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2章 沈龙图(为新盟主‘萌萌射八荒’贺,加更)
为官者的夙愿是什么?
或者说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文治武功!
别以为只有帝王才能想这个。
在大宋,帝王就是蹲宫中守门的,真正做事的还是宰辅。
什么亲征,不存在的,你想多了。
你要说真宗亲征过,那你就是个棒槌。
真宗当年是想跑路去南方,结果寇准不许,硬是拽着他去亲征。
这是被臣子逼着去的。
而寇准在那一战之后,声名赫赫,可以和大明的于谦相提并论。
两者都是在大敌入侵,满朝文武慌乱时成为了中流砥柱,一力挽回帝国危局的名臣。
这样的名臣大抵会被帝王刻意抹杀名声,为何?因为臣子这般厉害,把帝王也映衬的太蠢了些。
这便是为尊者讳的一种表现形式。
但臣子们依旧前赴后继的想成为第二个寇准,第二个于谦。
这便是建功立业!
大宋对外的第一次大规模征战要开始了。
谁统军?
此人以后定然会青史留名,想着就让人激动啊!
某年某月,宰辅某某统军征伐西夏,大胜。
只需那么一段话,就能让人心旷神怡,躺在棺材里都觉得美滋滋的。
但此事只能是帝王乾纲独断。
赵曙看着宰辅们,又看向了后面。
殿内很安静。
大家都在等待这个决断。
他看向沈安,见沈安靠在柱子上,一脸的严肃,好像是在思考国家大事般的那种严肃,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年轻人不能太闲,否则容易颓废。
他目光转动,看向了赵顼。
作为听政的皇子,赵顼一般情况下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听着。
这便是段炼。
谁领军?
赵曙缓缓说道:“当年西贼骤然而起,让大宋猝不及防。北方有大敌辽国,让大宋无暇顾及西北,于是西贼猖獗。后续数次征战,大宋……不敌!”
那是耻辱。
如今提及依旧让人心中难过。
韩琦更是握紧了双拳。
好水川。
李家,老夫等着你们!
“如此西夏成了祸害,耗费大宋无数钱粮,无数人力物力,拖着大宋越发的步履艰难。”
大宋真的是有些生不逢时。
本来日子挺不错的,若是没有外来干扰的话,只需数十年集聚,国力自然会膨胀到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
可一开国北方就蹲着一头叫做辽国的巨兽,让大宋苦不堪言。
后来更是多了个叫做西夏的贼子。
大宋的国力就消耗在了这些地方,加之国中的各种不合时宜,再多的钱粮也耗不住。等到了徽宗时,终于来了个大爆炸。
赵曙想起了过往的那些岁月,不禁心中黯然。但旋即他就振奋了精神。
“如今大宋集聚数十年,国力强盛,让朕想起了当年的汉武。”
汉武帝也是经过了前面两代帝王的积蓄,这才有资本对匈奴发动战争。
那一战延绵数十年,打出了大汉的威风,打出了彪悍的民风,以至于在汉末时,异族依旧被那些军阀按在地上暴打。
但凡强大的帝国,必然要有这么一战。
“……前唐时,太宗卧薪尝胆,驱逐突厥。后续帝王不断进去,灭高句丽,横扫四方。”
赵曙神采奕奕的道:“如今大宋也到了这等时刻,朕不胜欢喜。谁能为朕去教训西夏人?”
瞬间殿内臣子全部昂首。
“臣愿为陛下效命。”
“哈哈哈哈!”
赵曙不禁大笑起来。
他缓缓起身,俯瞰着臣子们,然后仰头看着虚空,说道:“韩卿可愿去一趟西北吗?”
韩琦不敢相信的抬头,瞬间他就想到了当年。
好水川那些忠勇的将士们依旧躺在那里,哪怕是变成了尸骸,他们依旧在他的梦里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噗!
庞大的身躯跪了下去,韩琦的眼中有泪花闪烁着,他郑重叩首,“臣,不胜不归!”
他知道,这是官家给自己的机会。
上一次他统军击败辽人,酣畅淋漓,但终究有遗憾。
西北!
那才是他的伤心地。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扶韩卿起来。”
韩琦的身躯太重,起身艰难。
两个内侍憋的脸都红了,这才把韩琦弄起来。
哎!
造孽啊!
沈安不禁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赵曙看着这样痴肥的首相也很惆怅。
“此战分三路进击。”这是要分配各路的领军将领了。
在殿内的武将们心潮澎湃,巴不得官家提及自己。
这一战是此消彼长之战,能参加就是荣耀。
赵曙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他和宰辅们商议的结果。
“左路从镇戎军出击,领军七万。陈宏……”
殿前司都指挥使陈宏颤抖了一下,面色涨红,激动的走了出来。
“你领军出击,会州,西寿军司,要一一打下来,最后和中路合围韦州,进击灵州。”
“是。”
陈宏喜滋滋的起身,得意的看了那些将领一眼。
哥领先了啊!
武人的雀跃赵曙见了很是欢喜。
闻战则喜,这是好兆头。
他看看纸上的记录,说道:“右路领军五万,从绥州出击,击破龙州,银州,和麟府路合兵击破左厢军司,旋即回师,洪州、宥州……还有盐州,不过中路怕是不会给他们留下盐州,所以拿下上述等地后,右路军马上向中路靠拢。折继祖……”
呃!
众人不禁愕然。
大佬,折继祖在麟府路啊!
赵曙笑了笑,“右路关系不小,折家在那里厮杀多年,没有比他们更熟悉的了。朕已经派人快马通知折继祖,让他轻骑前往。”
“陛下,麟府路要提防辽人啊!”
麟府路就是一块背靠黄河的飞地,对于辽人和西夏人来说,堪称是如芒在背。若是夺取了麟府路,和大宋就隔河对峙,多爽。
赵曙点头,“朕知。朕已令保德军渡河,河东路后续兵力跟上部署,警戒辽军。”
“陛下英明。”
赵曙说道:“左右二路当倾力攻打,不可延误。”
让赵曙告诫左右二路,这是沈安提的建议。
大宋多年没有这等大战了,就怕将领们心思各异,到时候拖后腿。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若是有人裹足不前,或是贪功冒进,那简单,斩杀了就是。”
这般杀气腾腾的话竟然得到了赵曙和宰辅们的赞同,让沈安当时也有些奇怪。
他不知道大宋君臣憋多久了,眼瞅着报仇的机会来临,谁敢误事儿,君臣活剥了他的心思都有。
中路是谁沈安不知道,这不是他能干涉的事儿。但他觉得可以试试边将。
他想到了折克行和王韶。
曹佾和折克行已经带着万胜军在去西北的路上了,而王韶依旧在枢密院厮混。
沈安觉得王韶这等大才不该被困在枢密院里,这次征战就是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革新派内部也有山头,沈安等人算是后起之秀,他也得拉拢些人在身边,否则你说话没人听啊!
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比不过,只能尽量控制内部的问题和纷争。
“中路领军四万,具是精兵强将。”
左右两路要迂回,中路却是直接开干,而且不可败,一旦溃败,左右两路就危险了。
所以中路用精兵没错。
“沈安……”
沈安在想着自己跟哪一路比较好。
左路的陈宏不熟悉,跟着没法发挥。
右路的折继祖没说的,那是沈安一系的将领,去了那边就和去自家一样方便。
哥和折继祖双剑合璧,从右路掩杀过去,弄不好还能比中路快些。
想到这个,沈安就暗爽不已。
“孽畜,陛下叫你!”
呃!
沈安清醒过来,刚想说话,殿内就爆发了一阵大笑。
包拯站在那里脸色发黑。
沈安经常弄些古里古怪的故事说给果果和包绶听,包绶回家嘚瑟的给家里的下人转述,包拯偶尔听过,觉得孽畜这个词不错,今日情不自禁的就喊了出来。
孽畜?
沈安满头黑线,只想找包绶算账。
赵曙捂着肚子,极力忍着爆笑的**。
沈安出班,赵曙又忍了一下,才说道:“你今年很是勤勉……”
说着他脸颊抽搐了一下,想遮脸。
臣子们都觉得这话真是太过分了。
你说别人勤勉还好,沈安这厮哪里勤勉了?
这是睁眼说瞎话啊,陛下!
“是啊!”
沈安毫不犹豫的就领受了这个夸赞。
赵曙继续说道:“前些年先帝和朕早就想给你压压重任,可却担心你太年轻,所以一直压着。如今大战在即,你多有稳重……”
稳重这个词让赵曙说的咬牙切齿的。
沈安才将在封丘县捅了个大窟窿,稳重这词和他压根不搭边啊!
“你要好生做。”
帝王加封臣子都是先说官职爵位,然后再勉励,唯有面对沈安时,赵曙把次序颠倒了过来,由此可见他对沈安折腾能力的忌惮。
群臣对此深以为然。
“是,臣很稳重。”
沈安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美德。
赵曙看着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但帝王说话不能后悔啊!
哎!
他心中叹息,说道:“沈安行事稳重,屡立功勋,可为直龙图阁。”
殿内安静了一瞬。
直龙图阁,这是馆阁之职。
沈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若论品级,直龙图阁不过是正七品罢了,算个逑。
可这是馆阁之职啊!
而且再往上就是龙图阁待制,再往上就是龙图阁学士。
这是一条通往显赫的升官路线图,由赵曙亲手为沈安绘制。
直龙图阁,简称:龙图。
众人看着沈安,心中凛然。
从此要成为他为沈龙图了!
……
感谢书友‘萌萌射八荒’成为本书新盟主,元宵节的盟主,很是温暖。
第五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423章 独领一军,文武并进
在大宋你若是想升官,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馆阁任职。
所谓馆阁,就是那些以宫殿命名的机构。
能进那些地方的,大多是帝王青睐的臣子,至少文采没啥问题。
进去之后,就算是显贵了,若是后台得力,自家有能力,用不了多久就会一路高升。
这便是馆阁之职的好处,人说宁可在馆阁里给上官斟茶倒水,也不愿去地方任职,就是这么傲气。
沈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任职馆阁,真的。
馆阁之职首要文学,也就是说,进去任职的你得是大儒。
可沈安和大儒不搭干啊!
他是杂学宗师,干的是开宗立派的买卖,真心和大儒没关系。
所以他真的有些欢喜。
一双双目光在盯着他,各种情绪都有,但最多的还是羡慕,其次就是嫉妒恨。
那么年轻就进了馆阁,以后还能称一声沈龙图,这让咱们怎么活啊!
包拯欣慰的看着沈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放心的致仕了。
赵曙见他发呆,知道他在欢喜,就说道:“此战中路由你统领。”
沈安愣住了。
狂喜涌来。
这是国战。
能独领一军的得有资历,有能力。
他的能力足够了,若是论厮杀,资历也够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太年轻了。
年轻人统御那些老将,这个和大宋当前主流的价值观不符。
资历,资历!
年龄,年龄!
缺一不可!
沈安本想去右路军,和折继祖厮混,可没想到官家竟然砸了一个大蛋糕下来。
独领一军啊!
这更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开端了。
文他进了直龙图阁,武独领一军,这是文武齐头并进。
“陛下!”
吕诲出班说道:“沈安太年轻。”
按照潜规则,这等年轻人哪里有独领一军的资格?
四万精锐让他带着,这是要破例了啊!
先前加封沈安为直龙图阁时,吕诲等人就已经要气炸了,可这个没办法,沈安的功劳足够,直龙图阁的品级他也担得起。
可官家还要让他独领一军,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冲着宰辅去了啊!
仁宗朝的宰辅们经常坐镇地方,统领一个方向的征伐,这个规矩延续到了今天。
比如说你司马光要想做宰辅,那你得在武事上有建树。
武力值不谈,你得对局势有独到的、能被大部分人认可的见解。
否则你就是瘸腿宰辅。
欧阳修在文坛赫赫有名,但在朝中威望却不高,为何?
就是因为老欧阳在武事上没啥建树。
沈安才二十多岁,官家就给他打开了通往政事堂的大门,过分了啊!
一群官员出班,默然站在吕诲的身后。
司马光站在那里,他想出来,但脚下仿佛是生了根。
官家不会答应的。
他非常清楚,官家任命沈安统领中路军绝对是和宰辅们商议过了。
所以吕诲他们出头后,这事儿又变成了党争。
可这次争得过吗?
他觉得危险。
赵曙眯眼看着吕诲等人,淡淡的道:“年轻?”
是啊!
看看沈安吧,胡须都只有一小圈,而且黑的不明显。
今日来参加朝会的,大多都是四十岁以上,更有五六十的。
在他们的眼中,沈安这等年轻人堪称是乳臭未乾。
这样一个乳臭未乾的年轻人,竟然要独领一军。
老夫不服气!
“憋着!”
赵曙一拍椅子,冷冷的道:“沈安不能独领一军?谁能?你吕诲?”
吕诲嘴唇蠕动,想说臣没问题。
可他只要胆敢说没问题,包拯就敢冲过来喷他。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连军中的阵型都认不全,连将士们需要什么都不知道,更是连战阵都没见识过,你领军是去给敌军送军功吗?
所以他缩了。
“谁能?”
赵曙看向群臣,“谁能比沈安做得更好?站出来给朕看看,只要能让朕相信你比沈安强,中路军朕就让你带。”
“谁?”
无人回答。
当你和他们说能力时,他们会和你扯资历,但这是国战,资历有屁用!
“四万精锐,想让朕托付给谁?”
赵曙觉得后脑勺又有些发麻了,“年轻,当年的冠军侯多大?”
冠军侯十多岁就独立领军了,深入塞外,令异族丧胆。
沈安都二十多了。
“此乃国战,一切的一切……目的就是胜利,为此什么资历和年龄都不在朕的眼中,明白吗?”
众人低头。
赵曙看着群臣,只觉得胸中一股子气往上冲,兴奋起来了。
“辽使在汴梁闹腾,耶律洪基也会不安,不能倾国南下,可难保辽国会不断进攻,朕需要一人去北方坐镇。”
北方同样重要,要提防耶律洪基铤而走险。
众人看着曾公亮和包拯。
“富卿。”
在决定是韩琦统军后,富弼就一直处在沮丧之中,闻言出班。
“为朕,为大宋看好北方,若是耶律洪基来袭,挡住他,让西北的将士们从容征伐。”
这是托以重责,近乎于国运。
富弼拱手,肃然道:“臣定然不让辽军南下!”
赵曙深吸一口气,“诸卿各自回去,都准备起来,随后就要出发了。有一点……”
他起身道:“保重。”
只是两个字,却让臣子们动容了。
群臣出去,自然而然的就分为几处。
司马光和吕诲带着一群人,宰辅这边一群人,剩下的就是小猫两三只。
“中路好啊!”
韩琦得了统军的机会,兴奋的脸都红了。
“老夫就在中路。”
沈安一听就不安逸了,心想你韩琦要是跟着中路军,那我是不是干啥都得请示你?
他暗自打定了注意,绝不能让韩琦随军,就让他拖在后面,和辎重一起移动。
包拯的脸依旧黑着。
沈安知道是为何,就走过去,低声道:“西北苦寒,而且大军一动,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得停顿,有时更是需要轻骑而进……您在京城也有用武之地啊!”
韩琦走后,京城这边需要统筹粮草辎重,需要处理政事,会更忙。
而且枢密院少了富弼,政事堂这边也得多承担些事务,沈安担忧的道:“您可别拼啊!”
包拯吸一口气,“老夫本想和韩琦争一次……”
“这不还有辽国吗?”
为了让包拯打消出征的念头,沈安的谎话说来就来,“西夏只是果盘,大菜是辽国,咱们争取去北伐。”
大宋的高档饭局,在饭前会上果盘,就是让你看,让你嗅嗅。
“北伐啊!”
包拯的眼睛都亮了,“大宋苦辽百年,中原苦辽更久,若是能灭了辽国,老夫死而无憾了。”
这个念头大多数人都有,沈安正想说话,富弼过来了。
“此事多谢了。”
富弼拱手,看着很是严肃。
统军镇压北方,这也是一个重任,说明官家还记得他老富弼。那有啥说的,耶律洪基但凡敢来,老夫就和他拼了。
可他冲着某拱手干什么?
沈安有些不解。
然后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这是以为自己能去北方有某进言的功劳?
呃!
可某没为你说话啊!
沈安很是纠结,但依旧含糊应对,“富相客气了,客气了。”
管逑他的,先把人情拿到手再说。
富弼看了韩琦一眼,“老夫此去北方,定然不让辽军南下,定然不会让麟府路落入敌手。”
这是承诺。
韩琦回身,肃然道:“老夫此去西北,不会师老无功!”
你能守住北方,老夫就能快速攻略西北,不会让你单独承受辽军的压力。
这是两个宰辅的承诺。
这一刻大家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堪称是铁骨头的富弼。
两个宰辅拱手,各自散去。
众人心中凛然,都站直了,看着两位宰辅。
对话传到了宫中。
“这便是将相和?”
高滔滔端着茶杯过来,赵曙伸手接了,说道:“和不了。”
“为何?”
高滔滔坐在了边上,顺手整理奏疏。
这是陈忠珩的事儿,不过现在他只能装傻。
皇后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和官家的随意,也是一种示威,他不会管。
最近官家行走在宫中,经常莫名其妙的遇到些摔倒的女人、含羞的女人,上次更是遇到了女人落水。
哎!
这等小计谋真的无趣啊!
赵曙没在意,可皇后却在意了,这不就来宣示地位。
赵曙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妻子在整理奏疏,却心不在焉的把一份奏疏遗漏在边上,不禁就笑了。
“富弼原先在政事堂时,和时任枢密使韩琦亲切,经常汇拢一起议事。”
“这样也不错吧。”高滔滔把奏疏放下,才发现遗落了一份,就看了陈忠珩一眼。
老娘的心不在焉你看到了?
