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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27章 咱就是有钱

    汴梁依旧还在热闹之中,这份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十五元宵节。

    街上人山人海,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很是喧嚣。

    而作为房屋中人,按理他们会很清闲,因为不管是买卖房子还是租赁房子,都不会选在这个假期之中。

    谢义却不同。

    他坐在酒肆里,和两个泼皮在喝酒。

    三十不到的年龄,身体正是最佳的状态,坐着就感到精力旺盛的想跳起来。

    他捋捋自己的八字胡,眼中多了些得意,对右边的泼皮说道:“那地方的房价也就是一万六七的模样,要两万,那是某知道那人想买房子,是真心的想买那个房子。既然想买,那就多出些,咱们……到时候某拿两千贯,多余的你们自己分……能多出来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那个泼皮看着很凶,额头上还有一个疤痕,他狞笑道:“你放心,两万贯不多,到时候某找几个人来帮衬一番,保证让他死心塌地的买那里。”

    谢义举杯,“那个男的看着阴柔,可见不是个厉害的,买个房子竟然连个伴当都没有,就是来挨宰的,不宰他就对不住这好年月,你们说可是?”

    “哈哈哈哈!”

    三人举杯,开怀痛饮。

    喝的兴起时,外面进来一人。这人目光扫过酒肆里,最后回身出去,再进来时,却是另一个男子打头。

    谢义在想着这个生意做成后的好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飘,恨不能马上去青楼找老相好磋磨一番。

    他看着酒盏,直至有阴影遮在上面。

    “谁?”

    谢义抬头,见是个年轻男子,就皱眉道:“找某有事?”

    男子缓缓坐下来,无视了边上的两个泼皮,问道:“玉面郎君谢义?”

    大宋的市井人物都喜欢给自己取个诨号,然后牛皮哄哄的拿出去装比。

    谢义点头,然后斜睨着男子道:“找某作甚?”

    男子伸手拿起酒壶嗅了嗅,摇头道:“这酒,不好。”

    谢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看边上的两个泼皮,笑吟吟的问道:“那什么酒好?”

    男子没回答他的问题,说道:“知道如何酿酒吗?”

    谢义摇头。

    男子打开酒壶盖子,淡淡的道:“酿酒首要是诚心,心不诚,那酒便是酸的。人间万事莫不如此。”

    他抬头看着谢义,“你的身后是谁?”

    男子便是沈安,他知道这事儿涉及到了陈忠珩的前程,担心有人在布局,就亲自来问话。

    “某的背后?”

    谢义的身体微微后仰了一下,笑道:“某认识许多人,你想问的是谁?”

    沈安盯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一万五千贯!”

    “什么?”谢义一怔,旋即身体前俯,眼睛危险的眯着,“某在这一片能让你生死两难,说吧,你想来消遣某什么?”

    “那个宅子一万六千贯,你的家财一千余贯,某给你留一些,如此一万五千贯的价钱,那宅子某要了。”

    “你这是痴心妄想!”谢义想起了陈忠珩,“那宅子有人看上了。”

    “那便是某的朋友。”沈安笑吟吟的道:“某的朋友你也想骗,胆子不小啊!”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你这么一条蛆虫……”谢义这才知道沈安是来为陈忠珩打抱不平的,他咬牙切齿的道:“弄他!”

    边上的两个泼皮齐齐扑过来,那些已经发现这里不对劲的食客不禁惊呼了一声。

    有人好心的道:“快跑!”

    可沈安却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就盯着谢义,“一万四千贯!”

    谢义笑了笑,觉得这厮是在作死,然后就抬头。

    只是两声,两个泼皮就倒在了地上,闻小种依旧站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

    谢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吸吸鼻子,问道:“你……你是谁?”

    这两个泼皮在附近可是以能打著称,可在沈安的一个随从面前瞬间被击倒……

    沈安微笑道:“某沈安……”

    “沈县公。”谢义浑身打颤,马上就跪了下去,“某心黑,不,某是无心的……”

    “谁在你的背后?”价钱沈安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是谁在背后想弄陈忠珩。

    “有!”谢义刚想说出来,沈安拿起一个炊饼堵住了他的嘴,起身道:“跟着来。”

    谢义心中一凛,竟然乖乖的起身跟在后面,哪怕后门离这里不远,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沈安下手够狠,以往那些断腿证明了这一点,不想找死就照做。

    一路出去,沈安就站在角落里,谢义过去跪下。

    “说,是谁?”

    沈安看着人来人往,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谢义低头道:“是蒋都。”

    “蒋都是谁?”沈安看到一个小贩背着许多面人过去,就指指,闻小种心领神会的过去叫住了小贩,问道:“我家小娘子和小郎君买哪一种?”

    小贩问了果果和芋头的年龄,然后推荐了几种面人,闻小种全买了。

    “蒋都……是宫中的内侍。”谢义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某……沈县公饶命,某是被逼无奈,某……真是被逼的。”

    沈安叹道:“宫中的内侍多了去,难道要让某去一个个的问吗?蒋都是谁?”

    “是官。”谢义抬头道:“在宫中有些势力,小人不敢拒绝。”

    “你是因为有钱拿,所以不好拒绝吧?”沈安突然问道:“若是那个老陈不买这处呢?”

    设套必然是全套,而且要卡着陈忠珩的储蓄坑人。

    就是要让你借钱!

    而陈忠珩常年都在宫中,哪里知道外面的房地产市场是啥样?

    这个也不打紧,他可以找沈安请教。

    可这货却是老房子着火了,觉得太过麻烦沈安,就自己出来寻摸房子,这不就被对手给坑了。

    “他若是不买这处……那小人手中还有好几处,价钱都是差不多的。”谢义有些忐忑。

    “那就对了。”那人就是卡住陈忠珩的财产上限三千贯左右,让他不得不去借钱。

    “手段不错。”

    谢义突然抱住了沈安的双腿,嚎哭道:“小人是被逼的,沈县公饶命。”

    “老子不准备杀你。”沈安踢开了谢义,说道:“你照样卖房,懂不懂?”

    谢义泪眼模糊的抬头,“小人不懂。”

    “一万四千贯,把房子卖给老陈,至于原因,你就说房主要急着去南方做生意,急需本钱……”

    “一万四千贯?”谢义知道自己要添补两千贯,不禁肉痛的闭上了眼睛。

    “赶紧!”

    沈安急匆匆的回家,把面人给了果果和芋头,两个大小孩子都欢喜的不行。

    “官人,很好看呢!”

    杨卓雪眼中的艳羡让沈安想拍自己一巴掌。

    这个媳妇还年轻,也喜欢这些东西啊!

    “你等着,晚些为夫再买几个回家。”

    “不要了不要了。”杨卓雪觉得很丢人,可沈安一溜烟就跑了。

    “郎君,陈都知出宫了。”

    陈洛蹲守皇城外,及时送来了消息。

    陈忠珩一路到了谢义那里,愁眉苦脸的进去,说道:“就不能便宜些?一万五可好?”

    一万五他还得借点钱,但总比两万好多了。

    这个没怎么买过东西的家伙,一张嘴就想砍下四分之一。

    他觉得这是奢望,所以准备换个地方看看。

    “好啊!”

    这个声音让陈忠珩不禁一怔,偏头看去,就看到了坐在边上的沈安。

    “你怎么在这?”

    “某不在这,你就要被人坑死了!”

    沈安皱眉道:“有人想弄你!”

    “谁?”陈忠珩瞬间就联想了一下整个买房的过程,不禁冷汗湿透了脊背。

    “一个叫做蒋都的,想让你去借钱。”

    “蒋都?”陈忠珩皱眉道:“某不认识这个人啊!”

    沈安冷笑道:“那定然就是假名,谢义,说说蒋都长什么样?”

    “他长得微胖……”

    谢义一番描述下来,陈忠珩依旧摇头。

    谢义绝望了,“小人没撒谎啊!”

    这事儿要是没个了结,他觉得沈安能弄死自己。

    “住口!”

    陈忠珩大怒,气咻咻的道:“可恨可恼啊!可恨某没法找出这人,否则某要让他生死两难!”

    “那也简单。”沈安微微一笑,陈忠珩皱眉道:“怎么找?宫中那么多人,找不到啊!”

    随后沈安就令人去找来了一个画师,然后指着谢义道:“交代清楚,否则找不到蒋都,你就是罪魁祸首!”

    谢义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内侍们的争斗中,就含泪道:“小人不敢撒谎,绝不敢。”

    沈安和陈忠珩出了房间,低声道:“还记得上次有人在店铺里冲着果果动手吗?”

    “记得。”那次陈忠珩气得不行,真想弄死那个家伙。

    “某抓住那人,就是因为画师。”

    “咦!”陈忠珩一惊,“是了,那次你好像是弄出了画像。”

    他一拍脑门,“某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因为你满脑子都是你的晏月,特么的在西北做梦说梦话都是某的晏月啊!”沈安背身,不屑的抬起头。

    “咳咳咳!”陈忠珩尴尬的道:“晏月是个好人。”

    “所以你就想为她在汴梁置办个家?为此倾尽自己的积蓄。”

    “是。”

    “值得吗?”

    陈忠珩想了想,“某见到她就觉着心安,从未有过的安宁。你知道的,人活着很累,某经常觉着活着没什么意思,死了就死了,直至遇到了晏月,某才知道,原来活着很有意思,只要能经常见到她,能经常和她说说话,某就觉着这天都在发光。”

    这是陷入情网了。

    沈安叹道:“莫要强求。”

    “某怎肯用权势去让她留在汴梁?”陈忠珩微笑道:“某要让她心甘情愿。”

    他突然走到沈安的身前,认真的躬身。

    “你这是做什么?”沈安扶了他一把,却没扶动。

    陈忠珩站直了身体,眼泪含泪,“某在这个世间并无亲人,也无人关心某,安北,今日若非是你,某怕是要犯下大错了。也只有你才会这般帮某……某……”

    这厮竟然落泪了。

    这感激是真真切切的,陈忠珩真把他当兄弟了。

第1228章 报仇

    宫中的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为了往上爬,这些人什么都敢干。

    陈忠珩一直没露出破绽,所以这些人就暂时偃旗息鼓。

    当他不可抑制的喜欢上了晏月之后,破绽就出现了。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狙击,目的就是让陈忠珩倒霉。

    画师来了,根据谢义的交代渐渐修改着人像。

    当最终的人像被送到陈忠珩的眼前时,他呆了一瞬,旋即黯然低头。

    “熟人?”

    沈安在喝茶,淡淡的问道。

    陈忠珩良久才点点头,“这人叫做钟迪,当年他进宫时犯错,眼看着就要被丢到冷清的地方……那等地方进去之后,你就别想再出来。某见他可怜,就拉了他一把,此后他就跟着某,算是弟子……一路被某带到了现在。”

    宫中的内侍老来大多凄凉,所以他们会收徒弟。他们悉心教授徒弟,努力让他们往上爬,为的只是在自己老迈无依时能有个依靠。

    这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故事,故事的主人翁此刻看着很冷静,近似于冷酷。

    “他这是不满足了?”沈安问道:“伤心了吗?”

    宫中的斗争不少,但远远没有汉唐时的宫中斗争激烈,所有相对来说还算是不错。

    陈忠珩从未遭遇过这等背叛,所以苦笑道:“很伤心,某救了他,帮着他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可如今他却冲着某下了黑手,这人……安北,你说说,是不是做好人的都不得好死?”

