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惑
杨夫人眼见几位夫人们不时扭头望向门外天色,猜得众人垫过了肚子都想出去走走了,于是就装作抬手擦嘴,结果却“不小心”碰翻了半盅残茶。
杨家丫鬟赶紧拎了帕子上前帮忙主子擦抹茶水,嘴里嚷着,“哎呀,夫人这身玉带绸裙最怕茶水了,若是不赶紧洗了,怕是就留印子了。”
杨夫人好似不在意的摆手,嗔怪道,“你这丫头嚷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回去家里再处置就是了。”
董蓉是主家,怎么好让客人穿着湿裙,于是起身笑道,“师母带了换洗衣衫了吗,若是带了不如进内室把裙子换下来吧。我们山里人家别的没有,泉水可是随便用,这会儿洗洗晒了,回去时候就变得干干净净了。”
杨夫人好似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道,“那我就失礼了,借用一下你的起居室吧。”
“师母同我客套什么,我陪着夫人们闲话儿,您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成。”说着话,文娘上前引着杨夫人母女和丫鬟进了东次间。
董蓉挥手又让四莲换了几种新点心,末了一边陪着几位夫人说话一边还不忘给两位小姐介绍点心的制法用料。可谓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那几位夫人陪同自家先生长期住在书院里,多少都沾染了些文人的清高,虽说待董蓉礼数周全但并不如何亲近。这会儿眼见她比之大户人家的当家娘子也不差哪里,甚至更爽利精明,于是也收起轻视之心,纷纷带着探究之意说起一些杂事。
董蓉前世好赖不济也读过十几年书,后来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求生存,不说诸事精通,起码也比这些整日困在小院子里的女人要眼界高啊,于是没一会儿就忽悠得几位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东次间里,杨夫人早就换好了衣衫,这会儿正借口要女儿帮她重新挽发髻多坐一会,私下却仔细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儿,没想到一圈儿看下来她倒很是惊奇。按照她让人打听来的消息判断,董家不过是个没落的读书人家,名声好听,但实际日子过得很拮据。
董家姐弟又不是如今董家夫人的亲生子,就算不受苛待,也绝不会受宠。这从当初董平因为束辍学就能看出一二,更何况还有闲话儿指责董家夫人把大女儿卖给傻子做媳妇儿了。
但如今看来,这董家大女儿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啊。那炕上的迎枕和靠垫都是上好绸缎缝制,炕几上的茶杯也是甜白瓷,最让她惊奇的是仆妇捧来的胭脂水粉居然出自京都老字号,难道这曹家因为儿子痴傻自觉愧对儿媳,所以倾全家之力供给儿媳优渥度日?
杨夫人越想越疑惑,借着抚鬓角的功夫就给丫鬟递了个眼色,然后才带着女儿走了出去。
众人这会儿也闲话了许久,见她出来就有些不耐继续坐着。于是孙夫人当先打趣道,“杨姐姐终于梳妆打扮完了,咱们可以出去赏花了。”
杨夫人嗔怪得瞪了她一眼,应道,“就你是个急脾气,平日又惯常拿我玩笑。蓉姐儿,你这里可有烈酒,一会儿我要多灌她几杯出口恶气。”
董蓉赶紧凑趣,懊恼道,“哎呀,师母早说这话啊,我是不是也派人事先进城买几坛好酒?如今家里准备的都是我秋日时自己酿的果酒呢,怕是孙夫人喝上一坛子都不会醉啊。”
“好吧,这次有蓉姐儿帮忙,就先放过你一次。”杨夫人做了高傲样子,气哼哼当先走了出去。众人都是笑得花枝乱颤,纷纷随在她后面出了大门,漫步走进果树林。
此时正是四月初,桃树枝桠上大多是未绽放的花蕾,就是那些先开放的花朵也只是半开,并未到盛开之时。但就像二八未嫁女子,正是这般含羞带怯半掩面的模样才最惹人心动。
一众女子们走走停停,不时扯了一根枝桠嗅嗅香气,三位小姐这会儿也活泼了许多。董蓉见她们偶尔捡拾起落地的花瓣包进帕子里,于是就让随在后面的四莲取了三只草编小篮子过来。
三个小姑娘接到手里,眼见篮子编得极精致,甚至手柄上都雕了桃花纹都很是喜爱,连连道谢。
董蓉笑道,“不过是家里人编制的小物件,若是妹妹们喜欢就拎回去做个玩物吧。”
她陪着众人又走了片刻,借口更衣就拐去了半山腰的亭子外面。几位先生此时诗兴大发,正对着漫山桃花摇头晃脑的抖落肚子里的华美文辞。
董蓉低声问询凑到跟前的喜子,“东西可准备好了?”
喜子指指脚边的盒子笑嘻嘻道,“夫人放心,我刚去文姨那里取的。”
董蓉点头,末了冲着向自己张望的弟弟挥挥手。董平会意,趁着几位先生歇息的时候就说道,“先生们请稍坐,家姐来给先生们行礼了。”
听得这话,几位先生都是整理了衣衫端坐,带着一脸和善笑意看向亭外。董平这位长姐,在书院开学那日他们都是见过的,当时还觉这女子有些粗俗泼辣。但后来董平常孝敬众人点心茶叶等物,加者从别的学子嘴里听得一字半句董家琐事,都让众人对这位女子生了些敬佩之心。
若是换了普通女子,被后母半卖半嫁给痴傻农家汉,不说寻死觅活起码也自顾不暇吧,但董平这位长姐却难得坚强,不但赚得银钱供弟弟读书,甚至还把日子过得如此风声水起。
他们虽说不知曹家有多少银钱,但进了果园这么半日,任谁也能看出这果园的各处布置有多巧妙。只要开门迎客,不说赚的盆满钵圆,起码也足够供给董平进京科考了。
如此看来,这董家长女倒是个值得他们高看一眼的人物。
董蓉不知短短片刻功夫,几位先生心里已是思量如此之多。她半垂着头走进亭子,行了一个晚辈拜见长辈的大礼,末了才恭声说道,“几位先生莅临寒舍,小妇人未曾远迎,还望先生莫怪。”
杨先生抬手虚扶,笑道,“君诚是我们弟子,你是他的长姐,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不要如此客套了。”
董蓉听得这话就略带俏皮之意的抬头一笑,欢声应道,“谢先生不怪罪,那我就不拘礼了。乡野农妇平日散漫惯了,生怕先生们挑错,昨晚梦里都在练习行礼呢。”
她本就十**岁的年纪,同几位先生家里女儿差不多,说话又是如此活泼,几乎是立时就让几位先生生了亲近之心。众人都是笑道,“你是主家,怎能被客人吓到?随意就好,倒是我们要谢你邀请,如此美景入眼,世间凡俗尽皆抛去脑后了。”
董蓉笑盈盈上前抬手给几位先生倒了茶,转而又笑道,“既然来了果园,赏花是其一,品果也不能少了啊。我带了几个稀罕果子过来,先生们若是不嫌弃就尝尝吧。”
说完,她回身示意喜子打开食盒,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盘大红苹果放在桌上。杨先生也没在意,笑着伸手想要拿起一个,不想手臂伸到一半却是惊呼出声,“这是什么!”
另几位先生闻声齐齐看过来,结果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到底还是杨先生心思灵敏,再抬头望向董家姐弟时,脸色已是沉了下来,“这果园可是叫四季园?”
不等董蓉回答,另几位先生也是接连问道,“这果子上长了字迹,就是那…祥瑞果子?”
“祥瑞果子不是献给皇家了吗,这…”
董平眼见几位先生脸色都是不好,就想上前解释几句。董蓉却是伸手拦了他,然后再次行了礼才笑道,“先生们猜的不错,我这果园名字就叫四季园,去年秋时蒙上天垂青,果树上奇迹般长出很多带有字迹的果子。当时正巧听闻当今圣上五十寿诞,于是就让管事进京献了上去。不想圣上英明睿智,金口玉言点出祥瑞出在青县原因,就如同凤凰非千年梧桐不落一般,祥瑞也是因为白露书院文风兴盛致使青县一地灵气四溢,因此才会降在此间,而四季园完全就是运气好。
原本听说书院里人人好奇祥瑞果子的出处,平哥儿就想禀告几位先生。但盛名之下必有所累,小女子生恐他因为此事沉溺虚名,不能静心读书,所以做主拦了他,实在不是有意欺瞒几位先生,还请先生们原谅小女子过于谨慎之罪。”
几位先生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下因为弟子隐瞒而生出的那些怒气就消散了许多。
当初牌匾刚刚送到书院时,书院上下都是喜得不成样子,若是知道这果子是董平家里献上去的,说不得一定会把他捧上天去。这对于一个心性未定的少年学子来说,确实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人家姐姐行事谨慎,为弟弟学业着想而瞒下此事倒也无可厚非。
加者,董蓉口口声声说果园是借了书院的灵气才得了祥瑞果子,其实几人心里都明白,实际上是书院借了祥瑞果子的光才重新入了皇家的眼。
如此,书院得了好处,面上又添了光彩,众人再揪着弟子的一点儿小错处不放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今天家里居然坐了一屋子人,估计是没时间码第二更了,大家晚上不要等了。谢谢支持,加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宾主尽欢
杨先生干咳两声,淡淡说道,“罢了,当初闹得那般凶,你们没有说出真相也是情有可原。以后若是再有不可明说之事,哪怕私下禀告也好,万不可这般隐瞒。”
董蓉好似愣了一下,末了懊恼应道,“哎呀,我只担心弟弟恋慕虚荣,一时情急只想着隐瞒,倒是忘记还可以私下禀告先生了。还望先生们恕罪,小女子下次一定不会如此愚蠢了。”
她这般率性模样,再次取悦了几位老先生,纷纷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孙先生性情最是随和,当先拿起果盘里最顶端那个带着“喜”字的苹果笑道,“本来还遗憾没有机会看看祥瑞果子是何模样,不想今日不但看得见,还能尝尝味道。这次赏花之行可是着实不亏?”
说着话他就要把苹果拿到跟前,不想杨先生却是一把抢了过去,瞪眼道,“就这么一个祥瑞果子,你怎可独吞?还是让董家丫头切一切,大伙儿共享才好。”
孙先生辩解道,“我不过是好奇这字体刚劲,想要仔细看看…”
可惜众人却是不相信,纷纷开口催着董蓉动手切果子。董蓉听得几位先生笑闹,倒是有些喜欢他们随和不清高的脾气,笑嘻嘻执刀分了果子。
一个苹果分成六分,每人也不过两三口,孙先生三两口吃了自己那份儿,叹气道,“这果子也太小了,董丫头,你家里还有存货吗?”
另一位先生笑骂道,“你当祥瑞果子是果品行里一两银子买一筐的凡物啊,能吃到几口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莫要贪心。”
杨先生闻言倒是想起另外一事,于是问道,“去年冬初,有消息说城外几百流民被一家果园雇去做杂活儿,那果园可是你这四季园?”
董蓉点头,笑着淡淡应道,“正是,家里因为得了祥瑞果子,以后都不必为平哥儿的束犯愁了。但我和平哥儿都是普通农家子女,自问无才无德,对于上天如此眷顾时常觉得惶恐。正巧见得城外流民衣食无着,很是悲苦,于是就借着雇佣人手的名义把流民们都招到了回来。幸喜村里乡亲们心地良善,果园供给一日三餐,村里各家就让出几间房舍,齐心合力之下,总算是度过了这个寒冬。”
说罢,她又指了指几位先生手旁的草编果盘和草编的茶杯垫儿,以及桌椅上的草编套子,笑道,“这些小物件儿就是流民们编制的,我从他们手里收回来放在果园里慢慢售卖给喜爱的客人,而流民们也赚到足够生活几月的铜钱。我家的管事早早联系了南下的商队,流民们都搭伴儿回乡了,如今怕是已经开始春耕了吧。”
几位先生越听脸色越是古怪,最后甚至齐齐叹了气。董蓉心下忐忑,不知自己哪句话没说好,但她也不好多问,于是低了头装作没有看到。
好在几位先生没有沉默多久就给她解了疑惑,孙先生当先懊恼道,“偶尔同人吵架,听人家骂咱们这些酸儒读书读傻了,我那时还不服气。如今才知,这说法已经给咱们留了颜面了,咱们的脑袋根本就是朽木一根啊。”
另一位先生也是叹气,应道,“孙兄说的是啊,早知这般容易就能解决,咱们何苦同府衙那班脑满肠肥的蛀虫吵得掀了房顶儿呢。”
杨先生狠狠拍了桌子,怒道,“那般早被铜臭熏黑良心的废材,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回家种田去!”
董蓉与弟弟对望一眼,都是隐隐猜到几分。许是当初几位先生都为拯救流民去府衙争讲过,但不必说那些只知贪腐享乐的官员,定然使出了太极手,一推三六五又借口一堆,就是不肯救济流民。先生们因而才会如此恼怒,加者又听说果园只耗费了极少的财力就办成了此事,于是心下更觉挫败。
果然,几位先生随后就撤下了纸墨,喊着,“酒来,酒来!如此好花好景,怎可再说这等肮脏事,我们不如大醉一场!”
董平招呼喜子去山下端菜品,然后又从亭子下边拿了一只镐头,亲手在不远处的几棵桃树下刨了三坛子果酒出来。
几位先生都是看得欢喜,纷纷抢着揭下坛口的泥封儿。其实这果酒才埋下没有几日,酿造的手法也极普通,滋味自然说不上多好。但是此时众人置身在漫山花海之中,哪怕喝口凉水都觉美味,就更别说这原汁原味的桃子酒了。
几位先生一碗酒水下肚儿,都是纷纷赞了起来。待得喜子小跑着送来一大托盘下酒菜,那凉拌肚丝和蒜香野菜极是麻辣爽口,卤鸡翅鸡爪和风干肠又鲜香有嚼劲儿,可谓锦上添花,立时受到了所有先生的喜爱。
董蓉给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生照料几位先生,然后就提着裙角往最高处的那个亭子去了。
杨夫人等女眷这会儿也是逛的乏了,正坐在亭子里一边欣赏着整个果园的全景一边小声说着话。见得董蓉赶来,杨夫人就笑道,“我们还道你这主人哪里去了,怎能放任客人随意走动?你就不怕我们喧宾夺主,霸占了你这果园?”
董蓉上前挨个给几位夫人倒茶,笑道,“师母们若是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就是了,何必还用霸占?再说了,那恶霸也不是人人能做的,起码也要有力气打架不是?我这就让人上酒菜,师母和师妹们吃饱了,再试试做恶霸的滋味也不迟。”
她这话一说完,亭子里别说几位夫人小姐,就是随伺在侧的丫鬟婆子都是笑得不行。杨夫人笑着拍拍董蓉的背,嗔怪道,“你这丫头怎么就没托生到我肚子里,若是有你当女儿,我岂不是日日都要笑得开怀。”
董蓉眼角扫了杨小姐一眼,见她依旧笑着,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于是就道,“师母可是说错了,若是我当真托生到您家里,怕是您要气得日日照三餐打我了。还是婉音师妹的性情好,文静又大方,看着就是个孝顺又知礼的。”
天下当娘的都喜爱自己的孩子被人夸,杨夫人果然脸上笑意更浓,嘴里却谦虚道,“你可别夸她,这丫头只不过规矩好些罢了。”
众人说笑几句,董蓉眼见太阳快要升到正当空,于是就招呼四莲和文娘上酒菜。女眷的酒菜是在小灶间单做的,更是精致许多。下酒的卤菜只有四盘,其余另有四道热菜,一道汤。主食是一大盘荠菜猪肉虾仁馅儿的烧卖,各个都捏成了花朵形状,几乎是一端上来就受到了所有女眷的夸赞,待得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鲜美滋味,于是人人都是喜笑开颜。
董蓉亲手捧了一坛子葡萄酒,挨个给客人倒酒。原本廉价又易碎的琉璃杯子,平日里,家境稍为殷实一些的人家都是不稀罕用的,如今只不过换了个细高模样,居然显得优雅许多。待得倒进紫红色的葡萄酒,端在手里摇一摇,众人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董蓉笑着执杯劝酒,甜甜的葡萄香里掺杂了淡淡的酒味,立时俘获了所有女子的心。大家推杯换盏,品菜说笑,亭子里越加热闹了。
一众丫鬟婆子们也被文娘请去亭下的小桌儿上落座,鸡鱼肉蛋上了七八样儿,当然酒是不敢多给的,但每人一小杯尝尝味道还可以。于是不到片刻功夫,亭上亭下,不论主子还是奴婢,脸上都是驼红一片,衬得漫山桃花好似都失了颜色。
而山下酒家里,这会儿也同样是热闹之极。一众学子们早就撤去屏风,把六七张桌子凑在一处团团围坐。平日里青衫白扇,一身风流潇洒的书生们,这会儿早就形象全失,有得咧了衣襟大口灌酒,有的高声猜拳行酒令,有的抱着鸡腿鸡爪大嚼,有的迎风立在门口大声赋诗。
原本躲在厨下打算好好近距离接触一下读书老爷的刘嫂子和几个小厮们,见此都是惊得大张了嘴巴,半晌合不拢,末了又都笑得直嚷肚子疼。至此以后,他们再伺候那些来果园游玩的客人,哪怕身份尊贵,也是恭敬有余,心下却无敬畏。毕竟人前再如何威风凛凛或者美若仙子,人后都是同样要吃喝拉撒不是?