陈忠珩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
臣没看到。
赵曙莞尔,说道:“政事堂管政事,枢密院管武事,文武合流,宫中的帝王怕是要做噩梦了。”
高滔滔悚然而惊,“韩琦是故意的?是了,臣妾记得韩琦虽然跋扈,可也算是豪爽,他怎会和富弼翻脸,多半是为了这个。”
“富弼气呼呼的,这也是作态。”赵曙对臣子们的心态不说洞若观火,但也知道不少。
“两人作态,随即政事堂和枢密院就隔开了,如此君臣各自相安。”
赵曙拿起那份被高滔滔遗落的奏疏,说道:“这便是制衡,韩琦等人老辣,无需先帝和我提醒,就知道避嫌,如此甚好。”
“果然是请命去西北。”
赵曙翻开手中的奏疏,看了看,笑道:“那王韶被大郎和沈安看重,可他只是枢密院副承旨,此次主动请缨去西北,说是能杀敌。”
高滔滔好奇的问道:“那官家可同意吗?”
赵曙指着那厚厚的一堆奏疏说道:“这些奏疏你看看。”
“这是干政呢。”高滔滔不肯。
赵曙笑道:“朕让你看。”
妻子既然要宣示权利,那他作为夫君就配合一下如何。
帝后之间这是在秀恩爱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让陈忠珩想念晏月的味道。
高滔滔这才拿起一份奏疏看,随即又是一本……
“怎么全是求去西北的?”
“是啊!都想参加国战,可我哪里能轻易答应?”赵曙苦笑道:“答应了这个,那个又要来恳求,烦不胜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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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4章 交奸李柏
王韶是真心想去西北,并非是想去蹭功劳,而是想印证自己对西北的思路是否正确。
这是一个统帅该干的事儿。
王韶此刻自然没有什么做统帅的觉悟,但却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未来就在西北。
所以他上了奏疏。
但一个枢密院副承旨,上了奏疏也没用啊!
枢密院里不少人都想去西北,但知道这是做梦。
既然是做梦,那就别折腾了。
所以到头来,众人愕然发现,枢密院竟然只有王韶上了奏疏请战。
王韶来枢密院时日不长,自然和大家没啥交情。
枢密院各房的官吏不能置喙,只能好言劝慰。
可其它地方的官吏却没那么好心,暗里出言讥讽是少不得的。
王韶行走在枢密院里,神色严肃,见到的官吏都微微摇头。
王韶进了值房,又写了一份奏疏,可想想却是无用。
他坐在桌子后面,闭眼发愁。
“吃饭了!”
午时了,现在大宋各方面改善了不少,虽然名义上还是一日两餐,但许多人中午都要加餐。
王韶一路去了外面,遇到的同僚有人问道:“王承旨可是想去西北?”
“是。”王韶觉得这事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有同僚叹道:“许多人都想去西北,可西北哪里要那么多官吏?随军的官吏大多在韩相那边,以韩相的性子……”
老韩跋扈,你不怕被骂就只管去求他吧。
王韶自然不会去求韩琦,但他却去求了富弼。
富弼要去北方坐镇,这几日就顾着分解枢密院的事务下去。
“子纯想去西北?”
富弼看了他一眼,然后揉揉眼睛,疲态顿显。
“是,下官游历过西北,自觉对西北颇为熟知,所以想去军中效力。”
“这样啊!”
富弼觉得王韶还不错,但此事却只能遗憾了。
“如今要去北方的文官大多在韩琦那边集聚,你懂了吗?”
王韶拱手,“下官懂了。”
随即他告退出去。
站在门外,看着漫天乌云,王韶觉得心中茫然。
韩琦代表着政事堂,富弼代表着枢密院,两者水火不相容,富弼自然不可能为他开口向韩琦求情。
沮丧的王韶回到值房,稍后有人来请示。
“交趾使者来了。”
靠近年底了,各国使者会陆续赶到,参加初一的大朝会。
王韶起身,“某去见他。”
使者来了,大宋这边该有人去接待一番。
王韶一路去了驿馆,见到了交趾使者。
“李柏见过王承旨。”
交趾来的使者竟然是李柏,但王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严肃的拱手,按照程序寒暄了一番。
“交趾上下被大宋水军搅的苦不堪言,上次他们掳走了许多人口,让人无可奈何……”
当年沈安说水军应当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于是被晾了许久的水军上下深以为然,从此就走上了那条‘出征就是挣钱’的不归路。
王韶知道这个,所以只是敷衍着。
“那常排骨……不不,是常军侯凶狠异常,当夜炸塌了升龙城的一段城墙,竟然杀了上去,还冲着城中大喊。”
常建仁那一战吓破了升龙城中交趾权贵的胆。
“他大喊了什么?”王韶对常建仁这位弃文从武的前画师很有兴趣。
“这个……”李柏很纠结,很尴尬。
“那话不好说。”
一个小吏靠近,低声对王韶说道:“就是骂了李日尊。”
呵呵!
王韶不禁笑了。
这样的常建仁多半是带着些书生意气,想骂就骂,也不管什么合适不合适。
“这些事过了就过了,贵使远来,就先歇息下来吧,回头酒菜都有。”
如今的大宋早已不是那等厚待各国使者的风格了,但也不会苛待,至少食宿是有保证的。
王韶急匆匆的回了枢密院,召集人议事。
“交趾使者说水军袭扰过甚,但这般情势下他们依旧派了使者来,可见是暂时怕了大宋。不过交趾如今的情况怎么样?皇城司那边可有消息?”
有小吏说道:“承旨,交趾那边皇城司的人很难过去,上次去的时候还是跟着水军去的,平日里去了十人,能回来一两人就算是运气不错了。”
“损失不少啊!”
王韶心中微动,“如此暂且不管吧,该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
“是。”
众人应了,可晚些有消息传来,说是李柏竟然去逛街了。
“谁放他出去的?”
按照规矩,使者若是想出去,得有大宋方面的允许。
来人说道:“有人认出来了,说是沈安家的仆役,就是那个闻小种。”
有人不满的道:“沈郡公家的仆役也不能这么做吧?而且那边的人怎么会这般轻易答应了?”
这人说完见大家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有人说道:“我枢密院礼房如今的行事规矩大多是沈郡公在时定下的,他老人家要寻使者说话,那自然没问题。怎地,你不同意?”
那人是刚调来的,闻言拱手,“某不知。”
不知个屁!
多半是故意的。
这是内部倾轧。
但也得给个交代吧。
王韶担心沈安会因此被弹劾,就起身道:“某去问问。”
他一路去了沈家,陈洛开始说沈安没在家,等庄老实出来后,见是王韶就说道:“王郎君无需避讳。”
这是看重。
陈洛这才说出了沈安的去处,“郎君去了樊楼。”
王韶急匆匆的又去了樊楼,顺利的被带到了一个包间的外面。
包间外面站着闻小种,见是王韶,他微微摇头,低声道:“听听就是了。”
王韶点头,就站在外面,带路的伙计马上就走。
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得静心才能听到。
“……李日尊惶然不安,随后怒不可遏,就令各处节省钱粮,又招兵苦练……”
这声音不是那个李柏吗?大宋话说的真溜。
李柏竟然是大宋的奸细?
王韶的身体松弛了一下,不禁微笑了起来。
果然是沈郡公啊!竟然把交趾使者发展成了奸细,这手段当真了得。
“交趾国中局势如何?”
这是沈安的声音,听着很是从容。
“那一夜大宋水军突袭升龙城,爆炸声震耳欲聋,全城震动。随即常军侯冲杀上了城头,高喊……大宋水军在此,那个……李日尊,卧槽尼玛。”
李柏苦笑着,“那一夜升龙城无眠,李日尊暴跳如雷,杀了十余人。可军心却依旧散乱。待诏,不,郡公,李日尊知道大宋迟早会找交趾算账。”
“他安心待在交趾,大宋找他算什么帐?做贼心虚。”
沈安的声音很认真,但王韶记得自己在沈家和他交流时,提及交趾,沈安的态度很是坚定,那就是一定要剪除交趾对大宋的威胁,为西南赢得安全的发展环境。
可现在他却对李柏说出了相反的话……
这便是外交吗?
哪怕面对确定为交奸的李柏,沈安的话依旧是半假半真。
王韶觉得自己算是学到了。
“此次你来,李日尊也只是想敷衍了事吧,算是走过场。”
“郡公睿智,确实是这样。”
李柏的声音听着有些谄媚。
“不敢不敢,小人自己来,自己来。”
大抵是沈安给李柏倒酒,感动的他都哽咽了。
随后就是闲谈。
一刻钟后,里面突然咚的一声,王韶皱眉,闻小种却摇头。
“沈郡公,小人想举家来汴梁。”
呃!
这奸细竟然彻底到了这个程度吗?
“还早还早。”
沈安的声音一变,听着竟然有些慈祥之意,“你只管安心在交趾为大宋效力,回头某这里请示官家,好歹也给你一份官职,每月都有俸禄,等你以后功成归来,汴梁将会敞开胸怀,欢迎自己人。”
这话听得王韶都心动了。
自己人,敞开胸怀,那就是要给你荣誉。
热血沸腾起来吧。
“请官家放心,请郡公放心,小人在交趾一定尽心尽职,把李日尊的一举一动都打探清楚。”
“好。”
随后房门打开,当先出来的是沈安,见到王韶后他微笑道:“子纯来了?正好,晚些一起喝酒。”
随后出来的是李柏,他见到王韶,就知道这是沈安信赖的人,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暴露。
“见过王承旨。”
王韶拱手,等李柏悄然走后,就问了沈安,“沈郡公,您是如何把李柏给招揽过来的?”
发展奸细不难,但那李柏乃是皇族,在交趾也算是地位不低,怎么就变节了呢?
这个王韶真心的不理解。
沈安笑道:“只是一些手段罢了。”
王韶越发的想知道了,“还请郡公赐教。”
他躬身,沈安无奈的道:“你啊你,此事还得从头说起。”
他说了李柏当初来出使的事儿,最后说到了自己的手段,“李柏会编故事,还喜欢编李日尊的故事,李日尊无道,自然有无数素材给他编写,他写了好几本,恰巧被某拿到了。”
王韶一想觉得不对劲,但旋即就明白了。
合着竟然是逼迫李柏编李日尊的故事啊!
那故事定然能让李日尊吐血,李柏再怎么求饶反正都没用的那种。
若是旁人大抵会说沈安的手段难看,但王韶却不同,他敬佩的道:“郡公的手段层出不穷,下官佩服。”
他真的没想到竟然有这等手段,一时间不禁联想颇多,顿时觉得沈安的思路真的太宽了,自己远远跟不上。
沈安微笑道:“这些只是手段罢了。”
他来自于后世,这等手段真的很普通啊!
王韶欲言又止。
“子纯这是有事?”沈安觉得王韶不是那等卖关子的人,怕是有事相求。
王韶点头,“郡公,下官想去西北……”
他做梦都想再踏上那片土地,可却需要机会。
富弼不可能出手,他也不能去找韩琦,唯一求助的就是沈安。
他心中忐忑,脱口而出道:“此事为难就罢了。”
“为难?”沈安看了他一眼,“上次忘记了。”
上次王韶就提过此事,不过沈安最近几天很忙,真的是忘记了。
王韶不知道这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沈安急匆匆的说是要去买芋头和果果喜欢吃的美食,只得拱手告别。
……
还有。
第1425章 沈安的秘书
越接近年底,汴梁就越欢快。
街上多了许多人,而且不少都是一家子出行。大人搀扶着老人,孩子在身前身后跑来跑去……
欢笑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步卒早就已经在半路上了,汴梁看不到一点动武的迹象,只有辽使依旧在四处奔走威胁,但朝中对此依旧是置之不理。
但你在路边的小摊上,在酒肆里,甚至是在青楼里,关于西北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已经成为了主流话题。
“……大宋能胜吧?”
一个老人被儿子扶着,一边看着繁华,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西贼凶呢,当年韩相都被打的落花流水。”
身边的儿孙一头黑线的看着他,“爹爹,此次还是韩相领军。”
“啥?”老人一听就慌了,“官家怎地还让韩相领军啊?”
儿孙们一阵解释,说是韩琦如今早就不是当年的败将了,连辽军都击败过,西贼不是问题。
王韶都听笑了,想着韩琦若是在此的话,大抵会被气吐血。
那老人突然问道:“为父怎么记得有个叫做什么……姓沈的厉害?”
“是啊,爹爹。”
“说是他打了不少胜仗。”
“嗯,沈郡公南北都打过,没输过。”
“还是郡公啊!那他这次去不去?”
“肯定去。”
“那就放心了,放心了,走,咱们一家去寻个地方吃饭,给孩子们要些羊肉。大郎,这钱是挣不完的,钱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亲人……孩子们都馋肉了,买,去买了羊肉给他们吃,今日让他们吃饱。”
王韶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这一家子远去。
稍后他回了枢密院。
“王承旨,去西北的事如何了?”
路上遇到了同僚,他看似关心的大声问道。
这是在讥笑。
王韶微微颔首,并未答复。
旁人讥笑你,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搭理他。
人都畏惧诽谤,但知你者自然不会相信,不知你的,你就算是万般解释又有何用?你越解释就越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舞台上的戏子。
那人没想到他竟然不回应,于是就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很是失落。
“某去了!”
一声欢呼传来。
“谁去了?”
众人闻声而去,就见一个官员在欢呼。
这是王韶的下属,兵房主事孙晗。
“刚接到的消息,韩相调了某去,说是管各军人数兵器。”
这便是顾问。
大军一动就是十多万,每支军队的军号,人数,装备情况……这些韩琦不可能一一知道,所以身边需要一个知情者以备咨询。
孙晗就被调了过去,这一去,若是大胜,少不得就会被记功。
镀金之旅啊!
孙晗是兵房主事,恰好是王韶的直属。
他春风满面的冲着王韶拱手,“王承旨,下官马上就要去韩相那边,兵房之事还请多多指教。”
这话大有哥这一去就不回来了的意思,顺带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等哥从西北回来时,定然不会再是你王韶的下属,弄不好咱反过来会成为你的上官。
众人觉得孙晗有些得意忘形了,不过春风得意总是要发泄出来的,不然和锦衣夜行有何区别?
只是王韶被当众扫脸,却有些难看了吧。
众人同情的看着王韶,心想你梦寐以求的资格被下属拿到手了,这下算是当场打脸,还被下属意气风发的说了一番,心中怕是早就想爆炸了吧。
但你只能忍着。
王韶颔首,“你只管去。西北大战关系重大,小心谨慎。”
孙晗也觉得自己先前太轻浮了些,于是拱手道:“下官多谢承旨这段时日的指点,若是有所成,也是承旨之功。”
这是亡羊补牢,可他前面就嘚瑟过头了,此刻来弥补,反而有些弄巧成拙的味道,王韶会更难堪。
王韶颔首,然后转身去值房。
人生很长,长到胜负会转换无数次。
今日你赢,明日我赢。
王韶脚步坚定,进了值房后,他这才面露苦笑。
估摸着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西北大战结束,他都会成为别人口中那个不自量力的人。
罢了。
他坐下来,强迫自己安静,然后拿出文书开始理事。
渐渐的他忘记了那些纷争,忘记了那些羡慕。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喝。
“官家明日校阅各军,枢密院上下都出来。”
王韶心中一震,起身就冲了出去。
步卒早就走了,剩下准备出发的都是骑兵。
官家要校阅,这就是骑兵要准备出发了。
大战终于要开始了吗?
王韶心中激动,脑海里关于西北的各种资料在翻腾。
“以前的官家可没校阅过出征的将士吧?”
“那是因为以前大宋都是防御,何曾主动进攻了?”
“也是,除去当年的北伐之外,大宋多年来都是被动挨打,今日总算是要出气了。”
众人集聚在院子里,稍后富弼来了。
富弼看着多了凛然之色,身边竟然跟着护卫。
这是要准备去北方了吗?
“大军明日出发,官家将会在城外校阅大军。老夫也将会在后日出发去北方,在此老夫有交代。”
众人马上站直了身体。
富弼看了一眼这些官吏,沉声道:“此乃国战,前方将士在浴血厮杀,后方的枢密院上下不可懈怠,否则就是渎职,谁若是懈怠渎职,等老夫归来时,决不轻饶!”
“是。”
枢密院上下轰然应诺。
富弼目光转动,“此次随军将会开拓眼界,老夫会从枢密院抽调十人北上,点名。”
身边有小吏出来,拿着册子点名。
“……韩吉……”
一个个名字念出来,被念到的欢喜不胜。
虽然不能去西北镀金,但去北方也算是有功之臣,总比蹲在枢密院强。
而且去北方是跟着自己的老大富弼,若是能给富弼留下一个好印象,那就赚大了。
人都是利己的。
这是沈安的话,但他说这话时很是轻松,显然觉得这很正常。
十个名字念完,没有王韶。
王韶有些迷茫。
富弼站在上面,目光转动,说道:“跟着老夫去并非是什么好事,这一路若是看不到你等的长进,看不到你等的勤勉,回来之后,就等着换地方吧。”
这是威胁。
此去北方但凡不好好干的,就等着坐冷板凳吧。
富弼的威胁来的格外的直接,那些人都凛然应命。
这时外面来了个小吏,带着一份文书。
富弼接过文书说道:“有本事的都去了西北,那边大战,弄不好……若是跟着中路军,弄不好就能上阵杀敌,更是能一观大军冲杀,那才是真正的增长见识。”
中路军是沈安领军,他征战厮杀从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见机行事,但遇敌从不退缩,最喜欢亲自率领邙山军的精锐冲阵。
若是去了中路军,那真是金戈铁马了。
让人向往啊!
富弼见官吏们都悠然神往,就笑道:“可沈安的眼界高,一般人他压根看不上。老夫前日去寻他,说是看上了枢密院的谁只管说话,只管带走,可他只是推脱,可见我枢密院平日里多有懒散,被他看在了眼里。丢人不丢人?”
众人低头。
若是旁人说这话,他们定然要暗地里喷回来。
可那是沈安。
大宋名将。
诸位相公出征为何都喜欢带着沈安?