    被一手带起来的麾下背叛,这种滋味很难受,大抵仅次于戴帽子。

    陈忠珩蹲了下来,急切的喘息着。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展露自己的软弱,就在沈安身前。

    沈安说道:“某见过许多背叛,男人背叛女人,女人背叛男人。同事背叛同事……许多的背叛,为的只是利益罢了,那时候,什么情义在利益之前只是虚幻,那些人会翻脸,可……可这只是少数,大部分人依旧是知恩图报,至少不会背后捅你一刀。”

    这个真的是少数,沈安前世见得多,那是因为他经历过的那些时代有许多艰难,在困境面前,夫妻如同遭遇灾难的鸟儿,各自飞去,曾经的海誓山盟变成了笑话……徒然留下一地鸡毛。

    陈忠珩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可某却忍不得,否则……”

    这等事换谁都忍不得,换了沈安,绝壁要打断那人的腿。

    “某要打断他的腿。”陈忠珩认真的道:“别劝某……”

    “你这个疯子!”沈安低头,“好。”

    陈忠珩拱手离去,他得先去找晏月说一番假话。

    沈安坐了一会儿,就悄然进宫。

    “官家,沈安求见。”

    赵曙难得清闲的时候,于是就和高滔滔在一起下棋。

    两口子的围棋水平相差仿佛,只是玩耍而已。

    赵曙抬头,“这小子不在家里玩耍,进宫作甚?多半没好事。”

    高滔滔觉得自己要输了,就正色道:“官家,臣子请见,若是有正经事,就该见。”

    赵曙看看棋局,心中有数,就说道:“好。”

    许多时候男人知道女人在耍什么把戏,但他们愿意容忍,觉得是个夫妻间的乐子。

    同理,女人们也是如此,直至见到对方就厌烦为止,那时候对方的优点都会被打个问话,彼此看对方大抵都是嫌恶的。

    稍后沈安来了。

    “这是来给我送钱的吗?”现在还是新年内,赵曙心情不错,就开了个玩笑。

    沈安笑道:“臣倒是想,只是担心会被御史弹劾臣这是行贿。”

    “向我行贿?”赵曙不禁就笑了起来。

    向皇帝行贿,这个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了吧?

    天子富有四海,按照大伙儿的说法,这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什么行贿?

    “除非是疯了,否则谁敢这般妄言?”赵曙此时登基两年多了,威信渐渐树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官家,许多时候人被逼急了,就会铤而走险,若是被逼急了依旧不肯铤而走险,那么不是好人,就是知道分寸。”

    赵曙觉得这话有趣,就说道:“不管是好人还是知道分寸,都很难得。”

    沈安笑道:“正是如此,臣家中有些家仆,比如说闻小种,官家您也该知道吧。”

    赵曙点头,“那个刺客?朕知道,几次帮了你的大忙。”

    “是啊!”沈安笑道:“那人原先是刺客,没情没意的,可臣知道那是因为他身处那等环境之中,讲情义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臣便容忍了他,期间他犯过大错……就是差点让果果出事,可他是好心,臣便原谅了他,此后他尽心做事,臣再也不用担心晚间贼人会摸进来,睡的很是安稳。”

    他躬身道:“这还在正月间,臣就胡言乱语,有罪,臣告退。”

    赵曙皱眉,点头道:“好生回家去。”

    等沈安走后,赵曙笑道:“这小子来了就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真是……”

    ……

    陈忠珩回宫了。

    这几日宫中的内侍们也颇为清闲,见他来了都纷纷来凑趣。

    其中一个眉心有颗粉红色痣的内侍最是亲切,一会儿问陈忠珩喝不喝茶,一会儿又叫人去弄炭盆去陈忠珩的住所。

    陈忠珩和众人寒暄了一会儿,突然问这个内侍,“钟迪,某对你如何?”

    红痣男子笑道:“您对某恩重如山,堪称是再生父母。”

    “是啊!”

    陈忠珩走了过来,很是亲切的拍拍钟迪的肩膀,说道:“当年你眼看着就要被弄去冰井务了,进了那里,你就只能一辈子去凿冰……当时你跪在某的面前,说此生某就是你的爹爹……”

    这种认爹的作法有些让人不齿,不过在那等危机时刻却又两说。

    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宫中人知道不少,大家都知道钟迪是陈忠珩的人,以后要为他养老的。

    官家也知道,但这种传承关系在宫中的时日颇长,他也没有打断的想法。

    于是这一对‘父子’便一路走到了现在。

    “是。”

    钟迪笑的很是和气,可眼中却有羞恼。

    陈忠珩笑道:“后来某一路保着你到了现在,如今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那些内侍和宫女见到你也得低头,这样的日子可好?”

    钟迪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依旧点头。

    “这就好。”陈忠珩说道:“某为你尽心如此,你可满意?”

    这话有些不对劲,钟迪迟疑了一下,笑道:“您说这个做什么?”

    “可满意?”陈忠珩盯着他继续问道。

    钟迪强笑了一下,“满意,您对某的恩情,某十辈子都还不完……”

    “是吗?”陈忠珩咬了一下牙,看着众人说道:“若是有人这般对你等,你等会如何回报?”

    众人一怔,有人笑道:“都知,若是有人这般对某,某定然会把他当做是亲生爹娘孝敬,让他安享晚年。”

    “是啊!不然别人凭什么对你好?”

    “以前某的老师就是这么好,某一直看着他,每日端茶送饭,唯恐有半点不周,他临走前握着某的手,说他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收了某做徒弟……”

    “都是好人。”

    陈忠珩点点头,问道:“可若是有人恩将仇报呢?”

    一个内侍毫不犹豫的道:“那就弄死他!”

    “对,至少要让他受尽磋磨。”

    “若是不成,就让他去清理茅厕,啧啧!那活计可不好熬,一年下来浑身上下的屎尿味怎么都散不去,两三年下来,这人就再无一个朋友,这便是孤苦无依……”

    内侍们少了家伙事,行事偏激的不少,但宫中自有规矩在,说弄死人的不过是气话而已。

    宫中有许多磋磨人的地方,比如说清扫屎尿,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活计。

    “都知您怎么问这个?”

    一个内侍突然发现不对劲,他看看神色平静的陈忠珩,再看看已经维持不住微笑的钟迪,心中一个激灵。

    这是……闹翻了?

    而且还是背叛。

    众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渐渐沉寂下来。

    “要怎么办?”

    陈忠珩走到了钟迪的身前,问道:“某对你不好吗?”

    “好……好。”钟迪笑道:“您对某恩重如山,某昨日还去寻好药材,准备给您……他们都知道。”

    “是啊!你一边想坑了某,一边又去弄了好药材,这是准备坑某不成,再下药让某成为废人吗?”

    “不……”

    钟迪慌了,退后一步:“某是真心诚意的。”

    “是啊!想来你让那中人坑某也是真心诚意的,让某去借钱,陛下的身边人去借钱,以后被人要挟了怎么办?这句话一出去,某顷刻之间就会被官家厌弃,随后……”

    陈忠珩盯着他,笑道:“随后谁最有希望上来?”

    众人都看着钟迪,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是钟迪!”

    钟迪是被陈忠珩当做是弟子在教授,一步步把人拉扯到了仅次于自己的地方,堪称是无微不至,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

    这人竟然这般歹毒吗?

    “某这几日到处借钱,想来已经被你搜罗了证据吧。”

    陈忠珩笑的越发的慈祥了。

    “没……某真的没有……”

    陈忠珩挥手。

    啪!

    钟迪挨了一巴掌,赶紧跪下道:“您误会了,某这几日是在为您筹钱,某知道您差了三四千贯,就把自己的钱财弄了出来,他们都知道……”

    “做的挺像的。”

    陈忠珩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指着钟迪笑道:“口蜜腹剑说的便是你这等人,可惜某已经得了谢义的口供……”

    嗖的一下,钟迪猛地站起来,然后喊道:“陈忠珩杀人了……”

    陈忠珩没有丝毫犹豫,一脚就踹了过去。

    先前沈安的交代闪现脑海中。

    人的迎面骨最是脆弱,照着用力踹,七八成可能会踹断,就算是第一脚没踹断,咱们接着来。

    于是他又踹了一脚,顺利的看到了小腿变形……

    “啊……”

    惨叫声尖利,连赵曙都听到了。

第1229章 情义(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5)

    “你这个畜生!”

    陈忠珩一脚一脚的踹去,钟迪在地面不断的翻滚惨叫着。

    周围的内侍们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没人上去劝。

    从陈忠珩踹断钟迪的腿开始,这事儿就已经没法收场了。

    官家就在边上的殿内和圣人下棋,肯定是被吵到了,稍后一查,什么事儿能瞒过他?

    陈忠珩喘息着,骂道:“某这些年待你这般好,可你竟然向某下毒手,你和谢义一起挖坑,想让某上当,你的良心呢?哪去了?哪去了?”

    他俯身揪住钟迪的衣襟,一巴掌把他打醒过来,然后狞笑道:“你是某弄上来的,某这便把你弄回去……”

    他起身站好,抬起了右脚,冲着钟迪剩下的那条腿奋力踩去!

    “住手!”

    飞燕出来了,大抵是得了高滔滔的命令,所以很是威风凛凛的喝令陈忠珩。

    可此刻的陈忠珩连眼睛都红了,别说是他,就算是高滔滔来了,他也得先弄断了钟迪的腿再说。

    咔嚓!

    “啊……”

    钟迪的惨叫声恍如鬼哭狼嚎,众人心中一凛,这才知道那些人为何如此的痛恨沈安。

    因为踩断腿实在是太惨了啊!

    陈忠珩喘息了一下,看了一眼飞燕,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走了过去。

    飞燕冷冷的道:“你做过了。”

    叫你住手你不住手,这是不把官家和圣人放在眼里啊!

    你完蛋了。

    那些内侍都心有戚戚焉的低下头,他们知道,从今日开始,陈忠珩将会成为一个传说。

    而钟迪却忍痛喊道:“官家会为某主持公道,陈忠珩,你不得好死!”

    他喊的声音很大,赵曙绝对能听到。

    然后这事儿就有趣了。

    陈忠珩犯错了吗?

    犯了,还是大错。

    怎么处置本是在赵曙的一念之间,可钟迪这么一喊之后,赵曙若是想着公平公正,那么陈忠珩就逃不脱一个冷处理。

    所谓冷处理,就是先前有人说的地方,比如说收拾屎尿,或是洗衣服什么的。

    这种地方最是磋磨人,堪称是地狱。

    进了殿内之后,陈忠珩默然跪下。

    赵曙冷笑道:“好大的威风,竟然当着朕的面动手。你陈忠珩这是要造反吗?”

    这话有些严厉,陈忠珩本是垂首等着处置,闻言还是抬头道:“官家,臣罪该万死。”

    他看着神色平静,那种绝望到了极点之后的平静。

    赵曙问道:“为何动手?”

    他准备要处置陈忠珩,顺带想想用谁来顶替他的出缺。

    帝王身边的内侍第一要嘴紧,不得四处胡说八道。

    第二便是做事稳妥,不轻浮。

    陈忠珩不错,但这事儿一出,赵曙却不准备容忍他。

    “臣……”陈忠珩突然哽咽了起来,“臣对那钟迪堪称是掏心掏肺,可他竟然伙同了外面的中人来坑臣。臣为此在宫中借钱……”

    官家身边的内侍借钱是犯忌讳的,赵曙冷冷的道:“为何借钱?”

    别人借给你钱,你何时能还上?下次那人让你把朕的一些决断说出去,你答不答应?

    这是大忌讳啊!

    “臣想在汴梁买房,可钟迪和一个中人联手,把一万六的宅子说是两万,臣一时懵了,就……”

    “那边没有别的房子了吗?”赵曙觉得很奇怪,“那处太贵,别的地方难道不行吗?”

    这里贵我就换个地方问问就是了。

    陈忠珩抬头,“臣……臣想买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这样也方便出入。”

    这个确实是。

    内侍想出宫居住不是不行,但你得做好本职工作。

    但你若是把宅子买在外城,路上就会耗费不少时间。

    赵曙淡淡的道:“和那个女人?”

    陈忠珩点头,想起了晏月,不禁悲从心来。

    某的晏月啊!

    某对不住你!

    赵曙看着他,正准备处置了,突然问道:“你为何不装作不知情,等以后再慢慢地收拾了钟迪?”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啊!

    咱先装作没这回事,以后寻机挖坑埋了仇人,这样才爽啊!

    陈忠珩抬头,苦笑道:“臣当时觉着自己被钟迪给恩将仇报了,满脑子都是怒火,就想着打断他的腿。”

    他突然听到了轻笑声,不禁诧异的看了一眼。

    赵曙神色轻松的道:“朕很生气。”

    “臣罪该万死。”陈忠珩低头等待处置,心中悲凉。

    某的晏月啊!

    是某辜负了你!

    “来人!”

    帝王的威严勃发,陈忠珩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外面进来两人,高滔滔身后的飞燕瘪瘪嘴,觉得陈忠珩真是罪有应得。

    太跋扈了啊!

    叫住手都叫不住,你这是自己找死呢!

    陈忠珩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神色坚毅。

    赵曙指着他喝道:“拉下去,十棍!”

