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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42章 父与子的不同

    胡西呈在府衙里煎熬着。

    幕僚已经转述了王先前油锅里捞铁链的神奇,胡西呈只是笑笑。

    “是很神奇,那杂学……若非是大战在前,老夫也想去请教一番。”

    他抬起头,“可战局如何?”

    幕僚摇头,“关键是我们不知道辽军的动向。他们全是骑兵,来去如风,今日不在,明日可能就到了。防不胜防啊!”

    “是啊!”胡西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茶水太淡了,换了来。”

    有人进来换茶,但看着茶杯里深色的茶水,不禁一怔。

    这已经是浓茶了呀!

    “派人去,马上!”

    胡西呈焦躁不安的道:“郭昂平庸,怕是完不成老夫的嘱托,马上派人去查探消息。”

    有人应了,然后出去。

    “年轻人呐!”

    胡西呈颓然坐下,双手扶额,有些伤感的道:“沈卞……当年老夫也和他见过面,说过话,那是个……焦躁不安的人,他的眼神里全是不安,仿佛下一刻辽军就会击破汴梁般的不安……老夫不知为何,并未驳斥,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沈安渐渐出名之后,沈卞也经常被人提及。

    “沈卞的意思是别想着什么太平日子,大宋就该以举国之力去夺回幽燕之地,重新修筑长城,为大宋找到屏障……为此官家应当要亲征,哪怕死在北方也要前赴后继的去冲击……疯子啊!”

    胡西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他说自己愿意去军中,哪怕战死也无所畏惧。”

    “你想想沈安,这股子劲头像不像沈卞?”

    幕僚叹道:“沈卞只是奔走高呼,可沈安却是弯腰去做,踏踏实实的去做了许多事……”

    “是啊!”胡西呈抬头,“当年老夫也曾提及他的家人,沈卞提到了儿子,怎么说呢?有些迷茫,但为人父的慈爱却是有的。”

    “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儿孙从此不受异族的威胁,可以挺着腰活着……”

    胡西呈苦笑道:“老夫当年笑他痴,可如今呢?”

    “沈安若是败北,老夫有何颜面去见官家?”

    “大捷!”

    就在胡西呈伤感的时候,欢呼声传来。

    “嗯?什么大捷?”他起身道:“去问问。”

    幕僚刚想出去,欢呼声再度传来。

    “沈县公一战杀敌三千,俘虏一千,大捷啊!”

    “什么?”胡西呈扶着案几,“杀敌三千?”

    幕僚已经冲了出去,外面马上就嘈杂起来。

    “大捷啊!”

    “信使来了,快闪开!”

    “扶他们下马。”

    “他们的腿软了。”

    “多来几个人,架着他们进去。”

    “准备茶水!”

    “叫郎中来!”

    胡西呈缓缓走到门前,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军士而来。

    那两个军士大抵还能走,可那些人太热情了,自顾自的架着他们进来。

    “胡运使……”

    一个军士挣扎着下来行礼,胡西呈颤声道:“说来……快快说来。”

    军士抬头道:“前日凌晨,沈县公查探到敌军五千在宿营,就派出一千骑前去诱敌。双方激战,我军死伤惨重……”

    诱敌的那一千人最后损失过半,可却带来了一场大捷。

    这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敌军一路追击,沈县公率军伏击,一战击溃辽军,斩首三千,俘获一千……缴获战马等物不计其数。”

    胡西呈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上就像是喝醉了般的红了起来。

    “如此说来……大捷了?”

    “是。”军士说道:“沈县公战后令人筑京观于捉马口……”

    “京观吗?”

    胡西呈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京观吗?哈哈哈哈!大捷啊!大捷啊!”

    长久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大捷的消息就像是个释放的口子,让他的情绪瞬间失控。

    众人看着失态的胡西呈,开始惊讶,然后也欢喜了起来。

    “大捷了!”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在喊去喝酒。

    这是上衙时间啊!

    上衙时间去喝酒,不怕被收拾吗?

    可胡西呈置若罔闻。

    他缓缓回身,喃喃的道:“当年老夫说沈卞是个痴人,可如今呢?他的儿子接过了他的理想在努力,而老夫却一直在宦海里挣扎,对大宋有何益处?原来痴人竟然是老夫啊!”

    “胡运使!”

    外面一阵嘈杂,却是文武官员们都来了。

    大家喜气盈腮的进来,齐齐行礼。

    “胡运使,此战大捷,这便是先声夺人啊!”

    “是。”胡西呈点头道:“沈安不负众望……老夫本是担心他……可他却一战击败辽军的前锋。好啊!”

    他欢喜的都虚弱了,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马上派人去,快去,把大捷的消息传遍河北路,让河北路的军民振奋精神,打起精神来,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能击败辽人……”

    他起身,须发贲张,“不要惧怕耶律洪基,大宋的禁军都在汴梁一线,可一旦耶律洪基倾国南下,官家就会亲率大军增援,与耶律洪基决战!”

    幕僚看了他一眼,心想官家亲征……这事儿怕是不靠谱吧?

    那胡西呈就是胡说八道?

    可这样的胡说八道对士气却有极大的好处。

    于是斥候们再度出发,此次却不是去侦探敌情,而是去报捷。

    河北路在沸腾。

    那些忐忑的人们在欢呼。

    就在这欢呼声中,沈安回来了。

    真定城城门大开,无数人在城外等候着,为首的就是胡西呈。

    骑兵们缓缓而来,他们还带着俘虏,所以速度起不来。

    当看到城外乌压压的一片人时,沈安说道:“某下马即可。”

    他下马当先走去,身后的骑兵如墙而进,声势骇人。

    “这便是咱们大宋的铁骑啊!”

    “对,他们一战就击败了辽军的前锋。”

    “看着很吓人呢!”

    有孩子被吓到了,然后躲在父母的怀里不敢看。

    冷兵器时代,刀枪能带来最直接的感受。

    冷酷!

    “见过胡运使。”

    “沈县公辛苦。”

    两人见礼,胡西呈笑道:“沈县公此战大捷,鼓舞了河北路的军心士气,老夫已经上了奏疏,想来汴梁城中的官家和相公们都会为此欢欣鼓舞。”

    这是为沈安表功。

    沈安笑道:“些许小功罢了,不值一提。”

    一个官员说道:“不,这可是大功。”

    有人说道:“沈县公杀敌无数,此次好像不够多啊!”

    众人默然。

    是啊!

    算算沈安以往的战绩,杀敌数量真的不少,三千人压根就排不上名号。

    “怪不得这人被称为名将,看看这些战绩,再看看他……压根看不到一点骄狂。换做是旁人,怕是早就得意忘形了。”

    “比不得啊!他数次和辽人大战都胜了,甚至还跑到范阳城下去校阅麾下,大宋百年,除去当年北伐时,何人有此壮举?”

    “他的兵法最是厉害,若是能学了皮毛,想来也能纵横一时。”

    “那些人说沈安有权臣的苗头,某看就是在拈酸吃醋,妒火中烧。”

    “对,沈安才二十多岁就有此成就,他们有的须发都斑白了,还是厮混度日,这心中煎熬啊!”

    “来了来了。俘虏来了。”

    战俘来了。

    一队队战俘缓缓走来,他们神色枯槁,眼神惊惶。

    “是辽人!”

    有人惊呼道。

    “娘……”一个孩子躲进自家母亲的怀里,哭嚎了起来。

    这是害怕了。

    “别怕别怕,这些辽人都被咱们打败了。”

    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那些辽人,眼中多了骄傲之色。

    曾经的汉儿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那些异族,他们骄傲而自信,从不畏惧什么。

    一个辽人突然神色激动的吼叫着,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动手!”

    看押的军士怒了,冲上去就是一顿拳脚。

    等他们离开时,这个辽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沈安和胡西呈站在一起,边上有人说道:“那辽人先前说辽皇会大举南下,会踏破真定城。”

    “撒比!”

    沈安骂了一句胡西呈听不懂的话,胡西呈却呸了一口,骂道:“有老夫在,他这是痴心妄想!”

    沈安笑了笑,说道:“这等话听听就是了,胡运使,后续会有援军到来,河北路准备好了吗?”

    他侧身看着胡西呈,神色凝重。

    这是一语双关。

    河北路不但要准备食宿,还得要准备好迎接可能的大战。

    “耶律洪基不敢赌国运,但咱们总得要做好准备。”

    胡西呈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各地报捷,提振军心士气。”

    “好!”沈安点头道:“趁热打铁,正当其时啊!”

    胡西呈的这一招很是及时,沈安心中欢喜。

    “京观之事,有人嘀咕,被老夫痛斥!”

    两人一起进城,胡西呈不屑的道:“那些人旁的不会做,就会挑刺,就会打压别人,老夫却忍不得。”

    这位确实是不错啊!

    沈安觉得胡西呈除去有些保守,不知兵,其它的还不错。

    不过想想也是,河北路何等的重要,赵曙安排胡西呈来此,自然有他的考量。

    两人进城,沈安把此战的过程详细说了。

    “这般危险吗?”

    “将士们如此勇敢,让人痛心呐。”

    旋即府衙里传来消息,转运使令准备酒肉,犒赏此次出战的将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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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3章 御驾亲征,富弼领军

    初春的北国大地渐渐多了嫩绿。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动物们开始出来了。

    和深秋时相比,它们瘦弱了很多。

    这时它们需要进补。

    一群野狼围住了几头黄羊,黄羊仓皇逃窜,可野狼们却分工明确,一番围追堵截后,眼看着美食就在眼前。

    一声鹰鸣传来,野狼们抬头。

    鹰隼飞快的从它们头顶的上空飞过,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击。

    野狼们迷惑不解。

    直至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黑线漫长,渐渐的厚实。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一队骑兵从大队里冲了出来。

    野狼们看看眼前的猎物,再看看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骑兵,最终痛苦的舍弃了猎取,仓皇遁去。

    在草原上,当骑兵们集结起来时,他们比野狼更危险。

    骑兵们追逐着狼群,最终猎杀了三头野狼。

    “把狼皮剥下来。”

    “狼肉谁吃?”

    “某要!”

    一阵嘈杂后,三头野狼消失无踪。

    一队披甲的骑兵过来了,他们目光俾睨,兵器精良,连战马都比旁人的好。

    就在他们的后面,有几辆马车,马车的前方就是被簇拥着的耶律洪基。

    他的身边全是文官武将,再外围就是侍卫。

    他顶盔带甲,看着多了几分威猛,只是眉头紧皱。

    “前锋呢?”

    一个将领自告奋勇去查探,耶律洪基点点头,吩咐道:“斥候要多布下些。”

    “是。”

    耶律洪基的骑射还是不错的,不过指挥能力还有待检验。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说道:“歇息一下。”

    “是。”

    大军歇息不容易,光是拉屎撒尿的事儿就能让将领们头痛不已。

    马车车帘掀开,一张白嫩的脸蛋露了出来。

    “这里便是宋人的地方吗?”

    当年萧太后涉政,所以她能统帅大军出征。

    可萧观音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机会,但耶律洪基依旧把她带了出来。

    边上有骑兵说道:“娘娘,这里还是大辽的地界。”

    前方的耶律洪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萧观音放下车帘,幽幽的道:“做父亲的忌惮儿子……这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了。”

    把孩子他妈带在身边,那么年幼的耶律浚自然就没有了策划人。

    是的。

    在耶律洪基看来,皇后加上儿子,这个组合能威胁到他的皇位。

    这便是帝王。

    汉武帝也是如此。

    不过耶律洪基不可能和汉武帝相比,若是汉武重生,估摸着会把他打的叫爹。

    没一会儿,前方传来了仓促的声音。

    “陛下……”

    这个声音很凄切,萧观音叹息一声,拿起了一本书,却是被翻阅过无数次的石头记。

    “陛下,我军遭遇了宋军伏击,损失大半。”

    萧观音摇摇头,看着宝玉和黛玉在贾府里的小日子,不禁微笑。

    黛玉在贾府的境遇窘迫,一个薛宝钗就是用来制衡她的,而且她还孤苦无依……

    这和我真的很像呢!

    萧观音想到了自己,不禁把自己代入到了林黛玉的身上。

    “为何?”

    耶律洪基的声音中带着恼怒。

    “那沈安派人来突袭营地,只有一千人,我军追击,谁知道沈安却领军伏击,猝不及防之下,我军溃败……”

    外面寂静,只能听到呼吸声。

    萧观音看着书里那敏感的黛玉,不禁痴了。

    她这般聪慧,和我一般……

    她遭遇了绝境,而我也是一样。

    “无能!废物!”

    外面的耶律洪基暴怒了,前锋败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杀了!”

    士气跌落,他必须要有所应对。

    而杀了败将就是一个告诫。

    细微的血腥味传进马车里,萧观音微微蹙眉,然后继续读书。

    “……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若明日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

    “全军出击!”

    耶律洪基的命令下达,大军轰然而动。

    马车震动,萧观音放下书,呆呆的看着虚空。

    “那沈安可在这边吗?”

    ……

    沈安当然在。

    他很忙。

    援军的斥候已经来了,后续大军延绵不绝。

    骑兵,步卒……

    刀斧手们最是雄壮。

    沈安看到了王却,就笑着拱手。

    王却回身交代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两米的身高让人只能仰望。

    “见过胡运使,见过沈县公。”

    胡西呈笑道:“果然是彪悍。”

    沈安问道:“谁领军来了?”

    他率军是前锋,主力此刻才到。

    王却说道:“是富相公……”

    “富弼?”沈安有些惊讶,“相公们就没有争斗一番?”

    韩琦和富弼可是死对头,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富弼得了领军出征的机会?

    王却皱眉道:“好像官家想亲征,吓坏了相公们。”

    我去!

    沈安也被吓坏了。

    稍后富弼来了,笑吟吟的看着很是从容。

    见礼后,富弼说道:“老夫在路上得知了你击溃辽军先锋的捷报,当即令通传全军,军中士气大振啊!”

    这等手段富弼自然是不缺的。

    寒暄几句之后,沈安和富弼走在前面。

    “富相,官家要亲征,这是怎么回事?”

    赵曙在汴梁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亲征呢?

    而且帝王亲征会震动天下,胜利了还好,一旦战败……想想隋炀帝吧。

    富弼看看左右,低声道:“你率军走后的第二天,官家就说援军该出发了,朝堂上马上就起了争执,韩琦……”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韩琦还想领军出征,曾公亮马上就驳斥,两人争的面红耳赤的,甚至还动了手……”

    卧槽!

    老韩终于还是对曾公亮下了毒手啊!

    想到痴肥的老韩暴打曾公亮,沈安就不禁打个寒颤。

    富弼也心有戚戚焉的叹息一声,“曾公亮被打的鼻青脸肿,官家大怒,包拯弹劾……”

    乱作一团啊!

    沈安能想象得到那个场景。

    赵曙会觉得舒坦。

    宰辅之间有矛盾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只是动手了,这个性质却不同。

    “官家大怒,随后说自己亲征,去会会耶律洪基……”

    大佬,你还是蹲在宫里比较好啊!

    沈安想象了一下赵曙和耶律洪基在阵前会面的场景,就觉得不大妥当。

    富弼显然也是这般看的,“先前斗殴的韩琦和曾公亮异口同声的反对,好的和兄弟似的。”

    斗殴是斗殴,沈安甚至怀疑这场斗殴是老韩和曾公亮之间的一出戏。

    帝王将相都在戏台子上表演,天下人就是观众。

    “后来……”富弼忍不住就乐了。

    “官家一怒,就让老夫领军出征。哈哈哈哈!”

    富弼在枢密院很幽怨,他觉得自己应当能取代韩琦统领百官。

    可赵曙不答应啊!

    于是他只能在枢密院继续待着。

    期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韩琦为首的宰辅们却联手把他挡在了外面。

    这便是两府之争。

    可这次政事堂内部闹腾,却便宜了富弼。

    老富意气风发的进了城,然后虚心的请教了沈安关于辽军下一步的动向。

    “耶律洪基肯定会来。”

    沈安对此很笃定,“大宋废除了岁币,耶律洪基下不了台,他必须要来展示自己的态度……”

    “大军压境?”富弼仰头看着天空,“当年澶渊之盟前……将领们士气如虹,都说愿意死战……只是被压制了。后来老夫才知道,辽军已是强弩之末,当初若是倾力一战,宋辽形势当会逆转……”

    当年富弼出使辽国时就提及了此事,辽国默然,可见确有其事。

    这便是命!

    命不在大宋这边,所以大宋丢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如今耶律洪基再来……沈安,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不愿言兵的道理?”

    沈安点头。

    富弼笑道:“那时的大宋处处都是毛病,出兵出兵……一旦败了,就是倾覆之祸啊!所以先帝在时,老夫就不建议对辽用兵。”

    “不过如今却不同了。”

    他看着沈安,欣赏的道:“大宋数度击败辽军,国中稳固,君臣一心,如此可大战。”

    天时地利人和,这便是大战前的条件。

    沈安默然,他想起了以后富弼的呐喊。

    “臣愿陛下二十年口不言兵。”

    那时的大宋究竟是怎么样的?

    竟然让当年的硬汉富弼低下了头。

    “你此战大胜,这便是个好兆头,老夫的奏疏已经发出去了,为你请功。”

    富弼笑道:“这一路行军沉默,老夫心中嘀咕,担心士气不佳。等你大捷的消息传来时,军中欢声雷动,万胜之声震耳欲聋啊!”

    随即富弼就安顿了下来。

    当地的名士听闻他来了,就在第二天联袂请见。

    “没空。”

    富弼和沈安在研究战局,胡西呈在边上没有插话的余地,很是郁郁。

    “辽军若是打遂城怎么办?”

    富弼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问道。

    “那就打。”沈安很是残忍的道:“宋辽边境宽阔,大宋做不到处处防御,但却能做到及时增援。”

    “你!”富弼看着他,微微点头,“为将者不可心慈手软,你……很好。”

    “报……”

    外面有人冲了进来。

    “富相,沈县公,辽皇来了!”

    富弼身体一僵,然后笑道:“多少人?”

    “铺天盖地,看不到头。”

    “倾国南下了吗?”富弼的脸有些红,他看向了沈安。

    沈安在看地图。

    “耶律洪基若是从遂城进攻,我真定一线大军可从左边压过去,雄州一线集结起来的大军从右边压过去,两面夹击……耶律洪基会去吗?”

    沈安抬头,“他不会。”

    富弼沉吟道:“他想决战?”

    “不,是想寻机。”沈安笃定的道:“他会直奔这边,所以咱们要马上出发。”

    富弼看了一眼地图,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然后喊道:“全军出击,务必把辽军拦截在唐县一带!”

    真定府马上就沸腾了,将士们收拾兵器开始集结。

    民夫们赶着大车在集结。

    文官们在计算粮草补给,武将们临时聚在一起,分析着各种可能。

    直至命令下达。

    “骑兵出击,为大军前驱!”