因为沈安不去的话,他们心中没底气。
这样的名将,他的眼光自然非同一般,谁被他看上了,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富弼摇摇头,然后打开文书。
他仔细看看,抬头寻找了一番。
“王韶呢?”
王韶举手,“相公,下官在这。”
富弼笑吟吟的道:“出来!”
他看着很是欢喜,众人不解,就看着王韶走了出来。
相公叫他做什么?
富弼说道:“老夫才说沈安的眼光高,看不上我枢密院的人,心中恼火。”
众人不禁都笑了。
这事儿是很恼火,但沈安却不是左路的陈宏和右路的折继祖,想强行压制他是不可能的,不说包拯会咆哮,就沈安的性子,绝对会反击。
富弼看着王韶,问道:“你在西北游历,多次遇险?”
“是。”王韶点头。
他制科失败之后,就去了西北。
西北民风彪悍,强人多,这一路他遇到了不少危机,但都凭着自己的武艺一一化险为夷。
而后他又去了高地,甚至是去了西夏那边。
这种自杀式的行径让他获得了珍贵的信息,堪称是枢密院的西北问题专家。
可枢密院里没人看得上他的经历,没人看得上他的见解。
这便是明珠暗投。
“有人说你武艺高超?”
富弼饶有兴趣的看着王韶,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多了些神秘。
文官习武,还特么武艺高超,你让武人和文人怎么活?
王韶点头,“下官练过。”
不只是练过,在西北时他就杀过贼人,见过血了。
他甚至比那些没见过血的将士都强大,只是无人赏识。
“果然是文武双全,老夫往日却忽略了你。”
富弼竟然隐晦的道歉了?
众人讶然。
富弼含笑道:“刚来的消息,沈安点了你的名,让你去中路军,担任中路军机宜文字。”
瞬间下面的官吏就炸了。
“中路军机宜文字?竟然是王韶吗?”
“那可是跟在沈郡公身边赞画的重任,沈郡公怎么看上他了?”
“沈郡公本来就看重他呀!”
“是,可看重是看重,出征却非同小可,交情在此刻却是无用,否则沈郡公早就把自己的那些人拉去了。”
“那就是说……王韶果真是有真本事?”
在枢密院里,王韶的一身本事没有用武之地,整日就和使者打交道,堪称是颓废。
王韶站在那里,心情激荡的道:“多谢相公。”
富弼再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含笑道:“沈安看重你,这是我枢密院的荣耀,你此行要好生做,为我枢密院扬威。”
“是。”
王韶应了,转身。
无数目光在看着他。
灼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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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第1426章 威风凛凛
沈家很热闹。
王雱等人都来了。
“此次并未封锁消息,更是让西夏使者平安归去,所以双方都是有备而来,会很惨烈。”
王雱在看着地图。
苏轼抚须道:“某想去。”
赵顼也在看地图,不时和王雱交流一下,听到这话他皱眉道:“此事却要谨慎。”
这是隐晦的拒绝。
你苏子瞻自己什么尿性就没点那个数?
你若是去了西北,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来。
“某杀过敌。”
苏轼的拖刀当时被广为传扬,号称是多一分难看,少一分杀不死人,只有绝世好手才能使出的绝世拖刀刀法。
可那只是他仓皇之下的无意之作。
“某还识破了敌军的偷袭。”
这厮被绑架,引得城头的将士们提高了警惕,随后就发现了敌军。
这是无意的啊!
边上踱步的沈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是没心没肺的苏子瞻啊!
“此战你等安心。”
他知道这些人来此的意思,大抵是送行,外加想要个大概的判断。
“大宋兵精粮足,此战更是精兵尽出,西夏不是对手。”
关键因素是此战只是三路出击。
历史上赵顼继位后,弄了个五路伐夏,听着是很威风,可各路玩各路的,最后就玩脱了。
除非是明朝开国时的那种状态,一帮子骄兵将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你就算是分兵十路他们都有本事给你打出花来。
那等骄兵悍将可遇不可求,以大宋目前的情况,只能尽力缩小路数。
“哥哥。”
果果在外面喊,沈安出去,就见她带着自己的‘闺蜜’王定儿在笑。
“怎么了?”
明日出征,今日就是最后和家人团聚的时光,沈安稍后准备下厨弄一桌菜。
果果做个鬼脸,“定儿你说。”
王定儿上前,福身道:“听闻沈郡公明日出征,为国征伐。想西北浩瀚,厮杀残酷。奴心向往之,却不能至,想来郡公会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奴身为女子无能,但请问郡公,此战可能胜吗?”
少女抬头,一脸的期冀。
沈安颔首,“此战必胜。”
王定儿再福身,“如此奴就在汴梁等候大军凯旋。”
她的一双明眸里全是欢喜,还有崇敬。
大宋名将说了此战必胜,那么她深信不疑。
随后来了不少人,还有不少礼物,沈安不胜其烦,最后就闭门谢客。
他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家人聚在一起。
芋头坐在那里,看着很是精神,只是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是怎么了?”
沈安摸摸他的脑袋,芋头抬头,茫然看着他。
“先前他在院子里疯跑,说什么要领大军厮杀,这不现在就没精神了。”
杨卓雪伸手掐了芋头的眉间一下,给他提神,让沈安想起了自己的老娘。
母亲们都是一样的手法啊!
“爹,我要去。”
芋头一精神就缠着沈安。
沈安笑道:“好,等你大些了就带你去。”
果果坐在边上逗弄毛豆,说道:“哥哥,定儿说汴梁的好些女子都在闺中抄写汉唐的边塞诗呢,说是要为大军祈福。”
她随口而说,沈安却心中微动。
闺中少女为大军祈福,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贼配军,也配吗?
以前他若是这般说出来,大抵会遭遇这样的回答。
变了啊!
这个大宋终究渐渐在走向正轨。
汉唐时,大军出征,举国为之祈福。
大宋岂能落后?
这是谁的功劳?
沈安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功劳不小。
于是他心情大好,就举杯。
“为夫此行西北,怕是要好几个月,家中一切都要靠你来照看,辛苦了。”
杨卓雪举杯,“您安心厮杀,妾身定然会看好家中,不让您担心。”
沈安点头。
第二天,天还黑着,沈安就醒了。
身边冷冰冰的,沈安愕然,起身查看,却没看到妻子。
“……娘子,时辰到了呢。”
“小声些,再让郎君睡会儿。”
“走,去厨房,给郎君做碗汤饼,多弄些辣酱,热乎乎的不怕西北的寒风。”
沈安躺在床上,觉得这样的声音他能听十辈子都不厌倦。
起床洗漱,果果已经来了。
“哥哥,可要我给你披甲吗?”
以前沈安出征时,披甲是陈洛和姚链一起上,后来杨卓雪嫁进来,就和他们学了,此后就成了她的专属工作,只是果果那时候还小,喜欢跟着捣乱。
沈安笑道:“好。”
男儿出征,亲人为之披甲,这便是把自己的嘱托和祝福全部寄托在了那身甲衣之上。
吃了早饭,芋头和毛豆被带了过来。
“说话。”杨卓雪冲着芋头使眼色。
芋头楞了一下,然后大声的道:“爹爹所向无敌!”
寒冷的早晨,芋头的脸蛋被冷的红彤彤的,他奋力喊着,眼中渐渐多了泪水。
“我不让爹爹走……”
“爹爹。”
他扑过去嚎哭起来。
沈安抱着他,低声说着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会给他带礼物……
然后是毛豆。
毛豆大爷现在啥都不知道,醒来就是瞪眼睛。
沈安亲了他一下,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他的脸颊,然后说道:“为夫这便出发了。”
军中号令森严,说了五更到,晚了把你剁了祭旗都有可能。
杨卓雪知道这个,带着家人把他送出大门,然后挥手。
泪水随后就在沈家大门外被寒风吹的到处都是。
“哥哥早些回来。”
果果哭的很厉害。
杨卓雪的眼睛也红了,只是要牵着嚎哭的芋头,还得抱着被引得大哭起来的毛豆,没法擦拭眼泪。
历来征战就是把小命拴在裤腰带上,一去可能就是永别。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无数男儿为国而战,死后尸骸被遗弃在沙场上,缓缓变成白骨。
“好。”
沈安含笑挥手,被闻小种护着往前。
榆林巷各家各户的大门打开了。
街坊们走出家门,看着沈安骑马缓缓而过。
这是来送行的。
沈安郑重拱手。
众人郑重还礼。
一路到了城外,邙山军已经在等候了,护着沈安就去了集结地。
战马在寒风中渐渐加速,直至遇到斥候。
“止步!”
哪怕是在汴梁城外,该有的规矩依旧有,这才是军队。
“见过郡公!”
斥候行礼,然后说道:“大军已经集结。”
“辛苦了。”
沈安颔首,然后策马过去。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大块黑色伫立在那里。
马儿轻轻嘶鸣,偶尔有咳嗽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见过郡公!”
中路军的将领们上前行礼。
沈安颔首,“各部可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
沈安下马步行过去。
那些将士们牵着自己的战马,在寒风中等候帝王的检阅。
沈安一一看过去,满意的道:“士气不错!”
他走到了王却的身前,说道:“此次能有你跟着,沈某安心了不少。”
两米高的王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魔神,他大声的道:“多谢沈龙图的夸赞。”
沈安现在是直龙图阁,按理是能简称一声沈龙图。
可沈安却摇头道:“别叫这个,没得和弟兄们离了心。”
王却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郡公还是那个郡公啊!”
动辄叫什么文官的封号,吓人是吓人,就是和武人越离越远了。
沈安点头,“某当然还是那个沈安。”
……
“今日是大日子。”
赵曙换了一身衣裳。
先前他想披甲,可宫中并未准备有帝王用的轻甲。原先祖宗留下来的甲衣太重了,他没法长时间穿着。
高滔滔在给他整理衣裳。
“是啊!大军出征。官家,从太宗皇帝北伐以来,大宋从未这般出征过呢。”
高滔滔喜滋滋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当年北伐失败……”
赵曙昨夜又去和祖宗牌位说了许久,此刻看着精神亢奋。
“朕不会输。”
他骄傲的道:“朕知道自己不懂兵法,所以不会对将军们指手画脚,朕信任他们,他们也用无数胜利来回报了朕。这样很好,大宋就该这样一直下去。”
这话里有对太宗皇帝隐晦的不满。
太祖皇帝是有杯酒释兵权之举,可那些是有变成藩镇危险的将领和官员,自然不能再让他们继续领军。
可太宗皇帝却把这个事儿登峰造极了,对将领的束缚堪称是前无古人。
高滔滔笑道:“是呢,您英明。”
“英明什么!”
赵曙嘟囔道:“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他穿好衣裳,外面有人来禀告,“官家,大王已经在外等候了。”
“百官呢?”
“百官就位。”
“好!”
赵曙伸手:“拿刀来。”
陈忠珩亲自送上连鞘长刀,给赵曙佩戴在腰间。
高滔滔退后几步,满意的道:“威风凛凛呢!”
赵曙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赵顼,他躬身,“见过官家。”
赵曙点头,“出发。”
他走在前方,赵曙跟在侧后方,父子二人一路出了皇城。
此刻天色依旧黯淡。
“见过陛下。”
“见过大王!”
百官在皇城外列队等候。
赵曙颔首,“今日大军出征,诸卿可随朕去送行。”
众人上马,跟在后面往城外去。
汴梁街头隔一段路就站着一个军士,这是警戒之用。
但赵曙不会搞什么封道的举动,于是百姓们都自觉的站在后面,看着帝王和百官出城。
赵曙看着那些百姓,他们在沉默着,但他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他们想问此战可有信心吗。
赵曙点头。
于是喜悦渐渐洋溢在这个凌晨。
……
第四更送上,晚上还有盟主加更。
第1427章 大宋复兴的开端(为新盟主‘更朝礼拜几’贺,加更)
“见过陛下!”
一路遇到了不少骑兵,他们开始跟在后面。
渐渐的,赵曙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哦!”
有臣子突然惊呼。
“你们看。”
黎明的光从东方淡淡而来,照在了那个庞大的阵列之上。
无数将士站在那里,他们和战马呼出的白气笼罩在阵列上空,看着恍如不动的巨兽。
晨曦照在盔甲上反射着冷光,有人喊道:“行礼!”
所有人单膝跪下。
“轰!”
赵曙只觉得一头巨兽在前方跪下。
这是大宋的战争巨兽,此行当恢复汉唐荣光。
他策马出去,身后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亲事官。
这便是帝王时刻。
他缓缓看过去。
无数将士组成的巨大方阵前,沈安和陈宏就在那里。
他微微颔首。
亲事官用那洪亮的声音喊道:“起身!”
轰!
无数人同时做一个动作,依旧惊天动地。
无数目光在看着大宋皇帝。
毫无疑问,大宋百年来,最有可能实现复兴的就是这位帝王。
赵曙策马缓缓从阵列前走过,再度回来时,他停在了阵列的中间。
他拔出长刀,对阵列微微颔首。
“必胜!”
陈宏奋力的嘶喊着。
“必胜!”
巨大的阵列中迸发出了巨大的喊声,汴梁城头,几只鸟儿被惊的扑啦啦的远去。
“出发!”
大军出发。
陈宏和沈安走到了赵曙的身前。
陈宏先行礼,赵曙说道:“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陈宏激动的道:“臣誓死为陛下效命。”
大将出发前表忠心,这是常规操作。
陈宏率领左路军出发了。
最后是沈安。
顶盔带甲的沈安看着多了些陌生,眉宇间也多了威严。
赵曙微笑道:“他们说西贼凶狠,你此行可代朕看看。”
沈安低头,“臣定当带着敌将凯旋。”
西贼再凶狠,也没有大宋将士厉害。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轻声道:“保重。”
沈安眼睛一热,拱手道:“是。”
他转身离去,赵曙在后面注视他远去……
这一幕留在了许多人的心中,在多年后被记录在各种个人文集里。
这便是大宋复兴的开端!
……
数万步卒在跋涉,当看到保安军时,统军的都指挥使王真朝忍不住骂道:“那沈安是个什么鸟样的人?无能!”
他身边的将领都牢骚满腹,有人说道:“军主,沈郡公是名将。”
您这个说他无能,是不是过了?
王真朝骂道:“特么的!老子都到了环州,朝中也是说从环州出发,可他沈安一道军令下来,竟然让咱们去保安军。这不是朝令夕改吗?还得让老子带着兄弟们从环州辛辛苦苦的跋涉过来,多辛苦他沈安知道不知道?”
众人一阵附和,然后进了保安军。
随后就是修整。
王真朝每日就忍不住大骂沈安,说他只知道使唤人,却没个谋划。
王真朝是老将,大家都知道他为啥要骂。
“一个年轻人,胜了几次就得意了?他有本事在老夫的面前嘚瑟一下试试?”
大清早各部开始操练时,他也在叫骂不休。
这等人不少见,大多是人生不得意的,需要用这种叫骂来满足自己的空虚。
曹佾和折克行带着万胜军在下面操练,听着他的叫骂,曹佾忍不住了,冲着他骂道:“你懂个屁!安北厮杀时你还在地方享福呢!嘚瑟,你敢冲着他嘚瑟吗?”
王真朝大怒,喝道:“拿了来。”
大宋军中行的是阶级之法,一级压一级,高一级压死人。
上官要弄你,你就算是对的也得跪了。
这便是大宋军中的真实情况。
身边有人劝道:“军主,那是国舅啊!”
王真朝骂道:“屁的国舅,那……”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敢说出来,可曹佾已经怒了,拔刀就冲了过来。
“要造反吗?”
王真朝向前一步,他压根就不怕厮杀。
折克行疾行过来拦住了曹佾,说道:“这是军中。”
曹佾指着上面骂道:“若这里是汴梁,某今日能弄死你!”
他把多年压着的纨绔气息一散发出来,当真有些威势。
那几个奉命来拿人的军士喊道:“让开。”
折克行冷冷的道:“各自退一步!”
带队的是王真朝的心腹,他狞笑道:“军令如山,你想抗命吗?”
曹佾骂道:“抗尼玛!”
他已经豁出去了,不打算善了。
老子是国舅,大不了退出军中,有本事你王真朝给老子来一刀试试。
曹太后估摸着明着不会说什么,暗地里能弄死王真朝全家。
那心腹拔刀,毫不犹豫的一刀砍来。
军中自成系统,下面的这些人只知道上官,哪管其它。
别啊!
王真朝看到心腹动刀,心中不禁一凉。
他可以用曹佾来立威,但却不敢弄伤了曹佾,否则他知道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沈安会收拾他,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接着就是曹太后能让他生不如死。
“住手!”
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就看到刀光闪过。
呛啷!
拔刀的声音和刀光几乎发生在同时,那心腹只觉得手中一震,长刀就飞了出去,接着刀光闪过,头皮发凉。
我命休矣!
等他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有头发散乱从眼前飘过。他摸摸头顶,手拿下来时,一把头发。
折克行持刀护着曹佾退后,冷冷的道:“王军主喝骂上官,该当何罪?”
沈安是中路军的统领,你王真朝骂他是几个意思?
呃!
这便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王真朝是只图嘴上爽快,被折克行这么一点出来,他有些心虚。
身边人低声道:“军主,那沈安号称是以德服人……”
王真朝心中一松,说道:“如此还好。”
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打马从各军前方冲过来,在台子前勒马。
战马人立长嘶中,那骑兵喊道:“郡公已到!”
瞬间王真朝就浑身冷汗,心想要是刚才和曹佾他们闹起来,这就是被拿了现形啊!
他喜欢发牢骚,喜欢说怪话,但并不代表他是蠢货。
老夫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而已。
一万余骑兵行进的动静很大。
“停止操练!”
各军开始集结列阵,迎接沈安。
稍后数百骑簇拥着沈安来了。
“军主,是黑甲,这便是邙山军,号称斥候天下无敌。”
王真朝点头,带着人走下去。
沈安一马当先而来,近前后,才能看到他尘土满面。
“各军照常操练。”
沈安下马,说道:“韩相马上到。”
韩琦也来了?
