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2章 父与子的不同
胡西呈在府衙里煎熬着。
幕僚已经转述了王先前油锅里捞铁链的神奇,胡西呈只是笑笑。
“是很神奇,那杂学……若非是大战在前,老夫也想去请教一番。”
他抬起头,“可战局如何?”
幕僚摇头,“关键是我们不知道辽军的动向。他们全是骑兵,来去如风,今日不在,明日可能就到了。防不胜防啊!”
“是啊!”胡西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茶水太淡了,换了来。”
有人进来换茶,但看着茶杯里深色的茶水,不禁一怔。
这已经是浓茶了呀!
“派人去,马上!”
胡西呈焦躁不安的道:“郭昂平庸,怕是完不成老夫的嘱托,马上派人去查探消息。”
有人应了,然后出去。
“年轻人呐!”
胡西呈颓然坐下,双手扶额,有些伤感的道:“沈卞……当年老夫也和他见过面,说过话,那是个……焦躁不安的人,他的眼神里全是不安,仿佛下一刻辽军就会击破汴梁般的不安……老夫不知为何,并未驳斥,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沈安渐渐出名之后,沈卞也经常被人提及。
“沈卞的意思是别想着什么太平日子,大宋就该以举国之力去夺回幽燕之地,重新修筑长城,为大宋找到屏障……为此官家应当要亲征,哪怕死在北方也要前赴后继的去冲击……疯子啊!”
胡西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他说自己愿意去军中,哪怕战死也无所畏惧。”
“你想想沈安,这股子劲头像不像沈卞?”
幕僚叹道:“沈卞只是奔走高呼,可沈安却是弯腰去做,踏踏实实的去做了许多事……”
“是啊!”胡西呈抬头,“当年老夫也曾提及他的家人,沈卞提到了儿子,怎么说呢?有些迷茫,但为人父的慈爱却是有的。”
“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儿孙从此不受异族的威胁,可以挺着腰活着……”
胡西呈苦笑道:“老夫当年笑他痴,可如今呢?”
“沈安若是败北,老夫有何颜面去见官家?”
“大捷!”
就在胡西呈伤感的时候,欢呼声传来。
“嗯?什么大捷?”他起身道:“去问问。”
幕僚刚想出去,欢呼声再度传来。
“沈县公一战杀敌三千,俘虏一千,大捷啊!”
“什么?”胡西呈扶着案几,“杀敌三千?”
幕僚已经冲了出去,外面马上就嘈杂起来。
“大捷啊!”
“信使来了,快闪开!”
“扶他们下马。”
“他们的腿软了。”
“多来几个人,架着他们进去。”
“准备茶水!”
“叫郎中来!”
胡西呈缓缓走到门前,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军士而来。
那两个军士大抵还能走,可那些人太热情了,自顾自的架着他们进来。
“胡运使……”
一个军士挣扎着下来行礼,胡西呈颤声道:“说来……快快说来。”
军士抬头道:“前日凌晨,沈县公查探到敌军五千在宿营,就派出一千骑前去诱敌。双方激战,我军死伤惨重……”
诱敌的那一千人最后损失过半,可却带来了一场大捷。
这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敌军一路追击,沈县公率军伏击,一战击溃辽军,斩首三千,俘获一千……缴获战马等物不计其数。”
胡西呈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上就像是喝醉了般的红了起来。
“如此说来……大捷了?”
“是。”军士说道:“沈县公战后令人筑京观于捉马口……”
“京观吗?”
胡西呈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京观吗?哈哈哈哈!大捷啊!大捷啊!”
长久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大捷的消息就像是个释放的口子,让他的情绪瞬间失控。
众人看着失态的胡西呈,开始惊讶,然后也欢喜了起来。
“大捷了!”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在喊去喝酒。
这是上衙时间啊!
上衙时间去喝酒,不怕被收拾吗?
可胡西呈置若罔闻。
他缓缓回身,喃喃的道:“当年老夫说沈卞是个痴人,可如今呢?他的儿子接过了他的理想在努力,而老夫却一直在宦海里挣扎,对大宋有何益处?原来痴人竟然是老夫啊!”
“胡运使!”
外面一阵嘈杂,却是文武官员们都来了。
大家喜气盈腮的进来,齐齐行礼。
“胡运使,此战大捷,这便是先声夺人啊!”
“是。”胡西呈点头道:“沈安不负众望……老夫本是担心他……可他却一战击败辽军的前锋。好啊!”
他欢喜的都虚弱了,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马上派人去,快去,把大捷的消息传遍河北路,让河北路的军民振奋精神,打起精神来,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能击败辽人……”
他起身,须发贲张,“不要惧怕耶律洪基,大宋的禁军都在汴梁一线,可一旦耶律洪基倾国南下,官家就会亲率大军增援,与耶律洪基决战!”
幕僚看了他一眼,心想官家亲征……这事儿怕是不靠谱吧?
那胡西呈就是胡说八道?
可这样的胡说八道对士气却有极大的好处。
于是斥候们再度出发,此次却不是去侦探敌情,而是去报捷。
河北路在沸腾。
那些忐忑的人们在欢呼。
就在这欢呼声中,沈安回来了。
真定城城门大开,无数人在城外等候着,为首的就是胡西呈。
骑兵们缓缓而来,他们还带着俘虏,所以速度起不来。
当看到城外乌压压的一片人时,沈安说道:“某下马即可。”
他下马当先走去,身后的骑兵如墙而进,声势骇人。
“这便是咱们大宋的铁骑啊!”
“对,他们一战就击败了辽军的前锋。”
“看着很吓人呢!”
有孩子被吓到了,然后躲在父母的怀里不敢看。
冷兵器时代,刀枪能带来最直接的感受。
冷酷!
“见过胡运使。”
“沈县公辛苦。”
两人见礼,胡西呈笑道:“沈县公此战大捷,鼓舞了河北路的军心士气,老夫已经上了奏疏,想来汴梁城中的官家和相公们都会为此欢欣鼓舞。”
这是为沈安表功。
沈安笑道:“些许小功罢了,不值一提。”
一个官员说道:“不,这可是大功。”
有人说道:“沈县公杀敌无数,此次好像不够多啊!”
众人默然。
是啊!
算算沈安以往的战绩,杀敌数量真的不少,三千人压根就排不上名号。
“怪不得这人被称为名将,看看这些战绩,再看看他……压根看不到一点骄狂。换做是旁人,怕是早就得意忘形了。”
“比不得啊!他数次和辽人大战都胜了,甚至还跑到范阳城下去校阅麾下,大宋百年,除去当年北伐时,何人有此壮举?”
“他的兵法最是厉害,若是能学了皮毛,想来也能纵横一时。”
“那些人说沈安有权臣的苗头,某看就是在拈酸吃醋,妒火中烧。”
“对,沈安才二十多岁就有此成就,他们有的须发都斑白了,还是厮混度日,这心中煎熬啊!”
“来了来了。俘虏来了。”
战俘来了。
一队队战俘缓缓走来,他们神色枯槁,眼神惊惶。
“是辽人!”
有人惊呼道。
“娘……”一个孩子躲进自家母亲的怀里,哭嚎了起来。
这是害怕了。
“别怕别怕,这些辽人都被咱们打败了。”
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那些辽人,眼中多了骄傲之色。
曾经的汉儿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那些异族,他们骄傲而自信,从不畏惧什么。
一个辽人突然神色激动的吼叫着,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动手!”
看押的军士怒了,冲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等他们离开时,这个辽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沈安和胡西呈站在一起,边上有人说道:“那辽人先前说辽皇会大举南下,会踏破真定城。”
“撒比!”
沈安骂了一句胡西呈听不懂的话,胡西呈却呸了一口,骂道:“有老夫在,他这是痴心妄想!”
沈安笑了笑,说道:“这等话听听就是了,胡运使,后续会有援军到来,河北路准备好了吗?”
他侧身看着胡西呈,神色凝重。
这是一语双关。
河北路不但要准备食宿,还得要准备好迎接可能的大战。
“耶律洪基不敢赌国运,但咱们总得要做好准备。”
胡西呈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各地报捷,提振军心士气。”
“好!”沈安点头道:“趁热打铁,正当其时啊!”
胡西呈的这一招很是及时,沈安心中欢喜。
“京观之事,有人嘀咕,被老夫痛斥!”
两人一起进城,胡西呈不屑的道:“那些人旁的不会做,就会挑刺,就会打压别人,老夫却忍不得。”
这位确实是不错啊!
沈安觉得胡西呈除去有些保守,不知兵,其它的还不错。
不过想想也是,河北路何等的重要,赵曙安排胡西呈来此,自然有他的考量。
两人进城,沈安把此战的过程详细说了。
“这般危险吗?”
“将士们如此勇敢,让人痛心呐。”
旋即府衙里传来消息,转运使令准备酒肉,犒赏此次出战的将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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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3章 御驾亲征,富弼领军
初春的北国大地渐渐多了嫩绿。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动物们开始出来了。
和深秋时相比,它们瘦弱了很多。
这时它们需要进补。
一群野狼围住了几头黄羊,黄羊仓皇逃窜,可野狼们却分工明确,一番围追堵截后,眼看着美食就在眼前。
一声鹰鸣传来,野狼们抬头。
鹰隼飞快的从它们头顶的上空飞过,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击。
野狼们迷惑不解。
直至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黑线漫长,渐渐的厚实。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一队骑兵从大队里冲了出来。
野狼们看看眼前的猎物,再看看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骑兵,最终痛苦的舍弃了猎取,仓皇遁去。
在草原上,当骑兵们集结起来时,他们比野狼更危险。
骑兵们追逐着狼群,最终猎杀了三头野狼。
“把狼皮剥下来。”
“狼肉谁吃?”
“某要!”
一阵嘈杂后,三头野狼消失无踪。
一队披甲的骑兵过来了,他们目光俾睨,兵器精良,连战马都比旁人的好。
就在他们的后面,有几辆马车,马车的前方就是被簇拥着的耶律洪基。
他的身边全是文官武将,再外围就是侍卫。
他顶盔带甲,看着多了几分威猛,只是眉头紧皱。
“前锋呢?”
一个将领自告奋勇去查探,耶律洪基点点头,吩咐道:“斥候要多布下些。”
“是。”
耶律洪基的骑射还是不错的,不过指挥能力还有待检验。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说道:“歇息一下。”
“是。”
大军歇息不容易,光是拉屎撒尿的事儿就能让将领们头痛不已。
马车车帘掀开,一张白嫩的脸蛋露了出来。
“这里便是宋人的地方吗?”
当年萧太后涉政,所以她能统帅大军出征。
可萧观音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机会,但耶律洪基依旧把她带了出来。
边上有骑兵说道:“娘娘,这里还是大辽的地界。”
前方的耶律洪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萧观音放下车帘,幽幽的道:“做父亲的忌惮儿子……这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了。”
把孩子他妈带在身边,那么年幼的耶律浚自然就没有了策划人。
是的。
在耶律洪基看来,皇后加上儿子,这个组合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这便是帝王。
汉武帝也是如此。
不过耶律洪基不可能和汉武帝相比,若是汉武重生,估摸着会把他打的叫爹。
没一会儿,前方传来了仓促的声音。
“陛下……”
这个声音很凄切,萧观音叹息一声,拿起了一本书,却是被翻阅过无数次的石头记。
“陛下,我军遭遇了宋军伏击,损失大半。”
萧观音摇摇头,看着宝玉和黛玉在贾府里的小日子,不禁微笑。
黛玉在贾府的境遇窘迫,一个薛宝钗就是用来制衡她的,而且她还孤苦无依……
这和我真的很像呢!
萧观音想到了自己,不禁把自己代入到了林黛玉的身上。
“为何?”
耶律洪基的声音中带着恼怒。
“那沈安派人来突袭营地,只有一千人,我军追击,谁知道沈安却领军伏击,猝不及防之下,我军溃败……”
外面寂静,只能听到呼吸声。
萧观音看着书里那敏感的黛玉,不禁痴了。
她这般聪慧,和我一般……
她遭遇了绝境,而我也是一样。
“无能!废物!”
外面的耶律洪基暴怒了,前锋败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杀了!”
士气跌落,他必须要有所应对。
而杀了败将就是一个告诫。
细微的血腥味传进马车里,萧观音微微蹙眉,然后继续读书。
“……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若明日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
“全军出击!”
耶律洪基的命令下达,大军轰然而动。
马车震动,萧观音放下书,呆呆的看着虚空。
“那沈安可在这边吗?”
……
沈安当然在。
他很忙。
援军的斥候已经来了,后续大军延绵不绝。
骑兵,步卒……
刀斧手们最是雄壮。
沈安看到了王却,就笑着拱手。
王却回身交代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两米的身高让人只能仰望。
“见过胡运使,见过沈县公。”
胡西呈笑道:“果然是彪悍。”
沈安问道:“谁领军来了?”
他率军是前锋,主力此刻才到。
王却说道:“是富相公……”
“富弼?”沈安有些惊讶,“相公们就没有争斗一番?”
韩琦和富弼可是死对头,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富弼得了领军出征的机会?
王却皱眉道:“好像官家想亲征,吓坏了相公们。”
我去!
沈安也被吓坏了。
稍后富弼来了,笑吟吟的看着很是从容。
见礼后,富弼说道:“老夫在路上得知了你击溃辽军先锋的捷报,当即令通传全军,军中士气大振啊!”
这等手段富弼自然是不缺的。
寒暄几句之后,沈安和富弼走在前面。
“富相,官家要亲征,这是怎么回事?”
赵曙在汴梁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亲征呢?
而且帝王亲征会震动天下,胜利了还好,一旦战败……想想隋炀帝吧。
富弼看看左右,低声道:“你率军走后的第二天,官家就说援军该出发了,朝堂上马上就起了争执,韩琦……”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韩琦还想领军出征,曾公亮马上就驳斥,两人争的面红耳赤的,甚至还动了手……”
卧槽!
老韩终于还是对曾公亮下了毒手啊!
想到痴肥的老韩暴打曾公亮,沈安就不禁打个寒颤。
富弼也心有戚戚焉的叹息一声,“曾公亮被打的鼻青脸肿,官家大怒,包拯弹劾……”
乱作一团啊!
沈安能想象得到那个场景。
赵曙会觉得舒坦。
宰辅之间有矛盾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只是动手了,这个性质却不同。
“官家大怒,随后说自己亲征,去会会耶律洪基……”
大佬,你还是蹲在宫里比较好啊!
沈安想象了一下赵曙和耶律洪基在阵前会面的场景,就觉得不大妥当。
富弼显然也是这般看的,“先前斗殴的韩琦和曾公亮异口同声的反对,好的和兄弟似的。”
斗殴是斗殴,沈安甚至怀疑这场斗殴是老韩和曾公亮之间的一出戏。
帝王将相都在戏台子上表演,天下人就是观众。
“后来……”富弼忍不住就乐了。
“官家一怒,就让老夫领军出征。哈哈哈哈!”
富弼在枢密院很幽怨,他觉得自己应当能取代韩琦统领百官。
可赵曙不答应啊!
于是他只能在枢密院继续待着。
期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韩琦为首的宰辅们却联手把他挡在了外面。
这便是两府之争。
可这次政事堂内部闹腾,却便宜了富弼。
老富意气风发的进了城,然后虚心的请教了沈安关于辽军下一步的动向。
“耶律洪基肯定会来。”
沈安对此很笃定,“大宋废除了岁币,耶律洪基下不了台,他必须要来展示自己的态度……”
“大军压境?”富弼仰头看着天空,“当年澶渊之盟前……将领们士气如虹,都说愿意死战……只是被压制了。后来老夫才知道,辽军已是强弩之末,当初若是倾力一战,宋辽形势当会逆转……”
当年富弼出使辽国时就提及了此事,辽国默然,可见确有其事。
这便是命!
命不在大宋这边,所以大宋丢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如今耶律洪基再来……沈安,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不愿言兵的道理?”
沈安点头。
富弼笑道:“那时的大宋处处都是毛病,出兵出兵……一旦败了,就是倾覆之祸啊!所以先帝在时,老夫就不建议对辽用兵。”
“不过如今却不同了。”
他看着沈安,欣赏的道:“大宋数度击败辽军,国中稳固,君臣一心,如此可大战。”
天时地利人和,这便是大战前的条件。
沈安默然,他想起了以后富弼的呐喊。
“臣愿陛下二十年口不言兵。”
那时的大宋究竟是怎么样的?
竟然让当年的硬汉富弼低下了头。
“你此战大胜,这便是个好兆头,老夫的奏疏已经发出去了,为你请功。”
富弼笑道:“这一路行军沉默,老夫心中嘀咕,担心士气不佳。等你大捷的消息传来时,军中欢声雷动,万胜之声震耳欲聋啊!”
随即富弼就安顿了下来。
当地的名士听闻他来了,就在第二天联袂请见。
“没空。”
富弼和沈安在研究战局,胡西呈在边上没有插话的余地,很是郁郁。
“辽军若是打遂城怎么办?”
富弼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问道。
“那就打。”沈安很是残忍的道:“宋辽边境宽阔,大宋做不到处处防御,但却能做到及时增援。”
“你!”富弼看着他,微微点头,“为将者不可心慈手软,你……很好。”
“报……”
外面有人冲了进来。
“富相,沈县公,辽皇来了!”
富弼身体一僵,然后笑道:“多少人?”
“铺天盖地,看不到头。”
“倾国南下了吗?”富弼的脸有些红,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在看地图。
“耶律洪基若是从遂城进攻,我真定一线大军可从左边压过去,雄州一线集结起来的大军从右边压过去,两面夹击……耶律洪基会去吗?”
沈安抬头,“他不会。”
富弼沉吟道:“他想决战?”
“不,是想寻机。”沈安笃定的道:“他会直奔这边,所以咱们要马上出发。”
富弼看了一眼地图,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然后喊道:“全军出击,务必把辽军拦截在唐县一带!”
真定府马上就沸腾了,将士们收拾兵器开始集结。
民夫们赶着大车在集结。
文官们在计算粮草补给,武将们临时聚在一起,分析着各种可能。
直至命令下达。
“骑兵出击,为大军前驱!”
“是!”
