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宗正府
可惜几个丫鬟也是肉包子打狗,去一个没一个,直到太阳偏西,他饿得是前胸贴后背,渴的嗓子冒烟,张扬才重新赶了过来。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公公。”张扬笑嘻嘻行了一礼,应道,“我们娘娘先前喝了药汤就睡了过去,御医吩咐过,不好打扰。这不,娘娘刚刚醒来,这就准备出门了。大宗正的调令上说的明白,要娘娘今日过去,想必也不会拘泥于这早晨还是晚上吧。”
“不会,不会!”老太监这会儿只觉自己半条老命都要交代了,哪里还敢刁难,恨不得赶紧一步窜出去才好。只要把人带到宗正府,他就完成任务了,到时候端杯茶水看着这该死的王妃娘娘倒霉,就是多少仇恨,也报回来了。
张扬见他嘴唇干的都爆了皮,也觉解气,笑嘻嘻请他再坐会儿,然后就下去吩咐准备车马了。
董蓉又歇了这么一个白日,精神好了许多,自觉可以应付恶人的试探和拳头了,于是就重新换上诰命朝服,上了马车。老太监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也不肯再坐自己的马车,反倒一偏身子坐到了董蓉马车的车辕上,美其名曰伺候娘娘,其实是就近监视。
董蓉如何会不知,也不理会。对于他来说,这些小喽如何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大宗正的态度。按照如今这个态势,难保大宗正是不是也被收买,做了人家的马前卒。若是那般,她今日许是还要有些波折。
这般一路想着,马车就到了宗正府门前,因为这次是受招前来问话,所以马车并没有行进大门的权利。董蓉在丫鬟的搀扶之下一阶阶爬上石梯,终于到了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前。早有小太监见此,就赶紧忙碌着开了侧门。董蓉带人刚要进去,那老太监却是不知跑去了哪里,一个黑面太监拦在门口,硬邦邦说道,“王妃娘娘一人进去就好,其余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这位公公,”张扬笑着上前两步,一手插进袖口就要送些银票开路。可那太监却连眼皮都不抬,直接又甩出一句,“皇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董蓉打定主意这次要硬气到底,否则一味忍让,恐怕阿猫阿狗都以为中山王府好欺负了。
“张管事带人在外等候吧。”董蓉淡淡吩咐道道。
张扬怎么可能放心,开口还要劝说的时候,董蓉却是转向了那黑脸太监。
“这位公公平日在哪里任职啊,身上可有皇上的特免金牌?”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张扬却是立时就明白董蓉的用意了,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即将落入虎口了,这时候不给老虎喂牛羊就算了,怎么还恩呢该去捋老虎胡子呢?
那太监在宗正府胡混一辈子,自然也不是傻子,脸色瞬间青白转换,精彩之极。但最后依旧不甘不愿的弯腰给董蓉行礼,“奴才李全给王妃娘娘问安。”
董蓉高抬着下巴,仿似没有看见他行李一般,依旧神色淡淡,不肯回应一声。
李全无法,极力压着心底的怒气,再次跪倒高声说道,“奴才李全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董蓉这才微微一笑,应道,“哦,是李总管啊,起来吧。你们当奴才的也不容易,这整日贵跪来跪去的,怕是膝盖都软了吧。我们王府还有些南边带来的好药,哪日膝盖不舒服了,就尽管上门来讨。”
“谢娘娘厚赐。”李全怎会听不出董蓉话里**裸的鄙夷和警告,他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得不磕头谢恩。
董蓉却是半点儿不曾理会她,扭头冲着张扬等人微微点头,然后就抬步走进了大门。张扬虽然心知甲一等人都在暗中保护,但眼见宗正府的大门吱嘎嘎关上,心头还是越发沉重了。但想起嫂子先前的诸多嘱咐,只得紧紧握了拳头。
按照董蓉的想法,陷害她的人顾忌到她的身份,怎么也要先诱骗一番,知道不成才会撕破脸。但是她显然低估了他们的猖狂,她被小太监引领着,刚刚进了宗正府的大堂,就见黑着脸的大宗正正坐在主位上,神色明显带着恼意。董蓉眉头微微皱起,弯腰行礼,“宗正大人,本宫有礼了。”
若是平日,大宗正不等她弯腰就要笑着拦阻,可是今日她行完礼,他也没叫起,反倒呵斥道,“董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辰时派人前往宣召,你居然此时前来?你到底有没有把宗正府放在眼里?”
董蓉听得心头有气,慢慢直了腰,冷冷问询道,“宗正大人这是在怪本宫吗?本宫从来不知,宗正府什么时候代表整个皇家了?要不要我这就派人进宫去见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评评理。本宫是为当朝一品诰命,中山王妃,因为无端受人诬告,哪怕重病在床,也要支撑着过来自辩。大宗正不但不体恤,反倒开口斥责。难道未曾审案,大宗正就已经把本宫当罪囚对待了吗?到底是大宗正无礼,还是本宫失礼呢?”
“你,”大宗正被堵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恼怒之下就道,“你不要拿太皇太后吓唬老夫,老夫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就有权利下诏唤任何皇室之人前来自辩。”
“大宗正也知道,宗正府只有问询的权利啊,我还以为你们要大刑伺候,对本宫严刑拷打呢。”董蓉轻蔑一笑,哪里看的出半点儿惧怕的模样,“既然如此,大宗正就赶紧开始问吧,本宫风寒未愈,可不一定能坚持几刻钟。”
大宗正也觉在这么说下去,目的没有达到,他就要翻白眼了,于是赶紧冲着身侧伺候的李全使了个眼色。李全低头一礼,就匆匆走去了后堂。
董蓉也不理会他们如何行事,只随意找了把椅子就施施然坐了下来,末了还问道,“宗正府没有茶水吗,难道内务府没有茶叶分过来?”
这话可有些恶毒,若是传出去,许是就成了宗正府抱怨内务府贪渎,克扣用物了。虽然事实上,先前宗正府确实被刁难过,但自从宫里那位贵人打过招呼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不过,内务府那些小人,还是不好轻易得罪了。
想到这里,大宗正只能忍着气,示意门口的小太监去泡茶端点心。
很快,四碟点心和一壶茶水就送了上来,董蓉慢悠悠端着茶杯在手里把玩,半点儿水珠都未沾唇。她要茶水不过是为了打击大宗正,在他心里种下个强硬的印象,省的他以为自己太好欺负。至于这茶水,身在敌营,万一里面掺了什么东西,她岂不是吃大亏了,绝对是半口也喝不得的。
大宗正见此冷哼一声,也不再开口挑衅。又过了一会儿,李全安排好了,当先引着两个穿着四品官府的官员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宗正起身与两人寒暄,末了冲着董蓉说道,“这两位是大理寺的辅官,平日负责档案和卷宗,最是仔细。今日老夫请他们来记录,省得有人说宗正府只手遮天,冤枉了她。”
董蓉也不理会大宗正话里的刺,微笑同两位辅官点头,淡淡说道,“今日劳烦两位记录了。”
两位辅官先前还不知何事,以前也有被宗正府唤来做记录之事,今日一见李全上门就随着来了。哪里想到,居然是要浑水,两人都是头疼得厉害,但人已经站在宗正府了,倒也不好找借口溜掉。于是赶紧给董蓉行礼,打定主意,今日就是动笔,死活不开口说话了。
大宗正心里有底,自然也不理会他们两个的小心思。
两位辅官苦着脸坐在书案后,大宗正就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董氏,有百姓状告你当日回京都时,曾在前一晚住宿城外十五里的小镇,当时客栈掌柜和伙计因为伺候不周,得你辱骂,第二日你离开时,更是命属下把掌柜和伙计杀死。你可知罪?”
董蓉眼里厉色一闪,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应道,“宗正大人,您平日可会因为奴仆伺候不周就轻易下令取其性命?”
“当然不会!”大宗正立时反驳,转而又皱起眉头呵斥道,“董氏,不要混淆问题,赶紧作答。”
“宗正大人既然不会,那我自然更不会了。”董蓉冷冷一笑,“我和王爷虽然常年不在京都久居,但您可以问问这京都百姓,有多少没有受过我们王府的关照?不说冬日施舍棉衣棉被,夏日施药,就是城外孝义园里,如今还住着超过七百之数的孤寡。试问,我和王爷若不是心存善念,又怎么会理会百姓死活?”
这话说完,不说别人,两个记录的辅官当先点了头,但转而想起先前的打算又赶紧死死低了头。
董蓉也不理会黑脸的大宗正继续说道,“所以,宗正大人说我因为客栈掌柜和伙计伺候不周就下令杀人,根本没有半点儿可能。宗正大人还是派人先调查清楚那告状之人,是不是受人指使,诬陷与我才是正事。”
大宗正端起手边凉茶,一口灌了下去,心思瞬间转动无数劝,这才又开口说道,“宗正府的职责就是约束和惩罚皇族,以免欺压百姓。董氏,你不要心存侥幸,还是早些交代自己的罪行就好。中山王贵为大齐一品王爷,你就下令杀了两个百姓也没有多大罪责,多给些银钱赔偿就是了。否则,这案子一旦传进宫中,以皇帝陛下嫉恶如仇的性情,怕是这事就难办了。”
第五十章 人命不值钱
董蓉心下冷笑,她若是一般小门小户的妇人,被这话一吓唬,兴许就真顺着大宗正的意思把事情认下了。到时候人家得了把柄,哪里还会让你赔银了事,恐怕小命儿就要交代了。
“多谢宗正大人提醒,但本宫并不曾犯下什么罪行。这件事就是送到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也好,皇上圣明,太皇太后仁慈,绝对不会冤枉了本宫。”
大宗正没想到董蓉如此软硬不吃,又生就一口伶牙俐齿,实在让他有种狐狸咬乌龟,无处下口的恼怒。
但转念想想,他又安了心,那为贵人交代下来这件事的时候,倒是准备的很是妥当。他就不信,搬不倒这个失了依靠的光杆儿王妃。
“既然你如此说,那不如就宣苦主上来指正吧。你不会害怕对质吧?”
“当然,”董蓉冷冷一笑,“本宫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胆敢诬陷本宫。若是能问出背后指使之人,那就更好了。也不劳烦大宗正,本宫直接去求见皇上,请他为本宫做主。”
大宗正听得心虚,但依旧硬挺着脊背,高声吩咐一旁候着的太监,“去把那客栈的杂役带上来。”
“是,大人。”两个长得很是健壮的年轻太监,闻言结伴走了下去。很快就带上来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衣衫的年轻杂役,这杂役脸色有些苍白,双腿绵软,几乎是被两个太监架着胳膊拖上来的。他直接跪倒了地上,就开始哆嗦,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宗正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蠢货!但脸上却装出和善模样,温声问道,“李二毛,当日是你跑来宗正府高发,如今中山王妃已经被请来了。你就把当日一事,仔细说说吧。不要怕,大齐律例里有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条。只要惹下罪孽,谁也逃不掉惩罚。”
李二毛不知是吃了这颗定心丸,还是自知走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了,于是鼓起勇气,飞快的说道,“大人,当日小的做工的客栈,就是接待了这位贵人的车队,小人和掌柜还有刘三一同忙着伺候。刘三不小心把热水撒到这位贵人的裙角上了,这位贵人很生气,当时就喝骂了很久。掌柜跪下赔罪,小的以为事情这就过去了。结果第二日小的在给马匹喂草料的时候,突然听前边大堂有人惊叫,偷眼一看,这位贵人正一脸恼怒的指使护卫提刀杀人。小的吓坏了,找了个草料堆就藏了过去,这才躲过了杀身之祸。小的原本想躲的远远的,但掌柜的一直代小人不薄,小人实在不忍心他死不瞑目,这才出头告状。还望宗正大人给小人做主啊。”
宗正大人听他说的顺利,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扭头高声质问董蓉道,“怎么,董氏,你还何话说?赶紧认罪,许是还能减轻一些罪责。”
董蓉见他们这么**裸就把莫名其妙的罪责扣到自己头上,半点儿不曾犹豫,心里的恼怒好像压抑了几千年的火山,恨不得立刻就喷发出来。但她也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冷静,否则岂不是更遂了这些人的心愿。
她抬手端起茶杯,沾了沾自己的嘴唇,借着那股凉意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挑眉一笑,淡淡问道,“宗正大人,这话说的本宫好不明白啊。这人从一进大厅,连看本宫一眼都不曾,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本宫吩咐护卫杀人行凶的?难道他头顶长了眼睛,还是有人可以嘱咐过他了呢?”
大宗正脸色一僵,随记狠狠瞪向那个杂役,骂道,“你还不赶紧看看中山王妃是何模样,别认错了!”
那杂役战战兢兢抬起头,只看了董蓉一眼就又飞快低下头,哆嗦着应道,“就是这位贵人,就是她下令杀人的!”
“这下,你没有话说了吧?”大宗正得意的翘起嘴角,眼里有莫名的光芒闪过。
董蓉却是半点儿不紧张,反问道,“宗正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大齐的皇室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贱了?本宫堂堂一品王妃,就因为一个杂役上门来说几句,就要被直接定罪不成?那岂不是连普通百姓都不如了?”
大宗正冷哼一声,摆摆手道,“那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他又望向那两个太监,“把物证也拿上来!”
两个太监应声又去外面拿了一把长刀和一把枪上来,咣当当扔到李二毛跟前。大宗正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欢喜,伸手指点着那带着血色的刀枪,说道,“董氏,这就是当日在客栈命案现场取得的刀枪,上面刻着‘中山’俩字,明显就是出自中山王府。你还有何话说?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不认罪!”
董蓉皱了眉头,但依旧不慌不忙应道,“宗正大人,若是你杀了人,会不会让护卫把带有自家标记的刀剑扔下?当然不会吧?那我们王府的护卫怎么就会这么蠢?这明显是有人在刻意诬陷!”
“世到如今,你居然还在狡辩?”大宗正显见没有想到,董蓉软硬不吃,到了这般地步还死活不认罪。不过,他虽然按照那位贵人的心意出头行事,但当真要对一位王妃动刑,他到底还是不敢。于是,这事又回到原点,他一时倒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见得别人也没办法。就在大宗正与董蓉说话的时候,那两个太监中的一个却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冲着李二毛比了一个手势。李二毛见了,脸色更白,眼里满满都是绝望之意。
董蓉实在对这样的扯皮有些厌烦,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宗正大人,若是只有这些证据,那本宫就不奉陪了。你若是想要把案子送到皇上的书案,本宫也没有意见。到时候,咱们在进宫同皇上分说就是了!”
“放肆,谁让你走了!案子还没说清,你哪里也别想去!”
“怎么,宗正大人还想留本宫过夜吗?本宫倒是不知,宗正府什么时候也有关押皇亲的权利了?”
那两个官员听得两人越吵越凶,都是深深的低头了头,恨不得直接从地缝里钻出去才好。他们不是傻子,今日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宗正大人想要往中山王妃头上安罪名,中山王妃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夹在中间,很容易就两头不讨好啊。但是这时候想要找借口出去也不可能,只能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毫无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那李二毛好似不甘心被众人遗忘一样,猛然抬头高喊道,“掌柜的,刘三哥,我不能给你们伸冤报仇,我没用啊。我这就来找你们了,你们等等我!”
说完话他就跳了起来,奔着大宗正和两个辅官座位前的书案就狠狠撞了过去。那书案本是檀木打制,坚硬沉重,被二毛撞的闷闷响了一声。再一看李二毛早已软软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顺着他额头上那个窟窿咕嘟嘟冒了出来。很快,就在地面上淌成了一条线血溪。
这样的变故着实惊住了所有人,一时间齐齐张开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谁也不知道,这李二毛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决绝?
两位辅官下意识望向同样惊讶的大宗正,背脊上好似有蛇在游动一般,寒凉之意直透心肺。不必说,这事还有另一个背后之人在指使,甚至大宗正都只是人家一枚棋子。
两人如此想着,又望向董蓉,眼里都带了一抹怜悯之色。被如此算计,就算中山王妃如何强势,恐怕也逃不过这场官司了。
董蓉完全看不到众人的神色,此时她眼里满满都是那红色的血溪,恶心的好似吃了一万只苍蝇一般。就为了扣自己一个罪名,刚才还在喘气说话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硬生生撞死了。她不明白,她到底是惹了谁,到底是碍了谁的眼?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这可是一条性命啊!