    陈忠珩一怔,旋即憋在肺里的那口气想往外冲,让他趴在那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十棍?

    他彻底的懵逼了。

    十棍这就是个惩戒性质的处罚。

    可为啥不是赶去洗衣服或是清理屎尿呢?

    就十棍?

    他忍不住抬头,“官家,臣……臣还能留在您的身边?”

    这个不可能吧?

    赵曙板着脸道:“怎地?你是想另谋高就?”

    “不不不!”

    陈忠珩突然颤声道:“臣……”,他吸吸鼻子,泪水夺眶而出,“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赵曙摆摆手,“朕不需要你的粉身碎骨,滚吧!”

    两个内侍本是恶狠狠的走过来,听到是这个处罚后,不禁就温柔了些,小心翼翼的架起陈忠珩往外走。

    赵曙等他出去后,就偏头看着高滔滔,恰好看到了飞燕那张惊愕的肥脸,就皱眉道:“飞燕。”

    “臣在。”

    作为女官,飞燕和昭君在宫中的地位不错。

    赵曙说道:“你去监刑。”

    啊啊啊啊……

    瞬间飞燕的脸就红了。

    打棍子之前会脱了陈忠珩的裤子,那白花花的屁股让一个女子看,很羞涩的好不好?

    她满面通红的看了赵曙一眼,赵曙淡淡的道:“速去。”

    虽然她是皇后的人,可赵曙才是那万人之上的帝君,自然能指使她做事。

    “是。”

    飞燕委屈的出去了,高滔滔觉得这不是自家夫君的性子,就问道:“官家为何饶过了陈忠珩?”

    按照她的理解,陈忠珩犯下这等大错,至少该被赶到冷清的地方去。

    十棍……那就是个告诫而已,和没处罚一样。

    赵曙指指茶杯,高滔滔瘪嘴,然后亲自去泡了茶来。

    偶尔指使妻子给自己干活也是一种乐趣。

    赵曙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先前沈安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高滔滔点头,“记得。”

    可他的话和陈忠珩有啥关系?

    “你啊你。”赵曙觉得妻子太笨了些,就解释道:“陈忠珩被徒弟坑害了,他若是个心机深沉的,是个城府深的,自然会憋着……等以后寻机再动手。”

    高滔滔哑然道:“沈安说不肯铤而走险的不是好人就是知道分寸……陈忠珩这个……是了,他若是不肯铤而走险,要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那便是心机深沉。原来沈安说的是反话?”

    赵曙点头,“这小子劝谏都要转个弯,朕看和那些文人差不多了。”

    高滔滔联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沈安还说了那个闻小种犯下大错,差点让果果出事,可闻小种却是好心做坏事,于是他便容忍了,此后闻小种做事稳妥,忠心耿耿……”

    她想到了赵曙的从轻处罚,顿时就明白了,“您从轻处罚陈忠珩,他感激零涕,此后定然是忠心耿耿。一个从轻处罚就收获了他的忠心耿耿,是了,与其重新提拔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起来,不如用陈忠珩这个知根知底的。而且还忠心耿耿……”

    赵曙点头,“此事沈安掺和了,弄不好……陈忠珩常年在宫中,在外面被坑了估摸着都不知道,必然是沈安发现了,然后提醒了他。沈安最后还来为他尽心劝谏了朕,这心思倒是难得。”

    高滔滔笑道:“他也不怕您猜忌。”

    “猜忌什么?”赵曙说道:“臣子把心思都摆在朕的面前,这便是忠心。否则那些看着道貌岸然的,朕为何不喜?因为朕不知道在那道貌岸然的下面,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污浊和险恶!”

    高滔滔钦佩的道:“那些臣子从外面看去都是君子,可朝中究竟有几个君子?您当年说过就范文正一个,其余人等都是有着各自的算盘,臣妾佩服。”

    被自己的女人崇拜,赵曙心情不禁大好,说道:“且等明日,咱们一家子悄然出宫去转转。”

    “好。”

    ……

    陈忠珩被拉了出去,飞燕喊道:“都来观刑。”

    她真的不想看光屁股啊!

    所以大伙儿都来吧。

    长凳一根,陈忠珩很老实的趴上去,随后有人送了软木给他咬着,“都知忍着点,就是开头疼,过了就好了。”

    陈忠珩点头。

    两个行刑的看着飞燕在嘀咕,“怎么让女人来监刑?若是多打些,连骨头都看到了,她难道不怕?”

    “陈忠珩犯下大错,少说五十棍,先打个半死,然后扔到那些腌的地方去,让他自生自灭。”

    大家都觉得陈忠珩要倒大霉了,有人兴奋,有人兔死狐悲,只有躺在边上等待处置的钟迪在笑。

    “陈忠珩你也有今日?你特么的算什么?竟然敢当某的爹爹,某弄死你!”

    喊声犹在耳,飞燕看了他一眼,鄙夷的抬头,“十棍!打!”

    啥?

    十棍?

    你莫不是喊错了吧?

    两个行刑的都呆住了,没动手。

    飞燕恼怒的道:“十棍,打!”

    哦,十棍!

    两个内侍开始动手,其他人都觉得自己怕是耳朵出问题了。

    十棍,那不就是玩笑吗?

    处罚呢?

    稍后十棍打完,有人去搀扶了陈忠珩起来,堆笑道:“都知赶紧走走,散散淤血……”

    陈忠珩刚才已经想了很多,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很是奇怪,他一边踱步一边问道:“先前谁进宫了?”

    一个内侍先前在幸灾乐祸,现在想补救,就说道:“是沈安进宫了。”

    陈忠珩脚下一滞,众人看去,就见他泪流满面。

    安北,你……

    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想打断钟迪的腿,沈安没劝,这是情义。

    但沈安知道他会倒霉,所以抢在他之前进宫说了好话,这还是情义。

    太阳破开了乌云,散射下几道光柱,一道正好在陈忠珩的身前。

    “某……记着了。”

    他微笑着继续踱步,腰杆越发的挺直了。

第1230章 乔二倒霉,金银从何处来

    对于帝王一家来说,皇城是个堡垒,能让他一家子安心。

    但随着时光流逝,堡垒里的东西看多了,厌倦了,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井底之蛙,每日看着头顶的一片天发呆,真的会发疯。

    赵顼早上起来得练字,这是被加的功课。

    他一边练字一边听王崇年说着昨日的新鲜事,一心两用竟然也还写的不错。

    “……陈忠珩竟然只是被打了十棍,宫中都惊讶了。”

    赵顼抬头,外面进来了乔二。

    乔二近前低声道:“大王,官家说是今日便装……”

    “要出宫?”赵顼心中一喜,结果手一松,一个臣字就写坏了。

    这是一大篇文章,错一个字就要重来。

    赵顼看看前面写的几百字,心想再来一遍我怕是要疯了。他毫不犹豫的继续写下去,把剩下的三个字写完。

    乔二也看到了那个写坏的臣字,笑道:“大王,要不修改一下?臣拿手这个。”

    赵顼看着他,赞道:“你果然是忠心耿耿,如此就交给你了。”

    乔二喜不自胜的道:“是,最多一刻钟,大王您换好衣裳时,臣定然就做好了。”

    赵顼点头,等他出去后,就漫不经心的道:“孙侍读在何处?就说我已经写完了……”

    王崇年有个好处,那就是吩咐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于是他急匆匆的去找到了孙永,说道:“孙侍读,大王做完了功课。”

    孙永正在看书得趣,闻言遗憾的把书合上,“走,看看。”

    他一路过去,等走到厢房时,王崇年突然说道:“孙侍读,那边是什么?”

    孙永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乔二拿着一卷纸,小心翼翼的往书房那里去,就喝道:“站住!”

    那卷纸看着墨迹纵横,多半是功课。可大王的功课为何会在乔二的手中?

    莫不是代写?

    呵呵!

    孙永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总算是抓到了大王的把柄,可以借机收拾他一次。

    作为侍读,他和那几位同僚一起负责赵顼的功课,可师道尊严呢?却因为赵顼对他们观点的不一致而荡然无存。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寻到收拾赵顼的机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师道尊严。

    乔二回身,很是坦然的行礼,“见过孙侍读。”

    孙永伸手,“拿来!”

    乔二一怔,旋即把那张卷起来的纸递过去。

    孙永接过打开,仔细看着这一篇文章。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发现都是赵顼的笔迹,心中微叹,觉得这位大王虽然想法很偏激,但功课还是很认真。

    他心情不错,可等看到倒数第四个臣字时,不禁冷哼一声,“这个字……有假!”

    这个臣字看着被修改过,若是旁人可能发现不了,可孙永是谁?

    “老夫当年曾经琢磨过字画赝品,就你这个手脚也敢拿来糊弄老夫?”

    孙永大怒,喝道:“大王做好的功课,你为何要篡改?”

    “没有啊!”

    乔二心中一冷,无辜的看着王崇年,心想你赶紧给某解释一番啊!

    王崇年依旧是老实的让人想欺负一把的笑着。

    大王就是要弄你啊!

    孙永此刻已经自己脑补了一番,喝道:“定然是你污了大王的功课,担心被罚,于是就自家去修补。今日你能修补大王的功课,明日你是不是就能篡改旨意?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作为侍读,孙永一旦发飙了也不能处置赵顼,但却能去打小报告。

    “去禀告官家,大王身边有刁奴作祟,臣请处罚。”

    这一刻孙永威风凛凛。

    乔二慌了,说道:“某并未……”

    王崇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笑了起来。

    你说是大王写差了孙永会信吗?

    稍后里面传来消息,“官家有令,该人重责三十。”

    两个内侍拖走了乔二,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么倒霉,就喊道:“臣……臣苦啊!”

    他不敢说冤枉,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官家快出来了。”

    内侍们一个接一个的跑来,赵顼换好了便衣,一路出宫。

    “乔二。”

    他只是提了个名字。

    王崇年笑道:“乔二想污您的功课,被孙侍读发现了,孙侍读大怒,请示了官家之后,重责了他。”

    “哎!”赵顼皱眉道:“那人……为何这般不小心呢!”

    “是啊!”王崇年说道:“先前他进书房忘记了通禀,害的您……”

    这事儿本就是乔二的错,赵顼将错就错,腹黑的把他给坑了。

    一家子在皇城内会和,赵曙看看儿女们,点评道:“就大郎看着稳重些,二郎跳脱,四郎顽皮……”

    他看着女儿们,自然就换了个脸嘴,“都不错,出发吧。”

    赵浅予冲着赵颢笑道:“二哥你可是跳脱了。”

    赵颢叹道:“我想出宫去住呢,可爹爹不许。”

    这个半大孩子一心向往宫外的自由生活,可在原先的历史上,他一直在宫中住到了赵顼驾崩,堪称是欲哭无泪啊!

    一行人出了皇城,周围马上就出现了一些便衣男子。

    “他们是谁?”

    赵浅予好奇的问道。

    高滔滔带着三个女儿在溜达,闻言说道:“都是皇城司的人,别管。”

    官家一大家子出宫,对于皇城司来说安保压力很大,这不连张八年都出来了。

    御街热闹非凡,赵曙带着家人不时进店铺里去挑选一番。

    一家首饰店里,高滔滔看中了一个金钗。她自然不缺钗子,但这个金钗的造型却很是有趣。

    赵曙见了就豪迈的道:“买了。”

    掌柜奉承道:“您一看就是富贵人,这儿女还多,可见福气也多,这福气一多啊!就满溢出来了,这不就给了小人一些。”

    “哈哈哈哈!”

    赵曙听他说的有趣,就干脆来了次扫货,把家人看中的都买了。

    掌柜殷勤的把他们送了出来,高滔滔突然问道:“官人,这首饰店的金银都是买来的吧?”

    赵曙点头,高滔滔有些遗憾的道:“大宋的金银若是再多些就好了。”

    大宋的金银真的不多,以至于后来金军兵临城下时,索要女子和金银,结果当时的群臣下令搜刮了许久都达不到金人要求的数量。

    “金银……如今弄的是纸钞,金银却不是那么重要了。”赵曙很是自豪的道:“据闻连外藩人都开始在使用大宋的纸钞,可见大宋的根基雄厚。”

    赵顼在吃烤肉,闻言说道:“爹爹,金银并非不重要,大宋的纸钞……现在稳固,可不会一直稳固。”

    “什么意思?”