顷刻间万马奔腾,气势如虹!
第1244章 焦躁的帝王,残忍的厮杀
大军浩荡出发,前锋一路到了捉马口时,最后面的辎重还在半路上。
耶律洪基率领中军赶到了捉马口,前锋留下的人马默然等待着,气氛十分哀伤。
“怎么了?”
耶律洪基不喜欢这种气氛。
将领抬头,悲伤的道:“陛下,沈安那个畜生……”
“嗯?”
耶律洪基听到沈安这个名字就有些不舒服,他抬头四顾,然后就看到了平原上突兀出现的一座小山。
“那是什么?”
“陛下,沈安那个畜生又筑了京观。”
“什么?”
耶律洪基策马冲了过去,身后的文官武将们纷纷跟随。
两千多人的京观看着很庞大,春风不断的吹拂着,吹去了一些封土,那些龇牙咧嘴的头颅、扭曲的肢体暴露了不少。
“沈安!”
大宋立国百年,从未有沈安这等嗜杀的将领。
不,他不是嗜杀,而是残忍。
“陛下,每逢大战,他都喜欢筑京观于附近,用于震慑对手……交趾人,西夏人,还有……咱们的人,都成了他的军功。”
“那就弄死他!”
耶律洪基回头,眼中的杀气弥漫,“他既然来了,那便厮杀吧。”
他策马冲在了前方,只觉得胸中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那些将士看到了京观,他们的眼神不大对。
“当年大辽在中原也筑过京观,汉人又能如何?今日朕率领你等来此,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汉人,依旧是大辽的手下败将!”
中原混战时,石敬瑭认贼作父,勾结契丹人,一举灭掉了后晋。契丹人将后晋皇室及将士们筑京观于汾河边。
再后来就是辽国名将耶律休哥将战死的宋军将士的尸骸筑为京观。
多年来就只有大辽用对手的尸骸来筑京观,可这几年却变了,在府州,在雄州,在雁门关,在保州,在这里……大辽勇士的尸骸变成了尸山,仿佛在嘲笑着耶律洪基。
时移世易,宋辽之势逆转了!
“万岁!”
欢呼声中,耶律洪基策马猛地来了个掉头,洒脱的指着前方喊道:“出击!”
他需要用行动来告诉宋人,大辽依旧无敌!
骑兵冲了出去,那几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耶律洪基缓缓策马过去,到了马车边时,他冷冷的道:“朕若是杀了他,石头记便再无后续……”
车里寂静。
耶律洪基挑开车帘,看着里面低头的皇后,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
“诗词文章你喜欢,曲子舞蹈你也喜欢,你什么都喜欢,却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皇后。”
那修长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陛下是来羞辱臣妾的吗?”
耶律洪基冷哼一声,“浚儿在中京城很好……”
这是萧观音从出发后第一次得知儿子的情况。她抬头看着耶律洪基,眼中有悲哀之色闪过,“那是你的儿子。”
耶律洪基勒住焦躁不安的战马,转了一个圈,说道:“看看……看看你在看什么?朕当初想着自己的皇后该是个贤内助,可你呢?风花雪月,痴迷于歌舞诗词……那是痴呆文妇,却不是皇后!”
他猛地挥鞭,马鞭在那本书上抽了一下,顿时几页纸就飞了起来。
萧观音木然看着这一切,曾经明媚的眼眸里全是死寂。
当帝王把你看做是威胁时,你说什么都不管用。
这是她从红楼梦里领悟的道理。
那个薛宝钗把黛玉看做是威胁,于是各种小意亲近,但骨子里却鄙夷着这个独孤的少女。
你是她的威胁啊黛玉!
她低头,一抹冷笑闪过。
“出发!”
车帘放下,萧观音缓缓收拾了散乱的书页,然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喊道:“发现宋军斥候!”
不用看,萧观音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
“中军扎营!”
“游骑出击,驱赶宋军斥候!”
“斥候跟随,查探宋军军情!”
“去五千骑兵,保护辎重赶到!”
“陛下来了!”
庞大的辽军安顿了下来。
可斥候战才将开始。
宋辽两军的斥候在唐县前方展开了厮杀。
辽军觉得自己的斥候能占据优势,可双方甫一接触,宋军的斥候就用弩箭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放箭!”
箭矢徒劳的在宋军的前方坠落,而完成了上弦动作的宋军斥候再度举起弩弓。
“放箭!”
同样是放箭,弩箭的射程更远。
中箭的辽军斥候落马,双方的人数逆转,宋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撤!”
双方不断在追逐着,当看到辽军大股游骑前来,宋军斥候中,有人举起了望远镜。
“敌军游骑……三千余,后面必然有大股骑兵,兄弟们,咱们需要牵制住他们,让其他人去查探敌军规模……”
为首的都头举刀回头,“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斥候们紧紧跟随着自己的都头,冲着敌军游骑而去。
他们需要牵制着这伙游骑。
但他们将会死伤惨重,也许将会全军覆没。
没有人后退。
上了战场你就身不由己。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自己的上官,不管是去生还是去死,你别无选择。
“杀敌!”
辽军游骑发现了这股宋军,有笑声传出来,随即游骑开始分散,准备合围。
双方开始了接触,宋军斥候马上撤离。
箭矢飞舞中,后面的几个斥候落马,旋即被辽军追上,有人被俘……
“自尽……”
都头唯有这样去呼喊着。
这不是当初太祖皇帝打中原时的内战,那时候被俘了还有可能活命。
这是中原和草原异族的大战,双方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死对方。
被擒获的军士哭喊着,奋力挣扎着,然后被一拳打晕带了回去。
辽军抓到了俘虏,就越发的得意了。
就在此时,侧面一队宋军悄然摸了过去。
他们从夹缝中突入,神乎其技般的避开了几股辽军的查探。
“春哥,如何了?”
严宝玉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马背上的黄春眯着眼睛,低声道:“注意……往左……”
“前方危险,老子觉着很危险。”黄春突然睁开眼睛,“宝玉,某觉着很危险,莫不是……”
“都下马!”
严宝玉率先下马,然后换了一身土黄色的衣裳,把头罩戴上后,稍远些就分辨不出他和土地的区别。
“春哥看好兄弟们,一刻钟后某不回来……你们就先走!”
严宝玉不等黄春答应,就急奔出去。
“宝玉!”
黄春心中焦急,却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严宝玉不断飞奔着,偶尔停一下,举起望远镜观察一番。
他在计算时间,一旦超过半刻钟,他就必须要回去,否则他一人将会被辽军的游骑绞杀。
他奋力狂奔着,当估算着半刻钟的时间快到了时,就毫不犹豫的想回身。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看了一些黑点,就止步举起望远镜。
在望远镜的视线内,乌压压的一片人马,而在后面,一个巨大的营地正在成型。
他飞快的判断了一下人数,然后转身就跑。
按照沈安当年的教导,一旦过了约定时间,不管你有多挂念没回来的那个兄弟,为了更多兄弟的安全,你必须带着他们即刻离去。
所以他必须要快。
他一路狂奔,当看到黄春时,只觉得心脏已经快蹦跳出来了。
“走!”
他已经不能上马了,两个乡兵把他架上马背,随后在黄春的带领下撤离。
他们一路到了唐县,看到了不少被抬下来的兄弟。
这些人大多死的很惨,有人大抵是被战马踩踏,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五哥……”
一个军士跪在一团血肉之前嚎哭着。
“他的兄弟死了。”一个军士说道:“是被辽人活活踩死的……”
黄春下马问道:“今日咱们被抓了多少兄弟?”
军士低头,“刚才有人说了,今日咱们被抓了三十二个兄弟……”
“咱们抓了多少?”黄春有些难受。
“闪开!”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人群分开一条道。其实不用分黄春也看到了那个大汉。
两米高的王却一手拎着一个辽军走来,脚步矫健。
“见过王军主!”
正在情绪低沉的大家急忙行礼。
有人说道:“刚才那人在哭自己的兄长惨死,王军主就带着人出去了……没想到……”
黄春不禁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他竟然是去抓俘虏了?
王却浑身浴血,他走到了那个嚎哭的军士身前,把两个俘虏丢在地上,然后俯身摸摸军士的头顶,“某当年如你这般大时,某的表兄也战死了,当时某也在哭嚎……可后来某才知道,哭嚎不能让表兄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唯有杀戮,用杀戮去告慰战死的兄弟们……”
军士抬头,吸吸鼻子,用力的点头。
“他们交给你了,怎么弄死他们都随你的便。”
王却笑了笑,然后离去。
“王军主……好汉子!”
“好汉子!”
众人都被震撼住了。
这才是大宋好汉啊!
“某也要杀敌!”
有人喊道:“回头某去弄几个俘虏来让你们看看。”
士气顷刻间就起来了。
黄春摇头叹息着,被王却的言行给彻底镇住了。
到了府衙时,沈安正在和人汇总今日发现的敌军游骑数量。
“郎君。”
沈安回身,“春哥回来了?如何?”
今日十余股斥候拼命冲杀,可最终全被截杀在半路上,没有人能探知到辽军的具体情况。
所以富弼没抬头,继续在琢磨着辽军的规模。
要从游骑的规模和战斗力上面去推演敌军的规模很艰难,但总得尝试一下。
“宝玉查探到了敌军动向,耶律洪基亲至,至少有八万骑!”
耶律洪基来了,那么最精锐的辽军也就来了。
八万精锐,这几乎就是倾国之力。
富弼抬头,问道:“可属实?”
“某信他们。”
沈安只是淡淡一句话,就让黄春等人感动不已。
“他们在何处?”
严宝玉过去,顺着地图一阵寻摸,最后定位。
“在这里。”
富弼目光一扫,“三十里不到,耶律洪基好大的胆子!”
“他的胆子当然大。”
沈安仔细看看地图,起身道:“富相,要开始了。”
富弼闭上眼睛,“你经历过多次大战,老夫要倚仗你的地方很多……安北,咱们要齐心协力……为大宋击退辽军!”
沈安点头,“如此,某叫人去处置……”
这是试探。
一军无二主,沈安指挥了,你富弼再来插手,那麻烦就大了。
富弼睁开眼睛,微笑道:“好。”
沈安微笑点头,回身吩咐道:“派出使者去见耶律洪基,询问来意。此人必须有胆……某要他去看看辽人君臣的胆气。”
这是个大胆而残酷的决定,去的那人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可依旧有人趋之若鹜,最后却是王脱颖而出。
“官家让某离开汴梁的风花雪月,就是来看看这金戈铁马。”王很是冷静,“旁人去了耶律洪基敢杀。某去,他得多想想。”
上次沈安化名为曹雪芹去点了一把火,就凭着这个,耶律洪基就能弄死使者。
“可某的父亲是王安石,诚意足够了。”
“你这个疯子……”沈安百般劝阻无效,最后只得目送他离去。
第1245章 尔虞我诈,不怕死的富弼(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9)
王从未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过。
这里是辽军大营。
他看到了无数人马,那些辽军气息彪悍,眼中杀气腾腾。
他被领着进了一顶大帐内。
帐内,文武官员站着两排,上首就是耶律洪基。
行礼之后,耶律洪基听他自报身份,不禁有些意外。
“王,王安石的儿子,有趣。”
“你来作甚?”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可令人用战马拖死你。”
王抬头,“外臣来此是想问陛下,为何大军南下?”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宋人背信弃义,废除了岁币,朕难道要坐视?”
“可有岁币在,这是什么兄弟之国?”
王冷冷的道:“外臣来此,就是想告诉陛下,大宋上下视岁币为耻辱,若是不废除岁币,迟早大宋会发兵北上。”
按理耶律洪基该暴怒,可他却冷静了下来。
宋辽之间从辽国压制大宋,渐渐变成了相持,这一点在两国这几年的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非大宋缺乏战马,耶律洪基深信大宋已经大举北上了。
所以王的话在他看来不是假话。
有趣啊!
一个不说假话的使者。
“朕……”他皱眉道:“朕要仔细想想……使者且去安置吧。”
等王被人带走后,耶律洪基突然笑道:“朕刚才示弱的可像?”
官员们这才知道他刚才是在演戏,不禁都笑了起来。
“要示弱,大辽败了数次,在宋人的眼中朕本就该心虚……那么等朕率军突袭时,他们可会有准备?”
众人不禁钦佩不已,有人说道:“如此多留使者一日,明日再放他走。这一日咱们处处示弱……”
“不好。”有人说道:“太刻意会被察觉,臣以为陛下示弱一次就足够了,今夜就让他滚蛋……”
耶律洪基点头赞赏的道:“夜里让他回去,如此他就看不到我军的人马多少,好。”
有重臣赞美道:“陛下这等计谋信手拈来,臣等万万不及啊!”
群臣躬身祝贺,耶律洪基微微颔首,稍后去了后面。
萧观音在默然坐着,身边放着那本书。
耶律洪基拿起石头记翻看了几下,说道:“宋使来了,朕先前示弱,宋使看着很是意外……随后回去定然会以为朕要偷袭。偷袭是偷袭。那沈安号称名将,得了这个消息,他定然会夜夜守候,可朕却可以从容等待时机,决断何时突袭……多拖几日,那沈安定然会焦躁不安,如此,战机便会出现了。”
萧观音抬头,淡淡的道:“陛下计谋出众。”
耶律洪基轻笑了一下,翻到了某一页,说道:“某这个计谋却是脱胎于尤二姐之死……”
萧观音读过许多遍石头记,熟的不能再熟了,闻言下意识的道:“凤姐假意示弱,引了尤二姐进府,随后就不断逼迫……这是……”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起身,然后信手把石头记丢下,出去前再度回身,“你看石头记只看到了男男女女,只看到了家长里短,可朕是帝王,看到的全是计谋……”
他扬长而去,萧观音跌坐在毯子上,侍女劝道:“娘娘,大战将起,大辽必胜的。”
你是大辽的皇后,屁股不能坐歪了呀!
萧观音看着虚空,苦笑道:“他从石头记里领悟了计谋,可……可写石头记的沈安就在对面的唐县,这叫做什么?”
侍女摇头出去,里面良久才传到萧观音的声音。
“这就叫做班门弄斧……”
她起身出去,稍后找到了一个心腹。
“宋使何在?带我去。”
“娘娘!”
萧观音坚定的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几句话,绝没有什么。”
等王见到她时,哪怕他再聪慧,依旧是彻底的懵逼了。
萧观音竟然私下来见我,这是想做什么?
“转告沈安,不,转告盐菜扣肉,大辽和大宋应当长久和平……”
这个……不可能的。
王低头,对萧观音的性格有了些了解。
这就是个沈安所说的理想主义者,而且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
“还有,转告他……石头记应当写下去……我……等着看。”
王有些晕。
安北兄,萧观音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被你给迷得私下来见我,更是说了一番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他坐在那里,压根就没考虑过生死。
等天黑时,有人来了。
王不禁冷笑了起来。
耶律洪基要杀他的话,那么只会在第一次见面时,错开那个时候,他就安全了。
所以从到了这里之后,他吃嘛嘛香,还打了个盹。
“回去吧。”
他的随从被带来了,战马也不少,甚至被喂养的很不错,竟然舍不得离开。
“告诉富弼,陛下要仔细想想。”
王点头,带着随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他到了唐县城下时,给他开门的竟然是沈安。
“耶律洪基没动手?”
“没有。”
王很自信的道:“某有许多办法让他没法动手,只是都没用上。”
“说说吧。”
“耶律洪基示弱了,说是要想想……”
“好事。”富弼说道:“咱们屯兵于此,耶律洪基要攻打也得掂量一番,所以他仔细想想不是坏事,若是要谈判……当年就是老夫去的辽国谈判,此次再作冯妇也行。”
当年辽人威胁,富弼作为使者往来于宋辽之间,赢得了铮铮铁骨的美名。
王看着沈安。
“耶律洪基……”沈安皱眉,“他要想想的话,那也得出手,否则大军南下,却空手而归,这会有损威信。所以……要提防偷袭。”
富弼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这个,看来果然是老了。”
老个屁!
富弼只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而已,多打几次大战,什么警惕都有了。
等到了外面时,王才说出了那些话,“萧观音说宋辽当和平……”
“扯淡!”
沈安就像是个最无情的负心汉,毫不犹豫的把萧观音的话抛在脑后。
“她还说……石头记应当写下去,她等着看。”
卧槽!
沈安捂额道:“这人怎么……”
王叹道:“安北兄,你造的孽啊!”
我造个屁的孽!
沈安无语。
随后的几天风平浪静,辽军的游骑规模也减少了些,让宋军的斥候们得了喘息的机会。
当一场春雨来临时,真定府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不,是乍暖还寒!
“告诉春哥,这几日再坚持一下,回头大战结束了,随便他喝酒玩耍。”
沈安坐在府衙里,神色淡定。
有了黄春在,他就能精准判断辽军动手的日子。而耶律洪基倚仗的就是宋军没法判定辽军何时动手,却不能不防备。正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宋军将士长久防备夜袭,自然会疲惫不堪,到时辽军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倚仗的这一切在沈安这里却成了笑话。
对面的富弼在沉思。
“你认为耶律洪基会在这几日来偷袭?”
富弼双手按着地图,挠挠头皮,有头皮屑落了下来。
自从判定辽军会偷袭之后,富弼就没洗过澡。
“是。”
沈安说道:“春雨来了,耶律洪基若是再不出击……道路会泥泞,骑兵的优势会被削弱,他经常出行游猎,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所以……他若是要突袭咱们,定然就是在这几日。否则咱们就不用出去,等着辽军粮草耗尽撤离就行了。”
骑兵最头痛的就是烂泥,战马一旦陷进去就失去了速度和冲击力,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沈安一看春雨来了,就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了。
春雨贵如油,若是春雨里夹杂了鲜血呢?
富弼抬头,“为将者当知天时地理……老夫不如你。”
“您只是少了征战的机会。”沈安对富弼始终保持着那一份尊重,就是因为当年耶律洪基的老爹,辽圣宗耶律宗真屯兵宋辽边境,要求大宋割地。
当是时,大宋上下为之震怖,富弼临危北上,在辽国面对着各种威胁刁难,依旧不肯低头。
这样的富弼……
“郎君!春哥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喊声,沈安霍然起身,他不是出门,而是走到了墙边,取下长刀佩戴在腰间。
富弼深吸一口气,然后迎了出去。
黄春狼狈的和泥地里出来的一样,而且浑身都在哆嗦。
“给他大氅!”
