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下农人是一家
没想到今早居然有人来招工,而且不分老幼,承诺给住处,每日还有三顿稀饭。他们也顾不得真假,只要能填饱肚皮,就算是地狱也要跟去看看。如今亲口得了主家保证,他们越加觉得活命的希望大了一些。
“谢东家活命之恩,谢东家救命啊!”流民们噗通通跪了下来,连同那些刚刚跳下马车的老人和幼童也都趴到了雪地上。
“快起来吧,先换上棉衣喝碗粥,其余之事都等暖和过来再说。”
董蓉边说边扶起了跪在最前边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然后转身示意众人赶紧安排衣食。赵青山等人麻利的大开了果园的两扇木门,喊着让众人按照男女老幼分排站好,刘嫂子等人则带着老人和孩子当先进门领取棉衣。
流民们人数虽然很多,但果园里早有准备,众人找棉衣的,找棉鞋的,发碗筷的,分工很是明确,效率极高。很快,所有老人都穿上了棉衣,孩童们虽然衣裤有些肥大,但也总比穿着漏风的单衣强上许多。剩下的壮年男子和妇人们只有几十人分到衣裤,却也没有人开口问询。
因为大碗的糙米粥已经捧到了手里,扑鼻的粮食香气让他们连鼻涕眼泪都忘记擦抹,只一口接一口的往肚子里猛灌,末了又眼巴巴看着队伍前面的大锅。梅花儿给每人又填了一勺,嘴里不断嘱咐着,“过会儿还要煮红薯,那个更香甜。你们饿得太久了不好一次吃太多,先垫垫肚子,等安置好住处再吃下一顿啊。”
流民们低着头照旧大口喝粥,也不知把没把这话听进耳朵里。小孩子们天性调皮,身上穿得暖了,肚子里也有了底儿,就扭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起果园,似乎在估量这样的地方到底多少活计,能不能雇佣他们到开春,支撑他们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张管事打发了那些雇佣来的马车,又亲手拉着最后一辆走到董蓉跟前,笑着禀报道,“东家,这是我昨晚在车马市买回来的,总共二十八两。马是上好的寒枣花儿,力气大又温顺,车架子也是乌木的,极结实。”
董蓉绕着青布小马车转了一圈,很是满意,赞道,“张叔挑东西的眼光就是好,这马车张叔就先用着吧,左右我们无事也不会进城。”
“谢东家体恤。”张管事极高兴,应道,“那我就先用着,东家进城就发话,我立刻赶来伺候。”
“好啊。”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琐事,董蓉回身瞧得几口大锅里的米粥见了底儿,流民们也都打起了精神,于是就喊了刘嫂子同她一起带人回村安置。
一面坡村里这一日从早起开始,各家男女老少们就都无心做活儿,不时扯个借口,袖着双手缩着脖子走去院门口瞧上两眼。
有些调皮的孩子头上扣着狗皮帽子,不顾爹妈的呵斥跑去村口张望。终于太阳眼看升到正中的时候,被大雪严严实实覆盖的山路上行来许多人影儿,远远看去就向白色锦缎上绣着的黑线又细又长。慢慢的,那黑线变得越来越明显,孩子们也终于看清了流民们的模样。
他们张着小嘴儿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哪个当先喊了一声,然后扭过头一窝蜂似的都跑回了家去了。各家爹妈还以为孩子受了欺负,待得问明白孩子们缩在身后不肯再出去的原因就纷纷快步赶去了村口。
年老之人当时就叹着气念起了佛,年轻的后生和闺女们吓都青了脸色,有心软的已经抹起了眼泪。大伙儿都是靠天吃饭的老百姓,今日是眼前这些人遭了难,可怜至极。但谁能保证自家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时候呢?将心比心,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不图什么回报,只盼着将来万一自家真有那日也会遇到好心人搭救。
众人这般想着,有那做得了主的老爷子就冲着走在前面的董蓉等人说道,“我那院子空出两间厢房,找两家人口少的跟我走。柱子媳妇儿也不要送粮食来了,天下土里刨食儿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住几日房子还收钱的道理。”
“就是啊,我家空出三间,也能住七八个人。”
“我家一间,也不要房钱啊。”众人情绪高涨,七嘴八舌一会儿工夫就报出几十间空房。
董蓉待得吵闹声低了下去,这才深深弯腰行了一礼,高声道谢,“谢诸位叔伯婶子们高义,愿意借出空房给这些遭难的乡亲居住。但这些乡亲是为果园做工,叔伯婶子们让出房子替我分忧,我已是感激不尽,粮食却是一定要收的。若是叔伯婶子们还想再帮帮我,那就请平日多照料一下这些乡亲,可好?”
村里各家交了粮税之后都没剩下多少口粮,刚才脑子一热喊的高声,其实话音未落就有些后悔了。这会儿听见董蓉领了他们的情,话又说得好听,自然见好就收,纷纷应道,“这个不必说,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家人,哪有不互相照料的道理?”
董蓉再次行礼谢过众人,然后就示意刘嫂子赶紧上前帮忙分配。流民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整家逃难过来的,其余有同村同县的,也有死了亲人独自逃命的。如今落难,谁也没有心思讲究太多礼法。两三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住一屋,隔壁就住老妇人,而年轻汉子们就带着老头儿一起住,这般互相之间也方便照顾。
很快,村口的流民们就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个都进了村,董蓉等人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站在不远处的曹老头儿背着手慢慢走到跟前,说道,“蓉姐儿,家里的厢房借了陈亲家住下,这事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明日我就去果园,哪怕做不了什么事,帮着打个杂还成。”
“爹,天太冷了,你可别跟着受累。村里突然多了四百人,谁也保不准会出点儿什么岔子,爹平日多帮着照料些,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曹老爷子的身子一直不算太好,董蓉自然不肯让他去果园跟着操心挨累,于是赶紧扯了个轻省活计让老爷子负责。
果然,曹老头儿听了这话也觉有道理,应道,“那成,村里你就别担心了,有我盯着呢。”说完,老爷子就扯了旁边一直想要插嘴的曹婆子走掉了。
曹婆子气恼的挣扎着,嚷道,“你个死老头子,怎么又不让我说话?我就是想问问她哪里来那么多银子,雇人干活就罢了,怎么还捡那么多老人孩子回来…”
“闭嘴!”曹老头儿加紧了脚步,低声呵斥道,“蓉姐儿做事必定有道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左右少不了孝敬你的就是了!”
“她敢,不孝顺爹娘就是死了也要被阎王爷割舌头呢…”
老两口这般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走远了,董蓉好笑的喊了刘嫂子一起回果园。路上正好碰上进城收旧衣被的柳嫂子几人,小推车上堆得满满,显然收获颇丰。刘嫂子大喜,直接带了她们进村去找那些没有分到衣被的流民。
董蓉进了果园,帮着梅花儿洗了四五袋子红薯,扔进大锅里煮熟后,又装在大木盆里让人送回村里去。
这般一直忙到天色昏黑才算清闲下来,董蓉累得好似胳膊都要断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想起来。刘嫂子本来还要再禀报些琐事,见她如此模样就赶紧道,“东家,村里我都安排好了,明早那些妇人就会来帮忙熬粥。你这就回去歇着吧,明早也多睡会再下来!”
董蓉点头,苦笑道,“好久不做活,突然忙起来还真不习惯。”
两人说着话儿就到了门口,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傻柱,他倒是干脆,上前弯腰背起媳妇儿就走。董蓉扭头瞧得刘嫂子等人偷笑就红了脸,有心埋怨几句又怕冷风灌进肚子,只得严严实实闭了嘴巴。傻柱的背真是宽厚温暖,她忍不住又往上攀了攀,随着摇摇晃晃的节奏很快就睡了过去。
傻柱原本还在琢磨如何开口说起他要随冯先生出门一事,结果却听得身后传来细弱绵长的呼吸声,于是苦笑着摇摇头,脚下的步子迈得越发大了。
这个夜晚对于一面坡村来说是热闹又难眠的,几乎家家户户都住进了陌生人。虽然大伙儿原本分住大齐南北,隔了千里之远,乡音和习俗有很多不同之处。但如今同处一院儿,捧着一碗热水,流民们说起一路的苦难边流泪边叹气,村民们说起粮税高也是脸色不好,最后两方都是一同偷偷骂起了腐烂透顶的大齐朝堂。这般说了半晚闲话儿,众人相互之间也越发亲近了。
村西的陈老二一家只有三间草房,并没有收留流民。但夫妻俩这会儿却同样没有入睡,原因无它,陈家公婆上门来了。
曹大姐儿不情不愿的泡了一壶茶水放在三条腿长一条腿短儿的桌子上,打着哈欠说道,“爹娘,喝茶。”
陈老二狠狠瞪了媳妇儿一眼,笑着打圆场道,“爹娘,这是大姐儿在岳丈家里拿回来的好茶叶,你们喝喝看。”
(牙疼的要死要活,终于码出一章,如果有错字大家包涵啊,明天再修改,晚安!)
第九十二章 觊觎
陈老头儿原本在村里也是个有些颜面的人物,当初被外地做工的大儿接去享福,还被村人羡慕了好久。没想到南方遭灾,粮价上涨,大儿媳立时翻脸把他们连同小儿子一起撵了回来。这实在让他觉得无颜见人,这几日借住在曹家也一直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今日实在受不了老婆子磨叨,这才同她一起趁着夜色来儿子家走走。
陈婆子喝了口茶,笑着赞道,“这茶叶果然不错,比我在你们大哥家喝到的还要好。”
曹大姐儿平日常听婆婆吹嘘大伯哥家吃用如何好,心里不知多气恼呢。这会儿突然见婆婆改了口风儿就很是惊奇,问道,“娘,你有事要求到我家爹娘啊?要不然怎么说起好话来了…”
“你说什么呢?”陈老二赶紧呵斥媳妇儿。
陈婆子却摆摆手笑道,“没事儿,我就喜欢大姐儿这心直口快的脾气。”
曹大姐儿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难得听婆婆说喜爱她,忍不住心里欢喜,跑去内室又翻了半盒点心端了出来。
陈婆子扫了一眼那又干又硬的点心,眼里闪过一抹鄙夷,但手下却拿起一块,边吃边同儿媳拉起了家常。
“大姐儿啊,我看今日村里来了好多流民,他们都是你那弟媳妇儿雇来的?她那果园有啥活计啊,用得了这么多人手?”
曹大姐儿撇撇嘴,应道,“我那弟媳妇儿可是个会算计的,听说她是打算扩建山顶的茅草房,还要盖些什么亭子。如今把这些流民招来,只给顿稀粥喝就顶工钱了,不知省了多少银子呢?”
“这事怕是有些蹊跷吧,她若是找人做活,只找身轻力壮的就成,怎么还收了那么多老人孩子啊?难道是手里银子太多没处花了,这种果子还真是个发财路子?”陈婆子循循善诱,不着痕迹的套着儿媳妇说话。
“发个屁财!”曹大姐儿这笨蛋果然上了当,幸灾乐祸的说道,“她娘家弟弟得罪人了,今秋一个果子都没卖出去。”
“那就更奇怪了,前日我见她头上那银簪子可精致了,不是咱们这小县城里能买得到的。而且我还听你娘说家里院子也要翻新呢,都是你这弟媳妇儿出工出料。”
“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许是你最近很少回家才没听说吧。大姐儿,你说柱子是个傻子,你弟媳妇儿又这么能耐,将来赚了偌大家产…不会便宜了外人吧?”
“便宜外人?”曹大姐儿有些疑惑,望向笑眯眯的婆婆,问道,“娘,这话是怎么说?”
陈婆子压低声音说道,“她不是还有弟弟吗,到时候他那弟弟成亲生了孩子,再过继一个到柱子名下,家财不就都是董家的了,可跟你们曹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她敢!她是我们曹家媳妇儿,就是赚根草刺儿也得留在曹家。再说柱子就算不能生,我还有两个儿子呢,他们也是曹家外孙,凭啥要董家人过继啊?”
“这事可说不准啊,兴许人家现在就盘算好了呢。”陈婆子凉凉笑着说道,“所以说啊,你和老二若是想给儿子谋个富贵可要趁早才好,别让董家人抢了先,到时候想哭你都没地方哭去!”
曹大姐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儿,恨道,“不成,明日我就找我娘,让她开口说这事儿。我就不信她再厉害还能连公婆的话都不听,哼!”
陈老二偷偷同老娘对了个眼色,末了假装侧耳听了听就道,“儿子好像哭了,大姐儿快去瞧瞧!”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若是自家儿子当真过继给弟弟,那可就是小地主儿了。曹大姐儿越想越欢喜,比之平日待孩子也多了几分关心,连忙起身进屋去查看。
陈婆子眼见儿媳走了,这才得意的对儿子说道,“你就个蠢蛋,连自己婆娘都哄不住。若是那果园子真被姓董的得去了,看你后悔去吧。”
陈老二讨好的上前给老娘斟茶拿点心,笑道,“这主意我当初也说过,只不过一时不慎惹得大姐儿恼了,以后也没有再提。还是娘有办法,几句话就让她又活心了。”
陈婆子嫌弃的把点心扔到盘子里,应道,“若不是为了我孙子,我才不操这心呢。以后你跟着享福了,可别忘了你老娘还看人家脸色过活呢。”
“不能,娘放心。你孙子的银子就是咱家的银子,到时候让他给娘也买十个八个金簪子换着戴,再盖座大院子…”这娘俩越说越欢喜,各个笑得如同偷到了母鸡的狐狸一般。
陈老头儿在一旁眯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但若是仔细观瞧就会发现他的嘴角也在微微翘起。这种背后谋算亲家产业的事儿,怎么说都有些不地道。不过,他今晚进门就睡着了,可没听见老婆子和儿子闲话家常啊。若是事情成了,他也跟着享享福。若是事情不成,他也好讲情打个圆场…
董蓉不知道陈家老少又在背后谋算她的银钱,这一日忙碌得太过疲累,直接睡倒在傻柱的背上,连什么时候到家又进了被窝都不知道。待得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日清早了,冬日的太阳虽然懒散了一些,但还是慢慢爬上了地平线。董蓉伸头瞧了瞧微微发白的窗棱,犹豫了片刻又把脑袋缩回了被窝里,一边懒床一边盘算着今日要做的事。
傻柱从外面进来,伸手摸了摸大炕已是重新烧得热乎了,这才坐到媳妇儿跟前说道,“媳妇儿,我今日要跟冯叔出远门儿。”
“什么?”董蓉一听这话立时坐了起来,恼道,“这么冷的天,出门去哪儿啊?再说,怎么走得这么急?”
傻柱憨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冯叔没人背行李,我跟去玩儿。”
冯老爷子赶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许是真有什么急事。他平日待傻柱又好,若是拦着不让傻柱跟去照顾,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家里如今这般忙碌,一想起傻柱不能陪在身边,董蓉就恼得皱了眉头。她伸手掐了他两记,末了赶紧披了大袄下地翻衣箱拾掇行礼。
傻柱揉揉被掐酸痛的胳膊,望着满地乱转的媳妇儿,笑得无奈又宠溺。其实放她一个人在家,他也万般不舍。但铺子和孝义园都有事需要处理,又不能甩手不理。不过这次再回来,年前就不必出去了。到时候他再陪着她好好猫冬,一起过个人人懊恼的新年…
冯老爷子坐着马车赶到果园门口时,就见董蓉小夫妻俩并肩站在背风处说话。老爷子扫了一眼俩人脚边儿的大包裹,忍不住笑道,“柱子媳妇儿,你又给柱子带什么好吃食了?放心,我这老头子还有几两银子,饿不到他啊。”
董蓉真想翻个白眼,咒骂几声。你有银子为啥不买几个奴仆,非要每次都抓柱子当劳力,害得她提心吊胆跟着日夜惦记。但心里如何嘀咕,她嘴上也不好直说,只得应道,“冯叔,天冷路滑,您老人家可要早去早回啊。”
说完这话,她又低声嘱咐傻柱,“你的衣角里都缝了碎银子,若是不小心同冯叔走散了,你就自己雇马车回来啊。”
傻柱点头,末了提起大包裹上了马车。清风笑嘻嘻同董蓉点点头,然后一甩鞭子就迅速赶着马车跑远了。
董蓉用力挥着手,直到马车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这才怏怏不乐的转身进了果园。
刘嫂子和梅花儿正招呼着流民们排队领红薯,赵青山则带着两个杂工搬土坯搭炕。董蓉勉强打起精神喊了刘嫂子,让她把流民里有些威望的人找几个过来说话。
不大一会儿,刘嫂子就带了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壮汉走了过来。董蓉刚送了傻柱出门,也没心情同这些人细细分说,只是简单的列了三条规矩。干活偷懒不听使唤的撵出去!住在村里行事不规矩的撵出去!打架斗殴欺负弱小的撵出去!若是一人犯了错,全家或全院子的人都要连带受惩罚,绝对没有情面可讲。
三人每听一句就躬身应一句,神色很是恭谨认真。昨晚柳嫂子等人从城里收回的旧衣,让所有流民都穿上了棉衣棉鞋。待得晚上睡在滚烫的热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很多人都忍不住掉了眼泪。能够摆脱乞丐的命运,重新过上有吃有睡的日子,他们恨不能感激得日日给东家磕头。就是果园里不立规矩,大伙也不敢偷懒耍滑,只有傻子才会不珍惜眼前的机会,自绝死路。
董蓉想了想,刚要再说点儿什么就见曹二姐儿挽着个小包裹从果园外走了进来。她赶忙挥手让几人散去,然后就迎到跟前,笑着拉了小姑问道,“二姐儿,你怎么来了?也不戴个围脖儿,冻坏了吧?”
