，刚来的时候吧，心气也确实高，第一个切磋对象挑的就是青少校。
后来，换成了吴恤。
再是贺堂堂，西奥尔多……溪流锋锐的其他超级战力。
“今天终于脸都不要了。”
“是啊，改欺负顶级了。”
“小王爷加油，加油啊！打败那个假超级……”伙房里愤懑的厨师们喊着，外面溪流锋锐观战的战士们，也一样喊着。
群情沸腾中，小王爷一身武装，谨慎不安往韩青禹身边凑了凑，“青子。”
“嗯？”韩青禹偏头。
“她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谁都打不过？”小王爷有些疑心并担心说：“总不会是故意示弱，憋着劲专门想收拾我吧？按说我以前欺负她也没你们多啊。”
“那也是不少的。”韩青禹这话还没答完呢。
“不是。”难得一次，吴恤主动接了话。
吴恤可太可信了，小王爷连忙转过去问：“那她……”
“她怕刀。”吴恤说。
“怕刀？！”
“嗯，因为没有铁甲了。其实她一直没有用自己的身体，面对过刀锋和战斗。”韩青禹说着，眼神若有所思的样子。
“了解了……杀！”小王爷前半句微笑嘀咕，后半句突然一下凶猛无畏起来，伴随着喊杀声，源能激荡，挥刀向前冲去。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打赢过谁了。
…………
“杀！”火星战场，佩格芒特在一声勇猛的嘶吼声中，奋力冲出了一个上千具大尖的包围圈，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而去。
在这里，跑，哪怕是自认人类前四的佩格芒特，遇敌撒腿就跑，一点都不会丢人，因为压根不会有人看见。
“而且我现在真的太虚弱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大尖群的围堵和追杀，佩格芒特一边继续跑着，一边想着，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除了最开始那四个月外，好像有快五个月了吧，这群愚蠢的家伙，再没有像这样围杀过我了。”
“而且它们的战意这么坚决。”
“还有，它们今天是怎么做到，一下集结这么多大尖的？”
佩格芒特停下来，站在一座矮山的山脊上，眼神疑惑扭头回望，“该不会是那边有什么不能被我发现的东西吧？”
这是一片佩格芒特之前没有来过的区域。没来的原因：
第一，因为它距离佩格芒特的老窝太远了；第二，是因为他的老窝周边，一直都不缺狩猎场。
而佩格今天之所以会跑来这边，是因为：
经过两个月科学的思考和分析，他终于认定自己的通话器应该没坏（因为如果拆了去检查它有没有坏，肯定就装不回去了，所以佩格芒特只能判定它没坏。）
既然通话器没坏，那么佩格芒特就只能怀疑，可能是自己一直待的那片区域，有什么东西干扰了通讯讯号。
于是，他决定换个地方试试……
结果，他人刚到这一带，还没开始呼叫呢，就被突然出现的大尖群围上了。为了节约源能块，佩格芒特没有恋战，选择了直接突围。
但是现在……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等天黑吧。”
在蓝星目前全球通用的，最新版小学《源能世界常识》中，有这样一段话：大尖的视力，并不受黑暗的影响，所以不管战斗发生在白天还是黑夜，对它们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佩格芒特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不用懂那些小学生才懂的东西。
875.被迫发现
火星的绝大部分地方都如荒漠戈壁，亿万年风化的山石、土壤，让它拥有自身独特的壮丽景色。
这是一片似乎没有边际的平原，只偶尔有一些坡度和几座不算高的石山，阻挡着视线。
当然这并不重要，因为是等到入夜才行动的关系，佩格芒特实际也看不了多远。
他现在这个异世界的夜晚，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奔跑。
说起来，米特利人阿姆斯特朗当年在月球表面其实没走几步，而佩格芒特，这几个月已经在火星表面留下百万甚至千万个脚印了。每一个脚印，分别都是人类在火星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颂！”源能装置的轰响声中，一道身影陡然化身如电，在一个由数百具大尖组成的战斗集群边缘，如回旋镖一样弧线而来，弧线而走。
“差点又撞上了。草！这些傻x大尖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逮我一逮一个准啊？”
佩格芒特一边摆脱追兵，一边困惑地思索。
他不解，是因为在之前几个月的夜袭过程，他几乎从未被发现，每次都顺利无比，而今天，情况突然之间变得完全不一样。
这已经是他今晚突然撞上的第六个大尖群了。
它们从黑暗中而来，守候在佩格芒特运动的轨迹上，照面就是疯了一样的集体狂攻……
还好，佩格芒特还可以跑。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大和不为人知的意外的话，他应该是目前这颗星球上速度最快的生物。
他甚至已经可以在非源能状态下，轻松跑赢黑甲大尖。
为了节约源能块，佩格芒特在没有遭遇大尖群的时候，只依靠身体的速度奔跑。他只在突然撞上大尖群的时候，才开启装置，进行转向和摆脱。
佩格不愿意陷入战斗，哪怕如今虚弱的他其实依然有能力轻松干翻这种几百具不同等级大尖混杂的大尖群，他也坚决不打。
因为这并不是今晚的目的，同时，战斗所需要消耗的源能块，也远比逃跑要多得多得多。佩格芒特剩下的源能块，已经越来越少了。
跑，跑，按着直觉不断转向，不断地跑……
已经持续超过四个小时的奔跑，除了不时撞上的大尖群外，就只有无尽的山石和土壤而已，佩格芒特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片被怀疑的区域，甚至连一艘到来时离队降落的大尖飞船都没有。
“哎，这特么是哪啊？”
人在广袤无边的平原上，总是容易迷失方向的，更何况这是在夜里，在一颗完全陌生的星球。
当佩格芒特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头猛地一紧，“草，我不会是在火星迷路了吧？糟了！”
“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溪流锋锐那群混蛋知道啊，不然我以后还怎么嘲讽那根木头？”
相比失去最后一点嘲讽溪流锋锐的理由，佩格芒特此刻一点都没去担心，自己会找不回去t型飞船。因为他的全付家当，包括通话器在内，今天全都带在身上。
反正都已经到外星球了，行李也不多，在哪安家还不都一样么？
实在不行挖个洞也能住。
问题在于，“老子不会已经跑到另一个半球去了吧？”
在佩格忙特看来，火星既然也是个球，那就应该跟蓝星一样，有着不同的半球和不同的面，“这要万一，我已经把自己跑丢很远，找不回去了，我以后吃什么去啊？”
“等等，这是什么？”
所幸今晚没有大风，佩格芒特很快酒在附近的地面上，发现了某个人留下的“前车之鉴”，一道人类急刹转向的痕迹。
鉴于火星并没有别人，那么，“这地方我应该来过。”
鉴于佩格芒特刚才四个多小时的奔跑，一直是按照直觉转向的，所以，“老子的直觉，就是个大圆圈？”
此时，这里已经没有大尖群了，身后也没有追兵，佩格芒特索性放慢了脚步，一边思考、移动，一边随意地四处瞎看。
“火星大不大啊？全翻一遍要多久？”
“等等，它比蓝星大还是小来着？”
“应该大，大很多。”佩格芒特判断火星更大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通常当人们说起外星的时候，总会在潜意识里觉得：“哇，外星啊，好厉害。”而厉害的东西，大部分都大。
“既然这样，我还继续找么？”
“继续找的话，应该往哪找？”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边突然再也没有大尖群出现，佩格芒特慢步走在夜色笼罩下的火星地表，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出来一种饭后遛弯的感觉，很悠然。
他不担心，也不着急了，因为以目前的状态和现实，他连下一步要往哪走和具体要找什么都不知道，担心和着急也没有用。
…………
与此同时，火星上的另一拨外星人，尤其是其中担负领导责任的红肩群，正处在一种紧张而决然的状态中。
“他发现了？”
“是的，要不然他不会在摆脱我们的小队后，再回到这里。”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呈现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是因为之前的印象，觉得我们已经不堪一击了吗？”