大宗正到底多活几十年,还算有些急智,呆愣了一会儿就回了神,他心思转了几圈儿就开口说道,“董氏,如今苦主以性命证明他所言非虚,你就是再如何狡辩都不成了。来了,把董氏给我关起来,待得明日禀告过皇上再行发落。”
那两个太监闻言,立刻上前就要去抓董蓉的胳膊。董蓉这会儿也知道此事不能轻易了结了,于是慢慢起身,挥手打开两个近身的太监,说道,“大宗正真是好算计,本宫心服口服。但是,不是本宫犯下的罪责,谁也不能冤了本宫。明日,咱们皇宫见分晓!”
说完话,她就随着两个太监出了大堂。宗正府虽然没有关押的权利,但平日对那些犯了戒律的皇族,还是有一定的惩戒,用于冷静禁足的屋子也不缺。
董蓉被带来的一间就是其中之一,屋子很是宽敞,但没有床铺,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反倒显得这屋子越加冷清。
两个太监把她送进来,就直接锁上门走掉了。董蓉掏出帕子擦了擦椅子,然后就坐了下来。她要仔细想想今日之事,到底是哪里有蹊跷?她不明白,那背后黑手,既然付出了一条人命诬陷她,那一定还会有后手。绝不会就这样暂且搁置下来,毕竟明日到了皇帝跟前,只要让她开口辩驳,事情就说必定还有什么转变呢。
当然,若是她说不出话来,那就。。。
第五十一章 报恩报仇
董蓉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利益使人疯狂,她和王爷都能在自家的船上被刺杀,这世界还有什么离奇的事不会发生?
更何况,那幕后黑手从一开始的神秘莫测到如今越来越明朗化,想必心中多少也会有些慌张吧,狗急了跳墙,人急了自然就不择手段了。
甲一悄无声息的站在屋角的黑暗中,瞧见主子一直沉默不语,心下有些担忧,于是压低声音劝说道:“夫人,如今看来,这些人根本不想查明真相,明摆着要将罪名强压到夫人头上,就算二老爷那里找到线索也无济于事的。留在这里还会有危险,不如过了子时,属下就送夫人离开吧。”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见心里对刚才那一幕精彩戏份,也是恼怒之极。暗中随伺护卫多年,他太过了解夫人的性情了,虽说那人因为构陷而以死相逼,怎么死掉都是活该,但总是一条性命,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夫人心里一定不会好受。
董蓉闻言醒过神来,摇头苦笑,“不必了,若是那般,他们就会说我畏罪潜逃,罪名更洗脱不清了。不过,大宗正与弥勒教狼狈为奸也好,反而越容易抓到背后那人的把柄。左右都到了这个时候,就当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他们今晚必定会有所行动,我们静观其变,希望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是…”甲一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董蓉一脸坚决的样子,也就闭了嘴,转身便没了踪迹。
夜半时分的宗正府很是寂静,两个守在门外的太监慢慢也没了闲聊的心思,依靠在游廊的背风之处打起了盹儿。
一个流着口水,享受的打着呼噜,睡相极差。另一个则勉强支着眼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嘴上嘟嘟囔囔抱怨着,“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都折腾什么。害得我大半夜跑这里挨冻,今晚的赌局不知道开了没,魏三还欠我二十两银子呢。”
这么嘀咕着,他也实在耐不住困倦,就打算闭会儿眼睛,可是似睡非睡的时候,偏有那不长眼的撞了上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拎着一只食盒轻手轻脚走到跟前,低声说道,“王公公,醒醒。”
那太监被惊醒,赶紧扭头四下探看,待见得只有一个小太监就瞪了眼睛,骂道,“你是哪里来的,不知道这是看押要犯的地方吗?”
小太监赶紧示意他压低声音,然后缩在袖子里的右手却悄悄把两个硬邦邦的物件塞到了王公公的手里。王公公下意识颠了颠重量,这脸色就缓和了许多。
“算你小子识相,说吧,你是哪里过来的?”王公公抬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小太监却是不生气,笑嘻嘻说道,“王公公,小的是灶房的小六子。刚到宗正府伺候不到一年呢,但小的可是认识王公公您啊,您可是宗正大人跟前的红人,以后还要王公公多多关照啊。若是王公公什么时候缺了点心茶水垫垫肚子,尽管到灶院儿来,小的还有两把手艺,一定给王公公拾掇两个好菜。”
那王公公被捧的心里很觉受用,脸色也就更好了,嗤笑一声骂道,“你这猴崽子倒也乖巧。”
“谢王公公夸奖,”小太监低头从食盒里拎出一壶好酒来,双手送上,这才又说道,“王公公,小的没净身之前,家里遭了灾,爹娘都饿死了,我跑到京都这里找活路,在路边吃过中山王府舍的馒头。老话说儿,知恩不图报,死了是要受阎王惩罚的。这不,小的听说中山王妃被关进来了,就拾掇了几样点心送来,也算把当日那个馒头的恩情还了。王公公,您高抬贵手,让小的进去一趟,好不好?”
那王公公打开酒壶,“吱溜”喝了一口酒,直觉从嗓子到肚腹很快就热了起来,全身的冷气都被赶跑了。他心情大好,又收了银子,倒也不好再不办事。于是就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有情有义的,里面这位可是宗正大人吩咐过好好看守的。你可别给我惹乱子,赶紧进去,送了东西就出来。”
“那是,那是。”小太监欢喜的眉开眼笑,低声道,“多谢王公公提醒,小的不过是了份心思,一个馒头换几样点心,小的也算回报丰厚了,怎么还会给自己找麻烦呢。我这就出来,然后陪着王公公喝几口。”
王公公点点头,抬手取了腰间的钥匙就开了门,小太监赶紧闪身挤了进去。
董蓉先期发烧,加者又同大宗正斗智斗勇很久,早就疲惫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要不是甲一先前听得门外动静,事先叫醒她,恐怕还真要等这个探监的小太监上前了。
“王妃,王妃娘娘,王妃…”小太监不会武艺,在暗夜的房间里自然看不清什么,于是一边摸索着一边小声呼唤。
董蓉眯着眼睛偷偷瞧了他半晌,这才装作刚刚睡醒的迷糊模样,低声问道,“是谁在喊我?”
“呀,娘娘,小的给您送吃食来了。”小太监循着声音走到桌子跟前,许是见到董蓉鬓发散乱,模样有些狼狈,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王妃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忍心这么怠慢呢。老天爷真该打雷劈死他们!”
董蓉听出他话里的心疼和维护之意,心里有些温暖,于是开口说道,“你到底是谁呢,这大晚上的,怎么进来的?”
小太监赶紧把先前对王公公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末了跪地磕头,哽咽道,“若不是娘娘心善,奴才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如今娘娘落难进了宗人府,小的不能为娘娘洗脱冤屈,心里有愧,只能给娘娘送些亲手做的点心进来。娘娘就是再伤心恼怒也要吃一些,省得让那些恶人看了笑话。”
董蓉伸手扶起他,一边打量一边笑道,“都说,勿以善小而不为。没想到当年不过施舍些馒头,居然让我在落难时候还得了你这样的回报,本宫很欢喜!不过,如今本宫身上还有冤屈没有洗清,你也不好多露面,别连累了自己受罚。这饭菜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
小太监一脸愤恨的握了拳头,着急说道,“娘娘,我不怕挨罚,娘娘活命大恩,小的一死都不足以为报答。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替娘娘办到。”
董蓉眼里笑意更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谢,“多谢你这般想着本宫,但本宫暂时还没什么事要办。倒是肚子有些饿了,你这点心送的及时,一会儿我就吃了,明日也有力气过堂。”
小太监听得这话,终于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还给娘娘冲了一壶好茶,娘娘就着点心吃,别噎着了。”
说着话,他就摸索着把食盒里的点心盘子和茶壶茶碗拿了出来,刚要劝董蓉赶紧吃的功夫,等在门外的王公公却是冲着门缝喊道,“小六子,你好了没有,快出来!”
小太监眼底闪过一抹恼怒,但嘴里却是极客气的应道,“王公公,小的这就出来,劳烦你等一会儿。”
说完,他又赶紧伸手替董蓉倒了一杯茶,低声嘱咐道,“娘娘,这茶里我加了参片,补身体的,您可一定要喝啊。”
董蓉点头,感激道,“多谢你了,小公公,以后千万不要来了。”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那王太监又催促上了,“小六子,你赶紧出来,一会儿刘大头就醒了。”
“哎,哎,这就出来了。”小六子又给董蓉行了个礼,这才匆忙走了出去。转身时,他的双眼下意识从茶壶上扫过,自然也就没见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小太监出了屋子,又同王公公寒暄几句,哄得他眉开眼笑这才快步离开了。初冬的暗夜,黑沉似墨,不过片刻就把他的身影吞没了。
王公公美滋滋喝了一口酒,摸摸怀里的银锞子,倒是咱小太监够机灵又仗义,以后多提携他一下倒也无妨。
可惜他不知道,那小太监这会儿却是又去了一个隐蔽的院落。大宗正穿了一件连帽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见到小太监进来,立刻就扯了他藏到门后,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那董氏可是已经上路了?”
小太监得意一笑,脸上哪还有半点儿担忧之色,他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这才说道,“爹,你放心。孩儿办事,哪有不妥当的。那董氏虽说没有当着孩儿的面喝下那壶茶水,但她待儿子半点没有怀疑。那屋子很冷,她关了许久,过会儿定然是要喝茶的。”
大宗正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低声呵斥道,“我不是嘱咐过你嘛,除了自家宅院不要唤我爹。万一被人听见…”
“好了,爹。我记住了,您就别说了。”小太监有些不耐烦的瞥了嘴,脸上隐隐有些委屈的神色。大宗正见此,心里又开始愧疚。这个小儿子是他同一个养在外面的歌姬生的老来子,自小聪慧,很得他喜爱。但碍于自家夫人娘家势力大,不好带回府里教养,家产自然也没他的份儿。不得不说,他对这个儿子着实有些亏钱。
“好了,爹不说了。这次的事情办成了,那位贵人答应给你一个好出身,到时候凭你的聪明才智,定然会有大出息。”
第五十二章 警告
小太监听得大宗正这么说,又重新欢喜起来。末了嫌恶的扯了扯身上的蓝色太监服,说道,“爹,我去把衣衫换了,这下贱人穿的东西就是不舒坦。”
“去吧,去吧。”大宗正是一点儿苦也舍不得让儿子吃,赶紧应道,“换完就到主院后堂找我,爹让人准备了吃食,我儿累坏了。”
不说这父子俩躲在后堂一边吃喝一边等消息,只说董蓉听得门外没有动静,就仿似自言自语一般对着空气低声问道,“这茶水怕是有问题?”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甲一就悄无声一的从屋角走了出来。三两步到得跟前就拎起了茶壶,仔细嗅嗅,又沾了一点儿尝了尝。末了赶紧吐了口水,恼怒之极的应道,“这些黑心的奴才,茶水里下了三倍的鹤顶红,只要喝上一杯就足以毒得一头牛七窍流血,瞬间毙命。”
董蓉听得脸色发白,先前猜想是一回事,但事情真的发生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自问没有牛强壮,若不是心里早有顾忌,又带着甲一在暗中随护,待得饥渴之时喝上一口也去了半条命了。
“亏得那小太监说的活灵活现,我差点儿都当了真。”董蓉告诉自己不要恼怒,要冷静,但依旧气得手指冰凉。
她现在存身之地,不是别处,是专管皇族事物的宗正府,没想到却差点儿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不必说,小六子不会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来毒杀她锻炼胆子,指使他的必定是大宗正了。
若是自己死了,那不管谁听说了这个案子都会说自己是畏罪自杀,到时候张扬和董平他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别说为自己报仇,恐怕不被连累都难。
董蓉的心里好似有一堆篝火在燃烧,渐渐眼睛都红了。她的夫君是大齐皇族嫡系血脉,论起纯正,就是当今皇上也比不得。可是,如今他被刺杀生死不知,自己也流落外地半年之久,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居然差点儿又被屈辱冤杀了。
难道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太过仁慈了吗,人人都以为他们是温顺的小猫。那好,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利爪吧。从今以后,我不舒坦,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甲一,外面两个看守许是也口渴了,把这壶茶水赏他们喝了吧。”
甲一眼里闪过一道冷光,他本是暗营里手头人命最多的头领,先前因为回家看望妻儿,反倒让主子遇难流落,心里早就憋了一腔怒气。恨不得杀个血流成河,为主子报仇。这会儿终于见到主子狠下心肠,怎么会不答应。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让他们好好解解渴。”说着话,他就端起茶壶,身形诡异的闪动几下就没了踪影。
门外的王公公喝了半壶好酒,刚刚睡下不久,突然就觉肚子某处微微一痛,转而却是尿意澎湃,于是慌忙踹了刘大头一脚喊道,“刘大头,你醒醒,赶紧好好看门,我去放放水。”说完,他放下手里的酒壶就奔去了院子角落。
另一个太监刘大头从熟睡中被踢醒,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抱怨道,“让我多睡会儿能死啊。”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候就见那只酒壶摆在手边,于是大喜,抄起来就灌了几口,这么冷的晚上,没有必酒更好的取暖之物了。
王公公一边系裤袋一边走了回来,见此劈手就把酒壶夺回去,咕咚咚喝个底朝天,这才骂道,“趁我不在,偷我酒喝!”
刘大头馋的舔舔嘴唇,回骂道,“不过几口酒,小气!”说完这话儿,他又缩回方才打盹的“风水宝地”,想要继续去会周公。可惜,腹中却猛然疼痛起来,一头扎到了地上,七窍很快就流出了黑色的血液,气息皆无。
夜色昏暗,王公公没看清他的样子,还以为他只喝了几口酒就醉倒了,于是笑着就要上前,可惜,短短几步路也成了他的黄泉之路。
寒冷的夜风打着呼哨从院子里飘过,许是见到这样惊骇的事,吓得也是飞快跑远了…
主院后堂里,大宗正父子吃饱喝足也是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就等有人过来报信儿,他们的功劳就彻底到手了。可惜,天明之时之时,报信儿的人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从门外跑进来,脸色白得跟见了鬼似的,许是路上摔了很多跤,泥水雪水糊了一身,狼狈至极
大宗正父子靠在圈椅儿里,睡得正是香甜。突然被吵醒,对视一眼,都猜得必定是董蓉死掉了,于是脸上忍不住就露了笑意。
大宗正起身端正坐好,手握成拳头挡在嘴边咳了两声,勉强压下了心里的激动和得意。末了才看向那惊慌的小太监,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这般惊慌?”
“大…大人,看…看管中山王妃的的刘公公和王公公,昨…昨夜被人毒死了!”小太监许是吓得狠了,跪在地上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
“什么?你说谁死了?”大宗正的声音骤然拔到了最高,猛然扭头看向儿子,极度怀疑他昨晚是否把毒药下错了。
昨晚化名小六子的小公子,这会儿惊得也是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到父亲这般眼神,吓得咽了口唾沫辩解道,“我绝对没送错!”
大宗正的两道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惊惧,若不是双手先前搭在椅子扶手上,恐怕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小六子自觉被父亲怀疑,心里委屈,抬腿就往外走,“我要去看看!”
“慢着,你随在我后边,一会儿不许多言!”大宗正勉强起身,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带着儿子去了关押董蓉的侧院。
眼见大宗正匆匆赶到,太监总管郑三就极有眼力的小跑迎上前,生怕谁抢了他邀功的机会一样,将事情经过迅速说了一遍,末了得出结论,“大人,这两个小子都是喝了酒壶里的酒毒死的。”
大宗正忍着惊惧,仔细看了看死的两个太监的模样,其实不用查探,只看两人七窍流血就知道是中毒死的,而两人身边除了一个酒壶什么都没有,
小六子这一路走过来,也不觉得如何害怕了。不过就是两个下贱的太监,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宗正府,他爹就是天。只要他爹不追究,谁也没那胆子敢多说半句。这么想着,他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偏身从父亲身后走出来,想要看看两个太监的模样。
事情也是赶巧了,两具尸体冻了半晚上都僵硬了,这会儿被风一吹,其中一个就从依靠的廊柱上倒了下来,右手正好搭在了小六子的脚脖子上。
小六子惊得猛然跳了起来,大声嚷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没害死你,我下的是毒茶,不是毒酒啊…”
大宗正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变故,伸手就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也不管他如何挣扎,立刻吩咐周围众人,“这两个人是喝多了酒,不小心夜里冻死的!谁要是多嘴多舌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哼哼!”后面的话不用说,众人也知道什么意思了,纷纷吓得缩了肩膀,齐声应道,“是!”
