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2章 这是何等的悍勇
“你帮国舅太多了些。”
婚后的王雱看起来很不错,至少身上的尖刻和戾气都少了些。
“兄弟情义?”沈安的书房很幽静,王雱拿起一幅字,仔细一看却是自家老子的,不禁轻笑了起来,“兄弟情义也足够了,国舅不是孩子,不需要你一步步的扶着他走。”
“这很蠢。”王雱的尖刻再次出现,让沈安有些失望,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正常人呢?
“是很蠢。”沈安看着开始融化的冰块,淡淡的道:“可要想让从军重新成为好男儿们的第一选择,权贵怎可袖手旁观?”
王雱一怔,旋即伸手去拍脑门。
“某错了。”
想让王雱认错很难,真的很难,哪怕是王安石也很难让这个儿子认错。
“你是想让国舅成为权贵从军的典范,让人振奋,渐渐提高武人的地位……国舅都从军了,咱们为何不能?加之近几年武人的地位步步提升……”
王雱看着他,“那么……曹家弃文从武,太后那边定然就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窥到了官家的心思?”
赵曙在默默的提高武人的地位,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他的动作很小,能够察觉到的人不多。
沈安点头,“你就不能蠢一些吗?”
太聪明的人没好结果啊!
“太后如今被帝后尊重,曹家重新在权贵圈里站在了前面,可这样的曹家竟然弃文从武,这便是一个消息,官家重武人的消息。”
王雱捂额道:“你们做的好大事……若是国舅在军中顺风顺水,以后自然有权贵会跟着转为武人,这势头一起就再难遏制了……好手段,好手段!”
“一般般,天下第三!”
沈安拿起书,示意他赶紧滚蛋。
“果然是没义气啊!”
王雱出了书房,对庄老实说道:“那个辣酱……”
庄老实喊道:“二梅……”
“来啦……”
嗖的一下,二梅就出现了,手中还拎着个封口的瓦罐。
自从沈家的辣酱出名之后,相熟的人经常来要,庄老实和曾二梅都熟悉了这种节奏,一声吆喝就知道是干什么。
王雱拎着辣酱出了沈家,一路回去,在经过那条街时,特地看了看原先的店铺。
左珍嫁进了王家,自然不需要在外面那么辛苦,于是店铺就给了别人。
“王郎君。”
商家们都在看着他,想看看这位可是来砸场子的。
王安石的儿子娶了个二婚的女子,等男女之间的那股子新鲜感过去之后,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吧。
许多人都在猜测左珍重新回到这里的概率。
王雱笑着拱手,然后策马缓缓离去。
“水军来了……”
一声大喊,让整个汴梁都轰动了。
上次水军归来带来了大量的钱财,这次呢?
闻小种已经到了沈家。
“如何?”
沈安看似轻松的问道,只是那手拈着书页,把书页的角都拈成了一团。
闻小种一路疾行,此刻看着却很是轻松,“水军在交趾……俘获许多。”
“好!”
沈安把书砸在桌子上,长笑一声,“朝中的君臣想打压水军,京城禁军也想打压水军……水军看似遍地对头,可那又如何?”
他目光俾睨,“那些人哪里知道大海的繁茂,等水军源源不断的输送财富归来时,某要看着他们成为大宋的擎天柱!”
……
水军归来就归来吧,朝中的君臣也没准备去迎接。
可来禀告的人却带来个消息。
“水军曾攻破升龙城……”
赵曙看着宰辅们,喃喃的道:“疯了?”
水军就那点人,竟然能攻破升龙城?
“看看去,陛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君臣一路去了城外。
此刻河边已经被百姓团团围住,水军的战船一字排开,见头不见尾,声势浩大。
“这是什么意思?”
有将领急吼吼的道:“军主,下官还急着去见娘子呢!”
离家那么长的时日了,大伙儿见到只苍蝇都觉得是母的,此刻只想归家那个啥。
秦臻摇头,看着岸上说道:“等!”
闻小种来的时候问的话让他知道水军面临的局势很微妙。
“咱们立功太多了,花钱也不少,朝中想压一压咱们,还有禁军,他们也看不过咱们的得意……”
秦臻神色肃然,“可咱们攻破过一国之都,禁军可能?”
“禁军……那不就是看门狗吗?”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秦臻冷冷的道:“禁军也击败了外敌,辽人、西夏人、交趾人……可他们做惯了老大,如今见咱们异军突起,自然不舒服。不舒服就要打压,仅此而已。”
“怕个屁,弄死他们!”
“对,但凡他们敢到水里来就弄死他们。”
“……”
众人一阵叫骂,看似解气,可对局势却没啥帮助。
“杀敌就是了!”
在边上一直沉默着的常建仁只是用一句话就平息了纷争。
“是啊!杀敌就是了。”
秦臻赞道:“咱们水军还有个本事,那就是抢钱……不,是挣钱,禁军可有这等本事?咱们扩编理所当然,否则以后谁还会去抢……不,谁还会去挣钱?”
说到挣钱,这群将领的眼珠子都绿了,野性十足。
秦臻看着有些担忧,却不知道这正是沈安所期待的模样。
水军就是得有侵略性,否则就是看门狗。
看门狗有毛用,不如把那些钱粮用在别的地方。
“官家来了!”
一声大喊声中,秦臻笑道:“都准备好,告诉兄弟们,让官家看看咱们水军的精锐!”
“站好了。”
一阵命令中,常建仁站起来说道:“有人说水军不行,咋办?”
瞬间所有人都站直了身体,愤怒在蔓延。
“好重的杀气!”
军人一旦站直了身体,一旦肃然,一般人都会为之凛然。
何况这是一支杀戮无数的军队,野性十足的军队。
人群分开,赵曙带着宰辅们走了过来。
水波荡漾,战船一字排开。
那些将士们站在侧面列阵,身体随着战船微微而动,却笔直。
一股气势直冲而来,赵曙凛然,一路上在说水军做老二就好的殿前司都指挥使陈宏也有些吃惊。
竟然这般精锐吗?
精锐与否,只需看气势即可。
气势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当面去感受。
“好一支水军!”
赵曙不禁赞道:“练的好兵啊!”
“见过官家!”
呼喊声传来,赵曙微笑挥手,引发了更大的欢呼。
“官家万岁!”
赵曙心情愉悦,说道:“让他们上岸。”
秦臻和常建仁上岸,近前后,秦臻大声说道:“臣秦臻见过官家,水军此次出海,在交趾海域再度遭遇交趾水军袭击……”
这些不要脸的家伙啊!
赵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都是沈安的锅。
交趾水军都被打残了,哪里敢招惹大宋水军?
但此刻他只能表示愤怒,“无耻!”
是啊!
交趾真是无耻。
大宋和辽国、西夏都是明刀明枪的开干,大伙儿都是对头,三天两头做一场很正常。
可交趾却像是一条躲在阴暗处的毒蛇,让你感受不到危险。就在你觉得它无害时,冷不丁它就蹦了出来,死命咬你一口。
这等秉性的交趾让人厌恶,所以岸上的百姓都在低声骂着。
“交趾不敢吧?”
聪明人从来都不缺。
“敢不敢……那不是咱们说了算吗?”
一种叫做自豪的情绪在蔓延,让人面带微笑,心情愉悦。
“水军上下义愤填膺,随即臣领军前去讨伐……”
这个是反击。
是滴,大宋是被挑衅攻击后才发动的反击。
勿谓言之不预也!
“臣等一路厮杀,一直到了升龙城……”
“敌军嚣张,臣等连夜攻城,都虞侯常建仁身先士卒,率先攀登……”
卧槽!
众人不禁看向了老鼠眼的常建仁。
就是这厮啊!
汴梁早就传开了常建仁的消息,说这厮是天生的厮杀汉,不怕死的悍将。
可那是升龙城啊!
一国之都,竟然率先登城,这得多悍勇啊!
赵曙点头,觉得这人就是个异数,正如沈安所说的那样,水军有了常建仁才会有野性。
野性啊!
看看那些将士吧,眼中的怒火蓬勃,分明就是得知了被打压的消息。
武人被打压不该是低着头承受吗?
啥时候能愤怒了?
以往被压制的死死的武人终于抬起了头。
这是好还是坏?
这个念头一转而逝,赵曙问道:“可义正言辞的呵斥了交趾人?”
韩琦赞道:“陛下的话高瞻远瞩,大宋乃是仁义之邦,自然该师出有名。”
这个……从春秋以来,这个师出有名就渐渐成了中原王朝的习惯,从汉唐开始,师出有名让异族闻风丧胆。
哥提醒你了啊!
你还不听?
那就打!
打到你服气为止!
这便是师出有名。
现在轮到了大宋。
秦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官家当前,只能实话实说,“常建仁率先登城,高喊……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在此,李日尊……卧……卧槽尼玛!”
没有人笑!
众人都肃然看着常建仁,脑海里出现了那个画面。
常建仁率先登城,他一手持刀,一手拍打着肋骨,嘶声高喊着。
“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在此,李日尊,卧槽尼玛!”
这是何等的悍勇!
这是何等的豪迈!
大宋有此悍将,这是何等的骄傲!
……
爵士也觉得,如此才是汉唐。
第1333章 师出有名,朕的画师(为新盟主‘、夜凯’贺,加更 )
战船缓缓去了,有人惊呼道:“钱呢?”
大伙儿都盯着甲板,想着上次水军进汴梁时的盛况。
那真的全是钱啊!
甲板上敞开的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阳光下闪闪发光。
可现在呢?
甲板上除去人就再无他物。
“此次白去了?”
“怕是真的。”
“哎!可惜了啊!”
“不算是白去吧。”一个男子大抵知道些情况,“交趾那边穷困,上次能弄到那些钱财是运气。可一不可二啊!此次空手而归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水军南下,那是要压制交趾,让西南太平。仅此一项,水军就是功劳。”
众人纷纷点头,男子一脸正色的道:“你等想想,以往的西南可是警讯频传,自从水军南下之后,西南可曾还有坏消息?这是什么?大功啊!”
“是啊!”
“不说交趾人,当年侬智高就让大宋焦头烂额……”
“所以水军若是不行,汴梁的禁军就得南下去震慑交趾人。”
“……”
这番言论很快就传遍了各处,那些百姓听了觉得很是有道理,有人就问道:“看这位郎君器宇轩昂,定然是有才之人,敢问尊姓大名……”
男子一脸谦虚的道:“某曹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走了啊!”他随意拱拱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曹佾?”
“是个好名字,只是为何有些熟悉呢?”
“好像没听说过吧?”
“曹佾……曹国舅?”
“曹国舅可不年轻了,刚才那人……那人看着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是曹国舅?”
“弄不好是同名呢!”
“也是。”
……
在回去的路上,赵曙笑吟吟的,可却被太阳晒的有些焦躁。
“陛下,方才有人为水军说话。说是没有水军西南就乱了。”
张八年就像是只勤奋的工蜂,不但要负责安保,还得要负责传递消息。
“谁说的?”赵曙皱眉道:“这等话被传出去,禁军那边会不安……”
禁军不是不安,而是会跳脚。
边上的陈宏已经怒了,“官家,这等话臣以为是别有用心,这是在打压禁军……当年西南有变,正是我禁军出击,这才换来了西南的安宁。如今竟然有人否定禁军的功劳,官家,臣请清查此人,严惩!”
马丹!
一番话你就把平定西南的功劳给水军捞走了,可我大禁军呢?
我大禁军付出的牺牲谁看到了?
不要脸啊!
赵曙也觉得这话有挑拨的嫌疑,就点点头,张八年旋即消失在后面。
“禁军在西南数次厮杀,让贼人闻风丧胆,让交趾人不敢北窥,这些功绩朕都记得。”
汴梁就是靠禁军在保护着,大宋江山也是靠禁军在保护着,不安抚好禁军,哪天来个哗变咋办?
要知道老赵家当年的黄袍加身,对外的理由就是军中哗变,大伙儿裹挟着赵匡胤一路进京,然后非得要让他做皇帝不可。
这说起来很稀罕,但这年头你就得有个名义。
所谓名正言顺就是这个意思。
你要说赵匡胤早就想掀翻我大周的统治,一心想收拾了那对孤儿寡母……那是丑闻,做了皇帝都没法洗清的丑闻。
陈宏脸上好看了些,但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想想也是,他是禁军的代表,可当着他的面,有人在贬低禁军,这是打脸啊!
稍后张八年再度回来了,看着依旧是冷冰冰的。
“谁?”
帝王出行,皇城司的人几乎是倾巢出动,所以赵曙对打探到消息很有信心。
张八年说道:“那人说是……曹佾。”
噗!
边上的曾公亮正在悄悄喝着自己带来的小瓷瓶里的东西,闻言一下都喷了出来。
前方的韩琦伸手摸了一把后脑勺,面无表情的回头,然后看看手上汤汁,又嗅了一下,“牛肉炖萝卜,还加了沈家的辣酱……”
曾公亮递过去,“喝一口?”
韩琦眼睛一瞪,然后接过了瓷瓶。左边的赵曙说道:“曹佾不是在万胜军吗?怎地来了这里?去查!”
他是真生气了啊!
曹佾才将去了万胜军,立足未稳就敢出来溜达,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不负责任的精神!
回头朕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一定要收拾他。
他见张八年没动,就冷冷的道:“怎地,朕使唤不动你了吗?”
张八年低头,“官家……有人看到那人……像是沈安。”
噗!
正在喝牛肉汤的韩琦喷了曾公亮一脸,然后干咳道:“沈安?果然是他!”
赵曙捂额长叹。
欧阳修别过脸去,觉得真的太难为情了。
只有包拯,他冷冷的看着前方,双拳紧握。
这人为了支持水军,竟然赤膊上阵,亲自为水军说好话。
你说就说吧,作为臣子你有表达自己看法的权利。
可你竟然化名为曹佾。
国舅何辜,竟然被你给坑了一把。
有人嘀咕道:“官家,上次的那个谁……曹雪芹呢!”
上次沈安在雁门关外化名为曹雪芹,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
陛下,这人的无耻是有前科的啊!
啧!
赵曙有些头痛了。
一路回到了宫中,赵曙气才平息了些。
“此行如何?”
外面有许多话不方便说,此刻才是汇报的时候。
秦臻仔细说了此行的情况。
“船队本是早就该回来了,只是在靠近琼州时遭遇了大风,只得找了地方躲着。等风浪平息后,船队有不少人都病了……”
“可是疫病?”韩琦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赵曙心中一紧,他也担心是疫病。
在这个防范手段有限的时代,疫病就是地狱般的存在。
“不是疫病。”秦臻说道:“以前也时常有人犯病,只是多吃些菜蔬就好了。此次船队也带的有许多木桶种菜,只是菜种保管不善……最后缺了菜蔬。直至有人找到了野菜,这才好了些……”
“少了菜蔬就生病?”
赵曙问道:“这是为何?”
秦臻摇头,“臣也不知,不过这是多年传下来的话。有人不信,出航不带木桶种菜,结果回来时只剩下了三成人。”
啧!
这就是老祖宗的智慧啊!
“邙山书院好像对此有些钻研,回头你去问问沈安。”赵曙上次去邙山书院时,听到了沈安和一个教授在说什么症状,好像就是出海不吃蔬菜导致的。
“那可是大喜事啊!”
秦臻兴奋的道:“每次出海都要带着许多木桶种菜,太占地方了。若是沈郡公有办法,臣回头就请他饮酒。”
“远航归来,应该的。”此时的赵曙很是宽容。将士们辛苦归来,自然该放松一番,只要不过分,他不会干涉。
他看着不说话的常建仁,饶有兴趣的问道:“朕的画师,如今的悍将,此行有何收获?”
韩琦看了秦臻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微微点头。
看赵曙对常建仁的态度,以后的水军多半是要交给他来执掌,而秦臻只能去别处任职。
秦臻能坦然接受这事,就是心胸宽广。
想到心胸宽广,他就不禁想到了沈安。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陛下,臣此行交趾,觉着他们比上次更怕咱们的水军了。”
常建仁现在已经能从容的站在这里,说话也不见紧张,可见这人没什么高低之分,不过是适应环境而已。
“臣记得第一次水军登陆交趾,那时的交趾人气势汹汹。可此次水军再度光临交趾,敌军却处处谨慎,这才给了我军各个击破的战机。”
常建仁伸手,习惯性的道:“地图何在?”
呃,才问完他就发现了问题。
这里不是船上啊!
“臣孟浪了。”
赵曙很欣赏这等性子的臣子,“取了地图来。”
他的地图更大,更全面。两个内侍举着地图,常建仁把此战的路线顺着点出来。
“我军最后夜袭升龙城,先是用火药炸塌了一段城墙,随后臣率军冲了上去,斩杀敌军。”
“升龙城乱作一团,可惜我军人数太少,否则必可一战而下……”
常建仁真的很遗憾。
可君臣听了他的介绍后,都唏嘘不已。
“这般凶悍,怪不得交趾都怕了。”
韩琦很是感性的道:“大宋如今不同了,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悍勇的将士。”
常建仁低头,“将士们悍不畏死,只求公平。”
这是老话重提,要求提高武人的地位。
赵曙点头,“朕知道了。”
他看着常建仁,很是满意的道:“你好生在水军做,慢慢做。”
这是期许。
秦臻羡慕的看了常建仁一眼,他没有这等圣眷,更没有沈安这等靠山。但他在水军的时日太长了,有些尾大不掉的嫌疑,再说水军也没职位给他升官了,是到离去的时候了啊!
“秦臻……”
赵曙看着他,秦臻低头。
“你很不错。”
这是夸赞。
也是暗示。
你安心带好水军,回头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多谢陛下。”
秦臻下跪,赵曙笑道:“都是悍将啊!朕记得以前一提到武将,朝中上下都说没有悍将,没有猛将,如今猛将悍将为何这般多?谁能说说?”