“也可能是在伪装，戴呃说过，人类是一个很擅长伪装的族群。他也许想以这样的状态，在我们的犹豫中，逐步接近牵引场，然后突然发动进攻。你们都知道的，他的速度很快。”
“那我们怎么办？他过来了。”
“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只能决一死战。”
“是的，绝不能让他靠近牵引场。”
历经两个多月隐秘而辛苦的建设，一座中型牵引场，眼看着就要完工了，只要这一次牵引能够带来一到两具戴呃，它们就可以确保进行下一次，再下一次牵引……一直到弥望和它的舰队降临。
…………
“嗖……轰！”
作为第一个登上火星的人类，那天，佩格忙特先生夜里在火星上散步，走着走着，突然一艘外星飞船，朝它头顶砸下来。
“颂！”佩格芒特装置应激启动，一个拧身向后漂移，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头顶飞船的撞击。
但是，
“轰！”
“轰……”
几乎没有什么间隙，第二艘大尖飞船砸了下来。
然后第三艘，第四艘……
原本无比平静的这片区域和火星宁静的夜，突然一瞬间，就变成了仿佛星球大战的战场。
一艘又一艘太空战舰，不断坠落下来。
地面上，沙土和碎石如爆炸般升腾溅射起来，漫天飞扬。
“不，不是坠落的，特么的它们好像想砸死老子！”
佩格芒特在仓惶闪避的过程中抬头，上方，至少还有十几艘中小型大尖飞船在盘旋游弋，随时准备朝他砸下来。
同时间，“嘶嗷……”声如狂潮。
至少五千具大尖的集体嘶嚎。
地面震动，密密麻麻的大尖群突然从视线之下冒出来，出现在正面，朝佩格芒特疯狂掩杀而来。
“草！”佩格芒特心说，原来是终于受不了老子的偷袭了，今天组织埋伏准备围杀我啊！我还以为你们特么的偷偷建牵引场呢！
但是，“这些愚蠢的生物，它们以为这样就能围住我了么？”
“你们这个圈，都没包圆啊，傻x！”
“老子才不跟你们拼呢，呵呵。”
佩格忙特想罢果断回头，哧隆一声，撒腿就跑。
“……”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红肩群都傻了。
“咦，他不是来决战，来进攻牵引场的么？”
按照之前蓝星南极一战的认知，红肩们认为，人类为了阻止它们进行牵引，总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
“是啊，明明当时这个粉色的奇怪人类也有参与那场对极点的进攻。”
“那怎么他今天，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红肩们困惑思考的同时，佩格芒特一边狂奔，一边也在努力思考：“我刚刚好像想到什么了，我说我以为它们在干嘛来着……”
“哦，偷偷建牵引场。”
“…我草！”
“牵引场。”
“它们不是为了围杀我埋伏的。”
“是牵引场。”
“肯定就在那里。”
876.蔚蓝.佩格芒特军团
以这群大尖的智商，既然它们拼死防御这片区域，那么，牵引场就肯定在这里。
“到底在哪儿呢？”佩格芒特在急速的狂奔中扭头看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发现。而且这一带按道理他之前已经来过了，刚才又晃荡了一圈，牵引场那么大个东西，不可能看不见。
“必须先有准确定位才行啊！不然怎么突袭？突错位置了怎么办？”佩格芒特这样想着，身形猛地一偏。
“他……他回来了！”本已经停步不追的大尖群，猛地一阵骚动。
因为它们看见了，那个粉色的人类，像一辆正在高速奔驰的卡车，后轮卷着沙尘，突然向左划出一道弧线。
“挡住他！”伴随着红肩群发出的指令，五千大尖构成的战阵横向延展，迅速形成一个半圆。
同时，空中游弋的战舰也跟随佩格芒特的运动轨迹，开始集体移动。
“颂！”佩格芒特没有去冲阵，他继续狂奔，准备凭速度优势绕后。
但是，“嘶嗷……”又是一阵疯狂的集体嘶嗷，后方，大约又五千具大尖，从沙土下冒出来，构成另一个半圆防御阵型。
至此，火星某地的平原上，大尖群结阵成圆。
被它们守在身后的区域，不算大，但也不小。
“原来在那里。”据此，位置基本可以锁定了，只是还不够精确，没能亲眼看到，总归让人不太放心。
“看这情况，应该是挖了个大坑，建在地下了啊，难怪老子说怎么都看不见。这群傻x生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佩格芒特继续奔跑，卷着沙尘，轰隆隆如一列火车，绕着大尖的圆阵跑了整整三圈……可惜，依然没有发现牵引场的精确位置。
看不到，自然也就无法明确牵引场的建设进度，以及最后守在牵引场边上的大尖（尤其是红肩）到底还有多少，具体如何布防。
“去尼玛的，老子白天再来。”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佩格芒特心疼源能块了。
…………
白天也看不到。
第二天白天，佩格芒特凌晨、中午各去侦察了一次，最终都失望而归。
那些大尖现在压根就不动了，哪怕佩格芒特在外面绕圈，特意勾引，它们也不出来攻击，时刻保持圆阵防御守在那里。
除此之外，它们还趁夜，把多余，不能起飞的空壳飞船，全都搬了过来，围着那片区域摆了整整一圈。
飞船巨大，高且厚实，如城墙一般成为它们防御的屏障，同时也阻挡了佩格芒特的视线。
“可惜那地方没山啊……我倒是可以自己慢慢搬石头，垒一座山起来观察，可是那样的话，它们一定会过来破坏吧？”
“要不，我挖条地道过去？”
“好主意，问题在于，我要是开着装置挖呢，大概挖到那儿的时候我的源能块也差不多用完了。而要是不开装置挖……我可能要挖到下个月去。”
t型母舰，佩格芒特今天已经找回来他在火星临时的巢穴了，此刻人在驾驶舱里……面前摆开：
一把已经跟随他多年的战刀，因为长期的征战刃上有几个豁口，但是不影响杀伤效率。
一部有可能已经坏了，但是佩格芒特坚决认为它没坏的通话器。
一排六块超级战力专用浓缩源能块。
两块红肩身上仅有的，能吃的，已经风干的硬肉，大概拳头大。
……除了身上一套已经快一年没洗过的作战服，背后一套第十代超级战力专用源能立体机动装置外，这就是佩格芒特的全部资源储备了。
不，他身后的装置里，还有六块消耗不多的浓缩源能块。
这样加起来一共是12块。以超级战力的使用单位衡量，可以称为两管，这意味着佩格芒特还剩（只剩）一次更换的源能储备。
问题在于，超级战力（尤其是佩格芒特这个等级），爆发战斗的源能消耗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哪怕是浓缩源能块，也支撑不了太久。
“不够啊！”
仅有的两管源能块，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足以支撑佩格芒特击穿大尖防御，攻破牵引场……结论得出，佩格芒特坐在地上，难得低落的，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他连自己现在是否确定能冲破大尖群的防御，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因为长时间没有有效进食的关系，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虚弱，而大尖群中红肩的数量，根据佩格芒特这两天的观察，至少超过250具……而且很可能还有一部分，埋伏牵引场位置。
虽然现在，人类的部分高端战力，在一对一，甚至一对多的情况下，都已经形成了对红肩的战力优势，但是，那是200多，甚至300多具啊，而且全部集中在同一区域。
已经有很久很久，佩格芒特没觉得过自己有可能会死了，哪怕在他的少年时代，不断作死挑衅源能世界高手的阶段，他也从没担心过这件事，后来面对戴呃也一样，孤身开启太空漫游来到火星也一样……但是这一次，佩格芒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作为第一个人类，死在火星上。
“喀拉！”沉默终于结束，佩格芒特身体前倾，第一个动作，从地上拿起了通话器，快速启动最高级别权限，开始全频段呼叫。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我是佩格芒特。”
三秒的等待，一如过往没有任何回应，这一次，佩格芒特没有如过往那样直接掐断通话，他想了想继续说：
“紧急军情，出大事了，我跟你们说，你们听好。”
“这里是火星，这里，有一座大尖的牵引场。”
“该死的，那些从南极溃逃的大尖，竟然在这里修了一座牵引场，你们知道吗？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