    “是!”

    顷刻间万马奔腾,气势如虹!

第1244章 焦躁的帝王,残忍的厮杀

    大军浩荡出发,前锋一路到了捉马口时,最后面的辎重还在半路上。

    耶律洪基率领中军赶到了捉马口,前锋留下的人马默然等待着,气氛十分哀伤。

    “怎么了?”

    耶律洪基不喜欢这种气氛。

    将领抬头,悲伤的道:“陛下,沈安那个畜生……”

    “嗯?”

    耶律洪基听到沈安这个名字就有些不舒服,他抬头四顾,然后就看到了平原上突兀出现的一座小山。

    “那是什么?”

    “陛下,沈安那个畜生又筑了京观。”

    “什么?”

    耶律洪基策马冲了过去,身后的文官武将们纷纷跟随。

    两千多人的京观看着很庞大,春风不断的吹拂着,吹去了一些封土,那些龇牙咧嘴的头颅、扭曲的肢体暴露了不少。

    “沈安!”

    大宋立国百年,从未有沈安这等嗜杀的将领。

    不,他不是嗜杀,而是残忍。

    “陛下,每逢大战,他都喜欢筑京观于附近,用于震慑对手……交趾人,西夏人,还有……咱们的人,都成了他的军功。”

    “那就弄死他!”

    耶律洪基回头,眼中的杀气弥漫,“他既然来了,那便厮杀吧。”

    他策马冲在了前方,只觉得胸中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那些将士看到了京观,他们的眼神不大对。

    “当年大辽在中原也筑过京观,汉人又能如何?今日朕率领你等来此,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汉人,依旧是大辽的手下败将!”

    中原混战时,石敬瑭认贼作父,勾结契丹人,一举灭掉了后晋。契丹人将后晋皇室及将士们筑京观于汾河边。

    再后来就是辽国名将耶律休哥将战死的宋军将士的尸骸筑为京观。

    多年来就只有大辽用对手的尸骸来筑京观,可这几年却变了,在府州,在雄州,在雁门关,在保州,在这里……大辽勇士的尸骸变成了尸山,仿佛在嘲笑着耶律洪基。

    时移世易,宋辽之势逆转了!

    “万岁!”

    欢呼声中,耶律洪基策马猛地来了个掉头,洒脱的指着前方喊道:“出击!”

    他需要用行动来告诉宋人,大辽依旧无敌!

    骑兵冲了出去,那几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耶律洪基缓缓策马过去,到了马车边时,他冷冷的道:“朕若是杀了他,石头记便再无后续……”

    车里寂静。

    耶律洪基挑开车帘,看着里面低头的皇后,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

    “诗词文章你喜欢,曲子舞蹈你也喜欢,你什么都喜欢,却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皇后。”

    那修长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陛下是来羞辱臣妾的吗?”

    耶律洪基冷哼一声,“浚儿在中京城很好……”

    这是萧观音从出发后第一次得知儿子的情况。她抬头看着耶律洪基,眼中有悲哀之色闪过,“那是你的儿子。”

    耶律洪基勒住焦躁不安的战马,转了一个圈,说道:“看看……看看你在看什么?朕当初想着自己的皇后该是个贤内助,可你呢?风花雪月,痴迷于歌舞诗词……那是痴呆文妇,却不是皇后!”

    他猛地挥鞭,马鞭在那本书上抽了一下,顿时几页纸就飞了起来。

    萧观音木然看着这一切,曾经明媚的眼眸里全是死寂。

    当帝王把你看做是威胁时,你说什么都不管用。

    这是她从红楼梦里领悟的道理。

    那个薛宝钗把黛玉看做是威胁,于是各种小意亲近,但骨子里却鄙夷着这个独孤的少女。

    你是她的威胁啊黛玉!

    她低头,一抹冷笑闪过。

    “出发!”

    车帘放下,萧观音缓缓收拾了散乱的书页,然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喊道:“发现宋军斥候!”

    不用看,萧观音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

    “中军扎营!”

    “游骑出击,驱赶宋军斥候!”

    “斥候跟随,查探宋军军情!”

    “去五千骑兵,保护辎重赶到!”

    “陛下来了!”

    庞大的辽军安顿了下来。

    可斥候战才将开始。

    宋辽两军的斥候在唐县前方展开了厮杀。

    辽军觉得自己的斥候能占据优势,可双方甫一接触,宋军的斥候就用弩箭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放箭!”

    箭矢徒劳的在宋军的前方坠落,而完成了上弦动作的宋军斥候再度举起弩弓。

    “放箭!”

    同样是放箭,弩箭的射程更远。

    中箭的辽军斥候落马,双方的人数逆转,宋军主动发起了进攻。

    “撤!”

    双方不断在追逐着,当看到辽军大股游骑前来,宋军斥候中,有人举起了望远镜。

    “敌军游骑……三千余,后面必然有大股骑兵,兄弟们,咱们需要牵制住他们,让其他人去查探敌军规模……”

    为首的都头举刀回头,“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斥候们紧紧跟随着自己的都头,冲着敌军游骑而去。

    他们需要牵制着这伙游骑。

    但他们将会死伤惨重,也许将会全军覆没。

    没有人后退。

    上了战场你就身不由己。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自己的上官,不管是去生还是去死,你别无选择。

    “杀敌!”

    辽军游骑发现了这股宋军,有笑声传出来,随即游骑开始分散,准备合围。

    双方开始了接触,宋军斥候马上撤离。

    箭矢飞舞中,后面的几个斥候落马,旋即被辽军追上,有人被俘……

    “自尽……”

    都头唯有这样去呼喊着。

    这不是当初太祖皇帝打中原时的内战,那时候被俘了还有可能活命。

    这是中原和草原异族的大战,双方的唯一目的就是弄死对方。

    被擒获的军士哭喊着,奋力挣扎着,然后被一拳打晕带了回去。

    辽军抓到了俘虏,就越发的得意了。

    就在此时,侧面一队宋军悄然摸了过去。

    他们从夹缝中突入,神乎其技般的避开了几股辽军的查探。

    “春哥,如何了?”

    严宝玉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马背上的黄春眯着眼睛,低声道:“注意……往左……”

    “前方危险,老子觉着很危险。”黄春突然睁开眼睛,“宝玉,某觉着很危险,莫不是……”

    “都下马!”

    严宝玉率先下马,然后换了一身土黄色的衣裳,把头罩戴上后,稍远些就分辨不出他和土地的区别。

    “春哥看好兄弟们,一刻钟后某不回来……你们就先走!”

    严宝玉不等黄春答应,就急奔出去。

    “宝玉!”

    黄春心中焦急,却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严宝玉不断飞奔着,偶尔停一下,举起望远镜观察一番。

    他在计算时间,一旦超过半刻钟,他就必须要回去,否则他一人将会被辽军的游骑绞杀。

    他奋力狂奔着,当估算着半刻钟的时间快到了时,就毫不犹豫的想回身。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看了一些黑点,就止步举起望远镜。

    在望远镜的视线内,乌压压的一片人马,而在后面,一个巨大的营地正在成型。

    他飞快的判断了一下人数,然后转身就跑。

    按照沈安当年的教导,一旦过了约定时间,不管你有多挂念没回来的那个兄弟,为了更多兄弟的安全,你必须带着他们即刻离去。

    所以他必须要快。

    他一路狂奔,当看到黄春时,只觉得心脏已经快蹦跳出来了。

    “走!”

    他已经不能上马了,两个乡兵把他架上马背,随后在黄春的带领下撤离。

    他们一路到了唐县,看到了不少被抬下来的兄弟。

    这些人大多死的很惨,有人大抵是被战马踩踏,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五哥……”

    一个军士跪在一团血肉之前嚎哭着。

    “他的兄弟死了。”一个军士说道:“是被辽人活活踩死的……”

    黄春下马问道:“今日咱们被抓了多少兄弟?”

    军士低头,“刚才有人说了,今日咱们被抓了三十二个兄弟……”

    “咱们抓了多少?”黄春有些难受。

    “闪开!”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人群分开一条道。其实不用分黄春也看到了那个大汉。

    两米高的王却一手拎着一个辽军走来,脚步矫健。

    “见过王军主!”

    正在情绪低沉的大家急忙行礼。

    有人说道:“刚才那人在哭自己的兄长惨死,王军主就带着人出去了……没想到……”

    黄春不禁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他竟然是去抓俘虏了?

    王却浑身浴血,他走到了那个嚎哭的军士身前,把两个俘虏丢在地上,然后俯身摸摸军士的头顶,“某当年如你这般大时,某的表兄也战死了,当时某也在哭嚎……可后来某才知道,哭嚎不能让表兄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唯有杀戮,用杀戮去告慰战死的兄弟们……”

    军士抬头,吸吸鼻子,用力的点头。

    “他们交给你了,怎么弄死他们都随你的便。”

    王却笑了笑,然后离去。

    “王军主……好汉子!”

    “好汉子!”

    众人都被震撼住了。

    这才是大宋好汉啊!

    “某也要杀敌!”

    有人喊道:“回头某去弄几个俘虏来让你们看看。”

    士气顷刻间就起来了。

    黄春摇头叹息着,被王却的言行给彻底镇住了。

    到了府衙时,沈安正在和人汇总今日发现的敌军游骑数量。

    “郎君。”

    沈安回身,“春哥回来了?如何?”

    今日十余股斥候拼命冲杀,可最终全被截杀在半路上,没有人能探知到辽军的具体情况。

    所以富弼没抬头,继续在琢磨着辽军的规模。

    要从游骑的规模和战斗力上面去推演敌军的规模很艰难,但总得尝试一下。

    “宝玉查探到了敌军动向,耶律洪基亲至,至少有八万骑!”

    耶律洪基来了,那么最精锐的辽军也就来了。

    八万精锐,这几乎就是倾国之力。

    富弼抬头,问道:“可属实?”

    “某信他们。”

    沈安只是淡淡一句话,就让黄春等人感动不已。

    “他们在何处?”

    严宝玉过去,顺着地图一阵寻摸,最后定位。

    “在这里。”

    富弼目光一扫,“三十里不到,耶律洪基好大的胆子!”

    “他的胆子当然大。”

    沈安仔细看看地图,起身道:“富相,要开始了。”

    富弼闭上眼睛,“你经历过多次大战,老夫要倚仗你的地方很多……安北,咱们要齐心协力……为大宋击退辽军!”

    沈安点头,“如此,某叫人去处置……”

    这是试探。

    一军无二主,沈安指挥了,你富弼再来插手,那麻烦就大了。

    富弼睁开眼睛,微笑道:“好。”

    沈安微笑点头,回身吩咐道:“派出使者去见耶律洪基,询问来意。此人必须有胆……某要他去看看辽人君臣的胆气。”

    这是个大胆而残酷的决定,去的那人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可依旧有人趋之若鹜,最后却是王脱颖而出。

    “官家让某离开汴梁的风花雪月,就是来看看这金戈铁马。”王很是冷静,“旁人去了耶律洪基敢杀。某去,他得多想想。”

    上次沈安化名为曹雪芹去点了一把火,就凭着这个,耶律洪基就能弄死使者。

    “可某的父亲是王安石,诚意足够了。”

    “你这个疯子……”沈安百般劝阻无效,最后只得目送他离去。

第1245章 尔虞我诈,不怕死的富弼(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9)

    王从未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过。

    这里是辽军大营。

    他看到了无数人马,那些辽军气息彪悍,眼中杀气腾腾。

    他被领着进了一顶大帐内。

    帐内,文武官员站着两排,上首就是耶律洪基。

    行礼之后,耶律洪基听他自报身份,不禁有些意外。

    “王,王安石的儿子,有趣。”

    “你来作甚?”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可令人用战马拖死你。”

    王抬头,“外臣来此是想问陛下,为何大军南下?”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宋人背信弃义,废除了岁币,朕难道要坐视?”

    “可有岁币在,这是什么兄弟之国?”

    王冷冷的道:“外臣来此,就是想告诉陛下,大宋上下视岁币为耻辱,若是不废除岁币,迟早大宋会发兵北上。”

    按理耶律洪基该暴怒,可他却冷静了下来。

    宋辽之间从辽国压制大宋,渐渐变成了相持,这一点在两国这几年的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非大宋缺乏战马,耶律洪基深信大宋已经大举北上了。

    所以王的话在他看来不是假话。

    有趣啊!

    一个不说假话的使者。

    “朕……”他皱眉道:“朕要仔细想想……使者且去安置吧。”

    等王被人带走后,耶律洪基突然笑道:“朕刚才示弱的可像?”

    官员们这才知道他刚才是在演戏,不禁都笑了起来。

    “要示弱,大辽败了数次,在宋人的眼中朕本就该心虚……那么等朕率军突袭时,他们可会有准备?”

    众人不禁钦佩不已,有人说道:“如此多留使者一日,明日再放他走。这一日咱们处处示弱……”

    “不好。”有人说道:“太刻意会被察觉,臣以为陛下示弱一次就足够了,今夜就让他滚蛋……”

    耶律洪基点头赞赏的道:“夜里让他回去,如此他就看不到我军的人马多少,好。”

    有重臣赞美道:“陛下这等计谋信手拈来,臣等万万不及啊!”

    群臣躬身祝贺,耶律洪基微微颔首,稍后去了后面。

    萧观音在默然坐着,身边放着那本书。

    耶律洪基拿起石头记翻看了几下,说道:“宋使来了,朕先前示弱,宋使看着很是意外……随后回去定然会以为朕要偷袭。偷袭是偷袭。那沈安号称名将,得了这个消息,他定然会夜夜守候,可朕却可以从容等待时机,决断何时突袭……多拖几日,那沈安定然会焦躁不安,如此,战机便会出现了。”

    萧观音抬头,淡淡的道:“陛下计谋出众。”

    耶律洪基轻笑了一下,翻到了某一页,说道:“某这个计谋却是脱胎于尤二姐之死……”

    萧观音读过许多遍石头记,熟的不能再熟了,闻言下意识的道:“凤姐假意示弱,引了尤二姐进府,随后就不断逼迫……这是……”

    “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大笑起身,然后信手把石头记丢下,出去前再度回身,“你看石头记只看到了男男女女,只看到了家长里短,可朕是帝王,看到的全是计谋……”

    他扬长而去,萧观音跌坐在毯子上,侍女劝道:“娘娘,大战将起,大辽必胜的。”

    你是大辽的皇后,屁股不能坐歪了呀!

    萧观音看着虚空,苦笑道:“他从石头记里领悟了计谋,可……可写石头记的沈安就在对面的唐县,这叫做什么?”

    侍女摇头出去,里面良久才传到萧观音的声音。

    “这就叫做班门弄斧……”

    她起身出去,稍后找到了一个心腹。

    “宋使何在?带我去。”

    “娘娘!”

    萧观音坚定的道:“我只是想告诉他几句话,绝没有什么。”

    等王见到她时,哪怕他再聪慧,依旧是彻底的懵逼了。

    萧观音竟然私下来见我,这是想做什么?

    “转告沈安,不,转告盐菜扣肉,大辽和大宋应当长久和平……”

    这个……不可能的。

    王低头,对萧观音的性格有了些了解。

    这就是个沈安所说的理想主义者,而且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

    “还有,转告他……石头记应当写下去……我……等着看。”

    王有些晕。

    安北兄,萧观音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被你给迷得私下来见我,更是说了一番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他坐在那里,压根就没考虑过生死。

    等天黑时,有人来了。

    王不禁冷笑了起来。

    耶律洪基要杀他的话,那么只会在第一次见面时,错开那个时候,他就安全了。

    所以从到了这里之后,他吃嘛嘛香,还打了个盹。

    “回去吧。”

    他的随从被带来了,战马也不少,甚至被喂养的很不错,竟然舍不得离开。

    “告诉富弼,陛下要仔细想想。”

    王点头,带着随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他到了唐县城下时,给他开门的竟然是沈安。

    “耶律洪基没动手?”

    “没有。”

    王很自信的道:“某有许多办法让他没法动手,只是都没用上。”

    “说说吧。”

    “耶律洪基示弱了,说是要想想……”

    “好事。”富弼说道:“咱们屯兵于此,耶律洪基要攻打也得掂量一番,所以他仔细想想不是坏事,若是要谈判……当年就是老夫去的辽国谈判,此次再作冯妇也行。”

    当年辽人威胁,富弼作为使者往来于宋辽之间,赢得了铮铮铁骨的美名。

    王看着沈安。

    “耶律洪基……”沈安皱眉,“他要想想的话,那也得出手,否则大军南下,却空手而归,这会有损威信。所以……要提防偷袭。”

    富弼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这个,看来果然是老了。”

    老个屁!

    富弼只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而已,多打几次大战,什么警惕都有了。

    等到了外面时,王才说出了那些话,“萧观音说宋辽当和平……”

    “扯淡!”

    沈安就像是个最无情的负心汉,毫不犹豫的把萧观音的话抛在脑后。

    “她还说……石头记应当写下去,她等着看。”

    卧槽!

    沈安捂额道:“这人怎么……”

    王叹道:“安北兄,你造的孽啊!”

    我造个屁的孽!

    沈安无语。

    随后的几天风平浪静,辽军的游骑规模也减少了些,让宋军的斥候们得了喘息的机会。

    当一场春雨来临时,真定府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不,是乍暖还寒!

    “告诉春哥,这几日再坚持一下,回头大战结束了,随便他喝酒玩耍。”

    沈安坐在府衙里,神色淡定。

    有了黄春在,他就能精准判断辽军动手的日子。而耶律洪基倚仗的就是宋军没法判定辽军何时动手,却不能不防备。正所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宋军将士长久防备夜袭,自然会疲惫不堪,到时辽军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倚仗的这一切在沈安这里却成了笑话。

    对面的富弼在沉思。

    “你认为耶律洪基会在这几日来偷袭?”

    富弼双手按着地图,挠挠头皮,有头皮屑落了下来。

    自从判定辽军会偷袭之后,富弼就没洗过澡。

    “是。”

    沈安说道:“春雨来了,耶律洪基若是再不出击……道路会泥泞,骑兵的优势会被削弱,他经常出行游猎,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所以……他若是要突袭咱们,定然就是在这几日。否则咱们就不用出去,等着辽军粮草耗尽撤离就行了。”

    骑兵最头痛的就是烂泥,战马一旦陷进去就失去了速度和冲击力,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沈安一看春雨来了,就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了。

    春雨贵如油,若是春雨里夹杂了鲜血呢?

    富弼抬头,“为将者当知天时地理……老夫不如你。”

    “您只是少了征战的机会。”沈安对富弼始终保持着那一份尊重,就是因为当年耶律洪基的老爹,辽圣宗耶律宗真屯兵宋辽边境,要求大宋割地。

    当是时,大宋上下为之震怖,富弼临危北上,在辽国面对着各种威胁刁难,依旧不肯低头。

    这样的富弼……

    “郎君!春哥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喊声,沈安霍然起身,他不是出门,而是走到了墙边,取下长刀佩戴在腰间。

    富弼深吸一口气,然后迎了出去。

    黄春狼狈的和泥地里出来的一样,而且浑身都在哆嗦。

    “给他大氅!”