有人在叫喊。
“不用了。”
富弼走出来,解开自己的大氅给黄春披上,“你是勇士,老夫佩服。”
黄春这几日一直在辽军的控制范围活动,富弼一直在担心,可现在他回来了。
黄春哆嗦着说道:“辽军动了……”
里面的沈安出来,看着天色,说道:“夕阳西下……”
凌晨!
沈安想到了这个时间点,他有些兴奋,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和耶律洪基来一次对决。
“带着春哥去安置,郎中带过去!”
沈安走下台阶,连续吩咐道:“斥候要保持平常,不可增加,不可减少……”
“春哥……”
他叫住了黄春,认真的道:“某知道你很辛苦,你且去洗澡吃药,但今夜还得要你来盯着辽军。”
他需要黄春来精准判断辽军的距离,这样大宋这边就能从容布置。
黄春走后,沈安吩咐道:“全军内紧外松,肉多给,酒断绝!”
“是!”
“各军将领要亲自巡查,但凡发现怠慢军律的……杀了再来说话!”
“是!”
“令人准备石灰!”
“是!”
“更换今日值夜的,加入邙山军!”
“是!”
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沈安回身看着富弼,“今夜某值守,您可歇息,天亮时统军……”
“你小看了老夫!”
富弼已经佩戴了长刀,他走下台阶说道:“辽军夜袭,当在子时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凌晨,唯有凌晨破城,他们才方便四处追击……你让老夫歇息,这是担心老夫死于城头吗?”
沈安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黑夜中刀枪无眼,箭矢乱飞,要是富弼阵亡在这里,那大宋的士气将会遭遇重击。而且还会引发混乱。
富弼微笑道:“当年耶律洪基的父亲耶律宗真威胁老夫,可老夫回以的只有一句话……”
“大丈夫死则死耳,请把老夫的头颅朝向南方……”
一股热血顿时就奔涌起来。
第1246章 出城决战
春雨细微,让人恍惚不觉。
城头上漆黑一片。
沈安全身披挂,用风衣紧紧地裹住自己,静静的等待着。
“当年先帝打开天章阁,令范文正和老夫写下大宋需要革新之事,那时的老夫热血沸腾,只觉着大宋的希望就在自己的手中,就在唾手可得之地。”
富弼靠在城墙的内面,戴了个头盔挡雨。
“老夫进谏的条陈和范文正大同小异,都是从吏治着手?为何?”
富弼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因为这个大宋衰败的根源就在于吏治。官吏清廉,官吏尽忠职守,官吏不多……如此天下大治不在话下。”
历朝历代,每一代好像到了王朝末期,吏治基本上都玩完了。
“整顿了官吏之后,方能一一革新,那时候就是如臂使指,你明白吗?”
“明白。”沈安当然明白,“要革新大宋,首要就是革新官吏,官吏清正了,官吏和朝中是一条心了,那什么都好做。”
以后的太祖就提出了这一条。
千年前后的人物,对政治的认知却罕见的一致。
富弼笑了笑,“可整顿吏治就是割自己的肉,疼啊!疼了就有人会惨叫,有人会咆哮,然后群起而攻之……老夫和范文正就这么失败了。”
“如今大宋一步步的又走了上来,老夫这几年一致在琢磨你……”
富弼靠过来了些,在黑暗中盯着沈安那张模糊的脸,“没有哪个年轻人如你这般……你看似胡闹,看似随性而为,可大宋许多事就这么随性被改变了,比如说厢军,比如说奉养宗室……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去!
老富竟然在盯着我?
沈安有些发毛,干笑道:“小子不过是胡闹罢了,幸而官家和相公们宽容,否则小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宽容?”
富弼突然笑了起来,“你在前面冲杀,官家和宰辅们在后面搭架子,给你顶着,如此有了变故也好从容收拾……好计谋啊!”
“什么计谋?”
沈安觉得富弼大抵是疯了。
“官家和韩琦他们把你顶在最前面,看着你在闹腾,成功了皆大欢喜,不成功,他们还能兜底……”
黑暗中富弼的声音多了些感性,“当今官家果然是聪慧啊!当年咱们若是有这等手段,哪里会一败涂地……”
当年的仁宗和范仲淹等人就是这么直挺挺的开始了革新,然后因为触碰到了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范仲淹等人被轰下台,赵祯偃旗息鼓,此后闭口不谈革新。
沈安开始觉得富弼是在瞎编,可等听到后面时,他自己脑补了一下。
我沈安在最前面,身后是帝王将相,而在对面,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正在准备动手……
尼玛!
真的有可能啊!
难道官家他们就是这样让某顶在最前面,把某当做是缓冲的工具?
旋即沈安就笑了。
“你笑什么?”
富弼听到了笑声。
沈安说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你不生气?”富弼觉得很奇怪。
没有人喜欢被利用。
“某愿意。”
千金难买我愿意啊!
沈安瞬间就想通了这些事儿,顿时觉得灵台清明,快活的想大笑出声。
“某巴不得如此,唯有如此,这个大宋才能渐渐变好。”
若非如此,他怎么有机会去触碰那些禁区?
比如说宗室革新!
哈哈哈哈!
沈安欢喜的想大笑,就在此时,有人摸了过来。
“郎君,春哥有发现。”
沈安起身走了过去。
黄春蹲在城墙后面,闭着眼睛在颤抖。
这段时日他太辛苦了,沈安担心他会垮掉。
“郎君来了。”
黄春抬头,“郎君,来了。”
他没说什么来了,沈安明了,说道:“给春哥弄姜汤,弄到下面去烤火。”
“是。”
两个乡兵把黄春架了下去。
沈安招手,几个将领汇集起来。
“敌军来袭!”
“您如何发现的?”
几个将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去做!”沈安没有给他们解释的义务。
于是城头一阵细微的骚动,旋即安静了下来。
“来了吗?”
沈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富弼已经掀开了风衣,被凌晨的寒风吹得直哆嗦。
“来了。”
沈安单膝跪在城头上,透过城垛在观察外面。
富弼在努力的调整呼吸,几次三番都失败了,于是苦笑道:“老夫竟然不如一个小卒……”
“杀几个人就好了。”这是沈安一直强调的,于是包拯、曾公亮、韩琦……这些宰辅都提着刀剑去砍杀。
其中的佼佼者就是韩琦。
驾长车一路追杀,老韩那一次震撼了整个大宋。
“好。”
在官场上富弼可以给沈安当老师,但在沙场上他却是个小学生。
寂静的夜里渐渐多了些细微的声音。
沈安闭眼,在给富弼上课,声音细微,“这是小股敌军想摸上来,打开通道,大军随后破城……”
“怎么应对?”
“以逸待劳,杀了就是。”
沈安笑了笑,握住了刀柄。
正如同当年在府州城头那样。
他微微垂眸,听着有人小心翼翼的把梯子架在身后,然后开始攀爬。
这时候什么钩索都没用,因为上来的人太少,一旦被发现,就是被围杀的结局,反而会打草惊蛇。
富弼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想回身,黑暗中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沈安。
攀爬的声音渐渐接近。
富弼觉得呼吸都在打颤。
这是他第一次离敌军这么近。
当能听到呼吸时,富弼已经忍不住了。
而就在此时,沈安霍然回身,手中的长刀挥动。
那个刚冒头的辽人失去了头颅,身体在梯子上停滞了一瞬,然后颓然倒下去。
沈安喝道:“敌袭!”
“敌袭!”
“点燃火把!”
早有准备的宋军将士们点燃了火把,顿时城头一片光亮。
长刀挥动,那些刚上来的辽人纷纷被斩落下去。
一个悍勇的辽人冲上了城头,竟然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破城了!”
后续的辽人在欢呼!
“撒比!”
沈安指指那人,一队弩手冲了过去,单膝跪地。
“放箭!”
那个辽人胡乱挥舞着长刀去格挡,可弩箭是高速,和长弓释放的箭矢没有可比性,顷刻间他就变成了刺猬。
富弼的后脑勺先前被溅了不少人血,此刻站在那里,奋力的喊道:“赶下去!把他们赶下去!”
这种短兵相接让他有些心慌。
沈安却在兴奋。
“敌军大队来袭!”
远方突然变成了白昼,无数火把映照着那些人马,正在飞速来袭。
“弩阵……”
城中,巨大的弩阵一片片的分布在空地上,那些弩手开始上弦。
疾驰而来的辽骑中间,耶律洪基冷着脸问道:“宋军为何有准备?”
城头全是火把,这不是仓促应对,而是早有准备。
“春雨。”一个臣子说道:“陛下,春雨对于我军而言就是催战书啊!”
春雨来了,辽军再不动手,那就等雨季过了再说。
可大军在外,转运粮草不易,所以辽军必然要动手。
耶律洪基怒道:“唐县城小,朕要瓮中捉鳖!”
小城不可守,坚守就是自寻死路,被动挨打,这也是耶律洪基的倚仗。
可现在是天黑啊!
辽军冲到了前方,蓦地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一片片由弩箭组成的乌云飘了过来。
“是宋军的弩阵!”
有人在惊呼,耶律洪基喊道:“奔射!”
黑暗之中,无数辽骑冲了过去。
“敌军近前,防箭矢!”
沈安把富弼拉了下来,旋即就听到箭矢敲击城头的声音,还有极少数倒霉蛋中箭后在惨叫。
“放箭!”
敌军靠近之后,弓箭手就开始发威了。
箭雨从城头倾盆而下,辽军死伤惨重,旋即还击。
“啊……”
城头的弓箭手不断有人惨叫倒下去,后续有人源源不断的填补空缺。
这便是战阵!
“弩箭齐射!”
弩箭再度齐射,辽军中突然传来了敲击铁板的声音。
“敌军撤了!”
这是一次短促的战斗,当辽军撤离后,城头点检了一下。
“我军损失三百余人,大多是弓箭手。”
沈安点头。
弓箭手和对方对射,损失在预料之中。
“敌军会如何?”
富弼渐渐的平息了情绪。
“耶律洪基会等待天亮,然后围城。”
“如此……”富弼有些犹豫。
“小城无法坚守,那会处处被动挨打,敌军只需围住即可,咱们的粮草一断,不战自败。”
沈安很冷静的分析了战局,“稍后天亮,我军必须出城。”
富弼叹道:“果真是要决战吗?”
“不一定!”
沈安指指城中,有人去催促早饭。
早饭很简单,就是大饼加汤。
汤里放了不少羊油,膻味不轻。
但在这等寒冷的气候下,将士们必须要补充高热量的食物,而这里条件简陋,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渐渐亮了……
“万岁!”
“万岁!”
“万岁!”
城外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富弼探头看去。
入眼全是骑兵,无数骑兵簇拥着什么,肯定是耶律洪基吧。
他举起望远镜,看到了辽皇。
战马迈动着优雅的脚步,缓缓朝着小城而来。
弩箭弄死他?
这个念头才将升起,耶律洪基就勒马止步,随即指指左右,无数骑兵就冲了出来。
“这是要包围咱们。”
沈安打个饱嗝,说道:“咱们不能束手待毙,所以……准备出城。”
“有令,准备出城!”
瞬间城中的宋军就开始了集结。
毫无疑问,这是决战。
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只有那些百姓,他们从自家的窗户和门缝后面,怯生生的看着大军在城门后集结,担心这一战的结局。
沈安在最前面,当身后的大军集结完毕时,他吩咐道:“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欢呼声骤然停下了。
“宋军出城了!”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47章 反击
“宋军出城了?”
耶律洪基有些意外。
“陛下,可要突袭?”
耶律洪基看着此人,说道:“我军才将分散包围唐县,此刻突袭,宋军以强击弱,蠢货!”
“收拢咱们的人马,集结!”
号角声中,才将展开包围态势的辽军开始回归集结。
宋军出城很快,一块块的很快列阵完毕。
“操练的不错啊!”沈安见列阵的速度很快,不禁就赞美着。
富弼也在点头,郭昂说道:“以前军中经常操演阵图……”
瞬间沈安的脸就黑了。
他是战前传授阵图的最坚定反对者,可此刻却受惠于此,不禁有些尴尬。
“敌军集结完毕!”
对面的辽军已经集结完毕了,正在等待命令。
宋军同样如此。
这个清晨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耶律洪基喊道:“宋人背信弃义……”
这是在战前鼓舞士气。
对面,沈安策马到了阵前。
“从百年前开始,大宋就和辽人不断纠缠,不,是不断被辽人纠缠。”
“冗兵是为何?就是为了防备辽人。北方为何处处都是水田?为何到处种树?就是为了防备辽人……无数钱粮,无数人手,大宋战战兢兢,唯恐辽人南下。”
“可结果是什么?”
沈安怒吼道:“从百年前开始,辽人就给咱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澶渊之盟那是耻辱,大宋的耻辱!陛下英明,废除了岁币,他做到了帝王该做到的一切,那么我们呢?我辈该如何?”
大军沉默一瞬,然后爆发了。
“杀敌!”
“杀敌!”
“杀敌!”
这个大宋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就饱受威胁,而威胁就来自于北方,来自于此刻的前方。
太宗皇帝强硬过,但北伐失败后,那些强硬都变成了笑话。
随后就是澶渊之盟,大宋用岁币换来了和平。
这样的和平对于武人而言就是耻辱!
如今帝王做到了他该做的一切,他顶着国内无数的反对声,悍然废除了岁币。
他尽职了。
我辈呢?
富弼拔出长刀嘶吼道:“我辈唯有奋勇杀敌!”
他曾经在辽国舌战群雄,曾经不顾生死为大宋争取利益。
今日……
“老夫活够了。”富弼含泪看着北方,他成名于北方,但屈辱也来自于北方。
弱国无外交,当年他远赴辽国去谈判,饱受各种欺凌。
如今大宋再度站了起来,让他如何不热泪盈眶。
宋军的士气陡然升到了顶点。
而在对面,耶律洪基刀指前方。
“万岁!”
辽军倾巢出动!
“辽军全军出击了。”
望手在惊呼。
除去耶律洪基的身边有数千骑保护之外,所有辽军都开始了冲击。
这是从未有过的庞大力量。
“弩阵……”
将领的声音都变了,在颤抖。
面对这样的冲击,弩阵只能削弱敌军,但对大势却无可奈何。
大宋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步卒。
“这是唯一一次冲击!”
沈安看着富弼,目光炯炯,“某说过,耶律洪基不敢赌国运,所以他才倾力一击……若是失败,他就会趁势撤离。”
富弼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震动着,“果真如此吗?”
“从未有一开始就倾力而为,那是在冒险。耶律洪基不是冒险的性子,所以顶住这一次进攻,咱们随即开始反击。”
“反击?”
“对,反击!”
弩箭一**的飞出去,在辽军中间制造大片的空白。
空白旋即被填补,辽军的士气反而更盛。
耶律洪基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宋军阵列,喃喃的道:“打破他们,冲杀进去……”
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前方,长枪手阵列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将领在中间嘶喊道:“稳住……”
长枪的尾部被插进了泥地里,军士向后倾斜着身体,双目圆瞪,死死的盯着冲来的辽骑。
他们的身上披着厚重的甲衣,这些甲衣耗费不少,也只有大宋给步卒这么奢侈的配置。
“防箭矢……”
辽军的奔射来了。
宋军步卒低头,感受着箭矢在甲衣上反弹落下。
“敌军近前!”
将领双目圆瞪,以至于眼角撕裂,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流淌着。他奋力嘶吼道:“稳住……”
长枪手们抬头,瞬间敌骑就冲撞了上来。
长枪毫不费力的插进了战马的身体里,接着开始弯曲。
“嘭嘭嘭嘭……”
无数长枪崩断,那些长枪手们开始转身逃跑。
惨嚎长嘶的战马撞了上来,那些长枪手们就像是玩偶般的被撞上了半空,然后落下,寂然不动。
这就是战阵!
富弼看的心驰神摇,他看了身边的沈安一眼,只看到了冷漠。
第二排长枪手没有丝毫动容,他们迎来了第二波敌骑的冲击。
长枪崩断,人在空中飞舞……
但却少了许多。
“敌军的势头被削弱了。”
沈安露出了微笑,“接下来就要长枪手和刀斧手的配合。投石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沈安狞笑道:“耶律洪基优柔寡断,今日某就送他一场造化,传令,开始!”
“沈县公有令,投石机……”
“放!”
将领挥手,投石机的长臂猛地甩动,后面的兜子前冲,行程到了终点之后,惯性驱使着兜子里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冲上了天空。
就在这片黑云飞过去时,前方,王却手持大刀,喊道:“刀斧手……”
“有进无退!”
所有刀斧手齐齐向前一步。
“虎!”
刀光闪过,已经被减缓了速度的辽骑们瞬间乱作一团。
王却一刀就把当前的辽军斩落马下,那鲜血飙射在晨曦之中,看着格外的美丽。
无数鲜血在飙射,富弼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刀柄。
这便是战阵!
辽军在马背上熟练的开始张弓搭箭,箭矢雨点般的飞来。
有箭矢钻进了刀斧手的甲衣缝隙里,甚至有人眼睛中箭,顿时惨嚎声在阵列中传来。
长枪手们就在后面。
“敌军涌来了,长枪手上前!”
敌军确实是涌来了,就像是潮水般的,在辽皇的催促下,悍不畏死的发动了攻击。
“富相,无需惊惶。”
富弼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老夫只是担心挡不住。”
这等规模浩大的冲阵,让他的心跳一直都没降下来过。
所以有心脏病高血压的患者,战阵不适合他们。
“大宋将士从不缺乏悍勇,只是被打压。”沈安借机在推行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这几年好了些。富相,您是枢密使,可这等大战也是头回得见,今日便让您看看稍微被松绑之后的大宋将士是如何的悍勇。”
武人是该防备,可却不该打压!
“刺!”