曹二姐儿见到嫂子也很是欢喜,摇头应道,“我不冷,嫂子。昨晚我哥说他要出门,让我来给嫂子作伴儿啊。”
董蓉眼睛一亮,嘴上却埋怨道,“既然这么担心我,还出什么门啊?我可不领情!”
曹二姐儿笑得眼睛弯弯,抱了嫂子的胳膊摇晃着撒娇,“嫂子,我没吃早饭,肚子好饿!”
“我不是让人送粮食回家了吗,娘怎么还舍不得做饭啊?走,跟嫂子上山先吃几块点心,中午嫂子给你炖红烧肉。”董蓉心疼的拍拍小姑子,末了又说道,“嫂子最近又得了些好料子,一会儿你挑几匹拿回去攒嫁妆。”
(牙疼,抱着冰水瓶子码了这章啊,我恨不得把牙齿都拿砖头敲下去,呜呜!今天先单更啊,实在顶不住了。)
第九十三章 告密
姑嫂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了山,梅花儿从棚子出来,见此还要撵上去问询事情。刘嫂子却扯了她笑骂道,“你这没眼色的,柱子走了,东家正心烦呢,有事咱们找张管事说去。”
梅花儿哈哈笑道,“我这也是忙懵了。”说罢,两人就扭头进了鸡房子。张管事正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破桌子旁分派任务,男子里一部分上山砍木头,一部分去劈石头,各自由两个杂工带领,妇人也分了班组轮流做饭,老人们负责去河套割草编帘子,半大孩子就去打柴火,至于年纪最小的七八个孩子也安排了妇人专门看护。
刘嫂子和赵青山这两个果园内外大总管,原本对这突然跑出来的大管事还有些不服气,这会儿见他坐在那里喝着茶水,账册写算一挥而就,遇事随口就能拿出解决办法,于是二话不说就“俯首称臣”了。
张管事自然不会慢待这两位一直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老人儿,拉了他们笑言半晌,这才商量起琐事,很快就把上上下下所有人手的吃喝住行安排妥当了。
冬日的午日虽然难免还是干冷,但比之早晚又多几丝暖意。董蓉欢喜小姑特意赶来陪伴她,拉着小姑娘放了包裹就张罗着亲自下厨做两道好菜。
不必说,红烧肉是小姑子亲口点的,肥美又香浓确实是道下饭的好菜。但只吃这一样菜就有些单调了,正巧果盘里还放了几个大红苹果,原本是预备切块喂果果的,可惜天气渐冷之后,果果躲在垫了棉花的筐子里很少出来,今日就正好用来做道简单的美食了。
待得红烧肉下锅,慢火炖得香气四溢,董蓉又侧耳听听陶锅里的粳米饭也发出了轻微的啪啪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开始给苹果去皮去核,切成一寸长短的小块。陶碗里放上一个鸡蛋,一些土豆干粉搅成蛋糊,最后把苹果块扔在里面滚一圈儿,就可以下油锅炸成外脆里嫩的美味了。
曹二姐儿在屋里嗅到香气就跑了过来,好奇问道,“嫂子,你又做什么了,怎么味道甜甜的?”
董蓉生怕热油烫到她,笑着撵她,“别跑这里捣乱,你实在坐不住就帮我把米饭和红烧肉拾掇出来。”
“好啊,”曹二姐儿应了,麻利的开锅端饭盛菜,欢快的如同一只小蝴蝶般四处翻飞,惹得董蓉也跟着心情变得越发好了起来。
苹果炸完留下一点儿底油,然后就可以放糖霜了。大齐国的糖霜没有现代那般白皙晶莹,熬出的糖汁液颜色厚重,放下炸苹果块滚一滚,居然就变成了浅红之色。夹一块沾点儿凉水,吃到嘴里真是酸甜可口,又脆又香。
曹二姐儿猛吃了三四块,这才倒出空闲嚷道,“嫂子,这苹果块儿太好吃了,你一定要教我做啊。”
“好,”董蓉笑嘻嘻打趣,“嫂子一定教会你,然后等你嫁了人,就可以跟婆家人显显本事了。”
“哎呀,嫂子!”曹二姐儿羞红了脸,气恼道,“我不嫁,不嫁!以后日日跑来嫂子这里要好吃的,嫂子就算烦我,我也不走!”
“好,好,你就是一日吃一头猪,嫂子也供得起。”姑嫂两个边说笑边吃喝,很快就撑得肚皮溜圆,双双躺在炕上不愿起来。
曹二姐儿枕了嫂子的手臂,静静感受着嫂子身上的暖意,心下却极为酸涩。她因为胎里带来的弱症,幼时就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到处玩耍。而爹爹在外做工,娘亲要忙农活家事,唯一一个姐姐还是个奸懒馋滑的脾气,所以,她的日子过得极为孤单。
倒是嫂子嫁过来之后,常常会陪她说话,会给她画极漂亮的绣花样子,进城也会给她带点心和布料绣线。她曾无数次担心嫂子会离开曹家,但许是佛祖保佑,嫂子和哥哥感情极好,辛劳做活赚银钱,买果园安家。她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会欢喜的醒过来,当真是把嫂子当亲姐姐看待了。可是自家老娘和大姐却…
“嫂子,你和我哥哥…嗯,啥时候给我生个小侄儿啊?”
董蓉原本半晌没听见小姑子出声,还以为她吃饱要睡着了,没想到突然被问到这事儿,于是含糊应道,“孩子就是缘分,什么时候有了就生,这事也急不来啊。”
“嗯,我想要嫂子生三个侄子两个侄女。侄子长大替嫂子打理果园,侄女就能陪我玩了。我要给他们绣最漂亮的衣衫,嫂子,你早点儿生,好不好?”曹二姐儿越说越欢喜,极力撺掇着,恨不能嫂子立刻生出个孩子才好。
董蓉心下有些奇怪,于是开口问询道,“二姐儿,你跟嫂子说实话。你是不是听到村里还是家里谁说闲话儿了?”
曹二姐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应道,“没有…”
董蓉坐起身子,也不逼问就那么静静望着她不说话。曹二姐儿果然受不得,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说道,“不是外人说的闲话儿,是早晨我来之前听见大姐和娘在说,想要过继一个孩子到哥哥名下…”
董蓉皱起了眉头,心下冷笑不已。曹大姐儿这两口子还真是打的好算盘,这明摆着是奔着她这份家业来的。原来怎么没听说他们打这主意,难道陈家人回来了,有人给他们撑腰了?
曹二姐儿眼见嫂子脸色不好,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她一把抱了嫂子的胳膊哀求道,“嫂子,你别生气。我姐…我姐就是个拎不清的,咱娘也没答应,爹还骂她们了呢。只要你和我哥哥生个孩子,他们就不敢了…我喜欢嫂子,嫂子不要讨厌我…”
董蓉最见不得人家掉眼泪,何况她一向喜欢这同她亲厚的小姑子,于是赶紧伸手替她擦眼泪,哄劝道,“你这傻丫头,哭什么啊!嫂子把你当亲妹妹疼,怎么会讨厌你?家里人许是觉得我和你哥哥不能要孩子,这才有些小打算。放心,等你哥哥回来,我们就生个孩子给你当布娃娃玩儿,好不好?”
“哎呀,嫂子!”曹二姐儿破泣为笑,嗔怪道,“孩子怎么能当布娃娃玩呢?”
“那你要什么,如果是布老虎,嫂子可生不出啊?”
“嫂子越说越没谱了!”曹二姐儿羞得脸色通红,哪里还记得掉眼泪这事儿。董蓉哈哈大笑,拉着小姑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后就去了东厢房。
董平从京都带回的箱子挨个被打开,那些精美的布料首饰,看得曹二姐儿差点儿傻了眼。她拿起一只金步摇在嫂子头上比比,扯开一块锦缎在身上披披,不时嚷着,“嫂子,这料子衬你的脸色。晚上就裁了,我给你缝件小袄。等到过年的时候穿,保管又喜庆又漂亮。”
董蓉见小姑娘眼里全都是惊艳羡慕,半点儿没有贪婪之色,心下越发喜爱。伸手捡了一匹大红的锦缎还有一套银首饰塞到她怀里,笑道,“这两样儿,你过几日拿回家去。料子是苏城那边产的,最适合绣嫁衣。银首饰平日里就戴着,你都是大闺女了,手上头上不能太素净。”
说完,她又拿了一套赤金首饰单独放到一只箱子里,解释道,“这套赤金的也是给你的嫁妆,但这会儿拿出去太扎眼了。嫂子先给你收着,等以后找个时机再归到你的嫁妆单子里。”
“嫂子,这太…太金贵了,我不能要。”曹二姐儿虽然不知道这些衣料首饰值多少银子,但只看那绸缎色泽和首饰的样式就猜得不便宜。她心疼哥哥嫂子赚钱不易,想要塞回去。可女孩子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没有抵抗力,双手虽然伸出去了,眼神里的不舍却像小钩子一般极力往回拉扯着。
董蓉笑得差点儿肚肠转筋,小姑娘的神色实在太可爱了。曹二姐儿许是也觉得自己心口不一,羞得就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董蓉赶紧拉住了她,安慰道,“嫂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别胡乱客套,好像拿嫂子当外人一般。再说了,嫂子还有活计要给你做,这些算是工钱。”
说罢,她又翻出几块料子,“这些衣料是准备给爹娘,你哥哥,还有我家平哥儿做新棉袍的。你也见到山下那般忙碌了,我是倒不出空闲了。你若是不怕累,就帮帮嫂子的忙吧。”
“好啊,”曹二姐儿果然忘记了方才的羞窘,一把抢过料子应道,“嫂子放心,保管做得又快又好。”
姑嫂两个欢欢喜喜回到西屋大炕上,商量样式,裁剪料子,忙得晚饭都是草草吃了一口就罢了。待得夜半终于钻进被窝,疲累的曹二姐儿倚在嫂子身旁,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董蓉替小姑娘掖好被角却是良久没有睡意,原本她突然来到这个时空,陌生的环境让她恐慌,后来见得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董平,这才为自己找到一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之后日子越过越久,傻柱待她千般呵护,万般顺从,她胸腔里那颗被负心汉伤透的心好似又慢慢暖了起来,慢慢喜欢上了傻柱的至诚和憨厚。
有时候她想着,也许这就是她莫名来到此地的意义了。但偶尔午夜梦醒,魂魄还是有些浮躁难安,仿似无根的飘萍,落不下又走不掉,那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
(牙疼睡不着,半夜两点爬起来码的,哈哈,厉害吧!)
第九十四章 婆媳和母女
也许,她生下几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就会彻底在这个时空落地生根了吧。若是老大像她的脾气秉性最好,精明一些能掌管家业;老二要像柱子一般力气大,脾气憨厚方正,正好平日里看护弟妹不受欺负;老三要个粉嫩嫩的小闺女,不需要多漂亮,清秀就好,一定把她养得手巧又善良。等孩子们都大了,他们一家就坐上马车去天南海北走一走…
这般想着,董蓉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可是下一瞬却又皱了眉头。原因无它,孩子既然可以遗传父母的优点,自然也可以遗传缺点。她从未问询过柱子痴傻的原由,若是儿时因为某些事情致使他神智成长缓慢还好,若是先天如此,那恐怕就…
董蓉越想眉头皱得越紧,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好好问问小姑子。可惜她算盘打得很好,无奈曹二姐儿却是半点儿不知情,她只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爹爹从外面带了哥哥回来,老娘闹了好久。那时候哥哥常被村里孩子欺负,她跟在后面不停的哭,哥哥就瞪眼吓唬她,还扔石头打那些孩子。
曹二姐儿许是想起了家里那段灰暗的日子,说着话眼圈就红了。董蓉不忍小姑娘伤心,赶紧扯了个事情把这话头儿岔了过去。说不得,这事儿要等傻柱回来再说了。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流民们采回的石头堆了座小山头儿,木头也摞了一人高,傻柱却依旧不见人影儿。
这一日晚间下了很大的雪,踩下一脚都没过膝盖了,别说做活儿,就是空手走路都极费力气。这正合了董蓉的意,她下山同张管事谈了几句就传下话儿,给流民和杂工们放了大假,大灶儿也挪去了村里的一间荒废好久的破院子。
众人齐齐动手,很快就把破房子修得暖暖和和,平日里住几个人看守粮食用物也方便。这样,大伙儿一日三餐就不必赶到果园领取或者要人踩雪送回村了。无论饭食好坏,寒冷的天气里,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就是最幸福的了。
流民们撤出了果园之后,张管事也回了城,除了每日十人的巡逻队伍在四周游走,果园里就再无外人了。董蓉难得清静,常常披了大袄在山顶散步,美其名曰赏景。可她那双大眼怎么也控制不住一直往远处的官道张望,盼着某一刻那里会出现一个小黑点儿,慢慢变成马车,把她的柱子带回来。
曹二姐儿把一切看在眼里,生怕嫂子闷坏了,于是就嚷着要回家去走走。董蓉还以为她想念爹娘,自然不好拦着,于是拾掇了一些吃食用物,姑嫂两个就穿了新缝的连帽斗篷出发了。
董蓉的斗篷是藕荷缎子绣了玉色百合花,领口袖头都镶嵌了雪白的兔毛。她头上简单挽了个单螺髻,横插一只芙蓉簪,虽然没有描眉点胭脂,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分外端庄又爽利。
曹二姐儿的斗篷也是同样款式,只不过她年纪小,用了桃红缎子绣了鹅黄色的花蝶,加者系在衣襟上的两只兔毛球,头上插着的米粒朱钗,双耳悬着的葫芦坠子,衬得整个人越发显得娇俏可爱。
赵青山正待了几个流民清理果园到村里的山路,见姑嫂两人过来赶紧上前行礼。董蓉本想问询几句,但瞧着几个流民虽然低着头,眼睛却偷偷望向她,于是赶紧点点头就拉着二姐儿走过去了。
赵青山也有所察觉,待得她们走远就狠狠瞪了几个流民一眼,呵斥道,“瞎看什么,那是东家和二小姐,不是你们能肖想的!若是谁胆敢失了礼数就全家都撵出去,看你们哪里活命去!”
这几个流民平日都与他混得相熟了,很是清楚他嘴硬心软的脾气,赶紧笑嘻嘻保证几句算是把事情圆了过去。
董蓉带着曹二姐儿进了村就找块干净地方抖去羊皮靴子上的雪沫,否则时候久了雪沫融化,靴子就会变得湿冷。两人刚刚拐到后街就见刘嫂子带着梅花和柳嫂子几个抱了针线筐子迎面走来。
妇人天生就喜欢华美的衣饰,众人又都相熟,董蓉和曹二姐儿几乎是眨眼间就被包围了。这个嚷着,“东家这斗篷式样真好,什么时候给我画个样子吧?”那个也赞,“这绣工是二姐儿的手艺吧,谁家娶了你这巧手闺女可有福了。”
董蓉被吵得头疼,赶紧挥手止了众人说笑,无奈道,“嫂子们别羡慕,果园里召集的人手多,这些时日让大伙儿跟着受累了。我也没什么好谢礼,年前就每人分块料子做新袄,如何?”
柳嫂子等人都是大喜,欢声笑道,“早知道东家这般大方,咱们多闹几次,是不是家里如今就堆得金山银山了?”
董蓉笑骂道,“想得美,把我卖了也换不回半座银山啊。”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心满意足的纷纷散去了。董蓉拉着刘嫂子多问两句才知道,原来旧衣铺子买回的棉衣棉鞋很多不合孩子身量,她们今日这是聚起来帮忙做针线呢。董蓉心下满意,又嘱咐几句不可克扣流民们的吃食,这才同曹二姐儿回了曹家。
曹家院子外面的空地上也堆了许多石块和木头,显见是为了翻新院子准备的。曹老头儿正背着手在石堆旁转悠,听得曹二姐儿喊叫就扭头看过来,正好接了小鸟一般飞到跟前的闺女。老爷子仔细打量着变得越发圆润美丽的小女儿,待得再望向儿媳的眼里就满是感激之色。
但农家老汉不会轻易说什么软话儿,只憨笑着招呼一句,“蓉姐儿回来了。”这就算是极难得显露的亲厚了。
曹二姐儿问了几句爹爹身体如何,然后就拎着硕大的包裹跑进去看望自家老娘。董蓉陪着公爹说了几句果园里的琐事,然后见得四处无人就犹疑着问起柱子痴傻的原因。
曹老头儿原本抽出烟袋打算续上一锅儿媳孝敬的好烟丝,听得这话手下一抖差点儿把烟丝袋子掉地上。他暗自稳了半晌心神,才低声问道,“蓉姐儿,怎么想起问这事儿,可是听人说了闲话儿?”