    有人在叫喊。

    “不用了。”

    富弼走出来,解开自己的大氅给黄春披上,“你是勇士,老夫佩服。”

    黄春这几日一直在辽军的控制范围活动,富弼一直在担心,可现在他回来了。

    黄春哆嗦着说道:“辽军动了……”

    里面的沈安出来,看着天色,说道:“夕阳西下……”

    凌晨!

    沈安想到了这个时间点,他有些兴奋,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和耶律洪基来一次对决。

    “带着春哥去安置,郎中带过去!”

    沈安走下台阶,连续吩咐道:“斥候要保持平常,不可增加,不可减少……”

    “春哥……”

    他叫住了黄春,认真的道:“某知道你很辛苦,你且去洗澡吃药,但今夜还得要你来盯着辽军。”

    他需要黄春来精准判断辽军的距离,这样大宋这边就能从容布置。

    黄春走后,沈安吩咐道:“全军内紧外松,肉多给,酒断绝!”

    “是!”

    “各军将领要亲自巡查,但凡发现怠慢军律的……杀了再来说话!”

    “是!”

    “令人准备石灰!”

    “是!”

    “更换今日值夜的,加入邙山军!”

    “是!”

    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沈安回身看着富弼,“今夜某值守,您可歇息,天亮时统军……”

    “你小看了老夫!”

    富弼已经佩戴了长刀,他走下台阶说道:“辽军夜袭,当在子时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凌晨,唯有凌晨破城,他们才方便四处追击……你让老夫歇息,这是担心老夫死于城头吗?”

    沈安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黑夜中刀枪无眼,箭矢乱飞,要是富弼阵亡在这里,那大宋的士气将会遭遇重击。而且还会引发混乱。

    富弼微笑道:“当年耶律洪基的父亲耶律宗真威胁老夫,可老夫回以的只有一句话……”

    “大丈夫死则死耳,请把老夫的头颅朝向南方……”

    一股热血顿时就奔涌起来。

第1246章 出城决战

    春雨细微,让人恍惚不觉。

    城头上漆黑一片。

    沈安全身披挂,用风衣紧紧地裹住自己,静静的等待着。

    “当年先帝打开天章阁,令范文正和老夫写下大宋需要革新之事,那时的老夫热血沸腾,只觉着大宋的希望就在自己的手中,就在唾手可得之地。”

    富弼靠在城墙的内面,戴了个头盔挡雨。

    “老夫进谏的条陈和范文正大同小异,都是从吏治着手?为何?”

    富弼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因为这个大宋衰败的根源就在于吏治。官吏清廉,官吏尽忠职守,官吏不多……如此天下大治不在话下。”

    历朝历代,每一代好像到了王朝末期,吏治基本上都玩完了。

    “整顿了官吏之后,方能一一革新,那时候就是如臂使指,你明白吗?”

    “明白。”沈安当然明白,“要革新大宋,首要就是革新官吏,官吏清正了,官吏和朝中是一条心了,那什么都好做。”

    以后的太祖就提出了这一条。

    千年前后的人物,对政治的认知却罕见的一致。

    富弼笑了笑,“可整顿吏治就是割自己的肉,疼啊!疼了就有人会惨叫,有人会咆哮,然后群起而攻之……老夫和范文正就这么失败了。”

    “如今大宋一步步的又走了上来,老夫这几年一致在琢磨你……”

    富弼靠过来了些,在黑暗中盯着沈安那张模糊的脸,“没有哪个年轻人如你这般……你看似胡闹,看似随性而为,可大宋许多事就这么随性被改变了,比如说厢军,比如说奉养宗室……你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去!

    老富竟然在盯着我?

    沈安有些发毛,干笑道:“小子不过是胡闹罢了,幸而官家和相公们宽容,否则小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宽容?”

    富弼突然笑了起来,“你在前面冲杀,官家和宰辅们在后面搭架子,给你顶着,如此有了变故也好从容收拾……好计谋啊!”

    “什么计谋?”

    沈安觉得富弼大抵是疯了。

    “官家和韩琦他们把你顶在最前面,看着你在闹腾,成功了皆大欢喜,不成功,他们还能兜底……”

    黑暗中富弼的声音多了些感性,“当今官家果然是聪慧啊!当年咱们若是有这等手段,哪里会一败涂地……”

    当年的仁宗和范仲淹等人就是这么直挺挺的开始了革新,然后因为触碰到了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范仲淹等人被轰下台,赵祯偃旗息鼓,此后闭口不谈革新。

    沈安开始觉得富弼是在瞎编,可等听到后面时,他自己脑补了一下。

    我沈安在最前面,身后是帝王将相,而在对面,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正在准备动手……

    尼玛!

    真的有可能啊!

    难道官家他们就是这样让某顶在最前面,把某当做是缓冲的工具?

    旋即沈安就笑了。

    “你笑什么?”

    富弼听到了笑声。

    沈安说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你不生气?”富弼觉得很奇怪。

    没有人喜欢被利用。

    “某愿意。”

    千金难买我愿意啊!

    沈安瞬间就想通了这些事儿,顿时觉得灵台清明,快活的想大笑出声。

    “某巴不得如此,唯有如此,这个大宋才能渐渐变好。”

    若非如此,他怎么有机会去触碰那些禁区?

    比如说宗室革新!

    哈哈哈哈!

    沈安欢喜的想大笑,就在此时,有人摸了过来。

    “郎君,春哥有发现。”

    沈安起身走了过去。

    黄春蹲在城墙后面,闭着眼睛在颤抖。

    这段时日他太辛苦了,沈安担心他会垮掉。

    “郎君来了。”

    黄春抬头,“郎君,来了。”

    他没说什么来了,沈安明了,说道:“给春哥弄姜汤,弄到下面去烤火。”

    “是。”

    两个乡兵把黄春架了下去。

    沈安招手,几个将领汇集起来。

    “敌军来袭!”

    “您如何发现的?”

    几个将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去做!”沈安没有给他们解释的义务。

    于是城头一阵细微的骚动,旋即安静了下来。

    “来了吗?”

    沈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富弼已经掀开了风衣,被凌晨的寒风吹得直哆嗦。

    “来了。”

    沈安单膝跪在城头上,透过城垛在观察外面。

    富弼在努力的调整呼吸,几次三番都失败了,于是苦笑道:“老夫竟然不如一个小卒……”

    “杀几个人就好了。”这是沈安一直强调的,于是包拯、曾公亮、韩琦……这些宰辅都提着刀剑去砍杀。

    其中的佼佼者就是韩琦。

    驾长车一路追杀,老韩那一次震撼了整个大宋。

    “好。”

    在官场上富弼可以给沈安当老师,但在沙场上他却是个小学生。

    寂静的夜里渐渐多了些细微的声音。

    沈安闭眼,在给富弼上课,声音细微,“这是小股敌军想摸上来,打开通道,大军随后破城……”

    “怎么应对?”

    “以逸待劳,杀了就是。”

    沈安笑了笑,握住了刀柄。

    正如同当年在府州城头那样。

    他微微垂眸,听着有人小心翼翼的把梯子架在身后,然后开始攀爬。

    这时候什么钩索都没用,因为上来的人太少,一旦被发现,就是被围杀的结局,反而会打草惊蛇。

    富弼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想回身,黑暗中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沈安。

    攀爬的声音渐渐接近。

    富弼觉得呼吸都在打颤。

    这是他第一次离敌军这么近。

    当能听到呼吸时,富弼已经忍不住了。

    而就在此时,沈安霍然回身,手中的长刀挥动。

    那个刚冒头的辽人失去了头颅,身体在梯子上停滞了一瞬,然后颓然倒下去。

    沈安喝道:“敌袭!”

    “敌袭!”

    “点燃火把!”

    早有准备的宋军将士们点燃了火把,顿时城头一片光亮。

    长刀挥动,那些刚上来的辽人纷纷被斩落下去。

    一个悍勇的辽人冲上了城头,竟然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破城了!”

    后续的辽人在欢呼!

    “撒比!”

    沈安指指那人,一队弩手冲了过去,单膝跪地。

    “放箭!”

    那个辽人胡乱挥舞着长刀去格挡,可弩箭是高速,和长弓释放的箭矢没有可比性,顷刻间他就变成了刺猬。

    富弼的后脑勺先前被溅了不少人血,此刻站在那里,奋力的喊道:“赶下去!把他们赶下去!”

    这种短兵相接让他有些心慌。

    沈安却在兴奋。

    “敌军大队来袭!”

    远方突然变成了白昼,无数火把映照着那些人马,正在飞速来袭。

    “弩阵……”

    城中,巨大的弩阵一片片的分布在空地上,那些弩手开始上弦。

    疾驰而来的辽骑中间,耶律洪基冷着脸问道:“宋军为何有准备?”

    城头全是火把,这不是仓促应对,而是早有准备。

    “春雨。”一个臣子说道:“陛下,春雨对于我军而言就是催战书啊!”

    春雨来了,辽军再不动手,那就等雨季过了再说。

    可大军在外,转运粮草不易,所以辽军必然要动手。

    耶律洪基怒道:“唐县城小,朕要瓮中捉鳖!”

    小城不可守,坚守就是自寻死路,被动挨打,这也是耶律洪基的倚仗。

    可现在是天黑啊!

    辽军冲到了前方,蓦地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一片片由弩箭组成的乌云飘了过来。

    “是宋军的弩阵!”

    有人在惊呼,耶律洪基喊道:“奔射!”

    黑暗之中,无数辽骑冲了过去。

    “敌军近前,防箭矢!”

    沈安把富弼拉了下来,旋即就听到箭矢敲击城头的声音,还有极少数倒霉蛋中箭后在惨叫。

    “放箭!”

    敌军靠近之后,弓箭手就开始发威了。

    箭雨从城头倾盆而下,辽军死伤惨重,旋即还击。

    “啊……”

    城头的弓箭手不断有人惨叫倒下去,后续有人源源不断的填补空缺。

    这便是战阵!

    “弩箭齐射!”

    弩箭再度齐射,辽军中突然传来了敲击铁板的声音。

    “敌军撤了!”

    这是一次短促的战斗,当辽军撤离后,城头点检了一下。

    “我军损失三百余人,大多是弓箭手。”

    沈安点头。

    弓箭手和对方对射,损失在预料之中。

    “敌军会如何?”

    富弼渐渐的平息了情绪。

    “耶律洪基会等待天亮,然后围城。”

    “如此……”富弼有些犹豫。

    “小城无法坚守,那会处处被动挨打,敌军只需围住即可,咱们的粮草一断,不战自败。”

    沈安很冷静的分析了战局,“稍后天亮,我军必须出城。”

    富弼叹道:“果真是要决战吗?”

    “不一定!”

    沈安指指城中,有人去催促早饭。

    早饭很简单,就是大饼加汤。

    汤里放了不少羊油,膻味不轻。

    但在这等寒冷的气候下,将士们必须要补充高热量的食物,而这里条件简陋,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渐渐亮了……

    “万岁!”

    “万岁!”

    “万岁!”

    城外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富弼探头看去。

    入眼全是骑兵,无数骑兵簇拥着什么,肯定是耶律洪基吧。

    他举起望远镜,看到了辽皇。

    战马迈动着优雅的脚步,缓缓朝着小城而来。

    弩箭弄死他?

    这个念头才将升起,耶律洪基就勒马止步,随即指指左右,无数骑兵就冲了出来。

    “这是要包围咱们。”

    沈安打个饱嗝,说道:“咱们不能束手待毙,所以……准备出城。”

    “有令,准备出城!”

    瞬间城中的宋军就开始了集结。

    毫无疑问,这是决战。

    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只有那些百姓,他们从自家的窗户和门缝后面,怯生生的看着大军在城门后集结,担心这一战的结局。

    沈安在最前面,当身后的大军集结完毕时,他吩咐道:“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欢呼声骤然停下了。

    “宋军出城了!”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47章 反击

    “宋军出城了?”

    耶律洪基有些意外。

    “陛下,可要突袭?”

    耶律洪基看着此人,说道:“我军才将分散包围唐县,此刻突袭,宋军以强击弱,蠢货!”

    “收拢咱们的人马,集结!”

    号角声中,才将展开包围态势的辽军开始回归集结。

    宋军出城很快,一块块的很快列阵完毕。

    “操练的不错啊!”沈安见列阵的速度很快,不禁就赞美着。

    富弼也在点头,郭昂说道:“以前军中经常操演阵图……”

    瞬间沈安的脸就黑了。

    他是战前传授阵图的最坚定反对者,可此刻却受惠于此,不禁有些尴尬。

    “敌军集结完毕!”

    对面的辽军已经集结完毕了,正在等待命令。

    宋军同样如此。

    这个清晨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耶律洪基喊道:“宋人背信弃义……”

    这是在战前鼓舞士气。

    对面,沈安策马到了阵前。

    “从百年前开始,大宋就和辽人不断纠缠,不,是不断被辽人纠缠。”

    “冗兵是为何?就是为了防备辽人。北方为何处处都是水田?为何到处种树?就是为了防备辽人……无数钱粮,无数人手,大宋战战兢兢,唯恐辽人南下。”

    “可结果是什么?”

    沈安怒吼道:“从百年前开始,辽人就给咱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澶渊之盟那是耻辱,大宋的耻辱!陛下英明,废除了岁币,他做到了帝王该做到的一切,那么我们呢?我辈该如何?”

    大军沉默一瞬,然后爆发了。

    “杀敌!”

    “杀敌!”

    “杀敌!”

    这个大宋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就饱受威胁,而威胁就来自于北方,来自于此刻的前方。

    太宗皇帝强硬过,但北伐失败后,那些强硬都变成了笑话。

    随后就是澶渊之盟,大宋用岁币换来了和平。

    这样的和平对于武人而言就是耻辱!

    如今帝王做到了他该做的一切,他顶着国内无数的反对声,悍然废除了岁币。

    他尽职了。

    我辈呢?

    富弼拔出长刀嘶吼道:“我辈唯有奋勇杀敌!”

    他曾经在辽国舌战群雄,曾经不顾生死为大宋争取利益。

    今日……

    “老夫活够了。”富弼含泪看着北方,他成名于北方,但屈辱也来自于北方。

    弱国无外交,当年他远赴辽国去谈判,饱受各种欺凌。

    如今大宋再度站了起来,让他如何不热泪盈眶。

    宋军的士气陡然升到了顶点。

    而在对面,耶律洪基刀指前方。

    “万岁!”

    辽军倾巢出动!

    “辽军全军出击了。”

    望手在惊呼。

    除去耶律洪基的身边有数千骑保护之外,所有辽军都开始了冲击。

    这是从未有过的庞大力量。

    “弩阵……”

    将领的声音都变了,在颤抖。

    面对这样的冲击,弩阵只能削弱敌军,但对大势却无可奈何。

    大宋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步卒。

    “这是唯一一次冲击!”

    沈安看着富弼,目光炯炯,“某说过,耶律洪基不敢赌国运,所以他才倾力一击……若是失败,他就会趁势撤离。”

    富弼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震动着,“果真如此吗?”

    “从未有一开始就倾力而为,那是在冒险。耶律洪基不是冒险的性子,所以顶住这一次进攻,咱们随即开始反击。”

    “反击?”

    “对,反击!”

    弩箭一**的飞出去,在辽军中间制造大片的空白。

    空白旋即被填补,辽军的士气反而更盛。

    耶律洪基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宋军阵列,喃喃的道:“打破他们,冲杀进去……”

    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前方,长枪手阵列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将领在中间嘶喊道:“稳住……”

    长枪的尾部被插进了泥地里,军士向后倾斜着身体,双目圆瞪,死死的盯着冲来的辽骑。

    他们的身上披着厚重的甲衣,这些甲衣耗费不少,也只有大宋给步卒这么奢侈的配置。

    “防箭矢……”

    辽军的奔射来了。

    宋军步卒低头,感受着箭矢在甲衣上反弹落下。

    “敌军近前!”

    将领双目圆瞪,以至于眼角撕裂,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流淌着。他奋力嘶吼道:“稳住……”

    长枪手们抬头,瞬间敌骑就冲撞了上来。

    长枪毫不费力的插进了战马的身体里,接着开始弯曲。

    “嘭嘭嘭嘭……”

    无数长枪崩断,那些长枪手们开始转身逃跑。

    惨嚎长嘶的战马撞了上来,那些长枪手们就像是玩偶般的被撞上了半空,然后落下,寂然不动。

    这就是战阵!

    富弼看的心驰神摇,他看了身边的沈安一眼,只看到了冷漠。

    第二排长枪手没有丝毫动容,他们迎来了第二波敌骑的冲击。

    长枪崩断,人在空中飞舞……

    但却少了许多。

    “敌军的势头被削弱了。”

    沈安露出了微笑,“接下来就要长枪手和刀斧手的配合。投石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沈安狞笑道:“耶律洪基优柔寡断,今日某就送他一场造化,传令,开始!”

    “沈县公有令,投石机……”

    “放!”

    将领挥手,投石机的长臂猛地甩动,后面的兜子前冲,行程到了终点之后,惯性驱使着兜子里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冲上了天空。

    就在这片黑云飞过去时,前方,王却手持大刀,喊道:“刀斧手……”

    “有进无退!”

    所有刀斧手齐齐向前一步。

    “虎!”

    刀光闪过,已经被减缓了速度的辽骑们瞬间乱作一团。

    王却一刀就把当前的辽军斩落马下,那鲜血飙射在晨曦之中,看着格外的美丽。

    无数鲜血在飙射,富弼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刀柄。

    这便是战阵!

    辽军在马背上熟练的开始张弓搭箭,箭矢雨点般的飞来。

    有箭矢钻进了刀斧手的甲衣缝隙里,甚至有人眼睛中箭,顿时惨嚎声在阵列中传来。

    长枪手们就在后面。

    “敌军涌来了,长枪手上前!”

    敌军确实是涌来了,就像是潮水般的,在辽皇的催促下,悍不畏死的发动了攻击。

    “富相,无需惊惶。”

    富弼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老夫只是担心挡不住。”

    这等规模浩大的冲阵,让他的心跳一直都没降下来过。

    所以有心脏病高血压的患者,战阵不适合他们。

    “大宋将士从不缺乏悍勇,只是被打压。”沈安借机在推行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这几年好了些。富相,您是枢密使,可这等大战也是头回得见,今日便让您看看稍微被松绑之后的大宋将士是如何的悍勇。”

    武人是该防备,可却不该打压!

    “刺!”