韩琦等人不语。
他们不管立场如何,也不会为武人擂鼓助威。
赵曙知道这一点,所以看向了常建仁。
此人说话很耿直,应该不会说谎。
“陛下,臣以为是看重。”
常建仁毕竟是读书人,很是分析的很有条理,“士为知己者死,官家看重将士们,将士们自然粉身相报。”
赵曙点头,欢喜的道:“如此朕就期待着军中有更多的悍勇之将。你等可还有话说?”
秦臻抬头,“陛下,此行水军缴获甚多……很值钱。”
水军也学坏了啊!
出征不说什么扬我大宋国威,反而是先谈钱。
不过谈钱好啊!
没见三司使韩绛身体前趋的模样吗?这人分明想走到秦臻的身边,好生问问。
“值多少钱?”韩绛终于忍不住了。
此刻他想起了沈安先斩后奏弄的战船,不禁心如刀绞。
三司没多少钱啊!
多一笔支出,老夫就要掉一些头发,再多来几次,老夫就秃了。
“折算下来,两百余万贯……”
……
年前来一位盟主,爵士心中欢喜,感谢土豪。
第1334章 著名航海先驱沈安
大宋最缺什么?
有人说大宋最缺土地。
有人说大宋最缺人才……
可大家都知道,大宋最缺的还是钱。
不管是庆历新政还是现在的新政,最直接的驱动力就是缺钱。
没钱了啊!
开销每年疯狂攀升,收入却缓慢增长。
这个大宋病了。
得的是不治之症。
这个病的名字叫做:穷的要死病!
据说病因是三冗!
大宋君臣最关注的就是钱。
沈安为啥被诸多宽容?
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厮能挣钱。
他不但能自家挣钱,还能带着别人挣钱,最后竟然带着一个国家挣钱。
这样的臣子,帝王当然要宽容些。
所以打断腿就打断腿吧。
作为三司使来说,韩绛为了数千贯都能和人争执不休,十万贯的话,他敢和人斗殴……若是百万贯,他发誓自己敢喷官家一脸口水,不让包拯专美于前。
所以听到两百余万贯后,他嗝儿一声,边上的欧阳修一把拉住他,“这是怎么了?站稳了站稳了。”
韩绛觉得头晕。
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两百多万贯?”韩琦的眼中凶光四射,“若是有假,老夫亲手剥了你的皮!”
曾公亮摸摸袖口里的瓷瓶,觉得牛肉炖萝卜的味道都赶不上现在的兴奋劲头,“哪来的那么多钱?”
赵曙同样是激动不已,但旋即就狐疑的道:“交趾穷困,哪来的两百多万贯的财物?”
他觉得水军上下都变了。
这些将士都变得狡猾了,而且还学会了忽悠。
“陛下,人。”
秦臻正色道:“臣等此次击败多起敌军,俘获了不少俘虏……都是精壮的汉子……”
呃!
赵曙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
“俘虏?两百多万贯?”
“是啊!”秦臻扳着手指头开始数,“陛下,大宋修路造桥,疏通河渠……种种事都是厢军在做,可厢军如今人数越发的少了。”
在废掉灾民收编为厢军的祖制之后,厢军的人数就一直在减少。
而大宋的大型工程基本上都是厢军在做,人数减少自然会导致工程人手不足。
于是招募民工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民夫一个月两贯钱不多吧?”
这个韩绛知道,“是不多。”
“臣等此次抓了一万八千余俘虏,若是按照民夫来计算,一人每月两贯钱,一人一年二十四贯,一个俘虏就算只能做五年,那也是有一百二十贯。”
“一人值一百二十贯,十人两千二百贯……一万人是一百二十万贯,加上八千人,九十六万贯,合计是两百一十六万贯……”
秦臻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君臣都呆呆的看着他。
以前大宋不是没俘获过敌军,但人数没那么多。
而上次俘获的交趾俘虏在广南西路干活修路,京城的君臣觉得是好事,也没去纠结计算。
可现在秦臻这么一五一十的算出来,他们才愕然发现,原来水军此行竟然发财了。
而且战俘竟然很值钱!
一万八千战俘,一个战俘价值一百二十贯,贵不贵?
不贵!
这些战俘只需给饭吃,给衣穿就完事。
这就是免费的劳力。
可这个劳力是水军弄来的,谁敢说不是水军的战利品?
韩绛只觉得有些腿软。
还能这么算的?
他觉得自己怕是活久见了。
“这个……这个值得商榷……”
他很激动,但又狡黠的想少算些。
三司的钱粮总是越多越好啊!
这个大宋处处都要花钱,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秦臻看着他,伸手摸了摸,摸出一份奏疏。
“陛下,这是广南西路诸位官员的奏疏。”
“拿来。”
赵曙接过奏疏,仔细看了,然后抬头苦笑道:“广南西路的官员异口同声,说是五年之内,朝中每年可以少拨些钱去,只是粮食却要不少……”
“这是贪婪!”
韩绛瞬间就作出了反应,气得脸发红,“他们定然是恳请陛下把那些俘虏留在广南西路,随后四处修路,钱……那点钱管什么用?要的是粮食,给俘虏们吃的粮食。”
“他们吃饱了饭,就能四处修路造桥,沈安上次说过什么?”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包拯说道:“要想富,先修路,多种粮食多养猪……”
“对,就是这个。”韩绛咬牙切齿的道:“上次那批俘虏大多留在了那里,据回来的官员说,如今的广南西路,道路畅通,堪称是大宋第一,陛下,大宋第一啊!”
韩琦也忍不住了,“大宋第一?竟然这般好吗?陛下,那些俘虏不可留在广南西路,臣以为当带回汴梁来,汴梁……曾相来说说,汴梁有什么要动工的?”
曾公亮出班,仔细说了汴梁有哪些工程需要许多人手,一句话,那些俘虏留在广南西路就是暴殄天物。
连包拯都出班说道:“陛下,广南西路上次留下的俘虏够多了,臣以为不可再留,否则……那么多路建造来做什么?”
是啊!
广南西路以前算是半蛮荒状态,现在发展起来了,可也比中原地带差了十万八千里,修那么多路做什么?
连老好人欧阳修都出来说道:“陛下,那么多的路,要防着点啊!”
秦臻在边上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出戏。
一出大戏。
广南西路那边有必要防备吗?
有是肯定有的,但和中原各处比起来,他们差远了。
所以欧阳修说这话就是不要脸,目的很简单,把俘虏全弄回来。
赵曙心动了,说道:“水军悍勇,朕心甚慰。”
这是开场白。
“此战俘获甚多,不过大宋乃是仁义之邦……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妄行杀戮,广南西路那边多瘴疠,都带回来吧……”
陈忠珩都在翻白眼。
广南西路有瘴疠……
陛下,交趾的瘴疠更多,更厉害。
连官家都不要脸了,可见现在朝中对钱财的渴望。
韩绛大声应诺,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告退,准备去催促。
“等等。”
包拯叫住了他,问道:“水军那批战船……”
“回头就给钱!”
韩绛转身就走,殿内的君臣不禁大笑起来。
秦臻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但听到战船,就和常建仁相对一视,心中大喜。
水军又要扩编了啊!
战船规模扩大后,水军就能在北方盯住辽人,同时还能南下袭扰交趾,顺带护送商船出海。
这样的水军只是初步规模。
按照沈安原先的话,水军就该走出去,走远些。
这个远是什么概念?
沈安说来回大宋得一年两年什么的。
我的个乖乖,那得有多远?
不过沈安说那些地方遍地金银,遍地牛羊,再远也值得啊!
“此次水军立下大功,回去吧,回头朕自有赏赐。”
秦臻和常建仁谢恩,韩琦突然问道:“是谁说俘虏值钱的?”
他觉得这个主意不该是秦臻出的,常建仁更不可能。
一个是老水军,这等歹毒的主意若是想到了,早就付诸实施了,顺带还能立功。
而常建仁原先是画师,对这些了解不多。
秦臻低头。
常建仁低头。
赵曙冷哼一声,诈了一下,“可是沈安想出来的?”
在他看来,沈安就擅长弄这些。
秦臻和常建仁还是没抬头。
可在赵曙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两人稍后出去,秦臻说道:“你且归家去,某去寻沈郡公,说说菜蔬之事。”
“一并去。”
常建仁想念家人,但公事为重啊!
两人一路行走在御街上,感受着炎热和繁华。
有人认出了他们俩,顿时好汉子的喊声不绝于耳。
“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还请二位收下。”
一个掌柜提着两个竹篮出来,里面装了不少肉,一人一个,秦臻想拒绝,他瞪眼道:“将军莫不是看不起小人吗?”
呃!
这事儿……没有啊!
秦臻摇头,掌柜凶神恶煞的道:“那便尝尝,若是好,下次只管来,小人不收钱。”
秦臻和常建仁苦笑着,一人拎着个竹篮继续走。
“哎哎哎!这里……”
有人送来了点心:“这时辰不对,外面少了饭菜,二位将军还请随便对付点。”
随后更多的东西来了。
热情的汴梁商家让秦臻二人浑身都挂满了东西,走路晃里晃荡的。
“建仁,为了这些,咱们在外面豁出命去厮杀,值了。”
常建仁觉得这才是自己追求的目标,“以前某还觉得从军有些不自在,可现在看来,从军才是某这辈子最好的选择。某不会后悔。”
两人一路到了沈家,开门的陈洛一见他们的形象就乐了,“二位这是来送礼的吗?”
秦臻笑道:“算是送礼吧,只要沈郡公敢收。”
“某有什么不敢收的?”
沈安出来了。
秦臻和常建仁拱手行礼,“官家说沈郡公有出海补充菜蔬的好主意,还请指教。若是真能解决此事,对水军,对出海的渔船和商船,那就是天大的恩德啊!”
“这事啊!”
沈安说道:“也不复杂……”
“多谢沈郡公。”
秦臻二人欢喜不胜,赶紧请教。
“那个……二梅,弄点酒菜,记得炒豆芽啊!凉拌的也弄,罢了,你会几种做法,都做了来。”
曾二梅应了,沈安请了他们进去。
“炒豆芽?”
炒豆芽在大宋出现了,但并不普及,更多是作为药材。
味甘平,主湿瘴、筋挛、膝痛。
后世的人看到这药效大抵有些眼晕,但此刻就是如此。
有人把绿豆芽发出来做菜,很是赞美了一番,但汴梁依旧少见。
所以秦臻二人不解。
沈安淡淡的道:“只管吃。”
稍后酒菜来了,沈安指着几碟豆芽说道:“你们都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两人仔细尝了,秦臻点头道:“好吃。沈郡公家的厨子果然厉害,只是这是何物?”
“汴梁就有。”沈安笑道:“只是不多。”
“好吃。”常建仁觉得炒豆芽就饼子最好吃,越吃越有味道。
“你们要的那个东西就在这了。”
沈安夹了几根豆芽进了嘴里,细细咀嚼着。
这便是航海利器啊!
某这下子算是要进入世界航海史的名人录里了吧……
叫做什么好呢?
——著名的航海先驱沈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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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5章 航海神器,老夫休矣
人类的航海史有多长?
这个问题大抵很难回答。
后世各种考古的发现里,甚至能看到什么……数千年前横跨大洋的重大发现。
世界是个海,大海隔开了各大陆地。当发展遇到瓶颈时,当本地无法生存时,跨过大海去寻找新大陆,就成了不少人的选择。
航海需要船只,能抵御风浪的船只。
其次就是食物。
食物防腐是个大问题,不过人类还是能慢慢的琢磨出来。
可随着航海距离和时间的不断延伸,各种意外频频出现。
而最让人恐惧的就是疾病。
“……怕冷,随后会发热……拉肚子……”
沈安坐在上首,下面的秦臻和常建仁专心的在听着,不知不觉的都在点头。
“沈郡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秦臻是老水军,可沈安好像没出过海吧。
“当年……”沈安一脸唏嘘的道:“邙山一脉当年穷究天下之理,可却发现天下之大,道理太多……而邙山却太小,于是就各自出发,天南海北的去探寻天下……出海的就有几位,最终只回来了一位。”
他的语气是这般的诚挚,眼眸里带着回忆和崇敬,那种感情让人不禁想落泪。
秦臻和常建仁感动了。
竟然有这等为了道理而不惜牺牲的学派吗?
“那位前辈回来没多久就去了,但留下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海上必须要吃菜蔬,否则就是某先前说的症状,到了后面,身体还会出现斑点……越来越多……可对?”
他抬头问道。
秦臻和常建仁起身。
此次船队在快到琼州时遭遇了风暴,只得躲避,而菜种的毁坏导致船队多人发病,其中还死了十余人。
那些人的症状和沈安说的一模一样。
虽未亲至,但宛如亲眼所见。
这等学识……
“沈郡公高明。”
秦臻躬身,诚心诚意的表示自己的钦佩之情。
“沈郡公……”常建仁很是认真的道:“邙山一脉可还差学生吗?某愿意辞官,跟随您去探寻这个世界。”
呃!
沈安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表演打动了水军的两个棒槌,他赶紧干咳一声,说道:“你还是在水军干吧。”
水军没了常建仁,沈安觉得就和三国少了赵子龙一般的无趣。
“此事该如何做?”
秦臻看了一眼剩下的豆芽,觉得这东西作法多样,味道还行。
“这些都是豆子发出来的。”沈安指指豆芽,“豆子好带吧……”
秦臻点头,“船上多的是地方,豆子还好保存,不易**。”
“这么好保存的东西……跟某来。”
沈安起身,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厨房。
厨房的一角有个木桶。
揭开木桶后,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豆芽。
“怎么样?郁郁葱葱吧?”
沈安呵呵一笑,说道:“这便是用豆子发出来的。”
“豆子还能发成这样?”
常建仁不禁伸手拔了一根豆芽塞进嘴里,“味道还好,水嫩水嫩的。”
这货吃生东西的本事看来和苏轼有一拼啊!
沈安笑了笑,“无需太多水就能发成这样,船队在海上会接雨水吧……”
“是。”秦臻对沈安明显的又多了些恭谨。
这便是学识和眼光的碾压,一个豆子就让他低头了。
“用那些雨水来发就是了。”
沈安记得自己看过一部片子,里面有关于败血症的事儿,而发豆芽和喝茶是东方的应对方式。西方人就来柠檬橘子,后来还弄了红酒。
不过现在他们可没这个本事,大抵这几百年但凡出海的,都要经受败血症的考验。
活该!
沈安严肃的道:“告诉船队的弟兄们,这些东西不可告诉外藩人,否则……”
“弄死他。”
常建仁的处置方法简单粗暴,深得沈安的喜欢。
“可这个豆子……不,豆芽,它怎么能治病呢?”
秦臻本着求实的精神,也吃了几根生豆芽,觉得还不错。
“知道为何会生病吗?”
厨房的角落里,沈安负手而立,秦臻手中拿着几根豆芽侧身仔细听着,常建仁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沈安,仿佛他在说着人间至理……
“生而为人,我们能干活,能走动,能思索……但这些需要代价,就是各种东西的摄入。我们平时吃饭饮水就是在摄入人体所需的养分。可出海之后,菜蔬因为不好保存,只能带着木桶去种植……可那麻烦不?”
两个脑袋一.asxs.动。
阳光从外面细微照射进来,照在沈安的侧面。
他微笑着,伸手拍拍两位水军大佬的肩膀,用那种传教的姿态说道:“人体必需的东西很多,有一种东西只能从菜蔬和果子里摄取,所以咱们要吃菜蔬,要吃果子……可出海没有怎么办?豆子!”
他抓起一把豆芽,随口咬去,嚼的嘎嘣脆。
“口感好,维生素含量高……这等东西,出海不带它你们还想带什么?”
“而且还能做成豆腐,对不对?咱们换着口味吃,保证兄弟们精神抖擞。”
秦臻问道:“维生素是什么?”
呃!
沈安是口滑了,所以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咱们出海后缺的东西,实则就是咱们能从菜蔬和果子里摄取的东西。”
哦!
秦臻和常建仁点头。
“还有一个就是茶水。”
沈安淡淡的道:“咱们出海有茶叶,那个,以后让人盯着,茶树不许外藩人接近。”
马丹!
原先茶叶可是华夏的特产,后来被人偷走了,这算是什么事啊!
“是。”
秦臻和常建仁已经被沈安说服了,一心想着怎么在水军里研究发豆子。
……
“上次水军归来,有人进城闹事,殴打了青楼的人,殴打了酒肆的人,还有喝多了,在皇城外哭嚎着要效忠朕的人……此次怎么那么安静?”
赵曙觉得很奇怪。
他甚至都做好了给开封府施压的准备,让他们好歹别对这群有功的将士们下狠手。
可水军此次却老实的和孩子似的。
孩子也没他们老实啊!
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子在小时候的调皮捣蛋的劲头,赵曙就觉得有些瘆的慌。
这水军莫不是在酝酿着些什么?
韩琦也在犯嘀咕,“陛下,他们很老实啊!”
曾公亮反驳道:“太老实了。”
是啊!
那些将士们每次大战回来总会闹点事儿,这次怎么那么安静呢?
赵曙想想,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谁去看看?”
韩琦说道:“臣晚些要见几个人。”
曾公亮说道:“臣还得出去有事。”
包拯摇头,“臣手头上的事多的做不完。”
何为宰辅?
辅佐帝王。
大宋一天那么多事情,宰辅们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查看水军的情况。
至于造反……
他们压根就不担心这个。
就水军那点人,城中的禁军随便一个镇压,保证让他们哪来哪去。
赵曙看向了欧阳修。
老欧阳的眼睛不好,所以事情少。
“臣去一趟吧。”
赵曙点头,心中有些愧疚。
以往他把欧阳修当做是一个混日子的,觉得这位老臣子懒惰,有些油滑。可如今看来,老欧阳还是很勤勉的,只是需要引导一番罢了。
欧阳修喜滋滋的道:“今日太阳微微,很是适宜出游……”
赵曙黑着脸,马上把那些愧疚丢弃了。
果然还是那个欧阳修啊!