董蓉摇头,笑道,“没有,爹不必担心。我就是…突然想问问这事儿,想着以后兴许还能找个好大夫给柱子调理一下呢。”
曹老头儿心下偷偷舒了口气,小心应对道,“柱子不是生下来就这样,小时候有一次溺水吓到了,救上来就是这般模样了。”
董蓉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后天惊吓致傻是最好的,绝对不会遗传给孩子。如今只要等傻柱回来,偷偷找个机会确认他生理发育没有问题就可以圆方生孩子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就红了脸,匆匆同公爹行了个礼就进院去了。留下曹老头儿满心疑惑,实在想不明白儿子溺水,儿媳害羞什么…
正房堂屋里,曹婆子正笑嘻嘻拉着小女儿说话儿,一会儿摸摸她的斗篷,一会儿摘下簪子瞧瞧,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儿了。陈婆子揽着曹大姐儿家的一个小子坐在一旁满口夸赞,惹得曹婆子更得意了。
董蓉推门进来,见此就笑着给曹婆子行礼。女儿和儿媳虽然只隔了一层肚皮,但在妇人心里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手心里捧着的宝儿,一个是地上随意踩的草儿。
曹婆子见女儿穿戴一新自然欢喜,但儿媳也这般打扮出挑,她心里就不舒服了。于是冷着脸呵斥道,“柱子也不在家,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做什么?”
曹二姐儿一听这话立时就后悔回来了,她上前一步就要替嫂子说话。董蓉却是早有应对,眨眼示意小姑不必开口,然后打开包裹拿了一件松花缎子绣福字的大袄,还有一条棕红裙子,双双放到老太太手里,笑道,“娘,我和二姐儿这几日无事,给您做了套衣衫。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曹婆子一见新袄裙眼睛立时就亮了,脸色也和软了。她身上只穿了件家常半旧夹衣,直接扯了大袄就套上了,抬抬手伸伸胳膊,肥瘦居然正正合适。
董蓉就赞道,“娘穿了这身儿袄走出去,别人怕是以为村里来了探亲的小媳妇儿呢。”
“就是啊,我和娘走一起,人家都要说是姐妹俩。”曹二姐儿也帮忙凑趣,哄得曹婆子心花怒放,害羞得一个劲儿的伸手去捋鬓角的碎发,好似当真回到了初嫁那个时候。
董蓉极力忍着笑意,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喜鹊登梅簪插在了老太太头上,“娘戴着这簪子真合适,显得脸色更红润了。”
曹婆子麻利的抽了簪子举到眼前,半是欢喜半是埋怨道,“你不是早就说要买根簪子孝敬我,结果拖到这时候,若不是你爹拦着,我早撵到山上去了。”
“娘误会了,咱们这县城没有好样式,这是我特意托人在京都最好的银楼买回来的。”
“真的?怪不得这簪子怎么瞧怎么精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道理在曹婆子这里一样适用。听得簪子来子京都,老太太美得握着簪子就不撒手了。
陈婆子在一旁眼见曹婆子得了新衣不算还有京都买回的新簪子,羡慕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心下恨不能立刻跑去儿子家,催着媳妇儿赶紧把孙子过继才好呢。
(终于又码出一章,我家胖儿子兴许知道妈妈再赚奶粉钱,今天很乖啊,赞一个,哈哈。求收藏,求红票,去订阅,谢谢支持!继续加油!)
第九十五 风雪离人归
她这般心里发狠,手下用得力气就大了,小孙子被勒得吃痛,忍不住叫嚷起来。董蓉扫了她们祖孙一眼就开盒子拿了两块点心哄孩子,曹婆子心疼的赶紧把剩下的点心连同包裹都卷了起来。
曹二姐儿眼见老爹进门就说道,“娘,我也给爹做了一套袄裤…”
曹婆子生怕自家好东西落在陈婆子眼里就拔不出来了,赶紧应付道,“你急什么,晚上我再让你爹换上。这都大中午了,你嫂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得赶紧张罗两个好菜去。”
曹老头儿正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突然听得老婆子这话还很是惊奇,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转性待儿媳这般好了。于是疑惑问道,“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董蓉低下头,极力忍着笑。曹二姐儿却是毫不客气的哈哈笑出声来,曹婆子尴尬的狠狠瞪了老头子一眼,怒道,“我儿媳孝顺又勤快,我待她好点儿怎么了?哼,你不愿意吃就去外面喝西北风!”
说完,她就气哼哼开门进了内室,留下曹老头儿带着儿媳和闺女笑的不行。陈婆子越发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像针毡一般扎得慌,她起身领了小孙子往外走。
曹老头儿见了就客套道,“亲家母也别到处溜达了,一会儿就开饭了。今日菜色好,我和陈老弟喝几杯。”
陈婆子勉强挤了个笑脸儿,拒绝道,“啊,不了,亲家。老二先前喊我和他爹中午去那边吃。”
“哦,那好。”曹老头儿听了这话也没再拦着,今日家里难得热闹,他也不愿意对着陈老头儿那张冷脸。明明被大儿撵了回来,还非要使劲吹嘘在外面日子过得多好,他听着都觉得累啊。
曹婆子是个麻利的,也不用儿媳闺女帮忙,很快就炖了个肉末豆腐,炒了个土豆片端了上来。虽然那豆腐里只有零星几粒肉末,土豆片里更是不见半点儿油花儿,但董蓉还是吃得赞不绝口,对于吝啬一辈子的人来说,这般已是厚待,哪还能够要求更多?
一家人团团围坐吃了午饭,曹婆子眼见外面又飘了雪就催着儿媳和闺女赶紧回去。曹老头儿穿了大袄想要送她们到村口,却被董蓉拦住了。
待得出门之后,董蓉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想着以后雪大了要回村一次也是不易,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到处看看。于是,她就带着曹二姐儿去了村里那所破院子。
院子里靠着两面墙根儿搭了十口大灶,烧得红红火火。梅花正带着几个妇人忙碌着熬粥贴饼子,一进院子就能嗅到扑面而来的苞谷香气。董蓉摘了风帽,笑着招呼道,“梅花儿,忙着呢!”
梅花手上沾满了苞谷面儿,听见动静回身一看,立刻惊喜的小跑上前嚷道,“东家,你怎么来了?可吃了午饭了?”
董蓉点头,想要再说话的功夫,却发现一个大灶里的柴火着了出来,于是就提醒那低头站在一旁的妇人,“快添一把,火着出来了。”
妇人们闻言各自扭头去瞧自己负责的大锅,那差点儿闯了祸的妇人许是有些慌乱,急着把烧得半红的木棍子添进去,结果越急越乱,反倒被烫了手。后来还是旁边的妇人跑过来帮忙,这才算是挽救了一场小小的火宅。
梅花儿许是平日同她们相处的好,生怕董蓉见怪,赶紧笑道,“沈嫂子就是个胆子小的,平日谁拉着她说两句闲话都要吓得眼泪汪汪。”
董蓉眼见那妇人缩着脖子,手下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心里也觉好笑。这胆子真是比兔子还要小,不知她是怎么在这场大旱灾里奔走千里,还没被人欺负死的?
“刘嫂子那里好像有些獾子油,你记得去取一些给这位嫂子抹一抹。大冬日的,手上烫伤好得慢。”董蓉一边四处走动一边嘱咐梅花,偶尔伸手拿起锅铲搅动苞谷粥,见得还算粘稠,这才点点头。
旁边一个肤色微黑的妇人平日也许是个爱说笑的,见东家这般很是感激,主动开口说道,“刘管家和梅花嫂子都待大伙儿很好,从不克扣饭食,大伙儿每日都吃得饱睡得好。就是不能继续上山做活,觉得对不住东家。”
董蓉扭头瞧的这妇人身上穿了件青灰色的旧棉袄,抬头的时候露出冻得微红的脖颈,于是笑着应道,“这位嫂子,你告诉大伙儿安心。待得开春活计多着呢,大伙儿养好身体才会更有力气干活啊。”
那妇人赶紧低头应是,董蓉就指了她裸露的脖颈对梅花说道,“告诉张管事再买些棉布回来,给这些没有里衣的嫂子们都分一块。这么冷的天,还穿着空心棉袄,那比不穿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啊。”
梅花儿听东家语气有些不好,赶紧说道,“这王嫂子原本有单衣,改改也能当里衣穿,但她要照顾两个同村孩子,都给孩子…”
“那就多买一些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没有里衣的都添一件儿。孩子那边也不能少人看管,嗯,不如看看大伙儿里有谁读过书,请出来教孩子们识字吧。”
梅花有些犹豫,问道,“那笔墨纸砚又要花费一大笔银子…”
董蓉摆手,“不必那般麻烦,找些木盘、河沙、树枝就能代替。当然先生是要先给买一套文房四宝的,到时候每月考一次,考第一的孩子也奖励一套。”
“谢东家,东家就是活菩萨啊…”董蓉正同梅花说着话,不想那些妇人们却突然齐齐跪了下来,梆梆磕头,大有把脑袋磕破的架势。
董蓉和梅花慌得赶紧掺扶,待得仔细问询才知道,她们是欢喜自家孩子能读书识字了。董蓉本意是怕孩子们没了活计到处乱跑淘气,哪里想到南方之人如此看重读书识字。供他们吃喝穿戴都没得几个跪拜,如今只不过随口吩咐的小事儿就让他们这般感恩戴德。
妇人们说着说着还要跪下磕头,董蓉慌忙嘱咐几句就带着小姑子走掉了。她怕再呆一会儿,那些妇人们会磕头磕傻了。
曹二姐儿跟在嫂子身后走在风雪里,偶尔抬头看看前面的嫂子,心里满满都是敬佩。嫂子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万般难得。而自家哥哥居然把她娶了回来,不知积攒了多少世的善事才有这样的福报。
董蓉不知小姑子把她当偶像崇拜了,她正极力张开披风替小姑娘挡着寒风,好不容易回到山上已是冻得牙齿打颤了。
姑嫂两人忙着烧炕,桶炉子,忙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上炕歇着。曹二姐儿就笑道,“嫂子,等哥哥回来就去买个勤快丫鬟吧,否则出门回来都没有个热屋子。”
董蓉这几日也有这想法,虽然她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如今手里也不缺银子,为何不让自己过的舒服点儿呢。
“好,等你哥哥回来,我们商量看看。”
曹二姐儿听嫂子这般说就不再多嘴,扯了一旁的针线筐子又开始绣花,董蓉则搬了炕几,取了账册开始核算。
姑嫂两人就这般互相作伴住在山上,偶尔张管事有事不方便过来就会派刘嫂子或者梅花儿来回禀,两人再捎些吃用之物过来,那时候茅舍里就会热闹许多。
董蓉等了一日又一日,眼见又过了大半月,还是不见傻柱回来就有些急了。这一日姑嫂两个吃着午饭,曹二姐儿夹了一块冻豆腐,小心吹得凉了才放到嫂子碗里,劝道,“嫂子多吃些吧,这几日你都瘦了。我哥哥常跟冯先生出门,不会有事的。”
董蓉夹起豆腐想要往嘴里送,可是筷子不知犯了什么邪就是不听使唤,气得她“啪”得一声摔到地上,骂道,“以后我再也不给冯老头儿送吃的了,哪有拐带人家相公出门的?还一走一个多月,让不让人过日子了?这大冷的天儿,要是你哥被冻出病来,你看我不捋光他的胡子!”
“哎呦,可怜我这老头子费尽力气爬上山来,人家却要捋我的胡子!我还是赶紧走吧,再晚了许是小命不保啊!”
董蓉正骂的痛快,却突然听的窗外有人说话,于是惊得愣住了。倒是曹二姐儿欢快嚷着,“哎呀,冯先生也回来了!那我哥哥一定也回来了!”
董蓉慌忙下地穿了鞋就扑去开门,果然冯老爷子带着傻柱和清风都站在门外。董蓉赶紧侧身让开,惊喜嚷道,“快进来,外面冷啊。”
冯老爷子却不肯动步,双手护着沾满霜雪的胡子,装作害怕之极的模样说道,“我不敢进去啊,若是胡子不保,老头子我也不活了。”
董蓉气得跺脚,无法之下赶紧行礼赔罪,“冯叔,我刚才不过是说着玩笑的。你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生气。一会儿我给您做几个好菜赔罪,可好?”
“这还差不多!”冯老爷子高抬了下巴,得意洋洋迈进了屋子。清风笑嘻嘻给董蓉行了个礼也跟了进去,只有傻柱上下打量自家媳妇儿半晌,才笑道,“我回来了。”
董蓉扫了一眼屋里,见得冯老爷子正解斗篷没有注意两人,于是伸手狠狠在傻柱腰侧掐了一记,小声骂道,“你还知道回来啊,看我晚上再收拾你!”
傻柱笑呵呵也不反抗,倒是冯老爷子接口应道,“你们小两口有话晚上说,先给我这老头子上碗热粥,吃饱了我们就下山,绝不留下碍眼。”
(我家胖儿子不知道怎么了,闹了一夜,还吐奶。我都想撞墙了,好不容易等他睡了码一章,我也坚持不住了,今天单更,抱儿子去医院看看。谢谢大家支持,求个订阅,收藏!)
第九十六章 汤条变萝卜
董蓉脸色“轰”得一下红个彻底,又狠狠瞪了傻柱一眼就赶紧去了灶间。因为天气冷的厉害,不用再担心食材腐坏,前几日张管事特意让刘嫂子送来两只杀好的肥鸡,一大块羊肉。梅花家里的酸菜腌渍好了,也顺道拿了五六颗过来。
董蓉白日里闲着无事把酸菜都切成了细丝,洗得干干净净,就是羊肉也切成小方块冻在窗外。这会儿突然要准备菜色,正好都派上用场了。
家里最大的砂锅坐到了炉子上,添上两把儿树枝子,砂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了,酸菜下进去一大盘,冻豆腐一大盘,再扔里两块葱姜,几粒花椒八角,待得冻豆腐飘上来再下一盘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不到片刻,灶间里就盈满了酸香的味道。
曹二姐儿忙碌着打热水照顾冯大夫和傻柱洗脸换衣,不时在灶间里进进出出。这会儿嗅到香气就忍不住跑到炉子边探看,撒娇道,“嫂子偏心,哥哥一回来就做好吃的。”
董蓉伸手敲了她一记,嗔怪道,“你这一月住下来,胖得都要比果果更圆了。还跑这里抱怨,小心打嘴!”
曹二姐姐吐吐舌头,末了偷偷捏捏自己白胖的脸颊,狠狠吞了一口口水,懊恼说道,“都怪嫂子做得饭菜太香了,我实在停不下筷子。还是多吃点儿吧,回家饭桌上见不到肉,自然就瘦了!”
董蓉被逗得哈哈大笑,又在砂锅里放了一把细粉丝,这才戴了厚厚的棉手套端汤上菜。冯老爷子主仆和傻柱三个急着赶路回来,早晨只吃了一碗粥,此时是又饿又冷。三人眼见董蓉揭开砂锅盖子,露出里面咕嘟嘟冒着泡的酸菜羊肉和冻豆腐,未等吃上一口就觉身上好似暖和了许多。
董蓉麻利的舀了三碗汤,各自添了一小勺炸得鲜红的辣椒油和香喷喷的芝麻酱。傻柱几乎是端起碗一口气就灌了下去,冯老爷子主仆也是边吹气边喝个不停。很快,三人就觉胃里着了火一般,渐渐烧得整个身子都热了。
冯老爷子赞了一声好,笑道,“这大冬日的,喝一碗酸辣汤实在是太合心了。”
董蓉讨好的赶忙给他又添了一碗米饭,然后又把其余两道先前未曾动过的菜色往前推了推。冯老爷子扫了她一眼,勉强哼了哼,但手下筷子可是没有客气。
曹二姐儿心疼哥哥,又见过冯老爷子许多次,自觉不是外人,于是也没有避到东厢房去,围在桌子旁问长问短,显见很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很快,冯老爷子就吃好了,傻柱和清风也赶紧放下了筷子。老爷子慢悠悠喝了碗茶水解腻,然后就张罗着回村去。
董蓉赶忙拦着,“冯叔,雪大路滑,不如在山上住一晚吧。”
冯老爷子却摆摆手,玩笑道,“方才有人都要拔我胡子了,若是再留下碍眼,恐怕…”
“哎呀,冯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董蓉羞窘得都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她从未在背后说过人长短,这一次实在惦记傻柱才抱怨两句,没想到就被人家抓了个正着,这运气实在太背了。
冯老爷子哈哈大笑,边系斗篷边说道,“以后记得多给我做几个好菜。”
“好。”董蓉一口就应了下来,那边曹二姐儿也麻利的把她换洗的衣衫打了个大包裹,笑着说道,“嫂子,我也想爹娘了,这就随着冯叔一起回村了。”
这丫头昨日还嚷着要一辈子住在山上呢,怎会才过一日就想家想到要顶风冒雪回去了。她明显是要给哥哥嫂子腾出谈情说爱的安静空间啊,董蓉脸色更红,想要留人又张不开口。倒是傻柱半点儿不客气,直接开了大门。
待得送了三人下山,眼见几人慢慢消失在风雪里,董蓉和傻柱才回了茅舍。
几乎是刚进门,董蓉就逮住傻柱一顿狠掐,嘴里骂着,“我让你不回家,我让你玩野了…”
傻柱搂抱着小野猫一般张牙舞爪的媳妇儿,任凭她给自己“挠痒痒”,偶尔还要低头偷个香吻,气得董蓉更是哇哇乱叫。
董蓉折腾好半天儿,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傻柱却半个痛字都没喊,于是也泄了气。傻柱讨好的替她捏着手指,可怜兮兮说道,“我没吃饱。”
董蓉刚才也是只忙碌没动筷子,这会儿也觉肚子空空。她赶紧又把砂锅端到灶间烧热,重新下了一盘羊肉,一盘冻豆腐,末了端进屋的时候又鬼使神差的顺了一壶苞谷酒。
小夫妻俩对坐吃喝起来,傻柱一口菜一口酒,偶尔抬头望望热得解了棉袄的媳妇儿,眼底深处越加火热炽烈。
外面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山野间除了雪花扑簌簌打在窗棱上的声音,再无一丝杂音,寂静之极。
董蓉拾掇了桌子就撵傻柱进被窝睡觉,心里盘算着这几日要做些什么菜色给他补补。这一月他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若是不好好补回来,身体里存了凉气,待得老了,风湿之类的骨病就都要找上来。
等她盘算完,扭头才见傻柱已是睡得香甜。她于是坐到他身旁,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守着他。
夜色渐渐深重,燃烧的蜡烛“噼啪”爆了两个灯花儿,惊得有些困顿的董蓉清醒过来。她打折呵欠拾掇好针线筐之后,刚想躺下睡觉时,突然就想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的“大事”。
于是,犹豫了半晌就小声在傻柱耳边唤道,“柱子,你睡熟了吗?”