    长枪手们在刀斧手劈砍的间隙,从缝隙里刺出了长枪,一击而退,否则会干扰刀斧手们的动作。

    这一下就像是毒蛇吐信,无数被刺中的战马疯狂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辽军紧紧夹住马腹……

    “虎!”

    刀光闪过,这一次刀斧手们得以从容挥刀,效果棒极了。

    双方在僵持着,人马尸骸在中间渐渐堆积。

    战士的惨叫,战马的嘶鸣,无助的茫然……

    “闪开!”

    直至一个高大辽将带着十余人冲杀了上来。

    这一刻王却刚好挥刀完毕。

    他没法做出反应。

    辽将手中拿着的是长枪。

    “是曳落河!”

    这是辽军最精锐的力量上来了。

    长枪摆放在腰侧,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就能无坚不摧。

    王却嘶吼一声,避过了这一枪,旋即挥刀斩杀。

    辽将丢弃长枪,顺手摸出了重剑,奋力格挡。

    铛!

    大刀对重剑,自然大刀占优。

    辽将跌落马下,但却没受伤。

    他马上就冲了上去,重剑刺向王却。

    要破重甲,唯有刺杀!

    这是个猛将!

    他的身高大约接近一米九,只是比王却矮一些。

    “吼!”

    王却弃刀,身体扭曲避开了这一击,旋即辽将就撞了上来。

    两个很高的大汉扭打在了一起。

    没有花哨的招式,有的只是一拳换一拳。

    “救下王却!”

    王却就是军中悍将的代表性人物,沈安不会允许他战死在自己的前方,那样对士气的打击太大。

    闻小种刚动,前方就分出了胜负。

    王却挨了一拳,大抵鼻梁骨被打断了,鲜血飙射。

    他怒吼一声,重重的一拳打在辽将的脑门上。

    脑门遭遇重击,里面的脑浆会猛烈震荡……

    可辽将却被震荡过甚,双目呆滞,身体摇晃了几下后,就重重的倒下了。

    竟然被一拳打死了?

    宋军顿时士气大振。

    王却伸手进鼻孔里,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就矫正了自己的鼻梁骨,然后再度挥刀。

    “刀斧手……”

    “有进无退!”

    上了沙场就没有退路的唯有刀斧手,他们要么在血肉中前进,要么就成为一堆血肉。

    士气瞬间到了顶峰。

    沈安察觉到了,他看看远方,耶律洪基依旧在等待,可辽军的冲击速度已经没有了。

    失去速度的骑兵,唯有游斗。

    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呛啷!

    沈安拔出长刀,刀指前方,厉喝道:“反击!”

    此刻不反击更待何时?

    大旗摇动,各处应旗,旋即欢呼声传来。

    “反击!反击!反击!”

    欢呼声中,第一排的刀斧手们开始了前进。

    他们将为全军打开一条通道。

    “刀斧手……前进!”

    王却第一个冲了上去,无数人在跟随。

    密集的陶罐飞了过去,轰然炸响。

    弩箭不断发射,削弱着辽军的后续增援。

    这一刻,双方形成了平衡。

    而宋军却率先发动了反击。

    那些宋军欢呼着在冲杀,无数人倒下,但无数人紧紧跟上。

    富弼只觉得热血沸腾,他拔出长刀喊道:“杀上去!杀上去!”

    沈安伸手去拉,结果晚了一步。

    卧槽!

    富弼发飙了啊!

    富弼带着一队骑兵冲上去了……

    他回身看着将士们,须发贲张的嘶吼道:“跟着老夫杀敌!杀敌!”

    谁说大宋文弱?

    这一刻沈安在笑。

第1248章 从今日始,宋辽逆转

    宋辽两军在相互绞杀着,但宋军却发动了反击。

    “陛下,宋军开始反击了。”

    耶律洪基看到了,他压住心中的急切,说道:“传令,压下去,把宋军压下去。”

    骑兵对步卒,一旦士气被打压下去,这一仗就没法打了。

    牛角号声中,辽军开始拼命了。

    但一片片的乌云飞来,或是弩箭,或是火油弹,或是火药罐……

    辽军死战不退。

    这一战会如何?

    没人知道。

    耶律洪基犹豫了。

    这是他手下的精锐,若是在这里损失过多,就算是此战大胜,回去后辽国内部将会蠢蠢欲动。

    这一刻他想起了在大营里的萧观音,眼中多了冷色。

    宋军的打击一波接着一波,而且他们并未有半点退却的意思,不断在发动反击,把辽军往后推。

    “大势啊!”

    耶律洪基知道这一战不能再打了。

    他低下头,瞬间就下了决断。

    “撤回来,让勇士们撤回来。”

    他笑了起来,“此战宋军已然丧胆,我军暂且回来。”

    命令一下,前方的辽军马上就开始了反应。

    最后面的辽军绕到两侧去,然后辽军全军撤退。

    “两翼骑兵该冲杀上去了。”

    郭昂觉得这是全线反击的好机会。

    可沈安却不为所动。

    “令两翼骑兵缓缓而行,护住我军两翼即可。”

    宋军的骑兵不上万,什么狗屁的全线反击?

    一旦被辽军缠住,今日的胜利将会化为乌有。

    是的,在沈安看来,此战宋军大胜。

    刀斧手们一路砍杀向前,弩手们用弩箭不断给撤退中的辽军以杀伤。

    当两翼接触辽骑时,沈安下令列阵。

    “哈哈哈哈!”

    双方再度僵持,但辽军士气全无。

    富弼大笑着回来了,只是没有杀敌成功。

    “大胜啊安北,哈哈哈哈!”

    富弼提着长刀,气喘吁吁的道:“辽军精锐尽在此处了,可却拿我军步卒毫无办法,最后竟然被我军击退……辽人对大宋最大的倚仗是什么?不就是铁骑无敌吗?今日一战如何?”

    “辽军精锐尽出。”沈安的声音很平静,但却握紧了双拳,“可他们依旧对我军无可奈何。大宋有悍勇的步卒,有弩阵,有火油弹,有火药罐……假以时日,富相,假以时日,大宋北伐,你以为如何?”

    富弼闭上眼睛,有泪水滑落,“若是能北伐成功,老夫死也甘心了。”

    “万胜!”

    前方有人挑起了人头,然后万众欢呼。

    “那是辽将。”

    沈安淡淡的道:“富相只管拭目以待就是了。”

    上次在雁门关耶律洪基还能找借口,保州大战他也可以说辽军不是精锐。

    可今日一战之后,他还能说什么?

    “大辽对宋人的优势一去不复返了。”

    辽军阵中,一个文官痛苦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身边全是文官,大家沉默着,稍后有人说道:“陛下并未令他们倾尽全力。”

    辽军及时撤退,这也可以成为借口。

    可这个借口哄哄普通人也就罢了,这里全是老鬼。

    “宋军还有许多禁军精锐在汴梁……”

    宋人也没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你瑟个什么?

    众人不禁颓然。

    有人问道:“宋军今日是谁在指挥?富弼吗?”

    有人冷笑道:“这等规模的大战,富弼指挥?怕是会直接败逃了。”

    没经历大阵仗的人,第一次面对辽军的大规模冲阵,能不被吓傻就算是好的,还想及时作出应对,那不可能。

    “是沈安。”

    “是了,那个畜生。”

    “宋皇说他是名将……”

    “他……确实是。”

    “……”

    两军在对峙着,宋军的后方,有人喊道:“沈县公有令,民夫上前打扫收拾,财物有三成是你们的了。”

    “三成?”

    民夫们面面相觑,然后欢呼着冲了出去。

    他们在尸骸堆里寻摸着,把辽军剥成光猪,甲衣堆积如山。不时有人摸出了财物,然后欢呼起来。

    当寻摸到宋军的尸骸时,气氛肃然,民夫们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抬出来,然后摆放在另一边。

    “万胜!”

    民夫中突然爆发了起来,有人拎着长刀奋力劈砍着尸骸,最后拎着一个脑袋喊道:“是辽将!”

    那个被王却一拳打死的辽将死不瞑目,鼻孔里流淌出来的是灰白色的半固体。

    那是脑浆!

    “士气如虹啊!”

    沈安策马向前。

    “你去何处?”沈安去了,富弼就必须要坐镇中军。可他第一次经历这等大场面,也想去前面转转啊!

    “某去问问耶律洪基。”

    沈安摆摆手,被簇拥着到了阵前。

    “叫阵!”

    沈安突然想弄个恶作剧。

    一个大嗓门的军士策马冲过去,在辽军阵前百步开外喊道:“大宋归信县县公沈安在此,辽皇可敢一战吗?”

    来吧,耶律洪基,咱们来单挑。

    沈安觉得自己有七成的胜机,当然,若是玩弓箭的话他不是对手,不过……

    他摸摸袖子里的小弩弓,不禁狞笑了起来。

    可耶律洪基只是默然。

    “弄死他!”

    一个武将咬牙切齿的准备出去。

    那军士喊道:“沈县公说了,你等远来,粮草可够?若是不够,大宋可以送一些。”

    有人冷笑道:“这是蛊惑人心。”

    但辽军的粮草不多,这个是不争的事实。

    “乱朕军心,杀了他!”

    耶律洪基摆摆手,几个骑兵冲了出来。

    那军士胆大之极,竟然在临走前喊道:“大宋大军云集,旁的没有,屎尿有许多,送给你等吃,哈哈哈哈!”

    他策马跑路,身后的辽骑恼怒的追杀,最后在中线停住。

    再过去就危险了。

    怎么办?

    打还是撤?

    耶律洪基后悔了,他觉得先前不该撤离,兴许再坚持一会儿宋军就会被击溃。

    优柔寡断者就是这样,往往会推翻自己前面的决定。

    他仔细看着宋军的阵列,问道:“宋军如何?”

    手下的将领们早就领教过了,“陛下,宋军阵列森严,关键是弩箭和那些火器……使我军的冲阵无法加快……”

    这个很讨厌。

    耶律洪基沉吟了许久,问道:“若是再战……如何?”

    这话问的是胜负。

    再来一次,咱们能胜利吗?

    将领们面面相觑,各种眼神在交换,最后一个老将说道:“陛下,此战宋军胆气已丧,想来宋皇会胆怯……”

    这话是给耶律洪基下台阶用的,也从侧面证明了一点。

    辽将们认为此战胜利的希望不大。

    耶律洪基微微叹息,觉得胸口发酸,难受到了极点。

    他用力的呼吸几下,淡淡的道:“大辽此战在于惩戒,宋军已然胆寒……可此刻乃是春季,春耕重要……宋辽两国的无数农户都在期待着和平。我们回去!”

    大军缓缓撤离,断后的数千辽骑看着没精打采的。

    耶律洪基说什么宋军已然胆寒,可能吗?

    “孙子,来啊!来啊!让爷爷来收拾你!”

    宋军的骑兵在缓缓逼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这还是那个怯弱的南国吗?

    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后,不是了。

    辽皇亲征,精锐尽处……

    这就算不是倾国之战,可也是近些年罕见的大战。

    可大战的结果如何?

    “宋军在筑京观了。”

    有人回身惊呼,辽骑纷纷回身。

    就在唐县的右边,那些民夫正在兴高采烈的筑京观。

    “谁胜了?”一个辽军军士茫然问道。

    “万胜!”

    宋军那边的欢呼声传来,看来又被翻到了一具辽将的尸骸。

    我们败了。

    辽军黯然离去,宋军骑兵一直跟随,直至看到了大营。

    大营中,萧观音站在大帐的外面迎接。

    耶律洪基来了,面色冷淡。

    萧观音抬头,美眸流转间,看到了那些文官武将们的神色。

    不是沮丧就是愤怒。

    耶律洪基压根没多看她一眼,率先进了大帐,文武官员跟随。

    “废物!”

    “无能之极!”

    “为何不能突破宋军步卒的防御?”

    “愚蠢!”

    叫骂声不断传出来,萧观音知道,大辽此战败了。

    “败了吗?”

    她缓缓转身,握紧了袖口里的那本书。

    从此刻开始,她的处境会更艰难。

    此次失败会不断被耶律洪基想起,每次想起时,他会被刺激的抓狂,然后……

    然后他会冷落我和孩子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想起了黛玉。

    那个孤标傲世的女孩,不正是我的写照吗?

    如此我就傲然活着就是。

    当天午后,辽军就撤退了,宋军斥候发现后,不敢相信的把消息传了回去。

    “辽人撤军了。”

    斥候一进城就在欢呼。

    “万岁!”

    那些百姓不禁都狂喜不已,振臂高呼着。

    这一次大宋在平原地带,干净利落的击退了辽皇亲率的精锐,这代表着什么?

    “咱们和辽人平起平坐了,哈哈哈哈!”

    无数人在欢呼着。

    所有人都知道,从今日开始,辽人再也不能俯瞰大宋了。

    岁币没了,武力优势没了。

    “辽人还有什么?”

    府衙里,富弼神色振奋的说道:“他们再无制衡大宋的手段,从此之后,大宋将会渐渐的由守转攻……”

    是啊!

    从今日开始,大宋对辽人再无胆怯。

    而后,大宋将会觊觎着幽燕之地,谋求北伐。

    沈安双手按在桌子上,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说道:“诸位,你们在此见证的是一段百年屈辱历史的结束,从今日始,大宋将会看着北方……从今日始,你们要学会昂首挺胸,因为……再无人能让咱们低头,再无人能让咱们弯腰!”

第1249章 中兴之名臣(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10,加更完毕)

    大名府就是大宋在北方的中心城市,也是汴梁在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

    高越先是送走了沈安率领的前锋,接着又送走了富弼率领的主力……

    “沈安是名将,不会错,但富弼……”

    在私下时,他和亲近的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最怕的就是富相刚愎自用,如此此战胜负难说。”

    “只是知府……”他的幕僚笑吟吟的道:“您想想沈安的性子。”

    “他的性子啊!”

    高越想了想,越想越神色古怪,“他的性子不是那等循规蹈矩的。若是关键时刻富相想胡来,某觉着沈安会直接打晕他。”

    幕僚笑道:“富相是文官,您想想……当初包相和韩相,还有曾相,他们都是掌总。何为掌总?就是掌控大军,可指挥呢?他们却很聪明的听从沈安的安排,这便是有自知之明。富相若是聪明的话,自然会萧规曹随,所以您无需担心。”

    高越摇摇头,“这个倒是。不过……富相的性子,当年他可是以敢言著称。若是他那个……某当然要弹劾他。”

    “您……那是相公呢!”幕僚觉得自己的东主有些痴,就笑道:“您在大名府好好的,犯不着和他较劲。”

    “此战关系到大宋的国运,若是因为他富弼而败,某……”高越正色道:“某弄死他!”

    幕僚心中一凛,仔细看去时,发现高越并非玩笑。再联想一下大名府官员最近几天的焦躁不安,幕僚知道,这是在期盼着好消息,但更担心坏消息。

    这股子力量之强大,富弼怕是扛不住啊!

    “去打探打探。”高越的嘴里起了个泡,很难受。

    “知府,晚饭吃什么?”这时有人来问。

    “吃吃吃,败了还吃什么?”高越恼火的舔舔那个泡,说道:“不吃了。”

    “哦。”

    随后消息传去后厨,大家都知道知府不高兴,晚饭都不吃了。

    厨子指指那一大块羊肉,得意的道:“知府不吃,正好咱们弄坛好酒来如何?”

    好啊!

    于是厨房一干人,加上一个小吏,围着个小炉子就把高越的晚饭给吃了。

    “羊肉真是美味啊!”

    吃完后,众人心满意足的收拾了。

    城门缓缓关闭,城头突然有人喊道:“有人来了,别关,停住!”

    数骑一人双马疾驰而来,背上的小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近前后,城门的军士喝问道:“哪里来的?何事?”

    那些骑兵并未减速,当先一个喊道:“大捷……唐县大捷!”

    “闪开!”

    挡在路中间的军士被拉到了边上,几个骑兵冲了进去。

    “别挡报捷的军士,否则撞死你都是活该。”

    众人一阵那个啥……接着面面相觑,喜意渐渐洋溢起来。

    “大捷了?”

    “大捷!”

    骑兵在城中减缓了速度,奋力嘶吼着。

    “富相和沈县公领军于唐县和辽皇大军激战,我军获胜!”

    “大捷……”

    暮色中,那些百姓都站在边上,听到这话时,许多人都蹦了起来。

    “胜了!竟然胜了!”

    “某听闻是辽皇领军前来,还担心败了,竟然胜了?”

    有人喜极而泣,“大宋胜了呀!”

    这次传言很多,但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一个调子,那就是辽皇耶律洪基亲率精锐大军来袭,这便是宋辽之间的决战。

    这一战的意义和当年的澶渊之盟前的大战相差仿佛。

    那一战大宋扛住了,虽然签订了盟约,虽然每年都得给岁币,可却赢得了长久的和平。

    而这一战同样是如此。

    大宋一战逆袭,从此宋辽两国才是真正的肩并肩。

    哥不怕你了!

    渐渐的,那些百姓往府衙跑去。

    正在煎熬的高越听到了喊声,几乎是飞也似的冲出了府衙,半点矜持都无。

    几个骑兵冲到府衙前,有人把他们扶下马来。

    “快,换马,准备吃食!”

    府衙里有经验丰富的小吏去安排,军士喊道:“谁是知府……”

    “某是。”

    高越走了上前,“说清楚。”

    他的心跳速度开始直线上升。

    骑兵喘息了一下,接过温水喝了一口,说道:“辽皇夜袭唐县,我军早有准备,随后凌晨我军出城和辽军决战……此战历时一个时辰不到,辽军死伤惨重,最后辽皇收兵败退,当日就撤离了大宋境内……”

    “这是……这是大捷啊!”

    神经一直紧绷的高越忍不住热泪盈眶,“竟然击败了辽皇亲领的大军……沈县公……果然无愧大宋名将啊!”

    他的幕僚也激动不已,往日智囊的那种形象荡然无存。

    “竟然胜了吗?知府,赶紧……上奏疏啊!”

    你刚才可还在抱怨富弼来着,现在赶紧上个奏疏,为富弼美言几句,这就是人情啊!

    为官为官,不就是为人吗?

    宦途宦途,不就是旅途吗?

    咱想早日进京,那就得抓紧宰辅们的大腿啊!

    高越点头,幕僚心中欢喜,说道:“某这里有了些腹稿……”

    这等文章不需要太多文采,幕僚自然能代劳,而高越最后抄一下即可。

    “你不错。”

    高越欢喜的道:“去吧,赶紧。”

    最好是让报捷的信使一起带回京去,这样效果最好。

    幕僚飞奔进去,而外面的报捷军士们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肥肉。

    这一路依旧寒冷,不喜欢吃肥肉的熬不过来。

    肥肉加大饼,最后一碗温水灌下去。

    “来了来了。”

    幕僚拿着奏疏来了,高越接过准备去抄,结果一看就傻眼了。

    “你这个……错了呀!”