初入官场好浪荡!
头发斑白亦如此!
——不知羞!
欧阳修出了皇城,在街面上买了个斗笠带着,和随从说道:“金明池那边有水有鱼,若是再买一套蓑衣穿着更应景。”
随从点头,心中却觉得操蛋。
这是夏天啊!
穿个蓑衣,您这是想捂痱子呢?
一路到了金明池,门子殷勤的带着他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都在船上呢,军主和军侯都在……”
“在船上?”
欧阳修嘟囔道:“不是说在船上都要疯了吗?怎地还舍不得下来。”
没有谁喜欢长期呆在船上,一次出海半年一年后,大抵都不愿意再上船。
“您小心……”
战船靠在岸边,但需要船板才能上去。
几个军士见欧阳修来了,就赶紧迎上来。
欧阳修抬头,茫然看着前方,“好大的水。”
门子笑道:“是啊!是好大的水。”
欧阳修觉着此人听有趣的,就看着他说道:“如何上去?”
门子不知道他眼神不好,就指着船板说道:“就走上去。”
“哦!”
欧阳修干咳一声,门子说道:“相公,该让军主和军侯来接您。”
“罢了。”
欧阳修是来搞暗访的,哪里会弄这个。
他一脚踩出去,只觉得身体一空。
老夫休矣……
“相公!”
门子眼珠子都瞪大了,飞身扑过去,结果抓住了欧阳修的后襟。
欧阳修双手扑腾,竟然抓住了岸边的绳子,几个军士扑上,把他拉起,然后一迭声问情况。
船上还是没动静。
欧阳修怒了。
这是怠慢老夫啊!
他再次上了船板,有军士在前方接应,终于上了战船。
他摆摆手,示意不许跟来。
军士一脸懵逼,只能指着下面的口子说道:“军主他们在下面。”
“在下面做什么?”
欧阳修板着脸道:“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在下面弄?”
他一边说一边下去。
下面就一盏灯笼挂在边上,光线很暗。
欧阳修摸索着走过去,嘀咕着怎么找那些人。
此刻在他的视线内模糊一片……
“打开看看!”
“咦……看着密密麻麻的,军主,好恶心!”
“这就是宝贝啊!”
第1336章 真香,让他穷
是什么东西?
又是揭开又是密密麻麻的。欧阳修摸索着循声而去。
“尝一口!”
“怕有毒吧。”
有毒?
欧阳修正好走到舱室的外面,闻声也不顾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一脚踹开舱门,冲着里面喊道:“逆贼何在?”
几个男子缓缓回身。
里面挂了两个灯笼,亮度不错,欧阳修也能看清楚。
秦臻,常建仁,还有几个将领,大伙儿不解的看着欧阳修。
“你等在作甚?”
欧阳修发现不对头,好像不是什么下毒。但他好歹是阅尽千帆的老汉,一句话就把尴尬的事儿翻过去了。
他走到了木桶的边上,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竖立起来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豆芽!”
秦臻解释道:“这东西……说是能让将士们出海不生病。”
呃?
“有这等神效?”欧阳修抬头道:“怎么弄?”
“炒来吃,焯水凉拌……还有夹大饼……还有……煮汤……鲜美的很。”
老欧阳口水都要出来了,“去,弄出来尝尝。”
“您……不怕中毒?”
秦臻觉得欧阳修有些太馋了,担心他是在试探。
“中什么毒?”
欧阳修指着常建仁手中的东西,“他都生吃了,老夫怕个什么。”
负责记录的常建仁很纠结的看着手中的毛笔,心想这东西不能生吃吧?欧阳相公是看错了?我刚才只是习惯性的舔了一下笔尖啊!
他不知道欧阳修的眼神不好,把他手中的毛笔看成了一把豆芽。
但没事儿,本来大家就准备弄来吃吃的。
一群人把豆芽收了,然后上了甲板,喊道:“让厨子来!”
厨子兴高采烈的来了,等看到豆芽后一脸懵逼,“军主,这是何物?”
“豆芽。”
“怎么弄?”
“这个……”秦臻看着常建仁,“那日是几种?”
“炒,和肉一起炒;还有凉拌,煮了之后凉拌,多放些辣酱;最后是煮汤,也放些肉……”
“是。”厨子去了。
众人坐在甲板上,微风习习,欧阳修问道:“这东西有何用?”
“出海容易得病,那等病无药可治,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吃菜蔬。”
“这般神奇?”
“咱们大宋的人出海都带着木桶,木桶里有土,可以种菜,可人太多,必须要多带些木桶和土,太占地方了。一旦有个什么事,很容易被断掉……”
“官家说邙山书院对此有深究,下官去向沈郡公请教,他说了豆芽。”
稍后几种做法的豆芽上来了,欧阳修筷子翻飞,最后定格在凉拌豆芽上。
“脆生,还嫩……”
“辣酱好啊!”
“下饭。”
“……”
一顿豆芽大餐吃下来,欧阳修心满意足的道:“这个豆芽怎么做的?”
“简单!”
秦臻说道:“就是泡发了豆子,然后桶里铺沙……”
真是很简单啊!
欧阳修满意的道:“回头老夫让家人弄弄,那个……此事……很重要?”
秦臻点头,认真的道:“很重要。”
“知道了。”
欧阳修上马而去,一边打着嗝,一边想着刚才豆芽发出来的神奇。
一路回宫复命,这次没法,政事堂把曾公亮踢出来和他结伴一起去。
一句话,宰辅单独见官家还是免了吧。
两人一路进去,沈安已经先到了。
大殿外,一个小火炉火焰升腾,沈安手持铁锅在颠勺……
这个技能他如今练的有模有样了,一口铁锅在他的手中上下抖动,锅里的菜上下翻飞……
陈忠珩在边上觉得好基友这一手真帅,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夸才好,最后拽了个文:“神乎其技矣!”
赵曙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厮最近还是长进了些。
沈安随口问道:“何其太雅?”
陈忠珩脱口而出道:“那就是耍的一口好锅……”
赞!
沈安起锅,然后说道:“官家,这就是炒豆芽。”
“我尝尝。”
边上的厨子一脸纠结,觉得沈安剥夺了自己的权利。
“嗯……”
赵曙微微眯眼,“一口咬下去,脆,却不是生。有肉味,咸香……还有些微甜……极好,下饭极好……”
“官家,臣回来了。”
欧阳修吸吸鼻子,说道:“臣刚才在金明池吃了一顿豆芽,只是嗅着这味道……真香!”
沈安出手,那自然不同凡响。
可赵曙却没搭理他,又尝了一筷子,说道:“这炒豆芽得配炊饼才好吃,要硬实的。”
这位也是个美食家啊!
沈安看看他的小腹,觉得有些悲伤。
竟然也开始凸起了吗?
在等待炊饼的过程中,赵曙摸出了大力丸,娴熟的吃了一丸。
“这个东西对那个什么病真有用处?”
他先前已经听沈安说了那种病的危害,堪称是远航的最大阻碍。
“加上茶叶,还有咱们的泡菜腌菜……”
托大吃货帝国的福气,大宋内部有许多种选择,沈安只是想了想,就找到了替代品。
“那些简单。”
赵曙忍不住又吃了豆芽,“这个更简单,带着豆子上船即可。”
他看着欧阳修问道:“水军那边如何看?”
这件事他当然不会只听沈安说,还得要看水军那边的反馈情况。
“水军那边说还得试试……”
吃了一顿豆芽大餐的欧阳修很是精神,正在琢磨回家叫人试试,以后每日至少吃一次豆芽。
——刚才路上他已经问过药铺了,豆芽在神龙本草经里就有记载,叫做大豆黄卷,效用非凡呐!
“怎么试?”
赵曙皱眉道:“难道要出海一趟,那未免劳师动众。”
“官家,可以去寻了那种病的病人。”
欧阳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可沈安却说道:“官家,草原上喜欢喝茶……每年榷场都要卖出不少茶叶,为何?就是因为他们缺少菜蔬。”
草原部族逐草而居,不可能说去种植蔬菜……特别是到了冬季,那更是要命。
“他们只能从茶叶里摄取和菜蔬类似的东西,否则就会和那些水军将士一般的生病。”
赵曙点点头,“让皇城司去问问。”
他看着沈安,“若此事为真,你的功劳不小。”
呵呵!
又是功劳啊!
沈安有些寂寞的出了皇城,他仔细想了想,没发现有值得自己出手打断腿的人。
空有功劳而不能用,真是让人遗憾啊!
“沈郡公……”
一声悲呼传来,一个人影闪现……
呯!
闻小种一动,就挡在了沈安的前面,然后一拳打倒了扑过来的男子。
男子倒在地上,泪水滑落,“沈郡公……饶命!”
“这是……”
沈安仔细一看,“这不是钟定吗?”
男子正是在酒楼里牛皮哄哄的钟定,那日他说是要让沈安一家男的为奴,女的为娼,随后沈安一句话就让他的生意关门,现在看来日子不是很好过啊!
钟定爬起来哀求道:“沈郡公,某那日口无遮拦,是有人怂恿,并非是某……”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沈安茫然道:“什么怂恿?什么口无遮拦?”
钟定一怔,那些话他当然不敢当众说出来,可不说出来的话,看沈安的模样,分明就是准备装傻。
“那个……”
沈安皱眉道:“看你可怜,那个小种,给他些钱买东西吃。哎!这年头可怜人太多,某也没办法啊!”
闻小种摸了一把铜钱出来,俯身放在钟定的身前,说道:“这是我家郎君给的,赶紧去弄吃的吧。”
“某……”
钟定再穷家里的温饱也是不愁的,他来此求沈安,求的是网开一面,让黄寅恢复给自己供货。
“可怜的。”
沈安摇摇头,上马远去。
边上有人认出了钟定,惊呼道:“这不是钟员外吗?怎地和乞丐般的。”
操蛋啊!
钟定赶紧爬起来就跑,身后一阵议论。
旋即钟定上街乞讨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钟家如何了?”
回到家中后,沈安问了闻小种。
闻小种说道:“钟家如今坐吃山空,钟定四处去寻人帮忙,花钱如流水,家中的开销被压了几次,如今连仆役都怨声载道了。”
“时机成熟了。”
沈安坐在书房里,看了一眼外面。
外面,赵五五和果果路过,笑声清脆。
“果果说让他穷,那么……准备吧。”
“是。”
闻小种点头。小娘子说要让钟定一家子变穷,那老天爷都不能阻拦钟家变成穷光蛋。
沈安坐在那里看书,花花跑了进来,站在边上看着他,狗眼里全是好奇。
“看什么?”
沈安摸摸它的头顶,笑眯眯的道:“回头给你啃骨头。”
花花呜咽一声,趴了下去。
“哥哥!”
果果跑了进来,赵五五在后面。
“哥哥,外面有人来了,好凶!”
果果的脸蛋红彤彤的,沈安皱眉道:“别晒太久了。”
“好。”
沈安起身,花花也爬了起来,还伸个懒腰,那腰弯曲了一下,然后摇摇尾巴,跟在果果的身侧。
“哥哥,那人看着像是辽人,开始还客气,后来就凶神恶煞的,问什么……大力丸……”
这是被发现了?
操蛋啊!
沈安问道:“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哥哥……”
果果噘嘴,沈安板着脸道:“没有通融的余地,去,做完了……回头带你出门去玩耍。”
果果马上就转忧为喜,带着花花一溜烟就跑了。
哎!
总是不忍心啊!
沈安心情不错的去了前院。
“郎君,这人说是辽使……”
庄老实指着个晒的漆黑的男子,“一进来就说咱们家弄了什么大力丸坑人。”
男子穿着确实是辽人的习惯,只是脸上被晒的比较惨,看着和昆仑奴差不多。
第1337章 想当年,纵横千里
“大辽使者耶律敦。”
辽人拱手,然后愤怒的道:“宋人的密谍在中京城肆虐,大力丸毒害着大辽百姓,卷走了无数金钱,大辽抓获了其中一人,用刑拷打之后……”
他盯着沈安,一字一吐的道:“他说是你弄出来的骗局!”
咯噔!
庄老实想到了沈家庄里的作坊,那里源源不断的在生产着大力丸,可大宋却不见售卖……
而且每隔一阵子就有金银从北方而来。
沈家在北方有什么生意?
没有啊!
那就是大力丸在辽国作孽。
这下被人抓了现形,麻烦了啊!
若是辽国抓到了把柄……想想,不说辽国会讨伐他,国内那些新政反对派们也会揭竿而起,到时候沈安就是前后受敌,危险了啊!
可沈安却淡淡的道:“什么东西?”
“大力丸!”
使者怒道:“你弄出了大力丸在大辽行骗!”
“大力丸是沈家出的,可沈家卖给了别人,剩下的事和沈家无关,明白吗?”
沈安不悦的道:“什么骗局……沈家的人在里面吗?大宋有人在里面吗?拷打……这等拙劣的手段也敢在沈家施展?”
耶律敦眼中厉色一闪,“证据确凿,某带来了供词……”
“看看。”
他拿出一个信封,沈安一把抢过……
“别撕!”
耶律敦的眼中有喜色闪过。
只要沈安一撕,那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不心虚你撕碎口供做什么?
可沈安却摇摇头,随手把信封丢在地上,“某现在就能炮制出上百份辽人在汴梁的水井里下毒的供状,你可要看吗?”
他真的能。
只需去弄几个擅长模仿笔迹的人来,随便创造些供词,甚至还可以在供词上弄些血迹什么的。
要多像就有多像!
闻小种想起沈安逼迫交趾使者李柏写了几本关于李日尊的私密史,让李柏从此只能成为交奸,不禁觉得辽人的手段真的太差了。
和沈安相比,他们手段不够新颖,而且也不够无耻。
“你!”
耶律敦刚想说话,沈安走近一步,冷冷的道:“宋辽边境戒备森严,谁能把那些大力丸送过去?大宋吗?还是沈某人,荒谬!”
“某……”
“某什么?”沈安再逼近一步,“你说有口供,那人是谁?是谁的人?”
“是皇城司的密谍!”
“皇城司的密谍!”沈安想到了曹佾归来后去寻的那家人,私下给了许多钱粮,说是有事只管去曹家招呼。
曹佾说那个兄弟浑身浴血,主动留下来断后,是条好汉子。
那某信你!
沈安毫不犹豫的道:“若是他活着出现在白沟河,某就认了这个污蔑又如何?若是不能,你当如何?”
沈安说话间下意识的去摸腰间。
这是要拔刀的意思啊!
耶律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人熬不过刑,没了。”
好兄弟!
沈安知道,那位兄弟绝对是战死了!
兄弟,一路走好。
他突然伸手。
啪!
耶律敦捂着脸退后一步,喝道:“弄他!”
这是他下意识的呼喊,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沈安纹丝不动,庄老实却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呐……”
外面冲进来十余个辽使的随从,而这边闻小种带着陈洛和姚链站在了沈安的身边。
耶律敦叫人动手是下意识的举措,说完就后悔了。可等看到沈安的身边只有三人时,他心动了。
出发前他就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耶律洪基对沈安恨之入骨,谁若是能干掉沈安,保证高官厚禄。
可干掉沈安之后,他怕是会暴怒的宋皇下令乱刀砍死……
死了我一个,造福全家人……
如何?
这一刻他真的心动了。
可随即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密集。
而且听着就是往这边来了。
脚步声在大门外停住。
外面有两个辽人在,耶律敦只听到了一声怒吼:“退后!”
接着外面就是一阵呼喊。
“动手!”
“打!”
瞬间各种声音传来。
“救命……”
所有的声音结束,耶律敦缓缓回身。
门外一群大宋百姓。
他们手持着各种‘兵器’,耶律敦甚至看到一个妇人的手中拿着一个不知道干啥用的细长铁钎……
铁钎闪闪发光,让人胆寒。
这些人都是榆林巷的居民,沈家的街坊。
以前看到他们时,总是很客气,偶尔也会八卦外面的热闹……
这些让人觉得他们很平凡的小市民,此刻眼中全是凶狠,让耶律敦想到了草原上的狼群。
地上躺着两个辽人,浑身上下都是脚印,那脑袋看着和猪头差不多。
这是勇士啊!
此次来汴梁‘诈’一把,他带来的都是勇士,好歹输人不输阵啊!
可现在这两个勇士就像是被一群大汉给蹂躏过了一般的狼狈。
这是勇士?
耶律敦回身,看着一脸从容的沈安,这才知道他的底气何在。
他拱手强笑道:“咱们到宋皇的面前再说话。”
这是外强中干。
沈安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到汴梁时的那一夜。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见到辽人策马冲击,包拯就挡在那里,寸步不退。
可再看看现在的辽人……
怎么像是丧家之犬呢?
“哈哈哈哈!”
沈安的笑声回荡在沈家上空,辽使带着人灰溜溜的出了榆林巷,巷子口,张八年站在那里,冷冷的道:“某多年未去北方,大概有些老朋友已经忘记了当年的张八年……也忘记了那些尸骸……”
他走近一步,耶律敦不禁退后一步。
“当年……”
“当年辽人密谍在汴梁杀了两个亲事官,随即远遁,某一人北上,越过白沟河,在涿州杀了两人。涿州侦骑四处,某却已经去了幽州。幽州死五人,某在墙壁上留了五个字,大宋张八年!”
耶律敦站在那里发呆。
“如今有人竟然敢在大宋再度出手,真当以为某老迈不堪了吗?”
张八年的身形一动,耶律敦下意识的疾退……
他的战马人立而起,双脚蹄踩踏下来。
耶律敦庆幸自己有一匹通人性的好马,见状就喊道:“踩死他!”