傻柱依旧轻轻打着鼾声,显见是没有听见她的问话。董蓉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揭开了傻柱身上的被子……
一夜冬雪,早起之时的天气总是比之往日格外晴朗三分。两只喜鹊欢快的站在枝头抖动着紧缩一晚的羽毛,末了仰着脖子刚刚叫了几声,却突然被不知哪里飞来的草果打得一个趔趄掉了下来。
山野间再次恢复了安静,茅舍里的女子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再次伏在男人宽厚的怀里睡着了。男人低下头温柔亲吻她的额头,脸上满是幸福欢喜…
董蓉只觉这一觉睡得格外累,梦里好像走了极远的路一般,手脚酸疼得连翻身都是折磨。她懊恼的揉揉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再睡会吧。”傻柱替娇妻盖了盖被子,末了亲亲她撅起的小嘴,算是讨了“工钱”。
第九十七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唔,”董蓉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待得想要继续睡去。突然就觉哪里不对劲,她睁开眼睛望了望房顶,昨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突然潮水般涌进脑海…
“啊!”董蓉猛然坐了起来,一把扯了被子就把傻柱连头带脚都蒙住了,末了又扔上去三四个靠垫儿。
果果被吵了一晚,这会儿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尖叫惊醒,烦躁的咬了咬垫子又把脑袋深深埋了起来。好怀念男主子不在家的日子啊…
“你别出来,出来我就打你!”董蓉狠狠警告着傻柱,然后双手搓搓红得发烫的脸颊就开始穿衣衫。好在身上的中衣还算整齐,待得三两下套上袄裙,她就冲出了屋子。
慕容怀德躲在被子缝隙里把董蓉的慌乱看得明白,极力忍耐着想要再次把她满满抱在怀里,可是他太清楚董蓉此时“偷鸡不成又失米”的懊恼心情,于是无奈笑着决定这两日都不再碰她,让她好好清净一下许是就接受这个事实了。
董蓉蹲在门外,跺脚踢着积雪撒气。先前还担心人家生理有缺陷,这一晚彻底证明人家神勇无敌,倒是她从女孩子变成了女人。一想起昨晚那般抵死缠绵,她忍不住捂着脸又拼命跺起了脚…
曹大姐儿和陈老二穿着厚厚的大棉袄,累得吭吭哧哧从山下爬上来,刚刚想要喘口气,结果就见董蓉怪模怪样的满地乱跳,于是惊恐得互相瞧了一眼,曹大姐儿缩着脖子躲向陈老二身后,小声问道,“老二,她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山魈附身了吧?”
陈老二也有些吓得腿肚子转筋,但还极力撑着男子汉的架势,大声嚷道,“他舅母,你可还认得我们啊?”
董蓉听得有人说话猛然回过神来,待得看清楚来人就淡淡应道,“你们怎么来了?”
曹大姐儿一见弟媳妇儿恢复了正常,赶紧直起了腰,撇嘴说道,“我们怎么不能来?你是我们曹家媳妇儿,这果园自然也是曹家的。我来看看,有啥不行啊?”
曹老二以为下手狠辣的小舅子不在家,媳妇儿又打了头阵,于是也开口帮腔道,“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也别太外道了。这果园平日雇了那么多人手,打理起来不容易吧。你放心,明日我就帮你掌管起来…”
“不用了,我手下有管事,不劳姐夫费心!”董蓉不耐烦的直接断了他的念想,末了又问道,“还是先说说你们顶风冒雪前来有什么事吧?”
曹大姐儿瞪了眼睛,恼道,“你这是什么礼数,我和你姐夫大雪天赶来,难道连碗热水都不给喝啊?”
董蓉抿了抿棉袄的衣襟,笑道,“上次我不在家,大姐差点儿搬空我屋子里的木器。我怕这次连茶碗茶壶都长腿儿跟大姐跑了,大姐还是说正事吧。早早说完就散了。咱们都少吹些冷风,否则得了风寒还要花汤药费!”
“你!你这个小狐狸精…”曹大姐儿忍耐不住,指着董蓉就要开骂。倒是陈老二一把扯了她,笑嘻嘻问着董蓉,“弟妹啊,我们今日来也是想看看二姐儿,这丫头一上山就是半月,昨日丈母还念叨她呢。”
曹大姐儿听得眼睛一亮,也是附和道,“就是,我来看妹子,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说完又高声喊着,“二姐儿,二姐儿,你出来!还懂不懂规矩了,就知道躲在屋里装死!”
董蓉想起有些狼藉的屋子,实在不愿意让外人看到,于是赶紧伸手拦了曹大姐儿,恼怒道,“二姐儿昨晚就回家去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儿,就在外边说!若是不说,就赶紧下山!”
听得曹二姐儿不在,曹大姐恨得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不已。但末了一想起这么大山头只有董蓉一个,她又底气十足,直接说道,“你和柱子成亲大半年了,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来,曹家这么厚的家底儿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我和你姐夫商量了,明日就把家里小子送来一个,过继到柱子名下,你可要好好伺候着。若是让我知道你打骂孩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董蓉听得冷笑不已,若是先前她还有些顾虑,但经过昨晚的“大战”,她和柱子想要个亲生孩子,简直就是唾手可得。放着亲生孩子不要,反倒过继人家的孩子,再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家业拱手相让。这得是脑子多蠢的人才能做出的事儿啊?
“大姐说笑了,既然是你家的小子还是留在你家吧。我的家业,就算是一块石头一根草都要留给我亲生儿子。你们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呸,你个小狐狸精!我儿子身上有曹家血脉,你自己生不出来,居然还不愿过继?难道你打了主意要我曹家绝了香火,还是想把董家孩子找来?你做梦!”曹大姐儿跳着脚儿的大骂,一副抓了董蓉把柄,揭破了她不为人知的阴谋的模样!
陈老二也是斜着眼睛威胁道,“弟妹啊,如今这世道乱着呢,你还是先过继个孩子养在身边稳妥啊。否则若是哪日强人上门抢了你去,你辛苦赚下的银钱岂不是便宜了柱子的新媳妇儿?”
“怎么,你这是在吓唬我?”董蓉心里恼恨已极,眯起眼睛私下搜寻,倒还真找到两件儿趁手的家伙。昨日冯老爷子等人上山,拄了两根木棍做拐杖,下山时无用就插在了雪堆里,这会儿正好派上了大用场!
“弟妹若是过继了孩子,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事…”陈老二还以为弟媳妇儿被吓唬住了,得意洋洋的还要再说几句,不想一抬头就见董蓉挥舞着两根木棍子打了过来。
他吓得“妈呀”一声,撒腿就跑。曹大姐儿恨得一把扯了他骂道,“你个怂货!咱们俩还打不过她一个?我早就想教训这小狐狸精了,今日非挠得她满脸开花不可!”
陈老二一听这话也想起山上无人了,于是勉强壮起胆子冲到了董蓉跟前,拼着胳膊挨了两棍子,到底抓住了的胳膊。
董蓉厌恶的狠狠搡了他一个趔趄,但无奈曹大姐也凑到了跟前,正打算同她的头发较劲。曹老二夫妻大喜,眼看就要七手八脚把董蓉按在地上,却不知哪里伸来一只大手,扯着陈老二就扔了出去。
曹大姐儿眼见陈老二撞在一棵果树上,惨叫一声就被落雪盖了个严严实实,于是惊得大声嚷道,“你敢藏野男人…”
董蓉吐了吐嘴里的残雪,根本没理会这话,狠狠给了她两棒子,算是替自己报了仇。
曹大姐儿吃痛,跳起来还要骂,正好看见自家兄弟冷脸站在一旁,她惊得魂飞魄散,磕磕巴巴问道,“柱…柱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难道等你们把我媳妇儿打死了再回来吗?”
“不是,不是…”曹大姐儿心虚的摆着手,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傻柱却是直接拎着她的领子,冷冷说道,“以后再敢提过继孩子,就打断陈老二一条腿。再敢踏进果园一步,他下半辈子就在炕上躺着吧!滚!”
曹大姐儿被狠狠扔到了陈老二身边,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惊恐得瞧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弟弟,忍不住哆嗦个不停。但这会儿陈老二还在身旁哎呦不断,她赶紧上前把他扒拉出来,两口子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下山去了。
董蓉拍拍身上的残雪,恼怒得瞪了傻柱一眼,“你怎么不早些出来帮忙?害得我还被打了几下!”
“他们打你哪儿了,快让我看看!”傻柱担心至极,一把抱起媳妇就回了屋子。昨晚两人本就甜蜜缠绵许久,早已食髓知味。这一会儿脱衣验伤抹药酒的时候,难免又耳鬓厮磨,差点儿继续“讲诉那些未完成的故事”。
董蓉到底心里惦记着方才那事儿,坚持穿了棉袄琢磨着,“她们一定是去爹娘那里告状了,咱们要不要回村一趟?”
傻柱摇头,“不用,爹最有主意。”说完,他就长臂一伸又把媳妇儿搂到了怀里,扯了被子盖个严严实实。
董蓉本就有些腰酸背疼,又同曹大姐儿打了一架,这会儿被子里热气一熏就慢慢睡了过去。
曹大姐儿和陈老二这对儿伤兵好不容易下了山,正巧遇见巡逻的刘二狗等人。曹大姐儿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同众人说起董蓉如何霸道,如何打了他们下山。
刘二狗等人都是果园的老人儿了,平日得东家厚待,对东家都是忠心耿耿。对这会儿听曹大姐儿大声咒骂就有些恼了,借口果园要关大门防贼,直接把他们推出门外,然后继续巡逻再不肯理会他们。
曹大姐儿气得跳脚,拉着陈老二直接回了村子。俩人一路走一路哭,恨不能人人都出来瞧热闹,听她说说弟媳妇儿的恶行才好呢。
可惜连着几日都是大雪,天气冷得孩子都不肯出来玩耍。各家各户都躲在屋子里忙些小活计,路上半个人都没有。两人进了曹家门,曹婆子一见闺女鼻涕眼泪全冻在了脸上,陈老二脸色苍白捂着后腰,惊得赶紧扔了簸箕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同谁打架了?”
第九十八章 可怜喜鹊报喜忙
陈婆子闻声开门出来探看,见此立时抱着儿子大声哭喊起来,“哎呀,哪个天打雷劈的打了我儿啊!儿啊,你要不要紧,快给娘看看!”
曹大姐儿也是抱了老娘的胳膊嚎啕大哭,“娘啊,你快管管柱子吧!他要杀了我们俩啊!”
“柱子?”曹婆子听得这话就皱了眉头,问道,“你们刚才上山了?
曹大姐儿不等回答,陈婆子已是嚷开了,“老嫂子,虽然我们一家借住在你们家里,但我儿子好歹是柱子的姐夫,他怎么能说打就打?今日这事儿,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我就碰死在大门前!”
她这般一声高过一声的怒骂,惹得曹二姐儿和陈老头儿、曹老头儿都从屋里走了出来。曹老头儿听得女儿女婿上了山,哪里还管得了他们被打成什么样子,立时开口喝问,“你们上山做什么去了?快说!”
曹二姐儿也是拉了姐姐小声劝着,“大姐,哥哥不是脾气躁的人,是不是你说话惹恼他了?
曹大姐狠狠甩开妹子的手,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早被那小狐狸精收买了!你姐夫都要被打死了,你还偏心眼儿!”
曹二姐儿委屈的抿了嘴唇,想要再劝却被老娘拉到了一旁。
曹大姐儿自以为占了理就越发大声哭诉起来,“柱子那个缺心眼儿的傻子,那小狐狸精日日败坏银子,他也不管管。我也是替他心疼,就想着让他把我家小子过继一个到名下,等他老了也有个依靠啊。谁知道他半点儿不领情,还把老二扔到树上去了!呜呜,爹,娘,你们今日不给我出这个气…”
曹老头儿越听脸色越黑,也不等闺女说完上前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光,“我打死你个缺心眼儿的,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去山上,不要去招惹他们,你怎么就是不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
“爹,我是为了柱子好!你怎么也打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曹大姐捂着腮帮子就在地上打滚儿,很快就沾了满身残雪,变得同泥猴一般狼狈。
陈婆子搂着儿子,见此忍不住帮腔道,“亲家,大姐儿两口子也是好心,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啊。这事儿还是柱子不对…”
“亲家母还是赶紧回屋吧,”曹老头儿冷冷打断她的话,怒道,“柱子若是当真想要过继孩子延续香火,那也是我们曹家的事,就不劳亲家母费心了。”
说罢,他重重哼了一声就急匆匆出门去了。陈婆子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末了实在觉得没脸,抱着儿子又哭了起来,陈老头儿也是闷着头,脸色难看之极。
当初曹大姐儿来家里套话儿的时候,曹婆子就不太同意,毕竟曹老头儿多次对她耳提面命不能干涉儿子儿媳的事儿,她心里模模糊糊也感觉到一些什么。
这会儿眼见闺女不听她的话,陈婆子一家也是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摸样,指桑骂槐要曹家赔罪。她于是也有些恼了,伸手扯着小女儿就回了屋子,完全把院子让给陈家人折腾去了。
陈家人到底不敢闹得太过,毕竟还要仰仗曹家过日子,最后恨得咬紧后槽牙,齐齐回了陈老二儿的破院子,这才关门躲在屋里大骂不休。
再说曹老头儿一路顶着风雪上了山,惹得董蓉还以为他是为曹大姐儿讨公道来了,心下迅速盘算着如何为柱子开脱。可是老爷子开口却说最近嗓子有些痒,想要几个苹果夜里压压咳嗽。
董蓉猜得老爷子是想支开她,单独同儿子说说话,于是就拿了小篮子去藏窖里转了两圈儿。果然,等她回来时,老爷子已经走掉了。她拉了柱子偷偷探问,柱子却说老爷子催促他们早些生个孩子。
董蓉心下虽然有些不信,但自觉老爷子不可能有什么恶意,于是也就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
倒是傻柱不知是突然知道了同床共枕的欢乐之处,还是当真想要把老爹的嘱咐贯彻到底,从那日之后,他几乎夜夜都要折腾一番才肯睡去。董蓉累得无法,连威胁带恐吓,到底算是同他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但凡早晨有喜鹊在枝头叫的日子,晚上两人才可以共赴鱼水之欢。若是喜鹊哪日不肯到门前报喜,两人就彻底歇息。
傻柱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董蓉自以为小计谋得逞,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果园周围总共才有一个喜鹊窝,而喜鹊赶巧落在门前树上叫早的时候绝对不会多,她自然也可以多歇息几日了。
可惜,她的算盘打的好,无奈那喜鹊却像突然抽了疯一般,日日跑到她的窗前高声鸣叫,“嘎嘎嘎,嘎嘎嘎!”气得她实在想扔出一只鞋子砸死这恼人的傻鸟,可是她也只能想想罢了,因为通常那个时候,她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在被窝里再懒上一个时辰…
如此这般又过了七八日,傻柱终于知道心疼媳妇了,这才隔三差五给周公行个礼。甲子组一众少年们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周边几座山的喜鹊都被他们抓光了,若是主子再折腾下去,他们就得改名叫抓鸟大队了…
董蓉生怕日日同傻柱关在屋里,他又动了心思,于是日日拉着他忙个不停。或者清点藏洞里的库存,或者下山回村探视那些流民,甚至还去了一趟曹姑母那里给老太太送了些果子。
曹姑母也是个精明的,拉着董蓉打量半晌就笑得嘴角咧到耳根了,直说曹家香火有望。董蓉羞得差点儿脸色堪比红布,傻柱却是笑得意。
曹姑母为此特意杀了一只肥鹅,加上土豆炖了足足半铁锅,吃得王家众人同董蓉小两口都是嘴角流油。以至于两个孩子送表哥表嫂出院子的时候,一再嚷着要他们隔几日就来一趟。
日子就这般平静又安然的过着,这一日刘嫂子上山送来一团粘面子,顺便同东家扯扯闲话儿。董蓉听她说起曹大姐儿夫妻进城时居然被一家酒楼掌柜相中,给了高价雇他们去做工。如今已是走了三四日,
那掌柜行事极大方,除了要求两人不许回家探亲之外,吃喝穿用都由酒楼提供,就连工钱都会月月派人送到家里来,实在是周到之极。
村里众人羡慕不已,纷纷进城转悠也打算找份好活计。可惜,山路上的积雪都被踩平了,却没一个成功的。反倒让陈老头儿和陈婆子得意的恨不能日日抬着鼻孔接雪花,仿似自家儿子不是去酒楼做工,反倒成了酒楼掌柜一般。
董蓉直觉里就觉这事有些蹊跷,毕竟天下没有白吃馅饼的好事儿。但转念想想这夫妻俩就像癞蛤蟆一样恶心人,离得远些也是件好事儿,于是也就不理会了。
刘嫂子今年跟着董蓉额外赚了不少工钱,一家子衣食住行比之先前好了许多。往年磨的粘面都是纯苞谷面儿的,蒸出的豆包有些泛酸。今年却掺了小半儿粳米,味道自然更好。
董蓉自觉心情大好,找出一大碗预备做豆馅儿馒头的红豆沙,挽了袖子就开始动手炸油炸糕。
农家人日子过得拮据,若不是赶上丰收之年或者家里有大喜之事,绝对不会舍得“走油”做吃食。刘嫂子见此也是欢喜,笑嘻嘻跟前跟后帮忙。
董蓉想起明日弟弟就要放假回来了,于是就请刘嫂子帮忙剁肉馅儿,打算直接就着油锅炸些丸子。
两人就这般一边说笑一边忙得热火朝天,很快,铁锅里的素油就烧得八分热了,董蓉小心翼翼把一个个小儿巴掌大小的面饼顺着锅沿儿放进去,油面儿冒起一个个小气泡。面饼表面儿渐渐染得金黄,直至变成暗褐色浮出油锅,又等了一小会儿这才被捞在陶盆里控油。
那边刘嫂子早已麻利的和好了肉馅儿,团成了一个个枣子大小的圆球。她眼见那些油炸糕冒着热气,很是香糯可口的样子,于是就忍不住大大咽了一口口水。
董蓉听到响动就哈哈笑着喊她赶紧趁热尝尝味道,刘嫂子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个就咬下一大口,然后一边烫得直吸气一边嚷着,“外酥内软,真是太好吃了。”
董蓉听她夸赞也心急吃尝尝,于是把肉丸子直接全都扔进锅里就要转身说话。不想,那肉丸子却好似不爱洗热油澡,几乎是一进锅就噼里啪啦响开了,热油溅得四处纷飞。
刘嫂子惊得扯了董蓉就飞快跑了出去,末了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含糊嚷道,“窝喝种么了(这是怎么了)?”