    “错了?”幕僚一脸懵逼,高越叹道:“晚了晚了,罢了罢了,拿纸笔来。”

    幕僚赶紧拿了纸笔来,那边的军士已经上马了。

    “高知府,我等告辞。”

    这等关系到国运的捷报不能停,他们将会一路疾驰到汴梁。

    “且等等。”

    高越想了想,最后就写了一行大字。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他飞快弄了封口,然后递给军士,“还请一起送进宫中,多谢了。”

    马蹄声远去,幕僚说道:“知府,不该是富相吗?”

    咱要拍马屁也该拍富弼的马屁啊!沈安的马屁拍了有屁用!

    高越摇头,“沈安……此后注定将会成为大宋的名臣。”

    “大宋名臣很多……”幕僚随口就能说出几十个来。

    高越皱眉道:“那些大多是吹嘘出来的,算什么名臣?某上次得了沈安的开导,一朝顿悟,如今处置政事得心应手……此后某要和他多亲近亲近才是。”

    幕僚不禁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高越的大彻大悟,可感激就行了啊!

    你竟然……这是什么意思?

    近乎于吹捧的让信使带去那句话。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这是在为沈安背书,顺带也是表态。

    某高越,此后和沈安就是一伙儿的了。

    “知府……”

    幕僚苦笑道:“轻率了呀!”

    这等站队的事儿要谨慎,可高越却顷刻就决断了。

    “此战一胜,某告诉你,以后大宋就要开始看着北方了。当年沈安说北望江山,无数人嗤之以鼻,可今日呢?”

    高越兴奋的道:“此战之后,大宋就在北望江山!”

    他抬头看着苍茫的暮色,说道:“这等年轻人以后会做成什么?他支持出海贸易,支持新政……某有预感,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宋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沈安,他将会是这些变化中不可或缺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某不亲近他,难道要矜持的站在边上看热闹?”

    “不!”高越振奋的道:“这个大宋在不断前进,某要跟上,而不是呆在原地,更不是成为反对者。某要和他并肩而行,哈哈哈哈!”

    “疯了!”

    幕僚觉得踏踏实实升官最好,什么新政,想想当年的范文正吧,很危险啊!

    “大军定然在凯旋,明日令人准备粮草,还有美酒,某要和沈县公一醉方休!”

    “是。”

    “某的晚饭呢?”

    后厨一阵沉默,墙边有狗在啃羊骨头,而那原先该是高越的晚饭……

    “……”

    ……

    报捷的军士换马不换人,每日歇息的时日很少,当冲进汴梁城时,树头的嫩绿正好。

    “大捷!”

    “宋辽在唐县大战,我军大胜!”

    骑兵冲进了内城,留下了一片欢呼。

    “万胜!”

    一张张笑脸上都是自信,偶有几个外藩人见了,不禁暗自嘀咕。

    “宋人……十年前的宋人好像没这么自信吧?”

    他的同伴点头,“十年前的宋人有些怯弱,可如今却不同了,你看看他们,连孩子都在欢呼,连妇人都在大笑,这个大宋变了。”

    内城更繁华,捷报传来,众人站在街道两边欢呼着。

    报捷的骑兵冲了过去,一直到了皇城外。

    “大捷!”

    守门的军士赶紧冲上去,一边一个把信使扶下来,然后验证身份后,就架着往里跑。

    “捷报!”

    他们一边跑一边欢呼,枢密院的人出来了。

    “是哪里的大捷?”

    “是……是唐县,富相和沈县公领军大胜耶律洪基!”

    轰!

    瞬间枢密院的人都炸了。

    “是富相!”

    富弼率领主力出发许久了,大家都在担心,一旦败了,枢密院上下将会灰头土脸的。

    政事堂的人也出来了,韩琦喊道:“可是大胜吗?”

    军士止步,喘息道:“是,辽军战死一万三千余!”

    包拯等人也出来了,众人一边跟着信使走,一边问问题。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喊道:“来个人!来人呐!”

    可此刻大伙儿都兴奋不已,没人顾上他,最后只得寻了个内侍扶着自己跑进去。

    赵曙已经得了消息,竟然站在殿外等候。

    信使行礼,大声的道:“陛下,富相和沈县公领军于七日前在唐县遭遇辽皇耶律洪基亲率的大军,辽军尽数是精锐……”

    “辽皇亲率大军夜袭,我军早有戒备……”

    “好!”韩琦不禁欢喜的喊了一嗓子,被众人皱眉看了一眼。

第1250章 打酱油的富弼

    从富弼领军北上开始,赵曙和宰辅们就在强作镇定。

    此战辽皇挟怒而来,按照某位‘名将’的说法,这就是哀兵必胜。

    大宋断了岁币,就是在抽打辽国上下的脸啊!

    所以大家都在焦躁不安。

    直至此刻!

    信使的声音回荡在宫中,周围渐渐聚拢了不少人。

    “……天蒙蒙亮时,辽军开始围城,沈县公令全军出城……”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老韩最近一直在研究此战的情况。

    “陛下,唐县小城罢了,一旦被堵在里面,那就是瓮中捉鳖!”

    赵曙点头,这才明白这个决断的重要性。

    “两军对峙,辽军发动了进攻。”

    “他们都是精锐,悍不畏死,我军死伤惨重,但对方更是如此!”

    “我军弩箭和火器不断打击……我军稳住阵势之后,沈县公令全军反击,辽军反扑,但被我军击退,辽军旋即撤退……”

    这是一场大战啊!

    赵曙听的不禁心驰神往。

    “我军徐徐而进,最后辽皇率军撤离,当日就撤了大营,往北方去了。”

    “好!”

    赵曙仰头出了一口气,说道:“废除岁币之后,朕知晓耶律洪基肯定会有应对,若是此战败了……”

    他看着宰辅们,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韩琦说道:“若是此战败了,那些人就会说陛下被人蛊惑取消了岁币,其后就是清算,臣等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那些人的套路,大家都熟悉了。

    “可终究是胜了呀!”赵曙心神放松,不禁赞道:“富弼稳重,沈安果决,此战大胜,让朕不胜欢喜……”

    捷报此刻在陈忠珩的手中,他检查了一遍,没有出入,可却看到了三份奏疏。

    “这是谁的奏疏?”

    富弼肯定有奏疏跟着捷报一起送来,沈安也有,可第三份是什么鬼?

    信使说道:“小的路过大名府时,大名高知府当即书写了奏疏,令小的带来。”

    “给朕看看。”

    赵曙嘴角含笑,谁都知道这位帝王此刻心情的愉悦。

    他接过奏疏,打开一看不禁一怔。

    就一排字。

    “沈安,大宋中兴之名臣也!”

    他默念了出来,然后收了奏疏,说道:“高越说富弼稳重,沈安不愧是名将,两人联手大败辽皇,大名府上下不胜欢喜……”

    这个夸赞若是传出去的话,会引来不少龃龉。

    沈安是中兴名臣,那我们是什么?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最厌恶的也是比较。

    “是啊!”韩琦赞道:“富弼……沈安确实是不愧名将之名。”

    富弼那个老东西竟然立功了吗?

    韩琦难过了一瞬,然后欢喜的道:“陛下,此战之后,周边各国可还敢懈怠大宋!”

    辽国一直是地区老大,所有国家,包括大宋都要低头。

    可现在大宋一巴掌把辽国扇的晕头转向的,这是在告诉各国。

    以后你们要开始站队了。

    “各方势力都是墙头草!”

    赵曙尖刻的道:“他们都是看着哪边强大就往哪边倒,如今大宋这边的风小了,辽国那边的风大,他们会渐渐倒向大宋。”

    韩琦拱手,“陛下,大宋中兴有望了,臣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宰辅们拱手行礼。

    在更外围,内侍宫女们或是拱手,或是福身……

    “小的为陛下贺!”

    “奴为陛下贺……”

    无数欢呼声中,赵曙走上前来,目光炯炯的道:“中兴大宋,此朕之夙愿,今日大捷,当告知天下。”

    “是。”

    有人疾步而去,稍后信使将会奔赴各方,传递捷报。

    “诸卿辛苦。”

    赵曙吩咐道:“派人去富弼家,去沈安家,告知此事,随行有赏赐……”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这次是为富弼刷功劳,心中难免为他打抱不平,就低声道:“陛下,沈安的娘子肚子都大了……”

    妻子大肚子还出征,这样的臣子如何?

    赵曙正在激动兴奋,闻言说道:“是啊!妻子有孕,夫君却领军出征,妻子在家想来会提心吊胆,这是朕亏欠了他们……”

    他霍然起身,说道:“如此让人去看看。”

    这便是施恩。

    消息传到后面,高滔滔先是欢喜的道:“竟然胜了吗?我就说沈安不错……富弼也不错。”

    边上的人齐齐看天。

    圣人分明就是忽视了富弼,后面觉得不对劲才提及他。

    富相,圣人觉得你是去打酱油蹭功劳的。

    高滔滔口误之后,看着众人。

    “官家让人去沈家慰问……”

    她看了看飞燕。

    “太胖了。”

    飞燕低头,悲愤不已,心想当初您还夸我有力气来着,说什么身边有了我,就不担心危险。这怎么才过了没几年,您就嫌弃我了?

    高滔滔看向昭君,皱眉道:“怎么那么凶?”

    昭君低头,心想当初您还说有我在您的身边,鬼神不敢近……

    一个飞燕,一个昭君,两人让赵曙没有出轨的**。

    不过要派出去办事,会不会有损老娘的面子?

    高滔滔犹豫了一下,指着飞燕道:“你去沈家,好生宽慰一番,把捷报说了,再有……问问可差什么,宫中给她贴补……”

    “是。”

    飞燕觉得这次该是昭君去的,没想到自己竟然逆袭了,不禁有些小激动。

    人一激动就会红光满面。

    高滔滔啧了一声,“你这个……不会笑就别笑,看着吓人,就这样,对,去吧去吧。”

    一个小内侍站在门外,看着飞燕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来,不禁低头。

    好丑啊!

    昭君看着有些郁郁,配上那一脸的横肉,让人觉得这世间终究还是一个人过最美好。

    小内侍突然觉得官家很可怜。

    于是他就去问了一个宫女。

    “姐姐……官家好可怜。”

    他看着乖巧,宫女伸手捏捏他的脸蛋,笑道:“为何这般说?官家是帝王呢,怎么会可怜。”

    小内侍摇头叹道:“某刚来这边,第一次见到飞燕和昭君……晚饭都少吃了许多……姐姐,官家每日都看着她们呢。”

    宫女一怔,旋即也叹道:“是啊!官家真可怜。”

    ……

    飞燕一路出去,快出皇城时遇到了任守忠。

    任守忠捧着个花瓶,花瓶里是一截嫩竹,看着颇有些韵味。

    “任都知……”

    飞燕昂首。她是高滔滔身边的女官,自然要矜持些才行。

    任守忠止步看着她,眼中有些厌恶之色,“是飞燕?这是去哪呢?”

    任守忠一心想往上爬,可赵曙的身边被陈忠珩把守的很严实,他寻不到机会。

    关键是陈忠珩和沈安交好,对他可没半分好感。

    于是他偶尔会把目光转向高滔滔这边,只是曹太后是高滔滔的姨母,他没法过来。

    哎,遗憾呐!

    飞燕却看不惯任守忠,觉得这人太过钻营,不是好人。

    她昂首道:“北方报捷,圣人令我去沈家慰问。”

    任守忠和沈安是对头,这个飞燕知道。

    所以她刻意说出来,就盯着任守忠看。

    果然,任守忠的脸上多了羞恼之色。

    哈哈哈哈!

    飞燕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继续说道:“此战击败了耶律洪基,圣人都欢喜的不行,想来那沈安以后会青云直上啊!”

    你妒火中烧了没?

    还是心中惶然。

    或是羡慕嫉妒恨。

    飞燕看到任守忠的脸色百变,不禁哈哈一笑,说道:“走,去沈家看看沈家娘子。他们说沈家有好酱料,咱们是去送好消息,好歹能厚颜拿一些,某些人啊!怕是此生都吃不到了。”

    呸!

    任守忠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然后有些忧郁的进去。

    “大王有令,今日庆宁宫上下,每人两贯钱……为大宋贺!”

    在庆宁宫的边上,任守忠听到了王崇年那欢喜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片感谢声。

    整个宫中都在欢呼。

    而沈家却还在宁静之中。

    “花花……”

    后院里,绿毛一闪而过,后面追来了凶神恶煞的花花。它追近后就猛的跃起,伸出爪子拍击。

    绿毛早有准备,一下就飞了起来,然后得意的骂道:“臭狗!臭狗!”

    花花锲而不舍的在狂追,果果在后面紧张的劝架,担心两个爱宠出事。

    “绿毛快跑!”

    花花渐渐的有些疯狂了,一次比一次跳得高。

    绿毛也觉得情况不大对,就往大门那边去,准备跑路。

    每一次它把花花惹毛之后就会跑路,等再回来时,花花就趴在那里,压根不管。

    蠢狗啊!

    它快活的扇动翅膀,看到大门打开,庄老实一脸堆笑的迎接什么人,就欢喜的冲了过去。

    跑喽……

    刚飞出去,它就看到了一个痴肥的女人。

    “这是什么?”

    在宫中多年的飞燕见到绿毛很是好奇,以为是野鸟,就伸手去抓。

    在沈家算是万千宠爱的绿毛哪里想到会在家门口被抓,刚想飞出去,就被飞燕的肥手拍了一巴掌,瞬间就直线下坠……

    “啊哦……”

    “绿毛!”

    果果来了,花花也来了,冲着飞燕咆哮起来。

    “有狗!”

    飞燕避开,花花跑到了绿毛的身边,叫唤了两声。

    绿毛不过是被拍晕了一下,马上就醒了。

    它见到花花后,下意识的就想跑,可花花却伸出大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它的脑袋。

    鹦鹉的脑袋能有多大?

    狗舌头有多大?

    不过是两下,绿毛满头口水。关键是还不能呼吸……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51章 皇后杀手

    飞燕很尴尬的进了沈家,杨卓雪挺着大起来的肚子笑道:“那些鹦鹉和狗都是小姑子养的,很听话。”

    是那个果果养的啊!

    瞬间飞燕就释然了。

    一个可爱的少女养些爱宠也很可爱啊!

    瞬间飞燕就多了些少女心。

    进去坐下后,飞燕正色道:“刚来的消息,富相和沈县公在北方和耶律洪基大战一场,耶律洪基败退……”

    “哦!”

    杨卓雪看着很是淡定,让飞燕不禁暗自赞叹着。

    果然是沉稳如山呐!

    可杨卓雪的脑海里正在上演一出画面。

    辽人大军压境,富弼躲在马车下瑟瑟发抖,伸手喊道:“沈县公救我……”

    丢人啊!

    而她的夫君却持刀冲了上去,率领宋军浴血奋战,最后一人一刀逼退了耶律洪基。

    那些辽人见到沈安都步步后退,他每一刀砍去,就有一排辽军被砍死……

    沈安就站在中间,俯瞰着耶律洪基,大吼道:“可敢一战?”

    耶律洪基喊道:“不敢!”

    随后辽军溃败。

    杨卓雪眼神迷离,在飞燕看来就是心中牵挂自家夫君。

    “圣人说了,沈安走时你就有了身孕,这便是忠心,为了大宋而不顾自己的妻儿……”

    女人怀孕了,丈夫却不在身边,她会很难过吧?

    杨卓雪摸摸肚子,想起芋头的可爱,还有……自家老娘今日该过来了吧。

    从沈安走后,李氏就经常过来陪她,而苏轼也时常让王弗过来,而最常来的就是……

    “见过王小娘子……”

    王定儿来了。

    这个小娘子颇有侠气,时常来沈家,最后和果果成了好朋友。

    我很忙啊!

    杨卓雪心中有些不大好意思,觉得自己并不寂寞,整日都有人在陪着自己。

    可她的不好意思在飞燕看来就是难为情。

    哎!

    女人不容易啊!

    飞燕心中唏嘘着,回宫后就夸赞了杨卓雪,说是沉稳,而且知道分寸,不肯为难别人。

    好女人啊!

    瞬间好女人的标签就被贴在了杨卓雪的身上。

    而王定儿就是来报捷的。

    “……沈县公好厉害……他们都说富相是去转圈的……”

    “什么转圈?”果果把绿毛放在膝上,双手托腮问道。

    王定儿皱眉道:“他们说韩相他们都立过军功,满朝宰辅就是富相没有,这不好,所以此次官家就让富相去厮混……”

    厮混!

    这个词用的能让富弼羞愧而死。

    果果哦了一声,问道:“还有一个相公呢?欧阳修相公。”

    “他?”王定儿笑道:“欧阳相公说是眼神不好呢,上阵怕是会不分敌我……”

    果果不禁就笑了。

    王定儿见她笑的可爱,就说道:“还有人说……说司马光也在琢磨兵法。”

    果果一怔,“他琢磨他的呀!”

    “笨!”王定儿没好气的道:“这是要和沈县公别苗头呢?”

    “哥哥不怕他。”果果对自家哥哥的信心很足,说着还抱起绿毛问道:“是不是?”

    绿毛有些恹恹的看了一眼趴在果果脚边的花花,说道:“是。”

    王定儿笑道:“是呢,沈县公文武双全,不怕他。不过他们人好多。”

    “真的?”果果一听就苦大仇深的道:“那就让哥哥去打断他们的腿。”

    “你太凶了,不过我喜欢……”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唐仁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宫中。

    “陛下。”

    行礼后,唐仁哭道:“若非是臣听到了消息,就差点陷在了辽国……臣不惧死,可却想着陛下的仁慈,臣在陛下的身边不过数日,就忘不了陛下的谆谆教导……”

    哎!

    赵曙看着他,生出了些愧疚心来。

    当初废除岁币之后,他也忘记了该让人去辽国通知唐仁跑路。

    幸好没事啊!

    一番安慰后,唐仁渐渐收了泪水。

    “耶律洪基如何?”

    唐仁说道:“辽皇冷漠,臣觉着……就像是庙里的木胎神像……”

    这便是传统帝王的模样。

    赵曙心中有数,“他们君臣如何?”

    “还好,不过耶律洪基不怎么亲近妻儿。”

    “为何?”

    对于专情的赵曙来说,耶律洪基的举动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呃!

    唐仁也不知道啊!

    “好像……”

    他一咬牙,觉得这等事儿迟早会爆发出来,就说道:“官家,那萧观音……倾慕于沈县公。”

    赵曙正在想着辽国的政局,闻言讶然道:“什么?”

    唐仁低头道:“臣在辽国告辞时,萧观音悄然来见,一直在说沈县公……”

    赵曙眨了一下眼睛,“竟然如此?”