众人急忙和沈安回身。
稍后一辆大车疾冲而来。
大车一看就异常坚实,而拉车的也是难得的好马。
韩琦就坐在马车上,马车一停,有人殷勤的过去扶他,结果被他下车的那股子劲头带了一下,就扑倒在边上。
韩琦看了那人一眼,皱眉道:“奉迎之道老夫不喜,滚!”
他此刻浑身杀气腾腾,哪里耐烦这等官场的手段。
大家一起上了台子,韩琦看了看操练,问道:“沈安你看如何?”
王真朝心中一凛,才知道有些传言不假。
——朝中宰辅出征都要带着沈安,就是因为自己心中没底。
沈安点头,“差点意思。”
王真朝赶紧解释道:“郡公,此次您调集的大多是骑兵啊!”
大宋的骑兵编制不少,看似很庞大,能吓尿外敌的存在。
可实际上大宋各军,但凡是骑兵都不满编。
注意,这里说的不满编指的是战马。
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军数百人,但只有几十匹战马。
大伙儿就轮流骑,轮流操练呗。
但一等到出征时就原形毕露了。
一军数十骑,有百余骑就算是精锐。
至于剩下的,那就变成了步卒。
沈安此次把那些没战马的骑兵给拉来了大部分,让王真朝等人不解之余,也有些恼火。
骑兵操练的内容和步卒不同,骑兵下马步战,当然差点意思。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但精气神何在?”
王真朝心中一凛。
军队要的不是什么狗屁意思,要的是精气神。
沈安指着那些在操练的步卒说道:“除去万胜军之外,其它各军看着更像是敷衍了事,停下来!”
“停下来!”
沈安对韩琦说道:“这样的军队没法出击,下官也不敢带着他们出击。”
韩琦不懂这个,问道:“如何处置?”
“简单。”
沈安走下去,各军已经停下来,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此次你等将跟随着沈某出击。”
那些将士们都看着沈安,只觉得心中渐渐平静。
“有人说西贼凶狠,可跟着老子去打过西贼的兄弟都知道,在老子的面前,那些西贼就和兔子般的可怜,所有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提高了嗓门,“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等可准备好跟着某去血战了吗?”
众人昂首。
士气就这么渐渐起来了。
所谓精气神,在军中的表现形式就是士气。
“跟着某……”
沈安淡淡的道:“让咱们去战无不胜!”
他转身往回走。
数万将士在注视着他。
跟着某,让咱们去战无不胜!
别人说这话,大伙儿会当他在放屁。
可当沈安说出了这话后,众人都深信不疑。
这便是名将!
台子上的王真朝神色肃然。
而韩琦却在喃喃的道:“老夫虽然不懂什么士气,可看着那些将士,老夫就觉着此战……大宋输不了!”
沈安正好上来,闻言说道:“此战大宋必胜!”
韩琦点头,“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操练起来!”
王真朝冲了下去,诸军重新操练了起来。
喊杀声震天,脚步声震动着大地。
沈安满意的道:“看着有些意思了。”
曹佾的一个亲兵悄然过来,“郡公,先前王真朝骂您来着。”
“是吗?”沈安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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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8章 出击
房间里弄了两个炭盆,很是暖和。
韩琦当先进去,一进门就赞道:“暖和!”
沈安进来后皱眉道:“这是想闷死谁?开门!”
韩琦笑道:“是了,老夫却忘了此事,不过上次你弄的铁炉子确实是不错,老夫在京城的家里就烧了好几个。”
这特么是土豪啊!
沈安腹诽着,坐下后,吩咐道:“把地图挂起来。”
韩琦是此战的统帅,但他只管宏观事务。
有人把地图挂在了墙壁上,沈安伸手在炭盆上烤了一会儿,起身走过去,拿着一根树枝开始讲解自己的思路。
“此战我中路军本该从韦州和盐州中间一路插过去,分兵两路,同时打下韦州和洪州。”
这是早前的战略,但现在大军已经来到了韦州和盐州的右边。
“西夏人得了消息,此刻边境各地定然是戒备森严,我军强打韦州和盐州,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个是必然的。
沈安继续说道:“所以在出发前,某和官家以及韩相商议过,咱们换个地方……”
他用树枝指着前方。
“洪州?”
“对,洪州!”
有人问道:“郡公,可韦州和盐州的敌军怕是会察觉吧?”
大军已经转移走了,西夏斥候若是牛笔,说不定会查探到消息。到时候他们发现宋军不见了,弄不好会提醒洪州这边。
沈安笑了笑,“所以韩相和某在后面缓行,就是在环县滞留。”
他和韩琦带着骑兵一路来了西北,依旧是先到环州溜达了一圈,确保敌军相信中路军依旧是从这里进发。
那人恍然大悟,“韩相和您出面,敌军当然以为我中路大军依旧是走这里,所以就安心戒备,可谁曾想咱们竟然是要打洪州。”
“此战要快。”
沈安说道:“步卒马上准备,随后就出发。”
“那么急?”
韩琦虽然知道沈安的谋划,但却有不少顾虑。
“你的谋划看似不错,可就怕出岔子。”韩琦皱眉道:“按照老夫的想法,还是要稳扎稳打才好。”
沈安说道:“西夏人也以为咱们会稳扎稳打,此时出奇兵,这才有效。”
“兵无常形!”
韩琦点头,“罢了,你用兵官家和老夫还是信任的,如此就准备吧。”
“是。”
沈安看向王真朝,“王军主可还有话说吗?”
王真朝是步卒统领,有发言权。
可他起身后,额头却冒汗了。
“很热吗?”沈安微笑问道,很是亲切。
屋里是有两个炭盆,炭火烧的很旺。
可门开了一半,小风嗖嗖的吹进来,还是冷飕飕的。
众人也觉得奇怪。
有人甚至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觉得一点儿都不热,不知道王真朝哪来的汗。
王真朝觉得沈安问自己是一语双关,既是问自己对这个谋划的看法,更是问自己为何要骂他。
众目睽睽之下,他拱手:“下官先前口出不逊,得罪了郡公,有罪。”
说着他就跪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淡淡的道:“某问的是你对此战的看法,为何这般?快快起来。”
可他越是这样说,王真朝就越后怕,“下官有罪,恳请郡公责罚。”
看看沈安的笑脸吧,真的让人心慌啊!
谁说他是以德服人的?
王真朝用自己大半生的阅历发誓,沈安此刻看起来就不是以德服人的性子,而是睚眦必报。
有人在韩琦的身后低声说了他们来之前的事儿,韩琦眸色转冷,不管了。
曹佾和折克行站在角落里,见到这个场景,心中不禁大快。
曹佾低声道:“前面得意叫骂,如今被安北一番话给震住了,可见有本事的人,谁都不敢欺他。”
折克行点头。
“某知道了。”
沈安看似很宽宏,可王真朝却心中忐忑。
某知道了。
但没说怎么处罚你。
于是这个处罚就被吊在王真朝的头顶,随时会落下来。
沈安此刻没空管这个,他吩咐道:“步卒马上出发,前行至长城岭。”
步卒速度慢,若是不提前出发的话,会被骑兵拉在后面。
王真朝领命,恭谨的告退,旋即外面传来了喊声,渐渐远去。
韩琦微微点头,觉得沈安此举堪称是绝妙。
王真朝叫骂不休,凭着这个就可以弄他,但沈安悬而未决,于是王真朝心中不安,此战必然会对毕恭毕敬,沈安说往东一寸,他绝不敢多一丝。
这个年轻人真的成熟了啊!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沈安就告别了韩琦,率军出发。
骑兵一路缓行,这是要养马力。
骑兵慢行的话,实际上还没有步卒快。
当看到了长城岭时,骑兵和步卒会和。
长城岭这个地名有好几个,眼前这个算是最偏僻的。
天气有些阴,沈安站在小坡下,手中拿着望远镜。
王真朝此刻看着沈安就觉得有些怕,他近前拱手,“郡公,下官麾下颇有些好斥候,能摸上去,悄无声息的干掉那些西夏人。”
这是一道漫长的山脉,上面不知道有没有西夏人在盯着,但沈安判定有。
他摇摇头,“某的人已经出发了。”
王真朝笑道:“如此也好,郡公的麾下定然是好手,如此明日就能得了消息。”
“明日?”
沈安皱眉。
王真朝说道:“是啊!从这里摸上去,要一路慢慢的寻摸敌军,弄不好就会被发现,所以明日能回来就不错了。”
斥候还得为大军找到安全的通道,所以任务很重。
王真朝是老将,自然知道这等事儿用时不少。
“如此全军歇息吧?”
这个建议很专业。
既然明日才回来,现在趁机歇歇也好啊!
沈安摇头,“传令,全军用饭歇息,但不可搭建帐篷。”
呃!
王真朝觉得这个命令怕是有些不对劲,“郡公……”
“听令行事!”
沈安的神色转冷,王真朝只得去了。
他身后的人在嘀咕着,“过了这里,回头咱们还得攻打洪州,这不歇息好怎么攻打。”
王真朝唯有苦笑。
他得罪了沈安,就怕被穿小鞋,此刻却不敢再叫骂了。
数万大军开始吃干粮。
既然不能搭帐篷,那就打盹吧。
将士们互相靠在一起取暖,稍后竟然有鼾声传来。
一个多时辰后,沈安出现了。
“叫醒兄弟们,出发了。”
什么?
众人不解。
王真朝问道:“郡公,上面还没查清呢!”
大军行迹一旦被西夏人发现,那没啥说的,大伙儿就准备攻打坚城吧。
“查清了。”
哦!
众人跟过去,就见一队身着黑色衣裳,浑身上下带着一些不明白用途的东西的军士。
“郎君!”
乡兵们看着很累。
他们在黄春的带领下,几乎是一路狂奔去解决了敌人,然后又一路狂奔回来报信。
这样的高强度作战,哪怕是强悍的乡兵们也觉得累了。
沈安说道:“兄弟们再辛苦一下,一路查探过去,为大军扫平一条路。”
“是。”
乡兵们再度消失在前方。
大军出发,王真朝和一干将领提心吊胆的。
他们觉得那些乡兵定然没扫清这条路,一旦被发现,那就算是失败了。
一直等越过这片山坡后,王真朝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透了。
“竟然没有遭遇敌军?”
“难道是敌将疏忽大意,并未在此布置人手?”
“不可能,这里过去就是洪州,就算是个百姓统军,也该知道在这里布置人手警戒。”
“那人呢?刚才咱们一路都没遇到人。”
“……”
众人都觉得很是奇葩。
“莫非是那些乡兵清理干净了?”
“扯淡,某算过了,按照先前咱们歇息的地方到这里,按照他们来回的时辰,他们都得一路小跑,哪有功夫却寻摸敌军?”
“是啊!”
“真是怪异!”
“咦!前面是什么?”
这时前方有些惊呼声,王真朝等人赶过去,就见到了一溜尸骸被挂在树上。
这些尸骸从服饰上来看竟然都是敌军。
“谁杀的?”
众人面面相觑。
“乡兵杀的。”
曹佾得了显摆的机会,就开启了毒舌,“这些尸骸都是被乡兵们一路清理出来的敌军,知道他们被吊在这里是何用意吗?”
众人摇头,曹佾得意的道:“这是安北的安排,用于震慑敌军,换个法子就是京观。”
他说完后候不禁笑了起来,可却见这些将领们都不说话,低头走路,不禁有些失落。
“遵道,某说的他们没信?”
“他们信了。”
“那他们为何没回应?”
“他们被吓住了。”
“什么意思?”
“邙山军一路狂奔上下,还能顺手杀了那些敌军,顺带把他们挂在树上,在他们看来此事绝无可能,可邙山军就做到了。”
稍后下到了平地,沈安召集众人议事,那些将领们见面就行礼,恭谨的不像话。
邙山军是沈安一手操练出来的,有传言说他们的斥候天下无敌,这话在汴梁能镇住人,可在边塞却不行。
于是他们不以为然,然后直接被邙山军的速度给吓坏了。
沈安不知道他们为啥那么恭谨,但这是好事。
“洪州就在前方,诸军注意了。”
沈安肃然道:“快!”
众人昂首。
“某此战就一个要求,快!”
沈安的眼中有些亮色,“邙山军已经出发了,他们将会打开胜利之门,随后全军杀进洪州城,记住了,要战马!别的留给后续的兄弟清理,咱们要战马!”
他的要求很正常,众人齐声应诺。
竟然无人提问?
沈安有些愕然,然后等待了一下。
可众将也在等待他下令出击,于是大眼瞪小眼。
这群将领变乖了啊!
沈安不禁笑了,然后说道:“出击!”
步卒马上开始小跑起来。
骑兵在沈安的率领下超过了步卒。
这里距离洪州城不过是两三里的距离,拿着望远镜的将领们已经能看到些轮廓了。
“跑起来!”
各军将领在催促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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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9章 不可思议的破城
洪州城不大,它原先是夏州下面的一个城镇,后来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被提升为州。
西夏一般的州都会下辖一县,但洪州显然不足以如此,就一座城孤零零的矗立在边境地区。
“左边是折继祖,但他若是想打过来,就得先打下银州,还有夏州,所以咱们需要做的是准备好。”
沙哑的声音中,洪州守将王舒抬头。
一张黝黑的脸,脸颊上的肌肤看着有些黑红黑红的。眼神凶狠,所到之处,麾下将领无不点头。
地图有些粗糙,但并不妨碍王舒在琢磨局势。
众人围着地图,有人问道:“若是宋军从咱们这里进攻呢?”
王舒说道:“是有可能,可攻打洪州,宋军一进来就得面临左右夹击,一旦受困城下,我军三面合围,他们自然会陷入苦战。不过……”
他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游走着。
“不过宋军中路是沈安领军,此人诡计多端,咱们要小心些才是。”
众人点头。
王舒抬头,见大家面带惧色,就说道:“怕什么?咱们以逸待劳,难道还会怕了他沈安?”
一个将领苦笑道:“都统军,那沈安和大夏数次交战,对手有先帝,有当今娘娘,此人却从无败绩,绥州就是被他拿了去,娘娘也无可奈何。其人用兵从无痕迹可寻,而且一旦展开防御,谁都无法击破,还得提防他的反击。”
“宋军火器厉害!”
一个将领的眼中有恐惧之色,“当时下官跟着大军出征,在宋军的阵列前,咱们的勇士无计可施,而宋军的火器铺天盖地的飞过来,到处都是硝烟和火焰,宛如地狱一般。那沈安在中军无动于衷,只等我军势头一弱,就发动进攻……不能轻敌啊!”
这人是被沈安吓坏了?
王舒冷漠的看着他,突然劈手一巴掌把他抽翻在地上,然后走过去,伸脚踩在他的脸颊上,“那是进攻,蠢货!而我们是守城,懂不懂?他沈安再厉害,在洪州城下也只能碰个头破血流!”
那将领艰难的点头。
王舒松开脚,说道:“不过沈安狡黠,咱们不能懈怠,多派些斥候去,好生打探消息,还有长城岭那边,让他们警觉些,有消息就赶紧来报。”
他推门出去,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淡淡的道:“宋人三路大军来袭,兴庆府那边定然人心不稳,急需咱们来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所以都打起精神来,沈安若是敢来,某要让他饮恨洪州!”
“是。”
众将轰然应诺。
一时间士气如虹。
有人说道:“那沈安野战确实是不错,从未败过,可咱们有城池护着,也不去打他,他只能攻城。”
“是啊!他若是敢置之不理越过洪州城,咱们就能断掉他的粮道,到时候让他不战而溃。”
“准备吧。”王舒心情愉悦的道:“守城的东西都弄来,让各家各户都去收集茅坑里的粪便,多备些金汁,还有弩弓,投石机也弄起来。宋军远来,他们只能弄些小巧的攻城器具,什么火器,还没等靠近就用石头砸烂它们!”
“都统军高明。”
随着命令,整个洪州城沸腾了起来。
各种防御物资被运送上城头,城中依旧在不断打造这些器械。
王舒监督了半日,直至天黑才回去。
他刚消失在城头,离城两里的一棵大树后面,严宝玉收了望远镜,然后回去。
走了一里多,在一个小土包的后面,邙山军三百骑正在歇息。
黄春裹着兽皮在打盹,听到脚步声后,问道:“如何?”
严宝玉说道:“辽军戒备森严,不过此刻城头人少了许多。”
“戒备不森严,怎能显得出某的手段来?”
黄春打个哈欠,说道:“晚些再动手。”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乡兵急匆匆的跑来,“郎君带着骑兵来了,步卒就在后面。”
黄春赶紧起身去迎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最后一批斥候刚进城,四野茫茫,仿佛被冷成了一坨凝固的江山。
沈安带着将领们来了,黄春迎住说道:“郎君,小人正准备动手。”
沈安点头,继续往前走。
这些就是天下无双的斥候?
诸将看着这些乡兵,都馋不行。心想若是自己的麾下有这等出众的人才,当做祖宗供起来也行啊!
不管古今中外,在许多时候,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重要因素里,永远都少不了打探消息。
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一旦率先获知了敌情,那战场就对你单方面透明了,再打不赢你就是一头猪。
“见过郎君。”
微光下,王真朝看到了那些乡兵们脸上的崇敬之色。
沈安一手把他们从土匪变成了大宋最出色的乡兵,自然值得崇敬。
众人凛然。
“吃东西。”
大家蹲下来,各自摸出干粮来啃。
所谓的干粮就是炊饼。
沈安的晚饭一直放在包袱里,此刻拿出来,炊饼依旧是硬邦邦的。
咬一口,然后喝一点水,等水慢慢的浸润了炊饼后,再咀嚼。
这么吃起来很累,但却静心。
沈安吃了一个炊饼,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递来了一块肉干。
“郡公,您吃一块吧。”
王真朝的脸上全是真诚。
在乡兵们打通了长城岭的通道之后,王真朝就彻底的服气了。
沈安本不想吃,可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咦!