董蓉也是吓得不轻,她方才离得锅沿儿最近,若是被热油溅到脸上,那岂不是要毁容了。她大大吸了两口冷气,抬头却见刘嫂子嘴里还叼着半个油炸糕,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嫂子许是吓懵了,眨着眼睛不知东家到底笑什么。正是这时候,多日不见得于老太却是喘着粗气从果林间的山路上走了过来。董蓉和刘嫂子也顾不得说笑,赶紧上前扶了老太太坐到灶间门口避风之处,问道,“大娘,你怎么来了?”
于老太喘了好半晌,待得终于缓过气来就道,“东家放心,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家那房子实在太破了,这几日下雪冷得厉害,我盘算着早些搬过来。晚上生子还能帮忙巡夜,我这老婆别的做不了,守个大门也成啊。”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刚到家就忙着联系奶粉啥的,各种琐碎。明天争取早些啊,晚安。)
第九十九章 三头猪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小心打量着董蓉的神色,一副生怕她不肯收留的忐忑模样。董蓉当初去于家救人的时候虽然是晚上,但也见过于家的屋舍。于桂生本身是木匠,怎么可能连自家的房子都拾掇不好。想必他们母子定然是因为私奔一事受了村人闲话儿,无奈之下才想要早些搬过来躲躲清净。
这是原本就应下的事情,早搬晚搬倒也没有什么差别,董蓉于是就笑道,“好啊,大娘早些过来,我平日也有个人作伴说话了。”
于老太偷偷舒了口气,抬头望望天色又着急往家赶,“我得赶紧回去,生子还不知道我出门来了,这会儿怕是急坏了。”
这样的坏天气,董蓉怎么可能让老太太再淌然后着大雪回去,于是赶紧拦了她,转身回灶间捡了两份油炸糕。末了交给刘嫂子,嘱咐她一份自家留着,一份送去孝敬曹家公婆,顺便再喊一声最近在村里小住的张管事赶马车送送于老太。
刘嫂子小心端着油炸糕乐颠颠回村去了,很快张管事也赶着马车停在了果园门口。董蓉想起上次住在梅花娘家,回来时候还借用了人家的新围脖,于是又去藏窖捡了一篮子苹果石榴枣子等物,外加一小布袋子粳米,算是谢礼。
于老太听说这些好吃食是送给梅花娘家的,倒是真心替梅花娘道谢,半点儿没因为自己双手空空回去而嫉妒或不满。董蓉越发喜欢这淳朴又豁达的老太太,送了她坐上马车就开始盘算着要给即将搬来的娘俩准备些什么用物。
老话说,破家值万贯,就是少把柴禾还吃不上热饭呢。于家虽然是从四十里外搬来,但很多杂物和柴垛之类是不可能都拉过来的。这样过起日子来,难免有些不顺手,还是预备些银钱让于老太自己琢摩着添置吧。
于老太不知是脾气太过急躁,还是实在受够了村人眼里的嘲讽鄙夷,居然匆匆带着儿子拾掇了家底儿,直接跟着张管事的马车就搬来了。
董蓉远远瞧得马车停在鸡房子门口,开始一件件往下卸东西,她就抓了刚从冯先生那里回来的傻柱下了山。
于桂生许是这些日子当真意识到他一时头脑发热,给家里带来了何等严重的后果,原本高壮的身体消瘦许多,但好在眼神却变得比先前清明。扶了老娘进屋坐了就独自一人往返搬行李,看得张管事忍不住点头。男人,有些时候就得摔几个跟头才能学会懂事。
董蓉小两口赶到时,于家的行李已经都搬进了房子。于老太带着儿子恭恭敬敬给董蓉小两口行礼,董蓉大大方方受了。以前两家算私交甚好,但以后于桂生就是果园里的杂工了,主仆的名分定下来,有些规矩就不能乱。
董蓉亲手扶了于老太起来,也不问他们为何这般着急搬来,反倒先拿出五两银子放到老太太手里,笑道,“大娘,这是给你们母子的安家费,您看家里缺啥少啥就让生子进城去买回来。这银子当然也不是白给,同那二十两银子算在一处,以后用生子的工钱顶。”
于老太原本想推拒,但一听这话就安心收下了。她们娘俩毕竟初来乍到,过几日楚家又要送闺女过来了,虽说这事有些尴尬丢脸,但于家怎么说也要摆两桌酒席,里里外外都缺不了银子支派啊。
董蓉见老太太不生分客套心里也愈加欢喜,叮嘱她有事就让生子上山去说一声,然后也不耽搁母子俩安家就同柱子牵手回去了。
于家母子感激的送了她们到山脚,这才返回屋子拾掇东西。这三间鸡房子先前用来放置柴米油盐,后来巡逻的杂工们偶尔也会在此落脚歇息,一直没断了烟火和人气儿,房子自然也被照料的很好,并不空旷清冷。
于老太忙着归置用物,于桂生就在果园周边割了些荒草和干枯的灌木把大炕烧得热乎乎,待得忙完母子俩终于坐下来,心头都觉轻松许多。于老太难免又唠叨儿子以后不可再闯祸了,毕竟他们不是次次都能遇到东家这样的贵人。
于桂生自然应了,不提母子俩如何盘算重新过日子。只说董平这一日终于盼到书院放假,几乎是一等书院开门就带着喜子走了出来。张管事也是个有眼色的,早早套好马车等在门外,接了这主仆二人就欢欢喜喜直接送他们去了果园。
杨先生生怕弟子因为出游耽搁了课业,这一个月看得很是严格,董平好不容易回家见到姐姐姐夫,难得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董蓉也是喜得眉开眼笑,一边听弟弟说话一边把小半盘儿肉丸子往他跟前推。喜子手里也端了一碗,笑眯眯坐在门口大口朵颐。
董平不曾吃早饭,就盼着回家给肚子添加油水。结果小半盘子肉丸儿实在有些少,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光了。待得开口再要,厨下却是没了。
董蓉嗔怪的瞪了一眼傻柱,心里暗怪这家伙半夜不好好睡觉,折腾得自己腰酸背疼不说,还把预留给弟弟的肉丸当夜宵吃了大半。
傻柱眼见自家媳妇儿含羞带怒的模样,心下爱极,开口说道,“平哥儿回来了,买头猪杀吧。”
不等董蓉应声,喜子已是欢呼起来,“杀猪喽,杀猪吃肉了!”董平也是眼巴巴瞧着姐姐,显见同喜子一般极希望杀猪热闹一下的。
董蓉原本就同村里人定好了一头肥猪,想着天气冷一冷就杀掉,正好这一冬就不必买猪肉了。否则家里人除了她,就连曹二姐儿都是肉食动物,每隔几日就要张管事从城里捎肉回来,很是麻烦。
这两日雪下得大,时机倒也合适。只不过在哪里杀猪,她有些犯了难。若是在果园吧,她一来讨厌弄得果园里有血腥味,二来又不愿村里人念叨她和柱子不孝。但若是放在曹家,就以曹婆子那吝啬脾气,估计能给她留条猪腿就算开恩了,最重要的是董平也不好跟去凑热闹。
好在,家里如今不缺银钱,索性再多买两头猪就是了。自家一头,曹家一头,最后一头送去破院子儿杀了给村里各家分一半儿,算是感谢大伙儿让出屋子安顿流民。剩下的就炖了给流民们改善伙食,日日都喝地瓜苞谷粥,虽说饿不死,但也没啥油水。大人还好说,可是那半数老人和孩子就难过了。
这般打定主意,董蓉就派喜子拿了银子去找赵青山和刘嫂子了。两人听说主家要杀猪自然也是欢喜之极,不必说以东家的大方脾气,他们一定会被留下吃顿好饭,说不得还会拎条肉回去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赵青山立刻去村里养猪的人家问询,付了银子就喊人抓猪捆成粽子一般,然后找了手臂粗的木杆子直接抬起送到各处。
曹婆子前些日子撵了陈婆子去儿子家里住,这会儿家里得了清净就拉着小女儿关门拾掇攒下的嫁妆。眼见那些上好的绸缎,精致的首饰头面儿,再听女儿说起儿媳待她的种种照顾,曹婆子难得脸上也带了笑。
正这时,赵青山就带人送肥猪来了。曹婆子喜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她嫁进曹家多少年,每到年节买上几斤猪肉就算难得了,没想到今年还能杀头肥猪慢慢吃,这简直是从未想过的好事儿啊!
左邻右舍里有人听见猪叫就出来探看,见此都是一脸羡慕,纷纷嚷着,“婶子,你这真是好命啊,儿子儿媳太孝顺了,还没过年就把年猪送来了。”
“就是啊,婶子。赶紧把猪杀了冻上,这一冬可就天天都能吃个油嘴巴儿了。”
“婶子,要不要帮忙啊,我也讨碗肉汤喝。”
曹老儿听得消息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这话,也是笑得脸上皱纹都堆在了一处,招呼左邻右舍道,“这么大一头猪,怎么也有大伙儿一碗肉吃啊。正好这会儿太阳还算暖,烧水开杀吧。”
众人都是欢喜起来,纷纷涌进了院子,年老一辈儿的都陪着曹老头儿坐在堂屋里喝茶,年轻后生们就磨刀子、找板子,小媳妇儿们帮着曹婆子准备盆碗、烧热水,一时间曹家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而村头儿破院子里,此时更是热闹的差点儿翻了天。流民们听说主家买了肥猪,要分给大伙儿炖肉吃,先前几乎是人人都以为是玩笑。后来亲眼见到肥猪抬进门,赵青山又点了几个人手准备动手杀猪,众人才终于相信这事是真的。
孩子们单纯,不会想得太多,欢喜的拍着手又是跳又是笑。而那些年长之人却是沉默了,末了齐齐朝着果园行礼,有些妇人甚至红了眼眶。这般寒冷的冬日里,他们这一群凄惨卑贱的连富贵人家猫狗都不如的人,居然也有热热闹闹杀年猪吃肉的时候。这不是一头猪,这是他们作为人活着的证据!这是主家的莫大恩德!
董蓉不知道一头猪就帮助自家彻底收服了众多流民的心,甚至这点儿善意还让她在几年后的危难之际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这会儿,她正坐在于老太的大炕上听着外面众人杀猪说笑,刘嫂子和梅花进进出出忙碌着,烧了大锅的热水,张管事带着于桂生和几个今日负责巡逻的汉子按倒肥猪放血,飞快的刮了猪毛,然后稍显笨拙的开膛破肚,分割猪肉。
第一百章 亲如一家
刘嫂子切了大盆的酸菜丝,洗了大把的宽粉条,大块的冻豆腐,又敲碎两根还带着余温的猪骨头,切上一大块猪肉,统统倒进大铁锅里,加上葱姜八角就大火炖了起来。
她想了想又在旁边的小锅里单独煮了四五根儿肋骨和一块瘦肉,梅花见了就笑嘻嘻冲她眨了眨眼睛。刘嫂子微微红了脸,小声解释道,“东家可跟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单独给她煮些瘦肉沾蒜泥吃。”
董蓉正好扶了于老太出来,听得这话就笑道,“嫂子偏心眼啊,谁不知道大锅炖菜最香了,你们这是打算扔下我吃独食儿啊。”
众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董蓉亲手把肋骨和瘦肉都捞起来扔进了大锅一起炖,末了笑道,“大伙儿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热闹热闹,可别跟我客套,今日放开肚子吃个痛快。”
“谢东家,谢东家。”众人纷纷道谢,眼望咕嘟嘟泛着油花儿的大锅笑得是合不拢嘴。
很快,铁锅里的酸菜煮得软了,猪骨棒上的肉也离骨了,肉汤泛着淡淡的奶白之色,低头嗅上一口,肺腑之间立时就往外透着一股热意,一种难言的满足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于家三间屋子正好开了三桌,厅堂里那桌儿坐了傻柱、董平、张管事和于桂生,东间则是喜子和几个帮忙的杂工,于老太住的内室里则坐了董蓉和一众老少女人们。
美食面前,人人都忘记了生分客套,大盆的酸菜猪肉炖粉条端上来,每人都盛了上尖儿的一碗儿,拿起一个在灶火里烧成半焦的红辣椒,双手一搓落在汤里就成了粉末儿,喝上一口,那个酸香里透着**的滋味,直激得众人长长呼出一口气,直觉人世间不可能再有比这更美的享受了。
不说果园里众人吃喝得欢快,一面坡村里同样如同到了重要节日一般。曹家里外开了四五桌儿,曹姑母一家也被请了过来,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瞧见大块肉出锅儿。石头和两个侄子侄女馋得差点儿淌了口水,远远站在灶间角落不愿出去。曹二姐儿看得心疼,赶紧切了一大盘熟肉送到自己房间,让他们先安抚一下肚里馋虫。
曹姑母两口子也是惊奇于自家嫂子为何这般大方,待得听说生猪是董蓉送来的,这才恍然大悟。但同曹婆子说话时却毫不吝啬的奉承了很多句,直乐得曹婆子都要找不到北了。
村头儿破院子里,一溜儿十口大铁锅也是烧得热气腾腾。流民足足三四百号人,若是都放酸菜不知要吃光几户人家的大缸呢,所以,赵青山就让上灶的妇人们把酸菜换成了白菜,粉条换成了土豆。好在大片大片的肥肉扔进去,加上血块和心肝肺肠子等下水,反倒让这锅乱炖滋味更好了三分。
一众孩子们蹲在棚子外,也不怕冷风吹着,抻长了脖子拼命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不时吧嗒着小嘴儿,好似尝到了久违的猪肉滋味。赵青山背着手站在一旁指挥几个汉子拾掇稍显杂乱的院子,偶尔扭头瞧见孩子们这般模样也觉心酸,于是就喊了一个妇人要她先盛几碗给孩子们解解馋。
不想,蹲在墙根儿的两个老汉却是上前拦了他,略带忐忑的说道,“赵管事,我们这些卑贱之人能得东家如此厚待,按理说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不该再提什么非分要求。但大伙儿商量了下,还是想请赵管事通融一二。”
赵青山平日管着这些流民,对其中有些威望的人物很是清楚。开口说话的这个老汉据说年轻时候在某个私塾里打过杂,能通篇背诵书写《三字经》,这几日就是他老人家带着流民里的孩子们读书学写字。
村里人见此很是惊喜,也把自家孩子撵来跟着学,一时间村里日日都会有朗朗读书之声响起,衬得整个山野好似都透着三分灵气儿。自然,这充当了先生角色的老汉也很得众人尊敬。
赵青山听老汉如此说,赶紧半弯了腰背笑道,“沈叔有事尽管说,咱们东家是个和善的。若是事情不违背果园的规矩,准保会应允。”
姓沈的老汉心里有了底,这才笑道,“我们这些人自从进了村儿,可没少得各家老少爷们的帮忙儿,相处的如同一家人一般。今日承蒙东家赏下好吃食,本该欢喜以待。但大伙儿想起‘家里人’也许久不曾喝过一口肉汤,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所以,赵管事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允许大伙儿把自己那份儿端回去,让‘家里人’一起凑个热闹。可好?”