    对于货币赵曙知道的不多,研究不深,所以有些不满,“你是说纸钞会不值钱?”

    “是。”赵顼很自信的道:“纸钞目下稳固是因为发行的少了,若是大规模发行,迟早会遭遇贬值的危险。”

    “为何?”赵曙不相信这个。

    “您想想交子。”赵顼对此有过研究,“蜀地缺铜,所以便弄了铁钱,铁钱也还行,可却笨重。”

    铁钱的价值和铜钱没法比,比如说一贯铜钱是七百多枚,而换算成铁钱就要几千枚……你带一贯铁钱上街就是几千枚……那么重,怎么带?

    “那些人携带铁钱不便,就弄出了交子。交子如今是官发,限定了数额。可有一年臣记得朝中传言说要超发交子,消息传出去之后,交子马上就贬值……”

    交子因为其便于携带的好处广受欢迎,经常被溢价收购,比如说一贯面值的交子,多出几十文收购过来,这样出门就不用带着繁重的铜钱了,不但省事,还安全。

    赵曙皱眉听着,高滔滔担心他发火,就低声道:“大郎胡说,您别生气。”

    赵曙摇摇头,他知道儿子不是在胡说。

    “而且官办交子需要回收旧交子,三年一期,外加准备金要铁钱三十六万贯,爹爹,这两个才是让人相信交子不会贬值的手段。”

    “所以后来超发的消息传出去后,交子的价值立即下跌,这便是百姓自发做出了决断……爹爹。”赵顼认真的道:“由此可见纸钞的根基在于发行的多少,但更重要的是保证金……以前是铁钱,若是金银呢?那百姓会不会更相信纸钞的信誉?”

    赵曙点头,“若是有金银作为保证,百姓当然会信任纸钞。”

    他欣慰的道:“看来你还是仔细琢磨过了,好。”

    儿子知道上进,让他的心情极好,可想到如今纸钞发行的谨慎,就觉得不满意,“如今纸钞发行的少,每年就投入那么多,商人们都在想多要些……”

    可每次他抛出这个问题就会被打击,“三司从包拯在时就说纸钞要谨慎,切切不可超发,否则一旦信誉崩塌,再想建立就难了。”

    赵顼说道:“爹爹,所以才需要保证金,有了保证金,那纸钞价值就有了保证,百姓自然会信任……”

    “可金银从何处来?”赵曙笑道:“难啊!”

    “爹爹,金银……大宋少有,可外面不少啊!”

    赵顼的话让赵曙心中一惊,皱眉道:“莫要想着不断开战,不断开战会毁灭了大宋。”

    穷兵黩武的结果可没几个好的。

    “爹爹,贸易啊!”赵顼是想开战,比如说以后寻机和大食开战。

    据沈安所说,大食人拥有多年来积累的财富,堪称是金银堆积如山。若是夺了来,据此能发行多少纸钞?

    “贸易?”赵曙不解的道:“大多是以货易货,少有的也是铜钱。”

    外藩商人带着货物来了,贩卖之后还得采买大宋的货物,所以和以货易货没多少区别。

    几个弟弟妹妹都在看着赵顼,他自信的道:“爹爹,您知道吗?大力丸在辽国卖疯了,因为这是走私贸易,所以他们为了付款方便,就用金银来结账……如今那批金银已经在大宋境内了。”

    “竟然这样?”赵曙不禁遥想了一下那些金银,心中一热。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31章 沈安,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大宋财政的窘境一是因为各种开支,二就是钱币不足。

    大宋货币是铜钱为主,可铜钱不好打造啊!每年就那么多,无法给财政更大的支持了。

    而纸钞应运而生,让赵曙看了希望。

    可不管是三司使还是沈安,提及纸钞的发行量时都很谨慎,不肯破坏纸钞的信誉。

    信誉自然不能破坏,可怎么破局?

    赵曙想过这件事,用金银作为保证也想过,但大宋没金银啊!

    现在儿子告诉他,大宋没多少金银,可外藩有,咱们用贸易就能套来。

    “大力丸……”赵曙想起了大力丸的成本,不禁就笑了,“那小子就是个奸商,唐仁此次去了辽国,怕是会坑到不少人。”

    “爹爹,不只是坑人。”

    赵顼认真的道:“这个骗局会让辽国无数人卷进来,最后让他们不思生产,一心就想着用大力丸赚钱……这是从根底在削弱辽人。”

    “年轻人啊!”赵曙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思路了。

    一家子慢慢的转悠,最后竟然转到了榆林巷。

    “陈忠珩就准备在后面买房子。”

    赵曙觉得老房子着火的陈忠珩很可笑,“此次若非是沈安,他差点就被人骗了。”

    赵浅予想到了小伙伴果果,心痒难耐的道:“爹爹,我们去沈家喝杯茶吧,我口渴了。”

    赵曙看了她一眼,心想刚才全家人才喝了二陈汤,谁渴了?

    这是贪玩吧。

    “走。”

    赵曙带头,一家子涌进了榆林巷。

    张八年亲自去敲门,房门打开,陈洛见到是他,就笑道:“张都知这是来要辣酱的吗?”

    操蛋啊!

    张八年的老脸瞬间就红了一下。

    他也喜欢辣酱这一口,可汴梁的辣酱最好的还是沈家出的,沈安送了他一些,却吃上瘾了。后来沈家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些,他也照吃不误。

    可现在官家在啊!

    被他听到了会怎么想?

    这个促狭的。

    张八年侧身,身后的赵曙神清气闲的出现了。

    陈洛差点被吓尿,急忙说道:“官家快请进。”

    等看到高滔滔和几个公主后,陈洛已经麻木了。

    皇室这是准备再次搬迁到榆林巷吗?

    “爹爹,原先咱们家在隔壁呢!”

    赵浅予犹记得当年他们一家子被郡王府‘赶出来’后的住所就是沈家的隔壁。

    赵曙点头,回想起进宫之前的那些岁月,不禁有些痴了。

    沈安一家子出迎,花花在边上跑着,最后跑到了赵浅予的身边转悠。

    赵浅予欢喜的道:“果果,花花还记得我呢!”

    果果得意的道:“嗯,花花聪明,比好些人都聪明。”

    “是呢,我觉着比我二哥都聪明。”

    赵颢无辜躺枪。

    一道绿影闪动,沈安见了不禁心中暗自叫苦。

    这只鹦鹉今日怎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了?

    绿毛渐渐的熟悉了环境,也敢出去探险,只是一直没寻到同类,很是寂寞。

    “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呃!

    赵曙觉得这话耳熟,就看向了赵顼。

    “这个……是书院里的话。”

    赵曙点点头,对沈安笑了笑,赞道:“难为你想那么些鼓舞人心的话,不错。”

    沈安一听就乐了,“臣只是胡乱想了些,其实还有些更激进的,臣就等着以后再放出去,比如说……”

    绿毛站在赵五五的肩头,突然说道:“郎君你要做什么?”

    它这话还是模仿了女声……

    瞬间沈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五五低着头,觉得自己也想死。

    杨卓雪看了她一眼,不禁琢磨了一下。

    赵曙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道:“我走累了,家里的好茶弄了来解渴。”

    “是。”于是杨卓雪带着女眷去了后院,沈安在前院接待赵曙父子四人。

    正堂里坐下后,庄老实亲自去泡茶来,然后站在外面垂手而立,只是那脚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颤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厮又在瑟了,稍后说不得就会出去吹嘘一番,说什么官家一家子来了我家做客,这份荣耀汴梁谁家有?

    赵曙坐下后,看了一眼正堂的布置,然后问道:“辽国那边你以为如何?”

    大宋和辽人之间从断绝岁币之后,再无长久和平的可能,这个自觉赵曙还是有的。

    这个题目有些大,沈安想了想,说道:“官家,辽国自从耶律洪基登基之后,实则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耶律洪基崇佛没错,可靡费太大却不妥。而且他还没有识人之明,弄的朝堂里乌烟瘴气的……”

    “嗯。”赵曙点头,“竟然任由外人散播自己皇后的谣言,耶律洪基确实是掌控不好朝局。”

    张八年补刀道:“官家,那萧观音据闻对沈安颇为崇拜……”

    这个老张,竟然这般揭人短吗?

    沈安难为情的道:“那只是谣传,谣传。”

    他不知道萧观音现在已经把崇拜变成了倾慕,否则一定会崩溃。

    一国皇后竟然倾慕于我,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耶律洪基恼怒之后,会不会派出无数人来刺杀我?

    张八年阴测测的道:“还有西夏的梁皇后,上次在西北……”

    卧槽!

    沈安看了张八年一眼,心想老张你这是想和哥闹翻是吧?

    张八年冷冷的道:“皇城司的消息,李谅祚和梁氏已经不同宿许久了。”

    沈安,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赵曙不禁震惊了。

    “这个……莫不是误会了?”

    西夏的皇后竟然和朕的臣子那个啥……这事儿,朕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李谅祚小儿,如今你可还敢瑟吗?

    赵曙表面震惊,心中却极为高兴,就喝了一口茶,被烫了一下。

    “定然是误会。”沈安不但心别的,就担心媳妇儿会胡思乱想。

    沈安赶紧转回了话题,“官家,废除岁币,耶律洪基定然会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他会屯兵边境以作姿态……”

    “姿态?”赵曙问道:“你还是断定他不会倾国南下?”

    “目下不可能。”

    沈安自信的道:“辽国连败了数次,耶律洪基若是倾国南下就是赌国运,可他敢吗?”

    赵顼说道:“如今宋辽两国虽然已然成仇,可大宋并未集结重兵于北方,也就是说,大宋目前并不会对辽人造成威胁,所以这便是耶律洪基苟且的机会。”

    “刻薄了。”赵曙不喜欢苟且这个词。

    赵顼说道:“爹爹,耶律洪基就是这个性子,除非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他不会赌国运。您想想上次的雁门关之战,他差点被烧死,随即亲征大败,最后还吐了血,这是多大的耻辱?可他倾国南下了吗?没有,只是偷袭保州城,想扳回一局罢了。由此可见此人的秉性,就不是那等果断的。”

    沈安补充道:“他若是果断,当年就该用雷霆手段解决了耶律重元父子,而不是隐忍多年。”

    为君者是该隐忍,可耶律重元父子要的是江山,这个也是能忍的?

    就该第一时间用霹雳手段解决了他们,震慑一干臣子。

    赵曙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耶律洪基的性子……张八年,你以为他们说的如何?”

    张八年说道:“大王和沈安说的没错,官家,耶律洪基做事确实是有些优柔寡断。”

    “这算是意外之喜。”

    若耶律洪基真是这种性子,对于大宋而言就是喜事。

    赵曙笑道:“大郎每日功课那么多,却依旧对外事颇有见地,不错。”

    赵顼目露哀求之色,只想求他把功课减少些。

    赵曙却置之不理,对沈安说道:“若是按照你们的说法,大宋在边境该如何应对?”

    帝王掌总,遇到事情就该询问臣下。那等事事精通的帝王已经多年没出现过了。

    沈安想了想,“官家,臣以为北方要戒备,第一线,如雄州等地要斥候四出。而太原、真定、河间一线该囤积粮草,那些禁军也该抽调些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

    赵曙说道:“我本以为你年少有为,被人赞许为名将,必然会飘飘然,谁知道你竟然还记得谨慎的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很好。”

    沈安起身道:“若是可以,臣想去北方看看。”

    耶律洪基绝对会有动作,只是看动作的大小罢了。

    “你……”赵曙迟疑了一下,“你家里的娘子有孕在身,你舍得离开?”

    沈安肃然道:“废除岁币是大王首倡,但臣也是赞同的。由此带来的后果,大王已经承受了,而臣自然不该落后。至于妻儿……大宋是大家,沈家是小家,臣自然能分清轻重。”

    赵顼如今功课堆积如山,每日苦恼的想抓狂。

    赵曙起身走到他的身前,突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

    一个好字就足以代表赵曙的满意。

    他当先走出正堂,赵顼落后,低声和沈安说道:“你怎么也不为我说说好话,咱们一起去北方岂不是更好?”

    “你想多了。”沈安说道:“你去过一次,见识了一番战阵就够了,再去……群臣怕是会发狂。”

    国本老是往北方危险的地方跑,这个真的会让人纠结抓狂。

    赵顼心中郁郁,“那你娘子有孕,你以前不是说什么家人最重要吗?怎地改性子了?”