就像是那边真的有人在听一样，佩格芒特转身，伸手指示牵引场的方向，继续说：
“按现在那些大尖拼死防御的架势看，牵引场应该是差不多完成了。要是这次真让它们成功了，接着一批一批，把大尖主力和那什么普嗒尔、弥望，全都弄过来……”
“也许不超过一个月，那些东西就会全部出现在蓝星上空。”
“现在，这里是一万多大尖，其中可能250-300具红肩，构成对牵引场的防御，哦，空中还有一些飞船。”佩格芒特说：“抓紧派点人来吧，要是华系亚那个老头和波臣那个小矮子，伤都还没好的话，另外随便派几个，比如那个韩青禹、吴恤……克里斯汀阿姨那种就不要来了，她来了也没什么用。”
“对了，记得让他们多带点源能块来，其实要是源能块足够，我一个人多费点时间都能搞定。”
“唉，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哦。”
“可能来不及了吧，你们觉得呢？”
“你们……”
这段流畅而急切的“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佩格芒特似乎终于意识到，亦或者是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依然只是一个人。
没有战友。
没有通讯。
没有食物。
没有补给。
整座星球，有的只是一座即将完成的大尖牵引场和一万大尖，在等待他去干翻。
“嘟、嘟……”通话呼叫最终断开的余音，孤寂地在船舱里回荡着，可能持续了半分钟到一分钟。
然后，“呜……”再次启动通话的嗡鸣声响起。
通话器关闭了，又开启，这一次佩格芒特开启的是通话器的循环呼叫功能。事到如今，他想不必再省电了。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这里是火星，大概是吧。那些从南极溃逃的大尖，在这里修了一座牵引场，马上就要完工了。”
“如果你们能够听到我的呼叫，请立即定位我的位置，组织高端战力前来阻止。”
“对了，我是……这里是，蔚蓝.佩格芒特军团，火星目前唯一的人类源能武装。我们没有放弃努力……”
说到这里，佩格芒特自己笑起来，左手缓缓放下通话器的同时，右手从地上拿起他的战刀。
“决战战略已定，粉色佩格军团将在今晚入夜时分，倾巢出动，对大尖火星牵引场区域展开全面进攻。”
877.火星的另一个名字
天还亮着，火星正午的阳光照在地面上，恍惚是米特利加州兵营，佩格芒特从十五岁开始熟悉的午后。
耀眼的光线从舱壁凿开的缝隙处透进来，在原本幽暗的空间里，打开一个温暖明亮的扇面。
白色的细微灰尘，在光里温柔地漂浮。
这些光束现在打在佩格芒特的背上。因为长久与大尖的战斗，人们时常都忽略了，这家伙其实是一个高大而强壮的男人，他有着很好的肩腰与身体线条，如一个标准形象的强大人类战士。
“唰啦！”右手死铁战刀横穿过光影，灰尘荡涤，再起……长刀已然安静地斜在了破旧作战服背上的六颗勾钉里。
佩格芒特俯身，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视线，茂密而坚硬的胡子扎了他的脖子，他用左手把六块浓缩源能块一并捡起来，右手拾起那两块风干的硬肉。
想了想，又先放下肉干，左右手一起，小心仔细地把那六块源能块叠放得整整齐齐。
齐得就像是他那个有着强迫症的妈妈，以前每天给他做的三明治，两块。
佩格芒特把三明治，不，是叠放整齐浓缩源能块，仔细塞在了左侧腹部位置的储能袋里。试了一遍，确保自己可以流畅地一次取出它们，顺势挥臂到后背，拍进金属匣里。
“我突然有些想念你了，我的老carol，请不用客气及谦卑，一直用我的名字恐吓老家街区的那些酒鬼和瘾君子们吧，毕竟你的儿子，叫做佩格芒特。我记得那是你为我取的名字，你艰辛而坚定地，独自抚养我。”
“你甚至穿着围裙奔跑，用雷明顿m870驱赶那些试图带我去斗殴的混蛋，你勇敢而强悍地，试图保护我，直到终于发现我才是他们的头领……”
“要不是十五岁的生日，遇到那个倒霉的矮子，我想我后来一定会是格兰街区的老大，妈妈，我向你保证。”
“……该死的，我此刻竟然更想念你做的三明治，对不起，妈妈，我亲爱的老carol。”
要是这个时候，能有一块叠放整齐，绝不散落调料的三明治的话，佩格忙特军团一定会士气高昂……佩格芒特这样想着，终于还是再次俯身，从地上捡起了那两块风干的红肩硬肉。
这是他在火星的食物和毒药。在过往的几个月里，佩格芒特坚持认为自己可以以它们为食，并为此不断进行捕猎。
但是，最终他到底真正吃下过多少，又吐掉了多少，就连佩格芒特自己都不清楚。
【一个有着凌乱长发和浓密胡子，高大而强壮，全副武装的男人，正背身站在光影里，低头啃食生肉。】
你在生活里绝难见到一个人类，以这样坚毅的姿态，顽强而坚定、平稳地进食。
闭目，咬下一口，举着食物的手就停留在嘴边，慢慢开始咀嚼……直到下咽。
这个过程比一般人想象地要更慢更久一些，同时也更富有张力，那是一种人类本能行为本不应该有的张力。
然后，是下一口和下一次坚定地咀嚼……
咽喉由慢而快滚动了一次，完成下咽。
佩格芒特用了接近四十分钟，才最终完成这次战前食物补给。两块风干的硬肉全部吞咽完成，恶臭的红蓝色血丝凝在他的胡子上。
“正好，我想我该刮胡子了。”佩格芒特想完这句话，又用了大概五分钟，终于压制住胸口和咽喉里的呕吐感。
然后，他在光影里转过身来。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眼睛里，手臂连同手掌上。
常年握刀的手掌总是粗糙的，另外有一些旧伤疤，佩格芒特抬起它，从肩后摘下战刀，然后，双手把刀面贴在舱壁上。
“唰嚓，唰嚓……”一次次缓慢而有力地摩擦。
他看起来似乎想要把刀磨得锋利一些，但是不是，死铁战刀也不需要太过锋利。这样摩擦的结果，最终让舱壁上有了一块可以模糊反光的光滑镜面。
这是在火星的九个多月时间里，佩格芒特第一次关注自己的形象。
毕竟……
“如果你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得体一些，我就给你上尉军衔，佩格。”曾经，矮个子的波臣将军总是这样对他说。
但是，佩格芒特都拒绝了，他讨厌纪律，因为纪律，往往就等于千篇一律。
“**！”被镜面中原始中年时代的自己吓了一跳后，佩格芒特笑起来，“好吧，就当是为了火星唯一人类军团的战斗形象。”
“不然那些蔚蓝的蠢货要是凑巧看到了，还以为是火星人在战斗呢。”
用一把长达一米六的大型死铁战刀，佩格芒特刮掉了胡子，刀法精湛，一丝不留。他刮下来的积累灰尘的毛发，可能得有500克重。
模糊的镜面中，其实不过28岁的年轻面孔，大约半张脸，重新出现。
现在轮到头发了，佩格芒特抬起手臂的瞬间犹豫了一下，因为毛发生长的关系，他额前的那撮粉色，如今已经来到嘴角了。
“不，粉色佩格选择拒绝。”
将战刀负回背后，佩格芒特低头，从战斗服衣角一处破损位置，拉扯出一截线头。
蔚蓝超级战力的作战服是双层结构，线头属于外层，是由添加了少量死铁的细小合金丝线编织而成的，虽然远不如死铁般难以摧毁，但也在取向柔软的同时，保留了很强的韧性。
最终，佩格芒特取下了一截大概三十厘米长的合金丝线。
他将大部分头发捋到脑后，用手抓了几下，使它们看起来整齐一些。然后，将剩下的头发拢起来，结成一束，用合金丝线扎牢在头顶偏后的位置。
粉色的那一撮依然显眼。
“老菲尔斯没有说谎，他给我用了最好的染发剂。”
佩格芒特“军团长”终于完成了战前准备，站在那里，对着镜子里模糊的人类面孔，满意地笑了笑。
再次见到人类的感觉很好。
哪怕知道里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在九个月孤独的火星生涯后，佩格芒特此刻依然由衷地觉得：人类，真是一种亲切可爱极了的动物。
…………
时间还没到呢，佩格芒特一如既往固执地等待黑夜。
他在t型母舰驾驶舱里坐下来，坐在了那丛缝隙透进来的阳光里。当他选择闭上眼睛，光影如晕，红的白的，在他视网膜上浮游晃动。
温暖的感觉发生在额头，鼻尖和下巴上……
就这样，安静地，佩格芒特在脑海里检查了每一项准备工作，并尝试模拟出战场的各种情况，以及自己仅有的，可能取得胜利的战斗方式。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坐了多久，一直到，眼睛里的红晕逐渐消失，面部的温暖渐渐消逝。
是时候出动了。
佩格芒特起身，步伐平静地走出舰舱，比过往任何一次出门捕猎都更加平静……他现在不必再担心，会有大尖发现和跑来这里攻击他了。
它们现在全都在另一片区域，集中在一起，严阵以待，等待那场最后的决战。因为它们知道，那个人类，一定会来。就像曾经南极极点的那些人类，那时他们像疯了一样地扑向牵引场……
人类火星唯一源能武装，佩格芒特军团vs一万大尖，战争的序幕，拉开了。
“嗵！”
当佩格忙特离开舰舱，最终一跃，来到t型母舰的顶上，负刀站直身体，转身向远处望去。