    前面的传言他是不怎么信的,可此刻唐仁回来了,听他亲口说出这话,赵曙觉得三观崩塌。

    “为何?”赵曙是真的想不明白。

    “沈县公大才,萧观音虽未谋面,却一往情深。”

    唐仁觉得沈安真的是……皇后杀手啊!

    前有梁皇后,后有萧观音,沈县公,您这本事堪称是独步天下啊!

    赵曙身体一松,觉得这事儿当真是荒谬。

    陈忠珩却想到了梁皇后。

    “官家,还有梁皇后呢!”

    赵曙捂额道:“朕有些头疼!”

    有这么一个臣子是好还是坏?

    以后的史书上怎么书写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沈安的麻烦估摸着不会小。

    ……

    兴庆府。

    李谅祚最近的心情不错。

    “宋人废除了岁币,这便是彻底的和辽人决裂了,此后他们将会厮杀不休,而我国却能袖手旁观,寻机而动……”

    李谅祚依旧年轻,但做了那么久的帝王,他的眉间看着多了冷漠。

    世间万物都在你的身前匍匐,时日久了,你就会觉得自己是神灵,其他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面对蝼蚁,自然是要冷漠。

    宋辽翻脸的消息传来,西夏举国欢腾。

    “再蠢的人都知道,宋辽交恶对我国的好处,如今国中百姓欢欣鼓舞,军中士气高昂,陛下,此次耶律洪基大举南下,要求我国出兵西北,可要跟随?”

    一个文官出班问道。

    这个话题让人有些不舒服。

    李谅祚淡淡的道:“此战辽人若是胜了,宋人将会跪地请降,岁币不但会恢复,而且还会增加许多,甚至还会割地!”

    那文官说道:“战败了赔钱赔地,这是寻常,只是宋人一旦如此,怕就是再难起来了。”

    李谅祚点头,“不过这是好事。”

    众人不解,李谅祚平静的说道:“宋人若是败了,将会倚仗我国来制衡辽国,如此我国和宋人联手,宋人将会送上更多的钱粮……如此,此战最终的好处却是我国的了。”

    “陛下英明!”

    李谅祚的渐渐成长起来了,臣子们嘴里说着英明,可不少人眼中却多了警惕。

    西夏算不得大一统的国家,各种势力繁杂,而且彼此间还在明争暗斗,哪怕是李谅祚也无法统合这些力量。相反,他还得警惕着这些力量作乱。

    看着那些人,李谅祚的眼中闪过杀机,“此战宋人若是胜了,他们将会同时盯着西北和北方。北方辽国庞大,他们需徐徐而进。可在西北,他们将会发动进攻,剪除威胁。只要灭掉了我国,宋人将能全力北顾……和辽人决战。”

    “宋辽谁的威胁大?”

    李谅祚问道,但无人回答。

    他笑了笑,“辽人看似凶悍,可耶律洪基灭不了咱们。”

    “可宋人不同。”李谅祚有些唏嘘的道:“那是个非常有钱的大宋,而且人口繁多。以前的大宋不足为据,韩琦等人不堪一击……可如今却不同了,他们出了个名将,叫做沈安的……”

    说到沈安这个名字时,李谅祚的脑门上青筋蹦跳了几下。

    梁皇后在西北和沈安谈判,自作主张的散播谣言,说什么沈安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

    你特么是个女人啊,还是我的皇后,你和沈安一见如故,那是什么意思?

    梁皇后说这是反间计,好吧,他信了。

    可沈安旋即就作了一首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还是反间计吗?

    怕不是反间计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李谅祚心中冷笑。

    “所以此战……辽人定然会大胜,所以朕依旧令人出兵袭扰宋人,牵制他们。”

    李谅祚自信的道:“让他们把此战的消息及时送来,多晚朕都要知道。”

    “是。”

    李谅祚起身,幽幽的道:“此战将会决定三国的未来,堪称是……国运之战!辽国……不能输!”

    他回了后宫,一路到了梁皇后的宫殿外面。

    一个内侍跑过来,谄媚的道:“陛下,娘娘一直在看书……”

    “哼!”李谅祚冷哼一声,说道:“她这是要学谁?”

    三国之中,西夏是最不爱读书的,所以被宋辽斥之为野蛮人。而梁氏却是汉人,从小就看了不少书,学了不少学识。

    皇后满腹诗书,皇帝却是个半草莽,这个很丢人啊!

    里面的梁氏坐在案几后面,角落里有香炉,脚边有个炭盆。

    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在慢慢看着。

    一个宫女走过来,低声道:“娘娘,陛下刚才来过,那人又去禀告了。”

    梁氏抬头,眼中冷冰冰的道:“知道了。”

    她此刻孤独无依,身边出了不少奸细,专门把消息传递给李谅祚,还有那些女人。

    皇后失宠,就如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些女人最近很是猖獗,但梁氏却视若未见。

    她合上书,眯眼道:“欲加之罪……”

    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薄薄的书页,在第二页定住,几行字映入眼帘……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梁皇后的眉微微跳动,竟然有些英武之气。

    “那人的石头记风靡一时,可我却不喜里面的悱恻缠绵。我独爱他的诗词,大气磅礴,让人不禁想去和他痛饮一番……可惜……”

    ……

    白银大盟加更完毕,从今天起,每天恢复三更。

第1252章 李谅祚崩,梁氏垂帘

    西夏的夜寒冷,哪怕是春天了,可那风依旧吹的让人骨髓发寒。

    远方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守城的军士,城头有人喊道:“是谁?”

    数骑远来,近前后喊道:“紧急消息。”

    城头放下吊篮,随后拉了一个军士上来。

    “什么紧急军情?”

    军士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刀,他哆嗦了一下,说道:“宋辽大战结束了。”

    “什么?”

    “赶紧送他去宫中!”

    马蹄声旋即踏破了兴庆府的寂静,直至皇宫前。

    “什么人?”

    “陛下要的消息!”

    旋即消息一路进去。

    正在睡觉的李谅祚被惊醒了。

    “何事?”

    “陛下,有宋辽大战的消息。”

    李谅祚瞬间就清醒了,他掀开那个爬起来的女人,喊道:“朕要出去!”

    大门打开,有宫女进来伺候他穿衣,然后簇拥着他出去。

    军士就在台阶下面,周围被灯笼照的如同白昼,李谅祚冷冷的问道:“辽人胜了?”

    军士抬头,“陛下,宋辽在唐县大战,耶律洪基亲率精锐大军冲阵,宋军……”

    李谅祚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金戈铁马。

    “宋军挡住了辽军的冲击……”

    李谅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摸着肩膀,那里上次被宋军的弩箭射中过。

    “宋军随后发动反击,辽军败退……”

    “辽军一直退到了营地,随即撤军……连修整都没有,可见是被打怕了……”

    “陛下!”

    李谅祚的身体在摇晃,他喃喃的道:“谁领军?”

    “富弼,但有人看到是沈安在指挥……”

    李谅祚抬头看着夜空,突然笑了起来。

    “宋人胜了,下一步他们会盯着西北……西北啊……祖宗传下来的家业……朕……朕……”

    他缓缓后退,侍从们骇然看着他,有人喊道:“陛下您怎么了?”

    李谅祚看着夜空,觉得胸腹处有些翻涌,接着眩晕感袭来。

    “陛下……”

    李谅祚轰然倒地。

    宫中旋即大乱。

    梁皇后躺在床上,这张床许久都没有男人躺过了,但她却早已习惯。

    “娘娘。”

    外面传来了声音,梁皇后睁开眼睛,“何事?”

    “陛下病倒了。”

    “嗯?”

    梁皇后再次闭上眼睛,任由那种惬意的昏昏欲睡再度袭来。

    不过是几息之后,她就吩咐道:“我要去看看。”

    她穿好衣裳,一路去了李谅祚那边。

    此刻殿外全是人,梁皇后冷漠的看着,问道:“陛下如何了?”

    一个内侍摇头道:“陛下还在昏迷之中。”

    “说清楚些!”

    梁皇后的眼中多了厉色,双拳在袖子里紧握着。

    内侍有些慌乱的道,“陛下听闻宋人胜了,就倒地吐血……随后就昏迷不醒。”

    “宋人胜了?”

    梁皇后下意识的想到了沈安,然后追问道:“怎么胜的?”

    内侍摇头,“说是两军对垒,辽军冲阵未果,宋军击败了他们。”

    梁皇后松开拳头,静静的站在那里。

    稍后郎中出来,见梁皇后在,就过来低声道:“娘娘……”

    梁皇后冷漠的脸上多了焦躁不安,问道:“陛下如何了?”

    郎中微微摇头,“旧伤复发了……”

    李谅祚上次被宋军一弩箭射中肩头,一直没怎么好,断断续续的。但也没人放在心上。

    可此刻竟然发作了?

    梁皇后低声道:“肩头发作不算是什么。”

    断手的都能活啊!

    郎中摇头,“陛下还急怒攻心……摔到了后脑……”

    梁皇后点头。

    李谅祚生病的消息和宋军胜利的消息一起在兴庆府中传递着,有人说李谅祚是被气的,所有并不在意。

    第四天,宫中有消息传来。

    “陛下不好了。”

    殿内的床上,李谅祚面色惨白的躺着,双目紧闭。

    梁皇后的眼中全是血丝,从昨夜开始她就没歇息过。她盯着郎中喝问道:“陛下究竟如何了?”

    郎中起身看着那些闻讯赶来的臣子,“陛下……”,然后低下头,“最多半日。”

    大家都懂了。

    “陛下啊!”

    一个武将突然嚎哭起来,梁皇后皱眉道:“陛下还没死,你哭什么?”

    “陛下醒来了。”

    梁皇后回身,就看到了一个面色红润的李谅祚,恍如未曾生病。

    她想起了自己未出嫁时在家里看到的一本书,上面记载有这方面的学识。

    ——在即将死去前,有人会突然如同常人,面色红润,但旋即而去……

    这便叫做回光返照。

    她欢喜的走过去,“陛下您醒来了?来人,去告诉外面的那些人,就说陛下醒来了,西夏依旧稳固!”

    李谅祚本来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杀机,但听到这话,见她高兴的和个小女孩似的,不禁就想到了许多。

    那一年我在表哥家中遇到了你……

    你终究还是想着我的啊!

    他看着臣子们,说道:“宋人胜了,以后咱们的麻烦会很多,宋人会把咱们当做是威胁,不除掉咱们,宋人就无法倾力北顾……所以……”

    他觉得自己好了,可突然一股无力感袭来。他觉得身体里好像被抽走了什么,瞬间面色惨白。

    不对……

    他看着梁皇后,目光中带着哀求。

    梁皇后走过去坐下,惊惶的道:“陛下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李谅祚握着她的手,感受到了温暖,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流逝的是什么。

    那是生命!

    他张开嘴,急促的道:“梁氏……可……可……”

    他的手一松,眼中带着遗憾,就这么去了。

    梁皇后坐在那里,泪水不住的滑落。

    “陛下啊!”

    在郎中过去确定李谅祚驾崩后,臣子们跪下哭嚎。

    一个内侍喊道:“刚才陛下说了,娘娘可垂帘。”

    众人抬头,有些人的眼中多了不甘之色。

    垂帘的例子太多了,辽国有萧太后,大宋有刘娥……

    垂帘的太后都是权倾一时,挟幼帝令群臣的存在。

    看看梁氏吧,不过才二十出头,可马上就要垂帘听政了,从此成为西夏的主宰。

    谁甘心?

    有人的眼中多了些狡诈,稍后哭完后,就去慰问梁皇后。

    “娘娘无需担忧,但凡有差遣之处,只管找臣……”

    说话的是个文官,看着一脸正色。

    梁皇后在此刻想到了沈安在青涧城和自己说过的话。

    ——要果断!

    此刻就是要果断的时候了。

    眼前这人的心思瞒不过她,就是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罢了,不但得人,还能获得权力。

    “我知道了。”

    不能犹豫,你要果断。

    一旦犹豫,就会被人视为软弱。

    梁皇后看到了欢喜之色,她心中鄙夷的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殿内。

    外面阳光明媚,和里面的晦暗截然不同。

    那人说的全对啊!

    我现在和他们虚与委蛇,不过是给个笑脸,就能让他们欢喜不胜,这便是目前我需要的局面。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个沈安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啊!

    梁皇后不禁负手看着天空,脑海里却想起了在青涧城的那几日。

    那人狡猾,她设套压根就套不住他。

    可那人聪慧的让人害怕。

    他能一眼看穿了大宋和西夏,以及辽国三者之间的所有变化。

    他知道西夏的所有底细。

    他甚至敢教导自己怎么去争斗。

    比如或先前,她就是用了沈安的法子,暂时安抚了那些臣子。

    若是在以往的话,她大抵会当场暴怒,然后令人拿下那个文官。

    可拿下之后呢?

    拿下之后众人会不安,然后会抱团对抗她。

    我懂了。

    要用利益来区分、分化臣子!

    梁皇后看看南方,转身走了进去,说道:“陛下去了,西夏却不能乱!”

    众人看着她,大部分眼中都有异色。

    西夏本就是个松散的联盟,被李家强行揉捏在了一起,可兵权却散乱在那些臣子的手中,部族依旧存在。

    所以忠诚什么的不存在,唯一存在的就是利益。

    现在梁皇后要垂帘,大家的利益呢?

    梁皇后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不禁又赞了一下沈安,然后说道:“陛下虽然去了,可君臣情义却不能不顾,等处置了陛下的身后事……陛下留下的不少遗物,我会分给大家。”

    没有什么君臣情义!

    有的只是有没有好处!

    而所谓的遗物,只能是钱财。

    所以那些人都满意了。

    梁皇后看到了那些满意,心中不禁暗赞。

    沈安果然高明啊!

    随后就是派出使者去各国报信。

    再然后,五岁的李秉常坐在殿内,而梁皇后坐在帘子的后面,压着兴奋之情开始操纵这个西夏。

    ……

    左珍依旧在自己的店铺里炸鹌鹑。

    王雱悄然而去,无人知晓他去做什么。

    当初说好的婚期到了,商户们都说来帮衬一下,可左珍却说改期了。

    有人嫉妒她二婚还能嫁给王雱,就说了不少闲话。

    “那王家多半是后悔了。”

    “嗯,我看弄不好要悔亲。”

    这些闲话左珍听了就过,她的生意依旧好,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数钱。

    暮春来了。

    暮春时节,那些男子带着妻儿去踏春,特别是金明池一带最受喜欢。

    “左珍,你家的王郎君呢?他怎么不来带你去踏春?”

    一个女子在店外问道。

    左珍抬头,“他在做事。”

    那女子笑道:“他并无官身,如今也不在书院,能做什么事?怕不是……哎!好可怜啊!”

    左珍笑了笑,她不喜欢和这样的女人啰嗦。

    他在哪呢?

    她想起了王雱。

    脚步声传来,那个兀自在喋喋不休的女子被推攘到了边上,差点跌倒。

    “你这个人,你要找死……”

    女子站稳了,回过头想到肇事者的麻烦,却呆住了。

    风尘仆仆的王雱站在店外,左珍站在店内。

    两个年轻男女在看着彼此……

    “某回来了。”

    “好。”

    “某这次立功了。”

    那个女子本想大嚷,闻言悄然退去。

    沈安立功可以打断别人的腿,这个王雱呢?

    王雱的嘴角微微翘起,“某还没回家……”

    他一回京城来的就是这里啊!

    左珍微微抬头,喜悦渐渐生起……

第1253章 谋求西夏

    沈安想回家。

    才将进了内城,他就往左边去了。

    左边顺着杨楼过去,一路过了西鸡儿巷,前方就是东华门,也就是进士唱名的那个地方。接着走下去是樊楼。顺着樊楼过去,前方过东二条甜水巷,十字路口往左就是榆林巷。

    这条路沈安就算是闭着眼都能走下去。

    他真的走了。

    “沈县公,您走了倒是好,可下官却要倒霉了……”

    来迎他的官员愁眉苦脸的劝着,可沈安挂念着家中的大肚婆和妹妹,还有芋头,不肯回头。

    “沈安!”

    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沈安缓缓回身,就看到了满面红光的陈忠珩。

    “哈哈哈哈……老陈!”

    沈安迎了过去,不由分说的给了陈忠珩一个紧紧地拥抱。

    陈忠珩很感动,觉得这是情义的体现,可等他抽抽鼻子时,不禁就喊道:“放开!”

    他奋力推开了沈安,怒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沈安拉起衣领嗅了嗅,“不过是半个月没洗澡了而已,没什么味啊!”

    陈忠珩指着他,没好气的道:“你这是离了汴梁就成野人了?赶紧,官家就知道你小子会跑,这不让某来拦截你。”

    沈安退后一步,摇头道:“某就回家看一眼,马上回来。”

    “呵呵!”陈忠珩冷笑道:“你回身看看。”

    沈安回身,就看到了曹佾。

    曹佾愁眉苦脸的道:“安北,某本来想跟着富弼北上的,可富弼这人不地道啊!答应的好好的,可大姐突然叫人传话,说是天气太冷,不许某去,这是什么理由?”

    他走过来,勾着沈安的肩膀往皇城方向去。

    沈安知道自己没法脱身,就喊道:“那个小种,你先回家,告诉娘子和果果他们……啊!”

    闻小种拱手,然后进了榆林巷。

    “郎君……”

    绿毛出现了,它一路跟着沈安往外飞,到了繁华地段后就果断的回去了。

    宫中,赵曙正在更衣。

    高滔滔在边上看着,说道:“官家,韩琦他们去迎接也就罢了,您还得去?这是不是有些过了吧?”

    赵曙伸开双手,让宫女们给自己整理衣裳,闻言皱眉道:“你不懂。废除岁币之后,朝中很紧张,我也很紧张,这一战我都想去,为何?就是这一战不能败,若是败了,国运将滑入深渊……”

    高滔滔想起了赵曙这段时日的寝食难安,不禁叹道:“帝王难为啊!”

    “帝王是难为。”赵曙回身,“可眼看着这个大宋蒸蒸日上,我却心中欢喜,这便是报酬吧。”

    他换好了衣裳,走到高滔滔的身前,认真的道:“娘子……”

    娘子只是在两人私密时的称呼,外人哪里得闻。

    几个宫女低着头,心中为高滔滔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帝后深情如此,罕见啊!

    高滔滔脸色微红,“官人。”

    赵曙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大宋百年来的荣耀时刻,这是在我的手中呈现出来的荣耀。”

    在这个荣耀时刻,他选择了和妻子分享。

    高滔滔微微仰头看着他,深情的道:“大宋百年,在您的手中开始了辉煌,臣妾不胜欢喜……”

    这个不时会犯病,一旦犯病就会焦躁不安的帝王此刻温柔如水。

    他焦躁不安,他厌恶问题,出现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他会寝食难安。

    这便是焦虑症患者的症状之一。

    于是他废除了岁币。

    而后他硬顶着那些反对的声音,把沈安和富弼派出去,同行的还有大宋精锐禁军。

    此刻大宋一战告捷,他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

    “我这便去了。”

    赵曙走出大殿,身后的高滔滔福身,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去迎接那份荣耀。

    “娘……”

    几个公主跑了出来,欢喜的道:“娘,他们说大宋赢了。”

    高滔滔笑道:“是啊!赢了,以后咱们不会再说什么兄弟之国,什么叔侄帝王了。大宋就是大宋,和辽国再无半分纠缠。”

    若是纠缠,那便用刀枪来说话。

    这是赵曙的原话。

    杀气腾腾!