    在沈安的心中,大宋自然是最重要的,可家人也最重要,没有高低分别。

    沈安见外面无人,就笑道:“此次去北方最多半年,估摸着还用不着,三四个月就回来了,那时候卓雪离生产还远呢!”

    “所以你就在我爹爹的面前装忠心耿耿了?”赵顼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沈安笑道:“大过年的,哄哄官家高兴也是好的。”

    说着他走出正堂,就看到左边柱子边上站着面无表情的赵曙,而一旁的张八年好像在笑,幸灾乐祸之极。

    尼玛!

    被官家听到了啊!

第1232章 狼狈的唐仁

    赵曙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安,心中不知道在转动着什么念头。

    “那个……”

    沈安觉得自己作死的能力不亚于苏轼了。

    “王郎君来了。”

    关键时刻,王竟然来了,一下就分散了赵曙的注意力,让沈安得以解脱。

    果然是好兄弟啊!

    沈安和赵顼相对一视,都觉得今天好险。

    若是被赵曙借题发挥,比如说给赵顼加些功课,让沈安去北方多待些时日……

    王并非第一次见到赵曙,但他的一家子却是少见,就低头行礼。

    “王安石家的大郎。”

    赵曙指指王,“不学好,气得爹娘动手打人,还学会了跑……”

    他还算是比较厚道,没说王娶了个二婚的。

    高滔滔捂嘴轻笑道:“以前常听果果说什么她的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果果。”

    果果走出来,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看着分外的古灵精怪。

    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慈祥,问道:“果果来说说,你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那你哥哥呢?他是什么?”

    呃!

    这个问题很考验小孩子的情商啊!

    沈安觉得妹妹会苦恼。

    王苦笑,赵顼无奈,觉得自家老娘真的是童心未泯。

    果果却胸有成竹的道:“圣人,元泽哥哥是天下第一天才……”

    王本以为果果会把自己撇下,反口说自家哥哥是第一天才,可没想到她竟然还坚持这个看法,不禁为之感动了。

    好个果果啊!

    你且好好的,等以后元泽哥哥出人头地了,定然护得你周全。

    只是对不住安北兄了啊!

    赵曙和高滔滔相对一笑,都很想知道果果会怎么评价自家哥哥。

    “我哥哥……”果果看了哥哥一眼,很认真的道:“我哥哥常说若论作诗词,遵道哥哥不如他。若论厮杀,子瞻哥哥和元泽哥哥都不如他。若论教书育人,谁都不如他……”

    这个……这么一个以己之长,击彼之短的比较法,那他沈安就是天下无敌了。

    赵曙想笑,却忍住了。

    果果最后很认真的道:“我哥哥是天下最好、最厉害的哥哥,嗯,无人能及。”

    沈安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就笑了,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这便是我的妹妹啊!

    在场的人想起他们兄妹的经历,不禁都微微点头,气氛温馨。

    赵曙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不禁微微叹息,然后打消了惩罚沈安的主意,不过王却不能不收拾。

    这个小子是个狠辣的,从沈安那里弄了调查民意的法子,旋即就发动书院的学生们去做,然后赵顼拿着这份民意调查来找他老子的麻烦……

    归根结底还是王这小子的错啊!

    所以不惩罚他,赵曙觉得心中不安,极其不爽。

    所以他淡淡的道:“王最近在忙什么?”

    王最近在期待婚事,闻言说道:“书院放假了,臣在家歇息。”

    婚事是私事,他也不想和旁人共享。

    “哦,这般悠闲吗?”

    赵曙看着他,沈安和赵顼,包括王都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官家要出招了……

    “朕听闻你自小聪慧,可你爹爹当年曾经提过那个谁……方仲永,少年天才,只是父母不知培育,长大就泯然众人矣。朕不希望你也如此,所以……沈安。”

    “臣在。”沈安苦着脸,觉得哥俩不会是要倒霉了吧。

    赵曙吩咐道:“你此次北上,就带了王去,让他也见识一番北国风光,想来以后教书育人会有的放矢。”

    卧槽!

    王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啊!

    这要是去北方的话,这门婚事还得推迟,王要疯了吧?

    他看了王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不禁觉得诧异。

    “是,臣领命。”

    王的身上带着散官的职位,所以要自称臣。

    赵曙见他平静,就满意了几分,说道:“过几日再出发吧。”

    他带着一家子走了,留下沈安和王在发呆。

    “左珍那边你去解释一下吧,不好说某去。”沈安觉得自己作为女方的人,出面应当有用。

    “不必了,某去。”王说道:“官家这是知晓了某在废除岁币里的作用,觉着某下手太狠,所以要教训一番。不过教训是好事,过了就过了,就怕记仇的那种。至于亲事,左珍那边很通情达理。”

    呃!

    这个小子!

    沈安摇摇头,“女人通情达理在许多时候都是假的,她心中恼怒却不会告诉你,所以……你小心些吧。”

    “好!”

    王聪明绝顶,但对于人情世故却远远比不过沈安。

    等他走后,杨卓雪走了过来,说道:“官人,左珍不会恼怒呢。”

    “为何?”

    “这是官家之令,元泽没有选择的余地。”

    ……

    王一路去了小店,左珍见他来了,就笑道:“我这边明日就去看衣裳呢。”

    这是杨卓雪和她越好的,会给她挑选出嫁时穿的衣裳。

    王点头,进来后坐在后面,左珍就在前面忙碌。

    等人少些后,王说道:“那个……官家刚才下令,让某过几日北上……”

    “啊!”

    左珍一惊,猛地回身,正好王想起身来解释,于是左珍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眉间。

    “哎呀!”

    ……

    几日后的凌晨,沈安告别家人,嘱咐果果要乖,然后抱着芋头亲了又亲,至于杨卓雪,昨晚两口子就说了无数的话,现在只是脉脉相对。

    “官人一路平安。”

    “哥哥早些回来。”

    芋头瞌睡来,继续打盹。

    沈安一路到了王安石家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妇人在哭。

    “我的儿,为何要让哥去北方?老身也不想活了,来人,备车,老身今日就跟着哥一起去……”

    “娘,娘……”王安石的声音显得很无奈,“这是官家的令,咱们哪里能违背?再说连大王都去厮杀过数次,大郎去了也没什么……”

    “厮杀?”

    老吴氏扶着吴氏的肩头,突然冷着脸道:“那就多带人手去,护住哥。前几日哥不知道在外面惹了谁,被人打了个乌青眼回家。老身让你去查你不肯,果然是嫌弃老身了。”

    王在边上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婆婆,安北兄在呢,他带着的邙山军以一当百,有他们在,孙儿哪会有事。”

    “沈安?”老吴氏说道:“他的邙山军有多厉害?”

    外面的沈安干咳一声。

    “沈安在此。”

    房门打开,王安石当先出来,苦笑道:“家里疼惜孩子,倒是让安北笑话了。”

    沈安说道:“都是一样的。”

    他并无长辈,一言一行随心所欲,所取得的成就在王安石看来是极其难得的。

    老吴氏走了出来,先看看沈安,再看看他的身后。

    此刻天色未亮,十余名乡兵披着黑甲站在沈安的身后,幸而面甲没有拉下来,否则在这个时辰能吓死人。

    老吴氏倒退一步,只觉得身上发寒,急忙说道:“果然是好兵。如此老身便拜托了。”

    她福身,沈安赶紧避开,说道:“某和元泽情同兄弟,您多礼了。”

    老吴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突然抱着王就哭。

    “哥切记要小心……”

    人老了就和小孩一般,这种事儿沈安知道,见王安石尴尬,就说道:“真情流露罢了。”

    王也有些难过,低声叮嘱祖母在家好生休养,自己过几个月就回来云云。

    最后两人上马,在王安石一家子的目送下出了巷子。

    巷子口站着一个女子,沈安不用看就越了过去。

    女子是左珍,她冲着沈安福身,“还请沈县公多多照看。”

    沈安是名将,王是菜鸟,左珍拜托的理所当然,可王却觉得她看低了自己,下马后就说道:“某练了许久。”

    “嗯。”左珍低声道:“你要学聪明些,还有,这里还疼吗?”

    她摸摸王的眼睛,王尴尬的道:“早就不疼了,只是乌青一团。”

    “我却是太不小心了。”

    左珍准备道歉,王却觉得她不是故意的,就想去握住她的手。

    左珍想到沈安就在边上,不禁大羞,就挣扎了一下。

    她是经年做事的,里外都是一个人,重活累活也是自己,力气比王大多了。

    于是她奋力一挣扎,就挣脱了,可却用力过猛,手在王的鼻子上重重的擦过。

    “流血了!”

    “快,我有手绢。”

    “我不是有意的。”

    “嗯嗯,某知道。”

    “你低着头,我帮你拍拍脖颈。”

    “嗷!轻点!”

    于是再次出发时,王的右边鼻孔里就塞了一团手绢,看着分外的古怪。

    他们在城外汇集了骑兵和邙山军大部,随即消失在北方。

    ……

    开春了,但越往北方走,却越难看到绿色。

    等看到大名府时,沈安就遇到了一队人马。

    “那是谁?”

    沈安觉得当先那人很眼熟。

    等那人冲过来时,沈安问道:“你是谁?”

    来人拉掉遮脸的布,热泪盈眶的道:“沈县公,某唐仁啊!”

    “唐仁?”

    沈安看着这张饱经风霜的脸,觉得不应该啊!

    “这是怎么了?”

    沈安猛地想起了废除岁币的事儿,不禁拍了一下脑门,“你在辽国逃出来了?”

    废除岁币的消息传到中京城后,耶律洪基必然会恼羞成怒,唐仁若是还留在那里,弄不好就会成为阶下囚。

    “看到你逃出来,某心中真是欢喜啊!”

    沈安觉得自己竟然没想到出使辽国的唐仁,真的很是内疚。

    “是啊!”唐仁激动的道:“某从中京出来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信使,幸好听到了他的话,才知道大宋废除了岁币,然后某就带着使团拼命的逃……后来才知道,使团刚过白沟河没多久,追兵就到了。”

    “你辛苦了。放心,某带来了骑兵,就算是耶律洪基南下某也不怕。”沈安真的很内疚。

    唐仁想起这一路的艰辛,真的落泪了。

    “见到您某才安心。”

    他一直紧绷着情绪,此刻见到沈安后陡然放松,竟然就靠着战马睡着了。

第1233章 民心可用(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6)

    沈安率军在大名府住下了。

    “郎君,大名府知府高越求见。”

    沈安坐在正堂里在看地图,闻言抬头,“高越……这般谦卑吗?”

    大名府是大宋四京中的北京,大宋对北作战的核心,这里的知府权责大抵就只是比开封府知府小一些,说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黄春笑道:“上次您来了大名府,一家伙从知府到推官全给拿下了,后来更是当众斩杀了许多官员,他们怕了呀!”

    上次沈安来大名府查贪腐案,顺带检查赈灾情况,结果他高举屠刀,杀的人头滚滚。

    “心中无私,他怕什么?”

    沈安不大高兴,“让他来。”

    稍后进来一个中年官员,看着一脸谨慎。

    “见过沈县公。”

    “见过高知府。”

    两人见礼坐下,高越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最近斥候不断传来消息,说是北方一线辽军的游骑活跃,雄州等地官员心中不安,大名府一线官员同样如此,大家都怕辽军倾国南下……不知朝中有何决断?”

    原来是被吓坏了?

    沈安想到了北方一线的官员,不知道多少人被大宋取消岁币吓到了,估摸着晚上做梦都在梦见北方的辽军。

    “朝中……”

    沈安知道自己需要给大名府官员一枚定心丸,“废除岁币是朝中君臣仔细想过多次的决策,辽人会恼怒,甚至会屯兵北方……”

    “是啊!”高越苦笑道:“都怕了。”

    “怕什么?”

    沈安皱眉道:“某此次率军北上,就是想看看耶律洪基可有胆子南下,你知道沈某的匪号吗?”

    “不是以德服人吗?”高越下意识的道,然后低头,心想你这个以德服人是用无数条腿打出来的,和辽军有啥关系?

    “上次在雁门关,辽人叫嚣。”

    “上次在雄州,辽人想截杀皇子。”

    “上次在保州,辽军想击破援军。”

    沈安问道:“可他们得到了什么?”