如此,山上山下吃喝笑闹了足足一日,眼见日头都要落到了西山头,几位先生才带头告辞。董平生怕喝得半醉的老先生们跌下石阶,赶紧喊了几个小厮掺扶。至于一众同窗们就不必指望了,他们这会儿已是各个烂醉如泥的躺在酒桌下睡觉呢。
好不容易伺候着先生们上了车,女眷们也是早早安置妥当,董平这才禀告姐姐一声,打算留同窗们住一晚。董蓉正忙着指挥文娘把几位夫人喜欢的点心装盒子,听得这话就要弟弟去找刘嫂子。
果然,刘嫂子直接带着小厮们从库房里拿了十几张又密又厚的草帘子,三两下就把小酒家围得严严实实,末了再把火龙生起来,地板就变成了热炕。一众喝得烂醉的书生们睡得是鼾声四起,很快就热得自动自发把身上的衣衫扯了下来。董平见此才放了心,赶去同姐姐一起送客。
杨夫人等人接了点心盒子都很是欢喜,纷纷道谢并邀请董蓉闲暇时去家里做客。董蓉一一应了,见得弟弟过来就托付几位师娘平日多照料。
杨夫人眼见这姐弟俩站在车下,容貌相近又同样知礼,心下更是喜爱。于是回身示意女儿看向窗外,婉音不明就里,疑惑之下抻头看去,正好见得董平含笑抬头。橘红色的晚霞衬得翩翩少年郎好似天神下凡一般,惹得少女瞬间红了脸,慌忙放下了窗帘,死死低着头不肯再抬起半分…
(老家这里风大啊,昨晚把电线刮断了,好在我的本子还有存电啊,匆忙码了一章,居然来电了,哈哈。下午如果儿子给力就再码一章,加油!)
第一百二十三章 高攀
白露书院的马车上都有特殊的标记,县城里的男女老幼几乎人人都认识,见到马车经过,很多人纷纷避让。于是,杨先生等人踩着最后一缕霞光顺顺利利回到了书院。
杨夫人一进屋子就撵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一边亲手伺候自己老爷更衣一边笑问道,“老爷,今日赏花之行还算尽兴吗?”
杨先生扫了一眼老妻,反问道,“难道你游玩的不好,还是董家丫头招待不周?”
“怎么会呢,今日玩得很好啊。”杨夫人手下忙着整理衣衫,笑道,“君诚那孩子平日不是个多话儿的,没想到他姐姐倒是伶俐又大方,难得的好相处。”
杨先生想起与董蓉那番对话,难免又叹了气。杨夫人好奇就追着问询,杨先生于是仔细说了一遍,末了赞道,“怪不得君诚平日言谈之中对家姐很是敬重,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知这丫头行事如此圆融机敏,难得的是不喜张扬又心地纯善。君诚有这样事事为他打算的姐姐,实在是件幸事。以后婉音嫁过去,只要敬着大姑姐,小夫妻俩就不会有什么口角。”
杨夫人听了这话就挑了挑眉头,嗔怪道,“老爷只见了董家丫头一面,就如此放心把女儿嫁过去了?你忘了君诚还有父母在世吧,董秀才倒罢了,那个董夫人听说可不是好脾性的,女儿嫁过去万一是同公婆住一处,那日子可没法过了。”
杨先生瞪了眼睛,呵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女子出嫁,孝敬公婆是本分。谁家娶了儿媳不都是照旧过日子,婉音又没多长一副心肝,怎么就得与人不同?”
杨夫人被堵得一哽,索性扔了手里的帕子坐在床边,难得的耍起了脾气,“妙音和佳音的亲事都算高攀,如今日子过得多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婉音的婆家虽说要挑个门第低的,免得她嫁过去受委屈,但也不能太敷衍了事,总要好好打算一下啊。”
说着话,杨夫人想起两个在婆家都不敢抬头说话的女儿,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女儿是我生的,你不心疼,我可不能看着她们受苦…”
“好,好!”杨先生被老妻闹得头疼,于是挥挥手妥协道,“婉音的亲事完全由你做主,这总成了吧?”
杨夫人也不敢过分吵闹,听得这话赶紧见好就收,起身送了杨先生出门。末了眼见他进了书房,这才招呼站在廊檐下的陪嫁嬷嬷,两人聚在一处低声商量着如何再仔细探探董家的口风。
可惜她们主仆算盘打的极好,却不想同样带了女儿去果园做客的另两位夫人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女人天性里都有些好斗与争抢的恶趣味,先前除了自家再无人对董平有意,杨夫人还很是游移不定,对董家的底细左挑拣右嫌弃。如今突然多出两个有力竞争对手,杨夫人立时就如同炸了毛的野猫,眼睛瞪得溜圆,时刻准备对那些试图抢夺地盘的对手挠上几爪子。
当然她心里无论多焦急和痛恨,面对两位同样精明的夫人还是笑眯眯的有问有答,偶尔好似不小心透露两句诸如董家夫人是后母啊,董家贫困啊之类的话。
果然,孙夫人和那位赵夫人都是打了退堂鼓,毕竟女子嫁人不是只嫁男人,还要考量整个家族。否则一个不小心,女儿后半辈子就掉进黄连罐子里了。
好不容易暂时惊退了两个敌手,杨夫人也不敢再耽搁,当晚就同杨先生商量起如何向董平透露招他为婿的意向。
杨先生被老妻的反复无常折腾的没了耐心,略显粗暴的挥挥手就不用她再掺合了。
于是第二日,刚刚与玩得尽兴而归的一众同窗们回到书院的董平就被唤到杨家书房。他原本以为先生要考校课业,没想到杨先生待他行过礼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君诚,为师喜你为人至诚,才学过人,欲将小女婉音嫁你为妻。你看如何?”
董平惊得微微张了嘴巴,半晌不知如何回话。杨先生难得见得意弟子如此失态,于是呵呵笑了起来,又道,“你也不必想太多,若是喜欢就应下,若是不喜就摇头,为师定然不会因此错待你。
董平这会儿已是缓过神来,听得这话赶紧再次行礼,正色说道,“不瞒先生,学生自幼同家姐相依为命长大,在学生心里家姐就如同母亲一般。所以,学生的亲事是一定要问过家姐的。先生可否宽容几日,待得学生问过家姐再来回禀?”
杨先生赞赏的点头,应道,“如此大事,自然要禀告过亲长才可。明日你出门去书铺走走,若是有新出的游记就替我买两本回来。路上不必着急,日落回来就可。”
董平知道这是先生特意找了借口让他回家,于是恭敬应了就退下了。
不提董平心下如何又惊又羞,只说果园里忙了两日终于把书院的一群学子也送走了,众人刚要小歇一日,不想第二日居然又有客人陆续上门。
原来,书院的几位先生自觉受了董蓉的热情招待,投桃报李之下,当晚就写信给各自好友炫耀他们的赏花之行有多尽兴,四季园的花海多美,酒菜多新奇美味,甚至还说起这里就是长出了祥瑞果子的灵秀之地。
先前听闻街头巷尾到处传闲话儿的时候,这些自认饱学之士不过笑笑就罢了。在他们心里,百姓愚昧无知,日子过得烦闷,说些不着边儿的胡话也是有心可原。但如今听几位大儒亲口证实却不得不信了,于是纷纷吩咐下人套了马车,带着同样想要出去走走的妻女们,兴致勃勃赶去承接祥瑞的灵秀之地走走。
天下开门做生意的商家,哪有嫌弃客人多的道理。不等董蓉吩咐,张管事和刘嫂子等人已是大开了园门,引着车夫卸车歇息的,恭请客人进酒家小坐的,麻利的上茶水点心的,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张管事笑着拿了制作精美的菜谱上前请客人挑选落脚之处,但凡能同大儒攀上交情的,都是喜好风雅又家境殷实的,于是那个标了最低消费为十两银子的亭子最先被订了出去,接着就是两个八两的,两个六两的…
张管事又极精明,引着客人到了亭子里就奉上了文房四宝,请这第一位登亭赏花的客人留下墨宝,给亭子取个名字。
世人多有争先之心,所有客人听得这话无不欢喜,引经据典,绞尽脑汁儿,极力想要取个文雅的名字,以免扬名不成反倒遭了后来之客取笑。
董平雇了马车赶回果园的时候,小酒家里正是忙得不可开交。随着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山上的九亭已是满客,就是小酒家的大堂里也坐满了客人,有些散客无法就直接坐在了桃花树下。草席铺地,扔上几只靠垫,摆上三五碟点心一壶热茶,倒也惬意。
董蓉这会儿也带着楚四莲正在烤房里忙碌,四季园的点心多为烤制,不管是饼干还是小蛋糕,都是式样新奇又美味。所有进园游玩的女眷都是喜爱之极,就是男客们尝了几种也惦记着给家里的妻女捎带些回去。于是先前备好的存货被一扫而空,再不加紧烤制,许是下午就没有点心待客了。
傻柱将长衫的前襟掖在了腰带里,弯腰不断往窑灶里添柴禾,董蓉见得他额头上有汗迹,于是心疼的扯了帕子替他擦拭。可惜她方才一直在和面,帕子上难免也沾了面粉,不但没帮傻柱擦干净,反倒把他画得同白脸曹操一般。
楚四莲正好端了点心坯子进来,见得男主子这般模样,笑得捂着嘴就跑了出去。董蓉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傻柱怎会白白吃亏,狠狠在她的红润小嘴上亲了两记算是报了仇。
董蓉惊得死命捶他,末了又探头四处张望,生怕别人看到。结果董平正好从院外进来,她慌忙推开傻柱,胡乱整理了衣衫鬓发,这才迎出去问道,“平哥儿,书院不是开课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傻柱也是随后走了出来,眼见小舅子脸色不是太好,于是问道,“谁欺负你了?”
他这般一提醒,董蓉也发现弟弟眼圈儿下边有些青黑。她三两步上前拉了弟弟,恼道,“到底怎么了,跟姐姐说真话。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姐姐在呢。”
董平心下是又感动又好笑,赶紧安抚姐姐道,“姐,你别担心,没有大事。我是夜里没睡好…”
“为什么睡不好?”
“这个…”董平有些脸红,扭头看看四周无人就请姐姐姐夫进屋坐了,然后慢慢把杨先生欲招他为婿的事说了。
董蓉惊得半晌没有回神,末了忍不住问道,“杨先生不是玩笑吧,咱们董家不过是个破落门第,无钱无势,实在是高攀不起啊?”
傻柱眼里闪过一抹不屑,若是只看如今,杨家女算是下嫁,但它日谁高攀谁,还真不好说。不过,他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这杨先生到底是真心喜爱董平为人,还是另有别的打算,他还是要派人探查一二才好。毕竟自家小媳妇儿待弟弟如珠如宝,若他的婚事不和,她必定也不会安然度日。这事说不得,他还是要多费些心思。
董平也同姐姐一般疑惑,但昨晚先生说的清楚明白,成与不成都不会因此错待他。于是,他小声道,“姐,若不然我回绝先生,就说我年纪小,暂时不谈亲事?”
(刚赶出一章,洗衣服啊,下午继续码字,今天说啥也得两更,不能偷懒,加油。谢谢大家支持,群抱一个!)
第一百二十四章 貔貅
“不妥,”董蓉摇头,“你我同龄,我都嫁人一年了,按理说轮到你议亲也是应该。再说,杨先生为人方正,定然是喜欢你的人品才想要托付女儿。但是…”
说着话,董蓉也叹了气。杨先生的女儿婉音昨日她也见到了,虽说只凭几面还看不透小姑娘的脾气秉性,但好像很温婉的样子,而且模样也周正,配平哥儿倒是差不离。但婚姻不是爱情修成的正果吗?两个少年少女都没相处过,若是成亲后发现性格不合,日日吵架可怎么办?
董平不知姐姐考虑得如此深远,还以为她犯愁如何说服后母,于是劝解道,“咱爹若是听说杨先生愿意下嫁女儿,一定会欢喜。二娘就算不同意也没什么,我就算成亲也不会回家去住。”
董蓉脸色古怪的沉默半晌,到底还是问道,“平哥儿,你可见过杨先生的女儿?要不要姐姐找些机会让你们单独出去游玩或者说说话…”
“姐!你怎么说起这话?”董平惊得瞪了眼睛,愕然问道,“好人家的女儿哪有随便同男子出去游玩的,况且若是亲事不成,杨师妹以后可就无颜见人了?”
董蓉愣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都怪她前世那些自由恋爱的思想太过根深蒂固,倒是忘记这时空封建礼教的拘束了。
她赶忙改了口,笑道,“哎呀,我也是糊涂了,生怕你娶个不喜欢的媳妇回来日日吵架,一着急都顾不得规矩了。”
董平也是后悔方才语气有些生硬,低头道歉,“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无论姐姐如何决定,我都听姐姐的。”
董蓉拍拍弟弟的肩膀,沉吟着说道,“仔细说起来,杨先生平日待你极是亲近,杨小姐也是个不错的。这门亲事若是结成了,确实是咱们董家高攀了。但人家不介意咱们董家门户低,咱们更得把自己当回事儿。
这样吧,你回禀杨先生就说,咱们董家不愿意委屈了杨小姐。暂时两家多多走动着,一切都等着明年春日乡试过后再说。若是你考取了举人,董家立时上门提亲。若是你不幸落第,那就权听杨家决断。亲事成与不成,我们董家都不会忘记杨先生的教导之恩。”
董平边听边点头,姐姐这般决定合情合理。若是他考中举人再娶妻,腰背也会挺直许多,就算妻子高傲难相处,也绝不敢怠慢姐姐。他这般想着就笑道,“都听姐姐的,我下午回书院就如此回禀先生。”
“怎么,你还想在家里偷懒一日啊?”董蓉嗔怪的瞪了弟弟一眼,“事情说完就赶紧回书院去,别耽搁了课业。”
董平还想辩解两句,“家里生意这般忙…”
“再忙也不能让你一个秀才老爷去上酒上菜吧?少嗦,下山让刘嫂子捡几样杨先生爱吃的卤菜拿回去。记得好好回禀啊,杨先生好颜面,可别惹得他发火。”董蓉亲手替弟弟整了整衣衫,末了狠心撵了他出门。
董平无法,怏怏不乐下山去了。董蓉却扶着门框站着半晌无言,傻柱从背后抱了她问道,“怎么了?”
董蓉放松脊背依靠在他怀里,轻轻叹气,“没什么,只是一直当平哥儿是小孩子,突然要给他议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是真娶了个品行不好的媳妇儿,他受欺负怎么办…”
傻柱听得好笑,他的小媳妇儿又杞人忧天了。天下只听说有受委屈的媳妇儿,可没见过受欺负的相公,当然董秀才除外。不过这话他自然不能说,好在烤窑里适时飘出了一股焦香之气,他于是提醒道,“点心糊了吧?”
“哎呀,我忘了还有点心了!”董蓉惊呼一声就提了裙角往耳房跑去,至于方才那些担心早就被抛到天边去了。
不提董蓉如何抢救烤炉里的点心,只说杨夫人这一上午也是心神不宁,拿起针线扎了手,端起茶碗烫了口,每隔半个时辰都要打发丫鬟去杨先生书房探看。杨先生不胜其烦,最后干脆拿了本书坐在厅堂里不走了。
杨夫人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坐在起居室的窗下勉强静心看起了家用账本儿。这般好不容易盼到日当正午,贴身婆子进来问是否摆饭,不想二门儿却是有人来禀告说董平求见。
杨夫人激动的猛然站了起来,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躲在屋里听听算了。这事儿说起来不是什么丢人事儿,但若是被拒绝,脸面上还是不好看。
董平随着丫鬟进得大厅,心里还有些奇怪,不明白先生为何弃了书房反而在大厅里见他。但他面上却没带出什么疑惑之色,恭敬行礼之后就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了茶几上,笑道,“先生,这是家姐让弟子捎回的几样卤菜。先生若是不嫌弃,小酌之时可以佐酒。”
杨先生笑眯眯捋着胡子,点头道,“好,什么时候再回家,记得替我道谢。另外对于我提议的亲事,你姐姐怎么说?”
董平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低头应道,“先生容禀,家姐听得弟子说起先生如此厚爱,很是欢喜。本应立时应下,但家姐说先生不嫌弃董家门第低,董家却不能委屈了杨小姐。所以,两家是否可以暂时多多走动,待得明年春日乡试过后,再行商议。若是弟子高中,自然会立时上门提亲。若是弟子不幸落地,杨小姐也可另行择选更好的姻缘。”
杨先生先前脸色还很是欢喜,但听到后半段却吹胡子瞪眼发了脾气,“什么叫不幸落地就要另行择选?我们杨家是嫁女儿,不是趋炎附势…”
“哎呀,老爷莫恼,老爷莫恼!”杨夫人在门后偷听,对于董蓉把议亲之事推到明年极是赞同。毕竟董平高中,女儿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若是不中或者她暗地里打探出董家有些不妥之处,到时候随便扯个借口就能把这婚事撇得干干净净。不管怎么说对自家都有好处啊,所以她一听自家老爷发火也顾不得尴尬了,开门出去就拦了话头儿。
董平没想到师母就在屋子里,赶紧起身行礼。杨夫人扶了他就笑道,“君诚啊,你先生是一时没想明白,这事儿就按照你姐姐的提议办吧。以后不要太客套,多来家里走动,知道吗?”