只是一爪,战马的胸口出现了五个血洞。
战马痛极长嘶,身体下坠。
张八年一爪抓去,抓在了战马的脑门上,一拉!
嘭!
庞大的战马倒在地上挣扎着,目光呆滞……
张八年看向了往后退的耶律敦。
“某没动手!”
耶律敦怕了,一直在后面看的沈安见状就说道:“某无事。”
此刻大宋占据上风,无需动辽使,让他看看大宋的现状,回去禀告给耶律洪基,这才是煎熬。
张八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家伙,脾气不好啊!
但想到当年张八年竟然也有这等纵横千里的壮举,沈安就觉得这人值得敬佩。
他喊道:“老张,来一罐辣酱不?”
张八年定然是得知了辽使进城就甩开了陪同文官,来到了榆林巷的事儿,于是孤身前来,准备在辽使动手时出手。
有人会问,为何以前辽使嚣张时张八年不出手。
这便是势!
国力下滑,势不在大宋这边,张八年出手就是错。
这不是胆怯,而是彼时的大宋无法承受激怒辽人的后果。
而现在却不同了,辽人多次吃瘪,若是辽使还敢在汴梁城中动手,张八年就敢收拾他。
这便是大势!
沈安只是习惯性的问一声,可张八年却止步道:“要辣一些的。”
沈安愕然,说道:“某亲自去做。”
“好!”
张八年渐渐远去。
但却留下了传说。
“原来当年的张八年竟然这般热血啊!”
“可不是,一路追杀过去,直至幽州,斩杀敌人后留字,全身而退,这就是传奇啊!”
“真是厉害!”
“刚才你们看到了没有,那战马弹起来,张八年只是一爪就把它拉了下来,再一爪直接毙命。”
“若是某会这等手段就好了。”
“你就做梦吧,没见张八年那么瘦,手伸出来看着就像是没肉似的。”
“难道练他这个武艺还得要瘦?”
“……”
百姓议论纷纷,沈安回身拱手,“多谢各位街坊相助。”
今日庄老实只是吆喝了一声,街坊们就倾巢出动,这份情义殊为难得。
“应该的!”
一个老人说道:“沈郡公住在榆林巷,咱们街坊邻居都与有荣焉,这些辽人敢来找麻烦,弄不死他们。”
街坊们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沈安心中一动。
以往他们别说是动手,估摸着看到辽人跋扈都只能躲着。
现在他们有勇气一起出手,这得益于越发强大的内部环境,以及各种各种利好消息的灌输。
一次不够就两次……多次胜利的消息传来,百姓自然心气就高了。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过来,近前说道:“辽使往皇城去了。”
“这么急切?”
使者初到汴梁,首先该去驿馆歇息等待通知,这是规矩。
可辽使却直接去了皇城,这是想说什么?
来人是密谍,他急促的道:“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西夏……”
“某这就去。”
外交之事必定要有沈安在。
他一路去了皇城,晚了辽使一步。两人在皇城外再度碰头,心情各异。
“西夏那边也在泛滥……”
辽使冲着沈安笑了笑,脸上的巴掌印看着更高了些,很是狰狞。
西夏?
西夏穷啊!
沈安觉得老鼠会在那边应当没多大的发展余地,最多是权贵们玩一把。
“那些牧民把自家的牛羊卖掉,只为了买大力丸,可大力丸能当饭吃?沈安,梁太后如今怕是想吃了你的肉!”
“某不是唐长老!”
沈安淡淡的道:“大力丸某敞开了卖,谁都能买,至于买回去做什么,关某何事?”
他说的轻巧,心中却已经在狂喜了。
西夏竟然也中招了吗?
一个老鼠会,竟然同时坑了辽国和西夏,这真是……一箭双雕啊!
他打个哈哈就进了皇城,一进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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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8章 史上最无耻的骗局
唐仁很忙。
钱庄吸储放贷对于他而言是个新鲜事物,他必须要努力学习,事必躬亲,才能慢慢摸透里面的奥妙。
所以在被召进宫后,他的脑子里依旧全是钱庄的事儿。
“耶律洪基突然派来了使者,使者忘形,一进城就去了榆林巷,是什么让他这般失态?”
赵曙的问题让唐仁暂时忘却了钱庄的事儿,他想了想,“陛下,怕是大力丸把辽人坑惨了。”
嗯?
大力丸在辽国肆虐这个赵曙知道,但肆虐到什么程度,他真的不清楚。
“怎么一个说法?”他有些不解的道:“难道值当耶律洪基为此派出使者?”
两国之间派出使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最常见的就是年底互派使者,祝贺对方新年好。
其次就是有事情需要沟通时,临时派出使者。
以往是辽国派出的多,他们需要观察大宋的情况,并威慑一番,维持大辽的霸主地位。
但从两国开战之后,使者往来就少了许多,赵曙已经做好了年底辽使不来的准备。
可这离年底还早着呢,使者竟然就来了。
这个不用说就是有事。
曹佾才将从辽国逃脱,耶律洪基派出使者……难道是想抗议大宋派出密谍去辽国?
但这个不可能。
两国互派密谍不是新闻,包括西夏在内,他们在大宋的眼线也不少。
“陛下,大力丸……臣当时在辽境时,发现他们下面的百姓穷……真穷!”
韩琦不解的道:“既然穷,那就该谨慎些,应当远离大力丸才是。”
曹佾归来后,说大力丸风行辽国,到处都是。
赵曙昨日才去看了自己的小金库,出来时难得的笑容满面,随后大方的赏赐了宫中人,甚至还让人给妻子弄了一套金饰。
天可怜见,在上次被沈安搜刮走了宫中的金子后,高滔滔多久都没打新首饰了,这一下感动的她那个啥……疑心顿起,觉得赵曙是不是偷偷的临幸了谁,然后觉得亏心了,就弄了这个来弥补。
于是昨夜赵曙就被动的那个啥了几回,现在看着很是疲惫,几次想打哈欠都强行忍住了。
唐仁看着韩琦,觉得这位还真是不懂下面百姓的想法,“韩相,那些辽人穷,而且还蒙昧。可穷则思变的道理谁都懂,他们渴望能脱离贫困,可怎么脱离贫困?”
这一刻唐仁找到了状态,他仿佛是回到了广南西路的山间,面对那些土人侃侃而谈……
“他们能看到的就是牛羊,而牛羊就那么多,他们怎么能脱离贫困?”
“他们整日放牧种地,眼前能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块地,那么一块天,心中纵然有千般想法,万般渴求,最终也只是梦一场罢了。”
“而大力丸恰在此时出现,你只需买一份就能获得继续售卖的资格……”
“谁没有亲戚朋友?把大力丸卖给你的亲戚朋友,让他们继续往下卖,你继续能有分成。这就是人在家中做,钱从天上来……韩相,这等好事,在那些人看来就是天赐良机,抓不住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韩琦点头,“老夫都被你说的心动了。”
“心动不如行动!”
唐仁继续说道:“有一个人吃了甜头,就会吸引十个人来买大力丸……这就和老鼠生崽似的,一窝接着一窝,最后辽国遍地都是大力丸……”
“大宋挣钱不算多,更多的钱都留在了辽国。”
欧阳修觉得很可惜,要是把钱全都赚回来,估摸着辽国不用打,就穷的跪地喊爹爹,然后求大宋借点钱。
“不,整个谋划钱恰好是最不重要的。”
唐仁淡定的道:“那些人陷入了这个发财的梦里面,会不思生产。农人懒散种地,牧人懒散放牧,军士懒散操练……”
这个辽国在下滑!
赵曙激动的道:“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韩琦赞赏的对唐仁说道:“你这番话让老夫受益良多,两国之间除去兵戈相见之外,还有这等杀人不见血的法子,让人脊背发寒。”
唐仁拱手告退,“钱庄事多,臣请告退。”
赵曙点头,目送着他出去,说道:“这是个勤勉的臣子,眼光独到……”
“再磨砺些时候,就能用一用。”
这是在提醒宰辅们:唐仁在朕的小本子上了,你们别坑他。
韩琦笑道:“他才多大,竟然就得了陛下的青眼,臣不禁都有些羡慕了。”
曾公亮说道:“他上次出使辽国很出色,更是差点被辽人抓获,这等人,小处精细,大处不失于从容,真是不错。”
唐仁一路出去,在路上遇到了进宫的沈安。
他躬身行礼,前方带路的内侍心中讶然。
“官家让下官来说说大力丸之事。”
沈安随意拱手,说道:“这是小事,钱庄那边才是大事,你要盯紧了。对了,对面的夏家兄弟如何了?”
“他们的生意还不错。”
唐仁笑道:“只是有人看不惯,一直说弄垮他们。”
沈安摇头,“百姓差钱呐!”
唐仁正色道:“沈郡公高见,下官知道了。”
“钱庄之事千丝万缕,谨慎些。”
“是。”
沈安颔首而去,唐仁目送着他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身出宫。
那内侍想到先前君臣对唐仁的夸赞,可见唐仁以后的仕途当不可限量。
这样一位红人,竟然对沈安这般恭谨?
他听说过沈安对唐仁的帮助,可那也只是帮助啊!
他更听过一位老内侍说过一番话……
——想做大官,那你就得独立。什么叫做独立?哪怕面对首相你都得不卑不亢,从容不迫。不如此,你怎能做大官?
大官的大,一是指官阶,但更多的是指大气。
做官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气势自然不同凡俗,格局要大!
可唐仁却对沈安太过恭谨了吧?
走了一段路后,内侍忍不住说道:“沈郡公看着很和气……”
你为何这般恭谨呢?
“是很和气。”
唐仁随口说道。
内侍觉得心痒难耐,“那您……怎地像是学生似的恭谨呢?”
这是个好奇心浓郁的内侍。
唐仁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道:“某本就是沈郡公的学生。”
内侍心中一震,想起了看着不打眼的沈安在某些人的口中是那么的平庸。
什么叫做平庸?
让他们来看看最近的红人唐仁对沈安的态度,他们的脸可会疼?
快到宫门时,耶律敦被带了进来。
两边相遇,耶律敦认识唐仁,唐仁却不认识他。
“唐仁……”
耶律敦咬牙切齿的道:“你在大辽和萧迭衣相互勾结,一个大力丸骗了多少人。”
唐仁皱眉看着他,“你是谁?”
呃!
大家都觉得唐仁会辩驳,可他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是谁,就让局势变了。
哥不认识你啊!
你算哪根葱?
这是羞辱!
耶律敦刚想发怒,唐仁淡淡的道:“这里是汴梁!”
他微微颔首,然后出宫。
这里是汴梁!
这话很简单,却格外的有力。
内侍把唐仁送出去,然后急匆匆的往回赶。
他看到了一个低头沉思的辽使。
五个字:这里是汴梁!
不是中京城。
大宋现在早已不在乎辽人的威胁,你若是再哔哔,说不得某就会收拾你。
这就是那五个字里蕴含的意思。
而辽使显然是忌惮了。
一路进宫,当见到赵曙时,耶律敦行礼,随后说道:“大力丸在大辽肆虐,骗局横行,骗子却在南国逍遥,大辽皇帝陛下郑重告诫宋皇,立刻停止大力丸的输送。”
众人都在看着他。
耶律敦抬头,有些纳闷。
这是怎么了?
韩琦有些不解的道:“后面不该是还有一句话?”
曾公亮点头,“老夫就等着这句话呢!”
这就像是等待着楼上那一只靴子落地。
什么话?
耶律敦一怔,旋即面色发红。
是了,以往的辽使在遇到这等事,最后一句话定然是这样的:否则大辽铁骑南下,生灵涂炭什么的。
现在竟然没有了吗?
大宋君臣都有些不大适应。
但心情却极为舒坦。
这辽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啊!
眼瞅着自己打不过大宋,马上就摇身一变,来了个告诫。
兵戈相见呢?
没了。
天气很热,可赵曙却觉得像是刚吃了一碗冰酪,从内到外都在散发着舒爽的气息。
“郑重告诫……”
赵曙这才知道大力丸究竟让辽人有多头痛。
他说道:“此事……沈安。”
始作俑者就在那里,一脸的无辜。
“陛下,大力丸是臣卖的没错,可臣没卖去北方啊!”
“这是无耻的污蔑!”
他看着耶律敦,“证据何在?”
耶律敦冷笑道:“大辽国中遍地大力丸,这便是证据。”
“谁卖的?”沈安问道。
“除去你之外,还有谁?”
耶律敦想到大辽连重臣们都在吃大力丸,不禁怒道:“这是史上最无耻的骗局!”
是啊!
大伙儿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看过的历史往事,好像真没有这等骗了一个国家的大型骗局。
沈安这本事……
这一刻赵曙觉得有这么一个臣子真是太让人惬意了。
“证据!”
沈安冷冷的道:“可抓到某送货的人了吗?”
“你的人把货送到了北方……”
这个辽人已经侦查到了,证据确凿,你沈安别想耍赖。
“然后呢?”
沈安再问,神色平静。
在还没开始卖大力丸之前,他就已经规划好了这一切。
什么狗屁的证据!
渣渣!
“然后……”
耶律敦咬牙切齿的道:“然后你联络了大辽的败类,让他们把大力丸送了进去……”
“那些败类,姑且称之为败类吧,和大宋有何关系?”
沈安咄咄逼人的道:“你没做过生意吗?钱货两讫的道理可明白?”
这是规矩!
不管是宋辽的商人都遵循的规矩。
“在货物出手之后,那些大力丸就和沈某,就和大宋再无半点关系,懂不懂?”
耶律敦只觉得胸口发闷,想吐些东西。
“懂不懂?”
沈安再问,“不懂你出什么使?做什么使者?”
呯!
耶律敦突然两眼一翻,就这么平平的倒在地上。
卧槽!
辽使竟然被他说晕了……
第1339章 刘展断腿,以德报怨
辽使晕过去了。
两国之间的交往,使者晕倒的事儿绝无仅有。
所以殿内的君臣楞了一下。
他们都想起了当年沈安在殿内一番话把辽使弄疯了的事儿。
那是先帝还在时,沈安当堂一番古怪的话,辽使就发狂了,说了萧观音的许多坏话……
而现在同样是一番话,辽使马上就翻了白眼……
这沈安莫不是使者的对头?
“叫人去救治!”
赵曙很无奈,等那些人把辽人抬起来时,有人惊呼道:“后脑好大的包。”
听到这话,赵曙就觉得很欢乐。
这和大宋可没关系,是他自己摔的。
使者一路被抬着出宫,随从在宫外见到了,顿时大怒,有人喊道:“宋人动手了!”
悲愤啊!
这时一人过来,沉声道:“要和谁动手?”
随从怒道:“卑鄙无耻的宋人!”
那人单手握住刀柄,“如此某便要为这句卑鄙无耻讨个公道。”
“你是谁?”
“某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
噗!
仿佛一阵大风吹过,耶律敦的随从齐齐后退。
排骨将军!
据闻此人作战悍不畏死,每战必身先士卒,率先攀登。
关键他以前是画师啊!
这人把画笔一丢,竟然就成了所向无敌的悍将。
谁敢和他哔哔?
皇城外安静了下来。
常建仁目光转动,说道:“这里是汴梁!”
是。
在他的目光之下,辽人纷纷低头。
“壮哉!”
一个来枢密院办事的文官见到这一幕,不禁赞道:“这煌煌气势,让某想到了汉唐。”
常建仁就是去枢密院的。
在得知水军抓获了近两万人的精壮俘虏后,韩绛痛快的给了船厂钱款,随即战船交付,水军上下一阵欢呼。
那么接下来就是招募新兵,并展开操练,这一切都需要枢密院的首肯。
富弼很闲。
和忙碌的政事堂相比,枢密院的事更加的细一些,也就是接地气一些。
但富弼好歹是宰辅啊!
那等小事他自然不肯多管,于是就闲极无聊。
见到常建仁时,他问道:“水军的目标是什么?”
常建仁没有丝毫犹豫,“在海上维护大宋的利益。”
富弼点头,“如今天下太平,唯有水军时常出击……这大宋啊!两条腿,希望能均衡吧,否则就变成了跛子。”
外面来了一个小吏,“相公,官家刚下了令,让北边和西北协助暗香运送货物。”
“什么意思?”
富弼问道:“官家怎么下了这么一道令?”
小吏摇头,“小人不知。不过辽使方才在殿内被沈郡公一番话说晕了过去,随后官家说沈郡公此举有大功于国,正好刘学士来求见陛下,言语间出言不逊,被沈郡公追打……”
“救命啊……”这时外面传来了惊呼声,接着脚步声远去。
操蛋啊!
富弼捂额道:“辽使竟然被沈安说晕了?”
小吏点头,一脸崇拜之色,“沈郡公太厉害了。”
富弼叹道:“是很厉害啊!可也很麻烦。”
小吏依旧很崇拜的道:“他竟然敢打断刘学士的腿,大宋立国至今好像还从未有过。”
高人啊!
富弼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他立功太多了,要消磨一些才行,不过刘展的腿他不敢打断……”
刘展的地位高了些,打断了他的腿,下一次你沈安想打断谁的腿?
宰辅的吗?
那样会朝堂大乱,国将不国。
小吏遗憾的道:“是了,刘学士太高了些。”
他大抵是觉得太遗憾了,见不到高官被沈安断腿。
可沈安真心的没想过打断刘展的腿啊!
他只想着自己最近几天早上没操练,所以想跑一跑。
谁让刘展说话太难听呢?
追出了皇城之后,沈安就止步了,神清气爽的对牵马过来的闻小种说道:“钟定那边如何了?”