    “都败了。”高越不知道自己为啥,一下就有些兴奋了。

    沈安淡淡的道:“雁门关之战,耶律洪基亲征,大军云集,什么曳落河……可他们最终却败了。辽人是很厉害,可大宋更厉害!”

    “是啊!”

    高越说道:“辽人败了好几次,不对,最近几年他们好像就没胜过吧。”

    “没错。”沈安一直在诱导,“告诉大名府的军民,沈某来了,告诉他们,辽人并不可怕,大宋已经不怕他们了。你们首先要做出表率,胆大些,再大一些……”

    “是,胆子大一些,再大一些。”

    高越被沈安一步步的引导,此刻已经是信心满满了。

    沈安甚至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处。

    “沈县公留步。”

    高越冲着沈安拱拱手,然后回身……

    无数百姓……

    无数沉默的百姓就站在外面的街道上,除去大门外的一个半圆圈子之外,一点儿缝隙都没有留下。

    “这是……”

    沈安也有些惊讶。

    “沈县公!”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道:“沈县公,辽人要来了吗?”

    “是,但不会打过来。”

    沈安走了过去。

    百姓们缓缓围了过来,高越有些心慌,就退到了大门内。等看到沈安迎过去时,不禁羞红了脸。

    他是本地的最高长官,可竟然会惧怕百姓。而沈安是路过,却敢于上前,这一下真的很丢人。

    “沈县公,真不会打过来吗?”老人茫然看着他,“当年真宗皇帝亲临大名府,澶渊之盟后,宋辽和平了数十年,如今烽烟再起,小人只想问问,还要跑吗?”

    沈安一怔,旋即想起了当年的真宗。

    那一年辽人倾国南下,真宗惶然不安,一度想往南方跑。

    皇帝都想跑路,百姓怎么办?

    幸而最后寇准出手,拉着真宗来了个亲征,否则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宋,最多是个缩在南方的小朝廷。

    “不会跑。”

    沈安肃然道:“官家当着汴梁百姓的面,亲口说废除岁币,官家怒不可遏,他不会跑,所以就派了某来。”

    老人欢喜的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旋即他露出了忧色,“只是辽人凶悍,可需要我等做些什么吗?”

    沈安摇头,老人继续说道:“当年小人还小,看着大名府里旌旗招展,也看到了真宗皇帝……真宗皇帝面无表情,寇相公却极为高兴……他一高兴,小人们就安心了。”

    这位老人看着有七十来岁的模样,沈安见他颤颤巍巍的,就叫人弄了椅子来给他坐下,自己却在边上站着。

    尊老爱幼,这是华夏的传统,众人见了也没觉得突兀。

    “咱这里原先叫做五鹿城,后来叫做大名府。早些年真宗皇帝来过,就有人建言,这才成了大宋的北京城……”

    老人大抵是老了,喜欢摆古,说着说着的就说到了大名府的来历。

    “大宋的北京啊!”

    老人抬头道:“小人见识过当年辽人的强盛,大宋如今也强盛了,可辽人却不甘心呢!”

    这个是真知灼见。

    但凡华夏开始发展,周边的饿狼们总是不甘心,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阻挠。

    沈安说道:“对,他们会不甘心。”

    “只是小人想着大宋数十年来的不易,若是……若是辽人来了,若是需要帮手……”他冲着沈安拱手,沈安赶紧还礼。

    老人认真的道:“若是需要帮手,沈县公只管开口,小人虽然老了,可咬也能咬死几个辽人。一句话,以前咱大名府的人总是担心辽人南下,可担心来担心去,他要南下还是得南下。既然如此,那就和他们拼了。”

    “大军在。”沈安感受到了这股肃杀和悲壮的气息,他说道:“沈某带着骑兵来了,大宋在北方大军云集,怕他们吗?不怕!”

    “大宋不易。”沈安说道:“这百年来,大宋在北方多番挣扎,如今朝中的君臣下定了决心,要结束这一切……”

    他缓缓站起来,看着众人,说道:“这般不易的大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若是谁想打断咱们的脊梁骨,要怎么办?”

    众人沉默。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有人高呼一声,顿时应者云集。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街头顿时全是挥舞的手臂。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沈县公都来了,他老人家可不怕辽人。”

    “上次耶律洪基被他打的吐血,这次是在北方,咱们多少军队?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

    高越一路往府衙去,路上的百姓都在讨论着宋辽之间的战争可能。可害怕的人少了许多,让他有些困惑。

    府衙大门前有不少官吏聚集,见他回来就齐齐行礼。

    “这是为何?”

    高越觉得这个气氛有些古怪。

    一个官员说道:“知府,有人说宋辽要大战了。”

    “胡说八道!”

    高越板着脸呵斥道:“没影的事也拿来胡说,到时候一城混乱,小心治罪!”

    那官员说道:“是百姓们说的。只是……”

    “只是什么?”

    高越的心情很糟糕,虽然沈安率军北上算是个好消息,可辽人一旦倾国南下,他不知道大宋是否能阻拦。

    大名府啊!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心想一旦雄州一线被突破,大名府怕也难逃辽人的铁蹄。

    刚才他去寻沈安,想要个态度,可沈安只是一味的和百姓说话……

    和百姓说话有何用?鼓舞他们有何用?

    这是名将?

    高越摇摇头,心情很糟糕。

    那官员见他心情不好,就小心翼翼的道:“百姓们说……只怕官家和相公们胆小,当年就是真宗皇帝胆小……只要当今官家胆子大,只要相公们不怕,那……他们也不怕……”

    高越身体一震,缓缓睁开眼睛。

    “竟然是这样吗?”

    他想起了当年的传闻。

    当年北方糜烂,以至于真宗想跑路,可等寇准拽着他来到了大名府之后,北方的军心士气陡然大振。

    那时的宋军,不,不只是军队,百姓也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各种支持……

    澶渊之盟前,大宋迸发出来的战斗力让辽军绝望了,这是辽军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绝望,所以才会快速完成盟约。

    那一战的成功让许多人反思原因,高越也反思过。

    他想过许多因素,可就是没想过百姓的作用。

    “打!”

    一个大汉喊道:“官家都不怕,咱们怕什么?辽人若是敢来,某王大就去从军,杀光了辽人再回来!”

    “知府,这王大是个泼皮……”

    高越点头,心想连泼皮都愿意出战吗?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当年之战,大宋胜在军心士气,可军心士气从何而来?”

    高越觉得自己勘破了一个秘密,不禁浑身颤抖,“军心士气来自于百姓,百姓欢欣鼓舞,军士就会信心百倍……百姓沮丧不安,军士就会茫然无措……”

    他看着那些百姓……

    “弄他们!”

    “怕什么?只要官家和相公们敢,咱们百姓难道还怕死吗?”

    “对,不怕!”

    高越转身就走,有官员问道:“知府您去何处?”

    高越没回头的道:“老夫今日一朝顿悟,却是沈县公的功劳,老夫这便去谢他。”

    啥?

    官吏们一脸懵逼。

    “高知府可是自负学问了得,沈县公竟然也能点拨他吗?”

第1234章 崇拜,倾慕

    “唐仁还没醒?”

    沈安在做饭。

    黄春去看了一眼,回来蹲在灶边烧火,“还没醒呢,那鼾声……真和文官不像。比小的鼾声都大。”

    沈安一边搅和着锅里的大杂烩,一边说道:“文官武将都是人。贩夫走卒也是人,都要吃喝拉撒,既然都是人,实则都是一样的……”

    黄春讶然道:“郎君,官家不一样呢?那是天子。宰辅们是天上的星宿……”

    “星个屁!”

    沈安骂道:“天上的星宿一颗你知道有多重吗?”

    黄春想了想,“大概数十斤?”

    “滚!”沈安踢了他一脚,说道:“天上的星宿看着小,那是因为咱们离得远……”

    门外来了高越,他摆手,示意别通传。

    闻小种觉得这些话他听了也没啥,想着自家郎君的学问震慑他一番也是好事,就忍了。

    “可离得远也不能那么小吧?”

    黄春一边送柴进去,一边说道。

    “蠢!“沈安没好气的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些星宿离咱们有多远?”

    王也回来了,一进城他就去打探消息,此刻才回来,见高越在厨房外面,就笑了笑,然后自己去洗漱。

    “那些星宿离咱们……”黄春努力想了想,“几千里?”

    操蛋!

    沈安骂道:“知道什么星宿离咱们最近吗?”

    “太阳?”邙山军里有教程,但黄春看来没好好的学。

    沈安又踢了他一脚,骂道:“狗曰的,军中的教学你就没好好学,是月亮。”

    “哦哦哦!”

    黄春挠头,很是赧然。

    外面的高越已经懵逼了。

    邙山军竟然还教授这些?

    我去,这个……书院里都没有的学识,他们竟然有教授?

    这特么哪是军队?分明就是冲着文武双全去的。

    沈安用锅铲铲了一点大杂烩,用手拈了一块豆腐尝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够浓郁,就继续说道:“月亮距离咱们有差不多上百万里地,想想……你平日里在远处看到人,是不是变小了?譬如说你在山上看山下的人物,是不是和蚂蚁一样?”

    黄春点头,外面的高越也情不自禁的点头。

    这群蒙昧的家伙啊!

    沈安心中暗叹,“距离越远,东西就看着越小,可对?”

    “对。”

    “那平时咱们最多几百步,上千步的距离,那人看着和蚂蚁差不多,月亮距离咱们上百万里地,算下来多少步?若是拉近到眼前,该有多少大?”

    黄春扳着手指算,一脸懵逼。

    “郎君,大的吓死人。”

    黄春傻眼了,“究竟有多大?”

    沈安也不知道有多大,记得说是月亮比地球小,但也相当大,“你想想咱们脚下的地方,你从南到北这么跑,一直跑不到头,你觉得有多大?”

    “很大。”黄春震撼了。

    “月亮就有这么大。”

    沈安得意洋洋的教训了黄春,然后觉得大杂烩差不多了,就深吸一口气,陶醉的道:“味道很好。”

    “月亮竟然那么大吗?”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沈安回身,就看到了高越。

    “呃!高知府这是……”

    沈安没想到这位竟然又来了。

    高越拱手道:“某若是不到这里,还不知道杂学竟然这般包罗万象。怪不得官家对沈县公多有倚仗……当初某还以为是因为大王的缘故,此刻某知错了。以沈县公的大才,若非是年龄,早就进了政事堂。”

    沈安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该放盐了。”

    沈安放了盐,甚至都不用试咸淡,说道:“给高知府一碗。”

    能承认杂学地位的官员,沈安必须要给点面子。

    何况这个是大名府的知府。

    高越笑道:“如此就不恭了。”

    随后沈安和他端着大碗就蹲在厨房里吃。

    天气很冷,一碗大杂烩下去,浑身发热,微微发汗,那感觉,大抵就是神仙。

    关键是大杂烩里有许多配料,沈安又加了自己带来的酱料,吃起来味道浓郁浑厚,以至于高越都想把碗底的粘稠汤汁给舔干净。

    吃了大杂烩,高越叹道:“某也算是吃过许多美味了,可沈县公随便弄个吃食,就让某吃相难看之至,果然是厉害。”

    两人去了前方喝茶,沈安随便问了些大名府的军备,高越起身道:“沈县公先前在外面和百姓的一番话,某开始不以为然,可后来到了府衙前,某又听了百姓们的话,见到了那些慷慨激昂……某突然就领悟了一个道理……”

    “哦,高知府请说。”沈安笑吟吟的,看着当真是以德服人那种派头。

    高越说道:“某此刻才知道,百姓就是一国之基,百姓振奋,军心就振奋,帝王就振奋……百姓颓然,帝王也无法反转……一切的一切,原先某觉着庙堂发号施令,下面官吏遵行,如此天下大治。可如今某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激动的道:“君王再英明,宰辅再能干,可若是不能振奋民心,那这些英明和能干就是白费,全是白费……百姓才是这一切的根基啊!要做什么,首要在于调动百姓,百姓动了,百姓信了,什么做不成?有什么做不成?”

    这人竟然领悟了这个?

    沈安不禁有些吃惊。

    所谓庙堂,庙堂之高,相对的就是江湖之远。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话没错,但说这话的人是范文正,他可是前大佬。

    普通百姓在江湖之中可没精神去想帝王,他们更多的是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那些大佬们踌躇满志的从江湖之中走出来,然后忘却了江湖,坐在庙堂里指点江山,做出各种决断,可在做决断前却忘记了百姓会如何想。

    老夫一心为国为民,这样的好决策难道百姓会不支持?