赵青山这会儿心思转了多少遍,猜测了很多,却唯独没想到老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人心都是肉长的,村里人这些时日待流民们亲近,这份善意到底没有被辜负,如今可不就得了热腾腾的回报?
“成,东家早就吩咐了,这头猪有一半要分给各家做谢礼。若是东家再知道大伙儿同村里人相处这般亲近,想必也是欢喜。一会儿炖菜出锅就分一分,大伙儿直接连生肉也一起帮忙拿回去吧。”
沈老汉人老成精,怎会不知道赵青山这么做明摆着是要村里人再多承他们一份人情儿。于是赶紧行礼道谢,赵青山笑呵呵喊了几个汉子赶紧分生肉,不管肥瘦都切成三指宽大约二斤左右的肉条儿,而流民们则以院子为单位,人口多的就分了一大盆炖菜一条肉,人口少的就半盆炖菜一条肉。不管是谁接过盆子都是脱了棉袄小心翼翼盖上,然后撒开大步就往住处飞奔。
冬日里闲暇无事,村人都愿意聚在一起说个闲话儿做个小活计,所以有些什么新鲜事儿都传得特别快。果园杀猪,曹家杀猪,就连流民们都有肉菜吃,这事儿村里已是人人皆知。
心胸敞快一点儿的村人顶多议论几句,“曹家果园不是没卖出去果子吗,怎么还有银钱买猪杀?”
而那些本就有些嫉意又喜好说酸话的人出口就难听多了,“咱们这日子过得真是没滋味,连个流民都不如?人家还有口肉汤喝呢,咱们却连味儿都闻不着!”
众人这般议论着,眼见午时都要过了,却各个都没有回去烧火做饭的意思。就在这时,各家孩子们纷纷跑出来找寻爹娘,大声喊着,“娘啊,快回家去吧,大叔(婶子)他们端菜回来了,还有肉呢!”
“什么!他们把菜端回来吃了?还有肉…”
“是啊,娘快回去吧!好大一条肉呢,是分给咱们家的!”小孩子馋得受不了,恨不得抓了老娘一路飞回去。
各家婆娘这下也顾不得说什么酸话儿了,胡乱拾掇了针线筐就往自家疾走。待得到家一看,可不是嘛,大盆的肉菜放在桌上,大片肉明晃晃的占了小半儿,而旁边的生肉也是鲜嫩嫩、油汪汪,惹人极想抱在怀里亲上两口。
妇人们这下真是乐开了花,找了绳子先把肉块栓了扔进雪堆冻着,这可是过年时候一家人的饺子馅儿和肉菜啊。剩下的大盆菜直接再倒进锅里,加上两颗白菜半盆土豆咕嘟嘟重新炖上,锅边贴上金黄的苞谷饼子,最后出锅时候就变成了满满三大盆肉菜。
全家新旧成员们都坐在一起,稀里呼噜吃得痛快。很快就有人忍不住流了眼泪,但却使劲笑着抱怨,“嫂子又放辣椒了吗,真是辣得我都淌眼泪了!”
“辣点儿好,驱寒去霉气。多吃点儿,身体养好了,明年开春儿还要往家乡赶呢,这一道儿走下去可要副好身板儿。”家里老人们开口劝着。
那后生使劲点头儿,“我要先给东家恩人盖好院子,然后再回去!”
“这话说的对!”
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这样边说话边吃喝着,热闹又温暖之极。不知何时天空上又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儿,扑簌簌打在窗棂上,很快就被屋里的溢出的热气融化了。
人心暖,三冬不觉寒…
果园里的饭桌儿撤下去时,天色已是有些昏黑了,于老太惦记董蓉还得上山就撵她早早回去。董蓉也不矫情,笑着嘱咐刘嫂子给于家留二十斤肉,以备过几日于桂生娶媳妇儿时炒菜用。然后又让她和梅花儿、赵青山各拎二斤回去,最后剩下的都切成小块冻好,明日谁上山帮忙捎带上去就成。
刘嫂子眉开眼笑的应了下来,高声喊着两个巡逻的杂工赶紧淌开一条雪路,然后好送东家一家人回去。两个杂工吃得肚子圆滚滚,这会儿正热得脸色通红,听得这话麻利的穿上草靴子就要出门。
董蓉瞧见那草靴子编得极细密结实,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招了两人上前问询,这是谁人的手艺?
两个杂工自然知无不言,原来南边四洲天气暖和,农家人又节俭,几乎是春夏秋三季家家户户都穿草鞋下田做活儿,还有一些筐娄小物件也都是草编。所以,无论老人孩子都有一双巧手。
董蓉越听越欣喜,回头喊了张管事就低声商量了起来。明天开春果园就打算开门迎客了,若是论奢华精致,城里有几家富户的园子修得都极好,平日也常租借出去。董蓉琢摩着自家果园本身就是处于山野,当然要以山野特色为主。花海,池塘,草亭,新鲜的果蔬,自酿的果酒,野味,加在一处倒也别具特色。但要吸引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这些还是有些不足,如今草编的出现,倒填补了这一缺憾。
第一百零一章 草编
若是能用细细的青草编些茶杯垫,盘垫儿,甚至点心盘子和装花瓣的小篮子等等,一定会受到客人们的喜爱。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成为果园的一大特色,村里人也会因此多个日用钱路子。
张管事也是越听眼睛越亮,心里对自家女主子的钦佩程度简直到达了最高点。他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女主子到底是不是财神爷转世,怎么随便想出个主意就能赚银子呢。
刘嫂子和梅花一边假装干活儿一边在旁边转悠,听得也是心痒难耐,恨不能立时跑回家找了手艺好的流民取经学习。
董蓉原本也考虑过明年开春流民们回乡的盘缠问题,若是当真每人发些银子,实在有些过于扎眼,到时候不用她说,许是人人都猜得出她发了横财。那她这块肥肉就要面对众多虎视眈眈的野兽了。
如今借着草编这事儿,倒是可以轻易把这个问题解决。
“张叔,你找几个手艺好的老人家编些样品拿到我这里来,杯盘篓子碟子甚至蚂蚱之类的小玩意儿也成,或雅致,或逗趣,或新奇,只要有特色就收下。然后咱们再商量,若是有往外售卖的价值,以后就付银钱从大伙儿手里收购,也让大伙赚个回乡的盘缠。”
张管事赶紧点头,笑眯眯应道,“东家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村去办这事儿,想必大伙听说了一定会欢喜至极。”
六嫂也要开口说话,不想那两个杂工却是噗通跪了下来,咣咣就开始给董蓉等人磕头。足足磕了十几个,末了就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跳了起来,高声嚷道,“不劳烦张管事,我们这就回村去给大伙儿报喜!”
说罢,两人两草靴子都没穿,一头扎进风雪里就没了影子。
刘嫂子撵到门口大喊,“你们这两个急脾气的,还没送东家上山呢,怎么就跑了?”
董蓉也是好笑,想了想就拉了于老太笑道,“大娘,看样子要借你这屋子再坐会儿了。”
于老太慌忙摆手,半恼半嗔怪道,“东家说的什么话?这是东家的房子,别说坐会儿,就是住这里都成。”
刘嫂子几个也是笑,纷纷拾掇桌子烧水,不一会儿就端了热茶上来。董蓉不愿把弟弟养得不知世事,于是就小声嘱咐董平,“多听少说,若是不耐烦就先回山上歇着去。”
董平想了想就打发喜子先回去烧炕烧炉子,然后才坐到自家姐夫旁边,不时替他续茶水,亲亲热热说些书院趣事。
不提董蓉看得弟弟如此有多欣慰,就说那两个跑回村去的杂工,几乎是滚了一身的雪渣子,眉毛和鬓角冻得都是霜色。沈老汉等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吃饱穿暖,正坐在破院子里一边烤火一边说话儿,各个都对东家感激至极,琢磨着好好上心管着大伙儿不要给东家添麻烦,待得能干活儿的时候多卖力气。
两个汉子一跑进来,惊得几位老人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果园遭贼了?”
两个杂工拼命摇头,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这才嚷道,“东家要…要取几个草编的小物件儿,说是花钱买,让大伙儿赚盘缠开春回家。”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颠三倒四,但老汉们却是听得红了眼,抓了两个汉子一迭声的问着,“东家真这么说?真给银子?”
两个汉子拼命点头,欢喜说道,“给,给,东家要雅致的,要新奇的,然后定工钱!”
沈老汉激动的两只手都在抖,勉强想了想就嘱咐大伙儿,“都给我挨个院子去找东西,然后一起送到东家面前,这是所有乡亲的大事儿,不能耽搁了。”
“是,这就去!”众人应下就纷纷往自己住的院子跑,很快整个村子又热闹起来了。流民们进村时几乎各个都是空手,虽然各家主人都好心帮衬,但平日的用物还多有不足。所以几乎人人都在村外割了柔韧的野草或者细长的柳条子回来,编成各种大小物件儿。
这会儿听说东家要寻几样看看,也许这就是大伙儿赚盘缠的财路,妇人们立刻贡献出了针线筐子,洗衣篮子,孩子贡献出了各种小虫玩物儿,汉子们则取了筐篓,一时间鸡飞狗跳,全体总动员。
村里人有些聪明的,听说这事儿心思也活络了。毕竟流民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村里不走,一旦他们归乡,这条财路不就落到村里人手里了。所以,当各种筐篓物件儿送去果园时候,不只沈老汉几个同行,就是村里的老人也跟了三四个。
董蓉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会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但生意就是生意,就算她本意是想让流民们赚些盘缠,可也不能冒着赔本的风险。于家堂屋里放了众多物件儿,除了主家和几个老人,其余众人都挤在东西两屋,眼巴巴盯着董蓉,心里忐忑难安。
董蓉把所有物件儿都仔细看了一遍,末了坐回座位喝了口茶水,这才望向几位老汉说道,“老人家,说实话这些草编都不错,结实又细密。但…离我的要求还差了许多。”
沈老汉几人听了这话,脸上立时蒙上了一层暗色,有些抱了巨大希望的流民们甚至差点儿哭了出来。
到底是老人家历事多,沈老汉勉强稳了心神,恭敬问道,“东家是说这些东西卖不出去?那大伙儿再编得仔细些,会不会好点儿?”
董蓉皱了眉头,解释道,“大伙儿许是也听说过几句吧,开春儿之后咱们果园要开门迎进一些文人雅士来赏花喝酒。这些草编物件儿,自然也是打算卖给他们。但是大伙儿编出的这些东西足够结实,农家日用足矣,却不能让文人雅客们一见就喜爱或者赞一声有趣。”
沈老汉好似有些明白了,想了半晌又问道,“那东家的意思是换些物件儿?只要能把玩儿就好,不要结实耐用的。”
董蓉点头,笑道,“也不是这么说,若是能结实耐用又雅致有趣就更好了。比如放茶具的草编垫子可以编成莲花形的,中间放茶壶,叶瓣放茶碗。比如读书人出家门携带的书箱子,女子们去河边洗衣或者买菜时随手拎的漂亮筐子,甚至屋子里的小衣柜,座椅,哪怕是亭子里的桌子椅子都可以包一层草编外衣…”
董蓉一边回忆一边把前世那些见过的草编描述出来,直听得众人都是发起了呆。他们实在未曾想过草编还可以这么变化,若是真按照东家的意思去做,兴许这手艺都可以传家了。
“总之,大伙儿回去多琢磨一下,我也画些图样给大伙儿看看。十天后咱们再聚一起商量,若是东西真编得合我心意,银钱方面绝对不会亏待大伙儿。”董蓉拍拍手算是把这事儿交代完了,然后也不理会众人就带着弟弟和相公辞别于老太上山去了。
沈老汉随后也带着一众等他拿主意的流民们匆匆回村去了,这一晚很多人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待得第二日,董蓉就把画好的简单图样子让喜子送去了村里。然后,不轮值巡逻的汉子们就拎着借来的镰刀去了村外,末了扛回大捆大捆的野草和柳条子,沈老汉带着几个公认手巧的人开始琢磨起来。
这般忙碌着,一晃七八日就过去了。董平早早回书院去读书了,董蓉闲来无事一边继续交傻柱算数记账,一边画画扩建新院子的草图,偶尔晚上小夫妻俩个也做些脸红心跳的运动,日子过得分外舒心宁静。
这一日吃过午饭,于桂生上山来禀报说沈老汉带着成品过来了。董蓉简单拾掇一下,锁了门就同傻柱一起下山去了。
于家屋子里照旧挤满了人,就连曹老头儿都被几个老汉一起请了来。董蓉夫妻赶紧行礼,曹老头儿却生怕儿媳碍于他的颜面,反倒耽误了生意,于是隐晦嘱咐着,“蓉姐儿不必理会我,家里无事,一时兴起就跟来看看热闹。”
董蓉自然清楚公爹的意思,亲手给他续了热茶这才坐下望向沈老汉等人,沈老汉赶紧亲手捧上几只小物件儿请东家验看。
董蓉拿起一只茶具垫子仔细观瞧,心底忍不住暗暗赞叹,劳动人民的智慧当真是无穷的。她当日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就是图样也画得极简单,没想到沈老爹交上来的样品却出乎意料的精致。这茶具垫子按照她画得图样编制,六瓣莲花,但草梗事先染过颜色,由花心到花瓣尖端绯色越来越浅淡,远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忍不住赞了一句,“这垫子做得真好,心思也巧妙。”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沈老汉听得这话立时就放了心,赶紧又拿起一只细柳条编成的书箱子笑道,“东家再看这书箱儿,一共三层,可以放书本、衣物之类,背着也轻便不累。”
董蓉接过看了看应道,“真是不错,这只我先留下了,明日就送书院给平哥儿用。省得他每次回来都要搬木头箱子。就是…这箱子不防雨水吧?还是要找人再里面铺垫一层油纸才好。”
沈老汉想了想就道,“这个容易,我们拿回去改改,明日就给东家送过来,保管二公子用的舒坦。”
(记得姥爷手艺很好,就用野草编蚂蚱,真的活灵活现,可惜老人家早早去世了,今天写这段想起来了。祝福所有朋友的亲人都健康,抱抱,加油!)
第一百零二章 智慧的劳动人民
董蓉点点头,然后扭头示意一旁的张管事执笔记录,末了才正色说道,“若是大伙儿以后拿出的草编物件儿都是这般精致或者更出色,那么果园愿意出银钱收购。比如这杯垫儿可以给十文,这书箱五十文,这…”
她一路从头数到尾,就连草编蚂蚱都给了三个一文的价格,沈老汉等人强忍着欢喜仔细听完,这才纷纷上前行礼道谢,异口同声保证绝对不会偷工减料。
董蓉又鼓励众人继续创新,若是谁再琢磨出好东西,还会单独给五十文的奖励。一听这话众人再也忍耐不住欢呼起来,末了急急忙忙赶回村去跟大伙儿通报好消息。一面坡的几个老爷子眼见曹老头儿一直拉着于桂生讨论家里要添什么新木器,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同董蓉搭话儿,“柱子媳妇儿,这草编的物件儿确实是个好营生。若是…若是村里乡亲也学了这手艺,果园收不收啊?”
先前往村里安置流民时,几位老爷子都是帮忙出过力的。所谓投桃报李,就是他们不开口,董蓉也打算把这财路分给村里人。但他们主动开口要求,她还了人情就最好不过了。
“几位长辈可是折煞我了,都是一村乡亲,我怎么会拦着大伙儿赚点儿油盐钱呢。不过长辈们也知道,这些雇工家乡遭了灾,如今身无分文,明年回乡盘缠都是问题,实在可怜。
若是乡亲们不介意,果园就可着他们的物件儿收购,等到春日时他们回乡了,咱们乡亲手艺也学好了,到时候我这果园一定卖多少就收购多少。哪怕卖不出几个,乡亲们也可以送进城去啊,是不是?”