    这是大宋百年来唯一一位暴躁的帝王。

    此刻他走在宫中,那些宫人们纷纷躬身,向他致敬。

    国辱我辱,大宋屈辱,宫人们也感同身受。

    而把这份耻辱丢掉的就是这位帝王。

    他值得大家的敬重。

    赵曙缓缓走在宫中,到了大殿前时,赵顼已经在等候了。

    “我儿,来。”

    他含笑招手。

    赵顼近前,欢喜的道:“官家,此战之后,大宋就自由了。”

    自由了。

    以往的大宋背负着太多的东西,而最耻辱的就是辽国的压迫。

    现在大宋丢开了辽国,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便是从此走上了独立自主的大道。

    外部威胁再也无法让大宋低头弯腰。

    可喜可贺啊!

    赵曙笑了笑,“此消彼长,辽国那边怕是会愁云惨淡,不过不可轻敌,为父尽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你消除些麻烦,以后,还得要看你的了。”

    赵顼心中一紧,拱手道:“官家定然长命百岁。”

    万岁之类的话喊喊就好了,真要挂在嘴边,那就是欺人欺己。

    赵曙笑道:“你只管趁着现在好好的学,好好的松散,以后……看天意吧。”

    “陛下,富相来了。”

    前方富弼大步而来,脚步矫健。

    他的身后是宰辅们,此刻大家都把荣耀让给了富弼,哪怕是死对头韩琦都心甘情愿的避开了。

    富弼近前行礼,抬头朗声道;“禀告陛下,臣此行不辱使命,将士们奋勇厮杀,耶律洪基败退,臣为陛下贺,为大宋贺!”

    赵曙看着他,点头道:“富卿辛苦,此战当标榜青史。”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宰辅们,“此后大宋和辽国再无半分纠葛,你等可清楚?”

    这是彻底决裂了,或是说关系普通化了。

    果断的帝王啊!

    韩琦拱手,“是,臣等清楚。”

    以后辽使来了当做是普通使者就好,什么优待,那个得对等。辽国给大宋使者什么待遇,大宋就给他们的使者什么待遇。这便是外交对等原则。

    “陛下,沈安来了。”

    沈安一来就请罪,“臣离京许久,竟然迷路了,幸而被陈都知和曹国舅找到,否则臣怕是……”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啊!

    韩琦微微摇头,觉得自己的脸皮和沈安的相比只是薄如蝉翼罢了。

    赵曙看着沈安,微笑道:“迷路了?如此糊涂怎么做郡公?”

    呃!

    升爵了?

    沈安心中一喜,说道:“臣不糊涂啊!臣只是近乡情怯……”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曙一脸黑线,问道:“萧观音是怎么回事?”

    沈安马上就懵了,然后看看赵曙身边的唐仁。

    这是背叛师门啊!

    背叛师门该怎么处置?

    两肋插刀还是浸猪笼?

    唐仁被这眼神看的心慌,急忙说道:“陛下,那是一厢情愿。”

    “是啊!”沈安觉得自己迟早会在萧观音和梁皇后的身上吃亏,所以斩钉截铁的道:“臣只和梁皇后见过面,而且臣与她见面时都有人在侧……臣冤枉啊!”

    要是耶律洪基大怒怎么办?

    到时候一堆刺客蜂拥进了汴梁城,沈安只能哭。

    赵曙见他着急,心中暗自愉悦,说道:“辽军可凶悍?”

    这是问双方实力对比,好心中有数。

    “辽军依旧悍勇,不过大宋将士却不落下风。”沈安自信的道:“相反,咱们的步卒就能挡住辽人的铁骑,假以时日咱们有大批的骑兵,陛下,想想前汉……”

    “前汉汉武帝秉两代帝王之积蓄,奋力一击,最终驱除了匈奴……”赵曙欣慰的道:“大宋如今只是开始罢了,富卿。”

    “臣在。”富弼此刻看着庄严,不怒自威。

    赵曙问道:“大宋可能想办法多养些战马?”

    沈安才将说大宋的战马多了之后,就能和汉武帝时期一般的横扫辽人,赵曙马上就问了战马的情况,可见心中的急切。

    急切好啊!

    帝王迫不及待的想收拾辽人,臣子们自然不敢懈怠。

    “难。”富弼说道:“陛下,最好的养马地就在辽国和西夏,所以他们两国有无数战马……”

    可两国会让出养马地吗?

    不会。

    大宋此刻已经士气如虹,战马就是唯一能制约大宋的武器,两国再傻也不会干这等傻事。

    “唯有夺了!”韩琦杀气腾腾的道:“陛下,辽国对大宋无可奈何,咱们正好对西夏下手,只要夺了河套一带,要战马有战马,还有耕地,能让西北粮食自给的耕地。”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西夏人正是有了河套地区,这才有了和大宋、辽国抗衡的本钱,否则和部落无异。

    “西夏……”赵曙沉吟道:“要好生筹谋。”

    这便是定下了大宋下一步的国策。

    ——谋求西夏!

    沈安心中振奋,“陛下,臣还能通过萧迭衣弄来些战马。”

    “萧迭衣?”赵曙问道:“是谁?”

    帝王每天要接触无数人名,连本国的官员都认不全,国外的就算了吧。

    “就是……大力丸的总经销。”沈安丢出一个总经销的新名词,赵曙琢磨了一下,赞道:“总经销,这个名头好。那人可靠?”

    沈安笑道:“陛下,对于那等人而言,钱财才是最可靠的,他此刻已经是欲罢不能,臣敢断言,再这么下去,他迟早就是一个辽奸!”

    ……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254章 根,范阳郡公

    赵曙有些激动的道:“西夏于大宋而言,以前是平衡辽国的武器,有了西夏在,辽国就不敢全力对付大宋。如今大宋不惧辽国,西夏自然就失去了用武之地,那个叫做什么……”

    “新人娶进房,媒人丢过墙!”这话是韩琦说的,老韩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过河拆桥。”包拯看来也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

    “落井下石。”这个是沈安说的,结果得了一圈白眼。

    “不学无术!”

    赵曙鄙夷了他一番,说道:“西夏凶蛮,要仔细筹谋……”

    “陛下,臣最担心的便是大宋逼迫过甚的话,西夏会投向辽人,到时候两国合为一股,大宋就艰难了。”富弼在路上就想了许久这件事,此刻说来从容不迫。

    “那李谅祚年少气盛,若是大宋压迫过甚,他定然会和辽人联手,到时候西北和北方一旦同时示警,大宋将会左右为难。”富弼认真的道:“所以臣以为攻伐西夏当谨慎。”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赵曙赞道:“富卿此行看来收获不少,还有什么可稍后上了奏疏。”

    富弼心中欢喜,就瞥了韩琦一眼。

    老韩,你等着,等老夫进了政事堂,咱们再来掰掰手腕。

    赵曙在思忖着攻伐西夏的困难,不经意间抬头见沈安一脸的无所谓,就问道:“你有看法?”

    “是。”沈安憋了许久,就等着这句话了。

    “陛下,臣以为李谅祚是个短命的。”

    呃!

    赵曙差点被这话给呛到了,他干咳一声,说道:“不得胡言乱语。”

    什么叫做短命的?

    这年头虽然也有什么算命的,但这等话基本上没人信。

    韩琦笑道:“史书上记载着什么祥瑞,还有那些相士只是看人一眼,就说什么有王佐之才,或是有相国之命,再或是命不长……可这些多是牵强附会,你读书当要能分辨这些。”

    别以为古人是傻瓜,那些所谓的高人记载大多被嗤之以鼻。

    ——某看你骨骼清奇,长大了定然能做个宰辅!

    这等话千年以来被记载了许多,但更多的是牵强附会。

    包拯说道:“正如前唐李氏自认是李耳的后裔一样,这等事不可信。”

    “为何不可信?”

    欧阳修突然就反驳了,包拯冷笑道:“那李氏血统不纯……”

    “血统不纯并不能说他没有李耳的血统……”

    两个老家伙又开干了,赵曙见惯了,自顾自的和沈安说话,“邙山一脉难道还能看相?”

    “不会。”沈安说道:“只是那李谅祚臣上次在西北用望远镜看过,一看……说不出那等感觉,就觉着这人就是个短命的,肯定得短命。”

    “陛下您想想,李谅祚若是短命,那梁皇后可敢靠向辽国?”沈安自信的道:“她若是靠向辽国,耶律洪基会一口吞了她,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自立。不过如此的话,大宋要一边打一边谈,边打边拉,最后争取让梁皇后……那个啥……”

    沈安没想出来那个词,边上的陈忠珩挑眉,“陛下,若是李谅祚真是短命去了,臣以为让沈安去一趟西夏,想来梁皇后会含笑归降……”

    “哈哈哈哈!”

    赵曙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笑的捂着肚子,很是欢乐。

    “陛下何事发笑?”欧阳修和包拯吵了许久没结果,见赵曙笑的畅快,就有些后悔。

    陈忠珩低头,不肯再说。

    曾公亮笑道:“沈安说李谅祚是个短命的,等他去了之后,要争取梁皇后归降。”

    这不是扯淡吗?

    包拯皱眉道:“这些话私下说说就是了,别在外面说,否则被人听到了,顷刻间就是轩然大波。”

    沈安点头,心想你们现在不信,那就等着看吧。

    赵曙看着他,说道:“此行你立功不小,归信县却是不能用了。”

    到了郡公这个级别,必须要郡这个单位来做名号。

    可大宋没有郡这个单位,多半是汉唐时的地名。

    比如说什么天水郡,什么安定郡……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臣可是雄州沈家。”

    这个是他的名号,万万不能被去了。

    此后他的子孙行走在外,自称就该是雄州沈,几代之后,这个名望就非同一般了。

    这是根基啊!

    沈安整日看着吊儿郎当的,可这话一出,连韩琦都为之惊讶。

    “雄州沈……”韩琦沉吟道:“只要你的儿孙不败家,几代之后,雄州那地方的人就会把沈家看做是自己人,沈家就有了根基,你这个谋划却是极好,让老夫有有些艳羡了。”

    “为何不是汴梁?”赵曙突然问道,神态轻松。

    臣子为自家谋划很正常,家国家国,只顾着国而不顾家,那样的臣子何其罕见。

    沈卞去了,没有留下什么遗泽,沈安兄妹只得在汴梁白手起家,重新打造一个全新的沈家。

    不容易啊!

    “陛下,汴梁太多的权贵。”沈安很是平静的道:“说句玩笑的话,在汴梁街头扔一块砖头,弄不好就能砸到几个子男……”

    子男指的是子爵和男爵。

    “你以为大宋的爵位是烂泥吗?”赵曙指着他喝道:“促狭!”

    “是。”沈安嘴里认错,心中绝不认错,“汴梁太大了,臣找不到根。”

    “根?”赵曙皱眉道:“根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神色怅然的道:“朕的根啊!”

    他的根在宫外,在那个郡王府里,在那个苍老的叫骂声中……

    ……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在家里说什么辟谷……还说什么能成神仙……”

    “他若是能成神,老夫就是神他爹!哈哈哈哈!”

    郡王府里的叫骂声每日照常传来,外面一个密谍在记录着。

    ——昨夜郡王御一女,早饭吃了一碗汤饼,两个鸡蛋,羊排三根……

    ——郡王早饭后开始叫骂,声音洪亮……

    这份报告稍后被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赵曙的手中。

    赵曙看了,然后把这份报告收在箱子里。

    从小时候进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简单。

    但赵允让告诫他不要把这些当回事。

    ——你要藐视这一切,别担心,爹爹一直在。

    从他陷入低谷开始,赵允让就在庇护着他。不管是家中人还是外人,但凡触犯他的,赵允让就会叫骂不休……

    ——以前的赵允让宽厚寡言,从赵曙灰溜溜的出宫后,他才一改常态,经常破口大骂。

    这些大骂骂走了那些嘲讽者,让赵曙得以有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静静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老夫对不住十三郎,让他进宫去求富贵,老夫该死啊……

    喝醉之后的赵允让会痛哭流涕,会后悔自己当年让赵曙进宫。

    赵曙低下头,喃喃的道:“我的根不在这里。”

    这个宫里让他觉得憋闷,而且还少了那个叫骂声,让他不习惯。

    他抬头笑道:“沈安得了郡公,先前说了什么来着?”

    陈忠珩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赶紧低头笑道:“他说是回头就送谢礼!”

    “国家爵位,送什么谢礼?难道说朕是把爵位当做是人情的帝王?”赵曙笑骂道:“不过他家的好东西不少,回头你去一趟,问着他,看看给朕的谢礼在哪。”

    陈忠珩应了,心中暗笑。

    等他出去后,赵曙吩咐道:“给郡王府送些好药材,另外……叮嘱郡王,莫要……罢了,他愿意就随他吧。”

    身后有人应了。

    他想劝赵允让少玩女人,可作为儿子,他清楚的知道自家老爹为了自己做出的牺牲。

    从他成为皇子开始,赵允让几乎把自己限制在了郡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儿子顺利继位吗?

    及至赵曙登基,赵允让稍微松快了些,但依旧很少出门。

    帝王在位,亲爹竟然还活着,这个算是千古奇葩啊!

    赵允让不想让儿子为难,所以依旧画地为牢,把自己锁在了郡王府里。

    他这般孤寂,唯一的乐子大抵就是喝酒玩女人,没了这些乐子,他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赵曙微微轻叹。

    ……

    “郎君回家啦!”

    一声欢呼后,沈家大门打开,陈大娘和赵五五扶着杨卓雪出来,果果跟在后面嚷道:“花花去看看哥哥到哪了,绿毛别乱跑,我的咩咩呢……咩咩……”

    花花冲在了最前面,一路冲到了巷子口,然后站在那里摇尾巴。

    沈安下马,随手丢了马缰,那马也不乱跑,就跟在他的身后,熟门熟路的进去。

    花花冲了过来,人立而起。

    沈安接住它的爪子,笑道:“乖乖乖。”

    花花一下下的舔着他的手,然后下去,转身在前面带路。

    邻居们都出来了,一路在欢呼着。

    “沈县公威武!”

    此战对大宋意义重大,捷报传来后,汴梁狂欢。

    而榆林巷的百姓更多了一层欢喜,因为他们和沈安是邻居。

    沈安看到了一个皮肤微黑的女子,就笑着拱手:“晏掌柜还没出去吗?”

    晏月已经在东二条甜水巷安家了,她拱手道;“随后就去。奴恭贺沈县公凯旋。”

    “多谢。”

    沈安拱手,然后被簇拥着到了家门口。

    杨卓雪被扶着走过来,近前后勉强蹲了一下,沈安赶紧去扶住他。

    “恭迎官人凯旋。”

    “恭迎哥哥凯旋!”

    果果牵着芋头走过来,沈安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在家可乖?”

    他依旧习惯性的把妹妹当做是那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孩子。

    果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乖。”

    果果依旧把他当做是那个一路把自己背来汴梁、最可信赖的哥哥。

    沈安俯身抱起了芋头,芋头皱眉道:“爹爹恭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安刚想说话,芋头捂着鼻子喊道:“爹爹好臭!”

    靠!

    沈安才想起自己半个月没洗澡了,赶紧进了家。

    “为夫此次被加封为范阳郡公!”

    杨卓雪一听就欢喜不胜,而庄老实在外面已经开始嘚瑟了。

    他站在台阶上,单手扶着门框,右腿微微颤动……

    “我家郎君此次因功被封为范阳郡公了。”

    “恭喜恭喜!”

    街坊们欢喜的拱手道贺,有人说道:“可有喜宴?”

    庄老实得意的道:“别人家被封赏要蛰伏躲着,我家却不同,郎君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沈家的贺喜宴席照样摆。诸位街坊无事可来。”

    沈家出手大方,街坊们心中有数,都准备回去准备些礼物,然后一家子来吃两天。

    可这个程度的显摆不能满足庄老实的表现欲,他问道:“大伙儿可知道范阳郡的故事?”

    众人大多摇头,庄老实得意的道:“范阳郡是前唐时的地名,就和咱们现在什么府什么府一样。而在前唐时,雄州那块地方就属于范阳郡,所以官家这才封了我家郎君为范阳郡公!”

    众人一阵欢喜的叹息,庄老实接着说道:“范阳城如今可是辽人的地方,上次我家郎君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气得耶律洪基吐血……”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庄老实正色道:“我家郎君的封号是范阳郡,那范阳城该是谁的地方?”

    是啊!

    沈安是范阳郡公,可范阳城在辽国境内,这个咋说?

    这个郡公好像很丢人啊!

    按照沈安的尿性,以后铁定会盯着范阳那个地方,寻机会蛊惑朝中的君臣把那个地方夺回来。

    “大宋的!”众人不禁期待备至。

    那位沈郡公最是睚眦必报,此刻得了范阳郡公这个爵位,辽人怕是有得头痛了。

第1255章 某师承于邙山神相

    “范阳郡公?”

    赵允让得了消息,不禁就笑了。

    “十三郎这是在暗示什么?”

    老仆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官家是想攻破辽国,恢复幽燕之地。”

    赵允让点点头,“沈安一心想北伐,十三郎给了他范阳郡公的爵位,这便是暗示,有趣,哈哈哈哈!”

    他得意不已,突然打了个喷嚏。

    “难受,准备热水,老夫要洗澡。”

    赵允让在家里憋得慌,当真是除去喝酒玩女人之外,再无旁的消遣了。

    而赵允良父子在家中却很是怡然自得的在修道。

    烟雾缭绕的静室中,赵允良睁开眼睛,随手动了一下拂尘,皱眉道:“谁来了?”

    边上的赵宗绛叹道:“孩儿也听到了。”

    人在习惯了寂静之后,五感会强烈许多,以往听不到的动静都清晰无比。

    随后脚步声近前,有人在室外低声道:“郡王……”

    “何事?”

    房门被缓缓拉开,光线投射进来,赵允良眯眼看着外面,只觉得室外就是另一个世界。

    “郡王,刚来的消息,沈安被官家加封为范阳郡公了。”

    “范阳郡公?”赵允良此刻脑子格外的清醒,他说道:“范阳郡……前唐时吧?”

    赵宗绛说道:“爹爹好记性,正是前唐时。”

    “雄州在前唐时归属于范阳郡,可范阳如今不少地方都在辽国境内,官家这是要鼓舞士气,暗示一番他想夺回幽燕之地的决心吗?”