    不可能!

    老王以后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下面的官吏大多抵制他的新政,最终一地鸡毛。

    你做事之前不调动百姓的积极性,这事儿成功的可能性就不高。

    “以前某在大名府施政,那就是随口而出,总觉着百姓会欢欣鼓舞,可今日某幡然醒悟,来人!”

    他喊了一声,进来个随从。

    “前几日某让人去修河堤,还给了些钱粮,那些百姓可欢喜?”

    趁着开春动工,这个没错。

    随从看了沈安一眼,低下头,“郎君,百姓不乐意呢。”

    “为何?”高越有些不解。

    “钱粮太少,活太辛苦……”

    啥米?

    高越傻眼了,“钱粮不少啊!”

    “郎君,太冷了。”

    随从心想要不你去试试,保证冷的你打哆嗦。

    “早了些。”

    沈安说道:“现在土才开始解冻……还硬实,不好干。”

    高越侧脸道:“这便是何不食肉糜吗?羞煞某了。”

    这人至少知错,还有救。

    而且他感悟了百姓是施政之基的道理,以后若是不走错路,前途无量。

    上次是谁说的,说某的小弟太少了?

    沈安心中一动,说道:“你既然领悟了百姓为施政之基的道理,为时未晚,为何羞愧?只管去改了就是。”

    无数官员在做错事后不是去认错和修改,而是将错就错,死不悔改。

    为啥?

    因为他们舍不得伤到自己的面子。

    面子大过天,在官员们的世界里就是这样。

    可高越却说羞煞了,就说明这人还没麻木。

    “多谢沈县公。”

    高越认真的道:“今日多亏了你的一番话,某这才知道了昨日之非,此刻某只想回去,好生想想过往施政的事务,若是有错,赶紧修改了。告辞。”

    这货真是较真啊!

    沈安笑眯眯的把他送到门外,高越再回身,“沈县公若是不弃,回头高某再来请教。”

    这是要和哥请教做事的学问吗?

    沈安心中大乐,但却矜持的道:“一起探讨罢了。”

    等到了第二天凌晨,高越突然就来了。

    “某想到了许多……”

    尼玛!

    被他吵醒的沈安心情大坏,不过在看到那厚厚的感悟记录后,心情就变得格外的美丽。

    两人一番探讨,沈安用后世的观点直接击中了高越的痛点,再离去时,这人竟然眼睛发红,拉着沈安的手说是请他归来的时候务必要在大名府停留,他好再度请教。

    这就是……服帖了?

    沈安知道自己大抵又多了个小弟,心情不禁大好。

    “唐仁呢?”

    王来了。

    “还在睡。”

    沈安不知道唐仁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一觉睡到现在。

    王去弄醒了他,唐仁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沈县公,萧观音倾慕与您……”

    卧槽!

    沈安瞬间傻眼。

    王瞬间呆滞。

    “你……你说什么?”

    沈安觉得唐仁这货肯定是喝多了。

    那是萧观音啊!

    大辽皇后。

    她从未见过沈安,哪里来的倾慕?

    唐仁揉揉眼睛,“哪日某辞别了耶律洪基,出来在宫中……萧观音身边侍女引开了带路的内侍,萧观音和某说……她说您傲世独立,神彩非凡……”

    沈安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心想什么傲世独立……

    他不禁想起了那些人的话:你这人看人是俯瞰,仿佛这个世间没人能和你并肩的那种不屑,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可神采非凡是什么鬼?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35章 愤怒的沈安

    “那个……不会是套话吧?”

    王习惯性的把萧观音的话阴谋化了,在他看来,这很有可能是辽人想通过萧观音来达成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想用色诱?”王开动大脑,无数念头闪过,“你是先帝和官家亲口赞许的名将。大宋数次击败辽人你都在,若是能用色诱把你勾到辽国去,大宋的损失可就大了。”

    沈安不禁再摸摸自己的脸,“这个不会吧?”

    他觉得自己长得只是小帅,达不到让女子神魂颠倒的地步。

    王严肃的道:“你值得的。”

    值你妹!

    沈安很,想起上次在西北和梁皇后的绯闻,不禁就愁容满面。

    家里的媳妇儿要是听到这话,会不会伤心欲绝?

    唐仁打个哈欠,接着说道:“她还说……”

    沈安不禁觉得腿软,“她还说了些什么?”

    大姐,你别再说了行不?

    “她还说您不该身处这浊世之中。她……”

    唐仁又打了个哈欠,沈安恨不能扑上去,把他的舌头拉出来。

    “她最后说……恨不能和您朝夕相处,让您远离了那些污浊……”

    卧槽!

    沈安不禁退后一步,觉得自己莫不是遇到了疯子。

    可旋即他就想到了粉丝这个词。

    “她最先问您为何断了石头记。”

    是了,这便是粉丝,还是狂粉丝。

    哥的粉丝无数,可怎么会有萧观音呢?

    沈安傻眼了。

    他和梁皇后只是绯闻,而且是尔虞我诈下的绯闻,自然当不得真。

    可这个萧观音却不同啊!

    王眨了一下眼睛,他自诩智慧无双,可依旧被这样离奇的事儿给震住了。

    “安北兄,保重啊!”

    沈安重感情,年少多金,还是文武双全,可依旧只有杨卓雪一个女人。

    “别的嫂子估摸着不会计较。”王苦笑道:“可这是萧观音,嫂子怕是会……”

    这个对手太强大了啊!

    哥,我为你默哀一刻钟。

    “某原先还以为是有阴谋,可阴谋不至于让萧观音说出这等话来,那个唐仁……”

    王问道:“那萧观音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如何?”

    唐仁双手捧心,眼角还挂着眼屎,沈安和王都干呕了一下。

    “就像是……痴迷,对,就是痴迷。”唐仁崇拜的看着沈安,“那可是萧观音啊!沈县公,您是没看到她当时的模样,某敢打赌,您当时若是在,她就敢扑到您的怀里去。”

    操蛋啊!

    沈安抑郁了。

    历史上萧观音被废掉的原因就是有人造谣,说她和人有染。

    这事儿后来无数人都说是假的,沈安也觉得太假,耶律洪基多半是如汉武帝一般,忌惮了自己的儿子,于是先弄掉他的老娘。

    如今她竟然这般倾慕于我,要是耶律洪基知道了咋办?

    “安北兄,要不您去出使辽国吧。”

    王认真的道:“您若是去了辽国……”

    “耶律洪基会把某下了大狱。”沈安走出房间,看着晨曦,很忧郁。

    王淡淡的道:“萧观音会想方设法把你救出来,到时候你就色诱于她……随后颠覆了辽国,这便是灭国之功。”

    “你这是想让某动手是不?”

    沈安回身,王退后一步,笑道:“小弟手书一份……嫂子那里……”

    这小子,竟然用杨卓雪来威胁。

    沈安嘿嘿一笑,“这一段路很长。”

    “小弟错了。”王想起这一路到了北方,沈安有的是法子整自己,只得低头认错。

    这小子……

    沈安欢喜的道:“你竟然知道认错?”

    王以往哪里会认错,这等小事更不会。

    那个孤傲的王呢?

    王也有些吃惊。

    某竟然很轻松的就认错了?

    他眨眨眼睛,摸出了折扇,打开就扇动了起来。

    “某……”

    “某个屁!”沈安笑道:“某知道了,是左珍的功劳,哈哈哈哈!”

    他一直担心王以后会因为这个性子而倒霉,所以经常会劝诫他,可效果不怎么好。

    兄弟劝诫不了的事儿,可一个女人轻易的就办到了。

    爱情真伟大啊!

    王楞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和左珍的往来。

    那是个很爽朗的女人,做事麻利,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不虚伪,不做作,这是王最喜欢她的一点,也是被深深吸引的一点。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吴氏在为他寻摸合适的女子。

    母亲说那些女子是如何的知礼,能持家什么的。

    可王见到过那些女子。

    一句话,做作!

    那些女子知道他的名声,觉得这是极好的姻缘,所以就用各种手段来让他关注。

    可那些手段很拙劣啊!

    在绝顶聪明的王眼中,这些手段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所以他看不上这些女子。

    而当他遇到了左珍后,就彻底的沦陷了。

    某喜欢她什么?

    王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

    她瞪人。

    被她瞪了几眼后,王好像就心动了。

    她瞪眼……嗔怒的样子,还会瘪嘴……

    她喜怒都会表现出来,而不是忍着,这和那些教养很好的女子有很大的区别。

    可王就喜欢这样的左珍,喜欢她的不作伪。

    是了,某喜欢她,因为她看着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没有把自己包在一个罩子里。

    王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罩子里的女人会让他不断揣测,然后焦躁不安。

    这不是婚姻,而是折磨。

    所以他喜欢上了那个看似疯疯癫癫的左珍。

    左珍劝他很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若是不听,左珍会瞪眼……甚至会急躁。

    某不忍心看到她急躁不安,所以某就听从了她的话。

    渐渐的,这种听从让王学会了接受别人的劝诫。

    看到王发呆,沈安问道:“想她了?”

    王点头,“某就想和她终生厮守,每一刻都待在一起。只要看到她就好,听听她说话抱怨,某就心满意足了。”

    “你会活的好好的。”沈安拍着他的肩膀,欢喜的道:“你已经变了,再也不会走上那条路……”

    “什么路?”王听不懂这话。

    沈安说道:“不归路。”

    原先的历史上王早亡,沈安觉得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孤傲。

    他觉得这个世间的人都是蠢货。

    他的目标很远大,是想重振大宋。

    他作为父亲王安石的智囊一直存在,可新政却饱受打击,看不到未来。

    这时候他的孤傲就崩溃了。

    大抵那个时候的王情绪已经崩溃了吧,沈安觉得他那时候多半是半疯癫状态。

    这便是天才,和疯子仅仅一步之遥。

    “出发!”

    沈安心情大好,招呼了骑兵们,随后大队人马离开了大名府。

    越往北气氛就越紧张,当看到真定府时,往来的斥候一波接着一波,仿佛从未停息。

    地面偶尔能见到一点嫩绿,沈安觉得心旷神怡,正在酝酿一首词的时候,一队斥候又来了。

    “哪里来的?”

    沈安后面的骑兵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边,可斥候依旧还在问,可见是紧张的不行。

    沈安叹息一声,抬头道:“这里是大宋境内,你等要哨探也是往北方去,把斥候密集用在南方,这是疯了吗?难道汴梁来的援军会捅你们的屁股?这特么谁的决断?”

    他是真的忍受不了了。

    斥候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援军,但最近真定府一带风声鹤唳,上官给的压力很大,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都紧张了起来。

    “敢问您是……”

    沈安笑了笑,他站在地面,身后全是骑兵。

    黄春喝道:“掀开风衣!”

    唰!

    数百骑兵掀开了自己的风衣。

    一片黑甲!

    “是邙山军!”

    大宋独一份的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些乡兵们看着这些斥候,目光中多了冷漠。

    军中实力为尊,这些斥候看着慌里慌张的,让乡兵们有些不屑。

    斥候们下马行礼,“见过沈县公。”

    邙山军来了,沈安必定也在。

    沈安皱眉道:“为何慌里慌张的?慌什么?辽军入境了吗?多远?”

    能让斥候慌乱成这样,辽军难道是打进来了?

    沈安瞬间转动了许多念头,想着怎么去调动周边的兵力,把辽军拦截在唐县一带,然后左右包抄,把辽军挤出去。

    “没有打进来。”

    斥候显得有些惭愧,“辽军在边境一带不断袭扰,经常突入大宋境内。”

    尼玛!

    这才是袭扰战啊!

    可你们竟然慌得一批,这仗还怎么打?

    沈安怒道:“那为何慌里慌张的?为何密集派出斥候往南边哨探?”

    斥候低头,耳根都红了,“沈县公,上官说难保辽军往南边去……”

    “扯淡!扯特么的淡!”

    沈安上马,说道:“从真定府往南,大宋军队只会越来越多,辽军如何躲避查探?小股人马进去了又有什么用?特么的!谁下的令?”

    他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人。

    斥候看看左右,大抵是不敢得罪那人。

    “某护着你!”