郑三更是麻利儿的附和道,“这两个嗜酒如命的家伙,一看就是喝醉了冻死的,以后兄弟们夜里值班记得穿厚些,少喝酒啊。”
小太监们都自觉的把头垂到胸前,懦懦应着。能进这宗正府做事的都不是傻子,平日这化名小六子的太监常跟随大宗正出入宗正府,虽然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但眼见大人这般失态的维护他,就知道两人关系不简单,谁敢多嘴啊,除非不要命了。
再说,今日这事谁看了都知道这两人死的蹊跷,所有人不但没有报仇的想法,暗地里都偷偷庆幸昨晚不是自己值班,要不然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平日里同两人关系好的,逢年过节的多给烧两张纸,再来两杯小酒,聊表一下心意就不错了。
“把这两人抬下去找地儿埋了吧,郑三这事儿你带人去办。”
郑三赶紧应了,待得大宗正父子走远,这才嫌恶的扫了一眼两个死去的太监,呼喝着杂役们找草席子卷人。
大宗正带着儿子回到后堂,掸了掸锦缎长袍,拿起桌上凉了大半的茶碗,用茶盖撇撇茶叶,大大喝了一口,这才长吐一口气,心绪稍平。
小六子看着父亲脸色转好,好似不再气恼自己方才的莽撞,于是火急火燎的开始出主意。
“爹,我猜这事儿肯定和屋子里关的那个王妃脱不了关系。但是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怎么能把我带去的毒茶换到两个太监的酒壶里了?昨晚,我看她那个样子,明明就是相信我了啊。为啥能猜出茶里有毒呢?我真是想不通啊!”
小六子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又琢磨了一会儿,末了扯着父亲的袖子发狠道,“爹,要不然今晚我再去一次,这回让郑三安排两个机灵的人手,到时我再多给他们点好处,让我在那多等一会看着她把茶喝了,怎么样?唉,真是麻烦,要不干脆多找几个人直接把她掐死算了,一了百了,我们也就省心了。”
第五十三章前倨后恭
小六子竹筒但豆子的除了一连串主意,最后觉得直接掐死最好,一脸得意的期盼的父亲的夸奖,“爹,我这主意好吧?”
大宗正一边喝茶一边转着脑筋琢磨这事儿,突然听得一向聪慧的儿子,居然这般沉不住气,肺子都要炸了。顺手举起茶杯想砸儿子,还有些舍不得伤到他,于是手势一偏,茶杯就砸到了地上。碎片夹杂着水花四溅,他也顾不了手背上的刺痛,狠狠扇儿子一耳光。末了指着儿子直哆嗦,“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真是糊涂!”
小六子一脸惊怒的望着父亲,不管脸上火辣辣的疼,扯着嗓子喊道,“爹,你打我做什么?”
他自小长这么大,除了是私生子的身份见不得光,其余吃喝用度样样都比父亲嫡生的子女要好的多。先前连自己掉根而头发都要心疼的父亲,居然打了自己!小六子红了眼圈,满心说不出的委屈和恼怒。
大宗正没想真打最疼爱的小儿子,只是不敢让儿子再说下去,怕惹来祸事。他想一时情急,没想到出手重了,看着儿子脸上五道红印子,心都拧着劲儿的疼,恨不得打在自己的脸上才好。
他伸手扯了儿子到跟前,附耳低声解释道,“你这孩子,你当那两个奴才是怎么喝的毒酒,还不是那董氏使了什么手段,把你拿去的毒茶掺进酒壶里了。她既然能把毒茶放进两个奴才的酒里,自然也能放到你我的饭菜里。
她昨晚没毒死我们,就是给我们的一个警告,别看她现在被关着,要杀我们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先前是爹太托大了,都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她这个大齐王朝身份最尊贵的王妃呢。”
听玩父亲的话小六子心中的委屈去了大半,虽然不相信一个落魄王妃还有这般手段,但也不敢再贸然出谋划策了。
大宗正越琢磨越害怕,他刚才看了那锁头并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这说明昨晚不是董蓉亲自动的手。这宗正府里肯定还有人在暗中保护她,她这样的人物,暂时绝对不能得罪,只能待得日后慢慢算这笔账了。
这般想着,他赶紧吩咐人准备好饭食和床榻卧具,又让郑三通知一直候在宗正府大门外的张扬等人可以送衣服用物进来。末了这才换了衣服,打点精神去见董蓉。
董蓉昨晚只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发髻微微有些凌乱,但神色却极好,坐在圈椅里,腰背挺得笔直,慢悠悠欣赏这自己衣衫上的花纹,一点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慌乱和凄苦。
大宗正带着一众人手浩浩荡荡赶来,她也只是淡淡笑了笑,脸上半分惊讶之意都没有,一切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大宗正任凭脸皮再厚,这时候也有些尴尬,他举起拳头挡在嘴边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慌乱,末了带头行礼,“给王妃娘娘请安。”
“免礼。”若是往日,董蓉怎么也要拦一拦,或者起身回礼,但今日却只是扔出两个字,那声音冷的好似带着冰碴儿。
大宗正心里咯噔一下,猜得董蓉绝对明了昨晚那事的始末,于是越发心虚,硬着头皮笑道,“娘娘昨晚睡得可好?宗正府年久失修,这屋里陈设太过简陋,倒是怠慢娘娘了。微臣让人备好了洗漱用物和饭菜吃食,还请娘娘用膳吧。”
说完,他就一摆手,示意一旁的太监们赶紧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那桌子本就不大,又有些残破,这会儿堆满了饭菜,就开始发出一阵令人闻之牙酸的吱嘎声。听得几个小太监都瞪圆了眼睛,生怕它随时垮塌了,糟践了那些好吃食。
董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老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真是不假,若不是死了两个太监,这大宗正怎会心生畏惧,一大早上就如此殷勤。
“有劳大宗正了,昨晚有个小公公给我送了些茶点过来,据说他就是在厨下做事的。不知道这桌酒菜是不是也出自他的手啊,那我可不敢动筷子了。”
大宗正闻言,身子忍不住狠狠一颤,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应道,“娘娘有所不知,昨晚那小太监做出了事,已经被惩罚过了。今日这酒菜绝对是大厨亲自做的,若是娘娘不嫌弃,我陪娘娘一道吃,可好?”
董蓉心里冷笑,估量这大宗正也没有那个胆子再害她。
“不必了,大宗正是忙人,本宫就不妨碍你处置公务了。”
大宗正悄悄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讨好说道,“我已经让王府管事给娘娘准备常用的衣衫用物送进来了。娘娘若是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外面伺候的人。只不过,案子如今还没审清,我也不好擅自做主送娘娘回王府。娘娘,您看…”
董蓉扫了他一眼,淡淡应道,“罢了,本宫也知道你为难。左右这里也不缺吃用,我就都住几日吧。待得还了本宫清白,再回王府也不迟!”
“多谢娘娘体谅!”大宗正心里大石落地,又躬身客套几句,就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大宗正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回到后堂撵了儿子回家,然后坐回罗圈椅上抬起胳膊胡乱的抹了把脸,末了定定心神,思虑片刻,就拿起笔简单的写了封信,打发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把信送出去了。
望着小太监的背影消失在墙角,他摸摸后背有些汗湿的衣衫,又觉有些丢人。为官多年,他也不是没经过凶险,没想到今日却是吓得狠了。
董蓉慢悠悠坐在桌前吃饭,一边听着甲一低声回报,“方才大宗正送信出去了,我让甲三甲四跟在后面,估计到下午就有消息了。”
董蓉点点头,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笑道,“这些饭菜味道还不错,你也一起吃些吧。”
甲一一直隐在暗中护卫主子,半步不敢稍离,自然也没空去找吃食。于是也不客气,坐下就大嚼起来。
不提主仆两个如何吃喝痛快,只说甲三和甲四甲暗中一路跟着那个小太监出了宗正府。只见那小太监直接奔去了商街。但凡见到布料店铺都要进去逛逛,看到颜色好的布料都要拿起来仔细比量半天,最后却又摇头晃脑挑拣些毛病,然后扔在一旁,惹得店家偷偷骂娘。
如此,他仿似漫不经心的逛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布庄门前,左右探看没人注意他的行踪,这才迅速进了门。
这布庄布置的很是巧妙,门面不大,但进了后院却很是宽敞,一个老太监正坐在树下喝茶,见到小太监就喊道,“小夏子,你这猴崽子,怎么钻到这里来了?”
小太监抬头一见,这老太监正是自己要找的宫里管采办的张公公。
“哎呦,张公公,您老也在这里啊。”小夏子笑得眯起小眼睛,手上不闲着,赶紧行礼,“小夏子给张公公请安。”
张公公哈哈一笑,伸手虚扶他一把。两人接触的那么一瞬间,小夏子藏在袖子里的那封信就到了张公公的手。张公公暗暗挑眉,再一翻手,那信就又没了踪影。他脸上笑着,嗔怪骂道,“你个猴精,快起来,许久不见倒是长高了些。”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四处看看,找匹好料子还还人情。”
两人就好像偶尔遇见的朋友,寒暄几句,小夏子就出了布庄,继续去游逛了。
倒是那张公公吆喝着一干小太监加紧忙碌,待得夕阳西下时,才赶着满载的马车赶回宫里交差。乘着小太监们卸车,张公公从布料中挑了两匹最好的,然后抱在怀里,尽量避开人眼,三拐两拐进了一处极其隐秘的院子。
暗中尾随的甲三和甲四,猜得到了关键时刻,都是打点了百分精神,远远坠在后面不肯放松丝毫。
果然,那院子里正有一个老嬷嬷在等候,见到张公公就冷冷望了望黑沉的夜空,也不肯说话。
张公公赶紧上前赔罪,“哎哟,让郭嬷嬷久等了,今日宫中采买的东西太多,耽误了时辰,还请…”
郭嬷嬷却是冷着脸,手轻摆两下,末了扭头冲着一处角落严厉叱呵着,“谁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张公公吓得猛然缩了脖子,同样警惕的望向那处墙角。但过了好半响,院子里除了呼呼刮过头皮的冷风,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郭嬷嬷皱了眉头刚要上前查看,墙头上却是窜过一只觅食的狸猫,几个跳跃,转眼消失不见,郭嬷嬷这才收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张公公赶紧借着奉上布匹的机会,把信也塞了过去,两人又简单寒暄两句便各自离开了。
又过了好半晌,藏在院角花木后的甲三和甲四才敢悄悄探头出来,两人同时几不可闻的轻呼一口气,脸上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若不是恰巧在附近抓到一只觅食的猫儿,顺手丢它出去解了那老嬷嬷的疑心,今日怕是要有一番波折。
两人再也不敢耽搁,施展轻功,悄无声音的离开了皇宫。
“主子,甲三和甲四带回消息说,大宗正的亲笔信经过几个人的手,最后到了薄太妃身边最得力的那位郭嬷嬷手里。那老嬷嬷好像有些功夫底子,很是谨慎,百米内近不得身。甲三甲四害怕打草惊蛇,没敢再跟下去就悄悄的回来了。”
暗夜里,甲一站在重新妆扮过的屋子里,低声禀报道。
第五十四章 各有心思
董蓉和衣躺在床上,正望着雨过天青色的帐幔出身。听得这话,猛然坐了起来。
她先前心里也隐约猜度那幕后之人的身份,只是不太确定。但这会儿听完甲一带回的消息,终于印证了她的猜测,还是有些惊到了。
薄太妃,后宫除了太皇太后之外最有权势的女人,也是当今少年皇帝的生母。大齐百姓,谁人不知,皇上至孝顺,虽然被过继为先皇之子,接掌大齐江山,但依旧在生安亲王过世之后,把生母接到宫里供养。
不过,董蓉还是不明白身为皇上的生母,薄太妃可谓风光无限,为何要对他们夫妻下此毒手?
但转念一想,她又隐约明白了其中关键。虽然他们夫妻从来都不把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当回事。但慕容怀德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又素有贤名在外,最主要的是若论血统,当今皇上都没有夫君血统纯正。薄太妃这是生怕儿子的皇位不稳,费尽心思想要把他们夫妻除掉,以绝后患了。
如今想来,薄太妃怕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撒网了,可惜她这张网有些不结实,当初没有把他们夫妻一同除掉,今时今日这才又生出借刀杀人,利用大宗正再次下手了。
但是,大宗正身为皇族一员,她能接触并且指使这也正常。但让人奇怪的是,弥勒教究竟是怎么与薄太妃勾搭上的?而且深得薄太妃信任,否则弥勒教怎么有底气明目张胆与朝中官员勾结,狼狈为奸?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董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皇宫深处最豪华贵气的庆原宫里,先前那位吓得甲三甲四不敢吭声得郭嬷嬷正亲手伺候主子梳洗,末了扶她坐在贵妃榻上,又遣散了屋里伺候的宫女们,这才拿出怀里的书信,双手奉上。
“娘娘,宗正府那边叫人捎进来一封亲笔信,怕是有些事情要禀告。”
薄太妃懒散的依靠在金丝弹枕上,轻轻挥了挥手。
郭嬷嬷见此就查看了一下信封上的暗记,然后拆开轻轻读了一遍。
略显昏暗的宫灯下,薄太妃保养极好的面孔微不可见的蒙上一层厉色,眉头也皱了起来,“拿给哀家看看。”
郭嬷嬷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多年,怎么会猜不出主子这般是恼怒的征兆,于是赶紧伸手搀扶主子起来,然后才轻手轻脚的托着信纸捧到跟前。
信经过郭嬷嬷的手检查是绝对没问题的,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薄太妃还是亲自看过,确定暗记完好这才低头看起来。
没过一会儿,她就“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到了小几上,末了抬手端起锦凳上的盛着燕窝的琉璃碗又砸了出去。两个当值的小宫女闻声赶紧进来伺候,见此吓得脸色泛白,麻利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主子暴怒把她们当了靶子。
郭嬷嬷瞪了眼睛,挥手示意她们赶紧滚出去,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一般又出去了。
薄太妃像是没看道郭嬷嬷和小宫女的互动,恼怒的破口大骂,“蠢货,哀家怎么就挑着了这个蠢货,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薄太妃脸色狰狞,手下不自觉的握紧,仿似正掐着大宗正的脖子一般,瞬间把那张信纸搓揉的褶皱不堪。
郭嬷嬷生怕薄太妃尖利的指甲伤到自己,急忙上前轻握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低声安慰,“娘娘,娘娘息怒啊,千万不要伤了自己,气大伤身呐。”
许是察觉自己有些太过失态,薄太妃极力缓和情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挺直脊背,端正坐好,闭眼深呼吸几次,再睁开眼睛时,脸上已是退去狰狞,重新挂上了温和之色,但眼角眉梢处偶尔溢出的厉光却更尖锐。
郭嬷嬷心疼主子,心头暗骂。难怪太妃娘娘要生气,这个大宗正就是个蠢货,怎么能把陷害董蓉的来龙去脉都写得这么直白呢?要是落到有心人的手里,他自己如何不说,绝对会把太妃娘娘也拖下水,被人诟病。
“太妃娘娘息怒,莫要和这般蠢人生气。这信封上的印记齐全,老奴也有把握今日之事没有被人发现。绝对不会有麻烦的!”