妹妹说要让种家变穷,沈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什么要把沈家的男人变成奴隶,女人变成那个啥……
没杀你就算是沈某人宽宏大量了。
闻小种说道:“钟定最近在寻门路,想另寻一家能供货的皮商。可北方就黄寅,而西北那边还不明。”
走私这事儿没有大张旗鼓的道理,所以究竟暗地里有多少人在北方和西北走私皮革,沈安真心的不知道。
他摸着下巴,“要不……钟定没见过黄春吧?”
闻小种摇头,沈安满意的道:“让春哥装扮一下,装作是西北那边的皮革商人,剩下的……”
他挑挑眉,闻小种点头,“是,小人明白,这就是去城外通知黄春,不过郎君……”
“什么?”
沈安在看着对面扶膝喘息的刘展,狞笑了一下。
刘展此刻冷静了下来,才发现自己是被沈安给吓唬了。
不过是口角而已,沈安怎么可能会打断他的腿?
这一路从宫中狂奔出来,官家没派人来管,可见也知道沈安是玩闹。
某的老脸啊!
闻小种看了刘展一眼,“郎君,您还是心慈手软了些,王郎君上次说刘展这等人就该弄死他,省得恶心人。”
“元泽只可分析事情,不可做事。去吧。”
沈安觉得王雱最适合担任的职务就是狗头军师,类似于电脑。
闻小种才走,沈安就作势往刘展那边扑一下,见他躲闪,不禁大笑起来,然后准备回去。
“小贼!”
刘展恼怒,心想哪日寻机再弹劾沈安一次,不不不,沈安最近圣眷很稳,弹劾他怕是无用。要不就弹劾他的人。
比如说……唐仁、折克行他们。还有那个苏轼。
他听到身后有些震动的声音,还有人在惊呼。
沈安眼中多了些惊色,招手:“闪开啊!”
刘展冷笑:“你说闪开就闪开?你当老夫是谁?”
他今日已经足够丢脸了,再听沈安的话闪开,那还不如辞官归家为好。
然后他听到了马的长嘶,很是疯狂的那种。
什么意思?
他缓缓回身,就见到了一匹疯狂的驽马。
惊马了!
刘展瞬间就作出了反应。
他毫不犹豫的往左边退去。
这个反应之快,让人忍不住击节叫好。
“好!”
沈安就叫了声好!
老刘的身手真是敏捷啊!
皇城外有摊贩,有食客,此刻那些小贩和食客见沈安先是提醒刘展躲避,如今更是为刘展避开了而叫好,不禁都赞叹不已。
“沈郡公和刘学士是对头,可关键时刻,沈郡公竟然这般关切,可见德行高深,真是我辈楷模啊!”
“……”
楷模二字还未落下,那车夫已经被吓尿了。
刘展身穿官服,一看就是高官。
车夫下意识的就死命拉住了缰绳。
而驽马此刻也觉得累了,于是就前蹄腾起,后脚转动了一下……
马车被拉着往右边猛地冲了一下。
呯!
刚避开的刘展被马车撞飞了出去……
噗!
尘土飞扬。
“好脏!”
刘展先干呕了一下,然后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的小腿……
断了吧?
虽然小腿被裤子遮住了,可那股剧痛猛烈的袭来。
“啊……”
守门的军士傻眼了,急忙冲了出来。
有人拉开刘展的裤子,一看那弯曲的模样,就回头喊道:“刘学士的腿断了!”
这话恍如春雷,轰隆着就滚进了宫中,一路炸过去。
“刘展的腿断了。”
“怎么断的?”
“沈安追打!”
赵曙怒不可遏,觉得那年轻人做事太过莽撞,太过跋扈。
“拿了来!”
帝王一怒,就要收拾人了。
陈忠珩确信好基友今日大抵难逃责罚,就准备让人去政事堂报信。
可还没等他找到人,外面又来了消息。
“刘学士是在皇城外被马车撞断了腿。”
好!
陈忠珩差点把好字喊了出来。
就在他低头捂嘴时,赵曙问道:“沈安那时何在?”
“沈郡公当时还提醒了刘学士,不过刘学士并未听从劝告。”
那个倒霉催的刘展啊!
赵曙心情转好,说道:“虽然是对头,可沈安还知道提醒,不错。”
沈安是不错,他此刻就在刘展的身边,看那断腿的角度就喊道:“弄了夹板来,还有绳子。”
刘展痛的打滚,沈安按不住,“再来人。”
正好常建仁出来,他双手按住了刘展的肩头,因为练刀而磨出来的老茧把刘展弄的更痛了。
“夹住!”
夹板夹住断腿,沈安问道:“弄了担架来。”
早有人跑去了,却找不到担架。
“蠢!”
刘展躺在那里被按住了,见沈安抬头喝骂道:“两根竹子,用门板架上去,绳子捆好就是了。”
这便是临机之变。
果然是名将啊!
稍后将担架做好弄来,沈安和常建仁把刘展抬上去,吩咐道:“赶紧去寻了接骨最好的郎中。钱不是事,只管去。”
两个军士抬了担架一路狂奔,刘展抬头努力后望,却看不到沈安。
他的眼神复杂,渐渐闭上。
大家是对头啊!
沈安站在那里,有小贩弄了盆水过来,他洗了。
“郎君,您为何要出手相助刘展?”
闻小种觉得沈安不是那等宽宏大量之辈,所以很好奇。
常建仁也很好奇。
沈安淡淡的道:“某师承邙山神医,医者仁心,怎可见死不救!”
常建仁拱手赞道:“沈郡公德行高深,果然是名不虚传。”
稍后在回去的路上,不死心的闻小种再度问了这个问题。
沈安打个哈欠,“做人不要太狠……”
这和狠有什么关系?
“此刻汴梁城中定然传着某以德服人,以德报怨的消息,回头某弄垮了钟家,那些人也不好意思说某下手狠毒……”
竟然是为了这个?
闻小种差点就跌落马下。
这位郎君果然还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出手帮助刘展的瞬间,已经在为未来着手了。
果然是高瞻远瞩啊!
可某怎么觉得和这样的郎君在一起,脊背有些发寒呢?
第1340章 钟家有救了
“你可还好?”
刘家,刘展躺在床上,小腿的剧痛不断传来,让他痛苦不堪。
但当看到吕诲进来时,他忍住了剧痛。
“某还好。”
吕诲坐在床边的凳上,刘展见了微微皱眉。
边上的仆役点头,示意等吕诲走后自己会擦洗凳子。
刘展心中微安,问道:“想说什么?”
他微微冷笑。
都是来看笑话的吧?
大伙儿因为反对新政走到了一起,但彼此之间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司马光为啥会被隐隐视为反对派的领袖?
就是因为他的君子形象!
大伙儿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在了一起,但你不能坑我,有了好处你不能少给我。
这一切谁来主持?
当然需要一位君子。
司马光舍我其谁!
吕诲身体微微前俯,仔细看了看刘展小腿上的夹板,“听闻沈安为你包扎,老夫开始以为这是医者仁心,可后来一想,他沈安打断过许多人的腿,可曾为对方医治?没有。所以老夫以为,他这是在谋划些什么……老夫此来是想告诉你,安心养病,差了什么只管说。对了,君实那里晚些也会过来……”
刘展皱眉道:“谋划……他就算是把某的腿治好如初,某也不会为此改变初衷……新政让人惊惶,百姓和士绅,天下官吏,无不惊惶……大宋该平稳走下去,而不是激进。这一点不变,沈安就是某的对头,永不改变!”
“如此就好。”
吕诲并未掩饰自己试探刘展态度的来意,见刘展坚定,就起身给他拉拉薄被,轻声道:“安心,一切有我等在,你只管安心养病。”
刘展点头,“送吕知杂。”
外面的儿子进来,送了吕诲出去。
“郎君,小人把这凳子拿去洗洗,趁着太阳大晒晒……”
仆役过来,单手拿起吕诲刚才坐过的凳子。
“烧了。”
刘展的眼中多了冷色,仆役惊讶,“郎君,烧了?”
“烧了。”
“……是!”
刘展闭上眼睛,疼痛袭来。
“人心险恶,防备……总是没错的。”
一直在边上的管家轻声道:“郎君,吕知杂……终究是名相之后。”
“名相之后……”
刘展动了一下腿,不禁轻嘶一声,然后有些恼火的道:“这世间最不乏老子英雄儿混蛋之辈,吕诲若是有祖父的一半本事,今日也该坐在政事堂里调理阴阳,而不是在御史台都只能混个侍御史,还得排在唐介之后。”
“是。”管家上前一步,看了夹板没乱后,说道:“郎君,这位吕知杂可是以敢于弹劾著称,动辄弹劾重臣宰辅,朝野都称耿直……”
“耿直?”刘展觉得断腿处的疼痛轻了些,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若是耿直忠心,就该弹劾该弹劾之人,而不是盯着重臣宰辅不放。这个天下值得弹劾的多了去,他为何不管?”
“这……”管家猜测道:“求名?”
“嘿嘿!”
刘展嘿嘿笑着,渐渐默然。
……
吕诲一路出去,快到御史台时,遇到了钟定。
“吕知杂……”
钟定看着一脸喜色,吕诲点点头,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各自离去。
“郎君,快些吧,那人从西北过来,看着很不耐烦呢!”
随从在催促,以往若是如此,钟定能把他打成烂泥,但现在他就是烂泥,只要能让钟家的生意延续下去,他什么都能干。
“权贵权贵,无钱你就得有权,可如今钟家就靠着往日的名头过日子,哪来的权利?没了钱,那些人会冷眼相看,以后就会和钟家渐行渐远……嘿!渐行渐远!”
钟定上马,眉间全是坚毅,“某马上到家,你先去请了那人来,还有,令人准备酒菜,府中的歌姬……准备。”
这就是钟家最后的底蕴了,只是都需要钱,若是生意不能恢复,那就会一一散去。
正如苏轼以后成了倒霉蛋,什么歌姬都只能丢下不管,只带着一个王朝云过日子。
他一路想着此事,等到家时,门子低声道:“那人浑身的味……皮革味,还有血腥味……”
西北民风彪悍,西夏人更是蛮横。
在那种地方走私皮革,手头上没有人命才见鬼了。
机会来了啊!
钟定心中一喜,交代道:“马上去查证他的身份。”
有人出去了。
钟定恨不能马上去见那人,但权贵的矜持让他先去沐浴更衣。
出来后,外面的仆役低声道:“那人在吃肉喝酒,看着很馋。”
钟定点头,“馋就对了,那边是有好羊肉,可味道哪里比得过汴梁?去看看。”
有人过来,稍后集结了十余人,簇拥着钟定去了。
到了偏厅,就见一个大汉坐在案几前,一手拿小刀,一手抓着羊腿,削一片就塞进嘴里……
“可是苗春?”
大汉抬头,嘴角全是油脂,他笑道:“正是某。”
“我家郎君来了,你竟然大喇喇的坐着,放肆!”
仆役呵斥了一下,大汉眯眼看着他,淡淡的道:“某此次去了西北,见到的权贵比你家郎君还厉害,可在钱的面前依旧对某好言相待……怎地,你家不想做?那某就去寻另一家罢了。只要手中有皮子,某怕了谁来……”
他霍然起身,拍拍腰间,俾睨的道:“某一人就敢去西北,一把刀子折服了一帮子悍匪,从此成为某的兄弟,就靠着这些人,某去了西夏,一路畅通无阻……怎地,你家想留客不成?”
话音未落,他拿起一个碟子就扔了过来。
咻!
呯!
一个仆役中招,满头是血。
“罢了!”
钟定止住了仆役们的冲势,问道:“你有多少皮子?”
苗春斜睨着他,“你想要多少?管你牛皮羊皮马皮,要多少有多少!”
一个仆役问道:“西夏哪来那么多皮子?”
“蠢货!”
苗春坐下,淡淡的道:“大宋断了榷场,他们的皮子卖给谁?积累了好几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是啊!
西夏被大宋揍了几次,又和辽人打的头破血流,但最惨的还是被大宋断了榷场。
后世人很难理解现在的西夏对于贸易的渴求,在那块地方是可以养马,出好马,甚至还有不少耕地,可其它东西呢?
衣食住行,一国百姓需要多少东西?
可许多东西西夏都没有,只能通过榷场来和大宋交易。
有人说中原贫瘠,那是他们没去塞外看看。
老祖宗当年筚路蓝缕的走到今日,占据的都是好地方。
钟定走过去坐下,问道:“可有皮子?”
“几箱子,在你家。”
苗春又开始吃了起来。
钟定看着管家,管家点头,“都是好皮子,而且小人还找了家里的行家来看,确实是西北那边的。”
钟家做了多年的皮革生意,对这个最是懂行了。
那么就定了啊!
钟定心中一喜,问道:“有多少?”
苗春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嚼着羊肉,含糊不清的道:“就在城外,想要多少有多少。”
“城外哪里?”
钟定不见兔子不撒鹰。
“钱呢?”苗春伸手在牙缝前拽住了什么,用力一拉,一条白色的筋被拉了出来,他舌头一舔,把筋舔了进去。
钟定皱眉,有些恶心。
“没钱……”
苗春起身道:“没钱某就走了。”
“谁说钟家没钱?”钟定沉声道:“可某要看看有多少货。”
“好说。”
“现在就去看看。”
钟定盯住了苗春。
“好说!”
苗春拎起剩下一半的羊腿,仰头把酒壶里的酒喝了,最后还颠了几下,把最后几滴喝了下去,这才恋恋不舍的道:“西北的酒烈,却难喝!走!”
一行人出了城,稍后到了一个破旧的村子里。
“这里就是咱们放货的地方。”
一路进了一个院子,有两个大汉在,他们看了钟定等人一眼,“哥哥,可是有钱人来了?”
“是有钱人,你等注意些外面,别被人盯住了这里。”
几个房间一一打开,苗春站在外面,“自己去看吧。”
钟定进了其中一件,里面竟然全是箱子。味道很刺鼻,各种皮革的味儿。
他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块羊皮来。
他家就是做这个的,所以只是摸了一下,他就断定这是好羊皮。
他又翻了几个箱子,结果全是。
“如何?”
苗春打个哈欠,然后说道:“赶紧的吧。”
“仔细看。”
可钟定却担心下面有假,于是带着人一一翻开查看。
等他查了一半时,外面的苗春已经睡着了。
“没错!”
抽查了一半都是,剩下的无需再看。
“郎君,钟家……”
跟来的管家泪水涟涟。
钟家有救了啊!
钟定呼吸急促,看了一眼外面,说道:“去借钱!还有,让人在这里盯着。”
“好。”
出了这里,钟定叫醒了苗春,“钟家都要了,以后你有多少我家要多少。”
“那简单。”苗春打个哈欠,“给钱就是了。”
“好!”
双方约定了明日傍晚在此交易,然后各自散去。
不过钟定留了两个人在这里,作为监视。
等到了晚上时,苗春悄然出去。
刚出了院子,有人摸过来,“春哥,钟定在外面放了两个人盯着。”
“果然狡猾。”
黄春说道:“告诉郎君,明日傍晚交易……”
“好。”
黄春问道:“郎君准备怎么弄?”
乡兵嘿嘿的笑道:“郎君说,此次要让钟家一贫如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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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1章 悍匪沈安
“沈安要对付钟定。”
张八年接到了线报。
“怎么弄?”
他左手拿着小水壶,热水冲进了茶盏里,随即放下水壶,拿起铜茶筅搅和。
茶水表面开始出现泡沫,张八年只是微微用力,那茶筅搅动的越发的快了,泡沫很是浓厚。
他放下茶筅,看着那个图案,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
“不知道怎么弄,不过城外那个地方被咱们的人发现了。”
“盯着邙山军。”
张八年很有兴趣去看看沈安的热闹。
“他不是号称名将吗?”他看着泡沫渐渐均匀,心满意足的道:“咱们就来一个螳螂捕蝉……”
……
第二天下午,沈安本想提早吃晚饭,可毛豆却嚎哭不休,而芋头跟着捣蛋,被杨卓雪拍了一巴掌,仿佛是被打开了泪腺,一下就泪雨磅礴起来。
“哇……”
很惆怅啊!
沈安终于知道后来那些人家不乐意生几个孩子的缘故了,经济原因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再也受不起那等折磨了。
“某不吃了。”
时辰到了,他安抚了一下妻子,冲着芋头瞪眼,然后嘱咐果果帮着哄孩子,这才焦头烂额的出门。
“这当爹的……难啊!”
出门办事还得牵挂着家里的妻儿,这男人真难啊!
闻小种木然。
出了榆林巷,前方两个少女站着,其中一人嫣然一笑,招手,“闻郎君……”
呵呵!
是马潇潇,闻小种的崇拜者。
闻小种皱眉,“很麻烦。”
“沈郡公好。”
边上的王定儿笑吟吟的福身。
少女朝气蓬勃的笑脸让人精神一振。
“你们这是去哪?”
沈安看了一眼前方,严宝玉在那里等候,不远处还有几个乡兵。
他再抬头看了看天色。
“月黑风高……”
王定儿抬头,见云淡风轻,晚霞下瑞气万千,不禁赞道:“沈郡公这是看到了晚些时候的天色吗?果真是连天文都知道呢!沈郡公……”
她低头,沈安已经和闻小种过去了,而马潇潇照例被闻小种推倒在地上。
“哎!”
王定儿叹道:“你何苦要喜欢他呢?”
马潇潇爬起来,冷哼一声,“我就喜欢他。”
前方,沈安劝道:“既然有喜欢你的,那就娶了吧,若是不放心,某让人去问问她家的底细。”
闻小种摇头,“不是放心的不能娶,否则小人担心会在晚上弄死她。”
艹!
沈安觉得身体一冷,骂道:“这是汴梁,不是你待的土匪窝!”
“没办法,一直是这样。”
刺客没有安全感,若是感觉身边的女人不安全,有威胁,那闻小种还真有可能会弄死她。
罢了罢了。
沈安熄了做媒的心思。
稍后出城,天色渐渐暗淡。
到了庄子外围时,有乡兵来迎。
“郎君,外围两个人。”
“咱们的人呢?”