长枪手们在刀斧手劈砍的间隙,从缝隙里刺出了长枪,一击而退,否则会干扰刀斧手们的动作。
这一下就像是毒蛇吐信,无数被刺中的战马疯狂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辽军紧紧夹住马腹……
“虎!”
刀光闪过,这一次刀斧手们得以从容挥刀,效果棒极了。
双方在僵持着,人马尸骸在中间渐渐堆积。
战士的惨叫,战马的嘶鸣,无助的茫然……
“闪开!”
直至一个高大辽将带着十余人冲杀了上来。
这一刻王却刚好挥刀完毕。
他没法做出反应。
辽将手中拿着的是长枪。
“是曳落河!”
这是辽军最精锐的力量上来了。
长枪摆放在腰侧,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就能无坚不摧。
王却嘶吼一声,避过了这一枪,旋即挥刀斩杀。
辽将丢弃长枪,顺手摸出了重剑,奋力格挡。
铛!
大刀对重剑,自然大刀占优。
辽将跌落马下,但却没受伤。
他马上就冲了上去,重剑刺向王却。
要破重甲,唯有刺杀!
这是个猛将!
他的身高大约接近一米九,只是比王却矮一些。
“吼!”
王却弃刀,身体扭曲避开了这一击,旋即辽将就撞了上来。
两个很高的大汉扭打在了一起。
没有花哨的招式,有的只是一拳换一拳。
“救下王却!”
王却就是军中悍将的代表性人物,沈安不会允许他战死在自己的前方,那样对士气的打击太大。
闻小种刚动,前方就分出了胜负。
王却挨了一拳,大抵鼻梁骨被打断了,鲜血飙射。
他怒吼一声,重重的一拳打在辽将的脑门上。
脑门遭遇重击,里面的脑浆会猛烈震荡……
可辽将却被震荡过甚,双目呆滞,身体摇晃了几下后,就重重的倒下了。
竟然被一拳打死了?
宋军顿时士气大振。
王却伸手进鼻孔里,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就矫正了自己的鼻梁骨,然后再度挥刀。
“刀斧手……”
“有进无退!”
上了沙场就没有退路的唯有刀斧手,他们要么在血肉中前进,要么就成为一堆血肉。
士气瞬间到了顶峰。
沈安察觉到了,他看看远方,耶律洪基依旧在等待,可辽军的冲击速度已经没有了。
失去速度的骑兵,唯有游斗。
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呛啷!
沈安拔出长刀,刀指前方,厉喝道:“反击!”
此刻不反击更待何时?
大旗摇动,各处应旗,旋即欢呼声传来。
“反击!反击!反击!”
欢呼声中,第一排的刀斧手们开始了前进。
他们将为全军打开一条通道。
“刀斧手……前进!”
王却第一个冲了上去,无数人在跟随。
密集的陶罐飞了过去,轰然炸响。
弩箭不断发射,削弱着辽军的后续增援。
这一刻,双方形成了平衡。
而宋军却率先发动了反击。
那些宋军欢呼着在冲杀,无数人倒下,但无数人紧紧跟上。
富弼只觉得热血沸腾,他拔出长刀喊道:“杀上去!杀上去!”
沈安伸手去拉,结果晚了一步。
卧槽!
富弼发飙了啊!
富弼带着一队骑兵冲上去了……
他回身看着将士们,须发贲张的嘶吼道:“跟着老夫杀敌!杀敌!”
谁说大宋文弱?
这一刻沈安在笑。
第1248章 从今日始,宋辽逆转
宋辽两军在相互绞杀着,但宋军却发动了反击。
“陛下,宋军开始反击了。”
耶律洪基看到了,他压住心中的急切,说道:“传令,压下去,把宋军压下去。”
骑兵对步卒,一旦士气被打压下去,这一仗就没法打了。
牛角号声中,辽军开始拼命了。
但一片片的乌云飞来,或是弩箭,或是火油弹,或是火药罐……
辽军死战不退。
这一战会如何?
没人知道。
耶律洪基犹豫了。
这是他手下的精锐,若是在这里损失过多,就算是此战大胜,回去后辽国内部将会蠢蠢欲动。
这一刻他想起了在大营里的萧观音,眼中多了冷色。
宋军的打击一波接着一波,而且他们并未有半点退却的意思,不断在发动反击,把辽军往后推。
“大势啊!”
耶律洪基知道这一战不能再打了。
他低下头,瞬间就下了决断。
“撤回来,让勇士们撤回来。”
他笑了起来,“此战宋军已然丧胆,我军暂且回来。”
命令一下,前方的辽军马上就开始了反应。
最后面的辽军绕到两侧去,然后辽军全军撤退。
“两翼骑兵该冲杀上去了。”
郭昂觉得这是全线反击的好机会。
可沈安却不为所动。
“令两翼骑兵缓缓而行,护住我军两翼即可。”
宋军的骑兵不上万,什么狗屁的全线反击?
一旦被辽军缠住,今日的胜利将会化为乌有。
是的,在沈安看来,此战宋军大胜。
刀斧手们一路砍杀向前,弩手们用弩箭不断给撤退中的辽军以杀伤。
当两翼接触辽骑时,沈安下令列阵。
“哈哈哈哈!”
双方再度僵持,但辽军士气全无。
富弼大笑着回来了,只是没有杀敌成功。
“大胜啊安北,哈哈哈哈!”
富弼提着长刀,气喘吁吁的道:“辽军精锐尽在此处了,可却拿我军步卒毫无办法,最后竟然被我军击退……辽人对大宋最大的倚仗是什么?不就是铁骑无敌吗?今日一战如何?”
“辽军精锐尽出。”沈安的声音很平静,但却握紧了双拳,“可他们依旧对我军无可奈何。大宋有悍勇的步卒,有弩阵,有火油弹,有火药罐……假以时日,富相,假以时日,大宋北伐,你以为如何?”
富弼闭上眼睛,有泪水滑落,“若是能北伐成功,老夫死也甘心了。”
“万胜!”
前方有人挑起了人头,然后万众欢呼。
“那是辽将。”
沈安淡淡的道:“富相只管拭目以待就是了。”
上次在雁门关耶律洪基还能找借口,保州大战他也可以说辽军不是精锐。
可今日一战之后,他还能说什么?
“大辽对宋人的优势一去不复返了。”
辽军阵中,一个文官痛苦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身边全是文官,大家沉默着,稍后有人说道:“陛下并未令他们倾尽全力。”
辽军及时撤退,这也可以成为借口。
可这个借口哄哄普通人也就罢了,这里全是老鬼。
“宋军还有许多禁军精锐在汴梁……”
宋人也没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你瑟个什么?
众人不禁颓然。
有人问道:“宋军今日是谁在指挥?富弼吗?”
有人冷笑道:“这等规模的大战,富弼指挥?怕是会直接败逃了。”
没经历大阵仗的人,第一次面对辽军的大规模冲阵,能不被吓傻就算是好的,还想及时作出应对,那不可能。
“是沈安。”
“是了,那个畜生。”
“宋皇说他是名将……”
“他……确实是。”
“……”
两军在对峙着,宋军的后方,有人喊道:“沈县公有令,民夫上前打扫收拾,财物有三成是你们的了。”
“三成?”
民夫们面面相觑,然后欢呼着冲了出去。
他们在尸骸堆里寻摸着,把辽军剥成光猪,甲衣堆积如山。不时有人摸出了财物,然后欢呼起来。
当寻摸到宋军的尸骸时,气氛肃然,民夫们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抬出来,然后摆放在另一边。
“万胜!”
民夫中突然爆发了起来,有人拎着长刀奋力劈砍着尸骸,最后拎着一个脑袋喊道:“是辽将!”
那个被王却一拳打死的辽将死不瞑目,鼻孔里流淌出来的是灰白色的半固体。
那是脑浆!
“士气如虹啊!”
沈安策马向前。
“你去何处?”沈安去了,富弼就必须要坐镇中军。可他第一次经历这等大场面,也想去前面转转啊!
“某去问问耶律洪基。”
沈安摆摆手,被簇拥着到了阵前。
“叫阵!”
沈安突然想弄个恶作剧。
一个大嗓门的军士策马冲过去,在辽军阵前百步开外喊道:“大宋归信县县公沈安在此,辽皇可敢一战吗?”
来吧,耶律洪基,咱们来单挑。
沈安觉得自己有七成的胜机,当然,若是玩弓箭的话他不是对手,不过……
他摸摸袖子里的小弩弓,不禁狞笑了起来。
可耶律洪基只是默然。
“弄死他!”
一个武将咬牙切齿的准备出去。
那军士喊道:“沈县公说了,你等远来,粮草可够?若是不够,大宋可以送一些。”
有人冷笑道:“这是蛊惑人心。”
但辽军的粮草不多,这个是不争的事实。
“乱朕军心,杀了他!”
耶律洪基摆摆手,几个骑兵冲了出来。
那军士胆大之极,竟然在临走前喊道:“大宋大军云集,旁的没有,屎尿有许多,送给你等吃,哈哈哈哈!”
他策马跑路,身后的辽骑恼怒的追杀,最后在中线停住。
再过去就危险了。
怎么办?
打还是撤?
耶律洪基后悔了,他觉得先前不该撤离,兴许再坚持一会儿宋军就会被击溃。
优柔寡断者就是这样,往往会推翻自己前面的决定。
他仔细看着宋军的阵列,问道:“宋军如何?”
手下的将领们早就领教过了,“陛下,宋军阵列森严,关键是弩箭和那些火器……使我军的冲阵无法加快……”
这个很讨厌。
耶律洪基沉吟了许久,问道:“若是再战……如何?”
这话问的是胜负。
再来一次,咱们能胜利吗?
将领们面面相觑,各种眼神在交换,最后一个老将说道:“陛下,此战宋军胆气已丧,想来宋皇会胆怯……”
这话是给耶律洪基下台阶用的,也从侧面证明了一点。
辽将们认为此战胜利的希望不大。
耶律洪基微微叹息,觉得胸口发酸,难受到了极点。
他用力的呼吸几下,淡淡的道:“大辽此战在于惩戒,宋军已然胆寒……可此刻乃是春季,春耕重要……宋辽两国的无数农户都在期待着和平。我们回去!”
大军缓缓撤离,断后的数千辽骑看着没精打采的。
耶律洪基说什么宋军已然胆寒,可能吗?
“孙子,来啊!来啊!让爷爷来收拾你!”
宋军的骑兵在缓缓逼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这还是那个怯弱的南国吗?
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后,不是了。
辽皇亲征,精锐尽处……
这就算不是倾国之战,可也是近些年罕见的大战。
可大战的结果如何?
“宋军在筑京观了。”
有人回身惊呼,辽骑纷纷回身。
就在唐县的右边,那些民夫正在兴高采烈的筑京观。
“谁胜了?”一个辽军军士茫然问道。
“万胜!”
宋军那边的欢呼声传来,看来又被翻到了一具辽将的尸骸。
我们败了。
辽军黯然离去,宋军骑兵一直跟随,直至看到了大营。
大营中,萧观音站在大帐的外面迎接。
耶律洪基来了,面色冷淡。
萧观音抬头,美眸流转间,看到了那些文官武将们的神色。
不是沮丧就是愤怒。
耶律洪基压根没多看她一眼,率先进了大帐,文武官员跟随。
“废物!”
“无能之极!”
“为何不能突破宋军步卒的防御?”
“愚蠢!”
叫骂声不断传出来,萧观音知道,大辽此战败了。
“败了吗?”
她缓缓转身,握紧了袖口里的那本书。
从此刻开始,她的处境会更艰难。
此次失败会不断被耶律洪基想起,每次想起时,他会被刺激的抓狂,然后……
然后他会冷落我和孩子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想起了黛玉。
那个孤标傲世的女孩,不正是我的写照吗?
如此我就傲然活着就是。
当天午后,辽军就撤退了,宋军斥候发现后,不敢相信的把消息传了回去。
“辽人撤军了。”
斥候一进城就在欢呼。
“万岁!”
那些百姓不禁都狂喜不已,振臂高呼着。
这一次大宋在平原地带,干净利落的击退了辽皇亲率的精锐,这代表着什么?
“咱们和辽人平起平坐了,哈哈哈哈!”
无数人在欢呼着。
所有人都知道,从今日开始,辽人再也不能俯瞰大宋了。
岁币没了,武力优势没了。
“辽人还有什么?”
府衙里,富弼神色振奋的说道:“他们再无制衡大宋的手段,从此之后,大宋将会渐渐的由守转攻……”
是啊!
从今日开始,大宋对辽人再无胆怯。
而后,大宋将会觊觎着幽燕之地,谋求北伐。
沈安双手按在桌子上,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说道:“诸位,你们在此见证的是一段百年屈辱历史的结束,从今日始,大宋将会看着北方……从今日始,你们要学会昂首挺胸,因为……再无人能让咱们低头,再无人能让咱们弯腰!”
第1249章 中兴之名臣(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10,加更完毕)
大名府就是大宋在北方的中心城市,也是汴梁在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
高越先是送走了沈安率领的前锋,接着又送走了富弼率领的主力……
“沈安是名将,不会错,但富弼……”
在私下时,他和亲近的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最怕的就是富相刚愎自用,如此此战胜负难说。”
“只是知府……”他的幕僚笑吟吟的道:“您想想沈安的性子。”
“他的性子啊!”
高越想了想,越想越神色古怪,“他的性子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若是关键时刻富相想胡来,某觉着沈安会直接打晕他。”
幕僚笑道:“富相是文官,您想想……当初包相和韩相,还有曾相,他们都是掌总。何为掌总?就是掌控大军,可指挥呢?他们却很聪明的听从沈安的安排,这便是有自知之明。富相若是聪明的话,自然会萧规曹随,所以您无需担心。”
高越摇摇头,“这个倒是。不过……富相的性子,当年他可是以敢言著称。若是他那个……某当然要弹劾他。”
“您……那是相公呢!”幕僚觉得自己的东主有些痴,就笑道:“您在大名府好好的,犯不着和他较劲。”
“此战关系到大宋的国运,若是因为他富弼而败,某……”高越正色道:“某弄死他!”
幕僚心中一凛,仔细看去时,发现高越并非玩笑。再联想一下大名府官员最近几天的焦躁不安,幕僚知道,这是在期盼着好消息,但更担心坏消息。
这股子力量之强大,富弼怕是扛不住啊!
“去打探打探。”高越的嘴里起了个泡,很难受。
“知府,晚饭吃什么?”这时有人来问。
“吃吃吃,败了还吃什么?”高越恼火的舔舔那个泡,说道:“不吃了。”
“哦。”
随后消息传去后厨,大家都知道知府不高兴,晚饭都不吃了。
厨子指指那一大块羊肉,得意的道:“知府不吃,正好咱们弄坛好酒来如何?”
好啊!
于是厨房一干人,加上一个小吏,围着个小炉子就把高越的晚饭给吃了。
“羊肉真是美味啊!”
吃完后,众人心满意足的收拾了。
城门缓缓关闭,城头突然有人喊道:“有人来了,别关,停住!”
数骑一人双马疾驰而来,背上的小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近前后,城门的军士喝问道:“哪里来的?何事?”
那些骑兵并未减速,当先一个喊道:“大捷……唐县大捷!”
“闪开!”
挡在路中间的军士被拉到了边上,几个骑兵冲了进去。
“别挡报捷的军士,否则撞死你都是活该。”
众人一阵那个啥……接着面面相觑,喜意渐渐洋溢起来。
“大捷了?”
“大捷!”
骑兵在城中减缓了速度,奋力嘶吼着。
“富相和沈县公领军于唐县和辽皇大军激战,我军获胜!”
“大捷……”
暮色中,那些百姓都站在边上,听到这话时,许多人都蹦了起来。
“胜了!竟然胜了!”
“某听闻是辽皇领军前来,还担心败了,竟然胜了?”
有人喜极而泣,“大宋胜了呀!”
这次传言很多,但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一个调子,那就是辽皇耶律洪基亲率精锐大军来袭,这便是宋辽之间的决战。
这一战的意义和当年的澶渊之盟前的大战相差仿佛。
那一战大宋扛住了,虽然签订了盟约,虽然每年都得给岁币,可却赢得了长久的和平。
而这一战同样是如此。
大宋一战逆袭,从此宋辽两国才是真正的肩并肩。
哥不怕你了!
渐渐的,那些百姓往府衙跑去。
正在煎熬的高越听到了喊声,几乎是飞也似的冲出了府衙,半点矜持都无。
几个骑兵冲到府衙前,有人把他们扶下马来。
“快,换马,准备吃食!”
府衙里有经验丰富的小吏去安排,军士喊道:“谁是知府……”
“某是。”
高越走了上前,“说清楚。”
他的心跳速度开始直线上升。
骑兵喘息了一下,接过温水喝了一口,说道:“辽皇夜袭唐县,我军早有准备,随后凌晨我军出城和辽军决战……此战历时一个时辰不到,辽军死伤惨重,最后辽皇收兵败退,当日就撤离了大宋境内……”
“这是……这是大捷啊!”
神经一直紧绷的高越忍不住热泪盈眶,“竟然击败了辽皇亲领的大军……沈县公……果然无愧大宋名将啊!”
他的幕僚也激动不已,往日智囊的那种形象荡然无存。
“竟然胜了吗?知府,赶紧……上奏疏啊!”
你刚才可还在抱怨富弼来着,现在赶紧上个奏疏,为富弼美言几句,这就是人情啊!
为官为官,不就是为人吗?
宦途宦途,不就是旅途吗?
咱想早日进京,那就得抓紧宰辅们的大腿啊!
高越点头,幕僚心中欢喜,说道:“某这里有了些腹稿……”
这等文章不需要太多文采,幕僚自然能代劳,而高越最后抄一下即可。
“你不错。”
高越欢喜的道:“去吧,赶紧。”
最好是让报捷的信使一起带回京去,这样效果最好。
幕僚飞奔进去,而外面的报捷军士们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肥肉。
这一路依旧寒冷,不喜欢吃肥肉的熬不过来。
肥肉加大饼,最后一碗温水灌下去。
“来了来了。”
幕僚拿着奏疏来了,高越接过准备去抄,结果一看就傻眼了。
“你这个……错了呀!”