董平眼见师母一边同他说话一边心神不定的望向先生,就赶紧应下,末了又直接告辞出了院子。
杨夫人长长松了一口气,上前半嗔半恼的埋怨自家老头子,“老爷,人家董家也是一番好意,不想委屈了咱们女儿。你怎么反倒还要拦着?再说了,若是君诚中举,咱们女儿嫁过去就是双喜临门,若是他真的一时失手落第,咱们依旧嫁了女儿也是雪中送炭,他必然待女儿更爱重三分,怎么说都是好事儿啊!”
杨先生怎会不知董家这般决定对自家有利,但文人自有文人的清高傲气,怎可逢高攀爬,逢低踩踏?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得意弟子!
老爷子一甩袖子气哼哼回书房去了,杨夫人吓得拍拍胸口,但脸上却没什么担忧之色。老爷子虽然气恼,但毕竟没有再反对,以后她待董家亲厚些,他总有消气的时候就是了。
董蓉不知杨家这般吵闹,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四季园里实在是太忙了。历来伺候人的买卖就不是轻省的活计,虽说前来赏花的都是附庸风雅之辈,总要在人前做个文质彬彬的模样。但酒醉之后放浪形骸的也是不少啊,有人脱了外衫大声高歌,有人攀到桃树上大哭大笑,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啊。
开始的时候,果园众人还会偷笑或懊恼,后来慢慢就麻木了。遇到爬树的抓下来,看见大哭的就送条干布巾,吟诗作赋的捧上一副文房四宝…
没想到这般应对下来,不但没恼了客人,反倒还得了许多打赏。董蓉也不是刻薄的,众人得了赏钱从不收归公账,于是果园上上下下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把客人们照料的极周全,自然他们的荷包也是越来越鼓囊。
董蓉作为东家,当然也闲不下来。她就像一只坐在蛛网中央的大蜘蛛一样,时刻关注并且操纵着整个果园的大小事务,每晚只核账就要耗费很长时间。但看着账册末页的余额不断增多,她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偶尔趁着屋里没人就会扯着傻柱满地乱蹦,以便发泄她的兴奋之情。
说起来,小小的果园不过十亩地,卖些新奇的点心、下酒菜和几坛子劣质果酒,在旁人猜测每日能有五六两的进项就算不错了。但实际上开园七八日,她的钱箱子里却是多了三百多两的盈余。
原因很简单,酒家里用的菜是菜地里种的,野菜是山上采的,竹笋是林子里挖来的。酒是自家酿的,鸡是于老太养的,卖的最火爆的竹编是几文钱从流民手里收来的。就连撤了酒席再送上的醒酒冻梨都是去年秋日卖不出去冻在冰窖里的,当时还惹得众人心疼的差点儿掉了眼泪,如今十文钱一个还供不应求啊。
所以,除了做点心需要的细面和做卤味的各色调味料,基本都不用花费银钱,果园完全就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怪兽啊。
(第二更啊,终于赶出来了,头好晕。还要哄儿子睡觉,暴躁啊。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啊。兄弟姐妹们,晚安!)
第一百二十五章 路遇
以至于某一日,慕容怀德同冯先生说起这事儿都感慨不已,若是有一日自家媳妇儿对商号感兴趣,他一定退位让贤,管保财源滚滚。
冯先生心下也是惊奇赞叹,但碍于面子却不肯服软,转而拿起京都送来的信件给徒儿过目。果然,徒儿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他于是叹气,低声道,“王妃一系没了世子这个希望,这次是彻底崩溃了。你母妃恐怕很快就会派人接你回去了…”
慕容怀德眼里痛色一闪,冷声应道,“十年前,我还日日盼着她来接,如今…哼!”
冯先生实在头疼,不知如何才能劝得这同样倔强又霸道的母子俩解了心结,重归于好。他忍不住也恼了,高声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你母妃,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王府如今没了继承人,王爷身体又不好,你总要回去继承王位吧。否则你母妃多年来的谋划岂不是成了笑话!”
慕容怀德猛然站起身,双拳攥的青筋暴露,“没有人让她谋划,没有人让她杀了一个又一个!我的家在这里,不是那座阴曹地府,她喜欢就永远住在哪里吧。先生不必再劝我回去!”
说完,他返身出了门,只留下个倔强又悲凉的背影,惹得冯老先生积了一肚子气却不知道骂谁好了。
董蓉刚刚算好小酒家的出入账目,这一会儿正兴冲冲执笔列着采买单子,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胜利果实。她偶尔抬头见得自家傻相公回来,于是就笑嘻嘻拉了他到身前,问道,“柱子,明日咱们进城啊?所有人都围着山下酒家转悠,就连文娘都被四莲拉去帮忙烤点心了,家里连个洗衣的人都没有,我想再买个丫鬟回来,你说好不好?”
慕容怀德最喜欢自家媳妇撒娇,双臂自然合拢把她搂在怀里,听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本躁动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说起来也奇怪,他的小媳妇儿在人前最是精明爽利,但人后偏偏愿意赖在他怀里娇声娇气的说话,有时候他故意胡乱应声惹她生气,但她依旧乐此不疲,好似他这个痴傻相公的怀抱是这世上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一般。这也是他越来越想要宠着她护着她的原因,仿似有她在怀,他就不再惧怕这世上任何寒冷,为了她,他可以与世间一切抗争。包括远在京都的那个人…
董蓉兀自说了半晌也没听见傻柱回应,于是懊恼的反手掐了他一记,问道,“好不好啊?”
“好,”慕容怀德宠溺的亲亲她的发髻,董蓉哼了一声勉强算是原谅了他,转而又继续说道,“还要去布庄买几匹薯葛,我听杨夫人她们说那个料子做衣衫最凉爽,我打算给平哥儿、你和冯先生都做一件试试。哦,对了,还有咱爹也不能落下,否则咱娘又该给我脸色看了。”
董蓉俏皮的吐吐舌头,扭头再望向自家相公时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若是碰到好的黄杨木发簪也给你添一根,上次你同冯先生出门打扮得同谁家贵公子一般,真是好看。如今咱也赚钱了,算是小富之家…”
慕容怀德眼见她那张红润润的小嘴儿不停开阖着,淡淡的甜蜜香气萦绕在他鼻端,忍不住低头就重重吻了上去。董蓉正说的得意,哪里想到又被捉了唇舌,于是抡起小拳头就反击起来。
不必说,小白兔从来都是大灰狼的手下败将,内室门被严严的合拢上了,旖旎春色渐渐漫盖了整个庭院。
难得离家出外享受春日的果果,好不容易尽兴而归,结果爬到门口却被门板拦住了。小家伙儿侧耳听听内室的动静就叹了气,蜷起身子竖起尖利的刺儿,认命的替男女主子把起了风…
第二日一早,睡了半下午外加一晚上的董蓉神清气爽的推开了屋门,楚四莲和文娘正忙着烤点心,听见动静都是趴在耳房门口笑嘻嘻望了过来。
董蓉忍不住红了脸,干咳两声笑道,“我今日要进城一趟,你们好好照管家里,若有什么需要捎带就说一声啊。”
楚四莲最是清楚自家主子脸皮薄,开口应道,“东家尽管去吧,不必惦记家里。”文娘也是笑着点头。
正说着话儿,傻柱已是换了新衣从屋里走出来。董蓉脸色立时变得更红,好在楚四莲和文娘都极有眼色的继续忙碌去了。
小夫妻俩一同下了山,张管事正站在酒家门口吆喝着几个小厮仔细擦洗地板,整理用物。见得主子走过来,他赶紧上前行礼。董蓉低声嘱咐他两句就上了马车,最近几日荣升为车夫的福子笑嘻嘻一抖缰绳就拐出了果园。
春末的清晨,半露出山头儿的太阳照得田野青碧一片,处处生机勃勃。董蓉靠在车壁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同柱子说着闲话儿,很快就到了城外小院儿。
王禄早就把卖冰的买卖又支了起来,但今年没有去年那般酷热,加者城里许多建有冰窖的人家也存了冰块售卖,小院儿的生意显见差了许多。但好在制冰的本钱极低,张管事又不肯收房租,每日的进项还是不错的。
正巧杜鹃刚出了月子,孩子太小放不下,一时还不能过来帮忙,曹姑母于是就把小儿子石头送了过来。石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农家孩子手脚勤快又能吃苦,哥俩同心合力倒也把生意做得有模有样。
董蓉和傻柱下车进院儿转了一圈儿,眼见没什么帮忙的地方,杜鹃嫂子不在也不好多留,于是就利索的跳上马车又进了城。
布庄、杂货铺、首饰楼,甚至是杂货铺子,但凡开门的地方,董蓉都进去逛了一圈儿,不必说傻柱手臂上又挂满了大包小包。小夫妻俩找到停在街尾的自家马车,放了东西之后又给福子留下几文钱买吃食垫肚子,然后就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要了两个小菜两碗米饭,好好犒劳了一下咕咕叫的肚腹。
吃饱喝足,小夫妻俩结完账就去了牙行最多的城北,可是路过一家药铺门前时却被人群拦住了去路。董蓉闲来无事,又仗着傻柱跟在身旁,于是就挤进去看热闹。
原来药铺的两三个伙计正同一个黑小子打架,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抱了个衣衫破旧的老头儿一边痛哭一边嚷着什么。
旁边看客们不时摇头议论几句,董蓉仔细听了听倒也明白了几分。好似那老头儿先前病重一直住在药铺后院儿,如今没了银子付药费,药铺就不顾老头儿死活把人撵出来了。小姑娘和黑小子都是跟老头儿一道儿的,百般哀求不成,黑小子发了脾气就同伙计们打了起来。
那小姑娘哭得眼睛红肿,病重的老头儿也是有进气没出气的。那边黑小子许是没了力气,一不小心就被几个伙计按在地上痛打,小姑娘急得对着众人一个劲儿的磕头,哭求着,“叔伯婶子,求你们帮帮我哥哥,他要被打死了…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那病重老头儿眼睛瞪得通红,好似想要起身去帮黑小子,不想却喷出一口血来。小姑娘吓得放声大哭,小手捂着老头儿的嘴巴,好似这般就能挡住流血一般。
围观众人看得都是唏嘘不已,但他们看个热闹还成,冒着得罪药铺的风险帮助几个陌生人,那就有些不明智了。于是纷纷心虚的往后退了几步,继续瞧热闹。
董蓉看得心酸,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从荷包里摸了一只小银锞子递给傻柱,小声说道,“柱子,你去帮帮那个小子吧,然后把银子给他们,咱们就走!”
傻柱也是皱着眉头,听得这话就接了银锞子,上前三五下就把几个伙计扔到了一旁,然后扯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黑小子送到小姑娘身前。末了蹲身把银锞子放在她手里说道,“赶紧找家别的药铺吧。”
小姑娘许是没料到这般变故,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银子却没有说话。那几个被扔到一旁的伙计爬起来骂骂咧咧还要上前,傻柱却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轻蔑问道,“怎么,还想再也打一架?”
那几个伙计下意识揉揉方才摔疼之处,再瞧瞧傻柱碗口大小的拳头,心里立时打了退堂鼓,纷纷扔下几句硬话就跑回铺子去了。
众人眼见没有热闹可看,各自咂咂嘴巴散去了。董蓉轻轻叹气,上前牵了傻柱的手说道,“咱们也走吧。”
傻柱点头,小夫妻俩刚要转身,不想那老头儿却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话,然后猛然推了小姑娘一把。董蓉突然听见其它种族的语言很是好奇,转身之下正好把撞过来的小姑娘接了个正着。老头儿又吐了一口血,但嘴里却还在不停喊着。小姑娘脸上满是绝望,最后却用力抱住了董蓉的双腿。
“夫人,求您…收留我和哥哥吧…我们跟您走!我会干活儿…”
董蓉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在她想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情节就够俗套了,没想到还有更狗血的发展。可她不是翩翩佳公子啊,不需要女子以身相许啊,她赶紧弯腰想要扶起小姑娘,“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啊。”
许是董蓉说话很是和气,小姑娘下意识就想松开手。可是那老头儿又叽里咕噜喊开了,小姑娘立时把手臂圈得更紧了。
(亲戚家孩子满月,我被喊去帮厨,天黑才回来,神啊,差点儿断更了。我要努力码一张存稿了,胳膊累得酸死还得码字,这滋味真难受啊。晚安,兄弟姐妹们,好梦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月后
董蓉半点儿动弹不得,心下就有些恼了那老头儿,刚要开口再劝,那黑小子却抱着老头儿疯狂大喊起来。不必说,老头儿方才那几句大喊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小姑娘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小脑袋努力往老头儿那边扭着,眼泪噼啪掉下来砸到青石板上,嘴里好似小兽般呜咽着。
董蓉同傻柱对视一眼,都叹了气。董蓉伸手扶了小姑娘,低声说道,“去吧,我答应你。”
小姑娘傻愣了半晌,最后终于明白了,转身连滚带爬跑向黑小子,两人抱着老头儿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
董蓉苦笑,不知是同傻柱解释还是在劝服自己,“反正家里缺个洗衣衫拾掇屋子的人,这小姑娘估计也能胜任吧,至于她哥哥…山下酒家多一个人帮忙也成。”
五两银子换了一口棺材外加两身麻衣和三篮子纸钱元宝儿,小姑娘和黑小子披麻戴孝送了老头儿下葬,至此青县之外的小树林里多了一座新坟,孤零零的掩映在荒草之中。
福子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悄悄听着车里的动静,对于家里的两个新成员很是好奇。
董蓉这会儿却比他还好奇,方才兵荒马乱忙着料理老头儿的后事,她也没仔细打量这两兄妹,这会儿终于安顿下来,她才发现黑小子的五官轮廓很深,双眸颜色偏褐,有些类似于前世见过的那些混血儿。反观小姑娘长得倒很是秀气,与大齐人没什么不同。
“你们是亲兄妹吗?”董蓉从座位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点心放到小姑娘身前,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
小姑娘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般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怯怯望了董蓉一眼,低声道谢,“谢…主子,我和哥哥是亲兄妹。”
那黑小子原本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这会儿却突然开口反驳道,“什么主子,我们不卖身!娘让我们回北…”
小姑娘生怕触怒了新主子,她紧紧抱了哥哥的胳膊哀求道,“哥哥,听乌伯的话吧,咱们没地方可去了,乌伯也死了…”说着话,许是想到自己自此兄妹无依无靠,小姑娘又哭了起来。
黑小子显见很疼爱妹妹,虽是闭了嘴巴不再吵闹,但双眼瞪向董蓉夫妻却带了三分凶狠七分防备。
董蓉极无奈的叹了气,她明明想买个勤快又伶俐的小丫鬟回家,怎么就捡了这么一对儿怪异兄妹?不过,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她就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但既然你们求我收留,我也答应了,那咱们就说说以后的事吧。一会儿到家我会让管事写两张契纸,以后你们就在我家里做工,平日里供吃住,活计也不重,每月还有三百文的月钱。时限就签五年,五年后,你们是走是留都随便。不过,只要在我家里一日就要守一日的规矩,否则别怪我心狠撵了你们出去自生自灭。”
小姑娘原本以为要卖身为奴,不想居然是做雇工,他们兄妹五年后还可以恢复自由身。她立时就止了眼泪,拉这兄长跪在车厢板上,磕头道谢,“谢东家收留,我们兄妹必定不会辜负东家的厚恩。”
董蓉挑挑眉头,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姑娘居然是个外柔内刚的脾气。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倚在傻柱肩膀上半眯了眼睛歇息。傻柱稍微塌了塌肩膀确保媳妇儿睡的更舒坦,但再次抬头扫过那黑小子的目光却是含了三分威慑七分警告。
黑小子许是明白以后要在傻柱手下讨生活,难得沉默着垂了头,隐隐把妹子护在了身后。
很快,马车就到了果园外。这会儿太阳已是落到了西山顶,鸟雀归林,赏花客们也纷纷散去了,果园里渐渐恢复了宁静。
刘嫂子正带着两个小厮清点大堂里的物件儿,所谓人上一百形形**,开门迎客会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品德缺失或者习惯小偷小摸的。每日大堂里的草编小物件儿或者好一点儿的茶具啊,都会少那么几样儿。刘嫂子自觉失职,白日里眼睛瞪得溜圆不说,关园后也添了这么个查点的好习惯。
她远远见得董蓉下车就把活计交代给小厮,然后笑着迎了上来,“东家回来了,今日进城可逛得尽兴?”
董蓉笑着点头,“还好,今日生意怎么样?”
刘嫂子抬手扶了扶发簪,得意道,“东家不必惦记,生意好着呢,所有卤菜和点心都卖完了。特别是七色糕,一端出来就被抢空了,还有客人抱怨为什么不多做些,他们都想要给家里人带些回去尝尝呢。”
两人说着话儿的功夫,黑小子兄妹也下了车,两人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周遭的屋舍和人,半步都不敢多走。
“咦,”刘嫂子探头看了他们几眼,问道,“这是东家买回来的小丫鬟?”