“有人去了钟家,要看着他家把钱带上,跟着一路出城,看时辰……”
乡兵抬头看看夕阳,“应当马上到了。”
沈安点头,“准备吧。”
随即乡兵们散开。
夕阳照在原野上,远处的村子有炊烟渺渺升起,一股子味道隐隐传来。
“这是牛粪的味道。”
闻小种浑身放松的深呼吸着,看来很喜欢这股农家的味道。
有人在远处不知道是烧什么,烟雾弥漫。
夕阳渐渐落下……
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车边是五骑,还有步行的十余人。
这些都是钟定的根基,能为他效死的忠仆。
有这些人在,那苗春若是敢动手抢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看了骑马在外面的苗春同伙一眼,不禁冷冷一笑。
他提议进城交易,可苗春却说这些皮革是走私进来的,怕被查。
没有渠道的莽夫罢了!
钟定想到这里,不禁讥诮的道:“以后咱们该多找些人来进货,否则容易受制于人。”
他此次借了不少钱,就等着这一下彻底翻本。
“等咱们家重新翻身了,某发誓定然要给沈安好看。”
随行的忠仆有人说道:“郎君,该去联络咱们的人了。”
“去吧。”
一个忠仆策马过去,远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两人碰头,忠仆招手。
“稳妥了,哈哈哈哈!”
钟定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个笑声中掺杂了些别的杂音。
马蹄声骤然而来,原野的尽头,骑兵就像是魔鬼般的冒了出来。
“有人来了!”
“是骑兵!”
“肯定是巡检司的人!”
巡检司负责治安,设卡追寻逃犯只是小意思,骑兵也是必备的,只是看地方多少而已。
钟定慌乱的回身,“回去,马上回去!”
“定然是有人来弄走私皮革了。”
他们觉得是官方的人来抓走私,于是疯狂奔逃。
可骑马能逃,大车咋办?
车夫也吓坏了,见骑兵渐渐逼近,就跳下车来跟着跑。
“快跑啊!”
钟定知道一旦被抓住,赵曙绝对饶不了自己,所以没命的奔逃着。
走私可以,收走私的货物也行,但别被抓住了,否则对权贵没多少好感的官家会让你崩溃。
他一路逃到了城门口,喘息未定,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了守门的军士:“今日可有骑兵出城?”
抓走私不可能动用军队吧?
那些骑兵……按理该是巡检司的人,可巡检司哪里有那么雄壮的战马?
不对!
军士认识他,随口道:“没有。”
一串铜钱丢过去,军士马上就换了笑脸,“今日从早到晚都没骑兵进出过。”
卧槽!
钟定策马掉头,打马就跑。
“哎哎哎!这是不进城了还是什么?”
那些仆役也不解,但还是跟着回去。
骑马的那几人好说,可步行的那些人就惨了。
一路打马到了刚才的地方,钟定傻眼了。
“大车呢?”
天色昏暗,他跳下马来,茫然四处查看。
“大车哪去了?”
“某的钱呢?钱呢?”
地上的车辙证明先前这里确实是有大车路过,车辙通往了远方。
“去看看!”
钟定上马,有人在前面打起火把,跟着车辙步行。
半个时辰后,几辆大车被找到了。
拉车的牛哞哞的叫唤着,自由自在的拉着空车在吃草。
爽快啊!
钟定疯狂的跑过去,车上车下仔细查看,可一个铜钱都没有。
“某的钱啊!”
他仰天悲呼着。
那些钱大多是借的,他哪里有钱还?
“去,那个苗春……把皮子抢过来!”
钟定咬牙切齿的想到了唯一止损的办法。
于是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小村里。
小村里空无一人。
“人呢?”
他冲进了那个院子里。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几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
家仆进去查看了一下,面色惨白的出来,“郎君,没了,就剩下味道了。”
皮革的味道很重,地上甚至还能找到几根毛……
“苍天呐!”
钟定悲呼着,而在另一处,带人靠近这边的张八年等人被拦截了。
火把猎猎,照的人模模糊糊的,仿佛带着血光。
“你等是谁?”
数十人的骑兵都是便衣,不,都是黑衣,而且还蒙面……
只是当头的那个蒙面人张八年有些眼熟。
“张都知,还请等片刻!”
打头的那人一开口,张八年就骂道:“沈安那个王八蛋,他怎么知道某会来?”
呵呵!
蒙面的黄春不语。
出门有春哥,不用担心被人阴啊!
张八年此刻在沈安的心中已经成了老阴比,回头一定会报复回来。
“黄春!”张八年沉声道:“你也敢拦某的路吗?”
呵呵!
黄春笑道:“张都知……一人好不是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张八年心中恼怒,“退后!”
他策马前冲。
“弩弓!”
对面的骑兵们突然亮出了弩弓。
这些都是乡兵!
操蛋的沈安啊!
张八年一人前冲,他打赌黄春不敢让人放箭。
“放箭!”
箭矢密集飞来,张八年下意识的下马,手中的长刀挥舞。
可箭矢都落在了前方。
“张都知,再来……某可就不客气了!”
黄春的声音森然。
“沈安想造反吗?”
张八年从未想过沈安竟然这般大胆,不禁怒了。
“你来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张八年身体一僵。
骑兵们分开,一个蒙面男子策马出来。
张八年回身,“滚回去!”
麾下愕然,旋即打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张八年回身拱手:“大王……您为何在此?”
蒙面男子说道:“我出城散散心。”
张八年抬头望天:这天都黑了,散的哪门子心?
张八年懂了,有赵顼在,这事儿他只能咽下去。
可那个不要脸的沈安呢?
上次他出手断掉了钟家的皮革进货渠道,这次出手是干啥?
下狠手了啊!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他在哪?
张八年抬头打量,却找不到沈安。
“我们走。”
蒙面骑兵远去,张八年站在那里,苦笑道:“沈安啊沈安,你把大王带成了悍匪,官家迟早有一日发现了会收拾你。”
一国皇子竟然蒙面出来打劫权贵,这要是传出去,赵曙估摸着都不用做人了。至于沈安……赵曙绝对会让他的屁股开花。
“郎君您醒醒啊……”
“郎君……”
远处传来了喊声,张八年黑着脸骂道:“那个沈安,果然是个悍匪!”
钟定是被抬着进城的。
有人问道:“你家这是怎么了?”
仆役刚想说话,钟定突然醒来,喊道:“骗子……都是骗子!”
有人说道:“先前他们出城带了好几辆大车,如今大车上空荡荡的……”
钟家遭遇了骗子,倾家荡产了!
债主连夜登门要钱,可钟家哪里有钱,只能推诿。
“把房子抵了!”
债主们可不会怕一个落魄的权贵。
钟家的房子很值钱,有心人算过了之后,债主们心满意足的准备等明天去开封府报官要债。
而更多的人在猜测是谁坑了钟家。
“沈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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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2章 朕太难了
赵曙在吃宵夜。
随着小金库的不断膨胀,他也有些放松自己,今日吃个宵夜,明日定几套首饰什么的。
宵夜是一碗酒酿丸子,微甜,还有一点儿酒酿的微酸,极为好吃。
丸子进嘴,张八年急匆匆的来了。
赵曙摆手,仔细品味着丸子。
软糯,加上酒酿醇厚的味道,让人不禁觉得这便是天下至美的美食。
清雅,却带着一丝野性。
好吃啊!
赵曙放下调羹,淡淡的道:“说吧,谁惹祸了。”
这个时间点除非是辽国或是西夏出兵了,否则不会有国事来打扰他。那么不用猜,多半是谁惹出事情来了。
张八年低头,“沈安今日坑了钟定……”
“哦!”
赵曙又舀了一勺酒酿丸子,然后细细的品着。
张八年嗅到了那股子香味,酒酿和糯米混合的味道,很是清雅。
味道不错啊!
他在想念自己屋里的那一坛子辣酱。
据闻是沈安亲自出手做的,时至今日,全天下能让他亲自出手的人,大抵不超过两只手。
“钟定借了不少钱,被坑了之后当即昏迷,被抬了回来,债主们顷刻登门,钟家上下哭哭啼啼的,恍如末日……”
“哦!”
赵曙放下调羹,心满意足的道:“食物再美,却不可尽兴,否则痴肥……人亦是如此,做事当留余地,大宋开国百年,养了一群猪!”
这个尖刻的官家啊!
张八年低头。
“外界说什么杯酒释兵权,不过是钱财诱惑加上大军压阵罢了。”赵曙讥笑道:“太祖皇帝要天下平稳,所以做个模样出来,否则那些人哪里会有好结果,开国……开国倒下了无数对手,可最后倒下的多半是那些功臣。”
汉朝就是如此,以后的大明也是如此……
张八年的背上冒汗了。
“当年的荣华富贵至今百年了,够不够?嗯?”
张八年再低头。
他明白了官家的意思。
沈安此举没证据,就算是让包拯去查也查不出来。
而钟定倒霉对大宋有何坏处?
没有!
只有好处!
当权贵活成了祸害时,不是这个王朝要崩塌,就是有人要收拾他们。
明朝时,皇亲国戚权贵们活成了祸害,没人能收拾他们,最后还是一个驿卒出手,杀成了一座尸山,一洼血海。
而赵曙显然有收拾这些人的心思,不过不是那么急切。
所以沈安出手,他自然视而不见。
张八年知道了,刚想说赵顼也,高滔滔来了。
“官家怎地还在吃?”
高滔滔笑道:“好些衣裳都穿不得了。”
官家竟然胖的原先的衣裳都穿不得了?
张八年不禁瞥了一眼。
呃!
赵曙微微皱眉,有些恼火的道:“我吃得不多,为何发胖?”
说着他习惯性的摸了一颗大力丸,飞速剥开塞进嘴里。
张八年觉得官家是在自欺欺人。
大力丸他也吃过几日,结果那几日胃口大开,幸而他是怎么吃都是这副模样,否则鹰爪功定然会被废掉。
干瘦,是因为那全是紧实的肉,经过秘法苦练,药水浸泡之后,即可媲美钢铁,这才有了一爪镇汴梁的威名。
当然,这个威名只是皇城司内部的说法。
不过官家……
张八年飞速看了一眼,觉得确实是胖了。
“臣告退。”
他躬身倒退,赵曙伸手,“沈安的功劳有些多了,你可抓到了证据?”
这是要抹去一些。
张八年很膈应的道:“官家,臣失职了。”
赵曙皱眉:“罢了,那小子奸猾,想来是处心积虑要弄钟家,那是城外,论兵法你可不如他,所以非战之罪,去吧。”
张八年觉得很难堪。
回到皇城司时,他恼火的道:“先前为何没有发现那些骑兵的踪迹?”
手下们面面相觑,有人说道:“都知,那沈安用兵如神,当年他率军从北边回来,那可是一路被辽军围杀啊!那是多少辽军?”
“那是逃。”
张八年此刻深恨自己不懂兵法,否则今夜定然要拿住沈安的现行。
“此事我皇城司丢了人,不捞回来……以后怎么做事?”一个头目恼怒的道:“都知,查吧,直接查邙山军,好歹给沈安一个教训。”
张八年阴着脸道:“查,怎么查?军中传言沈安悍勇,邙山军更是悍不畏死,数次深入敌军腹地查探军情,屡次化险为夷……这便是沈安的倚仗……”
查了沈安的倚仗,他绝对会翻脸。
那头目说道:“都知,咱们的人去查沈安家,也未曾见他恼火啊!”
“蠢货!”
张八年淡淡的道:“那是他愿意让咱们查。”
头目心中骇然,“您的意思是说……若是他不愿意,咱们的人去了……”
他猛地挥手,如同当年在北方斩杀辽人时的那一刀。
张八年点头。
一阵夜风吹过,头目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是沈安愿意,皇城司的人摸进沈家就别想再出来。
不论兵法,就闻小种那个刺客在沈家待着,天下有几人能轻松进入沈家?
……
“发财了!”
回到家中后,两个儿子都很乖,毛豆在睡觉,芋头趴在小床边上也睡着了。
“刚才说是和弟弟玩耍,没几下就睡着了。”
杨卓雪见他回来,就起身准备把芋头抱回去,可沈安更快,过去轻巧的抱起芋头,边走边说道:“刚才出门捡了几车钱,看来某今年的财运不错啊!”
“几车钱?”
杨卓雪自然是不信的,于是去了前院。
庄老实正在和陈洛等人清点铜钱,整个前院都是麻袋。
这是去打劫了吗?
杨卓雪心中不安,等沈安洗澡出来后就问了。
“就是捡的。”
这个骗子!
骗子一觉睡到了天亮,然后精神抖擞的跑步。
吃完早饭,果果说今日要带芋头上街买东西,还扳着手指头数要买的那些小零碎。
她仰头求道:“哥哥,你也去吧。”
她有小金库,但每次跟着哥哥出门,想买什么都不用自己花钱,很欢乐啊!
沈安随口应了,果果见他答应的太快,就说道:“哥哥会哄人。”
“哄你是猪。”
果果眉开眼笑的去换衣裳,沈安站在屋檐下,看着周都督在洒扫,就问道:“最近读书如何?”
“还行。”
这是个老实孩子,周都督这个名字算是白瞎了。
“沈郡公!”
外面来了人,却是军士。
“沈郡公,大喜啊!”
呃!
沈安心中一喜,问道:“何事?”
“找到了一个从北方回来的人,说是两月没怎么吃菜蔬了,连炊饼都不吃,水果也不吃,就爱吃羊肉。”
卧槽!
这是家里有矿啊!
电光火石间,沈安想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禁欢喜的问道:“发病了?”
两月不吃菜蔬,不喝茶水,不得败血症那真是见鬼了。
军士点头,“军主说,后续如何,任凭您吩咐。”
“好事。”
沈安大喜,说道:“某先进宫报备。”
他弄了个豆芽,说是能让出海的人不生病,众人都是半信半疑,有人甚至说他是瞎扯淡。
哥有淡,但从来都不瞎扯!
“哥哥……”
果果换了衣裳,牵着芋头出来,可哥哥却跑了。
沈安的话回荡在果果的脑海中:“哄你是猪。”
……
一路进宫,赵曙见到他就喝道:“昨日你干的好事!”
昨夜他暗中计算了一下,很是纠结的发现沈安积累的功劳有些多,他担心这厮会去打断谁的腿,所以马上就镇压了一下。
“臣就是来请罪的。”
沈安很诚恳的认了错,“那钟定放话,说是让臣一家男的为奴,女的……臣咽不下这口气,否则就凭钟家那点产业,臣也看不上眼啊!”
他竟然承认了?
赵曙内疚了。
这个年轻人真是不错啊!
朕还在想着他会不承认,可他竟然进宫主动认罪。
这份忠心真是难得啊!
赵曙感动了。
“赏沈安的小儿子……叫做什么?”
感动加内疚的赵曙准备打开小金库。
陈忠珩说道:“叫做毛豆。”
赵曙笑道:“你那丈人就没有因为这个小名收拾你吗?”
沈安苦笑道:“有,臣的丈人直接送了一本千字文……”
“哈哈哈哈!”
赵曙不禁大笑了起来。
千字文是孩童的启蒙读物,杨继年送了这本启蒙读物,就是在暗示女婿没文化,赶紧重新回炉读书。
这对翁婿果然有趣啊!
赵曙心情大好,说道:“赏赐毛豆金锁一把,玉印一方……”
一连串的赏赐脱口而出,东西倒是其次,关键都是皇家御制,精细的不行,堪称是宝贝。
沈安谢恩,赵曙微笑道:“你的功劳所剩不多……”
这还是暗示,你最近老实些,别折腾。
“是。”
沈安很老实的道:“官家,水军找到了一个不吃菜蔬发病的病人,臣想用豆芽给他试试。”
若是成了,对于水军意义重大,对于出海的人更是意义重大……
这是什么?
这就是大功啊!
赵曙才将消磨了他一些功劳,可这厮眼瞅着又要立功了。
他一立功,朝中就会风声鹤唳……
刘展已经在家里躺着了,虽然韩琦亲口说刘展是自家被撞断了腿,可外界依旧不信。于是沈安跋扈,亲手打断了刘学士小腿的消息不胫而走,弹劾的奏疏马上雪片般的飞进了宫中,还有人在堵沈安,群情激昂的说要弄死他。
朕太难了啊!
第1343章 哄你是猪
陈庆是个商人,游走于北方到汴梁这一段。
他做的是牛羊生意,在北方收购牛羊,然后到汴梁贩卖。
不过是十数年间,他就因此而暴富,身家不菲。
儿子陈述十六岁,最是活泼的年纪,就一个毛病,馋。
十六岁的年龄,那胃口仿佛是通往了另一个空间,怎么吃都吃不饱。
此次他带着陈述去北方,就是让他熟悉这条商路,熟悉那些生意伙伴。
陈述的表现还不错,跟着陈庆一路砍价、进货、交割……算是走了一遭。
但他却因此而发现了一种美食,水煮羊肉。
“就是把羊丢在锅里煮,就放点姜,煮好了撒把盐撕着吃……说是美味。”
这个就是原汁原味,要好羊肉才能这么做。
“这一路他顿顿都这么吃……”
陈庆看着有些憔悴,圆润的脸上多了黯然之色,“让他吃些菜蔬就是不听,小人又……溺爱吧,舍不得呵斥。”
后世的孩子偏食,许多家长也无可奈何。
这是医馆,一个年轻人躺在床上,看着精神还不错。
沈安点点头,边上的郎中低声道:“还请沈郡公指示。”
这家医馆在汴梁的名气不小,在发现自家儿子不对劲后,陈庆就把他送了过来。
郎中正准备治疗,恰逢一个水军将领来这里看病,无意间看到了陈述手上的红点,马上就想起了此次船队遭遇的那一拨病情。
于是这里就被水军接管了。
郎中本来很是害怕,怕被这些武人给收拾了,等沈安到来后,害怕就变成了狂喜。
邙山神医的唯一传人,治病从不开药方,但每次出手都不同凡响。
只要能学到沈安的一点皮毛,郎中觉得自己就算是走大运了。
“手脚。”
沈安点头,郎中过去揭开薄被。
“有红点,这里看着像是淤血。”
秦臻走过去,把症状给沈安说了,“当时在海外时,兄弟们有的都开始拉稀了,拉的……”
一言难尽啊!