肉干竟然是软的?
沈安不解,王真朝说道:“下官贴身捂着,软和了。”
沈安默然点头,然后吃了肉干。
“您喝水。”
另一个将领拿出了水囊,“下官捂热了的,郡公您喝一口吧。”
沈安接过喝了两大口,说道:“多谢了。”
稍后全部吃好了晚饭,歇息了一刻钟,沈安招来了黄春。
“你需要多少时辰?”
黄春已经琢磨过了,“从这里到城下,步行,加上炸开城门,郎君,两刻钟。”
王真朝忍不住提醒道:“敌军定然会在城门上安排人手,怕是不好办啊!”
运送火药包去城门处,你得避开不断巡逻的敌军。可现在天黑,你怎么知道敌军何时走过城门上方?
“没问题。”
黄春笑眯眯的给出了答案。
沈安没有解释,吩咐道:“全军歇息两个时辰。”
于是全军开始歇息,各种取暖的法子在这里一一展现。
两个时辰后,生龙活虎的乡兵们集聚了起来。
“你要两刻钟,那大军一刻钟后牵马出发。”
一刻钟后牵马缓行,这是笃定邙山军能炸开城门……
众将不知道沈安的自信从何而来,就传令下去。
战马的嘴被套上笼子,马蹄上也处理过了,一刻钟后,骑兵出发。
王韶跟在后面,只觉得心跳快的吓人。
这便是沙场吗?
他看着前方从容的沈安,觉得这位郡公压根就没把洪州放在眼里。
可邙山军能平安到达城门前吗?
这个问题就在大家的脑海里盘旋。
时辰到,沈安毫不犹豫的上马。
后面的王韶迟了一瞬。
不,是所有人都迟了一瞬。
“轰!”
一个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前方传来,火光迸裂,照得前方的人影幢幢。
卧槽!
竟然炸成功了?
大家能看到城门那里被炸散架了。
而那些乡兵竟然拿出了弩弓,在冲着城头出现的敌军发射,随即就冲了进去。
呛啷!
长刀出鞘,众人看向沈安。
“出击!”
出击!
这命令就像是肾上腺素,一下就让全军沸腾了。
王真朝一边打马,一边骂道:“这是怎么练出来的兵?老夫敢打赌,这天下就沈郡公能练出来……”
从攻打坚城到夜袭成功,所有人都在狂喜着。
骑兵冲进了城门里,由于提前出发,敌军的抵抗显得格外的无力。
“杀进去!”
沈安一刀砍翻一个敌军,喊道:“别停,马上扫荡全城。”
这时候不能让敌军集结起来,所以骑兵并未停留,一路冲杀过去。
马蹄敲打在街道上,到处都是惊呼声。
王舒带着十余骑冲出了官衙,在街道上喊道:“去叫人来,快!”
“宋军是怎么进来的?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个衣衫不整的将领拎着刀来了。
王舒冷冷的道:“定然有奸细!”
特么的戒备那么森严,宋军竟然能摸到城下来,这是怎么弄的?
而且他们的火器怎么那么厉害?
刚才的剧烈爆炸把正在睡觉的他从床上惊扑倒下来,此刻额头上还有个大包。
火光中,那个大包在闪光。
“有马蹄声!”
有人在惊呼。
前方就是黑暗。
无数骑兵在黑暗的那一头冲杀过来。
马蹄声雷鸣般的响起,王舒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说道:“兵贵神速,敌将果断。”
“都统军,跑啊!”
宋军的骑兵乌压压的看不到头,这十余骑能做个什么?
“来不及了。”
王舒拔刀,“某将让宋军看到大夏勇士的武勇,跟着某来。”
他打马冲了上去,身后的十余骑紧紧跟上。
“宋将,看看大夏勇士!”
王舒举刀。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宋军的手段,输得不冤。但他想用自己的武勇来让宋人知道,若非是用了阴谋诡计,他们胜不了。
“弩箭……放!”
密集的弩箭把王舒和那十余骑变成了刺猬。
所谓的武勇顿成笑谈。
他扑下马来,觉得左臂的骨头断了,身上有几处中箭。
“宋将!”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张有些兴奋的脸。
王韶俯身挥刀,然后看着鲜血飙射,欢喜的道:“某斩杀敌将!”
沈安在马背上回头,微微一笑。
火光中,王韶看到了沈安眼中的鼓励之色,不禁热血沸腾。
这是他第一次上沙场,但跟在沈安的身后,他觉得无比安心。
“子纯,你带两千人去抢马,围杀敌军!”
沈安毫不停留,对边上的官衙压根就没看一眼。
让王韶去?
大伙儿有些不理解。
中路军不说将领如云,可真不乏人才。可沈安竟然令一个文官去,这个让人无法理解。
抢马是此战的重点,若是失败,被敌军夺得战马,后续就麻烦了,要付出许多代价才能剿灭敌军。
“破城了!”
另一边城门处传来了欢呼声。
“万胜!”
后面有军士砍断了敌将的脑袋,举着高呼起来。
“万胜!”
带着步卒冲进城中的王真朝嘶喊道:“郡公已经杀进去了,咱们要控制城头,兄弟们,跟着老夫杀敌!”
他带着麾下冲上了城头,开始清扫敌军。
而当王却带着刀斧手们出现后,街道上那些顽抗之敌就遇到了克星。
“万胜!”
火光冲天的洪州城中,宋军如洪流般的往各处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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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0章 围杀,不走了
城中有守军八千余,军营就在城东方向。
就在爆炸声刚起来的时候,营地里乱了。
“什么声音?”
火光已经熄灭,几个军士冲出来喊道:“怕不是地龙翻身了。”
地龙翻身,这是谁都怕的事儿,所以军士们慌不择路的冲了出来。
寒风凛冽,不断有人在打喷嚏。
“有马蹄声!”
“有厮杀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营地里炸锅了。
“敌袭……”
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将士们马上冲进了房间里。
若是夏天的话,他们无需着装,可现在却不行,若是不穿衣裳,不用宋军动手,老天爷就能冻死他们。
一阵忙乱后,将士们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去战马那边!”
将领在嘶吼着,带着人往养马的地方跑去。
两地相隔三百步,不算远。
可当他们刚冲出营地时,迎面就飞来了一片黑点。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把当先的一群人炸翻了,后面敌军一怔。
“是宋军的火器!”
“又来了!”
小黑点再度飞来,落地后却化为无数火焰。
那些被火油弹引燃的人在狂奔,惨叫声只是刚起就消失在火焰中。
“冲过去!”
有人在呼喊着,“不然咱们会被围杀在这里。”
在自己的地盘被围杀在军营里,那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马蹄声骤然而起,众人抬头看去。
火焰的前方,一队骑兵正在冲杀过来。
火焰摇曳,那些骑兵看着就像是身处水波之中,不住的晃动着。
“敌军的骑兵到了,大夏的勇士们,跟着某冲啊!”
先前扔火药罐和火油弹的是乡兵们,他们正准备用弩箭拦截敌军,然后贴身搏杀,可身后却传来了呼喊。
“闪开!”
黄春回身看了一眼,不禁亡魂大冒,“弟兄们,快跑啊!”
众人回头,不禁都慌了,连滚带爬的往边上逃。
黄春一边逃一边骂道:“是哪个畜生领军来了?特么的这是要连老子一起弄死吗?”
就在后面,二十余匹战马正冲着军营狂奔而来。
他们的背上有乡兵们熟悉的火药包,这种火药包里有无数零碎的东西,一旦炸开,威力所及处,无人能幸免。
这东西在军中号称是对付敌军冲阵的利器,可现在不知道被谁给弄了出来,用于封堵敌军的反扑。
太丧心病狂了啊!
那些冲出军营的敌军被战马的威势逼在了两边,看着战马冲了进去。
有人喊道:“战马的背上有火星。”
火星在不断延伸,最后钻进了药包里。
无数敌军在疯狂往这边冲,这些战马眼看着就要被乱刀砍死……
“轰轰轰……”
爆炸声骤然而起,火光冲天。
无数细小的铁屑以爆炸点为中心,横扫一切。
营地外的敌军和乡兵们一起看到了漫天的血箭。
无数铁屑制造出来的血箭在营地上空飞舞着,那些正在狂奔的敌军倒下无数,后续的也被惊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历这等打击,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侧面打开!”
黄春听到了一个还算是熟悉的声音。
王韶正在指挥人在营地侧面搞拆迁。
栅栏被拆开,然后军士们后退,可有人在口子那里倾倒着什么。
正面,宋军手持弩弓开始逼近,脚步稳健。
“放箭!”
密集的弩箭不断在制造杀伤,敌军正准备拼死反扑时,有人喊道:“侧面有口子!”
人在绝境时会迸发出巨大的潜力,但当发现还有生路后,那潜力会迅速衰减。
敌军往两侧的口子冲去。
栅栏散落在两边,敌军一涌而出。
“春哥!”
一个乡兵喊道:“敌军出来了,要动手!”
不能让敌军抢到战马,这是此战的关键。
“那人是疯了吗?竟然帮敌军打开了两侧的口子。”
“他没病。”黄春盯着口子那里,“那也是个疯子!”
“点火!”
就在敌军冲出口子时,王韶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有军士奋力扔出了手中的火把。
火把在空中飞舞着。
敌军中间突然爆发出一阵呐喊。
“有火油!”
“快回去!”
火把落地。
轰!
火焰升腾,然后迅速席卷整个口子周围。
“啊……”
火焰的中间是许多燃烧的人形火炬,而在边上被殃及的敌军脚上起火,聪明的就赶紧脱掉鞋子,反应慢的被引燃了衣裳,变成了火把。
“先让敌军泄气,再给他们一击重击,如此之下,他们还有多少士气?”
王韶站在那里,身后走来了沈安和许多将领。
王韶转身行礼,沈安颔首,“你指挥着,某看看。”
于是王韶指挥围杀敌军,沈安带着将领们在观摩。
“敌军反扑了。”
西夏人果然不愧是平头哥,在两次遭遇打击之后,竟然还能疯狂的发动反扑。
众人在看着王韶。
城中的反抗已经被压下去了,此刻各军正按照沈安的命令在搜罗战马和大车。
就趁着这个机会,沈安带着他们来了一次观摩。
王韶领军横行西北数千里,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文官。
敌军从正门发动了反扑。
你怎么办?
沈安不担心敌军能冲出来,因为就在他的身后,两千骑兵正在待命,一旦他发出命令,他们将会用马蹄踩死那些敌军。
可他想看看王韶的本事。
是驴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
刚才王韶的反应不错,打开侧面的口子,把敌军的士气泄掉大半,这一招灵气十足,沈安身边的将领们明显的眼前一亮,看向王韶的目光中多了些敬意。
王真朝为何被沈安敲打不敢啰嗦?
因为军中虽然有阶级之法,可终究还是要靠战功说话。
谁领军厉害,谁就是大家崇敬的对象。
韩琦是宰辅,牛笔吧?
可在他驾着大车骑棺厮杀之前,军中人私下里对他的态度就是两个字。
不屑!
你官职再高,可不会打仗有毛用。
沈安的战功能碾压所有人,所以他站在那里,天然就是权威。
王韶刚才的灵气让人眼前一亮,可接下来呢?
众人在看着。
“弩弓封锁。”
弩手们上前,密集的弩箭封锁着营门。
这只是中规中矩,谈不上灵气。
许多人的第一念头就是把敌军放出来,然后用骑兵冲杀。
但这样会有不少漏网之鱼,后续清理很麻烦。
“后面发动!”
王韶的命令让人不解。
后面发动?什么东西?
号角声冲天而起,营地的后面有东西轰然倒塌,接着马蹄声传来。
战马在黑暗中沉默前冲,马背上的军士端着弩弓,毫不犹豫的齐射。
后面的敌军被咬了这么一口,顿时慌乱起来。
再悍勇的军队也畏惧被两头围杀。
骑兵们冲进了敌军之中,长刀挥舞,不断收割人命。
“敌军散乱了!”
有军士在大声禀告。
王韶点头,“前面逼近。”
营门不宽,骑兵不好施展,这也是王韶在开始只能用弩弓封锁的原因所在。
此刻敌军腹背受敌,乱作一团,绞杀的时刻到了。
弩弓步步逼近,骑兵在后面集结。
“厉害!”
“这一步步的把什么都想到了,奇计不断,这用兵……某觉着让人脊背冒汗。”
“先是火药包打击,随后打开两侧的口子,让正在发狂的敌军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以为有了希望,可火油却把那些希望都烧没了。敌军再度反扑,他却早有准备,让骑兵从后面突击……郡公看重的人,果然有名将的潜质。”
前方弩箭几波齐射后,骑兵们换了长枪,开始冲击。
马蹄声急促,长枪的枪头在火光之中闪闪发光。
当双方接触时,长枪顺利的穿刺进去,直至骑兵觉得手再也无法承受长枪上串着的人的重量时,就松开手,然后拔出长刀砍杀。
两面的绞杀让敌军彻底崩溃了,四散奔逃。
看到这里时,众人已经被震住了。
他们隐隐约约的觉得,未来的大宋怕是会多一员名将。
而且还是以文官之身转为武人的名将。
王韶!
这个名字重重的在他们的心中沉淀了一下。
王韶转身,冲着沈安拱手,“多谢郡公的教诲。”
众人看向沈安,目光灼热。
若某有王韶的机遇该多好啊!
沈安颔首,“今夜你不错,马上收拢各军,修整大车,要结实,然后出发。”
王韶跟在他的身后,低声说着此战自己的领悟。
沈安不时回复一句。
众人行走在街道上,两侧的人家里,无数目光透过门缝在看着他们。
迎面走来了曹佾和折克行。
“安北,可要彻底清理?”
所谓彻底清理,就是把所有人赶出来甄别,最后大抵是要全部关押。
曹佾的话让人侧目,有人嘀咕道:“国舅跟着郡公都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可王韶却学会了兵法,这人怎么就不同呢?”
沈安摇头,正色道:“杀戮从不是目的。这里原先就是大宋的疆土,此刻被咱们夺了回来,这就是大宋的地方了。这些百姓要善待他们,留守的人何在?”
“郡公!”
一个将领出来,沈安问道:“知道怎么稳定百姓吗?”
将领愕然,“就是……就是不杀他们。”
大宋和西夏之间的厮杀从来都没有半点温情,拿住对方的人,不是杀就是抢。
一句话,别想什么善待,没这回事。
沈安皱眉道:“粮草里有许多粮食,天亮后,按照人头,每人发两斤粮食,记住了,让兄弟们笑起来,别特么和狼似的,要和气。告诉他们,大宋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以后他们就是大宋人。给了粮食不白给,让他们干活,城中要清理的地方很多,让他们干。”
呃!
将领一怔,然后明白过来了。
沈安已经去了前面,王韶在后面解释道:“按人头给粮食,那需要清点人数,若是发现有人藏匿敌军,那就别客气。其余的笑着把粮食给他们,和气些,如此他们自然会慢慢归心。”
那将领赞道:“某还担心怎么彻底清理残兵,郡公好办法啊!既得了人心,又拿了人。而且让他们干活,就是拿钱办事,汴梁的规矩也是这样,如此他们自然觉着和咱们是一家人。”
这边的人此时并无什么忠义可言,谁待他们好,他们就跟谁。
大宋先是一阵暴打,然后怀柔,自然能让他们归心。
王韶告诫道:“记住了,郡公说过,他们以后是大宋人,这是什么意思?”
将领昂首,“咱们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
一种欢喜在洋溢着。
无数人觉得胸中有热血在涌动。
……
还有。
第1431章 西北征伐第一功
战后的洪州城里四处都有火头,那是在埋锅造饭。
沈安带着人在巡视,先去了改造大车的地方,只见一辆辆大车被拉出来,然后按照一辆大车两匹马的标准开始装备。
嘭嘭嘭!
敲打的声音不断传来,这是在加固大车,还得加装车厢。
所谓的车厢,就是在大车周围竖起板子,这个板子能让人不会掉下去,还能挡住些攻击。
众人看到这个热火朝天的场景,不禁都懵了。
“郡公,这是什么意思?”
“战车!”
沈安走过去,抚摸着战车,那眼神看着格外的不对劲。
怎么像是深情呢?
郡公深情的抚摸着战车。
对了,战车?
弄战车来干什么?
众人不解。
沈安也不解释。
“开饭了!”
到处都是喊声,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沈安弄了一大碗面疙瘩,闻小种弄出了带来的辣酱,搅合一下,这便是无上美味。
一时间城中全是唏哩呼噜的声音,那些门缝后面,无数人在咽口水。
吃了这顿不知道叫做什么的饭后,沈安下令休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大军准时集结。
“郡公,大车六百三十架全数弄好了。”
“辛苦了。”
“郡公,战马八千余匹,已经分配下去了。”
“辛苦了。”
沈安微微颔首,众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敬佩。
原来郡公出发前把那些没战马的骑兵拉到中路军是早有准备啊!
他甚至笃定自己率领大军能夺取大量的战马,这样的谋划让人觉得沈安那平静的面容下,是大海般的算计。
无数算计。
“出发!”
斥候出发。
游骑出发。主力出发。
一万多骑兵此刻已经变成了两万多骑兵。
没战马的步卒艳羡的看着同袍们上马远去,有人喊道:“郡公,咱们啥时候能有战马呀?”
“对,郡公,小人骑术无双,只要有战马,小人发誓一定能弄死五个西夏人!”
“将士们的士气高昂,好。”沈安低声说了,然后大声说道:“咱们去宥州,跑快些,谁先到谁先分配战马。”
“宥州?”
那些军士这才知道下一战是打哪里,不禁都愣住了。
“不是盐州吗?”
洪州的左边就是盐州,打下盐州之后,大军就可以直插灵州,此次出征就算是进入决战阶段了。
可沈安竟然下令攻打宥州……
……
“相公,沈郡公大军昨日突破长城岭,他令人传话,当夜攻破洪州城!”