董蓉苦笑点头,“就算是吧,两个孩子挺可怜的。以后,小子就留在山下做活儿,你平日多照管些。丫头让文娘带着,留在我身边伺候。”
刘嫂子赶紧点头应下,末了热情的喊了黑小子到跟前,上下打量他几眼难免唏嘘道,“这孩子,天儿都这般热了,怎么还穿着夹棉袄啊?婶子明日先拿我家大娃的衣衫给你换换,过几日果园里做夏衣就有新衣衫穿了。”
黑小子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婶子”如此热情相待,很有些不适。但他也没有不识好歹的拒绝,反倒一直望着妹妹,显见是担心她没个好着落。
刘嫂子一把扯了黑小子的手,一边半推着他往屋里走一边笑着劝解着,“你这孩子就放心吧,咱们东家是方圆百里内最心善的人了,年前只流民就救了几百号,不会苛待你妹妹的。再说了,晚上你还要回山上大院儿睡觉,保管天天能见到你妹子啊。”
黑小子听了这话才彻底放了心,随着她进了酒家后厨,不一会儿就抱着两个白面馒头就着一只卤鸡爪和两个卤蛋,大口吃了起来。这是他自老家北上以来吃得最好最香甜的一餐,于是,这陌生的果园在他眼里也变得亲切起来,也许在这里住上五年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董蓉小夫妻带着小姑娘一路上了山,女孩子天生都是喜爱美好事物,眼见一树树盛开的桃花,小姑娘忍不住伸出小手接了两片被风吹落的花瓣,脸上的怯意和忐忑也消了许多。
文娘不知在哪里得了消息,正躬身候在垂花门口儿。院子里隐隐飘出的香甜气息,惹得董蓉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她把小姑娘交给文娘,低声嘱咐几句之后就拐去了耳房。
果然新出炉的果酱蛋糕正一排排摆在烤盘里,楚四莲扎着围裙忙里忙外,见得主子如此垂涎模样就赶紧捡了一盘奉上。
董蓉笑嘻嘻端了盘子就同傻柱回了房间,半开的窗口吹进微凉的晚风,小夫妻俩边说笑边垫着肚子,果果嗅到香气也晃着满身尖刺跑了过来,不时翕动着黑黝黝的小鼻子讨好的吱吱叫个不停。
董蓉把蛋糕掰成小块儿放到它面前,一家三口就这般幸福的大快朵颐起来…
时间好似长了脚一般跑得飞快,一转眼已是进了盛夏,果园里的半山桃树枝桠间早就结满了指甲大小的毛桃,就连梨花和苹果花也都谢得无影无。,好在池塘里的莲花成功接力,如今正躲在一张张碧绿的荷叶后面,偶尔羞答答的露出小脸儿看看热闹,惹得众多爱花人赞叹不已。
山上的十三草亭,除了那些想要讨个清净的客人已是很少有人再去,倒是荷塘上的水上亭被争抢的很是厉害。十两银子的定价也不是没人私下抱怨昂贵,但坐在荷花包围的水亭里,吹着湿润的夏风,就着几盘清淡小菜喝几杯淡酒,末了再来一盘荷叶饭,整个人都好似都浸染了一丝高洁之意,至于铜臭之物自然就被抛在脑后去了。
董蓉这日一早起来就觉头晕的厉害,她思量着许是昨晚核账睡得晚的关系,于是早饭喝了一碗荷叶粥就又躺回了床上小憩片刻。
穿了一身水蓝色衣裙的紫竹麻利的撤了饭桌儿,末了又捡了主子换下的衣衫放进草编篮子里,待得想要出门时想了想又凑到床前低声问道,“夫人,我喊人把老爷请回来啊,或者请冯大夫来给您瞧瞧?”
董蓉闭着眼睛摆摆手,昨日曹老爷子一时兴起来果园溜达,结果不小心掉进荷塘里灌了两口水。她生怕老爷子有个好歹,极力请老爷子上山歇歇,但老爷子却死活不肯,结果回到家里就发了烧。她和傻柱陪到太阳落山,曹婆子撵了她回来坐镇果园却留了傻柱在家礼住一晚。这会儿她不能赶回村去伺疾已是不妥,怎好再吓唬自家相公?
“不必,我歇会就好了,你该忙就忙去吧。”
“是,夫人。”紫竹把装满温茶的青花茶壶往小几里侧推了推,又道,“四莲嫂子喊我一会儿帮忙烤饼干,到时候我给夫人端一盘回来,您就着果茶再垫垫肚子,许是能更舒服些。”
“好,你就放心吧,我躺会就好了。”董蓉笑着撵了把她当孩子照料的小丫头去忙,心下很是庆幸。当日她收留紫竹和他的哥哥云睿多是出于怜悯之意,没想到好心有好报,这兄妹俩居然都是宝儿。
(周末家里人多啊,明天就清净了,一定多码字更新啊。加油,谢谢大家支持!给儿子冲奶去了,老妈骂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熟悉的陌生人
紫竹识字又细心,难得是心灵手巧,跟着文娘身后学了半月就把灶间的活计接了过去,一日三餐荤素搭配做的有模有样.偶尔董蓉亲自下厨做些什么新奇吃食,这小丫头也是一学就会,甚至还会稍稍做些改变,使得菜品味道或者外形更佳。后来就连楚四莲也常常过来抢人,拉着她一同研究新点心。
而那个黑小子云睿进家门第一晚就同小厮们打了起来,以一对六却丝毫不落下风,末了顺利收服了一众“小弟”,日日收工之后就带着他们舞刀弄棒,自称要学些本事保家护院,张管事见他们并未耽搁习文识字也就没拦着。
黑小子当了几日老大,心气大涨,某一次心血来潮居然试图挑衅自家老爷,结果被傻柱三两下就整治的服服帖帖,至此无事之时就必定会跟在老爷身后,盼着老爷不吝赐教两招。傻柱不耐烦这小子总是打扰自己同媳妇儿牵手散步赏景,于是很快文娘就拿出一套“家传”的棍法送给黑小子琢磨。
于是,前院的习武之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只要逮到空闲,一群半大小子就会把手里的长棍舞得呼呼挂风,看着倒也热闹。
董蓉也曾好奇这兄妹俩的来历,试探着问过一次,紫竹也没有隐瞒,简单说了几句,惹得董蓉唏嘘不已。
原来真像她先前猜测的一般,这兄妹俩是异族联姻留下的血脉。他们的父亲是个书香世家分支出来的族人,姓云名扬,因为没有读书的天分,自小就经商倒也攒了些家产。一次,在去北蛮贩货的时候遇到了美丽又热情的草原姑娘,于是两人相爱相许了,不想回到老家却受到全族亲人的反对。
云扬是个倔强脾气,带着妻子单独居住,不同族中来往,后来生了一儿一女,就是紫竹和云睿,日子也算平安。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去年云扬害了急病去世了,云家族人借口不能让云家产业落到外族人手里,仗势撵了孤儿寡母出门。云夫人是个烈性的,直接一根带子吊死在了自家门前,死前托付她自草原跟来的老奴带着儿女回去投奔外祖父母。
结果,一老两小好不容易走到青县,老仆却病得不成样子了。待得治到半路又从一个商人口里得知小部落早就被相邻大部落杀得一干二净,于是老奴绝望之下病情加重,手里银子也花光了,这才被撵出药铺。
老仆放心不下两个小主子,眼见董蓉施舍银钱就逼着紫竹上前半赖半求着收留,到底拼了最后一口气为小主子们找了个容身之处…
董蓉虽然佩服云夫人以身殉夫,但对她的做法却是不能苟同。若是她活着,两个孩子怎会流落至此?倒是那死去的乌伯忠心为主,很值得人敬佩。至此,她每逢清明都会准备纸钱烧烛,又给云家兄妹放假去祭拜老人,感动得两兄妹死心塌地留在了她身边,一个贴身伺候,一个护卫安全,哪怕后来大仇得报都未曾再离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再说董蓉睡了一会儿起来,自觉眩晕好转许多,于是就赶紧换衣准备回曹家。
紫竹听得动静进来,猜得拦不住主子就只好拾掇了几样点心装在食盒里拎着,然后陪着主子一起下山。路过果园大门口时,云睿正帮着一个车夫套车,见妹妹和主子要出门就远远同福子喊了一声,然后拎着棍子抢到前面开路。省得夏日草深林密,偶尔过路的虫蛇吓到主子和妹妹。
这兄妹俩虽然都住在大院,但是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平日里也少有好好说话的时候。此时双双走在主子前边,一时欢喜就叽叽喳喳说起了琐事,董蓉边走边听着,偶尔采把野花掐在手里摇晃,心情倒也好了许多。
就这般,主仆三人很快就到了一面坡。若是往日路旁闲坐的村人都会上来打招呼,常常要耗费许多时间,可是今日却难得清静。董蓉还以为田里活计多也没在意,倒是拐过街口的时候几个孩子疯跑而过差点儿撞到她身上。
云睿伸手拎起了最后一个孩子的脖领子,吓唬道,“你这臭小子跑什么,没看见差点儿撞到我们夫人吗?”
那孩子吓得缩缩脖子,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着急去看大马车!”
“哪里来的马车?”云睿随口又问了一句。
“狗娃说曹家门前来了四五辆大马车,可神气了。哎呀,你快放开我!”那孩子说着话就挣扎着落了地,嚷道,“一会儿马车走了,我就看不到了。”
曹家门前?董蓉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主仆三人加快了步子,片刻间就到了后街。
果然,一溜六辆黑漆平头马车正停在曹家门外的大树下,那车身上精美的雕纹,窗帘上朱红色的流苏,还有躬身候在马车旁衣着华丽的奴仆侍婢,无不衬得周遭的农家院子灰败之极。
整个村里的男女老少好似都聚到了这里,把曹家大院儿围得水泄不通,若是艳羡的目光能化成刀子,恐怕那几辆马车和奴仆早就化城粉末了。
有那眼尖的村人远远见得董蓉过来,下意识就让了两步。董蓉微微点头道谢,末了慢慢走了过去。可惜眼见就要到达曹家大门前了,不想却有人抓了她的袖子。
刘家老太太兴奋得脸色通红,也不管身后儿子的拉扯,噼里啪啦就说开了,“东家啊,老婆子可给你道喜了。你们曹家要发达了!哎呀,不对,是柱子要进京了!他是王府的什么世子啊,马上就要大富大贵了,东家,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啊,那果园留给谁照看?我家媳妇儿是个能干的,您看…”
刘大石眼见董蓉脸色越来越白,恨不能捂住老娘的嘴巴。他一边用力拉扯着老娘一边焦急道歉,“东家,您别跟我娘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爱扯闲话的,您快进去看看吧,家里来贵客了!”
刘老太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奋力想要往回挣,到底还是敌不过儿子力气大,最后被硬拉走了。
周边的村人互相看了看,悄悄的又退了几步,一时间董蓉主仆三个身周诡异的出现了一片空地,好似她们是什么病毒一般被迅速隔离了。
紫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识就挡在了主子身前。这时,曹家院里却突然吵闹起来,曹婆子扯着脖子嚷着,“你们快走,滚出去!我们曹家没有什么世子爷,柱子是曹家的儿子!你们给我滚,否则别怪我打人!”
一个男子随后嚷着,“哎,你这大娘怎么动手了?我是来迎我们世子爷的,和你有什么相干!”
董蓉三两步上了台阶,就见曹婆子正举了扫院子的大扫帚追打一个身穿蓝色绸缎衣衫的男子。曹二姐儿满脸是泪的拦着老娘,开口想劝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曹老头儿蹲在院子角落,双手抱着头,沉默得像块石头。
“别吵了,都住手!”慕容怀德沉着脸从正堂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富态,衣饰华丽的老嬷嬷。他冷冷扫了那蓝衣男子一眼,厌恶的呵斥道,“滚出去!”
那蓝衣男子吓得缩了脖子,赶忙倒退着就要出门,不想却被董蓉主仆挡住了去路。他心里正好有气又见董蓉衣着普通,就以为她是赶来看热闹的村人,于是恨恨骂道,“哪里来的蠢婆娘,滚一边儿去!知道大爷是谁吗,居然敢挡…”
他的话还没说完,董蓉却是抬起手就赏了他一耳光。巴掌扇到皮肉上的声音很是清脆,惊得众人齐齐望向门口。
曹二姐儿一见嫂子到来,眼泪立时掉得更凶了。曹婆子愣了愣,转而脸上就满满都是悔恨和不甘,她狠狠扔了手里的扫帚,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都是我做的孽啊,老天爷到底降罪了。这老了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
慕容怀德惊得瞳孔瞬间放大,心头立时就高高吊起。这一刻他第一次对教导他多年的冯先生起了怨怼之意,若不是他拦截了京都那边的消息,他怎么会如此措手不及。
原本还想赶紧把人撵走,就是怕董蓉看到不好解释,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到底还是没能躲过…
“你到底是谁?”董蓉问的清清淡淡,众人听在耳里却齐齐屏住了呼吸。慕容怀德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不想那被打的蓝衣男子却是误会了,他跳着脚的大骂,“你不知道我是谁,居然还敢打我?我是中山王府大管家!泼妇,你不想活了!我要绑了你下狱…”
“砰!”董蓉顺手抄起云睿手里的棍子就挥了过去,跳脚猴子应声而倒,世界彻底清净了。
那老嬷嬷死死皱了眉头,低声说道,“世子爷,您虽然一时想不通,但总是要回王府去的。赵管家是王妃身边得用的人手,如今又当了外院大管家。这般被人打了,王府的脸面…”
慕容怀德冷冷应道,“打他是抬举了,那是我妻。他以下犯上,理当杖毙!”
老嬷嬷心下一凛,极力压下仔细打量那女子的念头,赶紧躬身应道,“世子爷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董蓉拎着棍子站在大门口,隔着院子直直望向正房门口长身而立的男子。前晚他们还头挨着头酣睡,昨日他们还在饭桌上抢一块糕饼,熟悉的好似连彼此几根睫毛都清清楚楚。为何这会儿她突然就觉得这人好陌生呢?
明明他的脸孔还是那个模样,他的衣衫还是她亲手缝制的那套,但很奇怪,她就是知道这人不是她的柱子了。
(抱歉,这章更新晚了。欲速则不达,本来想写的好一些,但总是不满意,我还要更努力啊。晚安,兄弟姐妹们,希望我早些过了卡文阶段,然后才能多码字啊,好暴躁。)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乱麻
夏日的风轻轻吹在董蓉脸上,不但没有往日那般燥热,反倒沁凉之极,凉得好似突然掉进了数九寒冬。她恍然想起上一次觉得这般寒冷的时候,是在那个负心汉的婚礼上,她付出了多少辛苦努力,几乎舍弃了一切,终于供得那个人学业有成,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婚纱和钻戒,却是他与别的女人的婚礼。她记得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被人当傻子一般愚弄!
可是,如今身在陌生时空,她换了身份,换了模样,却依旧逃不脱重蹈覆辙的命运!上天何其不公?罢了…
慕容怀德眼见董蓉眼里的光亮好似越来越弱,心里下意识就是狠狠一缩,他刚要迈步上前,却突然看见心爱的女子软软倒了下了,水绿色的裙摆散在地上,像被暴雨打落的残荷,他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有什么塌落了!
“不!”众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董蓉已经被抱了起来。慕容怀德仿似重伤的野兽,高声大吼道,“蓉蓉,蓉蓉!你快醒醒!大夫…快去找冯先生,快去!”
众人猛然惊醒过来,立时把哭闹都扔到了脑后,没头苍蝇一般往大门外疯跑。那老嬷嬷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凑到跟前,低声劝道,“世子爷,您别急。这位…夫人许是中了暑气…”
她还没说完,慕容怀德已是一脚踹了过来,“滚出去!若是她有个好歹,你们都要跟着陪葬!”
老嬷嬷被踹了个跟头,衫裙脏了,发髻也散了,惊得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她好赖不济跟在侧妃身边多年,如今王府后院更是直接归她掌管。谁见了不是点头哈腰,敬着奉承着,没想到还有被打的一日。
她死死盯着大步奔去东厢房的主子瞳孔缩了缩,到底没敢再说什么。但目光落在主子怀里的女子身上却满满都是怨毒…
冯先生早听得清风禀告说京都来人已经进了曹家门,他坐立不安的绕着石桌儿乱走,心下又是恼怒又是不安。本以为那人会亲自来接儿子,他才会私自拦截了京都的消息,盼着他们母子乍然见面顺利解开心结,团圆归去。可是那人居然只派了个老嬷嬷和一个管家来,他那徒儿还不知要如何暴怒,就连他许是都要被埋怨上了。
他正是心焦之时,不想两扇木门却被人猛然推开了。一个黑小子跑得满头大汗,高声大喊着,“谁是大夫,快跟我走!”
“出了什么事?”冯老爷子惊得停下脚步,末了又犹豫着道,“老夫今日有重要之事…”
黑小子上前一把抓了他的手臂就往外拖,“我管你有什么事儿,救不活我们夫人,我就砸了你的院子!”