郭嬷嬷极有自信的打着包票,听得薄太妃微微松开了眉头,毕竟是个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最是知她心意也最可靠。
她重新舒适的卧于贵妃榻上,举手投足间动作优雅,贵气十足,美艳的脸上一片温和,但出口之言却分外狠毒,“看来,这董氏是绝对留不得了,本想着只除掉中山王就好,留下她也许还有些用处。毕竟她头上那个财神奶奶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但如今看来是不成了。既然野猫已经亮出了爪子,就不能想着再驯服了。罢了,无论如何都送他上路吧,正好也同中山王在九泉之下重续前缘,省的中山王在那边孤单寂寞。”
“太妃娘娘仁慈,那中山王妃能得太妃惦记是她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呢。”郭嬷嬷半点儿不觉夺人性命是何等恶毒之事,笑眯眯附和主子。
“恩,这事交给谁,哀家都不放心,让大宗正那里安排一下,还是嬷嬷亲自送她上路吧。”薄太妃仿似在决定晚膳菜色一般,淡淡几句话就决定了董蓉的生死。
“是,老奴一定做得干净利落。没人能逃得过老奴的这双眼睛,太妃就放心吧。”
模糊的宫灯下,郭嬷嬷半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但她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的白发,加上一身靛青色的夹袄却更衬得她整个人好像从地狱飘出来的幽魂一般恐怖阴森。
不说薄太妃主仆如何暗谋,只说不远处的慈宁宫里,这会儿已是熄了大半灯火,小宫女们退到外间候着,内室独留太皇太后的亲信太监恭敬立在角落,一直到等着太皇太后念完佛经,老太监才急忙上前扶起她。
“什么事?”太皇太后手里一边数着佛珠一边皱眉问询老太监。
“哎哟,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太皇太后法眼啊。”老太监瘪着嘴,年岁大了,说话有些漏风,但却丝毫不耽误讨巧卖乖。
“你啊,年岁越发大了,怎么反倒比那些小猴崽子更油嘴滑舌了,倒衬得哀家老了。太皇太后笑着嗔怪抱怨两句,实际上却是难得凑趣同自己的心腹念叨两句。
“瞧太皇太后说的,老奴多大的年纪,在您面前都是小福子啊。”老太监满脸褶皱笑成了一朵花儿。
太皇太后慢慢走到窗边的床榻上坐好,老太监这才压低声音念叨,“庆原宫那边传回消息说,宫外有人给郭嬷嬷传了封信儿,太妃看了信后发了好大的火。另外,今日中山王妃也通过内务府递了帖子,想要入宫给年老人家请安。”太皇太后眼里精光一闪,微微抬了抬手。
老太监麻利的拿出袖筒里的帖子,双手捧着,恭敬的呈给太皇太后。
可是太皇太后打开帖子扫了两眼就放到了一旁,仿似半点儿都不觉惊讶,沉默好半晌之后,嘴角反倒露出一丝冷笑,低声道,“哀家还真是小看了她。”
老太监心思转了转,猜不透主子这话是何意,于是低声说道,“太皇太后,庆原宫那边怕是要对王妃娘娘动手啦,如今王爷下落不明,王妃性命难保,不如把王妃接入宫中陪您小住几日,如何?”老太监对董蓉处境很是担忧,难得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倒也不是他曾经收了中山王府多少好处,实在是因为他们这种身体残缺之人,心思也最敏感。平日里卑躬屈膝,伺候主子,心里极度自卑。而董蓉虽然进宫次数不多,但每次待他都很和气,眼里从没有那些鄙夷轻视。他难免觉得亲近,这会儿也就忍不住多嘴了。
太皇太后却是摇头,轻笑道,“不必,怀德那小子的本事大着呢,虽说先前那场刺杀凶险些,但他岂是轻易就能死掉的?哀家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若不然也不会拦着皇上下诏书。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半年来,他可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那臭小子把自己藏得严实,没他媳妇陪在身边,不定又在哪里挤坏水呢,正好借着薄太妃让他的宝贝媳妇吃点儿苦头,也好将他早点儿逼出来。”
“那若是王爷不出来呢?”老太监小心翼翼没把话说透彻,但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呵呵,不出现也没关系,他媳妇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挨欺负的人,凭庆原宫那位的本事,也不见得能斗过她。咱们先坐山观虎斗,哀家正好也仔细瞧瞧,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怀德甘心放下江山,只娶她一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老太后不曾说出。那就是,庆原宫那位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如此不惜鱼死网破,也要置中山王夫妻于死地。
“太皇太后英明。”主子如此说,老太监自然不好反驳,恭敬应了一句。
太皇太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而又陷入了沉思。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她自然也不好不管中山王妃死活,毕竟她是怀德的媳妇,三个重孙的母亲,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第五十五章 铁骑至
日月轮换,时节眼见着一步步走进了深冬,再有一月多就是大年了。京都的街道上明显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各家店铺里都进了新货品,海外的洋货,南方的丝绸,新式样的首饰,就是卖糖葫芦的小贩都挖空心思找了些窖藏的果子挂上糖衣,高声叫卖,惹得一众孩子们闹着父母要铜钱,买上一根吃个新鲜。
可是,大宗正府里却是半点儿喜气也没有。后院堂屋里,大宗正紧紧皱着眉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背着手满屋子乱窜。刚刚宫里那位贵人又传来了消息,那边要派人亲自动手了结了董氏。
初始他还很欢喜,但后来想想又觉不妥。虽然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了,只要行个“方便”就好。但董氏毕竟是堂堂的大齐王朝的一品王妃,很多人眼见她抬头挺胸走进来的,结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宗正府了。
事后追其起来,他多少都要担些责任的。毕竟人是在宗正府出的事,随便治自己一个照顾不周,看管不力,都够他喝一壶的。更重要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董氏这般强势,她身后那些护卫也绝对不是善茬,惹急了他们要取自己的性命给主子陪葬也不是不可能啊。
本来想着将董氏这烫手的的皮球儿扔出去,就万事大吉了。那知抛得太高撞树上了,居然还带往返的。如今看来,他也不指望那位贵人赏他儿子个好出身了,但求平安抱住小命就好,千万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里外不是人啊。
不管再怎么想急得跳脚气的想骂娘,大宗正心里都明镜似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悔之当初晚矣,只能冥思苦想接下来要怎么安排才能两不得罪,夹缝求生存了。
当日晚上大宗正就因为风寒病倒了,据说烧得脸色通红,直说胡话。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被请上门了,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折腾了一晚上,又熬了三四日才总算勉强清醒。大宗正夫人带着几个儿女欢喜的拜天拜地拜神佛,只有大宗正头上搭个白布巾,心里苦的跟黄连一般。默默祈祷他这苦肉计能有些用处,拖过一日十一日,若是谁觉得拖不起了,私下动手了,他一个病重的借口也勉强说得过去…
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宫里,薄太妃主仆自然猜到大宗正的那点儿小心思。薄太妃保养极好的脸上,微不可见的蒙上一丝暗色,眉头狠狠皱着,骂道,“狗奴才,竟欺到哀家的头上来了,他这是吃了真是熊心豹子胆了!”
“娘娘别气坏了身子,兴许宗正大人真的一时不慎染了风寒呢。任他再怎样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还是再等两日吧。到时候他就算他真有退意,老奴亲自整治他给娘娘出气。”
郭嬷嬷生怕主子气坏身子,笑眯眯劝慰着,末了转身从小宫女手中端过茶杯茶恭敬呈给薄太妃,“娘娘尝尝这刚沏好的雪顶含翠,这可是皇上专门为您找来的,极其难得,皇上自己都没舍得喝上一口,就都给您送来了。”
听郭嬷嬷提到皇上如何孝顺自己,薄太妃脸色缓和了一些,她端过青花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柳叶眉也舒展开来,“罢了,夜长梦多,不必等那狗奴才了,今晚你就直接去宗人府送董氏上路吧。”
老嬷嬷赶紧应下,笑道,“是,娘娘放心,安心睡下,明早必然有好消息。”
“好,你办事,哀家放心。”
这主仆两个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可惜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前边朝堂上却是因为一封加急军报,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眼见大年将至,几个平日里善于阿谀奉承的臣子就上折子歌功颂德,鼓吹大齐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建议皇上下旨在皇城门前的大街上搭建彩楼,到时候召集民间的舞狮等杂耍队伍齐聚彩楼下表演,与民同乐。
皇上虽然聪慧又果决,但年纪毕竟才只有十四岁,童心未泯,听得这个建议自然欢喜。正是兴致勃勃与臣子们讨论之事,加紧军报就送到了。送信的军卒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抵达宫门外把信件交给了中书省的书吏就直接昏死过去了,可见事态紧急。
中书省不敢怠慢,就直接把军报送到了朝堂上。少年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喝骂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北蛮铁骑入境,才送了军报进来。兵部尚书呢,滚出来!”
皇上虽然不是先皇的血脉,但却继承了先皇仁慈和善的性情,平日从未发火喝骂臣子,今日这般,着实吓坏了众人,齐齐跪倒,高呼,“皇上息怒,臣等万死!”
“朕不管你们死活,你们到底谁来说说,北蛮入侵,为何实现没有半点儿消息!”皇上当真动了怒火,抓起龙书案上的军报就砸了下去。
左右两位丞相外加几位实权尚书互相对视一眼,就爬行几步上前捡起了皱军报,结果这一看也是变了脸色。
大齐在开国之初皇帝勤政爱国,励精图治,凭着兵戈铁马打下大好河山,也曾有过几代盛世的景象。
但就像所有的朝代一样,在极度安逸之下,慕容皇族慢慢变得贪图享乐,完全忘记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道理。特别是到前任几代皇帝都是奢靡无度,致使国库空虚。上行下效,臣子们也多有贪墨,镇守四方的铮铮铁骨男儿也因为缺吃少穿,慢慢灰了心,得过且过了。除了北边军城偶尔有奏折禀报斩获几十马贼,其余十数万大军再无半点儿功绩。整个大齐在歌舞生平的表象下,已是岌岌可危。
十年前若不是中山王趁着大金汗王和二王子猝死之机,冒险带人进入草原刺杀了大王子,使得草原剩余几位王子互相争夺厮杀,硬生生给大齐争取来十年的和平时光。否则,大齐怕是早就被草原铁骑踏遍了。
但如今,本来毫无南下动静的草原铁骑不知抽了什么疯,居然不知从哪里越过两国间的险要山峦,避过军城的封锁攻入大齐内地,眼见再有千里就要杀到京都了。
这样惊秫的消息,通过丞相几人的口中传达到文武百官们的耳朵里,就像热油里添了两瓢冷水,霎时炸了锅。
不论平日里顶着一副清高傲气模样的文官,还是威武不能屈的武将,都被吓破了胆子,习惯歌舞升平的他们,怎么都不相信这一消息。
十年弹指一挥,草原铁骑重整旗鼓,直逼京都,大齐却还是没有任何改变,这如何能够抵挡铁骑的强势践踏?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都没了主意,有的甚至盘算好退路,若那蛮兵杀来就收拾细软逃命去,完全不曾想到,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朝堂上吵成一片,说什么的都有。文官大骂北蛮擅自入侵,冒犯大齐天威,要派遣使者,严厉谴责。武官们则说起北蛮今冬又遇大雪,必定因为缺少粮食才贸然进犯,只要赏他们一些粮草金银,就会退兵。
当然也有那心里还存了些忠义的臣子,眼见所有同僚明明吓破了胆子,却还在自欺欺人,端着天朝大国的架子,气得恨不得把他们齐齐捏死。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大齐的颜面,是迅速找到北蛮入侵的原因,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破国的危机。
显然,少年皇帝也是这般想法,他抓起手边的玉石镇纸砸到了金色的地砖上,清脆的碎裂之声,终于让一众臣子们回过了神儿。
“谁给朕说说,北蛮到底为何入侵?若是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那不必等北蛮骑兵杀到,朕就送你们去午门斩首!”
帝王一怒,四海血流,文武百官们难得闭了嘴,各个眼珠子乱转,生怕被皇帝一个抓出来做那恐吓猴子的公鸡。
到底还算有个小侍郎,脑子活络,突然想起前日听得的闲话儿,于是惊叫道,“啊,难道是因为中山王妃?”
皇帝闻言就皱了眉头,沉声问道,“中山王妃?到底怎么回事,速速给朕说来。”
那小侍郎不敢耽搁,就把中山王妃如何因为在京都外客栈指使手下杀害客栈掌柜和伙计,被宗正府收押一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他生怕皇上还不明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中山王收养的那个义子,年初时候回了草原,有消息说他以强势整合了大半草原,如今怕是听说中山王夫妇出了变故,这才前来…嗯,探看。”
“哼,探看!”皇帝伸手重重在龙书案上一拍,恼道,“谁探看亲人要带着两万铁骑,这就是同朕示威的!可恶的蛮子!”
“皇上,如今形势危难,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是想办法先平息了那写蛮骑的怒气,让他们退兵才是当务之急啊。”
“就是啊,皇上。不如先让大宗正放了中山王妃,只要北蛮退兵,一切才好从长计议啊。”
文武百官一听得找到了症结所在,极容易就能脱离破国的危险,都是纷纷开口劝说道。看那架势,恨不得直接把中山王妃当老娘供起来都成,只要他们能保住如今的歌舞升平和荣华富贵。
但少年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沉默了,最后扔下一句话,“待朕想想再议,退朝!”说罢,一甩宽大的袍袖就回了后宫。留下一众文武百官们是急得抓耳挠腮,却也不敢抓了皇上,一定要他立时下旨。
第五十六章 恩情与野心
当然丞相和几位尚书都是老谋深算的,各自交换了一下眼色就当先走出了大殿。先皇和太子相继宾天时,太皇太后就有意让中山王接掌皇位,但那位王爷难得文武全才,却偏偏被一个农家女子迷了心窍,不喜皇位束缚,带着一家人远走南方海岛,除了偶尔有重要之事才回来京都,极少在大齐露面。
而如今的皇上论起血脉和能力都不如这位皇叔,心里自然有些抵触和忌惮,先前有消息说中山王遇刺身亡,皇上遵循太皇太后的吩咐,并不曾发下讣告,但也没有派人调查救援。
如今北蛮入侵,又涉及中山王妃,皇上多思虑一二,也是人之常情。但皇上也不是那昏庸糊涂的,最后还是会放人,以保大齐江山安宁。所以,他们半点儿不担心。
不说朝堂之上皇帝和大臣们如何头疼铁骑即将杀入京都,只说千里之外的一处密林里,正驻扎了大批的骑兵。营地最中央的一座大帐里,身形魁伟的嘎尔迪正同一众将领派兵部署,商讨方案,谋划着如何能迅速再拿下一座州府,逼得大齐皇帝完好放出义母。他本就长的极其英俊,三月前登上大金汗王的宝座,眉宇间日渐累积了威严之色,加者胸中文韬武略齐备,使得一干手下将领恭敬驯服之极。
待得,一干将领领命各自下去忙碌,一直站在书案之旁的巴图再次不死心的开口劝说主子,借着这次趁着救中山王妃的同时,一举拿下大齐江山,即报答了中山王夫妇养育之恩,又能完成举世无双的霸业。
而随同嘎尔迪在大齐生活了十年的乌正恩等人却不主张这么做,这十年王爷和王妃待新汗王比亲子还要疼爱,亲力亲为把他培养成文武全才。不只如此,王爷利用通两国的贸易往来,为巴图的骑兵提供粮草用物,否则新汗王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统一草原大小部落。王妃也是耗费无数心神,在草原推行一套圈养和轮换放牧的办法。
如今的大金国再也不是满目苍凉,老天不倦就要饿死人的时候了,哪怕连续三年暴雪,也不会有减丁减口的残酷法令下达。牧民们安居放牧,处处可见兴旺之景。这不就是二王子终其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吗?这次若是打着救王妃的旗号一举拿下大齐江山,那同王爷和王妃的亲情也就彻底断送了。
“坐在朝堂之上的不是王爷,而是和主子毫无关系的人,不但昏庸无度,更是对王爷和王妃落难置之不理?大汗拿下大齐以后,看谁还敢慢待王爷王妃?”明知道知道乌其恩说的是对的,但巴图正还是为完成天下一统的霸业争辩。
“好了,都退下吧,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乌其恩还要再说话,嘎尔迪却是出声喝止了两人,众人不好在说什么,纷纷告退。
嘎尔迪陷入沉思,要说唾手可得的皇位除了中山王爷不屑一顾以外,还真的很难再找出不动心的人。想起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说不渴望是假的。
可是嘎尔迪明白,就算义父和母亲都遇害了,也是不愿看到大齐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失去亲人的痛苦自己深有体会,义父和母亲养育自己决不是希望他日,自己举兵来犯。
罢了,嘎尔迪长长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最深处那丝**,就看大齐皇帝怎么给母亲一个交代了,反之就不能怪他拿下整个大齐江山为母亲出气了。
冬日的山林是寂静的,野兽们多半已经选了个安全温暖之处冬眠了,偶尔有野兔山鸡在林间一闪而过,反倒更衬得四周凄凉清冷。一处山坳里,避风的大石块后,董平正带了乙字组的几个暗卫在歇息。
自从那日离开姐姐,他就带着人出了京都,重返那个小镇明察暗访,别的不说,几人鞋底都磨破好几双,脚底板子更是日日挑水泡。他愣是咬牙挺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此夜以继日追踪,终于嗅到些蛛丝马迹。
起初没发现什么,因为老百姓平日里能吃饱都不极其不容易,谁也没工夫关心自家门外的事,更何况还是客栈那等人来人往之地。所以对那日客栈里发生的血案,几乎没人知道。
就在董平一筹莫展的时候,走街串巷小贩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原来那日几个光头和尚来过这里,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李二毛,随后就出了杀人的事,董平给了小贩十两银子作为酬谢,喜得小贩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董平随既安排人手,继续几个和尚的踪迹,完全不知道离客栈不远的地方,一处极其隐秘的小院儿里,一个黑衣人正恭敬的同主子汇报着他的行踪,“主子,刚才属下已经让人把消息送过去了,相信二老爷很快就会查到的来龙去脉。”
说完,黑衣人抬头小心观察同样一身黑色夜行服的中年男子,不过,他却遗憾的未曾从主子脸上看出任一点儿异样情绪。
不知何时,窗外院子里已是飘飘了厚厚一层雪,中年男子忍不住想起往年这个时候,家里都是要忙碌起来了,丫鬟仆役忙着拆洗被褥,打扫房屋,他们夫妻要带着得利的管事核对商行所有买卖的进项,给掌柜们分发红利。掌柜们则会送来大批的用物,布匹意料,新茶醇酒,宝石首饰,甚至各色小玩意,哄得几个孩子每日都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一般。
如今想来,他们一家人真是分开太久了,短短大半年,仿佛一辈子那么长,真希望今年一家人不要错过团聚的日子。
中年男子慢慢低了头,勉强收回泛滥的思绪,简单吩咐黑衣人等随时待命,然后就开门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雪白的世界里。
黑衣人无奈叹气,暗自腹诽主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自从得到那走街串巷的小贩提供的消息,董平就马不停蹄的的带人着手追查带走李二毛的那几个和尚。本以为要大费周章一番,甚至刀剑相斗,毕竟弥勒教的实力不可小觑,否则也不会硬生生逼得大齐最无比尊贵的王爷生死不知。身为王妃的长姐更是流落大半年,如今更是遭遇陷害身陷囹圄,这些足可看出弥勒教势力多么雄厚,行事多嚣张。
可是,奉命出去探查的人很快带回来消息,要找的那几个和尚居然就住在附近一座小道观里。董平二话不说带人直接上门绑人,倒是把被强占了地盘的几个老道乐得直念无量天尊。
董平等人临时包下的一家酒楼后院就成了临时的刑讯之地,但没等用些手段,几个和尚就争先恐后的交代杀害客栈的掌柜和伙计的经过,以及早有预谋的留下李二毛一个活口将其带走,逼迫他指认陷害中山王妃。
董平听得眉头直皱,总觉这其中有些什么蹊跷,杀人并且诬陷王妃,可不是伤人或者偷盗之类的小罪过,哪有人像这般恨不得抢金子一样抢着承认啊。看几个和尚的神情,更是诡异,不但脸上没有一丝恨意,反倒像见到救命恩人一般。
几个暗卫也觉得奇怪,但他们既然承认罪行,只要带回宗正府,自家主母就能洗脱罪名,平安无事,这总不是坏事,于是也就劝着自家二老爷不要多追究了。
董平惦记姐姐在宗正府受苦,这些时日吃睡不香,瘦的眼窝都塌陷进去了,闻言也就从善如流的吩咐带着几个和尚赶紧回京都。
冬日本就天寒,众人出来的时候,极少见到行人,但回去的时候却完全不同。本来极宽的官路上,来往车马不断,甚至还有百姓挑着担子,一头放着儿女一头放着被褥细软,脚步匆匆,神色仓皇,引得人忍不住都跟着紧张起来。
早有机灵的暗卫借着搀扶滑到老大娘的机会,套出了原有,然后慌忙赶到董平车前禀报,“二老爷,这些百姓都是进城避难的。听说,北边草原上的蛮骑杀过来了,再有三五日就要兵临城下。您看,是不是大公子和小公子、小姐们听到娘娘落难的消息,带人来救援了?”