韩琦站在地图前,闻言转身,眼中全是不信,“洪州此刻定然戒备森严,他沈安突然放了大话,这是什么意思?”
他捂额,“想起来了,上次他领军追杀敌军,说是只到涞水,谁知道这厮竟然杀到了范阳。临行前官家有交代,说是要看牢沈安,免得他杀疯了。可这小子却千般不肯,万般不愿让老夫跟在中路军里,说什么……没人居中统筹,怕是战局会无法掌控。可中路军接收消息最便捷……哎!果然是不能撒手啊!”
他有些头痛,走到地图前看着。
“左路此刻应当在攻打西寿军司,右路折继祖应当在攻打银州,随即和麟府路夹击左厢军司,中路……至关重要,不可太快呀,否则西夏人三面合击,你沈安如何挡?”
身后随军听令的枢密院兵房主事孙晗站在那里,不禁微微摇头。
韩琦回身看到了,就问道:“你有话说?”
有了上次出征的经历在,老韩此次从容了许多。
这是机会。
大佬问话就是你的机会,若是回答的让大佬满意,回头升官指日可待。
孙晗心中激动,酝酿了一下,“相公,中路军攻打洪州,下官以为哪怕沈郡公乃是当世名将,也得要两日,随后攻打盐州时,左路军应当已经打下了西寿军司,兵临韦州,和沈郡公一左一右平行,右路军打下左厢军司,围攻夏州……”
“宥州呢?”韩琦负手说道:“宥州在中路军的右侧,沈安攻打盐州,宥州有可能会出兵侧击,如何处置?”
孙晗想了一下,“相公,分兵拒之,等拿下盐州之后,西夏人自然会退兵,沈郡公可挥师去打灵州,把宥州交给右路军。”
韩琦点头,“不错。”
孙晗瞬间狂喜,知道自己算是成功的给韩琦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韩琦再度走到地图前,琢磨着占据。
“中路至关重要,一旦中路打不进去,两翼就危险了。”
这个孙晗也知道。
中路军一旦陷入苦战,敌军就能从容调动兵力拦截左右二路的大军,然后不断抽调大军出击……
“如此就打胶着了。”
“一旦胶着,辽军就有可能会南下。”韩琦的目光自然不会只看着西北,他还得兼顾北方的辽国。
“辽人的粮草不足,不过狠狠的来一下却是有余,富弼……中路军一旦被拦截住,北方富弼那里就难了呀!”
韩琦和富弼在朝中水火不相容,可这是国战,韩琦不会给富弼带来麻烦。同理,若是辽军南下,富弼豁出老命也会拖着耶律洪基的大军,让西北方向的韩琦能无后顾之忧的征战。
这便是此刻大宋的宰辅。
再过数十年,党争导致朝堂凋零,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高举庙堂之上,那时候大家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的事儿,谁特么管什么大局啊!
你要说什么以大宋为重……大宋关我屁事!
每当王朝没落,首要看庙堂。
庙堂之上的人无担当,一心只想蝇营狗苟,那么这个国家必然会走向衰弱。
再过数十年,要想改变大宋的话,唯有手持钢刀去割掉那些腐肉,别无选择。
韩琦沉吟了一下,“令左右二路……陈宏和折继祖,务必要倾尽全力,越快越好,谁若是故意拖延……拿头来见老夫!”
“是。”
韩琦回身,对众人说道:“一切的一切就在中路,中路顺遂,此战就顺遂。沈安……”
一阵马蹄声传来,非常急促。
外面有人喊道:“相公在此,止步!”
随即就是拔刀的声音。
这里是西北征伐的总指挥所在地,谁敢冲撞?
韩琦皱眉。
一阵战马的长嘶后,有人在奔跑。
“相公,相公!”
这个声音不知道是慌乱还是兴奋,听着让人心中打颤。
韩琦的脸颊动了动,“谁死了?陈宏还是折继祖?”
都什么时候了,一惊一乍的只会影响士气。
来人是个军士,他冲进来,甚至都顾不上行礼,兴奋的说道:“禀相公,昨夜沈郡公夜袭洪州成功,此刻洪州已经属于大宋了。”
韩琦眨眨眼睛,然后一巴掌拍去。
军士的身体一颤,差点就稳不住跪了。
韩琦的脸上多了疑惑,“洪州拿下了?怎么拿下的?”
洪州定然是戒备森严,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拿下了。
军士说道:“昨夜沈郡公令邙山军携带火药包潜行炸掉城门,沈郡公率军冲杀进去,随即剿灭城中七千余敌军,敌将授首。
“不能吧?洪州守将难道是傻子?”
说话的是个文官,他先歉然一笑,然后说道:“下官并非是针对谁,可此战重大,要慎重,消息也要核实清楚。”
韩琦点头,那军士站直了身体,认真的道:“中路军沈郡公麾下斥候梁凡在此。”
这是身份的担保。
韩琦双拳紧握,兴奋的不行,但他需要最后的确认。
“沈郡公在突击进城后就令小人来报信,稍后应当有书信前来。”
书信是最好的验证方式。
韩琦点头,“带他去歇息。”
有两个军士进来,带着梁凡出去,也有监视之意。
大战一起,各方面都要谨慎小心。
韩琦再无心情看地图了。
他不停的在室内踱步。
大半个时辰后,有马蹄声传来。
韩琦转身抬头,“报来!”
“相公有令,报来!”
韩琦已经急不可耐了。
西北征伐第一功啊!
老夫就要一个干净利落的第一功,你沈安可能给大宋带来这个喜讯吗?
咿律律……
战马在外面长嘶,马背上的骑兵高喊道:“小人奉郡公令前来,郡公有话,洪州已然是大宋的洪州!”
韩琦仰头看着虚空,笑容渐渐在脸上晕开……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沈安!好一个西北征伐第一功!”
“相公!”
文书来了,有人验看封口,韩琦迫不及待的撕开,仔细一看。
“……我军炸开城门,随即冲杀进去,敌军惶然应对,我军堵住了军营,随军机宜文字王韶领军围杀数千敌军成功,城中的反抗随即平息……”
韩琦抬头。
室内全是笑脸。
孙晗却有些苦涩。
他是枢密院第一个被调过来的,而且是跟在韩琦的身边做事,让他颇为自傲。
可王韶却去了中路军沈安的身边。
机宜文字,可以理解为后世的秘书。
这么一个职位也只是打酱油罢了,可王韶竟然得到了领军的机会,这几乎是孙晗不可想象的。
关键是王韶还成功了。
破城之后,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围杀守军,沈安把这个重任交给了王韶,而王韶不负众望,成功剿灭敌军。
这便是此战的第二功。
而第一功自然就是炸开城门的邙山军。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有月票的爵士求票。
第1432章 闪电战(为‘雨姐’加更)
“扫清敌军!”
邙山军再度出现在全军的最前方。
黄春被两名乡兵护着,不断的下达命令。
前方一队敌军斥候在疯狂奔逃。
乡兵们努力追杀,但敌军的战马出众,最后逃脱两人。
“下马歇息。”
黄春下马,这一路全神贯注的感应着敌军的方位,让他有些疲惫。
严宝玉走过来,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水囊递给他,“喝吧。”
黄春接过水囊,打开后一股子浓烈的酒香传来。
“这是郎君家里的好酒!”
黄春连喝了几大口,这才靠在两个军士的背上,放松的歇息。
一刻钟后,游骑来了。
一千余游骑,不管是在左路还是右路,都是能让陈宏和折继祖流口水的存在。
大宋少战马,所以游骑的规模一直起不来,几百人就算是不错了。
若是让他们看到沈安一出手就是千余人的规模,估摸着眼珠子都能嫉妒红了。
游骑和邙山军合在一起,指挥者变成了黄春。“前方就是宥州!”
宥州到了,能看到城头上无数守军。
黄春喊道:“某去寻郎君了,宝玉,你拿着折家旗去耀武!”
“某去了!”
严宝玉带着一队乡兵冲了过去,身后有乡兵看扛着折字大旗。而黄春带着一队乡兵往后撤,稍后消失。
游骑们勒马,无数目光跟随着严宝玉,直至宥州城下。
宥州古城看着灰扑扑的,这里曾经是大唐安置异族反叛者的地方。
宥,本就有宽宥、原谅之意。那些反叛的异族人被安置在这里,数百年后,这里成为了西夏人的地盘。
而今,一队大宋骑兵再度来到了古城之下。
严宝玉在城前一个迂回,挥刀斩落两根射向自己的箭矢,喊道:“大宋邙山军在此。”
他收刀,再度逼近城头。
两支箭矢飞来,严宝玉弯腰躲避,然后张弓搭箭……
箭矢飞上城头,一个敌军箭手咽喉中箭,捂着咽喉摔落下来。
士气顿时一滞。
这便是耀武。
守将并未恼怒,他在观察着。
“宋人怎会出现在这里?洪州的王舒呢?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宋人的游骑跑过来?”
没人相信洪州会被悄无声息的拿下,所以守将只是不解。
“一千五百人上下!”
有人数清了宋军的人数。
守将沉声道:“宋军三路大军齐头并进,这边该是折继祖……那厮胆大,竟然敢派了游骑一路冲到这里,这是想做什么?查探消息,顺带告诉我等,折家子多年之后又回来了。”
许多人说折家有党项血统,西夏人尤为赞同,因为这样就变成了同族。
可实际上折家内部早有定论,他们是鲜卑之后。
折掘氏,这个才是折家正经的姓氏,源自于鲜卑。
这一枝折掘氏迁徙到了麟府等地,后来党项人渐渐往这边迁徙,折掘氏只能入乡随俗,渐渐的在生活习惯上往党项人靠,改姓为折。
折家在府谷等地多年,和党项人的恩怨情仇堪称是一年都说不完,所以但凡得了报仇的机会,折家从不手软,这也是大宋虽然警惕,却放任折家在黄河对岸戍守的缘故之一。
众人一阵嘈杂,守将说道:“折家人在耀武扬威,这是要准备翻身了吗?准备出城,某今日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大夏勇士。”
城门洞开,数千骑兵跟着守将冲了出去。
“折家子何在?”
千余游骑穿插到宥州,应当有折家人领军吧。
“放箭!”
宋军一阵弩箭,把西夏人射落不少,然后掉头就跑。
特么的,敌军七八千,这边只有一千多,再大胆的将领也得跑路。
“追!”
守将喊道:“追出五里就回来,免得被敌军趁机偷袭!”
这是个极为稳妥的决定。
一路追杀出了五里地,守将喝令回军。
“什么动静?”
有人皱眉回头。
守将楞了一下。
远方渐渐出现了一抹黑线。
那些宋军的游骑开始返身冲杀过来。
“是宋军的骑兵!”
黑线渐渐弥漫过来,有人喊道:“至少一万!”
一万骑兵,加上一千余游骑,这一战可以打打,但守将却不能打。
兴庆府的命令是守城为上,也就是说,没事你别浪。
他追杀五里就回去,就是遵循了这个原则,否则他能一头撞上那群宋军的骑兵。
“他们来了也无用,咱们坚守!”守将冷冷的道:“撤回去!”
他带着麾下开始撤退。
一路上他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老是觉着有人在看着某呢?”
他不时看看左右,却没有动静。
“前方有人!”
守将抬头,就看到了前方的左侧突然出现了一队骑兵。
“七千余骑!”
喊声之中,守将骂道:“身后一万余骑宋军,前方七千余,怕什么?咱们能冲散他们。”
他带着八千余骑兵出击,一旦和宋军绞杀在一起,城中剩余的骑兵就能趁势出城掩杀,前后夹击。
城门已经关闭了,剩下的将士们在观察,就等着战局变化。
“宋军分兵两千余去了后面,他们的后面是什么?”
分兵两千余去后面,就是要防备城中的西夏人出城偷袭。
宋军骑兵的后面看着很古怪,有人喊道:“是大车!”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守将却没笑,“大车拉着粮草跟着大军行进奔袭,这才是兵贵神速,击溃他们,咱们进城。”
他拔出长刀,神色严肃的道:“此战必胜。”
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西夏人谁都不怕。
“必胜!”
欢呼声中,西夏人开始加速了。
宋军的阵中,沈安放下望远镜,吩咐道:“投石机准备。”
身后的大车上,小型投石机开始装弹。
“弩箭!”
“弩箭……放!”
黑云升空。
王韶说道:“郡公,怕是会纠缠在一起。”
敌军势大,宋军再怎么也很难击溃他们,到时候会纠缠在一起,后续大军赶来也难以分开,这一战估摸着要死伤惨重了。
西夏人的战斗力不能小觑,不管是和辽军还是宋军交战,一旦双发纠缠在一起,对手马上就会体验到什么叫做平头哥。
那种悍不畏死的风格一般人还真是扛不住。
沈安摇摇头。
“郡公,两侧步卒赶到!”
有军士在查看两侧。
“好!”沈安微笑道:“今日某要全歼了宥州守军。”
“投石机……”
嘶喊声并未大乱王韶的思路,他在想着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全歼宥州守军。
不能吧!
“放!”
黑点升空。
“轰轰轰!”
爆炸声中,敌军的气势不断被削弱。
火油弹落下,火星四溅,战马长嘶着在躲避,敌军阵型大乱。
弩箭再度发射,给敌军制造杀伤。
“还未接敌,我军就用远程兵器沉重打击了对手,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宋能独掌一面的将领太少了,沈安看来看去,种谔大抵算一个,但这厮太爱冒险了,不能放在最紧要的地方。
而王韶却不同,此人计谋百出,不走寻常路,而且有战略眼光,这便是难得的统帅型人才。
这样的人才自然要栽培,所以沈安才把他弄到身边来,言传身教。
王韶说道:“打击敌军士气和阵型。”
沈安点头,“可大军交战,一招鲜不靠谱,会被敌军摸透,你看看西夏人,他们在极力忍耐着损失,这就是摸透了咱们的战法,所以……要出新。”
王韶看着前方,此刻一波火药罐飞了过去。
“郡公,要冲阵了。”
骑兵对垒,没啥防御的,对冲吧。
沈安笑了笑,“子纯,今日某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立体打击。”
什么立体打击?
王韶不解。
沈安喊道:“骑兵散开!”
军令如山,骑兵马上散开在两翼。
敌军本在宋军的远程打击之下苦苦煎熬,见状不禁大喜。
“冲上去,杀了宋将!”
还没见面就被一**的打击,守将几乎要发狂了。
“那是什么?”
前方有人在惊惶的叫喊着。
守将坐直了身体,放眼看去,就看到了无数大车。
不,是无数战车。
这些战车都打造了车厢,大车上站着三名军士和一名御手。
驾!
御手双手甩动缰绳,战马开始加速。
战马的身上披着各种模样的甲衣,都是来自于洪州的收获。
数百辆战车一起出动,那声势……
战车在不断加速,车上的弩手已经开始放箭了。
而手持大斧长刀的宋军在蓄势,他们身材高大,全身披甲,就像是个怪兽。
这便是大宋刀斧手,比肩大唐陌刀手的存在。
“这是……大车?”
在战国之后,战车基本上就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读过史书的人自然知道它的来历,可这些西夏人却满头雾水。
宋军竟然用大车来冲阵,这是什么意思?
“击溃他们!”
面对大车这个新鲜事物,守将很自信。
宋军的骑兵就跟在战车的后面和两翼一起冲锋。
弩箭不断倾泻出去,后方的火油弹和火药罐也不停的发射。
直至双方的距离拉近。
此刻西夏人的阵型已经被打击的凌乱不堪,而且士气也跌落到了谷底。
战车的速度却已经到了最快,堪称是风驰电掣。
嘭!
当面的西夏人就像是木偶般的被撞飞了出去,战车就这么撞进了敌军中间。
远程打击之后,战车跟随冲击……
仿佛一道闪电在空中飞快闪过。
所向披靡!
……
感谢‘雨姐’的盟主打赏,西北征伐继续……
今晚别来盟主了啊!不然加的你们怀疑人生,爆肝。
第1433章 奴隶,沈氏兵法
王却的身材太高了,只能跪坐在车厢里。他挥舞着长刀,只需用一点力气,战车右边的敌军就被劈成了两半。上半身飞出去,下半身还在战马的背上。
战车横冲直闯,当面之敌只能躲闪在两侧,可随即两侧就遭遇了宋军刀斧手的攻击。
乱了!
彻底的乱了!
守将绝望的看着这一幕,喊道:“杀敌,奋勇杀敌!”
此刻他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只求战死。
左翼,王真朝带着步卒压了过来。
“敌军乱了。”
“万胜!”
麾下在欢呼。
“原来郡公令人打造战车竟然是用于冲杀的?”
“某还以为是用来运送粮草,谁知道这一路就拉着那些刀斧手。”
“败了,数百辆战车竟然击败了那么多敌军。”
“不可思议啊!”
王真朝瞪着眼睛,身后有将领不解的道:“若是敌军阵型紧密的话,战车没多大用吧?”
“可你看看后面。”
“后面是什么?小的投石机?”
王真朝点头,“郡公先令投石机和弩箭打击敌军,在敌军来不及重整阵型之际,战车突击,谁能挡?这是全新的兵法,全新的!”
“全新的兵法……”
历史不断前进,从青铜兵器到铁质兵器。从战车到骑兵,战法一直在不断变化之中。
及至本朝时,阵图横空出世,兵法……你瞎扯什么淡,太宗皇帝早就把天下兵法琢磨透彻了,传下许多阵图来,管用一万年。
兵法这个词在大宋武人的口中成了过场,所以此刻全新的兵法一出,人人震撼。
一骑飞驰而来,近前喊道:“郡公有令,两侧步卒压上,全歼敌军!”
“下官领命!”
王真朝带头,所有将领肃然领命。
而在对面的另一侧,曹佾也看傻眼了。
“某家中多有兵书,还有祖宗传下来的用兵心得,自以为兵法了得,可今日一见安北的兵法,某……”
曹佾一拍额头,喊道:“他竟然藏私!回头某要学!”