“错了?”幕僚一脸懵逼,高越叹道:“晚了晚了,罢了罢了,拿纸笔来。”
幕僚赶紧拿了纸笔来,那边的军士已经上马了。
“高知府,我等告辞。”
这等关系到国运的捷报不能停,他们将会一路疾驰到汴梁。
“且等等。”
高越想了想,最后就写了一行大字。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他飞快弄了封口,然后递给军士,“还请一起送进宫中,多谢了。”
马蹄声远去,幕僚说道:“知府,不该是富相吗?”
咱要拍马屁也该拍富弼的马屁啊!沈安的马屁拍了有屁用!
高越摇头,“沈安……此后注定将会成为大宋的名臣。”
“大宋名臣很多……”幕僚随口就能说出几十个来。
高越皱眉道:“那些大多是吹嘘出来的,算什么名臣?某上次得了沈安的开导,一朝顿悟,如今处置政事得心应手……此后某要和他多亲近亲近才是。”
幕僚不禁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高越的大彻大悟,可感激就行了啊!
你竟然……这是什么意思?
近乎于吹捧的让信使带去那句话。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这是在为沈安背书,顺带也是表态。
某高越,此后和沈安就是一伙儿的了。
“知府……”
幕僚苦笑道:“轻率了呀!”
这等站队的事儿要谨慎,可高越却顷刻就决断了。
“此战一胜,某告诉你,以后大宋就要开始看着北方了。当年沈安说北望江山,无数人嗤之以鼻,可今日呢?”
高越兴奋的道:“此战之后,大宋就在北望江山!”
他抬头看着苍茫的暮色,说道:“这等年轻人以后会做成什么?他支持出海贸易,支持新政……某有预感,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宋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沈安,他将会是这些变化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某不亲近他,难道要矜持的站在边上看热闹?”
“不!”高越振奋的道:“这个大宋在不断前进,某要跟上,而不是呆在原地,更不是成为反对者。某要和他并肩而行,哈哈哈哈!”
“疯了!”
幕僚觉得踏踏实实升官最好,什么新政,想想当年的范文正吧,很危险啊!
“大军定然在凯旋,明日令人准备粮草,还有美酒,某要和沈县公一醉方休!”
“是。”
“某的晚饭呢?”
后厨一阵沉默,墙边有狗在啃羊骨头,而那原先该是高越的晚饭……
“……”
……
报捷的军士换马不换人,每日歇息的时日很少,当冲进汴梁城时,树头的嫩绿正好。
“大捷!”
“宋辽在唐县大战,我军大胜!”
骑兵冲进了内城,留下了一片欢呼。
“万胜!”
一张张笑脸上都是自信,偶有几个外藩人见了,不禁暗自嘀咕。
“宋人……十年前的宋人好像没这么自信吧?”
他的同伴点头,“十年前的宋人有些怯弱,可如今却不同了,你看看他们,连孩子都在欢呼,连妇人都在大笑,这个大宋变了。”
内城更繁华,捷报传来,众人站在街道两边欢呼着。
报捷的骑兵冲了过去,一直到了皇城外。
“大捷!”
守门的军士赶紧冲上去,一边一个把信使扶下来,然后验证身份后,就架着往里跑。
“捷报!”
他们一边跑一边欢呼,枢密院的人出来了。
“是哪里的大捷?”
“是……是唐县,富相和沈县公领军大胜耶律洪基!”
轰!
瞬间枢密院的人都炸了。
“是富相!”
富弼率领主力出发许久了,大家都在担心,一旦败了,枢密院上下将会灰头土脸的。
政事堂的人也出来了,韩琦喊道:“可是大胜吗?”
军士止步,喘息道:“是,辽军战死一万三千余!”
包拯等人也出来了,众人一边跟着信使走,一边问问题。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喊道:“来个人!来人呐!”
可此刻大伙儿都兴奋不已,没人顾上他,最后只得寻了个内侍扶着自己跑进去。
赵曙已经得了消息,竟然站在殿外等候。
信使行礼,大声的道:“陛下,富相和沈县公领军于七日前在唐县遭遇辽皇耶律洪基亲率的大军,辽军尽数是精锐……”
“辽皇亲率大军夜袭,我军早有戒备……”
“好!”韩琦不禁欢喜的喊了一嗓子,被众人皱眉看了一眼。
第1250章 打酱油的富弼
从富弼领军北上开始,赵曙和宰辅们就在强作镇定。
此战辽皇挟怒而来,按照某位‘名将’的说法,这就是哀兵必胜。
大宋断了岁币,就是在抽打辽国上下的脸啊!
所以大家都在焦躁不安。
直至此刻!
信使的声音回荡在宫中,周围渐渐聚拢了不少人。
“……天蒙蒙亮时,辽军开始围城,沈县公令全军出城……”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老韩最近一直在研究此战的情况。
“陛下,唐县小城罢了,一旦被堵在里面,那就是瓮中捉鳖!”
赵曙点头,这才明白这个决断的重要性。
“两军对峙,辽军发动了进攻。”
“他们都是精锐,悍不畏死,我军死伤惨重,但对方更是如此!”
“我军弩箭和火器不断打击……我军稳住阵势之后,沈县公令全军反击,辽军反扑,但被我军击退,辽军旋即撤退……”
这是一场大战啊!
赵曙听的不禁心驰神往。
“我军徐徐而进,最后辽皇率军撤离,当日就撤了大营,往北方去了。”
“好!”
赵曙仰头出了一口气,说道:“废除岁币之后,朕知晓耶律洪基肯定会有应对,若是此战败了……”
他看着宰辅们,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韩琦说道:“若是此战败了,那些人就会说陛下被人蛊惑取消了岁币,其后就是清算,臣等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那些人的套路,大家都熟悉了。
“可终究是胜了呀!”赵曙心神放松,不禁赞道:“富弼稳重,沈安果决,此战大胜,让朕不胜欢喜……”
捷报此刻在陈忠珩的手中,他检查了一遍,没有出入,可却看到了三份奏疏。
“这是谁的奏疏?”
富弼肯定有奏疏跟着捷报一起送来,沈安也有,可第三份是什么鬼?
信使说道:“小的路过大名府时,大名高知府当即书写了奏疏,令小的带来。”
“给朕看看。”
赵曙嘴角含笑,谁都知道这位帝王此刻心情的愉悦。
他接过奏疏,打开一看不禁一怔。
就一排字。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他默念了出来,然后收了奏疏,说道:“高越说富弼稳重,沈安不愧是名将,两人联手大败辽皇,大名府上下不胜欢喜……”
这个夸赞若是传出去的话,会引来不少龃龉。
沈安是中兴名臣,那我们是什么?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最厌恶的也是比较。
“是啊!”韩琦赞道:“富弼……沈安确实是不愧名将之名。”
富弼那个老东西竟然立功了吗?
韩琦难过了一瞬,然后欢喜的道:“陛下,此战之后,周边各国可还敢懈怠大宋!”
辽国一直是地区老大,所有国家,包括大宋都要低头。
可现在大宋一巴掌把辽国扇的晕头转向的,这是在告诉各国。
以后你们要开始站队了。
“各方势力都是墙头草!”
赵曙尖刻的道:“他们都是看着哪边强大就往哪边倒,如今大宋这边的风小了,辽国那边的风大,他们会渐渐倒向大宋。”
韩琦拱手,“陛下,大宋中兴有望了,臣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宰辅们拱手行礼。
在更外围,内侍宫女们或是拱手,或是福身……
“小的为陛下贺!”
“奴为陛下贺……”
无数欢呼声中,赵曙走上前来,目光炯炯的道:“中兴大宋,此朕之夙愿,今日大捷,当告知天下。”
“是。”
有人疾步而去,稍后信使将会奔赴各方,传递捷报。
“诸卿辛苦。”
赵曙吩咐道:“派人去富弼家,去沈安家,告知此事,随行有赏赐……”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这次是为富弼刷功劳,心中难免为他打抱不平,就低声道:“陛下,沈安的娘子肚子都大了……”
妻子大肚子还出征,这样的臣子如何?
赵曙正在激动兴奋,闻言说道:“是啊!妻子有孕,夫君却领军出征,妻子在家想来会提心吊胆,这是朕亏欠了他们……”
他霍然起身,说道:“如此让人去看看。”
这便是施恩。
消息传到后面,高滔滔先是欢喜的道:“竟然胜了吗?我就说沈安不错……富弼也不错。”
边上的人齐齐看天。
圣人分明就是忽视了富弼,后面觉得不对劲才提及他。
富相,圣人觉得你是去打酱油蹭功劳的。
高滔滔口误之后,看着众人。
“官家让人去沈家慰问……”
她看了看飞燕。
“太胖了。”
飞燕低头,悲愤不已,心想当初您还夸我有力气来着,说什么身边有了我,就不担心危险。这怎么才过了没几年,您就嫌弃我了?
高滔滔看向昭君,皱眉道:“怎么那么凶?”
昭君低头,心想当初您还说有我在您的身边,鬼神不敢近……
一个飞燕,一个昭君,两人让赵曙没有出轨的**。
不过要派出去办事,会不会有损老娘的面子?
高滔滔犹豫了一下,指着飞燕道:“你去沈家,好生宽慰一番,把捷报说了,再有……问问可差什么,宫中给她贴补……”
“是。”
飞燕觉得这次该是昭君去的,没想到自己竟然逆袭了,不禁有些小激动。
人一激动就会红光满面。
高滔滔啧了一声,“你这个……不会笑就别笑,看着吓人,就这样,对,去吧去吧。”
一个小内侍站在门外,看着飞燕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来,不禁低头。
好丑啊!
昭君看着有些郁郁,配上那一脸的横肉,让人觉得这世间终究还是一个人过最美好。
小内侍突然觉得官家很可怜。
于是他就去问了一个宫女。
“姐姐……官家好可怜。”
他看着乖巧,宫女伸手捏捏他的脸蛋,笑道:“为何这般说?官家是帝王呢,怎么会可怜。”
小内侍摇头叹道:“某刚来这边,第一次见到飞燕和昭君……晚饭都少吃了许多……姐姐,官家每日都看着她们呢。”
宫女一怔,旋即也叹道:“是啊!官家真可怜。”
……
飞燕一路出去,快出皇城时遇到了任守忠。
任守忠捧着个花瓶,花瓶里是一截嫩竹,看着颇有些韵味。
“任都知……”
飞燕昂首。她是高滔滔身边的女官,自然要矜持些才行。
任守忠止步看着她,眼中有些厌恶之色,“是飞燕?这是去哪呢?”
任守忠一心想往上爬,可赵曙的身边被陈忠珩把守的很严实,他寻不到机会。
关键是陈忠珩和沈安交好,对他可没半分好感。
于是他偶尔会把目光转向高滔滔这边,只是曹太后是高滔滔的姨母,他没法过来。
哎,遗憾呐!
飞燕却看不惯任守忠,觉得这人太过钻营,不是好人。
她昂首道:“北方报捷,圣人令我去沈家慰问。”
任守忠和沈安是对头,这个飞燕知道。
所以她刻意说出来,就盯着任守忠看。
果然,任守忠的脸上多了羞恼之色。
哈哈哈哈!
飞燕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继续说道:“此战击败了耶律洪基,圣人都欢喜的不行,想来那沈安以后会青云直上啊!”
你妒火中烧了没?
还是心中惶然。
或是羡慕嫉妒恨。
飞燕看到任守忠的脸色百变,不禁哈哈一笑,说道:“走,去沈家看看沈家娘子。他们说沈家有好酱料,咱们是去送好消息,好歹能厚颜拿一些,某些人啊!怕是此生都吃不到了。”
呸!
任守忠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然后有些忧郁的进去。
“大王有令,今日庆宁宫上下,每人两贯钱……为大宋贺!”
在庆宁宫的边上,任守忠听到了王崇年那欢喜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片感谢声。
整个宫中都在欢呼。
而沈家却还在宁静之中。
“花花……”
后院里,绿毛一闪而过,后面追来了凶神恶煞的花花。它追近后就猛的跃起,伸出爪子拍击。
绿毛早有准备,一下就飞了起来,然后得意的骂道:“臭狗!臭狗!”
花花锲而不舍的在狂追,果果在后面紧张的劝架,担心两个爱宠出事。
“绿毛快跑!”
花花渐渐的有些疯狂了,一次比一次跳得高。
绿毛也觉得情况不大对,就往大门那边去,准备跑路。
每一次它把花花惹毛之后就会跑路,等再回来时,花花就趴在那里,压根不管。
蠢狗啊!
它快活的扇动翅膀,看到大门打开,庄老实一脸堆笑的迎接什么人,就欢喜的冲了过去。
跑喽……
刚飞出去,它就看到了一个痴肥的女人。
“这是什么?”
在宫中多年的飞燕见到绿毛很是好奇,以为是野鸟,就伸手去抓。
在沈家算是万千宠爱的绿毛哪里想到会在家门口被抓,刚想飞出去,就被飞燕的肥手拍了一巴掌,瞬间就直线下坠……
“啊哦……”
“绿毛!”
果果来了,花花也来了,冲着飞燕咆哮起来。
“有狗!”
飞燕避开,花花跑到了绿毛的身边,叫唤了两声。
绿毛不过是被拍晕了一下,马上就醒了。
它见到花花后,下意识的就想跑,可花花却伸出大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它的脑袋。
鹦鹉的脑袋能有多大?
狗舌头有多大?
不过是两下,绿毛满头口水。关键是还不能呼吸……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51章 皇后杀手
飞燕很尴尬的进了沈家,杨卓雪挺着大起来的肚子笑道:“那些鹦鹉和狗都是小姑子养的,很听话。”
是那个果果养的啊!
瞬间飞燕就释然了。
一个可爱的少女养些爱宠也很可爱啊!
瞬间飞燕就多了些少女心。
进去坐下后,飞燕正色道:“刚来的消息,富相和沈县公在北方和耶律洪基大战一场,耶律洪基败退……”
“哦!”
杨卓雪看着很是淡定,让飞燕不禁暗自赞叹着。
果然是沉稳如山呐!
可杨卓雪的脑海里正在上演一出画面。
辽人大军压境,富弼躲在马车下瑟瑟发抖,伸手喊道:“沈县公救我……”
丢人啊!
而她的夫君却持刀冲了上去,率领宋军浴血奋战,最后一人一刀逼退了耶律洪基。
那些辽人见到沈安都步步后退,他每一刀砍去,就有一排辽军被砍死……
沈安就站在中间,俯瞰着耶律洪基,大吼道:“可敢一战?”
耶律洪基喊道:“不敢!”
随后辽军溃败。
杨卓雪眼神迷离,在飞燕看来就是心中牵挂自家夫君。
“圣人说了,沈安走时你就有了身孕,这便是忠心,为了大宋而不顾自己的妻儿……”
女人怀孕了,丈夫却不在身边,她会很难过吧?
杨卓雪摸摸肚子,想起芋头的可爱,还有……自家老娘今日该过来了吧。
从沈安走后,李氏就经常过来陪她,而苏轼也时常让王弗过来,而最常来的就是……
“见过王小娘子……”
王定儿来了。
这个小娘子颇有侠气,时常来沈家,最后和果果成了好朋友。
我很忙啊!
杨卓雪心中有些不大好意思,觉得自己并不寂寞,整日都有人在陪着自己。
可她的不好意思在飞燕看来就是难为情。
哎!
女人不容易啊!
飞燕心中唏嘘着,回宫后就夸赞了杨卓雪,说是沉稳,而且知道分寸,不肯为难别人。
好女人啊!
瞬间好女人的标签就被贴在了杨卓雪的身上。
而王定儿就是来报捷的。
“……沈县公好厉害……他们都说富相是去转圈的……”
“什么转圈?”果果把绿毛放在膝上,双手托腮问道。
王定儿皱眉道:“他们说韩相他们都立过军功,满朝宰辅就是富相没有,这不好,所以此次官家就让富相去厮混……”
厮混!
这个词用的能让富弼羞愧而死。
果果哦了一声,问道:“还有一个相公呢?欧阳修相公。”
“他?”王定儿笑道:“欧阳相公说是眼神不好呢,上阵怕是会不分敌我……”
果果不禁就笑了。
王定儿见她笑的可爱,就说道:“还有人说……说司马光也在琢磨兵法。”
果果一怔,“他琢磨他的呀!”
“笨!”王定儿没好气的道:“这是要和沈县公别苗头呢?”
“哥哥不怕他。”果果对自家哥哥的信心很足,说着还抱起绿毛问道:“是不是?”
绿毛有些恹恹的看了一眼趴在果果脚边的花花,说道:“是。”
王定儿笑道:“是呢,沈县公文武双全,不怕他。不过他们人好多。”
“真的?”果果一听就苦大仇深的道:“那就让哥哥去打断他们的腿。”
“你太凶了,不过我喜欢……”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唐仁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宫中。
“陛下。”
行礼后,唐仁哭道:“若非是臣听到了消息,就差点陷在了辽国……臣不惧死,可却想着陛下的仁慈,臣在陛下的身边不过数日,就忘不了陛下的谆谆教导……”
哎!
赵曙看着他,生出了些愧疚心来。
当初废除岁币之后,他也忘记了该让人去辽国通知唐仁跑路。
幸好没事啊!
一番安慰后,唐仁渐渐收了泪水。
“耶律洪基如何?”
唐仁说道:“辽皇冷漠,臣觉着……就像是庙里的木胎神像……”
这便是传统帝王的模样。
赵曙心中有数,“他们君臣如何?”
“还好,不过耶律洪基不怎么亲近妻儿。”
“为何?”
对于专情的赵曙来说,耶律洪基的举动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呃!
唐仁也不知道啊!
“好像……”
他一咬牙,觉得这等事儿迟早会爆发出来,就说道:“官家,那萧观音……倾慕于沈县公。”
赵曙正在想着辽国的政局,闻言讶然道:“什么?”
唐仁低头道:“臣在辽国告辞时,萧观音悄然来见,一直在说沈县公……”
赵曙眨了一下眼睛,“竟然如此?”
前面的传言他是不怎么信的,可此刻唐仁回来了,听他亲口说出这话,赵曙觉得三观崩塌。
“为何?”赵曙是真的想不明白。
“沈县公大才,萧观音虽未谋面,却一往情深。”
唐仁觉得沈安真的是……皇后杀手啊!