董平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就道,“加紧赶路,早些进城。”
车夫抡起了鞭子,催促着枣红马小跑了起来,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京都城门外。
守城门的兵卒同样比先前增加了几倍,对过往路人盘查也仔细许多。上至达官贵人,中至富甲商人,下至平头老百姓,只要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一律拉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关起来。虽然没有人名言为何如此,但所有兵卒一改平日里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态度,如同大敌当前,箭在弦上待后而发的样子。人人都忍不住绷紧了神经,轻易嗅出了京都之内不同于往常的危险气息。
先前那暗卫好似要证明自己猜测无误一般,趁着等待检查的功夫,塞给一个兵卒五两银子,于是就得知了事情的详细始末。转回跑回来再次禀告,董平听得有这般强援来到,脸上忍不住就露了喜色。
姐姐和姐夫多年来对嘎尔迪呵护有加,如同亲生孩儿一般无异,如今姐姐落难嘎尔迪不忘报恩大,倒也称得上有情有义。不过,嘎尔迪这会儿可不是在海岛上玩闹的黑小子了,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强横实力,更多的让人第一个想到他的新身份,大金新汗王。若他借此机会直接踏平京都,霸下大齐…
第五十七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董平摇摇头拒绝再往下想过去,转而低声吩咐那暗卫多使些银钱,早点进城。
不提董平如何喜忧参半的等在城门外,就说近来一直处于风间浪口的大宗正,这会儿正躺在宗正府后院的一间暖房里,自那日干脆病倒之后,在持续针灸和汤药的洗礼下,终于将养好了大半。但他依旧将宗正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由两个亲信打理,若非紧急重大之事,都嘱咐他们可以自行主决定,他是执意要装病到底了。
这一日大宗正正在老婆和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悉心照料下服食那救命的的汤汤水水,相比几日前脸色终于好了许多,不再是青白得吓人,喜得几个以夫未天的女子们直念叨菩萨保佑。
一家人正事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打杂的小太监却是一路小跑儿赶了过来,打破了难得清静和谐。
大宗正原本在喝小妾亲手煮的参茶,突然见此,吓得就呛咳起来。他的老妻急忙伸手替他拍打后背,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大宗正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自觉在妻妾面前丢了脸面,就有些尴尬的瞪了眼睛高声骂道,“狗奴才,难道天塌了不成,叫你这般莽撞?”
小太监知道自己闯了祸,麻利的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解释自己莽撞的原因,“大人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冲撞大人服药的。是…是郑公公使唤小的速来禀报大人,董大人送来前几日杀害客栈掌柜了伙计的真凶啊。”小太监一口气说完,才长长松了口气,末了小心翼翼望向大宗正。
“董大人?”大宗正面案带疑惑看向小太监,显然没想起来这董大人是何许人也。
“就是中山王妃娘娘的弟弟。”小太监机灵的为宗正大人解惑。
“重病”在身的大宗正听得这话,原本半依靠在床上的身子,立时像触电一般,嚯的窜了起来,尖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还不快说人现在何处?”说完,他也不等小太监回答,又心急火燎的催着妻妾替他穿衣戴帽。
不等拾掇好,他就急匆匆出门去了。还是一个小妾心细,捂嘴娇呼道,“哎呀,老爷还没洗漱呢。”
大夫人无奈,急忙差遣小太监拿着衣服跟上。妇人不便进入前堂,只能在后堂焦急等待。
前堂会客厅里,董平正一脸平静的坐在圈椅里喝茶,其实心里现在早已翻江倒海,只盼着一会儿交上这几个和尚以及罪状,为姐姐洗脱嫌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自幼同姐姐相依为命,两人的感情自是不用说,这会儿恨不能马上飞到姐姐身边,片刻都不想耽误,就算不能做什么陪着她也好。
和董平同样心情,甚至比他更急切地,除了大宗正怕是没有第二人选了。他衣带都没系全,鞋子也半拖拉在脚上,就能看出他是何等焦急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再加上这几日死去活来的折腾,他开口还没等说话,身体就先打了晃儿,随后跟上来的小太监急有眼色,麻利儿上前搀扶大宗正坐在太师椅里,才避免了摔倒的狼狈。
大宗正好不容易稳下心神,抬头看看一脸淡定从容喝着茶的董平,再想起自己刚刚听到消息没顾梳洗就连滚带爬的跑来,实在有些觉得尴尬,但又不好冲董平发作只能故作镇定的干咳两声,恼怒的扫向一直跪在地中央的几个和尚,厉声责问道,“就是你们几个杀的人,?来人呐,将这几个人带下去,等候审理。”
几个和尚原本想会有机会为自己因和杀人的事,禀告一二,不想大宗正根本就不给他们机会,没等说话就上来十来个小太监麻利儿的把几人连拖带拽的拖走了,悔之晚矣。
大宗正一口气处置完几个和尚,才想起董平还在一旁,忙扭头与他寒暄两句,“董大人一路辛苦,还请董大人稍等,下官这就去静室给王妃娘娘赔罪,都怪我一时糊涂,错信了那以死谢罪的李二毛,冤枉了王妃娘娘。好在今日真相大白,还望大人莫怪啊,莫怪。”
董平本来存了一肚子邪火,但看着大宗正极力讨好,阿谀奉承,明明官位在自己之上却要自称下官,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放下茶杯,站起身淡淡道,“本官随大宗正一起过去吧。”
“啊,那就有劳董大人辛苦走一趟了。”大宗正一脸愧感激,拱手作揖道谢,当然,没人看见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弯起了一丝弧度。
大宗自认为顺利送走董蓉这尊大神,从此就算彻底从这场神仙打架的漩涡里脱离出去,却不知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残酷,他千算万算总有遗漏的时候。
不远处的偏院里,董蓉正握了本书,坐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着。自从上次死了两个太监,大宗正吓破了胆子,恨不得把她当成老娘一样供着。衣衫鞋袜,梳洗用具,床枕被褥,吃喝用度准备的极齐全。若不是这屋子条件差了点,不能随意出去走动,这日子简直可以堪比王府了。
甲一匆匆从暗处闪身出来,低声把董平如何追查线索以及顺利抓了凶手的事禀告一遍。
董蓉听得直皱眉头,直觉告诉她,这事背后绝对有人从中插手了。毕竟先前几日查无所获,等到走街串巷的小贩提供了线索,事情就进展的异常顺利,好像什么都安排好了,只等董平去发现一样,说不出的诡异。
甲一许是也这般猜测,低声说道,“主子,属下倒是觉得这事背后即便有人使了手段,也不像存了恶意。”
董蓉点头,低声说道,“如今形势不明,还是要谨慎一些。传信要张扬多加小心。”说罢,她喝了一口茶水,反倒又笑了起来,“平哥儿上门了,大宗正怕是要欢喜了。但可惜,这次要让他失望了。如今我手里的牌多,若是再让那些人清醒一下,他们当真是要以为我是软柿子了。”
甲一想起当日进来时,大宗正那副嘴脸,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冷笑道,“让他多吃些苦头也好,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
董蓉还要说话,却听得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于是挥了挥手手,甲一立时又引入了暗处…
董平一迈进院子,眼见两个太监守在一个上了锁的房间外,恨得眼睛立刻就红了。三两步迈上台阶,高声呵斥两个太监,“赶紧把门打开!”
两个太监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扭头去看大宗正。大宗正恨不得立刻董蓉这只烫手山芋送出去,哪里会在意这点小事,赶紧摆手示意两个太监开门,嘴里还讨好的劝慰着董平,“董大人,莫要心急,王妃娘娘并没有受苦。”
董平哪里肯信他的话,满脑子都是姐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待得屋门一打开他就窜了进去,结果见得姐姐坐在铺了锦垫的软榻上,手边是热茶点心,腿上还搭着一条紫貂皮,那个悠闲的模样,惹得他赶紧四下打量一番,只以为错走回了王府。
董蓉见弟弟这副傻样,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问道,“平哥儿,这是怎么了?”
董平回过神来,赶紧走到软榻跟前仔细打量姐姐脸色很好,并不像吃过苦的样子,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低声说道,“姐,我找到了客栈杀人的真凶。这就接你回王府去!”
大宗正站在一旁,赶紧上前行礼,也是接口道,“王妃娘娘,这两日慢待您了。我这就让人准备车马,恭送您回王府。”
说罢,他就要吩咐手下太监忙起来,可是董蓉却是淡淡摆了摆手,笑道,“宗正大人且慢!”
大宗正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眼皮狠狠跳了一下,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极力维持这笑脸,问道,“王妃娘娘,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董蓉点头,笑眯眯说道,“宗正大人,听说这次杀了客栈掌柜和伙计,还有找了那杂工诬陷本宫的人,是几个弥勒教的和尚?”
大宗正的眼皮越调越快,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应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董蓉慢慢收了笑,冷脸道,“区区几个弥勒教的和尚,居然有如此胆量诬陷本宫这大齐一品王妃,说出去不觉好笑吗?他们背后怕是还有指使之人吧?本宫如今既然已经住在宗正府了,暂时就不准备回王府了。还是等大宗正一并审完了几个和尚,找出背后指使之人,彻底还了本宫清白,然后再回王府吧。否则,若是再有什么需要问询的,本宫还得再来一趟,太过折腾了。”
“娘娘…”大宗正越听腿越软,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哀求道,“娘娘,求你可怜臣…”
可惜,董蓉根本就不给他求饶的机会,满脸惊奇的问道,“宗正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宫只不过求个清白,这也是大人审查本案的初衷啊。难道只允许别人告本宫杀人,却不允许本宫求个清白吗?大齐律法,可是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一条啊。”
董平这会儿也明白姐姐的打算了,他虽然有些不赞同姐姐继续住在这里,但见姐姐心意已决,吃住也不差,于是就上前用力搀了大宗正起身,笑道,“姐姐放心,宗正大人一向执法森严,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幕后之人,还姐姐一个清白的。”
第五十八章 胆大包天
大宗正被这姐弟俩联合挤兑的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吞了苦果,愁得恨不得瞬间白头。
董平深深望了姐姐一眼,这才扶着大宗正走了出去。屋门再次被关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没有锁头把门。董蓉重新拿起了书,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如今可不是孤立无援,被追的如同丧家之犬的时候了,也该让那些恶人常常心急如焚的滋味了…
大齐先前几代帝王都不是勤勉的主儿,三日一小朝会,半月一大朝会。如今的少年天子,正是年少气盛,志气盈胸的时候,早在两年前亲政的时候就把朝会改成了一日一小朝,三日一大朝。
今日正是大朝会的时候,天色未亮,宫门外就停满了车马轿子,诸多文武大臣们纷纷凑在一起寒暄着,有的起的急了,还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点心垫垫肚子。远远有人见得大宗正做了马车赶到,忍不住都是露了笑脸,他们可是都听说了,昨日那客栈杀人案的凶犯被抓到了,中山王妃重得清白。那些草原蛮子可是再没有进犯的借口了,到时候只要中山王妃书信一封送过去,大齐的危机立解。以后只要牢牢把中山王妃按在京都,那新汗王投鼠忌器,大齐又可保证几十年平安,而他们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可以继续下去,再不用担心。
大宗正从车上下来,一见众人如此神色,头皮都在发麻,实在不知一会儿要如何交代。眼见有相熟的官员已是预备走过来探问,他正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幸好宫门大开,一个太监高声喊着,“时辰已到,众位大人随杂家进宫早朝吧。”
诸多文武大臣听得这话,纷纷整理衣衫冠带,然后按照品级排列好队伍,半垂着头恭恭敬敬走进了宫门。
大宗正长出一口气,但是想起一会儿将要面对的帝王之怒,他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果然,少年天子刚刚坐上龙椅,就开口问询起大宗正是否前来觐见,毕竟大齐正遭受外敌侵犯,作为帝王不可能不着急。自然有太监赶紧高声宣召,大宗正几乎要把脑袋夹在腿中间了,腰身差点儿拱得同大虾一般。
少年天子奉行以孝治国,对于大宗正这样的皇家老辈人还是比较尊敬的,见得大宗正三叩九拜之后就温声说道,“免礼平身。”
大宗正却是不敢爬起来,再次磕头之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皇上,老臣有要事启奏。”
皇帝早在董平带着罪犯进入宗正府的时候就得了禀报,心里自然有底,于是就道,“准了,起身回禀吧。”
大宗正却是不敢起来,脑袋垂得更低,“臣不敢,臣有罪。”
“何罪之有?”少年天子和两位丞相对视一眼,都是有些诧异。昨晚董平进城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晚了,所以,他们派出去的人手只见其一,未见其二,当然不知道董蓉拒绝出宗正府之事。这会儿见得大宗正这般模样,心里隐约有些猜测,都是有些慌乱起来。
大宗正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低声说道,“皇上,老臣有罪,老臣无能。昨日中山王妃的弟弟,也就是曾任海宁县令的董大人亲往客栈血案现场查探,抓了几个凶犯送到宗正府。老臣自然欢喜,但亲自去请王妃娘娘回王府的时候,王妃娘娘却是不肯离开。”
“哦,这是为何?”这下不只皇帝,所有文武百官都隐隐觉出不好。毕竟那草原新汗王可是带着两万大军虎视眈眈在千里之外虎视眈眈,就拿着中山王妃被囚禁做借口。如今王妃娘娘自囚于宗正府,这绝对是要陷整个大齐于危难而不顾啊。
“放肆!”少年天子恼怒的一巴掌拍在龙书案上,高声呵斥道,“既然她的罪名已经洗清了,为何不出宗正府?”