折克行冷冷的看着厮杀的双方,说道:“因循守旧是大宋兵法衰落的原因,今日安北兄全新的战法一出,此后他便是大宋第一名将,谁敢置喙,某弄死他!”
“好,弄死他!”
曹佾赞道:“先是远远的打散了敌军,随后战车重重一击,谁能挡?这若是传到汴梁去,怕是所有人都要傻眼了。战车啊!还在史书里出现的战车,如今被安北重新弄了出来,一战扬威。”
一骑飞驰而来,近前喊道:“郡公有令,两侧步卒压上,今日要全歼敌军!”
“是!”
曹佾等人应命,这时有人喊道:“前方摇旗!令我军攻击!”
“摇旗回应!”
旗帜摇动,表示收到命令。
“出击!”
曹佾策马开始小跑。
“兄弟们,要战马的就跟上!”
两侧步卒一压上,敌军彻底崩溃。
“下马跪地不杀!”
懂西夏话的军士开始招降!
有人开始下马跪地请降,守将带着数十骑在来回奔驰。
“都站起来,跟着某杀敌!”
他奋力嘶喊着,可在这等绝望时刻,无人响应。
平头哥也得要看对手的好不好。
莫非来了一头远古恐龙你也要去厮杀一番?
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他绝望的看着前方。
大战算是结束了,沈安带着将领们在巡视战场。
“六百战车击溃敌军,此战可标榜青史,郡公,您是大宋第一名将!”
沈安摇头,“什么第一名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要这等名头作甚?”
众将相互看看,不禁心中暗赞。
朝中许多人拼了老命都想弄个名将的头衔来戴着,可自家也不照照镜子,那模样上了战阵也就是扑街的命。
而沈安却对名将的称呼满不在乎,就凭着这份胸怀,谁能相比?
“败了!”
守将四处冲杀,最终被拦截回来时,身后空无一人。
孤零零的他策马在那里嚎哭。
那嚎哭声悲伤,然后就是哭喊。
“他在喊什么?”
沈安在想是要俘虏还是直接干掉敌将。
赶来的折克行翻译道:“他说此战自己出击五里不远,绝对没错。”
众人点头。
“五里很谨慎,我军五千余骑在城外拦截,若是敌军两面夹击,崩溃就在顷刻之间。”
“他说早有打算,准备和城中剩下的守军一起击溃我军。”
守将仰头大喊大叫。
“他说对大宋的火器也早有准备,愿意付出代价。可却没想到有大车,更没想到大车能这般厉害。”
大车是干啥的?
拉东西的。
商队还能用大车来围着自己,抵御小股贼人的攻击。
“他说自己心服口服。”
嗯?
众人不禁都笑了。
“西夏人悍不畏死,从不服输,可这人竟然心服口服,难得。”
守将策马过来,有人想去拦截,沈安摇头。
“问他的来意。”
身边的闻小种已经在戒备了,赶回来的乡兵们更是举起了弩弓,能确保守将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时,把他射成刺猬。
在距离十余步时,守将说话。
折克行一边盯着他,一边说道:“他问谁统军。”
沈安微笑道:“告诉他。”
折克行沉声道:“大宋直龙图阁、范阳郡公沈安。”
守将看看折克行,折克行策马退后一步。
沈安颔首:“降还是死?一言而决!”
一股子杀气扑面而来。
守将举刀,折克行张弓搭箭,闻小种右手下垂,小铁钎子落入手心之中。
守将倒持长刀递过来。
“这人叫做李宝玖,他说这是祖传的长刀,他的祖先悍勇,但远远不及您,他愿意成为您的奴隶。”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从未想过自己多一个什么奴隶。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某不需要奴隶。”
李宝玖愕然,“勇士既然说出了口,那就不可能后悔,否则死。”
他说着就捡起了一根箭矢,闻小种挡在了沈安的身前,折克行却叹息一声。
“罢了!”
沈安从折克行的叹息中听到了惋惜之意。
折克行翻译道:“收手!”
李宝玖狂喜,然后用力磕头。
“见过主人!”
主个毛线!
沈安听着主人这个称呼就别扭。
“什么意思?”
他随口问了一句。
折克行说道:“此人爽直,悍勇,先前他带着数十骑四处厮杀,在刀斧手的围剿下,他的麾下全灭,可他却逃了出来,说明此人悍勇。而他愿意为奴,这是彻底被你折服了,这是极为忠心的奴仆,比闻小种还忠心。”
闻小种闻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他来说,如果在果果和沈安之间选择效忠的对象,他当然会选择果果。
他的忠心给了果果,至于沈安,那只是附带的。
沈安闻言眯眼,摇头道:“不要。”
他下马走向一群受伤的军士。
“郡公,我等去不了盐州了。”
这些军士在遗憾。
这便是士气爆棚的体现。
沈安笑着安慰了他们,回过头,见那李宝玖竟然跟在后面,没人管束。
王真朝等人目视折克行,示意这是他的决断。
曹佾低声道:“遵道说此人极为忠心,若是被弃,肯定会自尽。”
他见沈安面无表情,就低声道:“要不晚上悄悄的赶走他吧。”
沈安摇头。
折家和党项人纠缠多年,双方算是知己知彼,折克行行事冷酷,人命在他的眼中大抵就是草芥,可他竟然为了这个李宝玖发声,可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歇息三个时辰!”
“游骑出击,清剿周围,提防有人去盐州报信!”
“出三千人攻城!”
残余守军已经是瑟瑟发抖了,见宋军大部分都在歇息,有数千人逼近,城头有些慌乱。
那李宝玖突然狂奔而去。
“这人要做什么?”
众人不解。
折克行说道:“他认了安北兄为主人,自然要何事都为安北兄考量,他定然是去劝降的。”
这等勇士不可折辱!
折克行对沈安摇摇头。
那李宝玖跑到城下开始叫喊,声嘶力竭,最后竟然捶打着胸口。
“他说若是不归降,打破城头之后,谁下令抵抗的,他会杀了那人全家。”
城门缓缓打开,残余敌军出城投降。
李宝玖又狂奔回来,跪在沈安的身前欢喜的说着。
“他说愿意为主人去死。”
沈安心中苦笑,然后转身回去。
他就披着披风坐在地上打盹,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就看到了站在边上的李宝玖。
闻小种在后面,见他醒来就说道:“折郎君说了,此人忠心无虞,小人就在后面盯着他,果然还行。”
沈安起身,李宝玖过来行礼。
“别跪了。”
李宝玖不懂这话,沈安找人来翻译了,“告诉他,别跪了。”
李宝玖闻言大失所望。
这人……
沈安心中一动,“问问他,可能假扮宥州溃兵去骗盐州吗?”
翻译过去后,李宝玖拍着胸口,就差指天誓日了。
“他说若是不能拿下盐州,他就战死在那里。”
折克行来了,闻言说道:“此计大妙啊!”。
将领们陆续赶来,听到了沈安的计划后,齐齐看着他。
这目光中不知道是灼热还是什么,让沈安有些毛骨悚然。
后世一个普通人能接触的各种信息能让古人惊为天人。不说旁的,一个三国演义就曾经让蛮清视为绝世兵法。
沈安只是想了一个骗开盐州城的法子,觉得这等法子真的很简单啊!
可这年头武人哪里看过什么三国志,至于三国演义就更不可能了,那书还得等几百年才出世呢。
王真朝此刻已经把沈安视为偶像了,领命时没拱手,而是鞠躬,因为躬身太低,起身时差点把老腰给弄折了。
“这是兵法啊!”
众将各自领命后,三三两两在嘀咕,大多是探讨沈安这两战的兵法,还有就是推演骗开盐州城的思路。
一路出发,路上不时有将领来请教兵法的思路,沈安也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等到了后面时,他觉得自己是在开武学。
而他传授的这些,已经被人称之为沈氏兵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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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4章 一人之威
盐州,顾名思义,就是因为产盐而得名。
在天宝年间时,此地叫做五原郡,后来几经反复,被命名为盐州。
这个一直以来属于汉地的盐州,在前唐之后,就渐渐脱离了中原。
这便是时代的悲哀。
当中原强盛时,周边无不俯首,和小羊一般乖巧。
但当中原衰弱时,这些小羊马上变身为饿狼,扑上来疯狂撕咬。
这些治乱循环多次上演,几无例外。
盐州是灵州左翼的最后屏障,所以戒备森严。
盐州守将张崇站在城头,看着前方,踌躇满志的道:“盐州左侧有洪州和宥州,右侧有韦州,注意当面之敌就是了,宋军中路乃是沈安,人说沈安用兵如神,可盐州固若金汤,某倒是想看看他的本事。”
麾下有人吹捧道:“右边的西寿军司还未有消息传来,可见宋军才将发动,还早着呢。至于左边,折继祖哪里打的过来,不足为惧。”
张崇双手按在城头上,看着正面,“前阵子沈安和韩琦在环州出现,这是在酝酿了,可时至今日,为何还不动手?大军出征,每多一日,后方的粮草就会艰难一日,他在等什么?”
古代大军出征,粮草第一。
为何?
因为这时候运送粮草的手段太原始了,就是大车。
拉大车的牛马要吃饭,车夫要吃饭……
距离近的也就罢了,远些的能让负责后勤的官员想死:一百斤粮食运送到地方,经常一半或是大半在路上就被吃掉了。回程时牛马和车夫还得继续吃……
所以大军远征,粮草的地位最高。
统军大将别的可以不关心,每天关于粮草还剩多少是他们必须要过问的。
在张崇看来,宋军囤积于环庆一线太久了,再有钱也不是这等花法,所以攻击应当就在眼前。
“要小心。”
他交代了一句,然后回去。
刚回到自己的官衙时,外面来人禀告道:“都统军,宥州败军来了。”
呯!
张崇一脚踹翻案几,大步出去。
“宥州怎么可能会丢了?是谁来了?”
“是李宝玖。”
草泥马!
张崇面色铁青,“折继祖要打宥州,就得先扫平左厢军司和夏州,他哪里能这么快?此事不对,先看看再说。”
他一路到了城头,见下面有一千余骑,看着凄凄惨惨的,领头那人他却认得,正是李宝玖。
“是谁在进攻宥州?”
张崇此刻只想杀人。
“是沈安。”李宝玖看着很是严肃。
张崇知道这是个纯粹的家伙,所以也不疑有他,就再问道:“他是怎么打下了宥州?”
李宝玖说道:“他用游骑引诱某出击,随后围杀……”
张崇的脑海里出现了整个战场的情况,不禁叹道:“狡猾的沈安。”
“远处有骑兵!”
有人指着远方在惊呼。
“是宋军追来了。”
李宝玖的麾下一阵骚动,他喊道:“快开城门。”
张崇点头,有人喊道:“开门。”
一群人跑下去,有人说道:“会不会是假的?”
说话的是个军士,他一边跑一边笑。
“那是李宝玖,他那么悍勇……上次和人比拼,他一人打翻了五个勇士,这样的人哪里会假?”
城门缓缓打开。
李宝玖的身后,那些趴在马背上的人渐渐直立身体。
城头有人迷惑的道:“怎么个子那么高大?”
嗯?
张崇闻声看去,就看到几个败兵在拖着什么。
他仔细看去,却是刀斧。
什么意思?
刀斧军中自然也有,可这一千余败兵竟然全是刀斧……
这不对啊!
张崇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些原本趴在马背上,看不出身高来的败兵都渐渐坐直了身体。
那身材……
卧槽!
这身材在大夏堪称是巨人,出现几个就了不得了。
可在这里却出现了一千余人,其中一人高的简直不像话,就像是个魔神。
“不对!”
电光火石间,张崇喊道:“关闭城门!”
就在他喊话的同时,李宝玖喊道:“他们发现了。”
那个巨人就是王却,他喊道:“杀进去!”
马上有军士点燃了火药罐头,在手中甩了几圈,然后扔了上去。
城头上那些军士正在张弓搭箭,谁曾想竟然遇到了罐子。
轰轰轰!
爆炸声中,有人喊道:“都统军死了。”
张崇倒在地上,血流满面。
他挣扎着起来,喊道:“某在此,冲下去,驱赶他们。”
爆炸声就是信号,后面追来的宋军在加速了。
而在城下,宋军已经开始了突击。
王却提着大刀冲在最前面,一挥舞,前方两个敌人变成了四段。
“长枪捅刺!”
有人在呼喊,可特么这里没长枪啊!
长枪还在城头。
“长枪手下来!”
就这么耽误了一会儿的功夫,宋军已经冲杀了进来。
守军在前方猬集,列阵反击。
“突击!”
王却带头冲杀过去。
由于他们并未披着重甲,所以防御能力直线下降。
守将在调集弓箭手,一旦被弓箭手覆盖,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唯一的办法就是冲杀进城。
“刀斧手……”
大刀在人群掀起血箭,众人齐声大喊:“有进无退!”
王却浑身浴血,脚下却在加快。
可折克行却更快!
他此次被派来,就是因为他能说西夏话,必要时可以沟通。
可还没轮到他沟通,双方就开始了厮杀。
折克行一把长刀挥舞的密不透风,一人当先,竟然杀了进去。
“折家子果然悍勇!”
王却赞了一句,然后发力砍杀。
因为并未得到宋军的消息,所以守军主力大多在城中歇息,此刻还在赶来的途中。
这就是王却他们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他们就别想活着出去。
“李宝玖,你这个逆贼!”
张崇带着人来了。
李宝玖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冲了过去。
“杀了他!”
张崇带着三人冲杀过来。
长刀不断闪动,不时有劈中人体后的细微声音传来。
惨叫声中,王却回身,就看到了李宝玖凌空一刀。
那身影让王却想起了豹子。
浑身都是力量!
张崇格挡。
铛!
李宝玖落地,张崇茫然看着他,身体摇晃了几下,然后轰然倒地。
果然悍勇啊!
这样的人,最适合出现在沙场上。
“敌军弓箭手!”
这个声音让王却心中一震。
就在前方,一队弓箭手正在狂奔而来。
失去重甲的掩护,刀斧手们在箭矢的攻击下如同婴儿般的脆弱。
“郡公来了。”
马蹄声从后方而来。
沈安一进来就看到了双方僵持的局面,不禁大喜,喊道:“闪开!”
刀斧手们往两边闪避,骑兵轰然冲了过去。
弩箭先来一波,那些列阵的守军步卒接着被战马直接冲散了。
这便是骑兵对步卒的先天优势。
而后的弓箭手们刚张弓搭箭,就遭遇了火药罐的攻击。
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去,沈安带着骑兵们就冲杀了过来。
屠戮!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戮!
弓箭手们崩溃了,在四散奔逃。
宋军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在李宝玖麾下的带领下往重要的地方冲去。
敌军开始集结,只是失去了张崇的指挥后有些乱。
他们组成的阵列在城中看着很是庞大,一眼看不到边。
“郡公,有些扎手!”
王真朝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看着格外的狰狞。
不少步卒现在也变成了骑兵,比如说万胜军。
不过他们的骑术很让人纠结,下马后,大多走路一瘸一拐的。
这是大腿内侧被战马磨破了。
若是想学会骑马,这样的伤得反复来几次。
曹佾自信的道:“此战交给万胜军,保证弄死他们。”
折克行说道:“点把火吧。”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好毒的计谋啊!
这一把火固然能烧死这些敌军,可盐州城怕也会付之一炬,里面的人能活三成就算是不错了。
果然是折家子,狠辣。
“这是大宋的盐州。”
沈安就像是一个饕餮,恨不能把盐州的每一寸都保护起来。
“那……怎么办?”
打仗最头痛的就是这种情况,不能点火,厮杀的话伤亡太多,心痛。
打不能打,那怎么办?
众人看着沈安,觉得这位郡公在此次征伐中显得太过优柔寡断了些。
打烂了再重建就是,大宋不差这点钱。
现在僵持着,多半还是要用人命去填,划不来啊!
“去劝降!”
随着沈安的命令,有人去了前方大声劝降。
“他们不降。”
绝境之下,竟然还想负隅顽抗。
“果然是西夏人。”
沈安笑了笑,“告诉他们,不想变成京观,最好马上归降。”
稍后对面的声音小了些,有人在问。
“他们问是谁领军。”
“报某的名。”
绝境下的西夏人展示了自己的无畏,在场的宋军都不禁为这样的对手叹息着。
好兵啊!
“大宋直龙图阁,范阳郡公沈安。”
京观,沈安!
骑兵已经包抄到了后面,一场厮杀看似在所难免。
敌军内部开始骚动。
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反驳。
“说是会被杀死,然后堆积成京观。”
“有人说死就死。”
“那些人怕了,说什么害怕魂魄无法归去。”
“说京观是个邪恶的东西,能慑人魂魄。”
“还说您是京观沈。”
“京观沈?”沈安笑了笑。
西夏人中突然开始了自相残杀,死伤百余人,随后那些人都弃刀跪地。
沈安走了过去,那些守军在虔诚的说着些什么。
“他们说只要不被变成京观,他们什么都愿做。”
失去了张崇的统领,守军就变成了一团散沙,在沈安这尊凶神的震慑下,跪地请降。
王真朝看着走向前方的沈安,喃喃的道:“一人之威,竟然如斯吗?”
沈安一人站在那里,前方全是跪倒的敌军,无人敢抬头。
……
第二更送上,还有。
第1435章 将在外
大军出征,还是三路,每日汇集的信息多的让人发狂。
连孙晗都在整理消息。
韩琦在前面叫骂。
“……那陈宏是吃狗屎长大成人的吗?西寿军司难打,难打才让他去打,叫苦,莫不是要让老夫去?老夫若是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剁了他。”
“还有折继祖,消息至今没来,这是想做什么?想致仕?去告诉他,若是想只管开口,老夫保证能在官家的面前为他说话,让他来汴梁养老。”
“……”
左路大军在陈宏的率领下发动了攻势,在敌军西寿军司防御得力,一时僵持。
右路折继祖那边距离远了点,消息传递太慢。
“相公!”