夕阳正在这颗红色星球的远方沉落，红色的天云，在间隙里露出白光，那很远，很远。
巨大的平原，红色的灰色的土壤与石壁漫无边际地延伸，寥廓而没有轮廓，遥远而没有终点。
但是，穿越云层，穿越无尽的荒漠与平原，远天最后的光束，晕着光环，依然抵达佩格芒特的面前。
迎着最后一道光束，佩格芒特从战舰顶上跃出去，双脚落在这颗遥远星球的地面上，因为重力，军靴被松软的泥土掩埋。
厚厚的尘土，被他前行的脚步带起。
这里是火星。
以佩格芒特可怜的星座学知识储备，他当然不知道，这颗星球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战神玛尔斯星。
878.全军死战（上）
佩格芒特选了一个很好的时间点出发。当他的军团前行，红色死亡星辰夕阳最后的余晖，就照在他的身前，随着他迈进的步伐后退，如同臣民面王一般，亦步亦趋。
夜幕在他的身后跟随，像一片正在不断生长的寂静深渊，渐渐笼罩异域荒凉无垠的地表。
黑暗无声，覆过延绵高山，覆过无尽孤立的巨石，覆过碎石和沙砾，火山和峡谷，也掩去泥土与脚印……
这是一个人类战士的脚印。
战争星球唯一人类源能武装的脚印，孤独地落在这片面积一亿四千多万平方公里的沙漠中，延伸。
延伸……去往那片既定的战场。一个事关两大族群，两个文明未来命运的战场。
南极的大尖残军在这里建立了一座牵引场，大概已经要完成了，如果它们不被阻止，下一批大尖很快就会来到这里，然后，是下下批……一直到这里完全被占据，成为它们全面进攻蓝星的基地。
那会很近。
“那可不行，这个地方明明就是我，佩格芒特，人类，和你们一起发现的。绝不允许独占。”
佩格芒特一边不急不慢地走着，一边嘀咕。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他早就已经成功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自言自语的高手，甚至偶尔脾气上来了，他可以跟另一个自己吵一架。
t型母舰在他身后，早已隐去。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这艘大尖母舰，在这颗陌生的星球，成为过佩格芒特的休憩庇护之所……这次，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这种分别当然没有任何留恋，也没有停步与回望，佩格芒特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的家园，永远都是那颗蓝色的充满生机的星球。
那是一块平时不觉得，如今很想念的土地。
“不管能不能再见……为你而战。”仰头看了一眼夜空，看见一些星辰在天边开始出现，佩格芒特随便对着其中一颗说。
被约束的长发，发尾斜落下来，那是一撮粉色的头发。这颗星球本身没有粉色，至少佩格芒特不曾看见过。
谁能在满天星海中，发现一颗据说是蓝色的星辰呢？
没关系，至少你们现在可以在火星上，看到一道粉色。
它属于粉色佩格，强大的佩格芒特军团，是的，就连溪流锋锐的那群混蛋，都因此主动把他们的扑火飞蛾徽章染成了深红色。
…………
夕阳最后的一道光辉，像恋恋不舍的情人一般，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地表，位置大概就在一会儿的决战场。
距离战场三公里左右，视线被两座石山阻隔着。起风了，沙暴穿越山间的峡谷从远方扑来，密集的沙砾不停打在脸上，身上。
佩格芒特停住了脚步，站在风沙里，从腰间掏出通话器，搁在手里看着。
“喂，喂，有人能听到我吗？我是佩格芒特。这里是火星，可能是吧。那些从南极溃逃的大尖，在这里修了一座牵引场……”
通话器设置的循环呼叫功能，依然在一遍遍地执行着指令，一道道声波传递出去，又无声消逝在茫茫宇宙深处。
通话器的那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可惜了，鬼地方连个电话都一直打不通。不然应该让矮子波臣和那个失忆少校，都过来给佩格芒特军团长敬个礼才对。”
佩格芒特想着，自己笑起来。
记得十五岁生日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落日时分，一个矮壮的三十几岁男人，将他从街头斗殴的人群里拉出来，问他说：
“你小子很扛揍啊，简直非同一般的扛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习当超人？”
“没兴趣。”十五岁的佩格芒特回答完，又重新扑回斗殴场中。
矮家伙跟过来了，一路随手把打斗的人撂翻在地，佩格亲眼看到有人持刀捅向他，然后，那把刀断了。
斗殴的人群在茫然震惊后疯狂地逃散。只有佩格，被那个矮家伙揪住后领留在了原地。
“怎么样，现在有兴趣跟我去当超人了么？”矮家伙再问。
“没兴趣，我要成为格兰街区的老大。”佩格芒特依然拒绝。
“原来是这样……”矮家伙想了想说：“那么，加入黑帮怎么样？加入一个全世界最强大和神秘的黑帮，有兴趣吗？”
“真的？！”十五岁的佩格激动了。
这就是，蔚蓝唯一拥有自己笑话集的超级战力，作死天王与人类英雄，达里奥.佩格芒特，一切故事的起始。
“你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人类未来的第一战神。”后来，矮混蛋总是这么对他说。
“废话。”佩格忙特也总是这样回答，他一直坚信这一点……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佩格芒特突然听说了另一个，叫做韩青禹的华系亚混蛋。
“找来这里吧，混蛋们，请一定找到这里。”
佩格忙特喃喃说完，用刀在一块巨石下挖了一个洞，用石块构筑起一个牢固的空间，把依然保持循环呼叫的通话器放进去，封上口子，覆上沙土。
…………
云层遮蔽了最后一束光线，在佩格芒特起身的时候。
入夜了，“该出发，去干翻它们了。”
佩格芒特向前绕行，从两座石山之间的峡谷穿过，在夜色的掩护下，终于站在了今夜的决战场上。
在他前方，大概不到一公里的位置，就是大尖圆阵守护的阵地。
那是至少一万大尖，红肩、泛蓝、黑甲，在它们之中，就连最普通的黑甲大尖，都比佩格芒特要高大和魁梧许多。
所以，当它们集体身负重甲，层层叠叠结阵而立，佩格芒特遥相对比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脆弱个孤单。
而且，那里现在不止有大尖群，那里还有已然构建完成，一堵以大中型源能飞船舰身作为防御的黑色铁壁。
厚重而高大的铁壁，环了那地方整整一圈，在夜幕下看起来宛如一座魔王的城池。
与此同时，依然有十几艘大小不一的大尖飞船，在空中悬停或游弋。
不到一公里，以佩格芒特的战力衡量，这完全已经是可以发动突袭的距离，但是，突袭嘛，而且特意选定在夜里……
佩格芒特一边弓着身体小心慢速前行，一边观察，试图寻找出破绽。
这才刚入夜呢，不急。
“来了。”远处的红肩们紧张地看着他。
佩格芒特当然不知道大尖们正看着他，直到……“唰”，其实无声的画面，但是有光。
月亮出来了，出来的很突然。
不是人类所见的月亮，而是火星自己的月亮，出来了，而且是两个。
月光照在地面上，照在佩格芒特的身上。
既然这样……
“好吧。”那就只好真的摆开场面，来一场两军对阵了。一场人类与大尖，两大文明和种群的域外决战。
佩格芒特缓缓直起身体，转正，负刀而立。而后，伴随目光看去，微微仰起下巴……挺身直视前方，坚城万军。
879.全军死战（中）
火星，双月之下，黑色铁壁与大尖圆阵相融，宛若一座魔王的城池，雄壮而恐怖、肃杀。
“嘶嗷……轰！”
陡然，城啸。于一瞬间，完全击碎了死亡星球原本平静的夜。
情况至此，红肩们当然也都知道，这场关系两大文明命运的异域决战，已然即将展开。伴随它们的指令发出，高耸的铁壁之下，上万大尖齐声嘶嚎，同时拔剑高举。
狰狞，一万巨大的柱剑林立。
它们在激昂士气，严阵以待。
待一个人类战士的进攻。
其实，截止目前为止，人类与大尖文明之间的几乎所有规模性战争，都是人类一方以多敌少，而且是多很多，多很多，还经常砍不过。
所以，眼前这一幕很可能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类站在这样的对比画面里，去赴一场生死存亡的战斗。
“妈的，真的有点多。”
“而且这帮蠢货现在竟然连叫阵示威都学会了。”
佩格芒特站在原地，以一种在他身上极为难得的，平静的状态，看完、听完了这一幕。
然后，在一万大尖嘶嚎的余音中，抬手，“铿嗡~~~~~”
一声。声波震颤绵长。
人类军团拔刀。
人类源能武装，非制式，一米六直体死铁长刀，宽且厚重的刀身锐声划过后背六颗勾钉，出右肩，落于身侧……右手单臂横持。