手脚有红点,这个是秦臻确认的败血症初发症状。
“清热败毒!”
郎中很有几把刷子,诊脉之后,很快给出了意见,只是他一脸渴求的看着沈安,大有求夸赞肯定的意思。
沈安点头,很是严肃,可心中却慌得一批。
他想到了败血症,但没想到怎么治疗。
豆芽能治疗?
不能。
他回身,门外站着张八年。
“如何?”
张八年才将吃了一次亏,这是来找茬的?
沈安说道:“确认了,两个月没怎么吃菜蔬和果子,全吃肉,于是就病了。”
张八年点头,稍后他自然会查证。
“怎么治疗?”
“给药。”
沈安觉得有些烦躁,“然后给豆芽果子菜蔬……”
“这不是豆芽的功劳。”
张八年严肃的道:“此刻某不想因公废私,但你得把豆芽的功效弄清楚……”
是啊!
沈安知道自己过于乐观了。
豆芽只能预防维生素缺乏导致败血症,却不能治疗败血症。
“试一试吧。”
沈安深吸一口气,“弄几个罪不可赦的人犯……”
张八年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点头道:“某刚才问过了水军的人,他们说一旦解决了此事,功德无量。某亲自去……”
这确实是功德无量的事,但张八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安有些不解,“你去?”
“对,某不吃菜蔬,只吃肉,只吃炊饼……”
老张,你疯了不成?
沈安皱眉道:“这个病并无绝对治好的把握……”
败血症应当是感染,而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病人的救治更像是在碰运气。
张八年的眸子依旧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看着就像是鬼火在闪烁。
“某无亲人,死后并无香火祭祀,死了就死了,若是不死,那便是得了大功德……”张八年虔诚的道:“若是有功德,只求神佛庇护,让某死后魂魄能到爹娘的身前……”
这一刻他的眼眶里竟然多了水光。
沈安被震撼了。
冷的和一块冰似的张八年,他冒险去测试败血症,目的只是为了功德。
而他想用这个功德来换取什么?
死后能和爹娘团聚。
“此事你去建言,官家必然会同意,因为担心你舞弊,所以某会参加……”
张八年的语气很平静,“某欠你个人情。”
若是沈安捣乱,他也没办法。
“你……功德之说虚无缥缈……”
沈安觉得用那些该死的人去测试败血症没问题,死了就是为大宋做贡献,他不会动容,可你张八年这是想干啥?
微笑突然出现在了这张千年冰山的脸上,“某当年……五岁吧,五岁时某就离开了爹娘……”
“那人说小时候割了才好,这一批要得就是小的,干净……”
“进了宫之后,某和那五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练武……泡药水……”
沈安不禁打个寒颤。
这是疯子啊!
“每日他就会呵斥我们,一直说什么帝王就是我们的爹娘,原先的爹娘都死了……”
“那些孩子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爹娘,他隔一阵子就会问一句爹娘是谁……”
这是洗脑,让你忘却原先的事情,全身心的把宫中当做是自己的家,把帝王当做是自己的天。
“每日都要喊官家万岁,每日都要听他说什么是官家给了我们性命,给了我们饭吃……没有官家,我们将永坠地狱……”
卧槽!
对一群五六岁的孩子说这些,太过分了吧?
沈安想起那个场景就觉得瘆的慌。
“后来……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都去了。”
张八年的眼中冷冰冰的,“那人说只能留一个,每日责罚,于是我们都必须要拼命……手指头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有的受不了……消失了。”
那种痛苦一般人都受不了吧。
沈安觉得换了自己的话,多半会半夜一砖头把那人打晕,然后跑路。
可那是宫中啊!你一个孩子能跑哪去?
“最后只剩下了某一人,他才渐渐对某好了一些。”
“他对某赞不绝口,说某就是天生练这个的。后来他和人交谈,说某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人事,最是纯净,可……”
张八年看着远方,“可某一直都记得那个村子,一直都记得某的爹娘……那年……娘哭了……哭着看着某被带走……”
“某一直记得。最近几年,某经常做梦梦见娘……她一直在哭……”
张八年木然道,“某什么都记得,就是忘记了回家的路……”
忘记了回家的路,找不到自己的爹娘……
“某杀人太多,多的都数不清,死后多半是要下地狱……可某却想陪陪我娘再去。若是有了功德……说不定就能行……”
……
沈安随即就上了奏疏。
“用罪大恶极的人犯去测试此事……”
赵曙皱眉,“沈安说是用人犯分成两组,一组不吃菜蔬果子,不喝茶,只吃羊肉咸鱼和炊饼……一组吃这些之外,加豆芽,两月为期……”
“陛下,若是测试成了,有大用。”
“是有用。”上次沈安说过了,豆芽于水军有大用,可却没证实过。
“只是用人来试……”
赵曙有些犹豫。
这并不是他仁慈的缘故,而是影响太坏了。
韩琦说道:“陛下,那些人犯都是些死不足惜之辈,白白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们……”
曾公亮补了一刀:“陛下,就臣所知道的几个人犯,杀人不眨眼不说,其中一人常年殴打自己的爹娘,最后把亲娘打死了……”
卧槽!
赵曙怒道:“该千刀万剐!”
那是爹娘啊!
生你养你的爹娘,竟然如此,真是死不足惜!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
地方选在了一个
“陛下,张八年说担心有人弄手脚,准备进去监督。”
这个消息让赵曙有些意外,“他怎么监督?”
“说是跟着那些人不吃菜蔬果子……”
赵曙一怔,冷冷的道:“他疯了?”
来人说道:“他在外面跪着。”
赵曙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那个干瘦的身体上,不注意就会忽略。
“为何?”
张八年抬头,“此举有大功德,臣想要功德。”
赵曙的脸颊动了一下,“死都不怕?”
张八年是他目前最可信的武力依靠,若是死在里面,他找谁来顶替?
帝王做事,更多的是从利益角度出发,罕见例外。
“是。”
张八年冷冷的回答。
赵曙扬起手,张八年微微昂首,目光漠然。
啪!
干瘦的脑袋动了一下。
“滚!”
张八年起身告退。
“沈安的奏疏里说了,此事九死一生。”
“是,臣知道。”
赵曙冷眼看着他,“功德,伺候好了朕就是你的功德,不过你既然如此,那朕也不挽留,去吧。”
他的眸色冰冷,脑海里已经在想着等张八年死后,用谁接任皇城司都知的事儿。
帝王无情,如此对天下才是有情。
随后十余人就被封锁在了皇城外的一个院子里。
两边厢房各自住着八人,张八年就在左边……
“吃饭了……咸鱼炊饼……”
左边有人送饭来了。
而右边也是如此。
“吃饭了,咸鱼炊饼,还有豆芽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344章 大姐饶命
张八年和那些人进去了。
沈安本想关注一下,可边境传来消息。
“西夏人发狂了。”
富弼很是恼怒的道:“他们在西北边境一带疯狂扫荡……”
“弄死他们!”
韩琦一听就怒了,“大宋不去打他们就算是网开一面,梁氏那个女人竟敢如此吗?”
富弼看了他一眼,用那种很不屑的姿态说道:“听话要听完……老大的人了,为何这般……”
这般什么?
幼稚还是轻浮?
瞬间韩琦就杀气腾腾的挽袖子。
两个老冤家要出手,赵曙想看,但此刻他更关心梁太后想干什么。
“好了。说事。”
韩琦遗憾的放下袖子,富弼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说是有人走私了大力丸进来,开始主要是清扫西夏那边,后来就越境了……”
这年头要控制越境真的很难啊!
“原来如此。”
赵曙开始还以为是梁太后挑衅,谁知道竟然是沈安的锅。
一个大力丸把耶律洪基弄的要发狂,现在梁太后也没跑,估摸着要被气疯了。
“西夏贫瘠,这一下怕是……嘿嘿!”
宰辅们嘿嘿发笑,陈忠珩看看那些内侍,警告了他们一下。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真有些丢人。
韩琦笑道:“沈安以后得小心了,耶律洪基和梁氏恨他入骨,弄不好会派刺客潜入汴梁……”
“防不胜防啊!”
曾公亮赞道:“不过能做到这一步,那算是此生无憾了。”
臣子做到这一步,堪称是牛笔之极。
包拯淡淡的道:“前汉时,郅都在国内去了何处,那里的贪官污吏都为之颤栗,后来人人怕他,最后就把他弄到了边境去。可匈奴人得知他来了,竟然不敢再袭边……后来匈奴人更是用木头雕刻了郅都的模样作为箭靶,可无人能射中……其人之威,天地见证……”
郅都确实是牛逼,前汉的著名酷吏之一,谁都敢下手……
众人不禁就想起了沈安。
那厮不就是这样的吗?
赵允弼家被他纵火烧了,赵允良被他弄得灰头土脸的……
至于朝中的臣子,对他更是无话可说。
——那些断掉的腿就是沈安凶恶的证据!
赵曙想到这里,不禁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此事要应对,梁氏……沈安说那个女人疯狂,要小心。”
富弼说道:“京城可发援兵。”
“可!”
赵曙答应了。
下午他就接到了消息,曹佾请见。
“他来做什么?”
从曹太后回了一趟娘家之后,曹家就弃文转武了,皇城司禀告,说曹家每日操练不辍,很是勤勉。
而曹佾在万胜军中有折克行的协助,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可也只是站稳脚跟啊!
他来作甚?
稍后曹佾来了,赵曙问道:“万胜军如何?”
国舅掌军,在帝王的心中自然要忌惮些,所以折克行就是牵制他的存在。而西北折家又是牵制折克行的存在……
这便是平衡之道,也有人称之为帝王之学。
曹佾抬头,“官家,万胜军如今兵强马壮,将士们枕戈待旦,一片忠心……只想为官家效死……”
一连串的谄媚之言脱口而出,赵曙满头黑线的道:“跟谁学的?折克行?”
曹佾愕然,“臣是由衷之言,句句发自肺腑啊官家……”
“那就是沈安!”
赵曙没好气的道:“你学了他操练厮杀的法子不好?非得要跟着学溜须拍马,可你又没他那等自然而然的本事,好生说话。”
原来是这样啊!
曹佾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过往,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不禁就悲伤了。
“臣学武不成,学文不成,学道有些天赋……只是臣有一大家子在等着吃饭,臣没办法,就学了些溜须拍马……可竟然都学不好……”
曹佾看样子都要哭了,赵曙叹道:“说吧,若是事不大,我便允了。”
曹佾从未求过什么事,他觉得这个面子是要给的。
瞬间悲伤消散,曹佾说道:“官家,臣听闻要派人去西北……臣觉着万胜军不错。臣自从进了万胜军之后,就下了狠手操练,不是臣自吹,若是把京中的禁军拉出来,除去骑兵之外,万胜军谁都不怕……”
“不妥……”
赵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万胜军是不错,可曹佾没有独立领军出征的履历,赵曙怎么能信任他?
“陛下……”
曹佾跪了,眼泪说来就来:“曹家忠心耿耿,臣一心报国却苦无门路,如今好不容易独领一军,陛下竟然不给机会,那臣还活着做什么?臣以死明志……”
说着他就站起来,目光转动,盯住了边上的柱子,作势准备冲过去。
国舅竟然这般吗?
赵曙开始还觉得有假,可看到曹佾的鼻涕都糊住了自己的嘴,甚至流淌到了下巴,不禁就感动了。
这不可能是假的!
“且住!”
曹佾刚开跑,闻言止步,“陛下……”
“罢了。”赵曙觉得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不能打击,但又觉得不放心,“折克行跟着去。”
“是。”
曹佾吸了一下鼻涕,把赵曙恶心的够呛。
他摆手道:“既然要去西北,那就赶紧去见见娘娘吧。”
曹佾告退,出了大殿,他吸吸鼻子,然后摸出手绢擦了鼻涕眼泪。
“国舅果然是实诚人呐!”
但凡见到他这个模样的都在赞叹着。
国舅原先老老实实地在家里修道,得了领军的机会很是感恩,这不来见官家都把眼睛哭肿了。
是真的肿了。
“难受啊!”曹佾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一直到了后面,见到了自家大姐。
“这是怎么了?”
曹太后堪称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狠角色,可在见到自家老弟眼睛红肿,鼻头发红的模样,不禁有些难过:“家里谁去了?”
她想到了家里的那些老人,自从自己进宫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想起来不禁有些难过。
“没谁去。”
嗯?
曹太后抬头,问道:“那你为何伤感至此?”
曹佾的眼睛肿的和核桃似的,鼻头比汴梁最厉害的酒鬼的还红,还有脸上……脸上竟然也红了……
“大姐……”
曹佾难为情的道:“先前为了求官家让某去西北。”
曹太后吸吸鼻子,“有茱萸,有姜汁……还有……小时候你就用过这等小把戏……”
那双凤眼里顷刻间就多了冷色。
“大姐,某错了。”
“啊……”
“大姐饶命……”
那边的赵曙稍后也反应过来了。
“这要哭……记得当年先帝去时,那些哭的最厉害的眼睛也没那么肿吧?”
陈忠珩欲言又止,赵曙干咳一声,“说话。”
“官家……”陈忠珩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能瞒,“先前臣嗅到了些姜汁的味道。”
“好一个曹佾!”
赵曙怒道:“去看看他在哪,弄回来!”
稍后曹佾被带来了。
“这是曹佾?”
赵曙看着鼻青脸肿的曹佾,不禁说道:“该!”
被自家大姐打了一顿的曹佾去了沈家。
“去西北?”
沈安皱眉道:“西夏人彪悍,你要小心……”
“那个……”
曹佾吸吸鼻子,脸上抽搐了一下,“你和梁氏那个女人是不是……”
他挤挤眼睛,痛的低呼一声,“给封信吧,到时候遇到事了,某正好拿着你的书信去求情。”
“滚!”
曹佾笑了笑,“那个……遵道那边如何?”
“你还算是聪明。”沈安说道:“你没有单独领军出征的经验,所以决断要和遵道商议着来,他是折家子,从小就在西北见惯了西贼肆虐,跟着长辈出击……论经验,你就是个孩子……”
他看着曹佾,“某这么说不是贬低你,而是想让你留着一条命回来。”
曹佾点头,“某知道你不会坑某……不,不会往大了坑。”
上次他被沈安坑了一柄汉剑,想起来不禁有些纠结。
沈安眼皮子跳了一下,但让他把汉剑还回去是万万不能的。
“你去了西北,要记住一条……梁氏那个女人,不可用常理去推测,一旦发现梁氏出现,你……”
他拍拍曹佾的肩膀,“有多远就逃多远,逃回城里去,知道吗?”
“她不会出来吧?”曹佾觉得沈安多虑了,“一个女人她出来做什么?又不是辽国的萧太后,再说了,她也没有统军的本事不是……”
沈安盯着他不说话,曹佾点头,“某知道了,一旦听到那个女人要来的消息,马上逃命。”
沈安点头,“你会庆幸。”
梁氏那个娘们……真的很猛啊!
比什么萧太后猛多了。
她也只是在西夏罢了,若是在辽国或是大宋垂帘听政,怕是这天下都要为之变色。
随后折克行来了,看着喜不自胜。
他被憋在了汴梁几年,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就如同是猛虎出柙,沈安只希望他别杀红了眼。
“官家说了,此行主要是把西夏人打回去,别的不管。”
折克行弄了几坛子酒精,说是对付伤口用,可沈安却知道多半是撒谎。
喝酒精上阵,这比武松酒后打虎还猛。
几天后,沈安等人出城送别曹佾和折克行。
赵顼有些伤感,“安北兄,作首诗吧。”
作你妹!
沈安此刻心中伤感,那些诗词都记不起来了。
可大家都在盯着他,一脸期盼的等待着这位文坛宗师的诗词出炉。
这个很尴尬啊!
“车里有人!”
这时辎重车队里有人大呼小叫的,接着一个满脸漆黑的孩子从雨布下钻了出来,一溜烟就跑。
“站住!”
这躲在大军中间是想干啥?
不查清楚大伙儿都不安心啊!
于是在场的就准备围堵,那孩子抬头看到了沈安,就喊道:“大哥……”
“且住!”
沈安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就叫住了大家。
“你是……”
脸上大概是涂抹了锅灰的孩子喊道:“大哥,某是包绶啊!”
沈安仿佛看到了包拯黑着脸过来,不禁叹道:“你要倒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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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5章 曹御姐真牛,张八年受辱
包家此刻已经是乱走一团,在朝中的包拯接到消息后,差点就一头栽倒。然后急匆匆的回家,可找遍了家里,却找不到包绶的影子。
“阿郎……沈郎君带着小郎君回来了。”
就在他要崩溃的时候,沈安来吗,他牵着包绶来了。
沈安并未隐瞒,但还是劝了劝,“包公,包绶能潜入进去,并能躲在大车里,这个有天赋啊!”
熊孩子熊孩子,玩出花样来了才是好孩子。
包绶感激的看了沈安一眼,心想大哥真够意思。
等再看向自家老爹时,包绶就慌了。
“老夫揍人也颇有天赋。来人,拿家法来!”
“爹爹……”
“大哥救命……”
一直回到家中时,沈安都还记得包绶的嚎哭声。
可回到家中后,毛豆的嚎哭声也不差。
“这是怎么了?”