前有梁皇后,后有萧观音,沈县公,您这本事堪称是独步天下啊!
赵曙身体一松,觉得这事儿当真是荒谬。
陈忠珩却想到了梁皇后。
“官家,还有梁皇后呢!”
赵曙捂额道:“朕有些头疼!”
有这么一个臣子是好还是坏?
以后的史书上怎么书写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沈安的麻烦估摸着不会小。
……
兴庆府。
李谅祚最近的心情不错。
“宋人废除了岁币,这便是彻底的和辽人决裂了,此后他们将会厮杀不休,而我国却能袖手旁观,寻机而动……”
李谅祚依旧年轻,但做了那么久的帝王,他的眉间看着多了冷漠。
世间万物都在你的身前匍匐,时日久了,你就会觉得自己是神灵,其他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面对蝼蚁,自然是要冷漠。
宋辽翻脸的消息传来,西夏举国欢腾。
“再蠢的人都知道,宋辽交恶对我国的好处,如今国中百姓欢欣鼓舞,军中士气高昂,陛下,此次耶律洪基大举南下,要求我国出兵西北,可要跟随?”
一个文官出班问道。
这个话题让人有些不舒服。
李谅祚淡淡的道:“此战辽人若是胜了,宋人将会跪地请降,岁币不但会恢复,而且还会增加许多,甚至还会割地!”
那文官说道:“战败了赔钱赔地,这是寻常,只是宋人一旦如此,怕就是再难起来了。”
李谅祚点头,“不过这是好事。”
众人不解,李谅祚平静的说道:“宋人若是败了,将会倚仗我国来制衡辽国,如此我国和宋人联手,宋人将会送上更多的钱粮……如此,此战最终的好处却是我国的了。”
“陛下英明!”
李谅祚的渐渐成长起来了,臣子们嘴里说着英明,可不少人眼中却多了警惕。
西夏算不得大一统的国家,各种势力繁杂,而且彼此间还在明争暗斗,哪怕是李谅祚也无法统合这些力量。相反,他还得警惕着这些力量作乱。
看着那些人,李谅祚的眼中闪过杀机,“此战宋人若是胜了,他们将会同时盯着西北和北方。北方辽国庞大,他们需徐徐而进。可在西北,他们将会发动进攻,剪除威胁。只要灭掉了我国,宋人将能全力北顾……和辽人决战。”
“宋辽谁的威胁大?”
李谅祚问道,但无人回答。
他笑了笑,“辽人看似凶悍,可耶律洪基灭不了咱们。”
“可宋人不同。”李谅祚有些唏嘘的道:“那是个非常有钱的大宋,而且人口繁多。以前的大宋不足为据,韩琦等人不堪一击……可如今却不同了,他们出了个名将,叫做沈安的……”
说到沈安这个名字时,李谅祚的脑门上青筋蹦跳了几下。
梁皇后在西北和沈安谈判,自作主张的散播谣言,说什么沈安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
你特么是个女人啊,还是我的皇后,你和沈安一见如故,那是什么意思?
梁皇后说这是反间计,好吧,他信了。
可沈安旋即就作了一首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还是反间计吗?
怕不是反间计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李谅祚心中冷笑。
“所以此战……辽人定然会大胜,所以朕依旧令人出兵袭扰宋人,牵制他们。”
李谅祚自信的道:“让他们把此战的消息及时送来,多晚朕都要知道。”
“是。”
李谅祚起身,幽幽的道:“此战将会决定三国的未来,堪称是……国运之战!辽国……不能输!”
他回了后宫,一路到了梁皇后的宫殿外面。
一个内侍跑过来,谄媚的道:“陛下,娘娘一直在看书……”
“哼!”李谅祚冷哼一声,说道:“她这是要学谁?”
三国之中,西夏是最不爱读书的,所以被宋辽斥之为野蛮人。而梁氏却是汉人,从小就看了不少书,学了不少学识。
皇后满腹诗书,皇帝却是个半草莽,这个很丢人啊!
里面的梁氏坐在案几后面,角落里有香炉,脚边有个炭盆。
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在慢慢看着。
一个宫女走过来,低声道:“娘娘,陛下刚才来过,那人又去禀告了。”
梁氏抬头,眼中冷冰冰的道:“知道了。”
她此刻孤独无依,身边出了不少奸细,专门把消息传递给李谅祚,还有那些女人。
皇后失宠,就如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些女人最近很是猖獗,但梁氏却视若未见。
她合上书,眯眼道:“欲加之罪……”
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薄薄的书页,在第二页定住,几行字映入眼帘……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梁皇后的眉微微跳动,竟然有些英武之气。
“那人的石头记风靡一时,可我却不喜里面的悱恻缠绵。我独爱他的诗词,大气磅礴,让人不禁想去和他痛饮一番……可惜……”
……
白银大盟加更完毕,从今天起,每天恢复三更。
第1252章 李谅祚崩,梁氏垂帘
西夏的夜寒冷,哪怕是春天了,可那风依旧吹的让人骨髓发寒。
远方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守城的军士,城头有人喊道:“是谁?”
数骑远来,近前后喊道:“紧急消息。”
城头放下吊篮,随后拉了一个军士上来。
“什么紧急军情?”
军士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刀,他哆嗦了一下,说道:“宋辽大战结束了。”
“什么?”
“赶紧送他去宫中!”
马蹄声旋即踏破了兴庆府的寂静,直至皇宫前。
“什么人?”
“陛下要的消息!”
旋即消息一路进去。
正在睡觉的李谅祚被惊醒了。
“何事?”
“陛下,有宋辽大战的消息。”
李谅祚瞬间就清醒了,他掀开那个爬起来的女人,喊道:“朕要出去!”
大门打开,有宫女进来伺候他穿衣,然后簇拥着他出去。
军士就在台阶下面,周围被灯笼照的如同白昼,李谅祚冷冷的问道:“辽人胜了?”
军士抬头,“陛下,宋辽在唐县大战,耶律洪基亲率精锐大军冲阵,宋军……”
李谅祚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金戈铁马。
“宋军挡住了辽军的冲击……”
李谅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摸着肩膀,那里上次被宋军的弩箭射中过。
“宋军随后发动反击,辽军败退……”
“辽军一直退到了营地,随即撤军……连修整都没有,可见是被打怕了……”
“陛下!”
李谅祚的身体在摇晃,他喃喃的道:“谁领军?”
“富弼,但有人看到是沈安在指挥……”
李谅祚抬头看着夜空,突然笑了起来。
“宋人胜了,下一步他们会盯着西北……西北啊……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朕……朕……”
他缓缓后退,侍从们骇然看着他,有人喊道:“陛下您怎么了?”
李谅祚看着夜空,觉得胸腹处有些翻涌,接着眩晕感袭来。
“陛下……”
李谅祚轰然倒地。
宫中旋即大乱。
梁皇后躺在床上,这张床许久都没有男人躺过了,但她却早已习惯。
“娘娘。”
外面传来了声音,梁皇后睁开眼睛,“何事?”
“陛下病倒了。”
“嗯?”
梁皇后再次闭上眼睛,任由那种惬意的昏昏欲睡再度袭来。
不过是几息之后,她就吩咐道:“我要去看看。”
她穿好衣裳,一路去了李谅祚那边。
此刻殿外全是人,梁皇后冷漠的看着,问道:“陛下如何了?”
一个内侍摇头道:“陛下还在昏迷之中。”
“说清楚些!”
梁皇后的眼中多了厉色,双拳在袖子里紧握着。
内侍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听闻宋人胜了,就倒地吐血……随后就昏迷不醒。”
“宋人胜了?”
梁皇后下意识的想到了沈安,然后追问道:“怎么胜的?”
内侍摇头,“说是两军对垒,辽军冲阵未果,宋军击败了他们。”
梁皇后松开拳头,静静的站在那里。
稍后郎中出来,见梁皇后在,就过来低声道:“娘娘……”
梁皇后冷漠的脸上多了焦躁不安,问道:“陛下如何了?”
郎中微微摇头,“旧伤复发了……”
李谅祚上次被宋军一弩箭射中肩头,一直没怎么好,断断续续的。但也没人放在心上。
可此刻竟然发作了?
梁皇后低声道:“肩头发作不算是什么。”
断手的都能活啊!
郎中摇头,“陛下还急怒攻心……摔到了后脑……”
梁皇后点头。
李谅祚生病的消息和宋军胜利的消息一起在兴庆府中传递着,有人说李谅祚是被气的,所有并不在意。
第四天,宫中有消息传来。
“陛下不好了。”
殿内的床上,李谅祚面色惨白的躺着,双目紧闭。
梁皇后的眼中全是血丝,从昨夜开始她就没歇息过。她盯着郎中喝问道:“陛下究竟如何了?”
郎中起身看着那些闻讯赶来的臣子,“陛下……”,然后低下头,“最多半日。”
大家都懂了。
“陛下啊!”
一个武将突然嚎哭起来,梁皇后皱眉道:“陛下还没死,你哭什么?”
“陛下醒来了。”
梁皇后回身,就看到了一个面色红润的李谅祚,恍如未曾生病。
她想起了自己未出嫁时在家里看到的一本书,上面记载有这方面的学识。
——在即将死去前,有人会突然如同常人,面色红润,但旋即而去……
这便叫做回光返照。
她欢喜的走过去,“陛下您醒来了?来人,去告诉外面的那些人,就说陛下醒来了,西夏依旧稳固!”
李谅祚本来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杀机,但听到这话,见她高兴的和个小女孩似的,不禁就想到了许多。
那一年我在表哥家中遇到了你……
你终究还是想着我的啊!
他看着臣子们,说道:“宋人胜了,以后咱们的麻烦会很多,宋人会把咱们当做是威胁,不除掉咱们,宋人就无法倾力北顾……所以……”
他觉得自己好了,可突然一股无力感袭来。他觉得身体里好像被抽走了什么,瞬间面色惨白。
不对……
他看着梁皇后,目光中带着哀求。
梁皇后走过去坐下,惊惶的道:“陛下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李谅祚握着她的手,感受到了温暖,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流逝的是什么。
那是生命!
他张开嘴,急促的道:“梁氏……可……可……”
他的手一松,眼中带着遗憾,就这么去了。
梁皇后坐在那里,泪水不住的滑落。
“陛下啊!”
在郎中过去确定李谅祚驾崩后,臣子们跪下哭嚎。
一个内侍喊道:“刚才陛下说了,娘娘可垂帘。”
众人抬头,有些人的眼中多了不甘之色。
垂帘的例子太多了,辽国有萧太后,大宋有刘娥……
垂帘的太后都是权倾一时,挟幼帝令群臣的存在。
看看梁氏吧,不过才二十出头,可马上就要垂帘听政了,从此成为西夏的主宰。
谁甘心?
有人的眼中多了些狡诈,稍后哭完后,就去慰问梁皇后。
“娘娘无需担忧,但凡有差遣之处,只管找臣……”
说话的是个文官,看着一脸正色。
梁皇后在此刻想到了沈安在青涧城和自己说过的话。
——要果断!
此刻就是要果断的时候了。
眼前这人的心思瞒不过她,就是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罢了,不但得人,还能获得权力。
“我知道了。”
不能犹豫,你要果断。
一旦犹豫,就会被人视为软弱。
梁皇后看到了欢喜之色,她心中鄙夷的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殿内。
外面阳光明媚,和里面的晦暗截然不同。
那人说的全对啊!
我现在和他们虚与委蛇,不过是给个笑脸,就能让他们欢喜不胜,这便是目前我需要的局面。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个沈安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啊!
梁皇后不禁负手看着天空,脑海里却想起了在青涧城的那几日。
那人狡猾,她设套压根就套不住他。
可那人聪慧的让人害怕。
他能一眼看穿了大宋和西夏,以及辽国三者之间的所有变化。
他知道西夏的所有底细。
他甚至敢教导自己怎么去争斗。
比如或先前,她就是用了沈安的法子,暂时安抚了那些臣子。
若是在以往的话,她大抵会当场暴怒,然后令人拿下那个文官。
可拿下之后呢?
拿下之后众人会不安,然后会抱团对抗她。
我懂了。
要用利益来区分、分化臣子!
梁皇后看看南方,转身走了进去,说道:“陛下去了,西夏却不能乱!”
众人看着她,大部分眼中都有异色。
西夏本就是个松散的联盟,被李家强行揉捏在了一起,可兵权却散乱在那些臣子的手中,部族依旧存在。
所以忠诚什么的不存在,唯一存在的就是利益。
现在梁皇后要垂帘,大家的利益呢?
梁皇后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不禁又赞了一下沈安,然后说道:“陛下虽然去了,可君臣情义却不能不顾,等处置了陛下的身后事……陛下留下的不少遗物,我会分给大家。”
没有什么君臣情义!
有的只是有没有好处!
而所谓的遗物,只能是钱财。
所以那些人都满意了。
梁皇后看到了那些满意,心中不禁暗赞。
沈安果然高明啊!
随后就是派出使者去各国报信。
再然后,五岁的李秉常坐在殿内,而梁皇后坐在帘子的后面,压着兴奋之情开始操纵这个西夏。
……
左珍依旧在自己的店铺里炸鹌鹑。
王雱悄然而去,无人知晓他去做什么。
当初说好的婚期到了,商户们都说来帮衬一下,可左珍却说改期了。
有人嫉妒她二婚还能嫁给王雱,就说了不少闲话。
“那王家多半是后悔了。”
“嗯,我看弄不好要悔亲。”
这些闲话左珍听了就过,她的生意依旧好,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数钱。
暮春来了。
暮春时节,那些男子带着妻儿去踏春,特别是金明池一带最受喜欢。
“左珍,你家的王郎君呢?他怎么不来带你去踏春?”
一个女子在店外问道。
左珍抬头,“他在做事。”
那女子笑道:“他并无官身,如今也不在书院,能做什么事?怕不是……哎!好可怜啊!”
左珍笑了笑,她不喜欢和这样的女人啰嗦。
他在哪呢?
她想起了王雱。
脚步声传来,那个兀自在喋喋不休的女子被推攘到了边上,差点跌倒。
“你这个人,你要找死……”
女子站稳了,回过头想到肇事者的麻烦,却呆住了。
风尘仆仆的王雱站在店外,左珍站在店内。
两个年轻男女在看着彼此……
“某回来了。”
“好。”
“某这次立功了。”
那个女子本想大嚷,闻言悄然退去。
沈安立功可以打断别人的腿,这个王雱呢?
王雱的嘴角微微翘起,“某还没回家……”
他一回京城来的就是这里啊!
左珍微微抬头,喜悦渐渐生起……
第1253章 谋求西夏
沈安想回家。
才将进了内城,他就往左边去了。
左边顺着杨楼过去,一路过了西鸡儿巷,前方就是东华门,也就是进士唱名的那个地方。接着走下去是樊楼。顺着樊楼过去,前方过东二条甜水巷,十字路口往左就是榆林巷。
这条路沈安就算是闭着眼都能走下去。
他真的走了。
“沈县公,您走了倒是好,可下官却要倒霉了……”
来迎他的官员愁眉苦脸的劝着,可沈安挂念着家中的大肚婆和妹妹,还有芋头,不肯回头。
“沈安!”
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沈安缓缓回身,就看到了满面红光的陈忠珩。
“哈哈哈哈……老陈!”
沈安迎了过去,不由分说的给了陈忠珩一个紧紧地拥抱。
陈忠珩很感动,觉得这是情义的体现,可等他抽抽鼻子时,不禁就喊道:“放开!”
他奋力推开了沈安,怒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沈安拉起衣领嗅了嗅,“不过是半个月没洗澡了而已,没什么味啊!”
陈忠珩指着他,没好气的道:“你这是离了汴梁就成野人了?赶紧,官家就知道你小子会跑,这不让某来拦截你。”
沈安退后一步,摇头道:“某就回家看一眼,马上回来。”
“呵呵!”陈忠珩冷笑道:“你回身看看。”
沈安回身,就看到了曹佾。
曹佾愁眉苦脸的道:“安北,某本来想跟着富弼北上的,可富弼这人不地道啊!答应的好好的,可大姐突然叫人传话,说是天气太冷,不许某去,这是什么理由?”
他走过来,勾着沈安的肩膀往皇城方向去。
沈安知道自己没法脱身,就喊道:“那个小种,你先回家,告诉娘子和果果他们……啊!”
闻小种拱手,然后进了榆林巷。
“郎君……”
绿毛出现了,它一路跟着沈安往外飞,到了繁华地段后就果断的回去了。
宫中,赵曙正在更衣。
高滔滔在边上看着,说道:“官家,韩琦他们去迎接也就罢了,您还得去?这是不是有些过了吧?”
赵曙伸开双手,让宫女们给自己整理衣裳,闻言皱眉道:“你不懂。废除岁币之后,朝中很紧张,我也很紧张,这一战我都想去,为何?就是这一战不能败,若是败了,国运将滑入深渊……”
高滔滔想起了赵曙这段时日的寝食难安,不禁叹道:“帝王难为啊!”
“帝王是难为。”赵曙回身,“可眼看着这个大宋蒸蒸日上,我却心中欢喜,这便是报酬吧。”
他换好了衣裳,走到高滔滔的身前,认真的道:“娘子……”
娘子只是在两人私密时的称呼,外人哪里得闻。
几个宫女低着头,心中为高滔滔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帝后深情如此,罕见啊!
高滔滔脸色微红,“官人。”
赵曙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大宋百年来的荣耀时刻,这是在我的手中呈现出来的荣耀。”
在这个荣耀时刻,他选择了和妻子分享。
高滔滔微微仰头看着他,深情的道:“大宋百年,在您的手中开始了辉煌,臣妾不胜欢喜……”
这个不时会犯病,一旦犯病就会焦躁不安的帝王此刻温柔如水。
他焦躁不安,他厌恶问题,出现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他会寝食难安。
这便是焦虑症患者的症状之一。
于是他废除了岁币。
而后他硬顶着那些反对的声音,把沈安和富弼派出去,同行的还有大宋精锐禁军。
此刻大宋一战告捷,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这便去了。”
赵曙走出大殿,身后的高滔滔福身,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去迎接那份荣耀。
“娘……”
几个公主跑了出来,欢喜的道:“娘,他们说大宋赢了。”
高滔滔笑道:“是啊!赢了,以后咱们不会再说什么兄弟之国,什么叔侄帝王了。大宋就是大宋,和辽国再无半分纠缠。”
若是纠缠,那便用刀枪来说话。
这是赵曙的原话。
杀气腾腾!