“嚎，嚎个屁啊。”
“来！”
“有本事砍死我，或者老子今天干翻你们全部！”
佩格芒特说，说得很镇定，声音似乎并不足够大。因为，反正那些傻x东西也听不懂。
但是，“当！嗡……”
尽管没听懂，大尖群依然迅速地给出了回应。
数千把柱剑同时间敲击铁壁，震响声如滚滚雷霆，以牵引场区域为中心，周遭地面的大量沙石如被巨浪翻卷而起，直冲半空。
这当然不是攻击，但是，仅仅是这次敲击所产生的声波，其实就足以杀死方圆数公里内的所有普通人类和其他动物。
“所以，若有一天，它们真的占领蓝星，开始清理人类……速度怕不要太快。”
“所以……”
其实，关于蔚蓝的那句口号，在过往的战前仪式中，佩格芒特并不是一个会喊得很热情、积极的人。因为绝大部分的时候，他都不认为那些战斗真有那么危险和可怕，需要这么大的意志、决心和战斗理由。
他也不常有，那种所有人一起并肩死战的状态和心理，他是超级天才，多数时候都更习惯战场游走，单打独斗，个人英雄主义深植于心。
甚至还有过那么几次，佩格芒特觉得，这句口号有些好笑，什么叫为一切正在呼吸的啊？
当年街头斗殴的敌人，也要用生命为他们战斗吗？还有，会呼吸就行的话，出现在家里的老鼠呢？公园长椅上，爬到手臂上咬了你一口的蚂蚁呢？
难道，要为了猪和狗去战斗么？
“是的。如果现在这里，除了我还有一只来自蓝星的蚂蚁，或一条狗，哈士奇、金毛寻回犬或者斗牛犬，什么品种都可以，我，佩格芒特，会为了保护它们而战。”
“死战。”
…………
“刷啦啦……”火星月夜，荒漠平原，漫天的沙石泥土，依然如一场夹着大冰雹的暴雨在下着。
视线迷蒙。
前方，被大尖圆阵和铁壁守在身后的区域，说大算不上很大，但是说小也不小，其中牵引场的精确位置，目前依然没有确定。
在这种规模和速率的战斗中，在这样的战斗单位数量差距下，尤其，在剩余源能块数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太久的情况下。
佩格芒特是“杀进去直扑它”，还是“杀进去，找到它，再转向它”……两者之间的差别，太大了，大到很可能左右这场决战的最终成败。
可惜，这次牵引场并不是建在地表，佩格芒特一直到现在，依然没能找到……
不！佩格芒特终于看到它了。
正是因为视线不清，所以偶尔的光亮变得尤为显眼，佩格芒特刚在大尖圆阵与铁壁的缝隙之间，突然看到了一抹近地面的闪光。
今夜，火星的天空有耀眼的星辰。
那里，刚才闪光的地方，应该就是建在地下，大尖牵引场的塔尖。
“目标，大尖火星牵引场。”
“准备。”
“人类，蔚蓝火星远征军，佩格芒特军团……全军攻击！”
“颂ong！”一团盛大的蓝光，从遮天蔽月的沙石泥土中，如冲破泥泞的钻石，耀眼的绽放出来。
同时蓝光之中，隐约夹杂丝丝人类鲜血的红。
“沙沙沙沙沙！”两军之间一公里，漫天沙石泥土，突然一瞬间停止不落，如被束缚一般约束在空中，小幅度快速地震颤、抖动。
整体看，画面像是一面巨型松散的土墙，浮在空中，但是同时，细节画面，墙体内的每一颗沙石泥土，不论大小，全都在激烈而有力地震颤。
这一幕只持续了大概一秒。
一秒后。
“颂，轰！”浮空的土墙如同突然被超级狂风扫荡一般，横向，笔直射向大尖圆阵与城池铁壁，密集的沙石每一颗都激射如利刃。
“当当当当当……”激射的土石撞击大尖铠甲，撞击高墙铁壁，密集而激烈的响声不绝于耳。
而后将至未至的尘暴之中，是死铁长刀如破江海一般，在阻力中，蕴着巨大的力量，徐徐劈来。
是一支“人类源能军团”，能量极限爆发，如电光般冲杀而至。
“为了一切正在呼吸的，战无退路……身阻长空。”“轰！”
轰击之声如同核爆，长刀一路蕴积的能量，随这一斩，终于劈出。
画面陡然的变化：
空中激射的沙石泥土，那堵“松散的巨型土墙”，于这一刻，突然变身，仿佛一根浑然一体，凝实无比的巨柱，正以巨大的柱首，正面撞向大尖群与铁壁。
同时，地面上，一道宽逾两米，深逾三米的巨型裂缝，正如地震开裂一般，急速裂向大尖圆阵和铁壁脚下。
因为身体虚弱，状态不佳，加上剩余源能块严重不足，佩格芒特今晚没有机会做试探攻击了，一上来，就是全力出手的搏杀。
“砰砰砰砰……”巨柱撞击之下，圆阵正面前列的黑甲与泛蓝大尖，一排接着一排，如被锤击，倒飞砸在铁壁上。
沙石泥土并不能传递源能。但是，不需要。佩格芒特源能轰击之下所带起的无属性力量，一样足够掀翻普通大尖群。
“吼！”正面数千具大尖，包括近两百具红肩，迎敌齐吼，同时，双手倒握高举的柱剑，一齐一致向下。
这是人类一直最熟悉的大尖战斗方式之一。在曾经那段漫长的，大尖小型飞船零星降落，蔚蓝小队分散阻击的战争历史中，当大尖弹射出仓，这是它们几乎从来不变的第一波范围攻击……而蔚蓝的小队，一般都会选择避其锋芒。
“轰！”
一瞬间，数千把柱剑同时笔直轰在地面上，巨大的范围能量集中爆发，如一面倾天的巨浪正面砸来。
这种攻击在实质上也是一种源能场，只不过相对吴恤那种能量凝聚的重力场，它是一个能量喷薄的爆发场。
随着这一击能量爆发，空中激射的巨柱，在一瞬间定格，再一瞬间如爆炸般破碎……漫天沙石泥土崩散、溅射、纷落如倾盆暴雨。
混乱中，“咔！”破裂声，孤零零的一声，清脆而清晰。
佩格芒特展腹挥刀的身影，穿过爆发场，从漫天土石中斩出来。
880.全军死战（中二）
大尖可以夜视，这是蓝星如今连小学生都已经普及，而超级佩格还不了解的常识，但是，它们一样看不穿漫天的沙石泥土。
更何况，正面大尖的防御阵型，本就已经遭到了冲击和破坏，出现了一个缺口。
更何况，现在出手的人类，叫做佩格芒特。要不是这家伙最近开始认为自己状态虚弱，他就是无可置疑的人类前四。
一次集体爆发的范围攻击而已，还不足以挡住人类最强序列，穹上级的粉色佩格。
“唰！”一抹粉色在空中的疾进，而身形不定，换在大尖群的视角里，只见层层叠叠的虚影不断晃动、变换。
待到终于，有一个身影出现定格，渐成实体…
“去死！”
佩格芒特已经完成出手。
“轰！”
空中原本正纷乱洒落的泥土沙石，一瞬间都被长刀劈斩的力道，凌空牵引而去，再次汇集、激射向大尖圆阵缺口。
这一幕的声势浩大，画面感觉，就像是有天神伸手从海里扯走了一块布，然后，千万顷海水跟随而去。
周遭整一片区域的空气，瞬时间被荡涤干净了。来自佩格芒特的全力出手，近距离的长刀劈斩，尚未直接斩中……大尖阵型前排的黑甲和泛蓝大尖，至少五十多具，已经在源能的激荡中铠甲破碎，如坍塌一般连排倒下。
剩下还活着的，一时间也被完全压制在地面，不能动弹。
“当！”密集的沙石激射之中，四具红肩，四把泛着蓝光的柱剑，同一时间自下而上架住了佩格芒特的刀锋。
对轰结果，红肩一死，三伤，四具庞然身形同时“喀拉”一声跪倒在地。
时代变了，曾经一具红肩便致整个蔚蓝无措的时代，从四十年前那个人的那一刀开始改变，如今，人类已经拥有数十名，可以与红肩捉对厮杀不落下风的高端战力，至于他们中站在最顶端的那几个……若真需要，可以秒杀。
佩格芒特今晚是搏命出手。
对拼后，毫发无伤，但是一往无前的攻势受阻。“呼！呼呼呼……”佩格芒特听到上方沙尘中，有柱剑破风挥来的锐响。
但是，依然选择向上。
因为他知道，自己轰不破那些铁壁。那些都是大尖中大型源能飞船最外层的舱壁，厚且坚实，牢不可破。
所以他只能往高处，跃过去。
刚才，佩格芒特之所以选定这条路线进行突击，就是因为这里立着的舰身，对比其他地方稍矮一些。大尖用飞船舰身构筑的“城墙”，高低并不一致，其中一些母舰舰身，哪怕一部分埋在地下，地面高度依然有一千多到两三千米不等。
借助刚才那记对轰的反作用力，佩格芒特控制身形，倏然凌空拔起，笔直向上。
“呼呼呼呼呼呼。”
六把柱剑，左三，右三。
六具红肩同时在空中预判佩格芒特的意图与动向，提前横斩出手。
它们的预判是对的。
但是，佩格芒特蹿升的速度和速率，比它们想象的更快，此刻六把柱剑横斩向前的轨迹，最多也只来得及够到他的脚踝或鞋底。
这一击，没必要接。佩格芒特凌空源能爆发，向前探身同时收腿，整个人在空中的姿态，瞬间由垂直变为横直。
六把柱剑带着破风的锐响从他身体下方斩过。
同时，一具红肩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封他去往铁壁的路。
“颂！”蹬腿，像青蛙一样蹬腿……源能凌空二次爆发，生命源能极限爆发，佩格芒特双手持刀在头前，整个人激射而去的同时，以常人无法目视的速度急速自转。
刀出，刀至，“噗”，刀过。
正面阻路的红肩，手中柱剑还举在空中，胸膛与腹部已经被完全洞穿。
伴随着它巨大的身体断开，分裂，佩格芒特如箭的身形丝毫不受阻滞，穿过腥臭血雨与刀刃绞下的碎肉，继续向铁壁激射而去。
触壁前一刻，收刀，拧身后仰，同时向前蹬腿，“砰！”重重的一脚斜蹬在铁壁上，粉毛飞扬，佩格芒特借力完成，团身又起……
铁壁顶端在望，他即将完成翻越。
但是，“草！”
“欻欻欻欻欻欻欻欻……”
头顶，也就是铁壁的顶端，突然像下饺子一样的落红肩。
一排排的落柱剑。
粗略一看，至少二十具红肩，至少三层截杀。