“哪里来的无礼小子?清风,清风!”冯老爷子也是恼了,还想喊清风上前帮忙,结果院子里又接二连三闯进好多人。曹婆子一把抓了老爷子的袖子就哭开了,“冯大夫,你快救救我家蓉姐儿吧…呜呜…”
她还没等哭完,下一瞬手里却是一空,冯老爷子早就走的没了影子…
慕容怀德牢牢抱着心爱的女子,心里后悔的恨不能狠狠给自己几巴掌。不是早就发过誓吗,再不会为那个抛下他的女人伤心,怎么这俩月偏偏又因为恼恨她而忽略了最该他心疼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瘦成了这个样子。抱在怀里,轻的如同羽毛一般,好似随时都要飞走。这种恐惧让他连手指都不敢动一动…
冯老爷子一进门见得弟子脸色铁青,心下就是重重一叹。但如今可不是详谈的时候,他上前拍拍弟子的肩膀,劝道,“怀德,把蓉丫头放下吧。有师傅在呢,她不会有事。”
慕容怀德木然看了师傅一眼,终是把董蓉放到了床上。冯先生赶紧稳了稳心神,末了伸出两只把脉,可是越把脉他的眉头皱得越紧,后来又换了一只手臂才好似终于确定了一般,沉吟着说道,“怀德,蓉丫头无事,只不过是…有喜了。”
“有喜?”慕容怀德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刚刚挤进来的曹婆子惊喜道,“蓉姐儿怀上了,这可太好了…”她的嘴巴才咧到一半,突然想起先前之事,脸上的笑容就像春日残雪一般迅速退却了。傻儿子已经不是自家人了,就算儿媳怀了孩子又能怎么样,也不会姓曹了…
曹婆子怔怔看了平躺在床上的儿媳好半晌,末了抹着眼泪又出去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人总要失去才知道珍惜,以前百般挑拣儿媳的不是,如今后悔了,却为时已晚了…
董蓉悠然转醒时,晚霞正直直照在窗棱上,橘红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似真似幻,很是美丽。
她一时没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于是低声唤道,“紫竹,给我倒杯水来。”
很快有人扶了她起来,喂了她半杯茶水。
“头还晕吗,可想吃些东西?”
董蓉猛然回头见得满脸担忧的男子,先前的记忆迅速回笼。
“紫竹!”
紫竹本来候在门外,听见主子召唤立时就跑进来,欢喜问道,“夫人,您醒了,可是肚子饿了?”
董蓉沉默着往床里挪了挪,然后指了坐在床边的慕容怀德,淡淡吩咐道,“把这人打出去!卧房是私密之地,不要随便放陌生人进来!”
紫竹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慕容怀德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眉梢高高挑了起来,转而回手就把董蓉又揽在怀里,“别恼,等你消消气,我就把所有事情说给你听。”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董蓉奋力挣扎着,惊得慕容怀德想要用力搂抱又怕伤到她,两厢撕扯着不过片刻两人都是累得气喘吁吁。
紫竹急得跳脚,劝慰着,“夫人啊,你不能动气啊。老爷,快松开夫人啊,千万…别抻了肚子!”
慕容闻言怀德手臂一僵,董蓉趁机赶紧躲去了床尾。他重重叹一口气,末了起身霸道说道,“你嫁给我为妻,就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我是曹家傻儿子,你就是傻媳妇儿。我是中山王府世子,你就是世子妃,甚至以后你还要做王妃。不要想着同我生分,我不允许!还有…你肚子里如今有了我们的骨肉,小心别伤了他!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歇着。只要你能消气,不管让我如何,我都绝无二话!”
说完,他就大步出去了。留下紫竹赶紧倒了一杯温茶双手捧到主子跟前,小声劝着,“夫人,您喝口茶吧。老爷是一时太过着急,不是有意同您高声说话的。先前您昏倒时,老爷脸色青得怕人,抱着您不肯松手,后来还是冯大夫赶来诊脉…”
董蓉半句都未听见紫竹在说什么,她的双手覆在肚子上出了神,心里的滋味真是苦辣酸甜都混在一处了。她一直盼望有个孩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他们就是她曾活在这个时空的证据,是她和傻柱相爱相守的果实。
可是,满心盼望的时候他迟迟不来,如今却选在这样的时候悄然在她的肚子里慢慢成长。难道冥冥中,他也不想失去爹爹吗,不想出生在残缺的家庭?
“紫竹,告诉云睿赶车来,我要回果园。”
紫竹用力摇着小脑袋,恳求道,“夫人,冯大夫说您怀胎未满三个月,不宜动怒也不能随便走动,让您在这里先静养几日…”
董蓉狠重重把手里的茶碗墩在桌子上,怒道,“怎么,你也想攀高枝儿了?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夫人息怒,您肚子里有小少爷呢。奴婢…奴婢这就去备车,马上回果园。”
紫竹飞跑着出去,喊了自家哥哥赶紧回果园去赶马车。曹家三口连同闻讯赶来的刘嫂子和张管事都等在院子里,一听得这话张管事就站起来道,“我刚才把马车赶来了,铺上厚被子再扶夫人上去吧。”
紫竹扫了一眼院子,见得老爷不在就稍稍松了口气。待得众人忙碌完了,太阳也完全落了下去,昏黄的暮色映得人人脸上都多了三分暗淡。
董蓉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心里乱成一团麻,简单给公婆行了个礼就要上车。曹二姐儿忍耐不住跑过去抱了她的胳膊,低声呜咽着,“嫂子,你留在家里好不好?我怕…”
“傻丫头,”董蓉极力忍着鼻酸,轻轻拍了她的背安慰着,“别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嫂子。我这会儿身子不舒坦,等我歇上两日就接你到山上去住,好不好?”
曹二姐儿重重点头,末了亲手开了车门扶着嫂子上了车。刘嫂子眼见马车走远,想了想就回了自家,盘算着拾掇两件衣衫搬到果园住几日。东家家里出了这般变故,她别的忙帮不上,多出力看顾生意还是能成的。
刘老太太被儿子圈在家里,急得无法就趴在墙头上偷听曹家动静。这会儿好不容易盼着儿媳回来,上前拉着她就问个没完。
“老大媳妇儿,你们东家怎么样?真有身子了?我还以为她是欢喜疯了呢,本来嫁的傻子,没想到居然是个贵人,这可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方才我看柱子脸色不好,他不会是不愿带你们东家进京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性复杂
刘嫂子天生长了一副热心肠,自从董蓉嫁进曹家的行事作为都被她看在眼里,心里是敬佩又羡慕,平日待董蓉别提多亲近了。这会儿听得婆婆没心没肺的把曹家的苦痛当成闲谈资本了,哪里还忍得住?
她一把甩开婆婆的手,嚷道,“娘,做人不能没良心啊。咱们不说别的,若是没有我们东家,去年那样的灾年咱家老老小小都要饿肚子,哪有银钱给你买银簪子戴,买新袄穿啊?
就是前日我们东家听说你喜欢吃卤蛋,还特意叮嘱我给你带几个回来。如今,我们东家遇到事儿,别说是泼天的富贵,就是败家落难,咱们也不能这么笑话啊?再说了,我们东家长的好,识文断字又会赚银子,嫁进宫礼当皇妃都可惜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什么爷?谁敢嫌弃我们东家,我…我跟他没完!”
说完,她冷着脸回屋翻捡了衣衫,大步出村去了。留下刘婆子被训得脸色青一块红一块,有心想喊来儿子告状又怕再惹一肚子气,最后只得撇撇嘴巴去找平日的聊友一起八卦了。
孩子启蒙的《三字经》上第一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其实人性是最复杂的东西,往往是两种本性相对相伴而生。既然有善,自然就会有恶。
早些年曹老头儿突然从外面领个傻儿子回来,人人都是同情曹婆子的,何时说起曹家事儿都会唏嘘几句。但后来曹婆子花大价钱给傻儿子成亲,就让村人心里开始不舒服了。自家儿子哪里都不差,娶的还是农家丫头,凭啥一个傻子能娶到秀才家的女儿当媳妇儿啊?
更何况这个媳妇儿长的好,识字又知礼,最重要的是她好似把聚宝盆当嫁妆带过来了。自家儿媳进城是花银子,顶多卖几个鞋垫儿赚个几文铜钱就算不错了。
可人家媳妇儿进城三月就赚了个大果园子回来,周边几村的后生都为了进果园当杂工挤破了脑袋。自家一年吃不上三次肉,人家果园里负责挖坑的都能日日端回家一大碗荤菜。更别提曹家顿顿细粮,三口人左一件儿右一件儿的添新衣,曹婆子头上的银簪子恨不得每日换一根儿都不带重样儿。
老话说儿,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往往事情就是这样,不比较就不会有愤怒。村里人人把曹家发达看在眼里,平日也许不会多说什么,甚至遇到曹婆子出来显摆还会奉承几句,但暗地里谁不是嫉妒的眼珠子发蓝啊,晚上睡觉不知咬碎了多少副粗布被头啊。
不过,如今曹家的好日子可是到头儿了。原来养了十几年的傻儿子居然不是曹家血脉,人家马山要回京都去了,曹家根本就是个绝户!吃穿再好能怎么样,死了之后自家有儿孙祭拜,曹家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这般想着,人人心里都觉解了恨,仿似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千般得意万般舒心啊。左邻右舍或是亲朋好友但凡见面,寒暄几句过后无一例外都会说起这事儿,当然谁也没傻到高声嘲笑,但私下里窃窃私语反倒使得整个村子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当然,世事无绝对,有幸灾乐祸的,自然也有知恩图报的。自去年董蓉卖冰就开始跟随她做活儿的几对儿小夫妻,除了两家被老人训斥后关在家里的,其余几家都自发赶去了果园。谁也不要工钱,男人们帮着做些卸车领路之类的粗活,女人们就去了后厨帮着烧火杀鸡摘菜。
偶尔闲暇之时,众人忍不住总是要翘脚望向山上那座掩映在树林里的院子,有时低声互相说说话,就道,“东家怎么就病了呢?是不是傻柱真不要东家了?那他可没良心了,东家平日待他多好啊?”
“就是啊,他若是自己去京都享福了,咱们东家以后可怎么办?到底算是王府的媳妇儿还是曹家的媳妇儿啊?”
“曹婶子这几日哭得眼睛都肿了,直说她平日犯了口舌,老天爷降罪了。好好的儿子儿媳突然都不姓曹了,等到二姐儿也嫁了,谁给他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啊?”
许是众人眉宇间都带了几丝愁绪,有那心思灵巧的客人瞧了出来,好奇之下就拉着小厮们询问。小厮们都是受过嘱咐的,笑嘻嘻几句就把话圆了过去。但果园里没人透露,村里人的嘴巴可是挡不住。很快城里就开始传说京都某位王爷的血脉流落到附近山村了,而且这王府人丁稀薄,说不定这位幸运的公子还会成为下一任王爷。
茶馆酒楼里从来不缺少聪明的闲人,三杯酒下肚儿,京都里凡是沾了“王”字的府邸就被扒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全部符合流言的一家居然是中山王府。
众人有惊奇的,有不相信的,但更多有心人却开始悄悄派人打探起来,继而蠢蠢欲动,盘算着如何替自家谋些好处。毕竟中山王可是除了皇家之外地位最尊贵的一个王爷了,皇帝平日待他也极敬重,若是讨得这位新晋世子爷欢心,说不得以后就会有场大富贵啊。
于是,渐渐果园里的客人开始多了起来,甚至超过了桃花盛开的那半月。哪怕十三亭和酒家大堂都坐满了,还是有人不断的坐车赶来。
小厮、厨娘和杂工,但凡是在果园里走动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唤到跟前探问两句。虽然谁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果园里一时乱糟糟的堪比集市也惹得众人心烦。
张管事眼见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找了一个午后就赶去了村东的冯家院子。
冯先生这几日也是吃睡不香,除了上山替董家丫头诊脉之时,徒儿会开口问他几句之外就再也不肯同他多说一句。老爷子心里悔得恨不能跳楼,明知道弟子少时心头受创,最恨亲近之人背叛。可他怎么就犯了糊涂呢,一而再的伸手揭他逆鳞。他这几日不曾对自己恶言相向,也许就是看在多年师徒的情面上了…
清风正垂头丧气的端了竹匾晒药材,一见张管事敲门拜访,立时小跑上前拉了他说道,“张大掌柜,你可来了。先生今日早起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啊,你快帮我劝劝吧。”
张管事机警的扭头四下张望几眼,末了皱眉埋怨道,“你这小子,难道还想回暗营重学规矩啊?人前记得叫我张管事!”
清风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撅了嘴抱怨道,“公子的身份都已经大白天下了,大掌柜还隐瞒什么,左右将来也是要一同回京都的。”
张管事无奈,伸手指了指果园位置叹气道,“那位主子正气恼咱们公子隐瞒呢,若是让她知道我也是公子安排的,你猜最后是谁倒霉?”
清风闻言立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说道,“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京都那帮蠢货惹的麻烦。若是事先传个消息,公子先同夫人交个底儿,怎么会闹到这个样子?再说了,夫人真是奇怪,别家女子若是知道自己成了世子妃,怕是都要欢喜疯了吧,怎么她就恼得不成样子?”
张管事伸手拍了他一记,低声呵斥道,“主子的事,也是你能闲话儿的?赶紧进去通报,我有事找先生商量。”
清风吐吐舌头,转身跑进了屋子。很快冯先生就在屋里唤道,“张掌柜来了,进来坐吧。”
张扬应声进了门,恭恭敬敬给冯先生行了礼才坐到椅子上。冯先生示意清风倒茶,末了叹气说道,“你一个总管大掌柜,难为你窝在这小村里,真是屈才了。”
张扬赶紧起身应道,“先生言重了,小的能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实在是荣幸之极,更何况夫人做生意的心思手段都是天下难寻的高明奇巧,小的受益良多。”
冯先生点头,开口又问道,“你这般想就好,说说吧,你不顾身份曝露上门,到底有何要事?”
张扬想了想就把果园里这两日的变化说了一遍,末了谨慎说道,“先生还是劝公子尽快回京吧,若是消息传到有心人耳里,公子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冯先生如何不知事关重大,但一想起得意弟子那张冷脸就又泄了气,末了到底咬牙发狠道,“你去唤他过来吧,就说我这老头子有请,他再不来就是不认我这先生了。”
张管事也知道一些内情,赶紧起身应下就回了果园。
慕容怀德正坐在窗前矮塌上翻看各地呈送来的账册,正午的日阳从窗外照进来,映得他身上那件宝蓝长衫上的雄鹰仿似真要展翅高飞了一般。偶尔有夏风调皮跑进屋子玩闹,拨弄他束发金冠上的珍珠微微颤动,更是衬得整个人丰神如玉,俊美非凡。如今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农家傻小子的影子,举手投足都是贵气逼人。
自从身份曝光之后,慕容怀德就再没打算对妻子隐瞒任何事儿。无论董蓉是砸茶杯还是冷脸不理人,他就是赖在她身边不肯离开。
她吃饭,他就陪着,她不吃,他也饿着。她睡觉,他就抱着,她怎么捶打也不松手。她看账册,他也喊人搬来一摞儿,一同相对而坐,加减乘除。甚至有一次董蓉半夜孕吐,他直接唤了甲字组的暗卫去请冯先生。
董蓉把一切看在眼里,偶尔独处之时仔细捋了捋这一年来桩桩件件大事小事,心下的愤恨慢慢也平复许多。
(早起四点码出来的,胖儿子在我怀里睡着了,单手修改了一下,若是还有遗漏,大家见谅啊,下午一定再码一更,更新时间不固定,大家明天一起看就最好了。加油,谢谢支持!)
第一百三十章 富贵的代价
怪不得,她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公婆都不反对;怪不得她想找宅院,就恰巧有人往外租赁;怪不得她卖冰赚得盆满钵圆却无人上门滋事;怪不得进京献果子名利皆收;怪不得她厌恶曹大姐儿一家,他们就进了城再没回来,怪不得…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运气好,无论做什么都很顺利。如今才发觉,她的贵人从来不是老天爷,就是日日陪着她身边的傻相公…
慕容怀德手里拿着账册,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眼见董蓉闭了眼睛好似睡熟了,于是就起身上前替她盖了薄被。末了目光拂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孔,心下滋味复杂难言。若说他最爱她哪一点,那就是她别与其余女子的坚强倔强,好似处于何等绝经都要努力挣扎绝不放弃。可是如今他又极度痛恨这一点儿,若是她的脾气能稍微和软一些,他哄起来也不必这般千难万难。
紫竹偷偷推开门缝儿,见得两位主子这般模样,赶紧低声禀告道,“老爷,张管事有事求见。”
慕容怀德挑挑眉头,再次伸手替爱妻顺顺鬓角的发丝才起身离开。董蓉轻轻睁开眼睛,眸子深处同样满满都是挣扎与矛盾…
楚四莲今日烤了一盘红薯饼,自觉非常美味,喊了几声紫竹也不见有人应声,于就跑来窗前笑道,“夫人,我又琢磨了一种新点心,您若是胃口好就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董蓉刚刚把早饭吐个干净,这会儿听得有新点心吃倒也欢喜起来,应道,“快端进来吧,我正饿着呢。”
“好咧,夫人等等啊。”楚四莲麻利的跑去厨下翻找一通,正好紫竹在炉子上热了一罐粥,她赶紧盛了一碗,配了两样小咸菜。最后才加了一盘红薯饼,然后统统端去了卧房。
董蓉见那粥上附着一层米油,显见火候正好,小菜也是她最爱的咸黄瓜和山桔梗,红薯饼更是烤得金黄软糯,一时胃口大开吃个干干净净。楚四莲喜得眉开眼笑,不停笑着,“夫人喜欢,我就日日烤了新鲜的送来。夫人肚子里可怀着小少爷呢,这时候绝对不能饿着。”
董蓉难得笑着打趣她,“你又没生过,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楚四莲红了脸,嗔怪道,“夫人又拿我玩笑,我没生过还不会听人家说啊。我娘说您心善又仁义,保管会生个大胖小子,这几日她就在家给小少爷做衣衫呢。”
“我一个人怀孩子也没个伴儿,你也赶紧怀吧。”
“哎呀,夫人,我还没打算要孩子呢。再说了,哪是我想怀就立刻怀上的啊。”
主仆两人这般说说笑笑,一时都很是欢喜。楚四莲是个藏不住话儿的,犹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村里人都传说老爷要回京,您气他不肯带着您,这才恼了。但我们大伙日日把老爷如何待您看在眼里,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夫人,您是不是生气老爷瞒着你了?”