大宗正虽然低着头,但是脊背上接受的各种视线,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血肉,吓得他恨不能钻进膝盖下面的金砖缝隙里。他使劲掐了自己几把,好不容易使得脑子清醒了,这才斟酌着说道,“回皇上的话,中山王妃娘娘说,此次造下血案,陷害她的人绝对不是几个和尚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幕后指使之人。大半年,她和中山王泛舟与大海之上,就有神秘杀手行刺,中山王重伤落海,如今生死不知,那些刺客的身上就带着弥勒教的令牌,后来她更是多方流落,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归大齐,期间更有弥勒教众伙同官差一起追杀与她,实在是胆大包天。所以,中山王妃请求皇上做主,彻查弥勒教如何与各地府勾结,做尽坏事。若是。。。”
“若是什么。。。”少年天子冷笑,帝王皆有傲气,虽然大宗正的话明显加过修饰,但他也不是笨蛋,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之意,“难道她还要威胁朕吗?”
大宗正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万般后悔当日为什么就因为一点儿小利淌进了这趟浑水,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回皇上,王妃娘娘说,陛下英明睿智,一定会彻查清楚弥勒教。待得弥勒教伏法的一日,就是她出宗正府大门的一刻。”
“嗯,嗯!”
“咳咳!”
大宗正的话刚刚落地,不等皇帝有所反应,众多文武百官先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纷纷干咳着,握手成拳遮掩着自己脸上惊骇欲绝的神色。威胁帝王,大齐多少年来也没听说过一次啊。这中山王妃当真是胆大包天之极啊!
少年天子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黑,他想发火,想一声令下就砍了这个狂妄的女子。但是,想想不过三五日就能杀到京都城下的草原铁骑,突然又泄了气。无论何时,拳头大就是腰杆子直。他自从先皇那里继承的江山已是千疮百孔,虽然他极力推行新法,勤政爱民,但是大齐依旧是勉强在苟延馋喘。如今更是唯有低头才能避免破国的危险,这如何能不让他觉得屈辱?
“好,中山王叔是我大齐一品王,先前没有消息传来,朕还以为王叔云游四海去了,没想到居然是被奸人所害。大齐皇族尊严不容挑衅,这事即便中山王妃不如此上告,朕也不会放任不理。”少年天子忍下所有怒气,铁青着脸为自己找了个台阶,末了高声又道,“大理寺卿何在?”
一个留着一把胡子的老臣赶紧出列跪倒,“臣在。”
“着大理寺全力追查弥勒教刺杀中山王,诬陷迫害中山王妃一事,一旦证据确凿,从重从速处置,不得有误。”
“老臣领旨,陛下放心,老臣必定用心查办。”大理寺卿暗暗叫苦,他出身名门大族,家中子侄多有在地方为官的,多少听到些风声,毕竟弥勒教如此嚣张,背后怎可能没有贵人支持。如今这样的苦差事落到头上,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但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他若是胆敢推脱,怕是立刻人头落地,还不如痛快接下来,在皇上跟前落个好印象,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果然,见他如此忠心耿耿,一副为君分忧的模样,少年皇帝脸色明显好过许多,转而又同两位丞相商量起赶去千里之外同草原新汗王谈判的人选。如今这个情势,并不是他们有意为之,若是那位新汗王借口不知,执意打到京都城下,可就太过冤枉了。
很快,一个年轻的翰林院学士成了那个出使的倒霉蛋,少年皇帝再也忍耐不住,也不过问旁的事物,直接一甩袖子就回了后宫。留下一众大臣,互相望望彼此的脸色,齐齐叹了气退出大殿。
后宫里,早有暗中查探的小太监把消息早早传回来了庆原宫,正在喝茶的薄太妃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碗,眼见瓷片在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她还觉得不解气,直接指了一个吓得跪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冷声说道,“该死的奴才,你抖什么,难道本宫就这般可怕?来啊,拉出去,杖毙!”
伺候在一旁的老嬷嬷眼神一缩,开口想要拦阻,但眼见薄太妃脸上的阴狠又闭了嘴,赶紧挥手示意两个进殿的太监堵了惊恐小宫女的嘴巴,把人了下去。
老嬷嬷恭敬的重新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给薄太妃,低声劝道,“娘娘,不过是件小事,可不值得您动气。若是伤了身子,皇上该着急了。”
许是听得殿外小宫女的惨叫,薄太妃勉强觉得心气平和了一些,但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骂道,“该死的贱人,居然敢威胁皇儿?那帮没用的东西,当日在海上就该直接千刀万剐了她喂鱼!”
老嬷嬷皱眉应道,“说起来也都怪那大宗正,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老奴早就料理了这贱人了!”
薄太妃重重把茶碗墩在檀木雕花的小几上,冷哼道,“那个废材,等本宫倒出功夫再拾掇他。如今看来,倒是不好再动那贱人了,若是草原蛮子当真杀过来,皇儿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了。”
说着话,她低头沉思半晌,这才吩咐老嬷嬷道,“一会儿你就出宫一次,把前朝之事告诉那人,不必在留手了,也该给这些卑贱之人点儿厉害看看了。”
第五十九章 适可而止
大宗正在回去的路上,自觉有了皇上的旨意,总算是放了大半的心。中山王妃那尊大佛住在他那里就是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啊,他除非是不想活了,怎么可能故意去两边得罪。
待马车行至府邸,大宗正急急忙忙跳下了车,连同那伶俐讨喜的小太监想要扶他下车,都被他烦躁的挥开。
他仔细整理了衣摆,将腰间的腰带提了提,正了正头上戴着的乌纱帽。这个架势可丝毫不比见天子简单多少,可见董蓉在他心里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这个王妃娘娘再不离开宗正府,大齐国亡也不远矣。
他堂堂的太宗正这么害怕可不是怕王妃娘娘,而是站在她背后的北蛮铁骑!这样安慰了自己两句,他心里的那丝羞愧果然散上不少。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大宗正企图将病态祛除一些,旁边的小太监跟着老爷习惯了大摇大摆,如今看到老爷这么慎重,心里也是直突突的。早知今日,当初抓人怎么就…那么的得意呢!
就算中山王没了,王妃也是不能小看啊。
大宗正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别人的懊恼,脚步一抬就进了府邸,直奔着董蓉的院赶去。
结果一进院门就发现董平也在院子里,他赶紧脸上挂了笑,拱手寒暄道:“董大人,下官带来了好消息。”
“进去跟王妃娘娘说吧。”董平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谦卑而高兴。
“咄咄咄!”敲门声响起,从那些轻而慢的节奏中,可以看出敲门之人的紧张。
董蓉正靠在软枕上读书,腿上依旧盖着自紫毛貂皮,手边的矮几上的香炉里冉冉往外溢着香气,不浓不烈。
听得敲门声,她轻启薄唇说了一个字,“进!”
转而,她的嘴角开是轻轻上扬,带着讥讽的弧度。
这些人,现在终于知道紧张了吗?若是以为她会因此收手就大错特错了。紧张只是一点点的前奏罢了!
弥勒教的几个和尚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陷害她这个堂堂一品王妃,傻子都知道背后必定有人撑腰。她的仇不得不报,特别是…丈夫穿透左胸又跳下大海的伤痛,势必摧毁弥勒教,找出那个幕后主使千刀万剐!
这般想着,她周身竟然涌现了浓重的戾气。
大宗正推开门的那一刻,抬头看见董蓉如此模样,顿时心里一惊,恨不得拔腿就跑,王妃娘娘,好像变得更恐怖了。
董蓉看到有人进来,已经收敛了戾气,凉凉的看了一眼大宗正,她可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吓到,冷冷淡淡说道,“大人可是给本宫送好消息过来的?”
“是,是的,王妃娘娘。这个…皇上听说了实情之后,气的是火冒三丈,已经命令大理寺全力追查刺杀中山王的弥勒教乱党。”
董蓉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看来嘎尔迪的铁骑压境带给朝堂的压力不是一般大。若不是十年前他们做了那么多,这些个官员怎么能有如此安逸的生活?若不是不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这个大齐不要也罢!
大宗正等不到王妃娘娘的回答,心中忐忑,悄悄抬头望去,正好撞见了王妃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心中惊惧,赶紧又道,“王妃娘娘,下官亲耳听到皇上下令,万万不敢胡说。”
董蓉也不再继续看他笑话,只道,“皇上可有下旨?”
“回王妃,皇上的圣旨已经被大理寺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行动。这院子太过简陋,下官实在担心王妃娘娘,不如下官安排人手,这就送王妃回王府,可好?”太宗正一脸讨好的笑着。
董平自然不乐意他最亲的姐姐在这个破房间里多停留,站在门口虽然没有开口,但目光却极殷切,很是期待。
董蓉原本也只是想借皇上的手,把这些当官的和弥勒教搅一搅,趁机让幕后主使浮出水面,如今既然已经下旨了,大理寺不行动的话,她也有理由催促。
从众多百姓商贾的话中,可以得知弥勒教和官府勾结,勾结的可不是一两个小地方知府那么简单,朝中到底是谁给弥勒教撑腰?
皇上虽然躬亲政事,但是却放任弥勒教的恶行,这么长时间不管不顾,实在是让人失望。
这般想着,董蓉掀开盖在腿上的紫毛貂皮,下地道:“既然皇上这么明正公道,本宫也不在此叨扰,回王府去等消息了。平哥儿,咱们走吧。”
董平见得姐姐终于有离开这里的意思,赶紧上前迎她。大宗正一直紧绷着身子,送到门口,亲眼见到王妃娘娘上了王府的马车离开,这才放松下来。
这样寒冬天还要顶着一把冷汗,实在不是美妙的事情。但接下来就是大理寺的事情了,他是麻烦去掉一身轻!
好久没有跟那些个娇美的侍妾培养感情,如今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回,自然更要好好珍惜享受日子!
董平亲自驾着马车往王府走,似乎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变成一个车把式也很正常,只要车里是他姐姐就好。
到了王府门口,张杨已经等候许久了,看见董平将东家接回来之后,心里也是长吁一口气。
董蓉下了马车,也不用人搀扶,直接进了王府,步伐之间自有她的骄傲高贵之姿。张扬激动的喊了声一声东家,紧跟在其后。
董平有事被纠缠,看姐姐进了王府之后心安许多,于是便和小厮一起去处理杂事。
董蓉直奔王府书房,婢女奉上茶就识趣的离开了。董蓉问了张扬一些铺子的事后,她也没有心思多讲,便让张扬下去忙碌,自己一个人敲着书桌沉思。
嘎尔迪定是听说了他们的事情,所以才特地从草原而来,她和王爷悉心培养这孩子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子,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所以如今才会为了他们举兵压境。
但他到底是草原的新汗王了,她还真怕这孩子收不住势头,一路杀到京都,这样大齐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甲一。”董蓉轻唤。
话音刚落,甲一就不知何处走了出来,行礼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你现在传信给平哥儿,让他马上去嘎尔迪那里,跟嘎尔迪说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很平安,让他约束手下骑兵,轻易不要祸及百姓。”
董蓉正色吩咐道,她的眉头微微皱着,显见这般吩咐也是有所考量。平哥儿以前在海岛的时候,就同嘎尔迪很亲近,加上又是她亲弟弟,由他去传信,想必嘎尔迪才不会多心。而张扬长年掌事,跟人打交道很有一套,留在京都这里,随时可以帮到她。
甲一得令,很快消失在她面前。
董平这会儿正在处置琐事,一个掌柜先前禀报说铺子被损坏,虽然这些铺子已经都关门了,但是还是有人把守着。
他刚吩咐下去处理办法,就收到姐姐让他去找嘎尔迪的消息。想起三个许久不见的小外甥,他立马收拾包袱,末了一边坐着马车,一边琢磨姐姐的用意。
想必,姐姐也是担心嘎尔迪冲动挑起更大的战事,之前他就猜测的不错,若嘎尔迪有心,就他们的铁骑立马就可以直逼大齐京都,改朝换代。
一统江山的诱惑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但嘎尔迪若是还记得姐姐和姐夫的养育之恩,应该不会这么做。
现在还是将姐姐的话带给他,这小子最听姐姐和姐夫的话了。
董平坐在马车里考虑一下这个,担忧一下那个,长吁短叹也是犯愁,毕竟姐夫大半年了都没有下落,除了姐姐,连他在内都已是不报希望。
嘎尔迪本就停留在京都千里之外的大齐境内,董平赶了三日的路就到了他们的驻扎地。马车上刻有王府的标志,把守营地的士兵远远看见就一边将马车拦下,一边派人去禀报汗王。
嘎尔迪正在与属下一同琢磨草原上的势力分布和大齐的劣势。听见外面士兵来报,他立马就让将士们退了下去。
这些将士都是先前在收服草原各部时归顺而来,除了巴图野心比较大,其他都表示汗王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愿意追随。
嘎尔迪不知道王府来人是谁,大步走了出去。日光照下来,将他英俊的脸庞映的更加耀眼。
董平早在马车被拦下时,就跳下了下来。
这会儿,远远看见正朝自己走来的嘎尔迪,心中也是激动不已,两人许久未见,如今再看,嘎尔迪果然是新汗王了,整个人都变了个样,更加霸气。
嘎尔迪也瞧见了董平,脸上立刻就笑开了,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挥退防卫的士兵。
“小舅舅,你怎么来了,母亲现在如何?”
重逢的喜悦未等退去,嘎尔迪就先关心起了母亲的安全。想起多年来母亲对他的教导和疼爱,他眼里忍不住又闪过一抹戾气。大齐的人敢伤他母亲一根毫毛,铁骑践踏大齐江山,没得商量!
守在门口的士兵退了下去,董平终于进了营地,虽然他是个读书人,这会儿也忍不住伸手用拳手顶了两下嘎尔迪的肩膀,欣慰笑道:“放心吧,你娘没事已经被我接回王府了。你个小子,好生神气。”
第六十章 兵撤一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舅舅快随我去歇息一会儿。”嘎尔迪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董平进了营帐。
两人刚坐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个骚动。
一个模样狼狈的骑兵跪在外面高声禀报,“大汗!大事不妙!两个少爷和小姐被五王子的骑兵掳走了!”
嘎尔迪和董平闻言,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董平身形微晃,面色惨白,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若是姐姐听到这个消息该如何是好?姐夫已经出事了,三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
嘎尔迪也是红了眼睛,快步走出去高声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将整件事说来!”
第六十章撤兵一半
那士兵被嘎尔迪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低头将事情始末道明。
原来嘎尔迪领兵走后,晨曦嫌闷,性格好动的她嚷着要出去骑马。明哥儿和启哥儿自然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又心疼妹妹,就陪着一起去了,而留守的将军因为骄傲自家新汗王统一了绝大部分草原,过于自负,松懈了警惕防备。待得突闻马蹄声乱的时候,惊觉出事,但距离太远,策马难追,却只能看着兄妹三人被贼人掳走了。
嘎尔迪听后很是恼火,险些下令将留守王城的军将全部军法处置,但最后却勉强忍住了,如今首要任务就是救出三个弟妹。
紧跟在嘎尔迪身后的董平,也在努力控制焦躁的情绪。他望着嘎尔迪,神色认真甚至夹带一丝祈求:“这件事不能让姐姐知道!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救出启哥儿、明哥儿,还有晨曦!”
嘎尔迪何尝不想赶紧救出弟弟妹妹,但是义母虽说出了宗正府,但依旧深陷京都,一旦他退兵,少年皇帝怎会送回义母?义父惨死之仇又怎能找出背后凶手?
董平心中想的没有那么远,姐姐失去姐夫已经太过伤心,哪怕平日里她面上没有流露太多情绪,但他却知道她承受的煎熬。若让她知道三个孩子也出事,只怕是急疯了,所以一定要救回三兄妹!
而嘎尔迪是草原上的新汗王,他相信嘎尔迪会有办法对付那个五王子。
两个人沉思不语,四周除了风声一片安静。正这时,又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两人循声望去,一个骑兵正朝营地赶来,甚至马儿未等停稳,他就翻身跳了下来。
一路狂奔,那骑兵扬手丢给守门兵卒一个信物,就迅速穿过营门跑到嘎尔迪面前,单膝跪下,高声喊道,“报!禀大汗,五王子派兵送回晨曦小姐的玉佩。传信说,若大汗不率兵退出大齐国境,两位少爷和小姐将性命难保!”