这话正合几位老爷子的心意,又被捧得舒坦,几乎立时就笑道,“柱子媳妇儿说的对,大伙儿就是家里再紧吧,也比这些流民强得多。先可着他们赚盘缠,大伙儿也跟着好好学学手艺。”
曹老头儿这会儿才慢悠悠走过来,招呼道,“几位老哥,咱们回去吧,大伙儿怕是也等着呢。”
董蓉和柱子送了众人到果园门口,眼见几个老头儿高声说笑着走远,这才转身回了于家。张管事正围着满地草编转悠,见得东家回来就兴奋的小声说道,“东家,果园开门迎客时这些物件儿必定会大卖啊。”
董蓉也是心情大好,点头嘱咐道,“到时候找几个可靠的人手,一定把住关口,千万要保证质量。另外这几日让大伙儿先做些书箱和能合拢的洗衣篮,说不定马上就有生意找上门了。”
张管事想到书院的董平,会意的笑了起来,赞道,“东家真是太英明了,我明日就走一趟书院。”
“那好,你先去村里忙着。我也做些吃食给平哥儿捎去。”
诸事安排妥当,众人就都散去了。董蓉和傻柱回了山顶儿,傻柱挽了袖子帮忙剁肉馅儿,董蓉就舀水发面,打算包些酸菜猪肉的大包子,到时候董平读书到半夜饿了,捡几个放到炉子上烤一烤就能吃了。当然馅料儿里的肥肉要多放一些,若是烤得火候大些肥肉化成了油,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不过,送给杨先生的那份儿,董蓉可有些犯了难。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多吃肥肉对身体可不好,还是要清淡一些。她想了半晌就开始洗澄面,准备包一些白玉豆腐包子,想必一定会合老先生的胃口。
傻柱剁完了肉馅儿,过来一看他的小媳妇儿正在冷水里一遍遍洗面粉,小手冻得通红,心疼得眼角都哆嗦了,心里万般嫉妒小舅子。但他又不能拦着,于是只能气哼哼一把拉着媳妇按在炉子边,然后自己动手使劲搅合那盆面汤子。
小夫妻俩整日起行坐卧都在一处,早就互相了解极深,董蓉怎会猜不到他的小心思。虽然有些好笑,但哪个女子会拒绝丈夫的疼爱,她笑嘻嘻的一边烤着手一边指挥傻柱如何操作,最后甚至跑去他身后抱了他的腰。
小夫妻俩一边叽叽咕咕说着悄悄话,一边心不在焉的洗着面,大有这样甜蜜到地久天长的架势。
于老太气喘吁吁爬上来的时候,远远听着灶间里有动静就奔了过来。可是一见这小夫妻俩模样立时就退后两步,略略提高音量笑道,“东家,可在屋里呢?”
董蓉赶紧送了手臂,三两下理理衣衫就迎出去笑问道,“大娘,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有事方才忘了说?”
说着话儿两人就进了屋子,董蓉还要给老太太拿点心倒水,于老太却拦了她仔细说起来。原来方才董蓉小夫妻前脚刚走,楚家人后脚儿就到了。原因无它,后日是个婚娶的黄道吉日,想让于家赶紧张罗迎娶新娘子。
农家人娶媳妇哪怕都会尽量俭省些,但至少也会准备个十天半月啊,楚家这般突然提出来,于老太母子都是犯了难。但他们想起自己早早搬来果园住的原因也就理解了,想必楚家在村里也是顶着众多白眼和嘲讽吧。
于桂生心疼未过门的媳妇儿,又生怕老娘不同意匆忙成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于老太无法,只得上山来通禀一声,毕竟那房子是果园的,他们要在这里成亲办酒席,事先禀告主家一声是应有的礼数。
董蓉自然不会拦着,反倒恭喜老太太要娶儿媳妇了,过上一两年再添个大胖孙子就更有福了。
于老太听得眉开眼笑,直说,“脱东家的福。”
董蓉想起明日张管事进城就让老太太别客套,想采办些什么物件儿就赶紧坐车一同来去。若是银钱不够也尽管开口,末了她又去东屋取了一支式样古朴的梅花簪子,亲手给老太太插在发髻上,笑道,“这是我偷偷送大娘的私房,马上就当婆婆了,咱也打扮鲜亮一些,别让亲家那边小看了。”
于老太伸手摸了摸那簪子却没有抽下来,反倒抓了董蓉的手低声道,“老话儿说恩重于山,我们于家算起来受东家大恩实在太多了,老婆子我也不矫情了。以后就算我早早蹬腿见阎王去了,我家生子夫妻俩也会一辈子报答东家。”
“大娘跟我客套什么,要真说起来,我还得谢大娘救命之恩呢。”董蓉不愿老太太伤心,赶紧岔话儿说起迎亲的细节,果然老太太又欢喜起来,说了几句就急匆匆下山张罗去了。
很快于家要娶新媳妇儿的消息就传到了村里,刘嫂子和赵青山等人这些时日同于家母子都是相处极好,梅花儿更是同于家同族,于是纷纷赶来帮忙张罗,一时间果园山下张灯结彩又热闹起来。
第二日张管事拉着梅花儿等几个受于老太托福进城采买的小媳妇儿早早就出发了,待得到城门口就放了她们自己去逛,然后又直接去了书院。
近几日天气寒冷,杨先生本就年纪大了,难免风寒缠身请了病假。董平等一众学子就得了些许自由。众人正聚在董平房里讨论一篇好诗文,突然听得老门房儿来报信儿说有人来探望。
不等董平说话,一众学子就欢呼起来。这样的天气,好友相聚一处,若是再分享些美味吃食,简直就是人间难得好享受了。
喜子一马当先撒腿就往后门跑去了,董平离家几日心下也是惦记,于是嘱咐同窗们几句也撵了上去。
张管事站在马车外,一见自家二公子出来也是笑得欢喜。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儿,张管事就把两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食盒拿了出来,喜子听说其中一个是送给杨先生的,赶紧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生怕不小心摔了。
张管事摸摸他的小脑袋,这才又从车里搬下一个书箱一个洗衣篮子,董平眼睛立刻就亮了。他左摸摸右看看,真是喜爱非常。
张管事隐晦把家里的打算说了说,董平如今历练的心思灵透至极,一点就通。于是笑着约张管事三日后再送十套来,想必一定不会失望的。
书院毕竟是有规矩的,董平也不敢太过停留就赶紧回去了。
一众书生们揭开食盒,眼见里面满满都是白胖的大肉包子,各个都瞬间变身成了饿狼,纷纷嚎叫着扑了上去。如此怪声传出去,惊得从门前经过的小读书郎们都加快了脚步。此地野兽出没,不宜久留啊。
董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要上前却被喜子偷偷拽了衣角。这小子从袖笼里拿出个油纸包,四个肉包子赫然摆在其中。董平笑着悄悄他的脑门儿,然后慢悠悠吃了起来。喜子嘿嘿傻笑两声从另一个袖筒里又拿出一个更大的油纸包…
众人边说笑打闹边分吃了包子,虽说各个都是只吃了半饱儿,但也很是欢喜,纷纷赞起董家姐姐如何心灵手巧,末了又感叹如此好的女子怎么就早早嫁了呢。
姐姐在董平心里就是母亲一般的存在,他虽然知道好友没有恶意,但也不愿姐姐被别人挂在嘴边玩笑,于是扯了个借口把就他们撵回书舍,然后才拎了那个小食盒去探望生病的杨先生。
杨先生一辈子做学问,养成了书不离手的好习惯。这会儿哪怕半靠在床上咳个不停,手里的书本也不曾放下,惹得杨师母嗔怪劝说不停。
(好想吃酸菜馅儿包子啊,可惜在饿肚子码字,好可怜。呜呜,求个订阅收藏和红票吧。哈哈,谢谢朋友们支持,继续努力!)
第一百零三章 君子挚诚
杨先生正是有些不耐烦,突然听书童禀报说董平来了,就赶紧示意放人进来。
董平进屋给先生和师娘行了礼,杨先生绷着脸问了几句课业,董蓉恭敬一一应了。杨师母平日也常听自家老爷夸赞这得意弟子,心下也很是喜爱他知礼大方,于是难得插言嗔怪道,“你这人,这会儿又不是在书舍利,这般严厉做什么?君诚难得来家里,还不让他坐下说话。”
说罢,她又扭头转向董平抱怨道,“君诚啊,你快把帮师母劝劝你们先生。平日倒罢了,这几日身子不好还不肯放下书本,连口饭都吃不安生。”
董平伸手举了举食盒,笑道,“师母,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读书这件事许是比吃饭都重要。您突然让他改了这习惯,自然不容易。不过,学生今日送了些清淡吃食来,先生兴许会有胃口多吃些。”
“哦?你拿了什么吃食来?”杨师母很是好奇,平日她虽然知道董家常送点心进来,杨先生和几位知交同仁都是赞不绝口,但她却一次都没尝到过。这一次食盒送到自家屋里,她可打算开开眼界。
杨先生眼睛扫过食盒,脸色忍不住也是缓和许多,难得赞道,“君诚家里做的吃食确实不错!”
杨师母笑得眯起了眼,顺口应道,“今日没有外人在,那妾身就同老爷抢几口尝尝,可好?”
杨先生被逗老妻逗得笑了,早有丫鬟送了两只小碟子和两双筷子上来。董平这才撤下食盒外面的棉套儿,然后开盖儿取出了里面两盘子小巧玲珑的包子。
杨师母有些失望,毕竟包子不是什么稀罕物,家里厨房就能做啊。
杨先生却是吃得多了,极有经验。董家的吃食很多时候看外表并不如何新奇,但味道绝对让人欲罢不能。
果然,他夹起一只小包子送到嘴边,只咬了一口就笑得眯了眼。这小包子的面皮不知如何揉制的,弹牙又有韧劲儿。馅料居然也只用了豆腐混合葱姜等调料,没加半点儿肉末,却意外的清淡可口,极合他这病者食用。
杨师母眼见自家老爷如此欢喜模样,也赶紧夹起一只吃起来。但凡有些年纪的人,无论男女肠胃消化都不是太好,更何况杨家饭桌上也不缺肉食,早就吃得腻烦。今日突然换换口味,自然就更觉新奇美味了。
杨师母吃过两个就放了筷子,赞道,“这包子可有什么名头,味道真是好!”
董平笑道,“回师母,这包子叫白玉豆腐包。弟子家中长姐得知先生平日对弟子很照顾,所以特意亲手做了这些吃食送来,只盼着先生能身体康健。”
杨师母想起自己对家中小儿的殷殷期盼,极有感触的点头赞道,“难得你姐姐一片苦心,君诚定要努力读书啊。”
“谨遵师娘教诲。”董平恭敬应了,末了亲手伺候杨先生喝茶漱口,最后才拎着空食盒回去了。
杨师母扶着杨先生躺好,沉吟着说道,“这董君诚论人品学识都是好的,只不过董家门第有些低了…”
杨先生挑挑眉头,应道,“怎么,你想把碗音许给他?”
杨师母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反驳道,“老爷难道没这心思?”
杨先生哈哈一笑,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点头道,“董平可是我的得意弟子,将来科考仕途皆会平顺。难得是这孩子不骄不躁,品行极好。若是将琬音嫁他,想必定然是段好姻缘。”
杨师母不愿随意将宝贝女儿许人,赶紧拦阻道,“左右女儿年纪也不到,还是再多看看吧。”
女儿婚事历来都是娘亲决定,杨先生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就闭目养神了。杨师母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走了出去,心下盘算着如何打探董家的底细。
董平不知他已被杨家当了备选女婿,一路往住处走着一路琢磨着如何把书箱和洗衣篮介绍给同窗们。正巧迎面碰到好友徐茂走了过来,他刚要打招呼,不想徐茂却是一把抓了他的手臂笑道,“哎呀,君诚你跑哪里去了?姜先生要带咱们去他家别院赏梅,顺便画副寒梅傲雪图当课业交上去,今晚许是要外宿,你还不赶紧拾掇东西去?”
少年人皆是玩心甚重,听得这话董平也是喜得眉开眼笑,然后暂别徐茂赶紧回去自己院子。
喜子是个麻利又勤快的孩子,又极喜欢家里送来的书箱雅致,这会儿早就兴致勃勃帮主子往里面放换洗衣衫、杂物和文房四宝等物,突然抬头见得主子回来就欢喜嚷道,“公子,家里送来这箱子真好。”
董平看了看书箱里的用物很是齐全,于是就取了两本平日常读的书放进去。末了想了想又取了平日舍不得穿的那件石青色斗篷笑披在身上,这才说道,“你这次不能随我同去。”
喜子立时失望的苦了脸,还要开口求情的时候却不想董平又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直听得这小子眼睛越来越亮,一迭声的应着,“公子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小子吧。”
董平摸摸他的头,一手拎起书箱一手推门就走了出去。书院大门口早就等了十几个学子,都为难得出去游玩而兴奋的大声说笑着。
董平刚刚走过去,姜先生的马车也行了过来,老头儿打开车窗扫了一眼众多弟子,笑道,“原本老夫打算寻几辆马车接送你们,不过其余几位先生却觉你们平日太过养尊处优,偶尔也要吃点儿辛苦。否则它日大考之时,一入考棚五六日,未等写完考题恐怕就要昏死过去了。所以尔等今日步行四五里,权当锻身练心吧。”
一众学子听得这话立时小声哀嚎起来,姜先生平日最是和善,没想到折磨人居然也这般狠毒。这般大风大雪的天气要步行四五里赶去城东姜家别院,简直是要人命啊。
姜先生也不理会满面愁苦的弟子们,关了窗子就吩咐马车先行了。董平平日常在县城与果园来往,家里没有马车的时候,也是经常步行。所以此时倒没什么惧色,他紧了紧斗篷钱襟的布带儿,又戴了风帽背了书箱,末了招呼好友们,“走吧,早些赶到也能找些歇息。”
一众学子们无法,只得随着他出门走进了风雪之中。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想考验一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今日居然刮起了西北风,冷如刀子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砸在身上,不到片刻,寒意就能浸得行人全身麻木。
徐茂前几日患了风寒,刚刚痊愈,这会儿经了冷风又是喷嚏不断。董平等几个好友把他围在中间,想着尽力帮他裆下一些寒风,但依旧收效甚微。
董平无法就招呼众人在路边找了个大树暂时躲避一下风头,然后他迅速脱下身上的斗篷同徐茂交换穿上,末了又打开书箱在最底层拿出一只裹了棉套的竹筒,倒进一些淡黄色的粉末,摇晃均匀之后就递给徐茂说道,“赶紧喝了,否则不到地方你就病倒了。”
众人疑惑的看着徐茂手里的竹筒,隐约见得有淡淡的热气冒出来,于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啊?”
不等董平回答,徐茂已是一口喝了下去,末了吧嗒一下嘴巴嚷道,“是姜汤啊!君诚你怎么还在书箱里拿了热水,不怕沾湿了衣衫书本啊?”
董平笑而不语,但好奇心最重的同窗们已是毫不客气的动手打开他的书箱细看。
“怪不得呢,这书箱里面有油布啊,防水防雨!”
“是啊,还能分层放东西呢。这是草梗儿编的,比木箱子拿着轻巧多了。”
董平也不多解释,一边帮徐茂把斗篷系得严实些一边说道,“这是村里擅手工的老辈儿人编的,我正巧见到就给了一百文买来用了。”
“君诚,这样好的书箱你怎么能自己独吞?你再回家时候帮我定一个!我给一百五十文!”
“我也要一个!”
“我也是!”
董平笑着一一应下,末了又催着大伙儿一起上路。徐茂平日同董平相处最多,这会儿肚子里装了热乎乎的姜汤也来了精神,偷偷扯了董平笑道,“你今日拿我做垡子,是不是也该分我些红利啊?”
董平却是摇摇头,指了他身上的斗篷低声说道,“你身上穿的斗篷是我姐姐挑拣母鸡身上最细的绒毛,一点点儿攒起来,然后缝给我的。你方才喝的姜汤也是我姐姐怕书院煮姜汤不方便,特意替我备下的。”
徐茂越听脸色越红,别人不知道还罢了,他可是最清楚董平待他家姐的敬重,哪怕是再小再普通的物件儿,只要是他姐姐送来的或者亲手缝制的,他都会像宝贝一样珍惜。今日这般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给自己穿戴使用,除了待自己真心之外再无其余杂念了。反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平白污了好友一片挚诚。
“君诚…我…”
董平拍拍一脸愧色的好友,点头示意他自己不会介意,末了再次替他挡着大半风雪,然后重新上路了。
(早晨爬起来码的,今天争取两更啊。加油!)