佩格芒特这波攻势选择的攻击路线、目标和位置，都太明显了，当他在途中遇阻，破敌，一路杀来，红肩方面早已经完成了战力的集中和调动……
别忘了它们是红肩，它们也很快。而且，它们数量很多。
“唉！”
身边只有漫天依然没有落尽的沙石，其中不少还带着强劲的力道，不断砸在铁壁上，只要佩格芒特出刀，它们还会被牵引，跟随而来。
但是，没用。
向上路线已经被封死了，而佩格芒特除了手里的一把刀，就只有这些沙石而已，这些东西挡挡视线还行，砸上红肩，连阻滞作用都不会有。
纷乱声中，佩格芒特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有一件事，他曾小小的见识过，也曾大大的听说过，韩青禹可以用炎朽特性牵引死铁武器，操控杀戮，其中最多的一次，他在南极奔袭途中，一次牵引，引万刃来朝，直接轰碎了一个大尖阻截方阵。
“可惜那个老子不会啊，不然还不分分钟冲进去？”
“老子特么的，好像连个特性都没有。”想到这，佩格芒特抽空郁闷了一下。
其实这种情况，他应该先走的，应该暂避这一波空中截杀，同时借力铁壁，迅速脱离大尖圆阵深处，以避免落地后再遭围杀。
但是，佩格芒特所拥有的源能块，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重新组织一次这样的攻击和突破。
这次攻击，就是佩格芒特今夜唯一的一次进攻。从刚才迈出第一步，劈出第一刀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去再来这个选项了。
甚至他连生命源能都已经一并赌上。
“杀！”
“颂！”
“佩格芒特军团，全军死战。”
源能如海啸般的爆发声中，佩格芒特身形倾斜，自下而上，仰身举刀……迎着高处的二十余具红肩和三层截杀，正面轰上去。
“当……噗……”
第一层截杀，居中红肩，死，裂。
但它手中的柱剑，也刺进了佩格芒特的左肩。与此同时，另有三把柱剑，划伤佩格芒特身体不同部位，造成轻伤。
“当！”
第二层截杀，正面对撞的红肩未死，但是，当柱剑与战刀相错，它整个庞然的身体，都被佩格芒特向上的力道冲撞了而起。
与此同时，一柄柱剑的半截剑尖，从右侧刺进佩格芒特的肋部。因他仍在快速向上，刺进不深，便滑出。
“啊——”这是今夜这个战场第一声人类的嘶吼，嘶吼声中，全力死撑，佩格芒特还在向上。
正面，他从第二层截杀带上来的那具红肩依然未死，但是，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直撞胸口，此时已是弓着身体，如一只虾一般，被顶着向高处飞退。
下一瞬，它死了。
第三层截杀的十具红肩，十把柱剑丝毫没有犹豫地斩落，将它分尸，而后，顺势斩向佩格芒特。
881.全军死战（中三）
除去那圈不知是哪只死红肩想出来的高大铁壁外，火星大尖目前的防御战术，基本与南极时候无异。当时，佩格芒特和溪流锋锐一干人进攻极点牵引场，红肩群也是这样，在空中结队跃出，分层阻击。
不同的是，这次，佩格芒特的身边没有了可以给他充当后盾，分担压力，转移目标的战友，也没有充足的源能块可以让他耐心周旋厮杀。
自下而上的突破，突至空中第三层截杀。
铁壁顶端，近在咫尺，但是，佩格芒特上升的动能已经几乎耗尽了，想要凌空再做爆发，也已经力不从心。
“破开它，破开它，破开它！”内心有个声音，不肯服输，面对十柄正呼啸劈落的柱剑，依然在不停地呐喊。
但是，目前的情况是在这场相对运动中，佩格芒特的速度，已经渐渐落在下风。
这意味着，这次即便佩格芒特依然可以快速斩杀正面阻截的那具红肩……他也已经没有足够的速度，从那个截击的红肩群中，顺利穿过了。
“当！”这是第一次，佩格芒特在这场战斗中，将手中战刀从向前劈杀改为横向招架。
一声结实的死铁撞击，十把泛着蓝光的柱剑，或单体或相叠，几乎同一时间斩在他的战刀上。
下一瞬，“轰！”双方武器之间汇集的能量，碰撞爆发，一个巨大的实质气团炸开，瞬时间，漫天纷扬的泥土沙石皆成粉末，被吹散很远。
“砰！”佩格芒特整个身体被砸落，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被轰在地面上。
其实坠落的速度之快，甚至让地面上等待围杀的大尖群，来不及向他出手。
“砰！”又一声。
一艘原本在空中游弋的中型源能飞船，紧追着佩格芒特，垂直冲下来，椭圆形舰首朝下，重重地砸在他落地的位置。
它要撞死佩格芒特。
源能战舰撞击之下，地面摇晃、开裂，周遭整一片黑甲和泛蓝大尖，被自家的飞船砸成肉酱。
至此，这场从开始便不曾中断过的激烈战斗，戛然而止。
连续四声巨响后的决战场，莫名而突然地，陷入了无声。
大尖们（包括落地的红肩在内），手上举着武器，围了一大圈，茫然而紧张的，望着那个被源能飞船撞出的深坑。
飞船椭圆形的舰首与地面深坑贴合的严丝合缝，给它们感觉，就好像那个人类已经扁了似的……只是，有一条不小的裂缝，从坑中穿过，一直延伸到铁壁之下。
这条裂缝是刚才，最初开始攻击的时候，佩格芒特劈出来的。
“他……死了么？扁了？”
“不知道。”
“大概没有吧，这个人类很强大，我们小心点。”
红肩们谨慎地对话。
其实在这场决战中，火星上的红肩群始终都认为，自己才是弱势的那一方，决战目标，大抵不惜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求能坚持到牵引场顺利启动，完成牵引。
这是因为佩格芒特之前的表现，实在太过强大了，还有它们并不知道，佩格芒特现在严重缺乏源能块。
“是的，他很强大，那么他为什么不出来，他在干什么？”一具红肩，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持剑防备，小心翼翼地向撞击位置靠近。
“等等。”红肩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脚底轻微的震动，“这震动是什么？”它低头，专注困惑地看着地面，看了好几秒。
“……他没死！”
“他在挖土！他在挖土！”
红肩能想到挖土这回事，是因为之前修建牵引场和埋飞船的时候，它们也一样做了这件事，而且做了超百遍。
它是对的，佩格芒特确实是在挖土，准确地说是挖洞。既然上面过不去，他现在准备挖进去。
说起来，这其实是开打之前就有的备用方案，佩格芒特其他有些方面是不太在行，但是对于战斗，绝对经验丰富。
所以，他才会在进攻的第一时间，先劈出这道地面裂缝。
其目的之一，是因为他一早就已经预判到，自己一旦被轰落下来，很可能会遭到大尖飞船的追杀撞击，所以他用这道裂缝给自己争取一点缓冲时间。以他的实力和反应，一点点就好。
目的之二，他在试这片区域外围地下有没有埋死铁板，并通过源能波的回馈，探测正面铁壁的地下深度。
虽然一直都觉得大尖是傻x生物吧（准确地说是互道傻x），但是，具体到这场决战，佩格芒特还是给予了它们充分的细节尊重。
结果出来：外围并没有埋死铁板，而正面铁壁埋在地下的部分，大概有个两三百米的样子，不浅，但也不算很深。
“欻欻欻欻……”人在地下，佩格芒特这波是开着装置，不计源能消耗在挖。
因为这个位置，离铁壁已经很近了，他要做的，就是先斜着向下挖，然后再横着向牵引场挖……等绕过铁壁，到地方，他会换上最后一管源能块，不顾一切地，去轰碎那座牵引场。
…………
当一个战力排名人类前四的超级源能战士，全力爆发用来挖洞，其掘进的速度……非但超过常识，也超过人类的想象。
“怎么办？”
“怎么办？”
地面上的大尖群，渐渐变得紧张和着急起来。
飞船移开了，它们看见一些松软的泥土。
红肩们当然可以从同一位置追下去，但是，佩格芒特挖洞，基本是不往外排土的，他只要通道能容身向前就行，每一次掘进，都是连挖带拍实。
所以红肩也得掘进，摸黑听声音跟着挖……
然后，因为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加上实力上的差距，它们大概率追不上。
就算真的凑巧追上了，一对一它们也完全打不过，等被捅死几具在狭窄的地洞里，通道就更加堵塞了。
它们也没有在前路进行截断挖掘的可能，因为这位置距离已经很近了，而且佩格芒特的挖掘速率，绝对比它们快得多。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大批大尖在恐慌的同时无措，犹豫不决。
“退回去，退回铁壁内。”一个明确的指令，从红肩群中传出，意外的，给人感觉有些沉稳和自信。
作为大尖文明，贵族与奴隶（工具）之间的特殊阶层，红肩可以算作是它们军队里的基层军官，只有一些小规模攻击或意外情况下，它们才会承担指挥任务……比如当年的喜朗峰顶，再比如这次。
这次负责指挥大尖火星残军的，是跟随戴呃，在蓝星待了将近两年的300具红肩。它们有过对人类文明的认知和学习，同时有着丰富的与人类战斗的经验。
…………
“当！”