外面有人来了。
“相公,右路军来人了。”
“见过相公。”
“还行什么礼?快说。”
“相公,我军七日前攻打左厢军司,一时不能下,折知城募死士负火药包前去炸成,两次死伤百余,最终炸塌城墙,敌军悍勇不肯退,在口子处来回厮杀,最终知城亲临,带人击退敌军,随即入城……”
“好!”
韩琦满面洪光的道:“折继祖果然了得,一战下了左厢军司。”
“知城如今正率军前去银州,令小人来报信。”
“辛苦了。”
韩琦难得和颜悦色的时候。
从大军出击开始,他就处在一种焦虑状态,每当有消息送来时,他就先是激动,然后又紧张,往返来回,看着人憔悴了不少。
“老夫好像瘦了?”
韩琦摸着依旧肥硕的肚皮感慨道。
众人都能看到他眉间的喜色,于是纷纷出言凑趣。
孙晗在一一查看着消息,突然一则消息引发了他的关注。
“相公!”
他举着文书,众人闻声过来。
“何事?”
孙晗说道:“我军斥候发现敌军溃兵。”
韩琦随口问道,“可是洪州溃兵吗?”
保安军是此次征伐西夏的大本营,韩琦坐镇在这里,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
每日斥候会不断在周边搜寻,这是最新的查探情况。
“三名溃兵,无法劝降,只能杀了。”
韩琦接过文书,“这是环州的消息。”
众人一惊,“环州……”
环州离保安军三百里,怎么会有敌军的溃兵?
有人说道:“莫不是韦州?可左路军还在西寿军司那里折腾呢,韦州的敌军依旧安然无恙。”
“那是哪来的敌军?”
大家都有些懵。
孙晗想了想,“相公,会不会是洪州的……不能,洪州的溃兵不会横跨数百里地。”
韩琦也不知道,他皱眉道:“此事诡异,弄不好就是什么阴谋诡计。”
众人一阵附和,孙晗说道:“相公,会不会是有诈?”
韩琦点头,“不管是不是阴谋诡计,戒备是必然。这里还有一万余步卒,抽调八千去环州。”
这是要加强环州一线的防御。
众人都觉得这个决断再没错了。
“相公,可咱们这里却危险了。”
有人不安的道:“若是敌军突袭,咱们可挡不住。”
抽调了八千步卒去环州后,保安军这里就差不多和不设防一样了。
“若是敌军用轻骑突袭……”
众人想到那个后果,不禁都有些担心。
“相公,要不还是令环州戒备吧。”
韩琦摇头,“老夫在这里,怕什么?敌军若是要突袭保安军,那就得避过沈安的中路军搜索,老夫相信沈安,去,马上出发。”
中路军还没消息传来,仿佛是消失了一般。
“相公,中路军已经数日没有消息了。”
中路军距离这里最近,前阵子是每天都有消息过来,等打下洪州后,沈安带着大军就消失了。
孙晗真的很担心。
他走到了地图边上,仔细算了一下,“沈郡公怕是在打盐州了。”
一个将领过来,指着宥州说道:“沈郡公攻打盐州,最怕的就是宥州的敌军出击,从侧面给中路军来一下。就算是不突击,他们只需在边上窥视,就能让沈郡公忌惮不已,不能全力攻打盐州。”
孙晗问道:“若是先攻打宥州如何?”
将领摇头,“先打宥州的话,盐州当然会得了消息,会严加防范,所以若是某领军,定然是放过宥州,直接突袭盐州。”
韩琦点头,“原先的计划正是如此。”
大军出击,许多谋略都得保密,此刻却不需要了。
那将领欢喜的道;“下官侥幸。”
他的思路竟然和韩琦、沈安一样,这个算是彩头,也算是出彩了。
韩琦走过来,指指地图上的盐州说道:“为何要先打盐州?因为宥州太坚固,里面还有瓮城,若是强行攻打,耗费时日不说,损失必然惨重。”
“宥州不好打啊!”
众人都在盘算着战局。
“派人去看看。”
韩琦终究是不放心。
孙晗在来西北之前觉得自己算是走运了,能跟在韩琦的身边,可到了这里之后,他每日就是整理文书,实际上就变成了个书吏。
而王韶却跟着沈安攻城略地,甚至得了领军的机会,让他艳羡不已。
“相公,下官愿去。”
孙晗想去中路军看看,看看沈安这位大宋名将的金戈铁马,挥斥方遒。只是他担心韩琦不同意。
韩琦看了他一眼,“也好。”
孙晗心中狂喜,正准备去收拾东西,韩琦说道:“你去了之后,就说……罢了,老夫手书一封,你带着去。”
孙晗去了后面收拾东西。
实际上也就是些衣裳和吃的,其余的跟着大军无需他准备。
某去了那里,想办法也要跟着大军一起行动,好歹等打下了盐州再回来复命。
想到自己能见到沈安领军攻伐,孙晗就激动不已。
“相公,中路军急报!”
孙晗正在打包袱,听到这个声音后就冲了出去。
两骑疾驰而来,浑身都被包裹在风衣之中,脸上更是蒙了一层厚布。
朔风中你若是把脸部露在外面,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许多血口子。
韩琦带着人冲了出来,两骑下马,有人扶了他们一把。
他们拉开脸上的厚布,其中一人拿出文书,一人嘶哑着喊道:“中路军沈郡公麾下斥候梁凡……”
这人是第二次来报信了,第一次是他带来了沈安攻破洪州的消息,这次呢?
“五日前,我军攻破宥州城……”
“等等!”
韩琦要疯了。
“不是攻打盐州吗?为何去了宥州?”
梁凡说道:“禀相公,郡公说兵无常势……”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哥领兵在外,怎么打你就别管了。
操蛋的沈安啊!
韩琦想起上次那厮直接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的事儿,不禁捂额道:“知道了知道了,可宥州乃是坚城,他是怎么攻破的?”
“郡公令千余游骑诱敌,守军出击,郡公领军横插在敌军和宥州城的中间……”
“这样容易被前后夹击,大败!”
一个将领说出了这样做的坏处。
韩琦点头,他琢磨了多年的兵法,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可沈安怎么就击败了敌军呢?
梁凡说道:“随即敌军返身冲阵,我军火器和弩箭攻击。”
这是常规操作,韩琦皱眉,他现在只担心中路军死伤惨重,到时候无力继续攻击盐州。到了那时,左右二路大军怕是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中路军补充。
这就是国战,牵一发而动全身!
梁凡自豪的道:“随后我军出动了战车。”
“战车?”韩琦觉得活久见了。
上次他驾车骑棺出击,但那个是追杀敌军啊!
这是大军冲阵,你战车有个屁用!
“战车……怕不是有上千年了吧?”
沈安竟然把上千年的老古董都弄了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梁凡涨红着脸道:“我军六百余战车突击,车上载着刀斧手,敌军无法抵挡,一击而溃!”
老夫这个……
韩琦觉得有些晕。
“六百余战车?”
“是。”
梁凡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禁热血沸腾的道:“那声势让人震撼啊!”
“哦,军中那些将领说了,郡公这是沈氏兵法,火器打击之后,战车出击,这是全新的兵法!”
“沈氏兵法?”
韩琦想着自己琢磨了多年的兵法,可一上战阵就没有用武之地,而沈安把千年前的老古董弄了出来,一战竟然让诸将拜服,不禁有些沮丧。
一个将领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有些陶醉的道:“火器和弩箭打散敌军的阵型,随后用战车冲击。阵型散乱的敌军如何能挡?这就是洪水奔流之势,沈郡公果然不愧是大宋第一名将!”
梁凡说道:“有人说了,郡公此战用兵就像是闪电。”
“闪电!”
韩琦点头道:“快若闪电!”
他走到地图边上,指着宥州说道:“拿下了宥州之后,中路军就剩下了一个盐州,算是打开了局面,领先左右二路大军了,不愧是沈安,果然出手不凡。”
梁凡和他们辩驳了一番沈安用兵如神,这才想起还有事没说。
“相公,我军打下了盐州。”
韩琦缓缓回身,看着梁凡,“你……你说什么?”
这才将打下宥州,你告诉老夫又打下了盐州?
梁凡点头,认真的道:“我军攻下宥州之后,随即出击盐州,一鼓而下!”
韩琦的身体一阵摇晃。
“相公!”
“相公您怎么了?”
……
第三更送上,还有啊!
第1436章 京观沈
韩琦倒下了。
孙晗和两个文官反应最快,冲上去就扶住了他。
“哎哟!”
三人硬扛竟然扛不住韩琦。
其他人急忙上前,总算是稳住了韩琦的身体。
那么庞大的身躯啊!若是倒下去,怕是没啥好结果。
韩琦喘息着,眼神茫然。
众人把他扶坐下,见他茫然,就慌了。
“韩相这是怎么了?”
一个武将为难的道:“怕是迷了心窍,要拍一巴掌!”
“下手吧。”
武将一掌拍在韩琦的背上,手竟然被肥肉震了回来。
卧槽!
“韩相太经打了。”
他苦着脸,在众人的逼视下再度拍了一巴掌。
这次依旧被弹飞。
“咳咳咳……”
韩琦突然咳嗽了起来,然后吐出一口痰。
“哎……”
他用力的呼吸着,“老夫……老夫是被一口痰卡住了,不……不关什么心窍的事。”
沈安若是在这里的话,会告诉他这是太肥胖的后遗症,大佬,赶紧减肥吧。
韩琦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盐州。
“盐州是怎么打下来的,快给老夫说说。”
有人递了一杯热茶来,韩琦喝了一口,觉得总算是活回来了。
刚才他憋得难受,差点以为就此升天。那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三路大军没了主帅怎么办。
失去了他的居中协调,此次西北征伐怕是会出大乱子。
那一刻他心乱如麻,竟然忘却了畏惧死亡。
可见人需要的是执念,有了执念,你才能不畏生死。
梁凡被刚才的变故给吓坏了,一时愣神,孙晗喝道:“相公问你话呢!”
再发呆,小心被人收拾。
孙晗算是好心给梁凡提了个醒。
梁凡赶紧说道:“那日围歼了宥州守军,守将李宝玖被沈郡公折服,愿意为奴……”
韩琦握紧了茶杯。
愿意为奴啊!
“沈郡公并未同意。”
“蠢货!”
韩琦忍不住了,“这是好事,赶紧答应,有此人在,西夏内部的许多事都能问出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夫还夸他是名将,如今看来……就是个不争气的。”
什么奴隶不奴隶的,先收了再说。大宋不时兴奴隶这等事儿,但那人不是大宋人啊!谁特么敢哔哔就收拾谁。
韩琦觉得沈安真的和自己比起来少了机变,不禁心中叹息。
这人啊,他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沈郡公让李宝玖带着刀斧手装作溃兵前去盐州……”
嗡的一下,韩琦觉得脑子里懵了。
这是……这是要骗开盐州城的大门吗?
老夫怎么就没想到这等妙计呢?
没人想到这个妙计,孙晗一脸的痛苦,他在懊恼,恨不能和王韶换个地方,自己跟着沈安一路厮杀,去见识那让人叹为观止的用兵之法。
“李宝玖带着人骗开了城门,郡公领军在后,随后突入盐州城。”
大事定矣!
韩琦心中美的不行。
“敌军猬集顽抗,人数众多。”
韩琦在想换了自己该怎么弄死这些人。
“沈郡公令人招降。”
呃!
这个怕是艰难吧!
西夏人悍不畏死,一般情况下很难让人投降。
“后来郡公报上了名号,敌军高呼京观沈。”
卧槽!
孙晗的眼睛都绿了。
京观沈?
这个名号吓人啊!
梁凡昂首,一字一吐的道:“郡公一人往前,敌军纷纷跪倒,无人敢抬头。”
室内很安静。
梁凡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好消息,怎么你们没啥反应呢?
韩琦突然一巴掌拍去。
呯!
他身边的案几轰然垮塌。
“京观沈!一人之威竟然如斯吗?”
韩琦不禁仰天叹道:“竟然不能看到这一幕,老夫就不该听他的留在这里,而是该跟着中路军出击。”
“一人竟然能令数千人俯首,这等威势……”
一个官员不知道是卖弄才华还是什么意思,摇头晃脑的道:“这得是武安君那等人才有的威势吧,啧啧!”
咻!
茶杯飞了过来,砸在此人的脸上。
滚烫的茶水泼在脸上,官员尖叫了起来。
他刚要发火,却发现茶杯就是韩琦扔过来的。
韩琦黑着脸道:“滚!”
室内除去不通文墨的那几人之外,大多对此人怒目而视。
武安君白起,武功鼎盛,但却被称为杀人魔王,最后的结局很不好,死后被车裂。
把武安君和沈安相比,这个兆头可不大好。
韩琦发飙在意料之外,众人不禁在揣测着他和沈安的关系。
“沈安此战用兵神出鬼没,老夫远远不及,那些敌将更是无所适从。”
这话有自吹自擂之嫌。
那官员被拉了出去,临走前想求饶,被韩琦看了一眼,马上闭嘴。
韩琦森然道:“军中只有规矩,老夫的规矩就是打胜仗,沈安能打胜仗,所以他说老夫最好留在保安军居中指挥,老夫便依了他。他改变谋划先攻打宥州,老夫也依着他……将士们在前面浴血厮杀,辛不辛苦?”
众人点头。
金戈铁马听着动人,可底下全是鲜血和尸骸。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韩琦沉声道:“这便是为国征战的勇士,这样的勇士,谁敢在背后捅他们的刀子,老夫就先捅死他!”
众人心中凛然。
那官员把沈安比作是白起,有些腹诽沈安杀人太多的意思,并且还隐晦的批评沈安筑京观太野蛮。
“当年之事老夫却是错了。”
韩琦别过脸去。
众人心中骇然。
当年之事……
这是说的狄青吗?
韩琦摇头,“老夫错了。但错了一次,却不能再错第二次。”
他的语气变轻松了些,但大家都知道,这人在感伤过往。
韩琦起身走到门边,“当年之事涉及文武之争,老夫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若是老夫该死,那便死在西北最好。”
“若是老夫不该死,那就再为大宋出几年的力,死后该如何,老夫甘愿受着。”
众人默然。
“此战沈安先下了洪州,随即打了宥州,这谁都算不到,就算是敌军得知洪州被攻下,大概也会以为他会进攻盐州,这便是虚虚实实。”
韩琦摸摸袖子里的书,里面是他自己编写的兵法要点,可此刻他觉得全本书都要重新大改一遍。
“相公,接下来会如何?”
韩琦打开捷报,看了看,然后淡淡的道:“他要去打韦州。”
疯了!
有人说道:“相公,盐州离韦州两百多里,怕是赶到时,左路军已经在攻打了。”
“是啊!步卒行军缓慢,再怎么赶,少说也得七八日。”
韩琦看向了梁凡。
梁凡说道:“我军三战三胜,夺取了大批战马,军中大多是原先没马的骑兵……”
呃!
“中路军竟然都变成骑兵了?”
有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那么多战马啊!大宋那支军队有过?”
“这少说也得是夺取了两万匹战马吧?”
“……”
这个太吓人了。
大宋战马匮乏,此次出征号称国战,可三路大军各自下辖也不过一万余骑,这便是国战的规模。
左路陈宏陷在了西寿军司不可自拔,右路折继祖打下了左厢军司,但前面还有银州和夏州在等着他。
唯有中路军牛!
“三战三胜犹如闪电般的迅捷,如今更是全军变成了骑兵,传出去……陈宏和折继祖怕是会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韩琦心情激奋,起身道:“把这个好消息传遍全军,另外,马上向汴梁报捷!”
信使随即出发,整个保安军都在欢呼。
“赏诸军酒食。”
此刻再无敌军能威胁到保安军,韩琦就来了一个犒军。
孙晗一人在房间里喝酒。
“此战之后,王承旨就成为官家夹袋里的人了。”
文武双全的官员对于如今的大宋来说就是珍稀资源,王韶此战崭露头角,定然会声名鹊起。
而他却只能继续整理文书,可这样的事儿谁都能做,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他放下酒杯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家人的。
在信中他让妻子赶紧去准备些礼物,寻了王韶家送去,客气些,说些好话。
……
大军在原野上前行,马蹄声和脚步声震动着大地,一只野兔鬼头鬼脑的立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呆呆的。
箭矢飞来,野兔被钉在地上。
一骑飞驰而来,近前后俯身下去,把野兔捡起来。
这是折家子。
年轻人冲到了中军,举着野兔说道:“叔父,看。”
折继祖全身披挂,看着威风凛凛。
他看了一眼野兔,说道:“箭法不错,那么就去前面斥候吧。”
“多谢叔父。”
年轻人喊了一声,百余骑跟着他去了前方哨探。
折继祖的身边都是将领,还有自家的子侄。
这就是将门出征的模样。
“叔父,”
折克行的哥哥折克柔在边上说道:“夏州就在前方,敌军斥候却少,小侄以为守将怕是已经下定了坚守的决心。”
折继祖点头,“是这样。唯有如此,他才无需频繁打探我军的消息,以逸待劳就是了。只是不知中路军如何了,那边若是不顺,咱们要赶紧打下夏州去帮忙。”
折克柔说道:“遵道如今就跟着沈郡公在中路军,小侄以为,此战还得要看咱们折家的。”
在场的折家子弟纷纷点头。
“咱们一战下了左厢军司,后来和绥州军联手合击,拿下了银州,绝对是最快的。”
折继祖微微颔首,“种谔此战不错,此刻他率军去了夏州,这是要让折家看看种家的本事。你等要敢于拼命。稍后攻打夏州时,都不可惜身。”
他严肃的道:“折家靠什么立身?忠勇!忠心让折家百年后依旧能在府谷之地。勇猛无畏让折家百年不衰,你等切记。”
“是。”
前方来了骑兵,有人迎上去。
“是哪里来的?”
折克柔打马过去。
折继祖笑道:“怕是韩相那里的人。”
“天呐……”
折克柔在那边突然惊呼了起来,折继祖皱眉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为将者要稳,要……”
“叔父,安北已经拿下了盐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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