    赵允良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双腿微微用力,人就站起来了,门外的管事赞道:“郡王这身子骨……小人都远远不如啊!”

    赵允良淡淡的道:“你满腹肥肉,如何能身轻如燕?”

    他走出了静室,看着外面的明媚春色,突然问道:“这段时日发生了些什么?”

    “大宋击退辽国……”

    “谁领军?”

    “富弼……”

    “嗯?”赵允良看着管事,“富弼领军,那是打败仗的模样,官家不会那么傻。还有谁?”

    “沈安。”

    “是了。”赵允良甩动了一下拂尘,叹道:“那年轻人又立功了,汴梁城中的那些权贵该老实一阵子了吧。”

    管事笑道:“是啊!沈安领军出征后,不少人都弹劾他,说他以后会变成霍光那等权臣。”

    “蠢货!”

    赵允良的眉微微动了一下,不屑的道:“大宋将不知兵,臣子没法掌握军队,否则韩琦他们哪有出征的机会?官家难道不怕他们领军造反?愚不可及!至于权臣……那沈安的对头无数,他若是成了权臣,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看看这几年他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知道这些分寸。”

    赵宗绛出来就伸了个懒腰,闻言说道:“爹爹,那沈安喜欢打断人的腿,看似鲁莽,却有极大的好处,至少官家不会猜忌他,这便是聪明人啊!”

    赵允良看着他,突然就落泪了。

    “爹爹,您这是怎么了?”赵宗绛有些慌。

    “我的儿,你以前愚蠢,经常被人哄骗,如今竟然通透如此,一眼就看到了沈安所作所为的缘故,为父……高兴啊!”

    赵宗绛也有些伤感,然后父子俩渐渐的高兴了起来,管事趁机问道:“郡王,郎君聪慧这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赵允良很是欣慰的看着儿子,成就感满满。

    在许多父亲的眼中,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作画的人是自己。

    他们希望孩子能成为一幅绝世名画,于是时刻关注,时刻涂改……

    可往往却事与愿违。

    管事心中一喜,觉得既然是好事,那今日肯定能改善伙食,于是就说道:“郡王,既然是好事,那府中要不……贺一贺?”

    赵允良点头,管事建言道:“那要不……小的叫他们采买些肉来?”

    他失礼的盯着赵允良,心想上一次吃肉还是上个月的事,府里的人早就忍不住了啊!

    “吃肉?”

    赵允良叹道:“原先宗绛蠢是为何?就是吃肉吃多了。如今宗绛跟着老夫修道,渐渐聪慧,可见这人啊,还是要少吃肉才好,今日阖府……依旧吃素!”

    周围躲着的几个仆役闻言都软倒在地上,有人喊道:“某要辞工……”

    赵允良淡淡的道:“我家是慈善人,有辞工的只管答应就是了。”

    那人欢喜不胜,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脱离苦海,可等赵允良父子一走,管事狞笑着走过来,问道:“契约上还有多久?”

    这人是契约仆役,和沈安家的那些仆役一个性质。

    那人欢喜的道:“还有两年。”

    管事冷哼一声,“干满了再说。”

    他摇摇头,心想要是不用契约来限制住你们,那府里的仆役估摸着会跑了大半,到时候那些活谁来干?还不是某!

    所以大家还是有难同当吧!

    他缓缓走在郡王府里,看到的仆役都是没精打采的,但凡没事干的仆役都在找地方晒太阳,连话都懒得说。

    这是郡王府?

    管事难过的想起了当年的郡王府,那时候郡王还没修道,府里多热闹啊!

    可现在呢?

    这郡王府和闹鬼似的,旁人若是第一次来,铁定会被吓尿了。

    “今日……阖府上下继续喝粥。”

    “啊……某不想活了!”

    ……

    军方的大佬们开始激动了。

    在得知了官家对外的指示后,军方做了许多针对西夏的谋划,最后拿去枢密院讨论。

    “……从环庆出兵,一路打下韦州和西平府,此刻兴庆府定然震动,大军趁势掩杀,只要拿下了静州,就掌控了兴庆府的对外通道,此战大宋必胜!”

    一个将领指着地图,红光满面的说着自己的谋划。

    另一个将领骂道:“你以为西夏人那么好打?什么韦州静州,你可知道要打下这些地方的代价?”

    “某如何不知?”

    “……”

    一群将领在吵架,甚至在挽袖子准备斗殴。

    富弼和沈安坐在边上喝茶,视若未见。

    “你还是以为李谅祚会短命?”富弼觉得沈安就是个倔种,但更多的像是神棍。

    “此事你要慎重。”有了此次比肩作战的交情,富弼和沈安的关系算是进了一步,“陛下定了国策,这便是金口玉言,一般怎能改动?那会有损陛下的威严……你……”

    他看着沈安,有些纠结的道:“你莫不是对那个梁氏上心了?”

    沈安苦笑道:“富相,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内子还大着肚子呢,若是被她听到了……”

    “是啊!”

    咻!

    那边的武将堆里飞来了一个暗器,富弼随手接住,却是一只臭鞋,他面不改色的把鞋子丢下,说道:“以前老夫见到这等场景多半会呵斥,可后来老夫知道最好还是别管。这些武人蹲在汴梁城中,骨髓都蹲懒了,若是连吵架争执,打架斗殴都不能,那和看门狗没什么区别。所以随便他们吧。”

    老富这话说的极为精辟,沈安笑道:“许多时候士气就是这么来的。”

    “某要去西北!某要活擒了梁氏那个女人,送给沈郡公!”

    草你妹!

    沈安听到这话不禁面如土色,富弼笑道:“你且放心,官家再不会因为这个猜忌你。”

    沈安摇头,“可家中的娘子会啊!”

    “哈哈哈哈!”

    富弼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正色道:“官家定下了国策,枢密院自然要制定对西北的攻伐谋略,此事你要参与!”

    若是没有沈安这个名将参与,这个谋划大抵宰辅和君王都心中没底。

    沈安点头,“不过某还是觉着李谅祚是个短命的,所以大宋对西北要稳。等李谅祚一去,梁氏定然稳不住朝政,此刻大宋进攻就给了她捏合势力的借口……毕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啊!”

    历史上梁氏垂帘后,西夏内部不稳,她的对策就是出战。

    于是西夏不断对外开战,然后内部也越发的稳固了。

    这便是用战争来转移矛盾,来统合内部。

    于是梁氏在后世的史书上就变成了一个战争狂人。

    疯狂的梁太后!

    可谁知道西夏这个不稳固的政权有多难掌控?

    “你这个性子太固执了。”富弼皱眉道:“国事不是靠猜测,不能靠揣度,否则做出的决断会贻笑大方,甚至是祸国殃民!你还年轻,以后还是少弄这些吧。那边……你去镇压一番,带着他们弄个攻伐西夏的方略出来……”

    富弼说完就跑路了,他凯旋回京之后,赵曙给了假期,只是他不好意思休假,但经常迟到早退,据闻是在家里调教儿孙。

    老富很谦逊,经常说自家儿子蠢笨,然后赶着儿子出门去走关系。你想想,一个顶着蠢笨名声的人来请教你,你好意思拒绝不?

    于是富弼的儿子大大方方的去走关系,也颇得不少大佬的好感。

    沈安微微摇头,心想等芋头长大了,某就循着那些名字让他去提早投资,十几年,几十年后,沈家……

    哈哈哈哈!

    这便是先知的好处啊!

    沈安正在嘚瑟,那边的武将们齐齐过来。

    “还请沈郡公指点!”

    武将们现在对沈安有的只是佩服,这是用实打实的战绩带来的震慑力。

    沈安微笑道:“西夏那边还是再稳稳吧。”

    “为何?”

    一个武将不解的问道。

    在他们看来,大宋就该趁着击退耶律洪基的东风赶紧出击,可沈安这个激进分子竟然偃旗息鼓了,这是为何?

    沈安说李谅祚短命的消息只在朝中的官家和宰辅们之间传送,外界不知。

    他沉吟道:“某觉着李谅祚会短命。”

    一群武将先是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沈安原先破除巫蛊传说让人震惊,可现在他竟然又带头玩起了这一套,让人如何不发笑啊!

    “富相回来了,都噤声!”

    这里就是后来称之为白虎堂的地方,军机要地,岂可放肆。

    富弼急匆匆的回来,先是喘息一下,然后看着沈安说道,“刚来的消息……李谅祚……去了。”

    这一刻,他仿佛是看到了神灵。

    这一刻,那些将领鸦雀无声……

第1256章 沈卞立功了

    李谅祚死了?

    沈安仔细想了想,但对原先历史上李谅祚驾崩的具体时间没啥具体印象。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李谅祚早逝,孩子还小,梁太后垂帘听政,从此西夏就成了战争机器。

    李秉常好像五六岁了吧?

    沈安觉得李谅祚也该去了,于是就劝说大宋君臣别逼西夏太甚。

    他只是揣测,但却想不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他神色平静的看着富弼,云淡风轻的道:“他去了?”

    就像是问:富相,中午咱们吃点什么?

    这人竟然这般从容吗?

    富弼点头,“大宋击退辽军的消息传到兴庆府之后,李谅祚就昏迷不醒,几天后就去了。安北……”

    他眨巴着眼睛,认真的问道:“你真会看相吗?你看看老夫还能活多久?”

    呃……

    沈安淡淡的道:“那只是心血来潮般的感觉,某当年师从邙山神算时,他曾经说过,许多时候不是算命,不是相面,而是遇到那个人,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觉着这人会为官做宰……这人会成为大奸大恶的佞臣,这是感觉,冥冥之中老天给咱们的一种本事……”

    这一刻邙山亮了。

    富弼不相信的道:“可老夫为何没有?”

    既然是老天给人类的本事,那为何只有你沈安有?

    那些将领都纷纷点头,恨不能沈安传授些这方面的学问,他们回家好生修炼一番。

    “此事涉及到天人合一。而天人合一讲求的是法,而法来自于自然,道法自然……”沈安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可以去某地开讲座了,“不可求,不可问,一切……都在心中。”

    他入戏太深,差点就来了个稽首,然后来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这样啊!”

    富弼有些遗憾,不过随即就醒悟过来了,“此事紧急,要赶紧禀告给官家。”

    随后沈安也去了宫中。

    这次来的都是宰辅,沈安显得有些突兀。

    唐仁站在边上,看到沈安神色平静,就靠在柱子那里,低着头,仿佛是在沉思着什么,不禁暗赞道:沈郡公就是好学,一有空就在思索学问上的事。

    可沈安只是在想和梁皇后在青涧城的接触。

    那个女人有些泼辣,说翻脸就翻脸,还会挖坑,不过最后却把她自己给埋了。

    “咳咳!”

    赵曙来了,富弼躬身,“陛下,刚到的消息,李谅祚去了。”

    赵曙一怔,“什么?他去了?”

    他不禁看向了沈安。

    沈安一再说李谅祚是个短命的,他就当个笑话听,可笑话还没讲完,李谅祚就去了。

    韩琦也有些懵,“不能吧?沈安才说他短命,怎么就去了呢?难道沈安还会诅咒?”

    包拯不满的道:“沈安当年揭穿了巫蛊的把戏,怎么会诅咒?”

    以前涉及诅咒很容易引发大案,现在巫蛊被沈安揭穿了不过是那回事而已,于是好了些,可这等事还是少提的好,特别是当着帝王的面提这个,很尴尬。

    想想历史上那些帝王有因为诅咒兴大狱的事儿,比如说汉武帝,真的让人胆寒。

    赵曙却没在意这个,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李谅祚短命的?”

    “心血来潮。”沈安冲着富弼歉然颔首,然后肃然道:“臣最近经常梦到先父,先父在梦中金光四射……”

    又来了啊!

    陈忠珩低头,想起了上次沈安提到沈卞金光四射时官家的反应,大抵就是苦着脸,很头痛。

    沈安激动的道:“臣想追去,可先父却只是摆手,随后他说了几句话……”

    他换了个庄严肃穆的表情,认真的道:“先父说,李谅祚那个短命儿……要死了。”

    静谧。

    沈安在这一刻想到了后来的四川话。

    ——李谅祚那个短命崽要死克喽!

    君臣看着他,良久韩琦问道:“就没了?”

    “没了!”沈安理所当然的道:“臣问了先父,可先父浑身金光四射……”

    你别再说这个金光四射了好不好?

    赵曙很头痛,但却感到了些神异。

    是了,那沈卞一心北伐,死后大概会成为某些小神。想来他不舍沈安和果果受苦,于是时常在他的梦中出现,给他些提醒。

    成神啊!

    赵曙有些羡慕。

    韩琦则是有些小激动。

    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是敬而远之,但多多少少都觉得这世间存在鬼神。

    “沈安,下次见到你父亲,就问问他,问问他老夫可能一扫西夏。”

    这个老不要脸的韩琦!

    曾公亮鄙夷的低下头,心想你韩琦想借此机会来表达自己领军灭西夏的决心,可你得看时机啊!

    不说你韩琦,我曾公亮,还有包拯和富弼,谁不想灭国?

    而且你上次扶棺大战,不,是骑棺大战,美名传遍大宋,还不够嘚瑟吗?

    这人不能太嘚瑟啊!否则容易出事。

    所以你还是老实蹲着吧。

    赵曙看了韩琦一眼,说道:“沈卞是个宽厚人。”

    但凡见过沈卞的人都在撇嘴。

    沈卞算不上宽厚吧。

    “他逝去之后依旧挂念着大宋,这样的忠臣殊为难…陈忠珩。”赵曙神色黯然。

    “陛下。”

    陈忠珩走到了前方。

    赵曙看着沈安,想起这个臣子让他头痛的地方,但又想起了他的许多好处。

    不管有多让人头痛,沈安带来的好处却非常多,这样的臣子,他自然要多给些恩宠。

    是的。

    否则不足以彰显有功必赏!

    他沉声道:“沈卞离去后,可有衣冠冢?”

    所谓衣冠冢,就是没有尸骸,仅仅是埋下死者生前的衣冠或是其他物品的坟墓。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臣当时年少,带着妹妹在雄州不大妥当,加之那时臣还想着先父应当还在……所以并未立下衣冠冢。”

    这便是孤儿寡女的悲哀之处。

    沈卞当时不被下属待见,他失踪之后,沈安兄妹的境遇就有些窘迫,在那等时候沈安能带着妹妹逃到汴梁就算是不错了,至于什么衣冠冢,难道比活人还重要?

    赵曙心中微酸,说道:“沈卞失踪数年,若是活着,定然会拼死回来,就算是回不来,他也会传信到大宋……”

    韩琦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远离家人,那定然会花钱请人传递消息回家,让妻儿安心。沈卞失踪了数年,一直没有音讯……臣以为怕是……”

    草原上有野兽,沈卞一旦遭遇,说不得连骨头都没了。

    包拯的心中多了些自责,觉得自己平时对沈家兄妹的关爱还不够,以后要多多注意才是。

    赵曙想到了沈安到汴梁后的言行,赞道:“沈卞虽然去了,可却有个好儿子。”

    这话一出,大抵沈安就成了天下儿子们的楷模了。

    “沈卞既然不在了,总得有个说法。”沈卞失踪几年了,没人认为他还活着,连沈安都口称先父。

    赵曙吩咐道:“沈卞一心为国,最终失踪的地方也是辽国境内,此乃忠臣。”

    “多谢陛下。”

    此刻沈安唯一能做的就是跪下。

    赵曙颔首道:“忠臣殉国,朕却不能无动于衷,如此,朕令人在汴梁城外修筑沈卞的衣冠冢,此后当为后世人敬仰。”

    沈安抬头,眼睛都红了,“多谢陛下,臣父在天之灵定然会感激不尽。”

    皇帝亲自下令修建衣冠冢,这算是一份实实在在的荣耀了。

    赵曙说道:“此事朕便为你做主了,你可去大相国寺求个牌位,四季供奉。”

    这是为沈安做主,把沈卞定性为殉国了。

    沈卞是殉国,沈安就是功臣之后,这个身份就有些变了。

    沈安唯有谢恩。

    赵曙微笑道:“对于忠臣孝子,朕不吝赏赐。陈忠珩去吩咐他们,一切优厚了来。”

    沈安再度谢恩,旋即赵曙话锋一转,说道:“李谅祚去了,西夏就是梁氏垂帘,诸卿以为如何?”

    富弼抢在韩琦之前出班道:“陛下,梁氏弱质女子,带着一个幼儿,怕是四面楚歌。此刻大宋冷眼旁观即可。”

    不要脸的富弼,把老夫的话都说了。

    韩琦说道:“陛下,大宋此刻不可动,否则梁氏就会借机统合西夏各部势力,所以,不动为动。”

    这时候大宋一动,梁氏就会高喊:“大宋欺负人了,你们还哔哔个什么?感激团结起来,咱们先把宋人打跑了再说。”

    可就这么打一打的,梁氏就能把西夏给打团结了,自己也能拿稳了大权。

    沈安看了韩琦一眼,心想老韩怎么变哲人了?

    不动为动,动就是不动……

    赵曙想了想,“辽人怕是会趁机威胁,此刻大宋若是攻打,就有欺负幼儿之嫌,西夏人会同仇敌忾,辽人会耻笑……”

    “官家仁厚!”众人急忙赞美着。

    咱大宋不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这份心胸如何?

    “仁厚?”赵曙淡淡的道:“朕只是觉着此刻开战时机不好罢了,否则大军倾巢而出,定要灭了西夏。”

    咳咳咳!

    宰辅们的马屁算是拍错了地方,尴尬不已。

    赵曙笑了笑,“西夏使者应当快到了,幸而大宋并未决断攻伐西北,否则梁氏定然会对大宋警惕有加。沈安,此事你有功。”

    大宋都对西夏喊打喊杀了,一心想灭了西夏,两国还有什么好谈的?

    大家开片吧!

    幸好没把决断广而告之啊!

    赵曙知道这对于三国之间的博弈有多重要,所以觉得很是幸运。

    而这份幸运就是沈安带来的,他一念及此,就笑道:“沈卞的牌位,陈忠珩,到时候一起打造。”

    “多谢陛下!”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个牌位以后就带着大宋的气运,能让沈卞成神,让沈家后人平安幸福。

    赵曙起身道:“如此诸卿就各自去了吧,西夏使者来了之后……”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陛下,必须是沈安接待。”

    曾公亮一本正经的道:“对,舍他其谁?”

    包拯默然不语。

    欧阳修干咳一声,“陛下,这是一段佳话呀!若是沈安能让兵不血刃的让西夏归降,臣觉着……功德无量啊!”

    沈安和梁氏在西北可是有一段‘佳话’啊!

    现在梁氏掌权,说不得会和沈安眉来眼去的,到时候给大宋带来许多好处。

    一群老不修!

    ……

    第三更送上,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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