第一百零四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提董平这里如何替家里拉了第一笔生意,只说喜子这会儿也在笑眯眯同一群小书童显摆自家的洗衣篮。要知道书院里虽说有统一的粗使妇人替学子们洗衣,但脏衣衫却要自己送到下院儿的。有些人胡乱用胳膊夹着,有人用柳条筐子装了,经常有拿错或者刮破的事情发生。
喜子赶在人最多的时候上前打开手里的提篮,一件件拿出自家公子衣物让那粗使婆子看过,然后就将整个篮子递了过去。那篮子上挂着的布条清清楚楚写着董平的屋舍编号,就是再笨的人也不会弄错。
粗实婆子自觉省了力气分拣也很是欢喜,赞了两句。小童们和几个读书郎看得眼热,纷纷出言问询,当听说这样方便实用的篮子才要二十文,纷纷开口嚷着要一个。不必说,喜子超额完成了任务,想着自家公子许下的十串糖葫芦,这馋嘴小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四季园里这会儿也是忙的热火朝天,明日就是迎亲的正日子,今日楚家要提前把姑娘的嫁妆送来。虽然楚家恼恨闺女不守规矩,衣衫首饰等物才陪送了两箱,但先前准备的那些家具木器可都一样不落送过来了,而且还都是于桂生的手艺,很是精巧别致。
前来帮忙的小媳妇儿们纷纷笑着赞了几句也就散了,于老太稍稍放了心,但转身望着坐在屋里大吃大喝的楚家三兄弟,眉头又皱了起来。儿子有了这样几个舅哥儿,以后的日子怕是也消停不了啊。
不管老太太如何担心,家具陆续被摆进了西屋。东主贵主正,于老太原本住了西屋是表示对主家的恭敬,如今娶了儿媳,必须分开住。她就住东屋,把西屋让给了小两口。很快,梅花等人从城里买了吃食用物回来,三间土坯房前就更热闹了。
妇人忙碌着洗菜切肉,今晚帮忙的人最少要开两桌席面儿,明日起码四桌儿,都要提前把材料准备出来,更别说还要蒸出七八锅两合面儿的馒头了。
男人们则动手打扫院子,重新支起两口灶台,爬梯子往屋檐下挂大红灯笼,同样也是忙得脚下生风。
如此,众人齐心合力之下,一日之内所有琐事都拾掇齐整了。
第二日一早,果园新买的马车挂了两道红绸子就被赶上了山路,于桂生穿了一身簇新的袄裤坐在车辕上,紧张不安的不时揪着头上狗皮帽子。一旁帮忙赶车的赵青山见此,想起当初自己娶媳妇的时候好似也这般模样,于是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虽然这几日风雪大了些,但好在山路两旁都长满了树木,路上并没有存下多少积雪,马车走得又稳又快。待得到达楚家的时候,日头也不过才升到东山顶。
赵青山一路赶着马车进村就很是疑惑,放在一面坡里,若是哪家嫁闺女,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都会赶来相送。但楚家这村子却好似无人知情一般,路上冷冷清清,就是楚家也只出来两三个人迎了于桂生进去,很快就让他把新媳妇儿背了出来。除了隐约听见一个老妇的哭声,别人没有一个面露不舍,甚至好似还有些如释重负。
于桂生把媳妇儿放进车厢,末了冲着楚家人行了礼,然后就催促赵青山赶车。赵青山这大半年在果园做管事,别的没学会,论及察言观色可是进步太多。这会儿哪里会开口询问,一甩鞭子就赶车出了村子。
一路无话,马蹄哒哒,很快马车就到了果园。比之楚家的冷清,于家可是热闹太多了。马车刚刚拐进果园大门,一大挂炮竹就被点燃了,噼里啪啦震天响。十几个小孩子跳着脚的大喊,抢夺着梅花儿扔出来的花生果和栗子枣子等物,衬得烟气弥漫的院子更是热闹了三分。
新媳妇儿跨了火盆到堂屋拜了天地就被送到了西屋新房,农家人也没那么多礼节,于桂生扯了秤杆子直接挑了盖头,露出楚四莲含羞带怯的脸孔。两人就此算是结成了夫妻,以后生儿育女,同甘共苦,相守到老了。
一众看热闹的乡亲聚在门口喊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羞得小两口脸色红得都要滴出血来,末了才哈哈笑着去外面吃酒席。
于老太是个刚强好脸面的,她原本有些积蓄,董蓉又给了五两,于是这酒席就办得极丰盛。四荤四素,两合面儿的馒头管够儿,男客那两桌席面儿还有一坛子包谷酒。
众人吃得是心满意足,纷纷夸赞于家行事大方,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差了。
董蓉原本也打算去凑个热闹,但转念想想若是她去了,很多人都会不自在。于是也就借口染了风寒头疼留在家里做针线,傻柱见媳妇儿不去,自然也不会离家。小两口把大坑烧得极热,窝在一处说笑,偶尔逗逗难得醒来的果果,倒也自在。
中午时候刘嫂子用食盒送了饭菜上来,说起于家儿媳看着是个勤快又和气的,董蓉这才想起明日这小两口要上山给她行礼,于是吃了饭就去隔壁找了一盒胭脂水粉一块银红缠枝莲纹的锦缎备着。
果然,第二日一早于老太就领了儿子儿媳上山来了。于桂生夫妻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董蓉和傻柱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们拜完才伸手虚扶他们起来,董蓉取了见面礼给楚四莲。
但凡是女子,特别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哪有不喜欢梳妆打扮的。楚四莲虽然极力忍着,但眼角眉梢的喜意还是掩也掩不住。董蓉想起她那日大喊要嫁于桂生的模样,对这敢爱敢恨的女子倒是多了几分钦佩。这里可不是自由恋爱的现代社会,闹不好要丢了性命的,若不是足够英勇,谁敢私奔啊。
众人说笑了几句,于老太就带了儿子儿媳下山回家了。楚四莲许是见得山上没有伺候的奴仆,每日早起做饭洗衣拾掇屋子,然后就会爬上山来,替董蓉做些小活计。
这倒提醒了董蓉要赶紧买个人手回来,偶尔同于老太说起这事儿,老太太就笑道,“东家怎么守个聚宝盆,就是看不到呢?那些流民里大半都是妇孺,经过这场劫难,许是很多都无家可归了。东家不如在其中选那品行好的留下一两个,她们本就受您大恩又得了安身之处,定然会用心做活儿。”
董蓉也觉这主意好,正好梅花儿来送这月开销粮食的账本,董蓉就拉了她问了起来。
梅花儿想了想就道,“平日里我带着做活儿的那些妇人里倒是有几个品行不错的,我回去问问。若是有愿意留下的,我就带过来给东家过目。”
董蓉点头,嘱咐道,“最好找老实本分的,我不喜多嘴多舌的。”
梅花儿满口应了就赶回村去了,她也是个麻利脾气,第二日就带了一个妇人一个年轻小姑娘上山来了。
董蓉一边问询两人擅长之事一边仔细打量两人衣着神色,那妇人长相普通,虽然穿着当铺买回的旧袄裙,但却洗得极干净,头发也梳理的整整齐齐,说话很是爽利的样子。年轻小姑娘模样倒是很清秀,许是有些害羞,双手扭着衣角,声音也很低。
众人正说着话,傻柱儿就推门走了进来。董蓉早起炖了锅豆腐羊肉,想着冯老大夫年岁大了,清风又年纪小,这么冷的日子一老一小不知怎么胡乱对付吃食呢。于是就让傻柱送去一份儿,顺便也去玩耍一阵,省的他日日窝在家里当炕头王。
结果不想他回来这般早,冬日里的冷风好似也有些欺软怕硬,董蓉每次出门都要冻得脸色通红,可是傻柱却一点儿寒色都没有,墨黑的长发束在头顶插了杨木簪,玄色的披风裹着高壮的身体,乍一看上去很是俊朗不凡。
董蓉笑着起身迎上去,帮他脱了披风又倒了茶水,这才小声问道,“冯叔身子可好?”
傻柱笑着点头,应道,“好,他说下次要吃红烧肉。”
董蓉忍不住好笑嗔怪道,“这老爷子,年纪大了还喜欢油腻的菜色。”
小夫妻俩说了两句,董蓉就重新坐了下来。那妇人照旧半垂着头,很是规矩。可那小姑娘一双杏眼却不时扫向傻柱,眸底深处隐隐存了好奇惊艳,甚至是…爱慕!
董蓉眉头微微一挑,继而不动声色的继续问询两人擅长之事。妇人自称擅长煲汤,小姑娘则说擅长针线活儿。
董蓉于是顺手指了那个叫文娘的妇人笑道,“我这里缺个做厨下杂活儿的,要签死契,卖身银子给十五两,以后每月还有三百文零花儿。你若是能够接受就留下吧!”
文娘抬起头,好似有些犹豫,最后开口请求道,“小妇人愿意伺候东家一辈子,只是…求东家让小妇人把外甥带在身边照料,”
说着话,她就跪下了,再次苦求道,“小妇人一定会看好他,不给东家惹祸。我也不要月钱,只求东家让我把外甥留在身边。我姐姐去世的早,这孩子被后母赶出来,实在无家可回…”
梅花儿听得心酸就开口帮腔道,“东家,文娘的外甥我平日也是常见的,很勤快的一个小子,您留在家里做些砍柴挑水的杂活儿也不错。”
(我脑子要变成木头了,呜呜,终于两更了!)
第一百零五章 好兆头
董蓉本觉这个文娘规矩老实,这会儿再见她这般重情重义,心下更是多了三分喜爱。于是就应承道,“好,孩子可以不必签卖身契,若是当真勤快本分也开一份儿月钱。”
“谢东家,谢东家。”文娘大喜,又磕了两个头就要起身。不想傻柱不小心把手边的茶碗碰下了桌子,文娘一个扭腰伸臂,极轻松就把茶碗拖在了手里。
董蓉惊奇,问道,“文娘,你身上有功夫?”
文娘微微红了脸,小声应道,“回东家的话,我爹原本在镖局做过把头,可惜去世的早。我小时候淘气练过几年小巧功夫,后来嫁了人就扔下了,待得夫主病死更…”
董蓉忍不住笑了,这真是意外之喜。怪不得这文娘长得柔柔弱弱,却能带着外甥在千里逃亡中活下来,原来还有这等本事。以后有她在身边,自己出门安全也有保障了。
“既然你有这本事,月银就再加二百文。今晚找张管事把卖身契签了,明日就带着外甥来果园上工吧。暂时同于家大娘住两月,开春儿家里盖好新院子再搬回来。”
“是,夫人。”文娘低头行礼应下,脸色略带喜意的退去门旁等候。
那小姑娘一见自己被拙落许是有些不甘心,趁着众人说话间隙也跪了下来求肯,双眼甚至不时瞄向傻柱,好似期待他能为自己求情一般。可惜傻柱不但没有开口的意思,反倒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董蓉示意梅花扶了小姑娘起身,淡淡说道,“明年开春儿还要再选人,到时候再说吧。”
梅花儿许是也看出小姑娘有些不妥,赶紧扯了她告退。董蓉嘱咐几句就送了她们到门口,那小姑娘走在山路上依旧不舍的回头张望。惹得董蓉醋意大发,狠狠在傻柱腰上掐了两记,恼道,“让你回村送锅汤,你打扮这么利索做什么?”
傻柱委屈得都要撞墙了,出门之前明明是媳妇儿给自己梳头换的衣衫,这会儿怎么就成了招蜂引蝶的罪证了…
不提小夫妻俩如何醋海生波,只说过了两日张管事再次赶马车进城,送了文娘的卖身契去衙门落籍贯之后就又到了书院后门儿。喜子早早等在门后,见到张管事就笑眯眯跑出来嚷道,“张叔,公子今日有课啊,吩咐我在这儿候着。”
张管事从怀里拿出一包糖炒栗子递给他,笑道,“你是等着拿好吃的吧。”
喜子接了栗子却不服气的小声把自己帮忙推销洗衣篮子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公子说,要张叔再送五十只书箱和三十只篮子,必定都能卖得出去。”
张管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订货,赞了喜子两句就赶紧回果园去了。
董蓉这会儿正端了一只白瓷小碗喝汤,这是文娘五更天就爬起来用砂锅熬的大骨汤。也不见她多放什么调料,只简单扔进去两粒大枣、几片葱姜,没想到熬出的骨汤居然如同牛奶一般白皙,小小喝上一口好似身体从里往外都暖了起来,直惹得董蓉赞个不停。
张管事带着一身的雪花进了屋,董蓉立时就分了他一碗,文娘自然又得了真心夸赞。董蓉猜得张管事有正事禀报,于是示意文娘把砂锅端出去,嘱咐道,“拿去给福子喝吧,这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让他顿顿吃饱,别耽搁了长个子。”
文娘眼里闪过一抹感激,赶紧恭敬应了退下。张管事禀报过书院之事,董蓉也很是欢喜。虽然五十只书箱加二十只篮子才能卖五两多银子,发不得什么大财,但这可是个好兆头。于是吩咐张管事把住关口,一定保证质量。至于别的物件儿就不要再往外卖了,否则开春儿果园迎客之时就没有新意了。
张管事认真应下就告辞下山回了村子,一众流民和村人们早就翘首盼着他回来呢,一听说书院的秀才老爷们很是喜爱草编书箱和篮子,又定了好几十只,都是欢喜得恨不能跳起来。
沈老汉几人商量了一下,就把孩子或者妇人们派出去割野草和柳条,回来或浸制或染色,然后以一个公道价格转给手艺精巧的老人和汉子们。这样分工合作,既可以让人人都能赚份辛苦钱,又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活计,实在是两全其美。
村里人为了学手艺,日日跟在流民们身后帮写小忙儿,两方相处自然更是亲近。流民们想着开春就要回乡去,又受了村人援手,于是也不藏私,得了空闲就手把手教个徒弟。
一时间整个一面坡村,妇人们没有空闲聚在一处扯闲话,汉子们也没了打猎或者聚赌的闲心,都是空前的忙碌起来。
而果园里,董蓉多了文娘和福子这两个帮手,日子也是过得越发轻省,偶尔下山去曹家看看,送些吃用之物。曹婆子不知是想开了,还是被先前那头年猪彻底收买了,除了偶尔抱怨曹大姐儿进城享福不肯回来之外,倒也没再找儿媳的麻烦。
于老太原本对儿媳有些不喜,但相处下来,眼见四莲孝顺又勤快,待自家儿子也是千好万好,渐渐心里也就软和了。但多年儿媳熬成婆,老太太每日还是照旧绷着脸,端着婆婆的架子把儿媳使唤的团团转。
于桂生虽然心疼媳妇儿,但也不敢招惹老娘,只得每日扎进木头堆里,卖力的打制窗框木门,为明年开春建房做准备。董蓉每每见到这一家子,都觉好笑,闲来无事也就常去坐坐。
如此,日子一日日平静的滑了过去,转眼就要到了腊月。书院里照例放了冬假,董平和喜子终于回了果园。
董蓉一见弟弟有些冻得红肿的手背,忍不住大骂书院吝啬,为何不在书舍地下铺上火龙?偌大的屋子只有屋角放了火盆,简直同窗外没有什么区别。
董平笑嘻嘻看着姐姐给他洗手涂药膏,也不多解释。读书讲究刻苦坚持,若是环境**逸温暖,学子们昏昏欲睡,哪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读书做学问?但他可不打算同姐姐说起这些,反倒一会儿嚷着伤口痒痒,一会儿嚷着疼,末了又说晚饭要吃水煮鱼热乎热乎。
董蓉怎会看不出弟弟撒娇,伸手拍了他一记,说道,“你手上冻伤抹了药膏,这几日要忌食辛辣,只能吃清淡的!”
董平立时苦了脸,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连喜子都瘪了小嘴儿。原本傻柱坐在一旁,眼见媳妇儿围着小舅子忙碌,心下还有些吃醋。这会儿见得小舅子弄巧成拙,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董蓉扭头瞪了他一眼,又道,“你这几日也有些咳,晚上熬粥炒白菜,谁也不能吃肉!”这下轮到董平大笑不止了,他终于找到难兄难弟了。
小小的茅舍,因为董平主仆的的归来越加热闹起来。待得喝了腊八粥,日子好似就过得更快了。眼见进了腊月二十,董蓉拉着弟弟商量应该回趟董家了。
虽然姐弟俩对那个自小长大的地方都没啥留恋之情,但他们毕竟头上顶着个董字。在这规矩礼法大过天的地方,还是要耐着性子应付一二才好。
董蓉拾掇了两盒点心,两盒茶叶,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一块黛蓝绣云水暗纹的料子,预备作为送去董家的年礼。至于曹姑母家里的那份儿可就实惠多了,大筐的水果,一袋子粳米,一袋子细面,一小筐麻花和酥饼,还有给孩子们准备的两只小爬犁。
于桂生听说这爬犁是要送给孩子玩儿,特别在爬犁上嵌了两只小竹管,有风吹过的时候就会发出呜呜的哨音儿,惹得喜子眼馋之极,缠着他又多做了一个。
傻柱亲自赶了马车,拉着年礼和媳妇儿小舅子慢悠悠去了槐树村。董蓉生怕牛氏那个贪心婆娘把所有年礼都留下,于是一到村头儿就跳下了马车,嘱咐傻柱先去曹姑母家里拜访,等她们到董家转一圈儿就过来汇合。
三人谁也没提起若是董家留饭的问题,毕竟要牛氏那般大方,天上要下红雪才成。而老天爷每天指挥着北风呼啸,玩耍的开怀至极,哪里像受伤的样子…
董家往年每到这时候就会折腾着打扫屋舍庭院,准备过年了。不管天气多冷,牛氏都会骂着长子长女打水擦洗窗棂、屋檐,甚至井台,完全不顾他们双手冻得比萝卜还红肿。而董老爷总是忙着同城里的几位“好友”赏梅喝酒,哪有闲心理会“儿女”琐事。所以,对于别人家的孩子来说,过年是件开心事,只有董蓉姐弟不喜,甚至痛恨。
这会儿站在董家门外,眼见院子里残雪凌乱,窗纸灰蒙蒙,姐弟俩不自觉的同时挺起了腰背。这个院子哪怕脏乱的再也住不得人,今时今日也绝对不会有人敢支使她们擦抹打扫了。
姐弟俩对视一眼,笑着推开了院门。牛氏正坐在屋子里哄劝哭闹的小女儿,因为她一定要做套新袄裙,过年时候穿出去同小姐妹们显摆。但先前的牢狱之灾掏空了家里多年存银,董家早就不似先前那般富庶,牛氏真是有心无力。
她被闹得实在没办法,就转向董老爷嚷道,“老爷,你都说句话啊!这眼见过年了,家里还没置办吃食呢,到底去哪里寻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