刀尖突然触碰死铁板的一瞬间，佩格芒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刹那间巨大的打击、灰心和沮丧，几乎将他击倒在地下。
“这群愚蠢的东西……竟然这么聪明？！”
此时，佩格芒特已经成功绕过铁壁，挖到内圈了，原本正激动、亢奋，努力朝着记忆中牵引场的位置挖。
但是，在他掘进的路上，出现了死铁板。
外围的地下没有埋死铁板，但是内圈有。那是一块厚重而巨大的，从破损大尖母舰上拆下来的舱壁。
一团漆黑，佩格芒特不甘心，试着向下挖掘了几下，刀尖的源能波动反馈告诉他，这块死铁板埋得很深。
他只能试着绕过它。
佩格芒特变换了角度，继续掘进……但是很快，另一块巨大的死铁板，出现在他的去路上。
“按这样推理，大尖群应该是围绕着牵引场，埋了整一圈的巨型死铁板，甚至可能还不止一层。”
“不能再挖了，再挖，老子源能块都用完了。”
至此，佩格芒特剩下只有一个选择——出土。
上去，当着大尖群的面，去攻击牵引场。
当然行动最好在破土的一瞬间就做出，打大尖群一个反应不及，要不然一旦陷入围困，佩格芒特大概率会被耗尽源能块，被耗死。
“就这了，这是最近的位置。”佩格芒特主意打定，便不犹豫，挥舞战刀，斜着，快速挖了一条向上的通道。
最后一米多，没有直接挖穿，佩格芒特侧躺着，先调整了一下状态。
而后“颂”，一声源能爆发，加生命源能极限爆发，佩格芒特挥刀，如撕碎纸页一般，轻松冲破最后一米，冲出地面。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趋向与手中长刀的朝向，都是牵引场位置。
出土之后，他不会做任何停滞……
“轰！”佩格芒特刚出土呢，出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十几把泛着蓝光的柱剑，就一齐照头砸了下来。
他连忙招架，“当！”
然后“轰轰轰轰轰……”无数的柱剑，一圈接一圈，一排接一排，一波接一波，毫无停滞地砸下来，地面如被陨石轰击，出现一个大坑。
佩格芒特没事，他只是又回到地下了，总体来说：还好缩得够快。
地面上有上万具大尖呢，尤其其中有三百具红肩，内圈范围本来就不大，它们既不瞎，也不聋。
佩格芒特破土前的动静，全都在它们的观察中。
…………
当佩格芒特又回到地下，红肩群并没有选择追进去，追进去，只能送死。
地面上所有的大尖都停住脚步，也停止出声。
它们只小幅度的转动身体，每一只大尖，都死死地盯着地面，既看，也听。
当一只红肩有所发现，它周围的大尖群，就会集体向它移动，然后围着目标位置，围成一个圈。
“来了！”
当地面一处泥土突然翻起少许。
“轰轰轰轰……”一瞬间，数百把柱剑砸过去。
882.全军死战（中四，我错了，我保证下一章是下）
蓝星有一款游戏，叫做打地鼠，佩格芒特现在突然想起它，不是因为喜欢这款游戏，而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
现在，他就是那只老鼠。
“竟然被一群这么愚蠢的生物困在地下了！幸好火星现在没有另一个人类啊，这要是被蓝星上的人知道了……我的笑话集，大概就要改版发行了！马克洛夫那个混蛋一定会因此发大财。”
堂堂人类排名前四的超级战力，竟然在智商上被大尖压制了？粉色佩格绝咽不下这口气。
憋着一口气，他在近地面快速挖了一条横向的隧道，而后，沿着隧道，向上一气开了五个只余一米多土层的口子。
五个口子，其中四个对称平行，唯独中间的一个凸出在前……在这场命运决战的困境中，佩格军团毅然向愚蠢的大尖军队比出了一个中指。
同时间，地面上的大尖群，也已经循着地面的震动，站好了位置。
五个出口全都围上了，谁让它们数量多呢。
“这只人类，果然是非常愚蠢啊。”因为自己意外的智慧和指挥天才，红肩们也渐渐有些兴奋起来。
当然，兴奋也就是在心里嘲讽几句而已，它们此刻更多的还是紧张和不安。在大尖群的眼中，佩格芒特依然是不可匹敌的，这场决战一旦进入之前那样的攻防状态，持续发生战斗，胜利大概率属于他。
所以，当它们能像现在这样，将佩格芒特困在内圈地下，集中兵力的同时拖延时间，它们就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牵引场完成了吗？加快进度，快！”
“注意你们的身边和脚下，不要错过任何动静，明白吗？我们要将他逼迫在地下，不一定要杀死他，只要一直将他逼迫在地下就行了。”
红肩群内的指令，一条接一条的传出。
“来了！”一具红肩猛然喊起来。
随即，“轰……”如潮的柱剑砸向地面。
在第一个出口位置，佩格芒特只是把刀尖往上递了一下就收回，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荡，他迅速四肢着地爬行到了另一个向上的洞口。
上方传来的脚步声和源能的鼓荡声密集。
“换一个。”
“来了！”
“轰……”一瞬间，又是无数把柱剑砸来，整一片土地沙石尘土飞扬。
“卧槽，竟然防得这么严密吗？再换一个。”佩格芒特仍不信邪，四肢着地，快速爬向又一个出口。
但是，
“来了！”
“轰……”
当佩格芒特含着一嘴的泥沙，不得已再次缩回地下，他不得不面对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背后金属匣里的源能块已经消耗殆尽，而他，连牵引场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再这样折腾下去，一直出不去，佩格芒特大概率就要把仅有的源能块全部耗尽在地下了；
第二个问题，佩格芒特试着想象了一下此刻地表的画面：铁壁的内圈，满满当当地挤满了大尖，它们由分组的红肩带领着，全部低着头，握紧武器，缓慢地转动身体……小心观察，然后等待他冒头。
“看这个防御密集度，铁壁内圈，大概率都站满了。所以，它们不会是全都进来了吧？”
“呃……那我还怎么上去啊？！”
就在佩格芒特郁闷的同时，地面上的大尖群，突然骚动起来。那是一种带着希望的群情激动。
“牵引场完成了！”当一具红肩，从牵引场下方的土坑里爬上来，对着外面兴奋地喊叫。
“启动它，马上。”指令迅速从战场红肩群中传出，那个声音紧接着吩咐：“不要回头，看着地面，继续困住他，让我们用鲜血和死亡坚守到最后……终有一天，伟大的弥望，将收割一切。”
大尖群迅速执行了它的指令，不再去看牵引场。它们背对着牵引场，握紧武器，专注地盯着脚下，等待那个愚蠢人类的下一次冒头。
他已经有一小会儿没动静了。
“嗵！”
声音来自大尖群的身后，牵引场方向，地下。
很特殊的一声响，似乎是万千道源能剧烈爆发的“颂”，汇集而成的尾音。
但是，与此同时，地下没有任何源能波动传递出来，也没有发生任何震动。
空间牵引需要的能量极大，当牵引目标实力越强，数量越多，规模越大，距离越远，相应的能量需求也就不断递增。为了建设这个中型牵引场，大尖火星残军已经把它们能找到几乎所有源能金属块，都用上了。
此刻，当底座源能场启动，所有的能量都被约束，集中。蓝色的炽热火焰般的光芒，沿着牵引场近千米的塔状结构，不断向上生长、延伸，至最后，抵达塔尖……
“嗡！”
盛大的光芒以波纹状光束的形式，向空中照射了一下，只一下，光芒迅速收敛，至只余塔尖上的一团璀璨蓝白宝石光。
而此同时，牵引塔本身火焰般的蓝光，一直不熄。
“启动成功了。”
“是的。”
“让我们守住它。”
红肩群清晰地对话，而其余大尖完全无声，依旧专注地盯着地面。
这是一座中型牵引场，它不像去年南极极点的超级牵引场那么庞大，无法牵引一支真正的大军和普嗒尔那个级别的炎朽；与此同时，它的牵引过程，耗时也会短很多。
对于大尖群来说，成功就在眼前了。为此，红肩们在激动的同时，高度紧张，它们低着头，愈加仔细地关注着地面的每一丝动静。
整个铁壁内圈，一万大尖林立，但是除了偶尔身体转动的轻微咔嗒声外，一片寂静无声。
地下也无声。
无声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大尖们并不敢因此有丝毫松懈，因为担心突然而来的攻击和意料之外的破土方式，它们甚至更加紧张起来。
滴答，
滴答，
……
时间无声地流逝，直到，某一具作为指挥官的红肩，因为耳中听到来自空中飞船的提醒，乍然抬头……
“他在那里！”下一秒，它用嘶哑的声音大声的嘶吼，同时源能爆发，用手中蓝光柱剑朝高处指去。
再下一秒，铁壁内一万大尖全部猛然抬头，看向铁壁高处。
在它们视线投递的同时，一个人类战士的身影，伴随着左手最后的一撑，最终整个人出现在其中一块铁壁的顶端。
在他跃升的同时，他的右手，“咔嗒”一声将最后一管浓缩源能块拍进背后金属匣，顺势拔刀。
至此，这两拨9个多月前一起来到火星，一直互道傻x的外星生物，终于在智商比较上决出了胜负。
伟大而睿智的人类战士，佩格芒特，胜。
…………
佩格芒特突然出现在铁壁顶端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所有大尖都在内圈打地鼠嘛，他出不去……所以，他悄摸摸挖回外圈，爬上来了。