董平和嘎尔赶紧接过玉佩仔细查看,果然就是晨曦自小戴在胸前的那一块。
“可恶!”若不是乍然得知义母有难,他着急赶过来营救。否则当时一鼓作气灭了这个五王子,哪还有今天。
嘎尔迪握紧晨曦的玉佩,额角的青筋高高爆起,心里恼怒的恨不得把五王子生吞活剥了。但转而想起骑兵的话,他又极力压下滔天怒意,冷冷喝问道,“五王子让本汗退兵?”
“是的!五王子让大汗带兵退出大齐国境,否则就要取了三位少爷小姐的性命。”
这个五王子抓明哥儿他们竟然是为了让他退兵?难道不是趁机抢夺地盘才应该是他的目的?
嘎尔迪想不明白五王子跟大齐有什么关系,但是对方如此要求必然会有所图谋,而他若是轻易屈服,那以后还不一定会受到何种威胁。不成,这兵他绝对不会退的!
“召集所有将领,军帐议事!”嘎尔迪面无表情下命令,转身又同董平说道,“舅舅先去营帐里歇息片刻,我一定会救出弟弟妹妹!”
董平知道草原上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点点头就朝着刚才的帐篷里走去,心中起祈祷三个孩子一定要平安无事。
军营正中的大帐内,重新聚集了所有心腹将领。嘎尔迪一脸阴沉盯着桌子上的势力分布图,上面标识着五王子的地盘范围不大,他收复地盘都是从最难啃的开始下手,给其他人一种震慑作用。五王子在他的认知中是势力最弱的一个,没想到他却在这个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
在场的将领有三个,分别是巴图,乌其恩,阿木索。他们时而盯着桌子上的地图,时而看看他们的汗王,神色都有些复杂。晨曦三个被抓的消息他们也是刚得知,知道这次议事主要是说如何救人,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大汗就这么看着地图沉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巴图和乌其恩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出声,但两人都不敢,怕打乱了王的思路。
终于,嘎尔迪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着五王子的地盘,严肃说道,“大家已经知道本王的弟妹被五王子抓走了,五王子让我们退兵,但这兵却是坚决不能退!本王决定,率领一半的铁骑回草原迷惑五王子,在此期间你们找一个人假冒本王留在这里,继续向大齐施压,直到他们将本王义母送过来!其他事情,没有本王命令不准擅自行动,这里就由乌其恩暂时带领。”
巴图轻皱眉头,提议道,“主子,就让我跟你一起回草原吧!对外可以声称我带人去周边探查巡游了,这样调兵离开也不容易惹人生疑。”
嘎尔迪考虑了下,点头应允,转而看着乌其恩和阿木索又道,“本王相信即便只有一万铁骑也能吓得大齐那些蠢货不敢乱动一步,所以你们不会让本王失望。”
“是!请大汗放心。”两位将领听得热血沸腾,高声应下。
嘎尔迪锐利的眼睛盯着那五王子的地盘,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下定决心道,“事不宜迟,本王现在就出发,剩下的是交由乌其恩和阿木索处理,巴图你去领兵。”
说完,他抱着头盔就走出帐篷,巴图赶着去安排人马,乌其恩则开始找寻身形相似的兵卒开始替身计划。
嘎尔迪掀开牛皮门帘走进一旁的小帐篷,董平一听见动静就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进来的外甥。“怎么样,有把握救出三个孩子吗?”
嘎尔迪简单安慰舅舅几句,转而将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大致的计划,董平听得还算明白,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样回去,真的就能让对方相信已经退兵?万一被发现是场骗局,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嘎尔迪看出了董平的担忧,拍着胸脯保证道,“舅舅,哪怕要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救出弟弟妹妹。您先回去,暂时不要这么快和义母说起这事。”
董平点头,尽量让自己的面部神情看起来自然些。很快,在嘎尔迪亲自护送下,他上了马车离开了营地。
眼见董平的马车走远,嘎尔迪面色冷毅的扣上了头盔,乌黑的战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厉的光芒。半个时辰后,营地里的骑兵和战马已经少了一半。
冬日的草原,天空上云层极厚,压得很低,这是要下大雪的征兆。
嘎尔迪本想带着属下骑兵一鼓作气夺了五王子的地盘,但巴图却提醒他说近期会下雪。果然,骑兵队伍正在图中就遭遇了白毛风。
饶是骑兵一人双马,行进速度比一般士兵快上一倍。但嘎尔迪依旧耽搁了足足五日才回到草原。这些骑兵都是征战过四方的老兵,面对突然入侵的寒流也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惹得嘎尔迪赞赏不已,传令下去,此战之后重重犒赏。
只是,被五王子掠去,绑在帐篷里的启哥儿三兄妹就有些可怜了。他们当初是外出骑马,穿的不多,此刻气温突降,冷气无孔不入的钻进他们的身体,冻的恨不得心脏都结了冰花儿。明哥儿和启哥儿身体强一些,勉强还能坚持,晨曦却是冻的牙齿咯咯打颤。
三个孩子都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在,何曾受过这样的饥寒交迫?特别是晨曦,她是所有人心中的小公主,明哥儿和启哥儿都曾被母亲送出去吃苦磨练,唯独她是半点苦都没有吃过的。
眼见自己的宝贝妹妹冻成这样,两兄弟眼泪都快要急出来,可是他们被绑的动弹不得,实在有心无力。以往遇事的冷静,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消失无踪,心里眼里都是晨曦被冻得发抖的样子。
明哥儿一改平日的嬉笑顽皮,哭丧着脸同跟启哥儿说道,“哥,快想想办法吧,妹妹再冻下去会发烧的。”
启哥儿自己都被绑着,心里比谁都急。可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心疼的看着妹妹。晨曦也是个懂事的,嘴唇黑紫,手腕上的皮肤早已被粗糙的麻绳磨损,流出了血水,可是她却一声不吭。
晨曦听见二哥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勉强扯着笑脸道,“大哥,二哥,你们别担心,我还忍得住。我虽然冷,但哥哥也一样冷,我没事的。”因为牙齿打颤,她说话都磕磕绊绊,听的启哥儿和明哥儿心疼之极,恨不得立刻杀了五王子!
突然,帐篷外有了动静,隐隐有些说话声传来,但风雪声太大,三人不好辨认。
启哥儿示意明哥儿不要出声,想着等一会要怎么跟那些人交易,让他们解了晨曦的绳子。
第六十二章 雪上加霜
“嘶啦”,帐篷帘子一打开,寒风带着雪花就涌了进来,冻的三兄妹忍不住哆嗦的更厉害了。
两个士兵窜了进来,然后将帐篷门拉好,拍了拍身上的冰雪骂骂咧咧,“娘的,突然下起了大雪冻死老子,这个时候应该和外面的兄弟一起喝酒取暖,却被派来守着这三个绑的结实的兔崽子。真倒霉,晦气!”
另一个士兵左手扫去肩上雪花,右手抱着一坛子酒道:“行了行了,这不是有酒么,先把那什么厚衣服给他们披上。”
启哥儿眼睛亮了,眼珠子只盯着刚才抱怨的士兵手臂,因为上面挂着三件衣服,想来是给他们预备的。
那士兵贪婪的看了对方手上的酒坛子好几眼,好不容易走到明哥儿面前,瞧见他的眼睛直盯着衣服,就得意的笑了起来。
“从小没有这么冻过吧,兔崽子,不老实点儿,老子就冻死你们。”
启哥儿立刻道谢,士兵表示很受用。明哥儿恳求道:“大哥大哥,我不用了,能把衣服给我妹妹吗?她身子弱已经冻的不得了,要是受了风寒,你们还要费一番功夫,那就更麻烦了。”
明哥儿也要说什么,却被启哥儿瞪了一眼。
士兵闻言看过去,见得小姑娘头耷拉着,一抖一抖的,瞧着也觉得怪可怜。
他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再看看明哥儿的身子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衣服给他披上。
“你小子倒是心疼你妹妹,她也有一件,不用担心。你们暂时还有用,不会让你们死掉的。”士兵恶声恶气的说着,挨个给他们披上衣服。
待来到晨曦面前,发觉这个小姑娘身上果然冷的厉害,皮肤都有些乌紫了,抬起她的下巴,看见她眼神都有些涣散了,低咒了一声什么,脱下自己一件外衣给她穿上,然后赶紧跑到已经生好的火堆旁取暖。
“你小子犯傻啊,冷不死你。”另一个士兵赶紧把热好的酒递给他。
士兵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去了寒意,自豪道:“老子在草原上长大,还怕风雪?是瞧着这小子当哥哥会照顾妹妹挺不错,我也有个这么小的女儿,她……”
“打住!说起你女儿就没完,反正五殿下说,不能让他们死,随便你怎么折腾。”
士兵的话被打断,满是遗憾的喝了口酒,挨着火堆也还算是舒服。
有衣裳暖体,火光驱寒,帐篷里很快暖和起来。启哥儿终于恢复了一些冷静,听见他们的对话,眸光闪烁。偶尔瞧瞧晨曦,身子好似也不哆嗦了,这才勉强放了心。
仔细算算,他们已经被抓来三天了。也不知道家里那边到底怎么打算的,千万要早些营救他们才好,否则,就算这些草原蛮兵没杀人,他们也要冻死了。
可谓的天公不作美,这个时节的草原简直是呵气成霜。
三个孩子被绑这么久手脚已经僵硬,启哥儿还在等待时机开口跟那士兵求求情,让他解了晨曦的绳子。他不怕自己受罪,只想让妹妹好过一些,放下身段求一个敌方士兵有何不可。
明哥儿平时虽然淘气,却是个顶聪慧的。瞧着启哥儿低头沉思就猜测对方在计划着什么,想帮忙又怕坏了事,心中焦急不已。
到底是孪生子,隐隐能感应到对方情绪,启哥儿抬头冲明哥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着急。
平日里,明哥儿自觉启哥儿不过是在母亲肚子里踹了他一脚,早爬出来那么一时半会,所以鲜少喊他大哥。但发生他没法解决的事儿,比如现在,就依靠启哥儿想办法。
他们兄弟俩如此眼神交流着,那两个士兵却大口大口的咕噜酒水,一脸惬意。但一小坛子的酒哪够他们喝,很快就见了底。
两人开始闲话儿起来,外面的风雪声呼呼作响,他们随意猜测现在的局势也不怕被人听见。
其中一个士兵瞄了晨曦他们一眼,问道,“兄弟,你说就靠这三个小屁孩,我们真的能将大阿哥逼退?如今整个草原一大半都是大阿哥的地盘,我看悬乎。”
另外一个士兵,也就是个给三个孩子披衣服的那位,看似粗鲁,心肠却比别人好。他狐疑望了启哥儿一眼,低头撩拨一下火堆道,“瞎想那么多作甚,听从殿下指挥就得了。”
那士兵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对方一句话堵回去。“瞧,柴禾快烧光了,兄弟你去抱些柴禾回来添火,这雪也不晓得下到啥时候。”
“你为甚不去?”
那好心士兵示意他看看盖在晨曦身上的厚衣裳,再指了指自己穿的皮甲,裂开嘴笑了。
那士兵无话可说,只好认命的起身出去抱柴禾,边走口中还嘟囔着什么,神情也是极不乐意的。
帐篷门被掀开,一股冷风立刻窜了进来。好心士兵赶紧跑过去拉上,走回火堆旁瞧着启哥儿和明哥儿两人相貌极相似,于是感叹孪生子真难得。
不过他支走同伴,却也不是想研究两人的相貌,开口憨声憨气问道,“你们两个兔崽子想怎么样,为啥一直偷看老子?”
这士兵刚才给晨曦多披一件衣服的举动让明哥儿颇有好感,闻言脱口应道,“瞧你长得英俊又威武义气冲天,富有同情心,真是一顶一的好汉!我自小最佩服好汉,如今遇到,当然要多看几眼。”
启哥儿嘴角抽搐,满眼佩服的看向弟弟,能对一个敌方士兵面不改色的夸奖这么句,可见脸皮之后,功力之深。
那士兵也是听得愣了愣,而后得意洋洋的昂起了头。不过他许是见多了油嘴滑舌的人,没多大一会儿就冷静下来。
“哼,说再多也用,别动歪脑筋老实呆着。”
明哥儿无奈的挑眉看向大哥,他已经过热场了,接下来就无能为力了。
启哥儿估摸着另外一个士兵快回来了,于是侧头望望晨曦,然后一脸焦急的恳求那好心士兵道,“大哥,求求您能不能把我妹妹放下来?这么大的风雪天,大人在外都危险,何况我妹妹年纪小身子弱,周围还有重兵把守,逃不了的。”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如若你不放心,那就继续绑着我俩,只放我妹妹就好。”
那士兵本就有点儿可怜晨曦小姑娘,心里也对他们说的逃跑嗤之以鼻,就这三个身娇肉贵的小屁孩,根本比不上草原上的娃娃。所以,一时倒有些犹豫起来。
明哥儿和启哥儿对视一眼,加把劲继续恳求道,“大哥求你了,女孩子怎么能跟爷们比啊,我和我哥身上有些碎银子,你拿去跟那些管酒的兄弟换些酒喝,算是我跟弟弟谢大哥帮忙的,好不好?”
那士兵闻言,倒是添了些喜色。自从草原上大半地盘被收之后,他们的大汗终日惶惶不安,时刻让他们提醒十二分精神,这酒也就不能畅快喝,生怕误事,还是今儿下大雪才能给这么一坛子,都是草原儿郎,两人一坛子酒怎么够?
他这般想着,就欢喜的搓搓手掌,在启哥儿和明哥儿身上摸出两锭银子,足足二十两。
这士兵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他也不客气,直接塞到了怀里,然后走到晨曦面前利索解了绳子,晨曦的身子立时瘫软下去,士兵连忙将她抱住,放在干草堆上,末了又把衣服给她盖严实了。
只是他盖衣服时,不小心碰到晨曦额头,发现这女娃好像发高热,为了确认还用布满茧子的手掌摸了摸晨曦两边红通通的脸颊。
温度和经验告诉士兵,这百分百是发高热了,刚才给她披衣服的时候还冷的很,定是帐篷暖和起来,相冲了。
启哥儿两兄弟一看这个士兵在摸他们的妹子,使劲的挣扎手脚怒道,“喂,你作甚!把你的脏手拿开!”
士兵想着这人都快烧迷糊了,肯定要上报大汗找人医治的,赶紧站起身朝他们道,“瞎叫唤啥呢,小姑娘发高热,在这大雪天晚一会儿就没命了。你们都给老子老实点,我去禀报大汗一声。”
说完,他也不管自己没有穿厚衣只着皮甲,就直接奔进风雪中朝着五殿下的帐篷而去。
于是,帐篷里就只剩下三兄妹,两个被绑着,一个烧的迷糊迷糊。
“妹妹!”
“晨曦!”
两兄弟不停喊着躺在草堆上的妹妹,希望能喊醒她。在家的时候,他们的宝贝妹妹就是打个喷嚏,大家都担忧着,姜汤,梨水,不劝她喝上两碗都不敢放松。可如今发了高热,却被扔在草堆上,素日干净的脸蛋沾上不少污垢,怎是一个狼狈能形容的。
说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明哥儿却急得湿了眼眶,多次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身上的麻绳,反倒将手腕脚腕磨损的更严重。
启哥儿看了赶紧喝道:“明哥儿别激动!我们要冷静下来想想办法,义兄一定会来救我们,这种天气即便能逃出去也危险重重,在这里反倒是安全些。他们抓我们是为了威胁义兄,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让我们出事的,毕竟我们一出事他们承受不住义兄的怒火,得不偿失!”
明哥儿听得哥哥这么说,倒也停了挣扎,只是紧紧握了拳头,脑袋垂着强忍暴怒,若晨曦出了一点事,他发誓一定要…一定要将那个五殿下碎尸万段!
第六十二章母子连心
启哥儿看见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其实他还藏了一个小刀片。被抓来后他就在等,等时机成熟便逃出去,可经过观察发现周围太多士兵把守,每天夜里还有几队士兵来回巡逻,仅凭他们三个是逃不出去的。再后来下起了大雪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免打草惊蛇。
如今之计,只能靠义兄派人来营救了。
很快,帐篷外面又有了动静传来,两兄弟抬头紧紧盯着帐篷门帘,可惜进来的却是抱着柴禾的士兵,两人眼里不由溢满了失望,低头沉默不语。
进来的士兵看见晨曦解了绳子躺在草堆上,身上盖着衣裳。再瞧绑的很结实的启哥儿明哥儿,整个帐篷里不见同伴的身影,便大步走到火堆旁扔下柴禾骂道,“那个不怕死的蠢货,又在瞎折腾什么!”