杨卓雪抱着襁褓在转悠,芋头在边上跟着,还叫嚷着:“弟弟想下来……”
个小兔崽子!
沈安摸摸他的头顶,“滚蛋!”
芋头瘪嘴,沈安怕他跟着嚎哭,顺手摸了一个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杨卓雪眼疾手快,一下就把东西抢了过来,“夫君……”
沈安一看,竟然是给毛豆以后准备的磨牙棒,不禁笑道:“罢了,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吵,为夫带着芋头出去。”
“咦,果果呢?”
沈安才发现少了个妹妹。
“那个什么王定儿请她出去玩耍,说是午时前回来。”
“才多大的孩子,就知道出门玩耍。”
沈安嘀咕着,宫中却来人了。
“娘娘召见。”
卧槽!
曹御姐?
沈安想起曹佾才将走,曹御姐这时候叫自己进去,不是好兆头啊!
他一路小心翼翼的进了宫,曹御姐出来了,在前面接见了他。
“大郎去了西北……”
曹太后很是冷静的问道:“你认为西夏人的袭扰是为何?”
“咳咳!”
沈安想说谎,但最后却下不去口,“西夏人被大力丸给祸害的够呛,梁氏并未站稳脚跟,如此她就需要用开战来不断消弭各种矛盾……哪怕是战败……”
“哪怕是战败?”
曹太后皱眉道:“她是想把西夏拖上自己的大车上,用开战来裹挟军民同心,谁也别想下车,否则西夏就会万劫不复,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沈安失礼的抬头,很是遗憾的道:“娘娘可惜了。”
曹太后伸手,边上的女官夏爽送上了茶杯。她端着轻啜一口,很是淡然的道:“为何?”
“您若是男儿身,当可纵横沙场……”
沈安很诚恳的说着,他真心的觉得曹御姐能碾压当朝的不少名将,若是能有实战机会,多出征几次,那更是不得了。
可惜了啊!
曹太后一怔,然后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夏爽从未见过这般开怀大笑的太后,她不禁看向了沈安。
诚恳!
现在的沈安看着格外的诚恳认真,还很纯良。
这样的男人会让人安心。
夏爽想起了他家里的娘子……
那个杨卓雪……京城的贵妇交际圈里不大见得着人,一心在家里相夫教子,所以大伙儿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成色……
这位沈郡公,值得最出色的女子啊!
上次杨卓雪进宫送礼,惊鸿一瞥,堪称是有礼有节,只是那镜子一出,在场所有的贵妇人都黯然失色。
可镜子也是沈郡公弄出来的呀!
这个男子,果真是天才一流的人物,而且还是个文武全才。
曹太后笑的有些喘息,夏爽给她轻轻抚背。她看着沈安,说道:“有人说老身顾全大局,有人说老身知进退……可就没有人说老身若为男儿身,当可持刀横行天下,你……”
现在依旧是男尊女卑啊!
肯定不会有人往这个方向想。
可沈安来自于后世,后世那些女子,出色的能统领军队,能为高官,能统领偌大的企业……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所以他很自然的就说出了心中所想,让曹太后不禁心情愉悦之极。
“大郎此行西北,你以为可会遭遇西夏大军吗?”
“难说。”
这个沈安真的没法判断,“若是辽国还能预测一番,可西夏却不同,梁氏做事不循规矩,西夏穷,穷横穷横的……娘娘,西夏人最重报复,但凡受辱吃亏,必要报复回来,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这是事实。
小到私人矛盾,大到国家之争,西夏就是这么狂拽吊炸天,把两个强大的邻居震慑的不敢乱动。
曹太后点头,“老身知道了……”
她的眉间多了些沉郁,“男儿当持剑杀敌,为国分忧,此行最好遇敌……”
曹御姐……真是牛啊!
沈安告退,曹太后被人簇拥着回去。
夏爽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国舅为何非要去西北呢?留在京城……就臣所知,圣人那边也有亲戚在军中呢,不也没去出战吗?”
“高遵裕?”
曹太后微微眯眼看着夏爽,那眼神利刃般的。夏爽心中惧怕,急忙跪地请罪:“臣妄言了,请娘娘恕罪。”
“下次慎言!”
曹太后大步前行。
“她家是她家,我家是我家,文官犯错尚有宽宥的余地,尚有挽回的余地,可武人却不同,容不得虚假,容不得作假,更容不得不战而升官……大郎骤然做了万胜军都指挥使,这便是侥幸,老身本想为他推拒,可终究还是私心作祟……可既然从军,定然要杀敌,否则算什么武人?”
“今日不杀,明日不杀,后日大军出击,你想杀却没这个本事,只会贻误战机,遗祸无穷,死有余辜!”
曹太后负手而行,右手紧握。
……
沈安出了皇城,就去了那个院子。
院子大门紧闭,沈安敲门。
“谁?”
“沈安!”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脸,见到是沈安后,就笑了起来,“沈郡公来的正好。”
开门的人是秦臻,沈安进去后,见常建仁也在,还有几个御医。
“如何了?”
沈安进去,几个御医过来介绍情况。
“这才过了几日,看着没什么差别。”
“吃豆芽就行了吗?”
“平常我等都吃菜蔬果子,用豆芽就管用了吗?”
面对‘医学泰斗’沈安北,御医们开始请教。
“邙山一脉认为菜蔬和果子里含有一些对人体有益的东西,必不可少。而豆芽里就有,只不过没那么丰富,不过应付出海足够了。”
出海还有茶叶,大宋风行喝茶,深山樵夫都能和人斗茶,可见一斑。
有豆芽,有茶叶,再弄点儿泡菜酸菜什么的,齐活了,就算是航行到天尽头也够了。
而西边的那些家伙一旦发现了大宋的船队出现,定然会出海搜寻……
来吧,没有菜蔬的日子,让坏血病主宰你们的命运吧。
沈安觉得自己就和一个恶魔似的,心都黑透了。
“这样啊!”
几个御医在嘀咕,大抵就是揣测沈安说的那些对人体有益的东西是什么。
沈安走到了左边。
八个人,七个是重犯,一个是张八年。
张八年坐在里面,闭目不语,七个重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秦臻低声道:“说是嘲笑张都知和骷髅似的,张都知没搭理,他们就动手动脚,有个喜好龙阳的……”
卧槽!
沈安才发现那七个重犯里,有一个是躺着的,看着人事不省。
“被张都知一爪子抓在下面,一拉……”
沈安不禁夹了一下腿,“活该!”
秦臻点头,“右边是吃豆芽的。”
沈安过去看了一眼,那八个重犯看着挺精神,见他过来还谄媚的笑了笑。
“都好好的啊!”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
日子渐渐流逝……
沈安每日在家带孩子,辽使在汴梁到处转悠,时常去请见赵曙,但连皇城都进不了,最后只得悻悻归国。
大宋的态度很明显,宋辽是对头,买卖自由,别想着什么终止输送大力丸。可后续却传来消息,走私渠道被毁掉了。
大力丸已经停运了半月,大力丸的管事陈聪都坐不住了。
朝中也有些担忧。
只是这事儿是沈安的产业弄出来的,大伙儿不好意思来问。
但他们不好意思,可以让人去啊!
“看来大宋君臣还是有节操的。”
沈安得了空闲,在家里不是带着儿子芋头玩耍,就是抱着毛豆培养感情,一时间觉得世界太平,大抵有些什么岁月静好的味道。
当包拯带着包绶大早上来到沈家时,沈安知道那话儿来了。
“姐姐!”
包绶就像是刚得了放风的人犯,在沈家开始撒欢。
“老夫问你,这个大力丸,可还能做下去?”
切!
沈安心知肚明,这不是老包要问,而是朝中的君臣在问。
“肯定。”
他很笃定的道:“您放心。”
包拯看着他,点头道:“老夫自然是放心的。”
“包绶最近在家很是刻苦,就在这里玩耍两日。”
呃!
不对吧。
沈安觉得老包不可能会让包绶有假期,而且竟然是两日,这个不对吧。
他把包拯送出去,才回到后院就听到了喊声,“姐姐你看……”
沈安抬头,就看到了屋顶上的包绶。
包绶手持不知道哪找来的木棍,昂首挺胸,“某是大将军,为了大宋……杀敌!”
沈安笑了笑,“某要出去一趟,小种留在家里看着包绶,必要时抽屁股。”
“是。”
闻小种不放心的对陈洛说道:“要小心。”
以往出门闻小种是第一护卫人选,现在换了陈洛,他有些小激动。
“好。”
他喜滋滋的问道:“郎君,咱们去哪里?”
“去求见官家。”
沈安的眼中有些怒火。
第1346章 雨夜来人,北沟河之北
包拯回了宫中,直接面见赵曙。
今日在场的人不少,三司使韩绛正在算账。
“……那大力丸采买了好些东西,汴梁因此而多了些商人,好些人为此找到了营生。还有交的税,宫中也有不少好处,这些加起来不得了啊!”
“陛下,大力丸的买卖还是收了吧。”
说着话的是吕诲,他皱眉道:“两国相争,就该堂堂正正,用这等手段,臣以为不妥。既然辽国开始清扫走私,那正好见好就收,如此辽国吃了亏也无话可说。”
包拯冷冷的道:“当年辽人打草谷可不是什么堂堂正正。当年他们趁着大宋和西夏厮杀时,趁机大军压境,那更不是什么堂堂正正。要堂堂正正,那就一起来,要么就一起不要脸!”
赞!
韩琦点头,“老夫说过,做宰辅就别要脸,否则误国!”
这话对吕诲是个打击。
——你整日不是堂堂正正,就是正人君子,一看就不适合做宰辅,歇菜吧。
吕诲差点想喷他,可沈安恰好求见。
“陛下,沈安求见。”
包拯叹息一声,知道沈安还是猜出了风头不对,要亲自出手。
手撕吕诲?
稍后外面禀告沈安来了。
赵曙点头。
沈安进了大殿。
他眯眼看着左右。
看到包拯时,他咧嘴笑了笑,就像是遇到父辈时的那种单纯笑容。
目光下移,他看到了吕诲,那笑容渐渐收了,然后他冲着吕诲无声说了一句话。
吕诲的眼神不错,沈安说的很慢,所以他看出来了。
——有本事冲某来!
吕诲握紧双拳,眸色冰冷,无声点头。
——老夫怕了你吗?
沈安行礼,赵曙知道这厮来了怕是没好事,就简略说道:“才将北方来报,辽军在边境清理,斩杀将领十余人,下面的军士被处置的少说数百,有辽国那边来的车队偷偷过境,被骑兵追杀在大宋境内,辽军随即回去,并未袭扰……”
这一下不但是走私渠道被毁,连参与走私的人都被剿灭了,还怎么做?
耶律洪基还是下了狠手,大力丸做不成了啊!
赵曙想到自己的小金库从此少了一个进项,不禁有些心痛。
“陛下,断不了!”
沈安坚定的道:“臣坚信辽人那边会继续打通这条走私的路,不会太久。”
“你……”赵曙眉间跳了一下,“作坊暂停了吧。”
再生产下去,他担心沈安会亏本。
“陛下,此事再坚持,只会有损大宋的颜面,停了吧。”
吕诲觉得这事儿真的很丢人,把大宋的脸面都丢尽了。
“一个国家去走私……”
他摇头轻叹。
赵曙看着沈安,微微摇头,示意此事还是停了为好。
“陛下,臣不惧这些。”
沈安淡淡的道:“若是亏了,是沈家的事,与旁人无关。”
啪!
这一巴掌抽向了吕诲。
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至于什么一个国家走私,大力丸只送到雄州,剩下的路由辽国走私商自己想办法,和大宋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沈安都懒得解释,他看了吕诲一眼,说道:“经商如同沙场征战,要有定力,要有谋略……动辄惶然,动辄退缩……做什么生意?杀什么敌?”
这是讥讽吕诲胆怯。
作为臣子而言,你讥讽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我胆小。
吕诲沉声道:“你竟然不识好歹,那就让大家拭目以待。”
“要赌些什么吗?”
大宋禁赌,可当着官家的面,沈安却大喇喇的向吕诲邀战。
吕诲挣扎了一下,他真的很想答应,可想到沈安随便就砸几万贯的手笔,他跟不上啊!
沈安见了不禁大乐,然后告退。
吕诲很恼火,可沈安在出去前却又说了一句话,“太有钱了,这日子就是这么无趣,且还很枯燥啊!”
韩琦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小子太讨打了。
赵曙莞尔一笑,旋即又担心沈安到时候弄了巨量的大力丸出来却没地方卖。
要不就在大宋内部卖?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有些慌。
大力丸大力丸,朕怎么听到这个名字就心慌呢?
他是担心有人有样学样在大宋内部玩这个。
……
沈安回到家中后就化身为超级奶爸,每日带着孩子不亦乐乎。
“我儿子真英俊。”
抱着毛豆的沈安由衷的赞叹着。
一阵风吹过,沈安抬头,见有乌云过来,不禁赞道:“要凉快了。”
“轰隆!”
雷声响起,沈安担心吓到毛豆,就抱着他回去。
“打雷了,要下雨了……收衣服了。”
庄老实站在前院,扯着嗓子在喊。
“知道了。”
一阵鸡飞狗跳的收拾,雨水落下。
花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窝在沈安的脚边,舒坦极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沈安觉得气温因此而下降了七八度,太巴适了。
晚上把毛豆哄睡了,然后沈安就和杨卓雪早早睡了。
“……你轻点啊!”
“夫君,这个不行……”
“……”
等他们夫妻消停了时,大雨磅礴而来,听着催人欲眠。
嘭嘭嘭!
前院突然有人敲门。
开门的陈洛见到来人后,就问道:“哪里的?”
外面的男子带着斗笠,浑身都被淋湿了。
他低声道:“某来自北边……”
“北边哪里?”
陈洛退后一步,警惕的盯着男子的手。
男子抬头,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白沟河的北边!”
白沟河就是宋辽边境,北沟河的北边就是辽国。
陈洛心中一惊,喝问道;“辽使已经回去了,你可自去。”
男子看了里面一眼,“某……告诉沈郡公,拿药的人来了。”
轰隆!
一个闪电劈下来,照亮了男子脸上的笑容。
……
“郎君!”
滚床单之后再搂着媳妇睡一觉,真是太安逸了。
于是被吵醒的沈安心中很糟糕。
“何事?”
他低声问道。
“北沟河的北边来人,拿药。”
沈安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不出某的所料!”
什么吕诲,什么司马光,他们哪里知道老鼠会的的诱惑。
他小心翼翼的出去,外面的赵五五已经拿着一把伞在等候。
大雨带来了凉爽,赵五五穿的单薄了些,沈安见了皱眉道:“太显眼了。”
赵五五低头,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真的很显眼啊!
沈安打着伞去了前面。
那个男子依旧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屋檐下,手中端着一大碗热水在喝。
见沈安过来,男子把碗放下,拱手道:“见过沈郡公。”
“谁派你来的?”
男子说道:“我家主人叫做萧默衣。”
这就对上了。
“路打通了吗?”
沈安负手站在那里,看着风度翩翩。
男子的眼中不禁多了些敬佩之色,“重新安排过来的将领,我们已经买通了其中的两个,万无一失。”
厉害啊!
果然还是金钱的驱动力最强大。
沈安看着他,突然皱眉道:“见他这般辛苦,为何不带去沐浴换衣裳?”
男子受宠若惊的道:“小人不敢。”
这位文武双全,在辽国赫赫有名,据闻连皇后都喜欢他的才学。
“咱们是伙伴,哪有亏待伙伴的道理?带了去,稍后弄了姜汤给他喝,免得受寒了。”
男子这一路到汴梁真心不容易,但他这等小人物哪里有资格提要求,所以见沈安亲切,他竟然哽咽了。
“小人……本来此事要后续再说的,可沈郡公这般亲切,小人再不说就是猪狗不如了……”
男子抹泪说道:“随行的还有金银,这次我家主人预付货款,但说是要先看沈郡公的态度,若是好,就给,不好还是按照以前的弄……”
呃!
哥的人格魅力越发的强大了啊!
沈安看着大雨,笑了笑,“钱在何处?”
“就在城外。”
男子傲然道:“沈郡公,咱们的人不差。”
是了,能把一批金银成功的走私到汴梁来,这能力确实是不差。
“不错。”
沈安鼓励的道:“某看好你,继续努力。”
男子此刻已经有些把沈安视为偶像的意思,他激动的道:“一定一定。”
等他被带着去洗澡后,沈安吩咐道:“去告诉黄春,找到这批金银,然后让他再去告诉张八年,张八年会派出人手去跟着这批人,看看他们是如何在大宋境内畅通无阻……下次再来,一锅端了。”
呃!
陈洛在边上点头应了,可心中却有些腹诽。
郎君真的很腹黑啊!
他陡然想起了赵顼,突然觉得两人有些相似之处。
等黄春得了消息后,他亲自出马,半夜才找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第二天凌晨,张八年才将起床,黄春求见。
“让他来。”
张八年喝了一口冷水,吞了一下,却在咽喉那里停住了。
水球在那里上下滚动,边上的内侍看了觉得很神奇。
噗!
一口水被喷了出来,张八年深吸一口气,身体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黄春来了,张八年问道:“你家郎君让你凌晨来此,是想用皇城司的人去打通北方的走私之路吗?那不可能……”
黄春看着他,“就在昨夜,北方有人到了汴梁……郎君问张都知,大宋巡检司松懈至此吗?”
张八年眼睛一瞪,黄春微微眯眼,不肯相让。
“果真?”
“邙山军查到了。”
他不说具体情况,这就是要让皇城司疲于奔命,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郎君果然是有仇必报的君子啊!
黄春走后,张八年冷冷的道:“去查,查不到就别回汴梁!”
丢人啊!
……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