董蓉垂下眼眸望着手里的茶碗,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反问道,“四莲,你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同于桂生一起私奔呢?难道真不怕被抓回去浸猪笼?”
楚四莲没想到主子会突然问起这事儿,脸色立时红透了,末了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毕竟当初若是没有东家,她早去阴曹地府报道了,她于是小声应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对我好。若是不能跟他一辈子开开心心过日子,那一起死了也值得。”
说着话儿,许是想起平日两人的甜蜜小事儿,楚四莲的脸更红了。她赶忙伸手捂了两颊,胡乱嚷道,“夫人,人家问你,怎么反倒又说起我那丢人事儿啊?”
董蓉被她娇俏的摸样逗得咯咯笑起来,末了低声道,“我年少时也曾想过将来某一日,会有身穿黄金战甲、脚踩七彩祥云的英伟男子娶我回家。”
楚四莲疑惑的皱着眉头,又问道,“听说老爷的亲爹是王爷,家里比曹家不知要富贵多少呢,夫人难道不应该欢喜吗?以后您就不必辛苦赚钱养家了,也不用担心果园生意不好了,也不会有人使坏不收咱家果子了…”
董蓉苦笑摇头,“世界上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安享的富贵,就像街边走过的女子,你见她皮肤白皙、容貌秀丽,很是羡慕。但你一定不知道她白日不敢晒太阳,晚上要往脸上涂蜂蜜,睡觉不敢枕枕头。
同样道理,王府也许真是富贵已极,只要住进去就是掉进福窝了。但你享受富贵的同时却要提防不知哪里刺来的尖刀,一个不慎就要失了性命。今日口口声声要忠于你的人,明日也许就成了陷害你的凶手…”
楚四莲吓得缩了肩膀,低声惊呼道,“哎呀,那真是太可怕了。怪不得大伙儿都说大户人家阴私多,什么丑事儿都有。那…夫人,您还是别去京都了。”
“若是这些,倒也没什么。”董蓉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但凡是女子,只要进了大门再想要出去比登天都难,更何况…还要有无数女人来分享你的丈夫。今日他在你这里安睡,也许明日怀里搂得就是另一个女人了。若是你家生子这般,你能忍受得了吗?”
楚四莲想象着于桂生搂抱别的女人,气得差点儿把手里的帕子扯个粉碎,咬牙切齿嚷道,“当然不能,他要是敢碰别人,我就…就掐死他!”
“我也是这般心思啊,若是不能忍受又离不开那个人,最后我只能变得阴狠又残酷,表面笑着,背地里却除掉一个又一个狐媚子,最后满手血腥。”董蓉慢慢翻转自己的双手,好似那上面真有人血滴答落下来了。
楚四莲吓得脸色都白了,“夫人,您可不要吓我。您这么善心,绝不会做坏事的。”
董蓉噗嗤一笑,倒也不好继续捉弄她,于是正色说道,“嫁给一个傻子,我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嫁给一个王爷,我只能守着头顶一片天。嫁给一个傻子,我欢喜了可以爬在他背上,我恼了可以掐他的腰腿;嫁给一个王爷,我却要小心翼翼谨守规矩,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嫁个一个傻子,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嫁给一个王爷,我是他众多女人里的之一。”
“老爷待你那么好,他不会…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吧?”
“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情浓时自然千好万好,可时日久了呢,情分淡了,年轻美丽的女子又千方百计扑上来,哪个男人会拒绝?更何况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多娶几个反倒让人耻笑。”
董蓉随手把枕头扔到床尾,轻声道,“他原本就骗了我这么久,我已经不信他了…”
楚四莲原本还想要劝劝夫人同老爷和好,可是这会儿只觉心酸得厉害,她忍不住红着眼圈拉了夫人的手,说道,“夫人,既然您不想去京都受拘束,咱就不去。谁惹您生气了,咱就不见他。等您生下小少爷,这辈子就有依靠了,大伙儿一定好好做活儿,多赚银子把小少爷养大。”
董蓉心下暖极,拍拍她的手应道,“好,就算家里别的买卖都不好,有你这一身做点心的手艺在,咱们进城开个点心铺子,赚回的银子也要整车往家运。”
楚四莲得了夸赞,立时欢喜起来,嚷道,“真的?那我可要好好练练手艺,到时候夫人赚了银子就赏我根儿好簪子啊。刘嫂子整日在我眼前显摆她那根儿簪子,我可眼红呢。”
“一根簪子罢了,有什么眼红的?今日这红薯饼味道好,我吃得饱极了。一会儿文娘回来就让她开库房找根儿好簪子给你,算是我送你的谢礼。”
“哎呀,早知道一盘点心儿就能换根儿簪子,我早就送来了。”
主仆两个又是说笑起来,笑声传到院子里,听得刚进门的文娘也是脸色一喜。她想了想就端了一壶温茶进屋探看,正好被董蓉撵去取簪子。楚四莲发髻上插了簪子,欢欢喜喜继续忙碌去了,留下董蓉淡淡扫了一眼后窗就继续核账了。有些话既然她当着他的面儿说不出,那就让人帮忙传过去吧…
冯家小院儿里,这会儿也正是吵得热火朝天。冯先生和张管事苦口婆心劝了好半晌,慕容怀德就是不肯回京。若是逼得极了,他就把话头儿引开,一会儿说起孝义园,一会儿又商讨南边几个大掌柜的奖惩。
冯先生额头青筋突突跳着,仿似下一刻就要暴怒而起,可最后他却泄了气,低声说道,“怀德,我知你气恼当日我拦了京都的消息,以至你措手不及,惹得董丫头不肯理睬你。但大丈夫志在四方,怎可被妇人羁绊?
从今以后,灵字组彻底交到你手上,暗营我也不再插手,只要你尽快赶回京都去!不可再耽搁了,郑家本就怀疑王妃和世子的死有蹊跷,若是被他们得知你还活着,一定会猜到你母妃使了手段,绝对会对你痛下杀手报复。到时候就算有甲乙两组人手,怕是也力有不逮。毕竟这里不只你一个,还有董丫头、董平、曹家人,但凡被抓到一个,就是**烦。况且董丫头如今是双身子,受不得惊吓…”
(终于码出第二更了,撒花,我真是太厉害了,哈哈。赶紧睡觉了,早晨两点起,还没捞到躺一躺呢,好累。大家晚安,加油!)
第一百三十一章 碎茶杯
慕容怀德瞳孔猛然缩起,脸色终于变了。若是只他一人受威胁,他自然不怕。但若真被郑家打探出妻儿的存在,他此时越以妻儿为重,反倒越会把她们推进危险的深渊…
“甲乙两组人手都留下,明日我就回京。”
“太好了,正该如此。”冯先生大喜,连连说道,“丙丁两组昨日已经赶到,正好让他们护卫你回去。”
慕容怀德转向张扬,正色嘱咐道,“张掌柜,你历来行事从未让我失望过。这次我去京都,长则两月,短则一月,必定快马赶回。家里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一旦有事,护好夫人为重,若是谁敢伤了她一根头发,杀无赦!”
“是,公子。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好夫人。”张管事跪地磕头,郑重接过主子的托付。
冯老爷子脸色暗了暗,心下叹气不已,他们师徒到底还是生了罅隙。若是他不设法弥补,怕是再难恢复如初。
“你启程之后,我就搬去山上住,想必董丫头也不能撵我出来。”
慕容怀德猜得先生这是要就近照顾自家妻儿,于是起身行礼道谢,末了才告辞带着张管事回山去了。
董蓉尚且不知慕容怀德第二日就要走回京,晚上被他抱在怀里等了又等都不见他有解释的意思,于是赌气不理他就兀自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慕容怀德就睁开了眼睛,他扭头望了望熟睡的妻子,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记。末了悄悄洗漱换衣,下得山时张管事已是带着王府的车队等待多时了。
慕容怀德回身凝望山顶的宅院,极力压下心里的不舍,淡淡说道,“她身怀有孕,定然会百般不适。通令王氏商行下属所有掌柜,让他们寻些精致的好物件儿送过来。若是谁的物件儿得了夫人喜爱,年底重赏。”
“是,公子,小的今日就传信下去。”张管事躬身应下,末了又问道,“您不等夫人醒来之后再…”
“不必,记得每日传信与我。”慕容怀德摆摆手,抬腿上了马车。那老嬷嬷和一直缩着脖子候在一旁的王府管家立时喝骂着车夫赶紧出发,眼见小小的果园渐渐被马车抛在脑后,两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这几日他们为了避人耳目都是躲在树林里,其中苦楚就不必说了。好在世子爷终于跟他们回京去了,否则王妃还不知道要怎么惩治他们呢。
董蓉一觉睡得很是香甜,可惜起身时孕吐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拾掇干净又含了颗酸梅压恶心,抬头却没见慕容怀德的影子,于是就以为他又去了冯先生那里。心下忍不住暗骂,男人果然靠不住,先前赶也赶不走,这才几日就受不住躲清净去了。
紫竹心细,打量着主子神色不好,于是笑着哄劝道,“夫人,今日书院休沐啊,二少爷回来若是听说您怀了小少爷,还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呢。奴婢给您梳个双螺髻,插根儿金钗,看上去保管喜气啊。”
董蓉怎会不知紫竹的好意,于是勉强笑了笑,应道,“成啊,头发在你手里呢,你就做主吧。另外告诉文娘煲锅天麻猪脑汤给平哥儿补补,还有备条五花肉,中午我下厨做道红烧肉。”
紫竹笑嘻嘻应了,手指灵巧的上下翻飞,很快就帮主子打扮妥当了。文娘端了早饭上来,董蓉扫了一眼桌子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心下就觉堵得厉害,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文娘还想再劝,紫竹却偷偷冲她摆摆手,两人于是退了出去。好再,董平很快就赶了回来。姐弟多日未见,自然很是欢喜。
董平笑嘻嘻扫了两眼姐姐的肚子,嚷道,“姐,我有小外甥了,再过两年就可以手把手教他写字了。”
董蓉递了块点心给弟弟,嗔怪道,“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儿,万一是闺女呢?”
“闺女就更好了,将来出嫁,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置办嫁妆。专拣赤金的买,晃瞎她婆家人的眼睛!”
董蓉被弟弟那副市侩的样子逗得哈哈笑起来,应道,“好啊,我帮你外甥女记得这话了。”
董平喝了口茶,打量着姐姐神色还好,于是就问道,“姐,我听说姐夫不是曹家的儿子,是吗?”
董蓉挑挑眉,反问道,“刘嫂子她们同你说的?”
董平可不想姐姐误会别人多嘴,于是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前日杨夫人受邀去别人家里作客,席间众人闲谈,有一个平日喜好讲些闲话的夫人就把这件事儿当成趣事说了。杨夫人初始没有在意,后来越听越像董平姐姐一家,于是告辞回去之后就赶紧告诉了自家老爷。
杨先生早些年也是做过几年官的,后来实在不喜朝堂风气,这才辞官进书院教书。他的见识自然比妇人要敏锐许多,沉思片刻就让长随唤了董平到家里,简单把事情说了说,末了嘱咐他休沐时最好回去劝说家里把生意停几日。
董平猜不到其中利害,但自觉先生一定不会害自家,于是躬身应了。
杨先生想了想又提起二百里外的北疆有一位老友要过寿,他想要带弟子们同去走走,顺便也让弟子见识一下戍边军的铁血风貌,省得他们只知享乐,忘记了大齐国的内忧外患。
董平少年心性,听得能够出去玩耍,自然欢喜。他已是见识过京都的繁华,自然也想看看北疆的粗犷辽阔。于是书院一休沐就赶紧跑回了家,盘算着看过姐姐就立刻返回去。他的一众同窗们都是兴致极高,约好下午一起去采买用物呢。
其实,他哪里知道杨先生这般安排是有意带他远离危险。当然他若是知道,一定不会留下姐姐,独自出门躲避的。
董蓉听弟弟说完,心下隐隐有些疑惑,但眼见弟弟满脸兴奋又不愿扰了他的兴致。于是撒谎道,“前几日确实有京都的人找上门,说你姐夫是京都某个大户人家的血脉,但你姐夫不打算回去认祖归宗。这几日果园里生意也是差了许多,我也正有闭园休养生息的打算,倒是与杨先生想到一处去了,你记得替我谢过老先生啊。
另外,出远门可不是个小事儿。穷家富路,一会儿你多拿些银子,该买什么就买,千万别心疼。我让刘嫂子她们准备些点心和卤菜,等你出发前就送到书院去。”
董平自小最是信任姐姐,虽然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但姐姐这般说了他也就不问了,加者正盼望同先生好友们一起出游,于是就把心思都转到置办什么用物上了。
待得晌午,董蓉忍着油烟熏呛又下厨做了两道好菜,然后陪着弟弟边闲话边吃了个饱足。饭后,董平想要回城去,但因为一直未见姐夫就开口问询。
董蓉随便找个借口就遮掩过去了,董平也未起疑,带着喜子坐车走了。
董蓉远远望着马车消失在山脚就喊来张管事把闭园歇息半月的事吩咐下去了,这可正合张管事的意。他欢喜应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消息传到了山下每一个人耳朵里。
众人忙了两三个月,听得主家给他们放假歇息,还照旧开工钱,自然欢喜非常。待得送了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就一边说笑一边把酒家拾掇的干干净净,然后各自回家了。
董蓉下午小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眼见天色已黑却还是不见慕容怀德回来,于是就忍不住喊了文娘进来,旁敲侧击问询。文娘很是为难,但明知这事儿瞒不住,于是就直言说道,“夫人,老爷…一早起来就回京都去了。”
董蓉正端了茶杯,闻言手下一松,茶杯“吧嗒”掉到了地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上好的青花瓷,素雅又别致。如今摔得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显得异常脆弱。
董蓉眼里的泪一滴滴不断涌出来,她伸手抹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止不住。于是苦笑着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女人都容易多愁善感,不过是只茶杯,怎么就心疼的掉眼泪了?”
她极力深吸口气,吩咐文娘,“碎了就碎了,买新的就是。赶紧扫出去吧!”
文娘怎会不知主子根本不是因为茶碗流泪,但她生性嘴拙,心里恨不得陪着流了两斗眼泪,但就是不知如何劝慰。听得主子发话,她赶紧出门去寻扫帚和簸箕,正这时张管事在垂花门外招手,小声喊道,“文娘,帮我禀告夫人一声,就说冯老先生来了。”
文娘听了赶紧进屋禀告,董蓉皱了眉头。这个时候她只想自己清净片刻,谁也不想见。但想起往日老爷子待她和气,于是就起身去了正堂。
冯老爷子身后跟着挑了担子的清风,一起随着张管事走了进来。
董蓉恭敬行礼又给老爷子亲手倒了茶,末了吩咐文娘,“去耳房里取些红薯饼和果酱蛋糕来,不要拿七色糕,那个不容易克化。”
冯老爷子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愧色,从他认识董家丫头到现在,事无巨细多得她照料,真是比一般人家的女儿待亲爹都要孝顺。他心里不是不感激欢喜,但多年来为那个女人谋算已然成了习惯,临到选择之时,几乎是下意识就偏向那一方了。
这次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赶巧,否则定然会仔细安排一下,怎么也不会让她气得如此狠。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能挽回,只能极力弥补了。
(卡文,严重卡文,估计是家里的炉筒子冒烟把我熏傻了,哈哈。继续努力,争取早些顺过来啊。今晚不一定能再更了,明天争取双更啊。加油,谢谢支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年那些事儿
“丫头,老头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气恼怀德瞒了你这么久。但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宜忧思过重。再者说,怀德也有他的苦衷。”
“怀德?”董蓉垂着头,淡淡问道,“这是他的字?”
冯老爷子叹气,挥手示意张管事等人下去。末了才说道,“那小子也是个倔强的,有些事不想你跟着担心才没有多说。既然今日话说到这里了,老头子我就多嘴替他辩白几句。
怀德是他的字,他本姓慕容,单名一个秋。父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兄长,封号中山王。母亲为大齐第一书香门第柳家的嫡女柳月华,才名满京都。当年中山王出外春游偶遇柳小姐,两人一见钟情又同样擅长诗画,于是有意结为伴侣。
但柳家当时已经为柳小姐定了亲,那人…也对柳小姐极其爱慕。但无奈柳小姐对中山王情根深种,寻死觅活闹着要嫁进王府做侧妃。柳家无法,顶着流言退了先前亲事,又把柳小姐赶出家门。之后,中山王自然抱得美人归。
但世间美女何其多,男子又多薄情,很快****的中山王就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把柳侧妃扔到了后院不理会。柳侧妃生了一子就是怀德,她也闹过吵过,但反倒更惹王爷厌恶,于是冷了心肠就打算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
可是,中山王妃郑氏生下的嫡子自小体弱多病,她生怕中山王的其余子嗣将来会夺了儿子的地位,于是暗中下了杀手。王府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柳侧妃渐渐有些警觉,一次分给怀德的点心药死了野猫之后,她吓得六神无主,跑去求见王爷说起王妃诸多不是。
可是中山王不知是不愿理会还是生性太过天真,居然不相信她的话。反倒是郑王妃得知此事,频频对他们母子下了杀手。柳侧妃终于醒悟,设计落水假称怀德死亡,暗中却把他送给曾经受过她恩惠的长工,也就是曹忠。
怀德当时才六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突然被遗弃送到陌生的地方,心里难免就受了些创伤,加者柳侧妃怕他不小心露出马脚命他装傻,这孩子就越来越偏激。后来我受了柳侧妃的嘱托赶来教授他读书习武,他才好了许多。
一晃这么多年,柳侧妃终于…爬上了正妃的位子,王府也没有别的子嗣,这就派人来接怀德回去继承王位。怀德本不愿这时候离开你,是我极力劝服他回去的。不说他母妃为了他谋划多年,吃了多少辛苦。就是为了你的安危,他这时候也不能留下来。
郑家早就怀疑郑氏母子的死有蹊跷,如今若是听得风声,怕是会对怀德下杀手。而他留在这里,就会连累你也跟着有性命之忧。所以他才急忙上路了,回京继承王位,再同皇家给你讨个诰命封号,这样郑家才会有所忌惮。”
董蓉静静听着,脑海里想象着六岁小童夜夜抱着被子哭泣的模样,心里酸涩之极,恨不得立时过去抱了他安慰才好。可是听得最后几句话,她又惊得赶紧问道,“那他回京可有危险?路上有人护卫吗?”