而这会儿,他正骂着的人,却正跪在五殿下面前。
五王子是嘎尔迪的五叔,长相粗狂,左边脸颊有一条从眼角到下颚的刀疤,让人看起来心生怯意。这也是当年争夺地盘的时候落下的,虽然他占领的地盘不大,但好歹也分了一杯羹。
只是抢地盘容易守地盘难,自家二哥就是个厉害的,结果被大哥派人害死了,本来他还偷偷庆幸,没想到不过隔了十年,二哥的儿子回来了。刚刚几个月功夫就将草原部落统一了大半,眼看就只剩下他这么一处了。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他的地盘早晚会被嘎尔迪吞掉。
但天无绝人之路,显然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居然在他焦躁之极的时候,一个南边流落过来的秀才入了他的眼,成了他的军师。这才有了绑架这个妙计,虽然有些无耻,但只要能赢过嘎尔迪,一统草原,这些小手段算得了什么。
所以,作为成功的关键棋子,那三个人质自然还不能出问题。
如是想着,他就下令道,“把她送去军医那处医治,别死掉了!”
那士兵马上领命,却是跪着不起斗胆提出建议道,“王,不如将他们放下来?只用绳子绑着扔在草堆上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受寒,那个小姑娘已经受不住了,若剩下两个都生病只怕增添不少麻烦。”
五王子深觉有理,点头道,“这件事交由你处理,给本王看好他们,出了事儿你就提头来见!”
“是!”
启哥儿两兄弟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中,终于看见去请示回来的士兵,只是他进来抱起晨曦就走,完全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明哥儿吼道:“喂,你要带我妹妹去哪!放开她,回来!回来!”
启哥儿从袖子中顺出那个刀片,他怎会容许他们独自带走晨曦。可是刚想割断绳子的时候,之前抱柴禾的士兵也匆匆追了出去,但很快就又跑了回来,高声呵斥道,“嚷嚷什么!不过是带她去军医那里,又不是把她扔雪堆里!”
明哥儿和启哥儿对视一眼,都是闭了嘴,启哥儿更是悄悄将刀片缩回袖子里,静观其变。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抱走晨曦的士兵才跑回来,但却是一个人,怀里并没有晨曦的身影。
明哥儿一见他赶紧问道,“我妹妹呢,她怎么样了,退烧了吗?”
“兔崽子那么着急作什么,军医说烧得厉害,已经灌了药,等热退了就给送回来。”士兵说着话,就低头开始解他们身上的绳子。
启哥儿和明哥儿都是不明白他突然解绳子的用意,但也没有傻到拒绝。
不提三兄妹这里如何凶险,这说另一边噶尔迪风雪兼程赶回了驻扎地,本想立刻跟五王子交涉,探探三个弟妹是否受到委屈。奈何风雪太大,实在不能出兵,就是派出去的探子也还没有回来。
不过这么一耽搁,他心中的疑惑也更重了,五王子绑了三个弟妹威胁他退出大齐国境到底有什么目的?难不成大齐朝中有人跟五王子暗中勾结,为了解除大军压境的危机,才故意引他回来?
他越想越发觉得可能,但如今明知道是计,也只能一头扎进来,毕竟事关三个弟弟妹妹的安危,不容有失。
当然,为这事着急的可不止嘎尔迪一个。嘎尔迪如今回到草原驻扎地,而董平则刚到京都城门外。
虽然他相信嘎尔迪的本事大,可这到底是一件大事啊,绝对不能让姐姐知道的大事。可他一个人憋在心里头是又苦又急,这不,连着好几日没有睡过好觉。
等会下车后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姐姐。就怕自己不小心漏了馅,毕竟他姐姐是个精明人物,实在不好糊弄。所以哪怕坐马车颠簸受了五日的苦,他也指望回京的路再漫长一些。
可惜,车把式却同他的想法截然相反,赶了这么久的路,人累马也累。进了京都城门就跟回了家似得高高兴兴,还向马车里的董平禀报,“二老爷,咱们进城了,很快就到王府了。”
听他这么说,董平心里更加不安,只能干着嗓音道,“咳咳,好的,进城了就好,不用赶太急,稳一些。”
车把式只当是这一路上二老爷受不少颠簸劳累,于是真的放慢速度,悠悠的往王府赶。
马车里的董平安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姐姐了,他只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没错!他只是去见嘎尔迪报个平安信,其余的他什么都没听说。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一闭上眼睛听觉就灵敏起来,马车外面都是老百姓,有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才正常,可这入耳的都是谩骂声,脏话连连问候他人的祖祖辈辈。
董平皱紧了眉头,很是不喜。不必说,外面肯定又有人闹事,他不想多生事端也没心情插手,可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什么事,外面的车把式就已经呵斥起来,“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拦王府的马车!”
车把式拉紧缰绳,警惕着挡在马车前的两个汉子。这两人五大三粗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啥好鸟,再说刚才他可是看着这两个人破口大骂往死里打人。
自家马车上刻了王爷府的标志,他们竟然还敢上前阻拦,不是不知死活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那两男子闻言,当真仔细看了几眼王府的标志,但转而却看着车把式桀桀的阴笑起来,忽然掏出一把刀子,车把式暗觉不妙,赶紧大声喝骂,“你要做什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那人已经持刀快速刺向马前蹄,乖顺的马儿一受到惊,不管车里坐着何人,长嘶一声,抬高前蹄,直立而起。
车把式赶了那么多年的马车,哪里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死死的攥住缰绳,大声叫:“吁!吁吁!”
董平在车把式大喊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准备看看发生什么事,不料马车一阵摇晃,差点让他摔倒在地,幸好扶住了桌子稳住身形。
他提到嗓眼的心还没放进肚子里,马车突然狂奔起来,横冲直撞,颠簸得他不时撞到木板磕到桌子。
董平本来心中藏了心事,又坐了五日马车劳累疲倦,再被这么一折腾,脑子更晕了。
车把式用尽全力控制受惊的马儿往宽敞的道上跑,又担心马车里二老爷,大声喊道:“二老爷,您没事吧?”
董平脑子晕晕的,听见车把式的话,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只道,稳住马儿就没事,再跑下去,他全身就要散架子了。
马儿狂奔一条街,造成很大慌乱,车把式一边高声示警,一边继续控制马儿。
买菜妇人看见这冲过来的马车,直接哗啦将菜篮子高空一抛,自己躲开来。一时间,马车路过之地狼藉一片。
但车把式没有心思管这些,马车里的二老爷可是东家的亲弟弟啊!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用活了。
害怕之余又暗暗庆幸如今天气寒冷又临近傍晚,少有小孩游街玩耍,若是伤了人,哪怕是意外,他这心里也不好过。
“都是那两个贼人搞的鬼!”车把式隐忍着手掌上的刺痛,心里暗骂。
好在这马赶了五日路,已是身疲力竭,跑了一条街后,速度慢了下来。结果,正停在王府门前。
王府门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辆从远处狂奔过来的马车,待它停下才看见自家标记,赶紧迎了上去。
马累瘫了,车把式也快虚脱了,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看见门卫迎上来赶紧道,“快,快去看看二老爷。”
侍卫赶紧上前将车门打开,看见董平头发凌乱面色发白,都是心中一惊。
而董平这会儿也瞧见这些自家人了,终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那些侍卫,赶紧抬人回府,赶去禀报王妃,另外又派人去请大夫!
车把式一看二老爷晕了,自己也险些要晕过去,慌忙跟在后边忙活。
董蓉这一日,坐在厅堂里就觉心神不宁,她正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隐隐听见前厅传来骚动,一抬头正看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她立时就站了起来问道,“可是二老爷回来了?”
小厮来不及行礼,伸手指着后面急促道,“禀报王妃,不,不好啦,二老爷晕过去了!”
第六十三章 上朝(一)
董蓉心中咯噔一声,边往外赶心急问道,“二老爷怎么会昏倒?他现在在何处?快去请大夫来!”
小厮喘过气来,赶紧回道,“侍卫正在抬二老爷回房,大夫也在来的路上。”
董蓉从几日前就感觉心里不安,原本还猜测是不是嘎尔迪那里有什么变故,没想到居然应道了弟弟身上。她越想脚步走的越急,两个随身伺候的小婢女几乎要小跑才跟得上。
好不容易,到了董平房间,董蓉刚进门就喊了声:“平哥儿。”
房间里的侍卫和婢女闻声,赶紧转身行礼,董蓉无心在意这些礼节,三两步上前探看自己弟弟。
待看见董平那张消瘦的脸颊不带一丝血色的模样,董蓉顿时鼻尖一酸,她的弟弟怎会变得这般模样。
董蓉极力忍了眼泪,立刻冲着刚才汇报的小厮问道,“大夫呢?不是说请了吗!怎么还没到?”
小厮也跪下道,“回王妃,先前就去请了,马上到,马上就到。”
果然,他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一个侍卫引了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走了进来。
董蓉赶紧让开两步,压下心中的焦急说道,“大夫,快瞧瞧我弟弟,他突然昏倒了。”
大夫先是朝董蓉行了一礼,许是察觉气氛紧张,当下也没说什么,直接放下医药箱开始诊脉。
四周没人敢说话,生怕打扰大夫看诊,那大夫把了脉,又伸手撑开董平的眼睛瞧了瞧,这才站起身跟王妃回话,“回王妃娘娘,董大人只是过度劳累,心中郁结,再加上受到惊吓,这才昏了过去。身体并无大碍,请娘娘放心。”
董蓉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平哥儿为了找她定然是四处奔波劳累。但是受了惊吓又是怎么回事?
她眯了眯眼睛,将这件事放一放,朝大夫道,“多谢大夫,请问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来?”
“回王妃,董大人身心疲惫,睡一觉就醒了,老夫开些安神药给董大人,这段时间需好好调养,不然落下惊梦的病根儿,就不好了。。”
董蓉看了平哥儿一眼满是心疼,再次跟大夫道了谢。
小厮送走了大夫,屋子安静下来,董蓉坐在床边,就着婢女端上来的脸盆毛巾,轻轻给平哥儿擦拭脸颊,侍卫还候在一边等着王妃吩咐。
董蓉看也不看他们,声音清冷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给本宫细细道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恼了,身边的人一个个出事,这种时刻牵肠挂肚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丈夫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她只觉得庆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既然自己都能被搭救,为什么他就不能?自然她刻意忽略了,当日,他左胸被穿透的事实。
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希望了。可是,弟弟怎么又受惊倒下了?
侍卫不敢怠慢低头恭敬道,“回王妃,刚才马车从远处狂奔到王府门前,属下打开车门,二老爷就晕过去了。所以属下不知先前到底出了何事。”
“车把式何在?”
早已候在门外的车把式赶紧进来下跪道,“小的赵三儿,给娘娘磕头了。”
董蓉扭头看向车把式,这是她商行的老伙计了,倒也有些面熟。她神色缓和了三分,末了低声问道,“你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二老爷为何会昏倒?”
车把式不敢隐瞒任何消息,在京都城门如何被人阻拦,马匹如何被刺从而失控一路狂奔,仔仔细细一一道尽。
董蓉听着只觉惊险,再看向平哥儿躺在床榻上才觉安心一些。她轻皱眉头沉思片刻,随后问道,“你将那两个歹人的容貌穿着,身上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全说出来。”
提起那两个天杀的,车把式心里也是恨极,容貌早就被他刻在脑海里。东家一问起,事无巨细努力道,“那两个人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穿着黑衣大袍,有些像僧侣,当时他们在路旁打人,待得被打那人爬不起来以后就突然档在我们马车前。他们恶狠狠盯着奴才,似乎还看了马车上的王府标志一眼,然后一句话没说,直接掏出刀子刺进马前蹄,然后马儿失控横冲直撞,一条街都狼藉不已。”
董蓉听完之后似乎确定了什么,一向温和的脸上冷的能结下冰霜。眼角瞥见车把式的手掌,血肉模糊一片。想必为了拉住受惊的马吃了不少苦,她的脸色勉强好了一些,沉声道,“你是忠心护主的,一会儿去账房领十两银子。下去敷药吧,好好歇息。”
车把式听了很是感激,连连磕头道谢,末了才低头退了下去。
董蓉转向身边的侍卫,又道,“你们也去账房支些银两,补偿给那条街上货物受损的百姓,记得不可吝啬。”
王府行事一向仁慈宽厚,济困扶危是常有的事。再者这次造成慌乱是由王府马车引起,这般做法也是合情合理。
侍卫恭敬起身郑重领命,带着几个侍卫退了下去,屋里一下空了许多,只剩下四个婢女候在一旁。
董蓉擦净平哥儿的脸庞,心中怒火压抑不住,这事多半又是弥勒教搞的鬼!她死死攥住毛巾,骨节发白,原本拧干的毛巾在她手上流出水珠。落在董平的衣裳上,让她瞬间回神。
她叹了口气,将毛巾交给候在一边的婢女道,“你们好好照顾二老爷,要是醒了就立刻告诉我。明白吗?”
婢女连忙行礼恭敬道,“奴婢明白。”
董蓉再次担忧看了一眼平哥儿,起身离开。
她匆匆回到书房,屏退了跟在身边的婢女,来到桌边坐下。没想到弥勒教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难道是记恨上次印鉴取银两不成反被送进去牢房的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实在太放肆!敢算计到她中山王妃的头上,又不把平哥儿放在眼里,如此这般不将弥勒教连根拔起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她倒要看看少年天子是如何看待弥勒教的所作所为,想到这里,董蓉突然说道,“甲一,你去查查看平哥儿这事是否跟弥勒教有关,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话音刚落,甲一出现在她面前,“主子别急,属下马上去查。”
董蓉颌首,静静的看着桌上账本出神,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不安。
这些天来,大理寺的臣子根本没有追查弥勒教,那道圣旨好似在敷衍她一般,只是她董蓉是好敷衍的?等着瞧吧,明天就是半月大朝会的日子,看那皇上如何给她一个交代,她还不信弥勒教真能一手遮天。
一个时辰后,甲一回来汇报,果然是跟弥勒教的人有关,董蓉心里恨极!
因为计划明日之事,董蓉这一夜转辗反侧没有睡好,天刚蒙蒙亮就起身洗漱穿戴。
一刻钟后,董蓉坐上马车,带着假扮成小厮的甲一从王府出发,路上遇到了不少车马轿子,皆在朝京门外停了下来。此时天刚鱼肚白,没有大臣注意到角落里的王府马车。
董蓉没有立刻下车,只是听着外面互相恭维的官话冷笑。不管多久都改不了这虚伪的风气。
虽说大齐男女不太设防,可女子还是不得随意进出朝堂。今儿她就用中山王妃的头衔,去朝堂上论出个结果。反正昨天出了平哥儿那事,她来找皇上主持公道并无差错。
她就不信了,十天前皇上颁布圣旨说调查弥勒教乱党。结果,所谓乱党昨天还在天子脚下出手伤人,除非皇上不要面子,不然得知此事怎会不生气?
打定主意,董蓉检查完仪容打开车门,甲一扶着主子下来,默默伴随左右。
满朝的文武百官三两结伴互相寒暄往宫门走去,而董蓉一身华服,站在马车前,目光清冷扫了周围一圈,仪态不凡让人不敢亵渎。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惊叫一声,“中山王妃!”
其他官员一听纷纷四处张望,不敢相信中山王妃会出现在这里。
董蓉也不躲藏,落落大方的走出来,嘴角带笑跟这些大臣点头也算是行礼。只是那些大臣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只感觉尴尬,脸色微微僵硬起来。
如今中山王妃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那千里之外的北蛮铁骑还未撤退,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大齐,皇上这几日也正为此事发愁。这中山王妃不在王府好好养着,跑来宫门做什么?上次她竟敢威胁皇上,害得皇上龙颜大怒,至今他们都心有余悸。这次,她难道是要大闹朝堂?
而董蓉根本不理会他们神色怪异,好心提醒道,“各位大人,再耽搁下去只怕会误了早朝时辰了。”
果然,那些大臣不敢再多耽搁,赶紧转身朝宫门聚了过去,偶尔回头张望,看见董蓉跟在后面,心中皆有惊惧,今日这朝会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董蓉瞧他们这般紧张,心中暗叹:这就是大齐的文武百官,怕她怕成这样。也不对,应该说怕千里之外的草原铁骑。多么的**!不管给他们多少时间也不曾做出改变。
甲一低头随行,扮作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其实一直在暗暗戒备。虽然主子说这一趟不但没有危险,皇上还会安全送她回来,他相信主子但也不能大意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