这是大宋百年来唯一一位暴躁的帝王。
此刻他走在宫中,那些宫人们纷纷躬身,向他致敬。
国辱我辱,大宋屈辱,宫人们也感同身受。
而把这份耻辱丢掉的就是这位帝王。
他值得大家的敬重。
赵曙缓缓走在宫中,到了大殿前时,赵顼已经在等候了。
“我儿,来。”
他含笑招手。
赵顼近前,欢喜的道:“官家,此战之后,大宋就自由了。”
自由了。
以往的大宋背负着太多的东西,而最耻辱的就是辽国的压迫。
现在大宋丢开了辽国,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便是从此走上了独立自主的大道。
外部威胁再也无法让大宋低头弯腰。
可喜可贺啊!
赵曙笑了笑,“此消彼长,辽国那边怕是会愁云惨淡,不过不可轻敌,为父尽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你消除些麻烦,以后,还得要看你的了。”
赵顼心中一紧,拱手道:“官家定然长命百岁。”
万岁之类的话喊喊就好了,真要挂在嘴边,那就是欺人欺己。
赵曙笑道:“你只管趁着现在好好的学,好好的松散,以后……看天意吧。”
“陛下,富相来了。”
前方富弼大步而来,脚步矫健。
他的身后是宰辅们,此刻大家都把荣耀让给了富弼,哪怕是死对头韩琦都心甘情愿的避开了。
富弼近前行礼,抬头朗声道;“禀告陛下,臣此行不辱使命,将士们奋勇厮杀,耶律洪基败退,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
赵曙看着他,点头道:“富卿辛苦,此战当标榜青史。”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宰辅们,“此后大宋和辽国再无半分纠葛,你等可清楚?”
这是彻底决裂了,或是说关系普通化了。
果断的帝王啊!
韩琦拱手,“是,臣等清楚。”
以后辽使来了当做是普通使者就好,什么优待,那个得对等。辽国给大宋使者什么待遇,大宋就给他们的使者什么待遇。这便是外交对等原则。
“陛下,沈安来了。”
沈安一来就请罪,“臣离京许久,竟然迷路了,幸而被陈都知和曹国舅找到,否则臣怕是……”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啊!
韩琦微微摇头,觉得自己的脸皮和沈安的相比只是薄如蝉翼罢了。
赵曙看着沈安,微笑道:“迷路了?如此糊涂怎么做郡公?”
呃!
升爵了?
沈安心中一喜,说道:“臣不糊涂啊!臣只是近乡情怯……”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曙一脸黑线,问道:“萧观音是怎么回事?”
沈安马上就懵了,然后看看赵曙身边的唐仁。
这是背叛师门啊!
背叛师门该怎么处置?
两肋插刀还是浸猪笼?
唐仁被这眼神看的心慌,急忙说道:“陛下,那是一厢情愿。”
“是啊!”沈安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萧观音和梁皇后的身上吃亏,所以斩钉截铁的道:“臣只和梁皇后见过面,而且臣与她见面时都有人在侧……臣冤枉啊!”
要是耶律洪基大怒怎么办?
到时候一堆刺客蜂拥进了汴梁城,沈安只能哭。
赵曙见他着急,心中暗自愉悦,说道:“辽军可凶悍?”
这是问双方实力对比,好心中有数。
“辽军依旧悍勇,不过大宋将士却不落下风。”沈安自信的道:“相反,咱们的步卒就能挡住辽人的铁骑,假以时日咱们有大批的骑兵,陛下,想想前汉……”
“前汉汉武帝秉两代帝王之积蓄,奋力一击,最终驱除了匈奴……”赵曙欣慰的道:“大宋如今只是开始罢了,富卿。”
“臣在。”富弼此刻看着庄严,不怒自威。
赵曙问道:“大宋可能想办法多养些战马?”
沈安才将说大宋的战马多了之后,就能和汉武帝时期一般的横扫辽人,赵曙马上就问了战马的情况,可见心中的急切。
急切好啊!
帝王迫不及待的想收拾辽人,臣子们自然不敢懈怠。
“难。”富弼说道:“陛下,最好的养马地就在辽国和西夏,所以他们两国有无数战马……”
可两国会让出养马地吗?
不会。
大宋此刻已经士气如虹,战马就是唯一能制约大宋的武器,两国再傻也不会干这等傻事。
“唯有夺了!”韩琦杀气腾腾的道:“陛下,辽国对大宋无可奈何,咱们正好对西夏下手,只要夺了河套一带,要战马有战马,还有耕地,能让西北粮食自给的耕地。”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西夏人正是有了河套地区,这才有了和大宋、辽国抗衡的本钱,否则和部落无异。
“西夏……”赵曙沉吟道:“要好生筹谋。”
这便是定下了大宋下一步的国策。
——谋求西夏!
沈安心中振奋,“陛下,臣还能通过萧迭衣弄来些战马。”
“萧迭衣?”赵曙问道:“是谁?”
帝王每天要接触无数人名,连本国的官员都认不全,国外的就算了吧。
“就是……大力丸的总经销。”沈安丢出一个总经销的新名词,赵曙琢磨了一下,赞道:“总经销,这个名头好。那人可靠?”
沈安笑道:“陛下,对于那等人而言,钱财才是最可靠的,他此刻已经是欲罢不能,臣敢断言,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就是一个辽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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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4章 根,范阳郡公
赵曙有些激动的道:“西夏于大宋而言,以前是平衡辽国的武器,有了西夏在,辽国就不敢全力对付大宋。如今大宋不惧辽国,西夏自然就失去了用武之地,那个叫做什么……”
“新人娶进房,媒人丢过墙!”这话是韩琦说的,老韩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过河拆桥。”包拯看来也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
“落井下石。”这个是沈安说的,结果得了一圈白眼。
“不学无术!”
赵曙鄙夷了他一番,说道:“西夏凶蛮,要仔细筹谋……”
“陛下,臣最担心的便是大宋逼迫过甚的话,西夏会投向辽人,到时候两国合为一股,大宋就艰难了。”富弼在路上就想了许久这件事,此刻说来从容不迫。
“那李谅祚年少气盛,若是大宋压迫过甚,他定然会和辽人联手,到时候西北和北方一旦同时示警,大宋将会左右为难。”富弼认真的道:“所以臣以为攻伐西夏当谨慎。”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赵曙赞道:“富卿此行看来收获不少,还有什么可稍后上了奏疏。”
富弼心中欢喜,就瞥了韩琦一眼。
老韩,你等着,等老夫进了政事堂,咱们再来掰掰手腕。
赵曙在思忖着攻伐西夏的困难,不经意间抬头见沈安一脸的无所谓,就问道:“你有看法?”
“是。”沈安憋了许久,就等着这句话了。
“陛下,臣以为李谅祚是个短命的。”
呃!
赵曙差点被这话给呛到了,他干咳一声,说道:“不得胡言乱语。”
什么叫做短命的?
这年头虽然也有什么算命的,但这等话基本上没人信。
韩琦笑道:“史书上记载着什么祥瑞,还有那些相士只是看人一眼,就说什么有王佐之才,或是有相国之命,再或是命不长……可这些多是牵强附会,你读书当要能分辨这些。”
别以为古人是傻瓜,那些所谓的高人记载大多被嗤之以鼻。
——某看你骨骼清奇,长大了定然能做个宰辅!
这等话千年以来被记载了许多,但更多的是牵强附会。
包拯说道:“正如前唐李氏自认是李耳的后裔一样,这等事不可信。”
“为何不可信?”
欧阳修突然就反驳了,包拯冷笑道:“那李氏血统不纯……”
“血统不纯并不能说他没有李耳的血统……”
两个老家伙又开干了,赵曙见惯了,自顾自的和沈安说话,“邙山一脉难道还能看相?”
“不会。”沈安说道:“只是那李谅祚臣上次在西北用望远镜看过,一看……说不出那等感觉,就觉着这人就是个短命的,肯定得短命。”
“陛下您想想,李谅祚若是短命,那梁皇后可敢靠向辽国?”沈安自信的道:“她若是靠向辽国,耶律洪基会一口吞了她,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自立。不过如此的话,大宋要一边打一边谈,边打边拉,最后争取让梁皇后……那个啥……”
沈安没想出来那个词,边上的陈忠珩挑眉,“陛下,若是李谅祚真是短命去了,臣以为让沈安去一趟西夏,想来梁皇后会含笑归降……”
“哈哈哈哈!”
赵曙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笑的捂着肚子,很是欢乐。
“陛下何事发笑?”欧阳修和包拯吵了许久没结果,见赵曙笑的畅快,就有些后悔。
陈忠珩低头,不肯再说。
曾公亮笑道:“沈安说李谅祚是个短命的,等他去了之后,要争取梁皇后归降。”
这不是扯淡吗?
包拯皱眉道:“这些话私下说说就是了,别在外面说,否则被人听到了,顷刻间就是轩然大波。”
沈安点头,心想你们现在不信,那就等着看吧。
赵曙看着他,说道:“此行你立功不小,归信县却是不能用了。”
到了郡公这个级别,必须要郡这个单位来做名号。
可大宋没有郡这个单位,多半是汉唐时的地名。
比如说什么天水郡,什么安定郡……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臣可是雄州沈家。”
这个是他的名号,万万不能被去了。
此后他的子孙行走在外,自称就该是雄州沈,几代之后,这个名望就非同一般了。
这是根基啊!
沈安整日看着吊儿郎当的,可这话一出,连韩琦都为之惊讶。
“雄州沈……”韩琦沉吟道:“只要你的儿孙不败家,几代之后,雄州那地方的人就会把沈家看做是自己人,沈家就有了根基,你这个谋划却是极好,让老夫有有些艳羡了。”
“为何不是汴梁?”赵曙突然问道,神态轻松。
臣子为自家谋划很正常,家国家国,只顾着国而不顾家,那样的臣子何其罕见。
沈卞去了,没有留下什么遗泽,沈安兄妹只得在汴梁白手起家,重新打造一个全新的沈家。
不容易啊!
“陛下,汴梁太多的权贵。”沈安很是平静的道:“说句玩笑的话,在汴梁街头扔一块砖头,弄不好就能砸到几个子男……”
子男指的是子爵和男爵。
“你以为大宋的爵位是烂泥吗?”赵曙指着他喝道:“促狭!”
“是。”沈安嘴里认错,心中绝不认错,“汴梁太大了,臣找不到根。”
“根?”赵曙皱眉道:“根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神色怅然的道:“朕的根啊!”
他的根在宫外,在那个郡王府里,在那个苍老的叫骂声中……
……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在家里说什么辟谷……还说什么能成神仙……”
“他若是能成神,老夫就是神他爹!哈哈哈哈!”
郡王府里的叫骂声每日照常传来,外面一个密谍在记录着。
——昨夜郡王御一女,早饭吃了一碗汤饼,两个鸡蛋,羊排三根……
——郡王早饭后开始叫骂,声音洪亮……
这份报告稍后被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赵曙的手中。
赵曙看了,然后把这份报告收在箱子里。
从小时候进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简单。
但赵允让告诫他不要把这些当回事。
——你要藐视这一切,别担心,爹爹一直在。
从他陷入低谷开始,赵允让就在庇护着他。不管是家中人还是外人,但凡触犯他的,赵允让就会叫骂不休……
——以前的赵允让宽厚寡言,从赵曙灰溜溜的出宫后,他才一改常态,经常破口大骂。
这些大骂骂走了那些嘲讽者,让赵曙得以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静静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老夫对不住十三郎,让他进宫去求富贵,老夫该死啊……
喝醉之后的赵允让会痛哭流涕,会后悔自己当年让赵曙进宫。
赵曙低下头,喃喃的道:“我的根不在这里。”
这个宫里让他觉得憋闷,而且还少了那个叫骂声,让他不习惯。
他抬头笑道:“沈安得了郡公,先前说了什么来着?”
陈忠珩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赶紧低头笑道:“他说是回头就送谢礼!”
“国家爵位,送什么谢礼?难道说朕是把爵位当做是人情的帝王?”赵曙笑骂道:“不过他家的好东西不少,回头你去一趟,问着他,看看给朕的谢礼在哪。”
陈忠珩应了,心中暗笑。
等他出去后,赵曙吩咐道:“给郡王府送些好药材,另外……叮嘱郡王,莫要……罢了,他愿意就随他吧。”
身后有人应了。
他想劝赵允让少玩女人,可作为儿子,他清楚的知道自家老爹为了自己做出的牺牲。
从他成为皇子开始,赵允让几乎把自己限制在了郡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儿子顺利继位吗?
及至赵曙登基,赵允让稍微松快了些,但依旧很少出门。
帝王在位,亲爹竟然还活着,这个算是千古奇葩啊!
赵允让不想让儿子为难,所以依旧画地为牢,把自己锁在了郡王府里。
他这般孤寂,唯一的乐子大抵就是喝酒玩女人,没了这些乐子,他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赵曙微微轻叹。
……
“郎君回家啦!”
一声欢呼后,沈家大门打开,陈大娘和赵五五扶着杨卓雪出来,果果跟在后面嚷道:“花花去看看哥哥到哪了,绿毛别乱跑,我的咩咩呢……咩咩……”
花花冲在了最前面,一路冲到了巷子口,然后站在那里摇尾巴。
沈安下马,随手丢了马缰,那马也不乱跑,就跟在他的身后,熟门熟路的进去。
花花冲了过来,人立而起。
沈安接住它的爪子,笑道:“乖乖乖。”
花花一下下的舔着他的手,然后下去,转身在前面带路。
邻居们都出来了,一路在欢呼着。
“沈县公威武!”
此战对大宋意义重大,捷报传来后,汴梁狂欢。
而榆林巷的百姓更多了一层欢喜,因为他们和沈安是邻居。
沈安看到了一个皮肤微黑的女子,就笑着拱手:“晏掌柜还没出去吗?”
晏月已经在东二条甜水巷安家了,她拱手道;“随后就去。奴恭贺沈县公凯旋。”
“多谢。”
沈安拱手,然后被簇拥着到了家门口。
杨卓雪被扶着走过来,近前后勉强蹲了一下,沈安赶紧去扶住他。
“恭迎官人凯旋。”
“恭迎哥哥凯旋!”
果果牵着芋头走过来,沈安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在家可乖?”
他依旧习惯性的把妹妹当做是那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孩子。
果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乖。”
果果依旧把他当做是那个一路把自己背来汴梁、最可信赖的哥哥。
沈安俯身抱起了芋头,芋头皱眉道:“爹爹恭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安刚想说话,芋头捂着鼻子喊道:“爹爹好臭!”
靠!
沈安才想起自己半个月没洗澡了,赶紧进了家。
“为夫此次被加封为范阳郡公!”
杨卓雪一听就欢喜不胜,而庄老实在外面已经开始嘚瑟了。
他站在台阶上,单手扶着门框,右腿微微颤动……
“我家郎君此次因功被封为范阳郡公了。”
“恭喜恭喜!”
街坊们欢喜的拱手道贺,有人说道:“可有喜宴?”
庄老实得意的道:“别人家被封赏要蛰伏躲着,我家却不同,郎君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沈家的贺喜宴席照样摆。诸位街坊无事可来。”
沈家出手大方,街坊们心中有数,都准备回去准备些礼物,然后一家子来吃两天。
可这个程度的显摆不能满足庄老实的表现欲,他问道:“大伙儿可知道范阳郡的故事?”
众人大多摇头,庄老实得意的道:“范阳郡是前唐时的地名,就和咱们现在什么府什么府一样。而在前唐时,雄州那块地方就属于范阳郡,所以官家这才封了我家郎君为范阳郡公!”
众人一阵欢喜的叹息,庄老实接着说道:“范阳城如今可是辽人的地方,上次我家郎君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气得耶律洪基吐血……”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庄老实正色道:“我家郎君的封号是范阳郡,那范阳城该是谁的地方?”
是啊!
沈安是范阳郡公,可范阳城在辽国境内,这个咋说?
这个郡公好像很丢人啊!
按照沈安的尿性,以后铁定会盯着范阳那个地方,寻机会蛊惑朝中的君臣把那个地方夺回来。
“大宋的!”众人不禁期待备至。
那位沈郡公最是睚眦必报,此刻得了范阳郡公这个爵位,辽人怕是有得头痛了。
第1255章 某师承于邙山神相
“范阳郡公?”
赵允让得了消息,不禁就笑了。
“十三郎这是在暗示什么?”
老仆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官家是想攻破辽国,恢复幽燕之地。”
赵允让点点头,“沈安一心想北伐,十三郎给了他范阳郡公的爵位,这便是暗示,有趣,哈哈哈哈!”
他得意不已,突然打了个喷嚏。
“难受,准备热水,老夫要洗澡。”
赵允让在家里憋得慌,当真是除去喝酒玩女人之外,再无旁的消遣了。
而赵允良父子在家中却很是怡然自得的在修道。
烟雾缭绕的静室中,赵允良睁开眼睛,随手动了一下拂尘,皱眉道:“谁来了?”
边上的赵宗绛叹道:“孩儿也听到了。”
人在习惯了寂静之后,五感会强烈许多,以往听不到的动静都清晰无比。
随后脚步声近前,有人在室外低声道:“郡王……”
“何事?”
房门被缓缓拉开,光线投射进来,赵允良眯眼看着外面,只觉得室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郡王,刚来的消息,沈安被官家加封为范阳郡公了。”
“范阳郡公?”赵允良此刻脑子格外的清醒,他说道:“范阳郡……前唐时吧?”
赵宗绛说道:“爹爹好记性,正是前唐时。”
“雄州在前唐时归属于范阳郡,可范阳如今不少地方都在辽国境内,官家这是要鼓舞士气,暗示一番他想夺回幽燕之地的决心吗?”