冯老爷子心下一松,董丫头这般惦记徒儿的安危,那就是不恼他了。但若说徒儿半点儿危险没有,她是不是又该把徒儿扔到恼后了。这事儿还是要琢磨一下说词啊…
这老爷子沉吟不语,可是吓得董蓉脸色都白了,一迭声的催促着,“冯叔,你都说话啊!到底有没有危险?那个什么甲字组神出鬼没的,不是很厉害吗,难道没跟着他一道回去吗?”
冯老爷子生怕她急坏了,赶紧开口补救道,“你别急,他身边有护卫,只要早些赶回京都继承了王位就不会有事。”
董蓉闻言稍稍放了心,但还是免不得担忧。若是路上耽搁了,或者郑家秉承着错杀一千不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不等打听清楚事情始末就下了杀手,那可如何是好?
冯老爷子继续安慰道,“放心,怀德是我的亲传弟子又没少在外游历,绝对不会吃亏啊。倒是你这丫头,这几日怕是吃睡都不好吧。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徒孙呢,如今他是重中之重。左右我那小院儿也没什么怕丢的值钱物件儿,以后我就搬来你这院子住了。若你有个不舒坦,我也好随时把脉开药方。”
董蓉一愣,赶忙拒绝道,“这可不成,冯叔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好劳动您…”
“怎么,你是嫌弃我这老头儿脏啊,还是不愿多带我一口饭啊?”冯老爷子瞪了眼睛,一副恼怒模样。
董蓉见此哪敢再多说,起身行礼郑重道谢,末了又喊了文娘拾掇西厢房给老爷子当暂住之处。
冯老爷子目的达成,心情大好,又高声喊了清风抱紧一堆账册放在董蓉身前,说道,“怀德这小子也是个有本事的,**年前开始涉足商贾之事,到如今也攒下丰厚家财。先前这些琐事都是我在替他打理,着实挨了不少累。如今他回京都了,走之前托付我把所有商铺账册和房产地契交给你,我可终于能歇歇了。你赶紧收好了,等他回来你们小夫妻俩再商量如何处置吧。”
董蓉扫了一眼那二尺高的账册和满满一盒子契纸,着实有些吃惊。但她转念想了想,还是推辞道,“冯叔,我这农家妇人哪里及得上您老睿智英明,这些产业您还是多挨些累再帮忙照管一段时日吧。再说,我正怀着身孕,每日吐得昏天黑地,就是有心贪财也无力打理啊。”
冯老爷子想了想,倒也没有坚持。毕竟这些生意琐事极多,谁也不能一时半会儿就分拣明白。若是冒然插手,兴许还会惹出什么祸乱,反倒受了损失。
“那好,我再照管一段时日,等怀德回来让他同你商量吧。”
“好啊,辛苦冯叔了。今日我下厨给冯叔做两道好菜当谢礼,如何?”
一老一少都是去了心事,又重新说笑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如此,冯老爷子就在山顶儿大院儿住了下来。文娘每日按照老爷子的指点仔细熬制各种粥汤,味道清淡又可口。
几日下来,董蓉脸色显见就红润起来,孕吐也轻了许多,喜得全家上下走路都带风,恨不能把冯老爷子供起来。就连外院住的小厮们下山回来也不忘采一把野花给老爷子装点房间,惹得张管事常常吃醋,不时给这帮偏心太重的小子们加点课业,累得一众傻小子们叫苦连天,还不知到底哪里犯了错。
同果园的轻松气氛相比,一面坡村里最近可是风声鹤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村人私下里开始传说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曹家那个傻儿子回京都了,彻底抛下怀有身孕的媳妇儿不管不顾,更别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曹家人了。平日同曹家关系不错的人家,还会同情的叹息几声。而那些有点儿小矛盾的,难免就会说几句不太好听的酸话。
曹婆子自从失了儿子儿媳,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儿媳的好。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她恨不能跪地给佛祖磕上几千个头。要不怎么说,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呢。
她正是这般后悔的时候,不想出去走动散心就遇到了几个倒霉的老婆子在说董蓉如何可怜。
曹婆子气得暴跳如雷,发疯一般上前撕打,大骂不休,村人吓得四散而逃。至此,曹婆子就变身成了疯狗,但凡听说谁背后说儿媳坏话了,就要找上人家大吵大闹。村人被吓得晚上躲被窝里闲话都要小声几分,生怕曹婆子突然从窗外跳进来。
流言是世界上传播最快的东西,虽然曹婆子这般暴力禁止,但很快周边十里八村,甚至是县城都传遍了。人们茶余饭后着实翻来覆去议论过许多次,甚至心软的妇人还掉了几滴眼泪。但不过几日,众人的注意力就又被某一村小寡妇偷汉子被抓现行这样的桃色事件吸引过去了,慢慢把这事遗忘到了脑后。
但有一家人听了这消息却如同五雷灌顶,惊得掀起了房盖儿。
曹姑母是个勤快又方正的老太太,平日从不出去溜达闲话儿,所以听得消息就比别人晚得多,若不是有个相熟的邻人特意说起这事儿,她还不知道哥哥一家出了这样的变故。
老太太什么也顾不得了,手里甚至还拎着喂猪的木勺子就往村外跑。杜鹃也是惦记董蓉,三两下把小女儿包好抱起来,随口喊了公爹一声就追赶婆婆去了。
曹姑父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心里也是长了草儿,索性寻到在外面玩耍的孙子孙女也赶去一面坡了。
王家人这般轰轰烈烈拉着队伍赶到了曹家大院儿,曹姑母还没等问询及句,曹婆子就大哭起来,口口声声说曹家后继无人了。
曹姑母本想怒骂自家兄长几句,毕竟这么大的事怎么就瞒了十几年,可眼见他没几日就花白大半的头发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也陪着嫂子掉起了眼泪。曹姑父蹲在曹老头儿跟前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最后只得装了烟袋锅儿递过去。
一时间,曹家的新院子里真是愁云惨雾弥漫,就连院子角落的柳树都耷拉了脑袋,不时随风摇着枝条叹息几声。
(儿子拉肚子,闹心的上天入地啊。化心疼为动力,码字啊,码字啊,这是第一更,下午再努力码出一更,加油!)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皆大欢喜
曹二姐儿手里掐着几张绣花样子从大门外进来,见此吓了一跳,末了赶紧上前劝慰爹娘和姑母。她本就心思单纯,平日又对自家嫂子是崇敬有加,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只记得嫂子回山时说的那句话。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自己的嫂子啊。
不想,她这话说出来倒是提醒了杜鹃,她拍着大腿嚷道,“娘,舅母,既然柱子…嗯,不对,是那个什么王来着?”
“中山王!”曹二姐儿提着醒儿,杜鹃却胡乱摆手,继续说道,“管他什么王呢,他不要蓉姐儿当媳妇儿就罢了。咱们可没说不要蓉姐儿这儿媳妇,她如今怀着身子,又被人家这么说道,还不知心里多委屈呢。这时候咱们不替她撑腰,谁替她撑腰?走啊,爹娘,舅母,咱们上山!”
杜鹃越说越激动,手下难免用力大了一些,怀里的小妞妞吃痛立时哭闹起来,慌得她赶紧哄劝。若是往日,曹姑母一定要心疼骂人,今日却是赞道,“杜鹃说的对,咱们去给蓉姐儿撑腰,这村里谁若是觉得她没了夫主就好欺负,那可是瞎了狗眼!”
老太太说完就扯了曹婆子带头出了院子,剩下众人也是随后跟了上去,曹家很快就是铁将军把门,倾巢出动奔去了果园。
董蓉这会儿正坐在窗前的葡萄架子下做针线,炽烈的阳光透过碧绿叶子再撒下来已是柔和了许多,指甲盖儿大小的葡萄粒子堆成一串串,挂在叶片之间随风摆动,好似小巧的风铃一般。董蓉若是累了就仰靠在躺椅上,一边扶着肚子同宝宝说说悄悄话,偶尔喝口在井里镇过的酸梅汤,倒也很是惬意。
曹家人突然齐齐杀上山来,她着实吓了一跳,开口不等问询,曹姑母已是抱了她一口一个儿啊,哭得哽咽难言。
董蓉一直把这老太太当亲娘看待,此时被老太太死死抱着,压在心底深处的那点儿委屈又抬了头,忍不住眼圈儿也红了。但想起冯先生的叮嘱她极力忍了泪意,笑着劝老太太,“姑母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么热的天儿,您们怎么上山来了?快坐下歇歇。”
闻声从灶间出来的文娘和紫竹听得这话赶紧麻利的进屋搬椅子,很快众人都坐了下来。董蓉还要给曹老头儿和曹婆子行礼,两人哪里肯受,慌忙扶她坐下,生怕她弯腰伤了肚里的孩子。
曹二姐儿抱着嫂子的胳膊,笑嘻嘻问道,“嫂子,果园这几日关门不待客,那做出的点心怎么办啊,会不会放坏了啊?”
董蓉原本心里还有些酸涩,听得小丫头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伸手点点她的鼻子嗔怪道,“你这丫头,想吃点心就直说,怎么还饶这么大的弯子?”
曹二姐儿红了脸,晃悠着嫂子的胳膊撒娇。董蓉喊了紫竹去耳房把新做的点心多端一些来,请众人都尝个新鲜。
曹姑母哪有心情吃点心啊,打发了一脸欢喜的孩子们去一旁坐了,转而又拉着董蓉问起她身子如何,可有哪个不长眼的上门说闲话儿。
董蓉听得心里暖融融的,她猜得必定是那些流言吓到老太太了,于是笑着安慰道,“姑母放心,柱子不是扔下我们母子不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曹姑母有些不信,还以为董蓉是在撒谎安慰她。
董蓉认真点头,应道,“真的,京都那边有些急事,他处置完了就会回来。”
曹姑母眼睛一亮,但是喜色未等落到眉梢就想起柱子不是曹家血脉的事实,于是又叹着气抹起了眼泪,“他回来也不会再姓曹了,你说我们曹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成了绝户,以后连个接祖谱的人都没了。”
曹婆子这会儿也是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伸手扯了董蓉的衣襟就唠叨开了。
“蓉姐儿啊,以前都是娘不好,小心眼儿又挑拣,没少让你受委屈。娘后悔啊,要是早知道有今日,娘…呜呜…”
董蓉听得心酸,扭头望了望脑袋几乎垂到椅子下面的曹老头儿,想起以前那些吵闹和欢喜交融的日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爹,娘,不管怎么说柱子都是你们养大的,我也顶着曹家媳妇儿的名头过了一年日子。若是爹娘不嫌弃,待得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闺女就罢了,是小子的话就让他姓曹,写上族谱。以后爹娘老了,就算我和柱子不能伺奉床前,总还有这个孩子在身边。”
她的话一说完,院子里诡异的静了好久。曹二姐儿的点心送到嘴边忘了咬,曹姑母和曹婆子忘了抹眼泪,曹老头儿和曹姑父也惊得抬起了头。
好半晌,曹婆子才颤抖着嘴唇问道,“蓉姐儿,你…你这话当真?”
董蓉淡笑着点头,“自然当真,娘放心。”
“啊,老天有眼啊,菩萨保佑啊。”曹婆子立时跪地就哭开了,不时胡乱磕头,也不知道她是在拜谢哪位神灵。
曹老头儿也是喜得抹了眼泪,一个劲儿的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曹姑母直接抱了董蓉,哭着道谢,“蓉姐儿啊,你就是曹家的贵人啊,曹家不会忘了你的大恩…”
西厢书房里,冯老爷子正慢悠悠喝着茶水,摆着棋谱,仿似半点儿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一般。清风急得跳脚儿,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先生,您不出去拦着夫人吗?公子不在家,她怎么就把小公子送人了?”
冯老爷子慢慢放下一颗白色棋子,不在意应道,“你急什么,曹家养了你们公子十几年,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们承继香火也无可厚非。再说了,董丫头也不是身子不好,以后再多生几个就是了?”
清风听得这话,仔细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就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但曹家人显见也有人同他一般担心,曹二姐儿悄悄拉了有些疯癫的老娘,小声问道,“娘,我哥没在家,他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曹婆子闻言身子僵了一瞬,但她立刻就挺直了脊背嚷道,“他敢不同意!虽说他不是我儿子,但我做的饭菜,他可吃了十多年。他若是不同意,我就…我就让他把饭钱还回来!再说了,你嫂子还年轻,生了老大姓曹,以后再生老二老三老四就随便姓什么木头…什么石头的!”
董蓉听得是哭笑不得,生怕这婆婆再说出什么羞人之言,赶紧劝着稍稍平复下来的众人坐下喝茶。末了又吩咐文娘准备席面,中午留众人吃饭。曹姑母本来还想赶回家去,但瞧瞧一脸欢喜的兄嫂,还有难得出趟门的儿媳也就没开口扫兴。
夏日炎热,堂屋里因为没有后窗闷热的好似蒸笼,众人都喜葡萄架下荫凉,偶尔还有山风吹过,于是就直接把饭桌儿摆到了院子里。
冯先生被请了出来,由曹老头儿和王家姑父陪着,三个老头儿坐了一桌儿,一边喝着果子酒一边说着闲话儿,居然很是投契。
另一桌儿则坐满了女人和孩子,说起话来就更是热闹了。曹婆子和曹姑母婆媳都是过来人,又惦记董蓉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家的孙儿,于是也顾不得曹二姐儿这个未出嫁的闺女在一旁就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嘱董蓉,孕期有什么忌讳。比如不能吃猪蹄子,否则生出的孩子手脚笨;不能吃芝麻,否则生出的孩子不会数数。
董蓉听得差点笑破肚皮,但还是装作极认真的模样用力点头,两个老太太见此才打消了轮流住到山上照料她的念头。不过,最后她们还是不放心,把曹二姐儿留下代替她们监督,美其名曰陪着嫂子作伴儿。
热热闹闹吃过了饭,曹家人欢喜得哼着歌儿下山去了。留下董蓉带着吃得肚子溜圆儿的小姑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时眼见太阳西斜,于是就结伴出去散步。果园里的各色花朵虽然这时已经都开完了,但山脚下的荷塘里却是正热闹,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大群青蛙,在荷叶间蹦跳,欢快之极。
曹二姐儿小孩子脾气,伸手摸了只小石子偷袭,惹得青蛙咕咚咚都跳进了水里。过一会儿,自觉没有什么危险才又纷纷跳上了叶子。可惜,曹二姐儿的暗器又到了。如此三番五次,气得青蛙们刮刮大叫抗议。
曹二姐儿笑得花枝乱颤,一手扯着裙角还想淌水去摘早早露头的莲蓬,最后北董蓉半哄半骂才算勉强收了心思。
因事进城的张管事站在不远,看得差点儿忘记了行路。他好不容易藏了满心爱慕,上前禀报了一些琐事,这才依依不舍的上山去了。这一路他就在琢磨要怎么才能在心爱的女子跟前露露脸,哪怕送她些好物件儿也成啊。
好似老天爷这一段时日特别热衷于抢夺月老儿的业务,又不忍这般痴情人夜夜辗转难眠,没过两日就送了个好机会过来。
王氏商行的掌柜们一直对自家的东家都是极为好奇的,不说遍布整个大齐的一百多家铺子,只说每次年底到京都例行聚会时,东家也只会出来见一面,而且还是带着面具的,可谓神秘之极。但他们却没一个胆敢私底下做些贪心勾当,反而每日都努力经营铺子,想要得到东家的嘉奖。
(摸爬滚打,总算又折腾出来一更。困死,累死,继续去观察我家儿子的臭臭。加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近水楼台
原因无它,实在是因为商行的规矩定得太过诱人。每家铺子的掌柜除了固定的丰厚工钱,每年年底还有铺子的一成进项作奖励。除了这些,所有铺子还要以府城为界排名,排名第一的大掌柜可以另外向东家提出一个要求。若是东家应下了,那就一定会达成。
东家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五年前替白宁府的张掌柜报了杀父之仇,三年前为江南府的梁掌柜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去年更是请了多年不出世的元无寺主持,为原西府陈掌柜的小儿子治好了多年顽疾。
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是砸银子不能办到的,所以一众掌柜们得了赏银虽说开心,但是人人都更盼着能得到东家的那个许诺。如今东家传下消息,谁能寻得好物件儿哄得某一位不知名的主子欢喜,那年底就会平白增加五百分。五百分听着不多,但转成银子就是五千两,只要铺子经营得当,几乎就是稳稳夺得头名啊。
于是每个铺子掌柜接了消息都像打了鸡血一般,脑袋削个尖儿的到处搜寻精巧新奇的物件儿。有那脑子活络隐约猜测东家是要讨好女子,更是把屁股底下绑了爆竹四处乱窜,咬牙切齿下定决心要把天下最好的物件儿寻来讨好未来的女主子。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青县所属的冰岚府城里几家铺子的贺礼当先送到了,张管事一接了消息,第二日早起就赶车去了商街东侧的锦绣布庄后门。
两个小伙计正打着呵欠从井里提水冲洗青石地板,突然听得有人敲门还很是奇怪。其中一个上前开了院门上方的小窗口问道,“谁啊,大清早儿的,有什么事?”