这一刻的战场画面：黑色高大铁壁围了一个圈，圈内，一万大尖（黑甲、泛蓝和红肩），全部举着武器，仰着头，看向高处。
高处，数百米高的铁壁顶端，火星的月光和风里，一个人类战士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正一步落定，同时抽出肩后死铁战刀。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塔尖光芒璀璨的大尖牵引场，在地下，在场中。
883.全军死战（下）
这一幕，一人攻城，在死铁之城顶端俯瞰万军的画面，如果能被蓝星上的人类看到和记录，几乎必定会成为源能文明战争史上最具标志性和传奇性的伟大时刻之一。
但是，这并没有可能，因为此时站在铁壁顶端的那个攻城者，就是这颗死亡星球，以及这场种群命运之战中，唯一的人类。
“其实，就算火星还有另一个人类，大概也来不及记录这一幕吧？”一不小心，又想到自己的笑话集了，顺带还有死对头韩青禹的那些史诗场面，粉色佩格不由得有些遗憾和郁闷。
因为，刚才这一幕其实不是定格画面。它只存在了一瞬间，连一秒钟都不到。
这是突袭。一个佩格芒特凭借强大的战力、毅力和智慧，好不容易才赢得的突袭机会。他终于看见牵引场了，它已经启动，必须阻止，他终于翻越那堵死铁城墙了，在低处被人砸了半天后，第一次居高临下。
战势不许……他不能也不会，犹豫耽搁……哪怕0.1秒。
用左手支撑，飞跃最后一步，高处风中一抹粉色飞扬……佩格芒特在跃升的同时，将最后一管源能块拍进装置金属匣，顺势完成拔刀。
战斗至此，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但是，他已经受伤了，一身七处伤口，见血、见肉，见骨。
同时，源能不足，时间紧迫……
所以，这就是唯一的机会。这就是最后一击。出鞘的死铁长刀向前划去，月光映在它的刃上明亮了一下，只一下。
“轰！”
一声磅礴的源能爆发，巍巍铁壁震颤嗡鸣。
装置金属匣中新换上的六块源能块，瞬时间耗去三分之一，生命源能超越极限的自杀性爆发，燃烧一切……这是战神决死。
于异域，无人之地。
“为了那个遥远的故乡，人类、族群，一切正在呼吸的……”月夜风急，佩格芒特在数百米铁壁顶端双手举刀，身体前倾，伴随能量爆发，一步蹬出。
由高出而下，斜向的激射……
风声如裂，
人与战刀直扑牵引场。
同时间，“嗷！颂……”地面一万大尖集体源能爆发。
视线之中，以牵引场为目标和中心，先是数千具黑甲和泛蓝大尖，同时完成了前冲、站定与垒叠。
然后，近三百道更加强烈的源能爆发声纷乱响起。
其中两百多具红肩从各个方向、位置，挥舞柱剑狂奔，助跑，至近牵引场周边一圈，一步或几步踏上黑甲与泛蓝大尖垒叠的高台，不断腾身跃起，斩向空中。
再数十具红肩，陆续从牵引场所在地下巨坑中急速上蹿，出坑后，一样全力跃向空中，作势于牵引场塔尖上方，构建空中屏障。
一时间，整个半空，四面八方，高高低低，全都是举剑滑行而来的红肩……
佩格芒特斩下去。
如若无视。
没有任何线路曲折和调整，也没有降速避让，就这样，一往无前，一条直线，举刀轰向牵引场。
因为起跳时间和角度的差异，还有速度的差异，当然并不是所有红肩都能同时聚集，也不是所有红肩都能出现在佩格芒特的去路上。
它们中大部分扑空，无法触及攻击线。
而且，就算堵上来的，在相对速度和冲击力上，也全都远远不及佩格芒特。
第一波跃起的红肩，大概几十具，因为对佩格芒特速度的预判错误，直接在空中全部扑空，错身而过。
第二波，“轰！”
一个刚刚聚拢的大尖群，在空中，整体像是尸堆被爆破一样，轰然四散开来。其中至少两到三具，躯体已成碎裂的尸块。
没有任何阻滞地直接击穿，撞穿……如箭穿靶。
这个过程，佩格芒特甚至连举刀劈斩的动作都没有，他只是挺刀在前，完全依靠绝对的速度和冲击力，就完成了这次突破。
他的身上也没有增添任何一道新伤口。
但是，因为自身身体本身，持续处于超负荷爆发状态，还有对撞的能量反冲，他的脏腑震痛，大口溢血。
是溢血，鲜血不断从佩格芒特的唇间、鼻孔与双耳溢出、淌下。
但是连张口都没有，更没有常人吐血的动作反应。
因为，一切都被压抑下来了。此刻，任何动作都会打破他当前这种绝对集中，凝身如箭，一往无前的状态。
佩格芒特的这副超负荷的身体，本身就一直都在自我崩溃边缘。
“轰！”
“轰！”
漫天，红肩魁梧的身躯，横着斜着四散飞扬。
漫天，佩格芒特的鲜血纷扬。
而后，才终于，“颂！”
佩格芒特于空中二次全力爆发，再举长刀，并同时主动放弃全身身体源能防御，将一切能量，凝聚于前。
最后六块源能，消耗过半。
“……”心底的呐喊无声。
他加速了！
在原本就超越极限的不可思议的速度基础上，在连穿三道阻截，冲击力将将失去，身体内伤外伤并重之后，人类超级战力，佩格芒特，竟然再次于空中加速，以更胜刚才的强势姿态，继续斩向地面牵引场。
地面已经不远了，但是，防御依然在，一道由牵引场坑中跃出红肩组成的屏障，大体刚刚结成，出现在他的面前。
至少，四十具。
当然，因为它们这次没有形成层次，真正能与佩格芒特对轰的，也就是其中一部分。只要佩格芒特不被阻滞下来，那其中的大部分红肩，都没机会向他出手，阻拦他。
千钧一发的时刻。
佩格芒特突然动作，改换左手单手持刀，同时右手稍抬。
“轰！”
空中，就在佩格芒特突然抬手的瞬间，一把狰狞的蓝光柱剑，如爆裂的标枪射向牵引塔上方，由红肩群组成的屏障。
——轰中！轰击之声，在轰中之后，才出。
没有任何一具大尖料想到这把柱剑和这一出。甚至，它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和注意到，佩格芒特是何时在哪里捡来，出刀后，身后还背了一把柱剑。
柱剑是佩格芒特从空中捡来，就在刚才，他突破第三道阻截之后的漫天纷飞中，伸手捡来，负到身后。
同为人类世界被寄予厚望的超级天才，佩格芒特嘴上从没承认过，但是心里，其实一直都很羡慕韩青禹可以用特性控制死铁，与柱剑相吸联动……尤其今夜最羡慕。
他想，要是自己也有那样适合以寡敌众，远距离攻击的特性，今日一战，成功几率必定大上很多。
可惜，他不能。
遗憾……直到刚才，一瞬间的余光，瞥见了这把柱剑，脑海中灵感乍现，佩格芒特选择手动……“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不会有人说我模仿那个混蛋。”
柱剑轰击当场，红肩群当中，至少两具红肩当场身死，坠落向下，同时屏障阵型松动。
被斩回的柱剑，向佩格芒特射来。
贴着他的面颊飞过。
这个过程，人类军团连眨眼都没有。
佩格芒特人在空中挺身，上半身在飞射中陡然拔起，同时右手合握左手死铁长刀，挥臂、前扑，劈落。
劈向牵引场上方的红肩屏障。
“哗！嚓！”
红肩屏障从中裂开。横飞、坠地。
佩格芒特一身伤口，几成血人。
穿透！
漫天血雨中，佩格芒特浴血的身影，继续挥刀向牵引场轰落。
这一刻，他的身体正在自我瓦解，意识渐渐模糊。
但是没关系，现在视线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了。地面上那些堵在牵引塔巨坑上的黑甲和泛蓝，绝不可能挡住这最后决死的一击。
“草特么，老子好像回不去了。”
“不对啊，做了这么牛逼的事，我得回去啊，得让波臣那个老矮子和韩青禹那个混蛋，给老子立正敬礼才对。”
他在意识模糊中这样想着。
80米，60米，40米……
“砰！”
佩格芒特今夜的最后一次斩击，真正斩向牵引场的一刀，死铁长刀高举，向前挥动……
最终，没能斩落。
一艘近地横飞的中型大尖飞船，从侧面而来，笔直撞在他身上。
佩格芒特被撞飞出去，两百米。
两百米外，另一艘大型源能飞船，捕捉调整位置，直接垂直向下，冲下来，将这颗星球唯一人类战士的身躯重重撞向地面……
血在飞。
源能用尽。
失去自我防护后，佩格芒特断裂的源能装置，金属匣和连接带在飞。
他只是还没有放下他的死铁长刀，横刀，死死抵在源能飞船的舰首上。
飞船将他撞进土里。
撞进土里，近百米。
…………
渐渐，一切终于都平静下来了。
红肩们重新站立起来，大尖群也在迟疑中渐渐放松下来，而后，缓缓向这艘一截嵌在地面之下的源能飞船围拢过来。
“他死了？”
“……死了。”
地面上，红肩们在说。这是这9个多月来，它们第一次那么肯定，那个无法匹敌的奇怪的粉色人类，终于死了。
…………
“我死了么？我好像死了。”
“不，你没死。韩青禹那个混蛋，重伤被戴呃轰进火山口都没死，你怎么可能因为被飞船撞进地下就死了？！”
“哎，有道理。不对，你特么谁啊？”
“我，佩格芒特。”
“你没死？不，我没死？”
地面之下，人类源能世界历史最大的bug，最大的希望，佩格芒特，意识混沌，但是一如这段孤独时间里养成的奇怪习惯那样，在跟自己争论、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