赵允良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双腿微微用力,人就站起来了,门外的管事赞道:“郡王这身子骨……小人都远远不如啊!”
赵允良淡淡的道:“你满腹肥肉,如何能身轻如燕?”
他走出了静室,看着外面的明媚春色,突然问道:“这段时日发生了些什么?”
“大宋击退辽国……”
“谁领军?”
“富弼……”
“嗯?”赵允良看着管事,“富弼领军,那是打败仗的模样,官家不会那么傻。还有谁?”
“沈安。”
“是了。”赵允良甩动了一下拂尘,叹道:“那年轻人又立功了,汴梁城中的那些权贵该老实一阵子了吧。”
管事笑道:“是啊!沈安领军出征后,不少人都弹劾他,说他以后会变成霍光那等权臣。”
“蠢货!”
赵允良的眉微微动了一下,不屑的道:“大宋将不知兵,臣子没法掌握军队,否则韩琦他们哪有出征的机会?官家难道不怕他们领军造反?愚不可及!至于权臣……那沈安的对头无数,他若是成了权臣,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看看这几年他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知道这些分寸。”
赵宗绛出来就伸了个懒腰,闻言说道:“爹爹,那沈安喜欢打断人的腿,看似鲁莽,却有极大的好处,至少官家不会猜忌他,这便是聪明人啊!”
赵允良看着他,突然就落泪了。
“爹爹,您这是怎么了?”赵宗绛有些慌。
“我的儿,你以前愚蠢,经常被人哄骗,如今竟然通透如此,一眼就看到了沈安所作所为的缘故,为父……高兴啊!”
赵宗绛也有些伤感,然后父子俩渐渐的高兴了起来,管事趁机问道:“郡王,郎君聪慧这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赵允良很是欣慰的看着儿子,成就感满满。
在许多父亲的眼中,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作画的人是自己。
他们希望孩子能成为一幅绝世名画,于是时刻关注,时刻涂改……
可往往却事与愿违。
管事心中一喜,觉得既然是好事,那今日肯定能改善伙食,于是就说道:“郡王,既然是好事,那府中要不……贺一贺?”
赵允良点头,管事建言道:“那要不……小的叫他们采买些肉来?”
他失礼的盯着赵允良,心想上一次吃肉还是上个月的事,府里的人早就忍不住了啊!
“吃肉?”
赵允良叹道:“原先宗绛蠢是为何?就是吃肉吃多了。如今宗绛跟着老夫修道,渐渐聪慧,可见这人啊,还是要少吃肉才好,今日阖府……依旧吃素!”
周围躲着的几个仆役闻言都软倒在地上,有人喊道:“某要辞工……”
赵允良淡淡的道:“我家是慈善人,有辞工的只管答应就是了。”
那人欢喜不胜,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脱离苦海,可等赵允良父子一走,管事狞笑着走过来,问道:“契约上还有多久?”
这人是契约仆役,和沈安家的那些仆役一个性质。
那人欢喜的道:“还有两年。”
管事冷哼一声,“干满了再说。”
他摇摇头,心想要是不用契约来限制住你们,那府里的仆役估摸着会跑了大半,到时候那些活谁来干?还不是某!
所以大家还是有难同当吧!
他缓缓走在郡王府里,看到的仆役都是没精打采的,但凡没事干的仆役都在找地方晒太阳,连话都懒得说。
这是郡王府?
管事难过的想起了当年的郡王府,那时候郡王还没修道,府里多热闹啊!
可现在呢?
这郡王府和闹鬼似的,旁人若是第一次来,铁定会被吓尿了。
“今日……阖府上下继续喝粥。”
“啊……某不想活了!”
……
军方的大佬们开始激动了。
在得知了官家对外的指示后,军方做了许多针对西夏的谋划,最后拿去枢密院讨论。
“……从环庆出兵,一路打下韦州和西平府,此刻兴庆府定然震动,大军趁势掩杀,只要拿下了静州,就掌控了兴庆府的对外通道,此战大宋必胜!”
一个将领指着地图,红光满面的说着自己的谋划。
另一个将领骂道:“你以为西夏人那么好打?什么韦州静州,你可知道要打下这些地方的代价?”
“某如何不知?”
“……”
一群将领在吵架,甚至在挽袖子准备斗殴。
富弼和沈安坐在边上喝茶,视若未见。
“你还是以为李谅祚会短命?”富弼觉得沈安就是个倔种,但更多的像是神棍。
“此事你要慎重。”有了此次比肩作战的交情,富弼和沈安的关系算是进了一步,“陛下定了国策,这便是金口玉言,一般怎能改动?那会有损陛下的威严……你……”
他看着沈安,有些纠结的道:“你莫不是对那个梁氏上心了?”
沈安苦笑道:“富相,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内子还大着肚子呢,若是被她听到了……”
“是啊!”
咻!
那边的武将堆里飞来了一个暗器,富弼随手接住,却是一只臭鞋,他面不改色的把鞋子丢下,说道:“以前老夫见到这等场景多半会呵斥,可后来老夫知道最好还是别管。这些武人蹲在汴梁城中,骨髓都蹲懒了,若是连吵架争执,打架斗殴都不能,那和看门狗没什么区别。所以随便他们吧。”
老富这话说的极为精辟,沈安笑道:“许多时候士气就是这么来的。”
“某要去西北!某要活擒了梁氏那个女人,送给沈郡公!”
草你妹!
沈安听到这话不禁面如土色,富弼笑道:“你且放心,官家再不会因为这个猜忌你。”
沈安摇头,“可家中的娘子会啊!”
“哈哈哈哈!”
富弼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正色道:“官家定下了国策,枢密院自然要制定对西北的攻伐谋略,此事你要参与!”
若是没有沈安这个名将参与,这个谋划大抵宰辅和君王都心中没底。
沈安点头,“不过某还是觉着李谅祚是个短命的,所以大宋对西北要稳。等李谅祚一去,梁氏定然稳不住朝政,此刻大宋进攻就给了她捏合势力的借口……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啊!”
历史上梁氏垂帘后,西夏内部不稳,她的对策就是出战。
于是西夏不断对外开战,然后内部也越发的稳固了。
这便是用战争来转移矛盾,来统合内部。
于是梁氏在后世的史书上就变成了一个战争狂人。
疯狂的梁太后!
可谁知道西夏这个不稳固的政权有多难掌控?
“你这个性子太固执了。”富弼皱眉道:“国事不是靠猜测,不能靠揣度,否则做出的决断会贻笑大方,甚至是祸国殃民!你还年轻,以后还是少弄这些吧。那边……你去镇压一番,带着他们弄个攻伐西夏的方略出来……”
富弼说完就跑路了,他凯旋回京之后,赵曙给了假期,只是他不好意思休假,但经常迟到早退,据闻是在家里调教儿孙。
老富很谦逊,经常说自家儿子蠢笨,然后赶着儿子出门去走关系。你想想,一个顶着蠢笨名声的人来请教你,你好意思拒绝不?
于是富弼的儿子大大方方的去走关系,也颇得不少大佬的好感。
沈安微微摇头,心想等芋头长大了,某就循着那些名字让他去提早投资,十几年,几十年后,沈家……
哈哈哈哈!
这便是先知的好处啊!
沈安正在嘚瑟,那边的武将们齐齐过来。
“还请沈郡公指点!”
武将们现在对沈安有的只是佩服,这是用实打实的战绩带来的震慑力。
沈安微笑道:“西夏那边还是再稳稳吧。”
“为何?”
一个武将不解的问道。
在他们看来,大宋就该趁着击退耶律洪基的东风赶紧出击,可沈安这个激进分子竟然偃旗息鼓了,这是为何?
沈安说李谅祚短命的消息只在朝中的官家和宰辅们之间传送,外界不知。
他沉吟道:“某觉着李谅祚会短命。”
一群武将先是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沈安原先破除巫蛊传说让人震惊,可现在他竟然又带头玩起了这一套,让人如何不发笑啊!
“富相回来了,都噤声!”
这里就是后来称之为白虎堂的地方,军机要地,岂可放肆。
富弼急匆匆的回来,先是喘息一下,然后看着沈安说道,“刚来的消息……李谅祚……去了。”
这一刻,他仿佛是看到了神灵。
这一刻,那些将领鸦雀无声……
第1256章 沈卞立功了
李谅祚死了?
沈安仔细想了想,但对原先历史上李谅祚驾崩的具体时间没啥具体印象。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李谅祚早逝,孩子还小,梁太后垂帘听政,从此西夏就成了战争机器。
李秉常好像五六岁了吧?
沈安觉得李谅祚也该去了,于是就劝说大宋君臣别逼西夏太甚。
他只是揣测,但却想不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他神色平静的看着富弼,云淡风轻的道:“他去了?”
就像是问:富相,中午咱们吃点什么?
这人竟然这般从容吗?
富弼点头,“大宋击退辽军的消息传到兴庆府之后,李谅祚就昏迷不醒,几天后就去了。安北……”
他眨巴着眼睛,认真的问道:“你真会看相吗?你看看老夫还能活多久?”
呃……
沈安淡淡的道:“那只是心血来潮般的感觉,某当年师从邙山神算时,他曾经说过,许多时候不是算命,不是相面,而是遇到那个人,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着这人会为官做宰……这人会成为大奸大恶的佞臣,这是感觉,冥冥之中老天给咱们的一种本事……”
这一刻邙山亮了。
富弼不相信的道:“可老夫为何没有?”
既然是老天给人类的本事,那为何只有你沈安有?
那些将领都纷纷点头,恨不能沈安传授些这方面的学问,他们回家好生修炼一番。
“此事涉及到天人合一。而天人合一讲求的是法,而法来自于自然,道法自然……”沈安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可以去某地开讲座了,“不可求,不可问,一切……都在心中。”
他入戏太深,差点就来了个稽首,然后来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这样啊!”
富弼有些遗憾,不过随即就醒悟过来了,“此事紧急,要赶紧禀告给官家。”
随后沈安也去了宫中。
这次来的都是宰辅,沈安显得有些突兀。
唐仁站在边上,看到沈安神色平静,就靠在柱子那里,低着头,仿佛是在沉思着什么,不禁暗赞道:沈郡公就是好学,一有空就在思索学问上的事。
可沈安只是在想和梁皇后在青涧城的接触。
那个女人有些泼辣,说翻脸就翻脸,还会挖坑,不过最后却把她自己给埋了。
“咳咳!”
赵曙来了,富弼躬身,“陛下,刚到的消息,李谅祚去了。”
赵曙一怔,“什么?他去了?”
他不禁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再说李谅祚是个短命的,他就当个笑话听,可笑话还没讲完,李谅祚就去了。
韩琦也有些懵,“不能吧?沈安才说他短命,怎么就去了呢?难道沈安还会诅咒?”
包拯不满的道:“沈安当年揭穿了巫蛊的把戏,怎么会诅咒?”
以前涉及诅咒很容易引发大案,现在巫蛊被沈安揭穿了不过是那回事而已,于是好了些,可这等事还是少提的好,特别是当着帝王的面提这个,很尴尬。
想想历史上那些帝王有因为诅咒兴大狱的事儿,比如说汉武帝,真的让人胆寒。
赵曙却没在意这个,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李谅祚短命的?”
“心血来潮。”沈安冲着富弼歉然颔首,然后肃然道:“臣最近经常梦到先父,先父在梦中金光四射……”
又来了啊!
陈忠珩低头,想起了上次沈安提到沈卞金光四射时官家的反应,大抵就是苦着脸,很头痛。
沈安激动的道:“臣想追去,可先父却只是摆手,随后他说了几句话……”
他换了个庄严肃穆的表情,认真的道:“先父说,李谅祚那个短命儿……要死了。”
静谧。
沈安在这一刻想到了后来的四川话。
——李谅祚那个短命崽要死克喽!
君臣看着他,良久韩琦问道:“就没了?”
“没了!”沈安理所当然的道:“臣问了先父,可先父浑身金光四射……”
你别再说这个金光四射了好不好?
赵曙很头痛,但却感到了些神异。
是了,那沈卞一心北伐,死后大概会成为某些小神。想来他不舍沈安和果果受苦,于是时常在他的梦中出现,给他些提醒。
成神啊!
赵曙有些羡慕。
韩琦则是有些小激动。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是敬而远之,但多多少少都觉得这世间存在鬼神。
“沈安,下次见到你父亲,就问问他,问问他老夫可能一扫西夏。”
这个老不要脸的韩琦!
曾公亮鄙夷的低下头,心想你韩琦想借此机会来表达自己领军灭西夏的决心,可你得看时机啊!
不说你韩琦,我曾公亮,还有包拯和富弼,谁不想灭国?
而且你上次扶棺大战,不,是骑棺大战,美名传遍大宋,还不够嘚瑟吗?
这人不能太嘚瑟啊!否则容易出事。
所以你还是老实蹲着吧。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说道:“沈卞是个宽厚人。”
但凡见过沈卞的人都在撇嘴。
沈卞算不上宽厚吧。
“他逝去之后依旧挂念着大宋,这样的忠臣殊为难…陈忠珩。”赵曙神色黯然。
“陛下。”
陈忠珩走到了前方。
赵曙看着沈安,想起这个臣子让他头痛的地方,但又想起了他的许多好处。
不管有多让人头痛,沈安带来的好处却非常多,这样的臣子,他自然要多给些恩宠。
是的。
否则不足以彰显有功必赏!
他沉声道:“沈卞离去后,可有衣冠冢?”
所谓衣冠冢,就是没有尸骸,仅仅是埋下死者生前的衣冠或是其他物品的坟墓。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臣当时年少,带着妹妹在雄州不大妥当,加之那时臣还想着先父应当还在……所以并未立下衣冠冢。”
这便是孤儿寡女的悲哀之处。
沈卞当时不被下属待见,他失踪之后,沈安兄妹的境遇就有些窘迫,在那等时候沈安能带着妹妹逃到汴梁就算是不错了,至于什么衣冠冢,难道比活人还重要?
赵曙心中微酸,说道:“沈卞失踪数年,若是活着,定然会拼死回来,就算是回不来,他也会传信到大宋……”
韩琦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远离家人,那定然会花钱请人传递消息回家,让妻儿安心。沈卞失踪了数年,一直没有音讯……臣以为怕是……”
草原上有野兽,沈卞一旦遭遇,说不得连骨头都没了。
包拯的心中多了些自责,觉得自己平时对沈家兄妹的关爱还不够,以后要多多注意才是。
赵曙想到了沈安到汴梁后的言行,赞道:“沈卞虽然去了,可却有个好儿子。”
这话一出,大抵沈安就成了天下儿子们的楷模了。
“沈卞既然不在了,总得有个说法。”沈卞失踪几年了,没人认为他还活着,连沈安都口称先父。
赵曙吩咐道:“沈卞一心为国,最终失踪的地方也是辽国境内,此乃忠臣。”
“多谢陛下。”
此刻沈安唯一能做的就是跪下。
赵曙颔首道:“忠臣殉国,朕却不能无动于衷,如此,朕令人在汴梁城外修筑沈卞的衣冠冢,此后当为后世人敬仰。”
沈安抬头,眼睛都红了,“多谢陛下,臣父在天之灵定然会感激不尽。”
皇帝亲自下令修建衣冠冢,这算是一份实实在在的荣耀了。
赵曙说道:“此事朕便为你做主了,你可去大相国寺求个牌位,四季供奉。”
这是为沈安做主,把沈卞定性为殉国了。
沈卞是殉国,沈安就是功臣之后,这个身份就有些变了。
沈安唯有谢恩。
赵曙微笑道:“对于忠臣孝子,朕不吝赏赐。陈忠珩去吩咐他们,一切优厚了来。”
沈安再度谢恩,旋即赵曙话锋一转,说道:“李谅祚去了,西夏就是梁氏垂帘,诸卿以为如何?”
富弼抢在韩琦之前出班道:“陛下,梁氏弱质女子,带着一个幼儿,怕是四面楚歌。此刻大宋冷眼旁观即可。”
不要脸的富弼,把老夫的话都说了。
韩琦说道:“陛下,大宋此刻不可动,否则梁氏就会借机统合西夏各部势力,所以,不动为动。”
这时候大宋一动,梁氏就会高喊:“大宋欺负人了,你们还哔哔个什么?感激团结起来,咱们先把宋人打跑了再说。”
可就这么打一打的,梁氏就能把西夏给打团结了,自己也能拿稳了大权。
沈安看了韩琦一眼,心想老韩怎么变哲人了?
不动为动,动就是不动……
赵曙想了想,“辽人怕是会趁机威胁,此刻大宋若是攻打,就有欺负幼儿之嫌,西夏人会同仇敌忾,辽人会耻笑……”
“官家仁厚!”众人急忙赞美着。
咱大宋不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这份心胸如何?
“仁厚?”赵曙淡淡的道:“朕只是觉着此刻开战时机不好罢了,否则大军倾巢而出,定要灭了西夏。”
咳咳咳!
宰辅们的马屁算是拍错了地方,尴尬不已。
赵曙笑了笑,“西夏使者应当快到了,幸而大宋并未决断攻伐西北,否则梁氏定然会对大宋警惕有加。沈安,此事你有功。”
大宋都对西夏喊打喊杀了,一心想灭了西夏,两国还有什么好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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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没把决断广而告之啊!
赵曙知道这对于三国之间的博弈有多重要,所以觉得很是幸运。
而这份幸运就是沈安带来的,他一念及此,就笑道:“沈卞的牌位,陈忠珩,到时候一起打造。”
“多谢陛下!”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个牌位以后就带着大宋的气运,能让沈卞成神,让沈家后人平安幸福。
赵曙起身道:“如此诸卿就各自去了吧,西夏使者来了之后……”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陛下,必须是沈安接待。”
曾公亮一本正经的道:“对,舍他其谁?”
包拯默然不语。
欧阳修干咳一声,“陛下,这是一段佳话呀!若是沈安能让兵不血刃的让西夏归降,臣觉着……功德无量啊!”
沈安和梁氏在西北可是有一段‘佳话’啊!
现在梁氏掌权,说不得会和沈安眉来眼去的,到时候给大宋带来许多好处。
一群老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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