张管事低声应道,“去叫你们掌柜来,就说有白宁府的朋友来拜访。”
那小伙计扫了他一眼,见得他穿戴虽然不错,但身上并没有长途赶路留下的疲惫迹象,于是有些犹豫。张管事却是不耐烦了,皱眉催促道,“你尽管去禀报,若是耽搁了事情,小心你们掌柜恼火。”
那小伙计赶紧缩了头,小跑去禀报自家掌柜。老掌柜如今的年纪已是五十有余,平日行事严谨又勤勉,这会儿早就洗漱完毕,只等着吃了早饭就照旧去前面铺面待客。突然听得有远路而来的朋友拜访,他还很是疑惑,待得从小窗里望了望立时大喜,亲手开了后门把张管事迎了进来。那种恭敬又亲近的神色,直看得两个伙计惊奇不已。
张管事把马车缰绳交给伙计就随着老掌柜进了小花厅儿,没有外人在场,老掌柜说话也不避讳了。他弯腰就要行礼,笑道,“张大掌柜,您怎么有空暇到得我们这小县城?说起来自从上次一别,我们可有两年未见了,听说您被东家调走打理一桩大买卖。我们冯大掌柜几乎日日都要念叨东家偏心您,差点儿把我这老耳朵磨出茧子。”
张管事哈哈笑着扶了他,应道,“你这梁老哥,怪不得铺子进项每年都能排进前十,就凭你这张嘴,每日怕是也比别人要多卖几匹布吧。”
梁老掌柜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拱手谦虚道,“都是托了东家的福。”
两人坐下喝茶叙了半晌闲话儿,张管事这才问起正事,“听说咱们冰岚府各家铺子的贺礼都送到了,一会儿拾掇放在马车上,我要带走。”
梁老掌柜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想起府城大掌柜的传信就赶紧留客道,“张大掌柜,您这是忙什么啊?咱们多年未见,正好我这里刚得了一坛好酒,说什么你也要留下喝两杯。”
张管事猜得他的心思,又确实没什么急事,于是就点了头。梁老掌柜立时喊了人去置办酒席,也不管如此大早晨喝酒有多奇怪。
很快,四凉四热总共八道菜就摆了上来。两人分宾主落座,一边喝酒一边天南海北的说开了。梁老掌柜眼见张管事脸色红透,自觉火候刚好就低声问道,“张老弟啊,算起来咱们哥俩认识时日也不短了,那时候你还在白宁府打理首饰楼呢。没想到如今老哥我还憋在这小地方,你却被东家委以重任了,还是你有本事啊。说实话,老哥我是真羡慕你啊。”
张管事被捧得心里舒坦,但嘴上还是谦虚着,“我也不过做了些分内之事,都是东家赏识。”
梁老掌柜笑着给他又添满了酒杯,半玩笑说道,“以后还要老弟多多提携老哥啊,老弟嘴里多露出一个字,老哥兴许就高升有望了。”
张管事哭笑不得摆手道,“老哥若是有事直管说就是,何苦这般捧我?”
梁老掌柜哈哈笑得爽快,末了低声问道,“别的不说,老哥我就是好奇,东家怎么传信让所有铺子把贺礼都送到我这小店来呢?难道东家最近在青县这里小住?”他说完好似生怕张管事误会,赶紧又道,“我可没有打探东家行踪的意思,只不过想着东家若是真在附近,兴许我也有机会替东家分忧呢。”
张管事慢慢喝了一口酒,抻了好半会儿才压低声音道,“若是老哥能够保守秘密,我倒不妨多说几句。老哥方才说起我被东家调去打理一桩大买卖,其实这话有误。我如今虽说也在打理买卖,但主要却是跟在东家旁边听吩咐。”
梁老掌柜惊得张了嘴巴,极力压着兴奋问道,“恭喜老弟得了这样好差事!东家…东家真在这县城?”
张管事摇头,含糊应道,“东家刚走没几日,不过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东家很快就会回来。”
“很重要的人?”梁老掌柜死死盯着张管事,大有不说明白就瞪死他的架势。张管事看得好笑,就道,“我也不能说太多,不过…这位主子正怀有身孕。”
怀有身孕,难道是女子?
梁老掌柜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恨不能抓了张管事问个明明白白。但他到底还留了三分理智,转而想起府城大掌柜送来的那些贺礼,果断做主道,“张老弟啊,其实先前是我一时糊涂传错了口信儿。府城几家掌柜根本没有送来贺礼,倒是我寻了些平常小物件儿,你先拿回去帮我上下打点一下。至于府城那边,定然会很快就把真正的贺礼送来。”
张管事如何不知他这是要“临阵换将”,但多年交情,这点儿小事他怎会计较,于是笑道,“好啊,老哥的交代,我怎会推脱?不过,皇帝不差饿兵,老哥也给我备两匹好料子,如何?”
“这是当然的,昨日刚有一批好料子进来,一会儿我就挑几匹给老弟一同带回去。”梁掌柜爽快应下,张管事也不客气,笑道,“记得挑颜色鲜亮的,最适合给姑娘当嫁妆压箱子的。”
梁老掌柜听了这话还想打趣几句,但又怕惹得他羞恼,于是哈哈笑着就出去喊人张罗把贺礼装车,另外又亲自去选了四匹精美的锦缎包好,一并放上了车子。
张管事满载而归,心情大好之下,就连太阳晒得头皮发红也不觉得热,一路哼着小调儿就回了果园。
董蓉正坐在窗前矮塌上看账册,果园关门七八日了,她因为肚子里多个娃,一直懒懒不想动。今日终于觉得舒服许多,于是就耐着性子算算前些日子的进项。
紫竹从外面进来见得夫人鬓角旁出了一层细汗,赶紧拿起扇子替她扇了好半晌,末了才道,“夫人,张管事进城回来,有事禀告。”
“哦,怎么不早说?”董蓉放下手里的账册,嗔怪道,“张管事是家里的大管家,以后若是他有事就早些报进来啊。”
紫竹吐吐舌头,笑道,“我见夫人热了这才耽搁了一会儿,再说了,谁也没有夫人和小少爷重要,张管事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啊。”
董蓉笑瞪了她一眼,撵她赶紧去请人。很快张管事就站在了葡萄架下,隔着窗棱禀报道,“夫人,公子回京前生怕夫人独居无趣,于是吩咐下边的商铺送了些小物件儿给夫人解闷儿。我刚刚取了几份回来,夫人若是不累,这就让人拿进来过目,可好?”
董蓉挑挑眉头,脸上虽然没什么喜色,心里却还是跳得快了三分。身为女子,哪有不喜欢丈夫关爱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独自孕育孩子的时候。
“这会儿倒也无事,拿进来看看吧。”
“是,夫人稍等。”张管事闻言心下暗自欢喜,赶紧出去喊了几个小厮帮忙把车上的大小礼盒包裹都捧了进来。
先前各个铺子都没听得小道消息,准备的贺礼都是些玉雕摆件儿,或者金佛之类。虽然金贵,但却不讨女子喜欢。
董蓉挨个把玩儿片刻就喊了文娘把东西收进了库房,张管事见此就示意小厮们退下去,然后亲手捧了一个布包上前。
正巧,曹二姐刚刚烤好一盘子饼干,兴冲冲端来找嫂子品尝。见得张管事在场,她也没避讳,毕竟这些日子都在一个大院子住着,虽然分了内外,但也经常会碰面,算是熟识。
董蓉拉了小姑坐在一旁,嗔怪道,“大热的天儿,怎么就想着去烤点心了?若是把你热坏了,娘不找我算账啊。赶紧坐下歇歇,张管事带了些金贵物件儿回来,你也看看吧。”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更新,我是不是满敬业的。哈哈,下午争取再码一章啊,加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各一方
张管事心里早就乐开花儿了,一个劲儿的谢过老天爷开恩。原本他还琢磨怎么才能让夫人把东西转送给二小姐儿呢,没想到瞌睡的时候来枕头,他居然有机会直接把礼物交给佳人了。
曹二姐儿听说有好东西过目,兴致勃勃应道,“是什么好物件儿?”
张管事也顾不得规矩了,赶紧插话道,“二小姐,那些大件儿玉器都被夫人收进库房了,一会儿再去也不迟。倒是我这里还有几匹好布料,二小姐可以先看看。”
说着话儿,他就把手里的布包打开了。四匹上好的锦缎在日阳照耀下闪着华美的光泽,曹二姐儿最喜做针线,几乎是立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她欢喜的取过最上面一匹银红织缠枝莲纹的锦缎,兴奋的嚷道,“嫂子,你快看这料子多好,冬日时候做件儿小袄一定很漂亮啊。”
董蓉笑着点头,“可不是,做件斗篷用白狐毛镶边儿也不错。”说罢,她目光仿似不经意在张管事和剩下几匹布料间扫了扫,虽是没有再说话,但眉梢却是挑了起来。
张管事心下一凛,赶紧收了眼里的恋慕之色,低声说道,“这几匹料子是我一位友人赠送的,但我无家无室,拿回来也没地方放置。若是二小姐不嫌弃就拿去用吧,这颜色鲜亮,备嫁也是极好的。”
曹二姐儿闻言红了脸,赶紧七手八脚卷好那匹银红锦缎放到布包上,开口推辞道,“我不要!我就是看着料子好,才多摸了几下。”
张管事急得差点儿把料子重新塞到她手里,好再他还没失了分寸,极力补救道,“二小姐千万别客套,这料子我放手里真是没用处。”
曹二姐儿依旧摆手不肯收,甚至还替他想办法,“若不然,你拿去城里的布庄寄卖,肯定能卖不少银子呢。”
张管事额头都见了汗,平日油滑又灵巧的舌头这会儿差点打了结。董蓉在一旁瞧着,心下虽然觉得有些异样,但到底不好让这个倚重的大管家太过尴尬。于是开口解围道,“这料子确实不错,二姐儿就留下吧。张管事在账上支十两银子,算我买下了这几匹料子,如何?”
这虽然与当初设想有所出入,但张管事也知是最好结果了,毕竟好人家的闺女没有哪个也不会随便接受男子的赠予。他赶紧应道,“是,夫人。这样省着我还要进城找铺子寄卖了。”
董蓉淡淡一笑,开口又嘱咐两句琐事就让他下去了。
曹二姐儿一下子得了四匹好料子,欢喜得简直要跳起来。但她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坐在嫂子旁边犹犹豫豫说道,“嫂子,这料子太贵重了,你留下自己做衣衫吧。我…我也不是多喜欢这颜色…”
董蓉眼见小姑娘脸上满满都是不舍,心下很是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跟嫂子客气什么,这四匹料子挑两匹放进你的嫁妆箱子,剩下两匹留到冬日时咱们做袄穿。”
曹二姐儿立时喜得双眼发亮,笑应道,“好啊,到时候我给嫂子做一件大袄和一件斗篷,就用那匹粉紫,包管好看!”
她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打开料子比划起来。董蓉也听得起了兴致,提议把棉袄里的棉花换成羽绒,许是会更暖和轻便。
姑嫂两个这般说说笑笑商量着,直到紫竹端了午饭来还有些意犹未尽。待得吃了饭,曹二姐儿直接拿了针线筐就开工了。
董蓉拿了本游记陪在一旁,渐渐困意上来就睡了过去。梦里处处都是京都的喧嚣和繁华,而那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当街得意而过,引得多少女子痴迷追赶。她气恼的想要怒骂,不想梦境一换,那人又穿着红袍戴了王冠在同一个极美的女子成亲拜堂…
醒来时,不必说又是一头大汗。曹二姐儿吓的赶紧上前问询,董蓉自然不会同她说起自己心里的隐忧,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把话岔了过去。
而此时远在八百里外的京都,街头巷尾的闲人们也是议论得沸沸扬扬。前几日,皇上的亲兄长中山王病重,让歌舞升平的京都蒙上了一层悲色。
原来中山王府唯一的子嗣也是世子殿下一月前病逝了,王妃郑氏悲伤过度居然也随儿子去了。中山王老来丧妻丧子,双重打击之下,他的咳疾怎会不犯,而且来势汹汹,痰中甚至带了血,怕是也时日无多了。悲剧人人都听过不少,但这样整家去阎王爷那里报道的,还真是少见,更何况还是尊贵的皇家血脉,难怪众人但凡说起都要叹息几声。
皇帝敬重兄长,皇太后也心疼儿子,于是宫里日日都有好药材赏下来,御医们也住到了王府里静心救治,可是中山王的病情就是不见起色。人人私下里说起来都道,中山王一去,整个王府没有子嗣承继,怕是就要没落了。
结果,众人正是叹息的时候却突然传来消息,中山王府的新近被扶正以便打理王府琐事的柳侧妃居然育有一子,幼年之时因为体弱多病,经高僧指点送去贫苦农家养了十几年,如今年满二十就回家来了。
王府正值凋落之时,中山王除了已经出家的两个女儿,再无子嗣存世,加者柳氏稳坐王妃之位,不必说这位离家多年的小子继承王位是板上钉钉子一般稳妥了。
有人羡慕这小子好运气,也有人酸溜溜说土豹子开了花。当然也有那聪明人但笑不语,高门大户里的人哪有几个只凭借运气就可爬上高位的?就是王府声称病死的那五六个子女,许是冤魂如今还在哪来游荡呢。不过老话儿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左右与自己也没有干系,喝着茶听听热闹多好。
不过,中山王府上上下下却因为这个远路归来的准世子爷欢喜的差点儿放上几日几夜爆竹,若是王府败落了,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奴仆了。不是被送人就是被发卖,哪有在王府自在安闲。如今王府后继有人,他们终于不必担心以后的日子没着落了。
相比与市井小民们保持观望的态度,皇家可是一反常态的高调。在听说兄长有子嗣远归之后,皇帝第二日就招了侄儿进宫。结果一见侄儿不但没有半点儿小民的市侩粗鄙,反倒长相俊美,谈吐不凡,皇帝真是欢喜之极。待得考校了几句诗文书画和骑马射箭之后,他更是直接下旨定了侄儿为中山王世子。末了又赏赐了足足七八车金银玉器,甚至还有两匹宝马,三把宝弓。
太后这亲祖母自然也不能落后,抱了俊美的孙儿心肝肉儿的喊了半晌,末了又加赏了三车布料给孙子做衣衫,两车贡纸和香墨给孙儿习字作画用。若不是天色晚了,皇宫不好留宿,她甚至还拉着孙儿的手不肯放人呢。
皇家人如此厚待,一众臣子如同找到风向标,邀请中山王世子饮宴的帖子很快就堆满了王府的书房,王府的七八个门房更是接红包接得手软。
一时间,中山王世子迅速跻身为京都新贵的一员。而在他出席了几家勋贵的酒宴之后,他的头上又戴上了最受闺秀青睐贵公子的桂冠。几乎所有家里有女儿的人家都在暗地里打听这位世子的喜好,盘算着如何把女儿送进王府做世子妃。待得老王爷去世,柳王妃又是个被扶正的继妻,腰杆子不硬,到时候整个王府岂不都是自家女儿说了算?
就这般,整个京都都因为中山王世子的回归喧闹起来。若是不知道几件中山王世子的闲言,就算去茶楼酒馆都要被人鄙视一番。
对此,中山王世子这位主角却好似半点儿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全民议论的对象。他每日除了照料老王爷和进宫陪伴太后之外,偶尔会出城打打猎,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迷煞了多少闻讯赶到的闺秀;有时也会泛舟浣花河吟诗作画,羞得大群太学娇子们掩面长叹。其人如此文才卓绝,俊美潇洒,比之老王爷当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日黄昏,王府内院里,柳王妃正一边慢悠悠喝着银耳羹,一边听着老嬷嬷禀报,嘴角得意的微微翘着。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儿子被人夸赞更让母亲欢喜的?
老嬷嬷最是清楚王妃的脾气,越加奉承个不停,“娘娘,您不知道啊,那些太学生被世子爷折服之后,抢着上前见礼,还邀请世子爷去太学游玩做客。老奴虽然只是王府的下人,但那会儿都骄傲得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去。老奴要恭喜娘娘,终于苦尽甘来,世子爷文武双全又孝顺明理,以后娘娘可以放心享清福了。”
柳王妃放下茶碗,抬手理理鬓角的碎发,借此掩下眼里满满的得意,末了才淡淡说道,“你也不必把他夸上天了,他看着是个大人了,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好好的王府不愿意多留,日日都要往外跑。对了,针线房那边可是准备好了,明日就要带世子爷回柳家,他的衣衫不能出差错。”
(家里出了点儿事,今天只能一章了。心情不好,这世界真不是付出就一定有回报的,算了,继续努力吧。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