    沈安觉得军中该动一动了,换一批将领才是王道。

    斥候低声道:“是……转运使胡西呈。”

    沈安抬头,冷哼道:“胡西呈怎么能干涉斥候?”

    战时转运使当然有权利干涉军事,可特么这是斥候,就和后世的地方长官去指挥一个炊事兵一个道理,犯不着。

    斥候低头,沈安也不想问了,仰天长叹道:“带某去,某今日要见识一番这位胡运使,特么的这就是大宋名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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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6章 缩头乌龟,跋扈的沈安

    胡西呈站在真定的城头上,看着北方,神色忧愁。

    他的身边是都指挥使郭昂,都虞侯周立,两个武将看着很无奈。

    一群群的将士在城头集结,他们也很无奈。

    “真定离宋辽边境不过是两百多里地,辽军的铁骑若是全力赶路,一夜醒来,城下怕都是辽军啊!”

    胡西呈拍打着城头,皱眉道:“敌军兵临城下老夫不怕,大不了一死殉国,可绝不能让辽军从真定府潜越过去,否则老夫死不瞑目!”

    郭昂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道:“胡运使……斥候在北方,辽人过不来……至少不能无声无息的过来。”

    “若是小股敌军呢?”

    郭昂看了他一眼,皱眉道:“真定如何老夫不管,但后面的赵州等地一定要戒备森严,咱们不能让辽人一路杀到汴梁去,那老夫……宁可死了。”

    他转身问道:“老夫的棺木呢?准备好了吗?”

    有官员说道:“已经准备好了。”

    “看看去。”

    胡西呈带着人去了城中,直至到了府衙,看到外面摆放着的一具棺木,胡西呈才满意的道:“若是老夫死了,就丢里面去。”

    郭昂别过脸去,和都虞侯周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辽军还没来,你弄这个……它没用啊!

    胡西呈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刀刀柄,回身道:“斥候要抓紧派出去,告诉他们,非常时期……酒肉管够!”

    这算是一个有人情味的转运使,可……

    “城外来了兵马!”

    有人来禀告,胡西呈欢喜的道:“哪里来的?可是南边?”

    “是。”

    胡西呈松了一口气,“走,去看看。”

    众人跟着去了南门那边,当看到乌压压一片骑兵时,胡西呈欢喜的道:“官家厚恩,挂记着咱们河北路,好啊!”

    对面的沈安下马,缓缓走来。

    “这是……”

    胡西呈眯眼看着沈安,近前认了出来,“是沈县公……”

    他在朝中见过沈安几次,只是没打过交道。

    “见过胡运使。”

    沈安拱手,看了看胡西呈。

    头发乌黑,说明年纪不大。

    眉间微皱,看着有些严肃,说明不是个活泼的人。

    嘴唇紧抿,定然有些刻板。

    而胡西呈也在看着沈安。

    眼睛很亮,黑白分明,这说明小伙很年轻。

    肌肤有些白,这应当不是小白脸,而是因为一路上都是蒙着脸过来的,所以白净了不少,这一点在那些游商的身上最明显。

    那嘴角微微翘起,却不是微笑,而是……不满。

    什么意思?

    胡西呈皱眉拱手,“多谢沈县公率军来援,只是局势紧急,赶紧进去商议军情吧。”

    “商议什么?”

    转运使是地方长官,但沈安出来时,赵曙并未让他受地方节制,所以他无需对胡西呈太客气。

    胡西呈听出了不满,就说道:“战局!”

    从得知辽军不断越境之后,他就处于紧张之中,此刻见沈安不满,怒火就腾地一下起来了。

    沈安看着他,问道:“战局……敌军何在?”

    胡西呈冷冷的道:“就在边境不断突入……”

    “辽军哪年哪月不突入?”沈安冷冰冰的说道。

    “可这里是真定!”胡西呈的呼吸急促了些,“老夫宁可自己战死,在死之前也不能让辽军越过这里!”

    本来怒火冲天的沈安一下就消停了,他看了边上无奈的郭昂和周立一眼,说道:“某却累了,胡运使是地主,可有地方安置沈某?”

    胡西呈一怔,旋即说道:“有,老夫已经考虑了援军的住所,就算是相公们来能安置。”

    沈安摇头,“耶律洪基不敢倾力南下,所以相公们不会来。”

    “谁能说得准?”胡西呈是转运使,如果进京的话,一个枢密副使,或是三司副使的职务是没问题的。官家要是很欣赏他,说不得参知政事也行。

    所以他对所谓的宰辅相公们的决断并无多少好感和信任度。

    一群人进了城中,沈安被带去安置,稍后洗漱完毕,他去了府衙。

    转运使在此,知府自然是后娘养的,面都不见。

    大堂里,胡西呈端坐上首,面无表情。

    沈安知道自己和他不投机,就径直问道:“辽军可有越过唐县一带?”

    郭昂摇头,“没有。”

    沈安再问:“那越境多少?”

    郭昂看了胡西呈一眼,说道:“五里。”

    “很谨慎。”沈安顺手拉过地图仔细看着。

    “是的,很谨慎。”郭昂看着有些紧张。

    大宋和辽国的战争发生在麟府路、雄州、雁门关、保州,但真定府一线这次是首次遇敌。

    这里胡西呈是大佬,沈安是援军统领,而且在朝中颇为得用,也算是大佬。

    所以郭昂很是小心翼翼的道:“上次保州遇敌时,真定府戒备森严……”

    沈安抬头道:“真定府到保州两百余里地,当时这一路密布斥候,你们担心什么?”

    郭昂有些窘迫的道:“辽军全是骑兵,来去如风……朝发夕至,大家都担心一夜醒来辽军兵临城下。”

    沈安觉得这个士气有问题,就皱眉道:“可这股风在保州被沈某斩断了。”

    郭昂更尴尬了。

    胡西呈不悦的道:“辽军确实是来去如风,此次我军当以防御为主。”

    这是保守的态势,但也是最稳妥的态势。

    沈安指着地图道:“辽军不断突入,却不肯深入,为何?”

    胡西呈说道:“这是……挑衅。说不定有骑兵已经潜越进来了。”

    沈安本想说一句胆小如鼠,可想到胡西呈连棺木都准备了,就忍了下来。

    “敌军这是主力未到,否则按照辽军的习惯,他们定然会大军压境……斥候呢?可曾越境去打探消息?”

    郭昂摇头。

    沈安叹道:“你们太平日子过久了,果敢呢?这等时候就该果断派出斥候去越境查探,不惜代价也要查探到消息。”

    他霍然起身,吩咐道:“春哥,告诉兄弟们,马上歇息,夜间我们出发。”

    “是。”

    黄春去了,胡西呈起身道:“你要去哪?”

    沈安的手指头在地图上划过,直接指向了一块地方。

    “易县和飞狐的中间?那是辽人的地方,你去作甚?”

    胡西呈急了,“辽人定然有大军在那里,你去了就是送死!”

    郭昂过来看看地图,说道:“沈县公,这很危险。咱们的骑兵不占优势,若是被围住……后果不堪设想啊!”

    面对辽军的威胁,这些人都怯了。

    沈安这才知道赵曙让自己来的原因。

    他胆大,不管在何处,抓住战机就敢动手。

    而雄州和保州之战时,河北路的文武官员都没掺和,所以他们怯了。

    “官家派了某来此,不是做缩头乌龟的!”

    沈安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这群官员必须要给他们一次冲击,否则那思维还停留保守的状态中。

    大宋不断在前进,可官员们却显得跟不上节奏,这不好,很不好。

    沈安觉得该找机会把天下的官员们都培训一遍,让他们知道如今的局势,知道大宋的发展情况,如此他们在施政时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跋扈!”

    胡西呈一拍桌子,面色铁青的道:“斥候也不派出去……此事老夫有错,当时应当果敢些,重赏斥候,让他们冒险去辽境查探。可他沈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不清楚就要率军突击,这是疯了吗?名将,老夫看这个名将值得商榷!”

    “胡运使,沈县公的名将之名不假啊!”郭昂是武人,自然知道沈安的名将之名有多货真价实。

    “他数次击败西夏和辽国,这可是实打实的……”

    “那不是有包相和韩相他们在吗?”胡西呈觉得那些战事做主的是韩琦和包拯。

    郭昂低下头,很无奈的道:“军中早有消息传来,临战指挥全是沈县公,包相和韩相他们只是掌总。”

    呃!

    胡西呈有些意外的道:“竟然这样吗?不过就那数千骑兵去突袭辽军,老夫认为这是在冒险。”

    郭昂无声点头,他也觉得沈安有些托大了。

    胡西呈摇头叹息,“年轻人呐,你们是武人,去劝劝。”

    郭昂两人去了,再回来时已经天黑了。

    “如何?”

    胡西呈连晚饭的胃口都没有,在担心自己管不住沈安。

    郭昂苦笑道:“沈县公刚才已经出发了,不过那个王留下了。”

    “!”

    筷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胡西呈起身吩咐道:“赶紧去……跟着去,若是发现不对,把沈安给抢回来!”

    郭昂一怔,胡西呈跺脚道:“朝中的革新……老夫虽在地方,却洞若观火。韩相等人掌控,可这个沈安却少不得,少了他,那些权贵又要得意了,速去速去!”

    郭昂问道:“咱们这边骑兵不多……下官带多少骑兵去?”

    沈安部全是骑兵,步卒跟不上啊!

    胡西呈咬牙道:“你带三千去,沈安若是出事了,你便不用回来了。”。

    郭昂挺直身体,“下官领命!”

    等他走了之后,胡西呈负手出去,唏嘘道:“年轻人,急什么?辽军来了要粮草,咱们坚守不出,难道他耶律洪基还能长久停留不成?几次三番,他自然就打消了念头……”

    黑夜中,唯有冷风吹过……

第1237章 这是个圈套(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7)

    北方的春天看似很明媚,阳光普照。

    可当冷风吹来时,什么阳光都是摆设。

    战马轰然而去,马背上的骑兵们微微低头,让冷风从头盔上滑过。

    曾有人在寒冬时节就这么直挺挺的看着前方,就这么打马跑了半个月,然后一双眼睛几乎都废掉了。

    “郎君……”

    斥候回来了。

    “前面就是捉马口!”

    人马喷吐出白色的雾气,沈安勒住战马,伸手:“地图!”

    黄春递过地图,沈安一路看过去。

    “这里右边有遂城,左边我军斥候密集,所以辽军只能在这里停驻。春哥!”

    “郎君!”

    黄春知道自己的用武之地来了,激动的脸都红了。

    他在汴梁待的太久,以至于觉得自己的那份能力丢失了,所以很是惶然。

    现在机会来临,他定将再次带领大家找到敌军。

    “去查探消息。”

    沈安回身,“其余的,歇息!”

    将士们下马,先用毛巾给战马擦拭汗水,然后给它饮水**料,最后才轮到人吃东西。

    战场上战马才是你的兄弟,它能驮着你冲阵,能驮着你逃跑,所以善待这个兄弟是每个将士的本能。

    天色渐渐黑了,骑兵们开始睡觉。

    沈安也在睡觉,不过才将打了个盹,后面就来了人。

    “郎君,郭昂带着三千骑兵来了。”

    马丹!

    沈安怒道:“让他原地歇息,不许跟来。”

    操蛋啊!

    沈安这一路狂奔,为的就是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郭昂的到来却有可能惊动辽军,而且双方配合不默契,厮杀时容易出错。

    这不是援军,而是来捣乱的!

    沈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然后闭上眼睛。

    晚上太冷,他睡的断断续续的,天快亮的时候却觉得很困,很想睡。

    “春哥回来了。”

    沈安精神一振,裹着披风就去了前面。

    黄春拿着一个酒囊,边走边喝。

    夜间去哨探,身体差的人回来会被冻个半死,而此时酒水就是最好的安慰。

    “郎君。”

    “如何?”沈安示意他继续喝。

    黄春又喝了两口,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酒袋子。

    “郎君,敌军五六千,就在后面十余里。”

    沈安拿出地图,边上有人打起了火把。

    “这里!”

    黄春指着一个点,然后在周围画了个圈。

    “就在这附近。”

    沈安抬头,“能撑住吗?”

    黄春一怔,就把酒囊递给了旁人,说道:“郎君放心,几日不睡觉无事。”

    “那就好。”沈安说道:“河北路的文官武将有些怯,胡西呈保守,所以我军斥候并未越境查探,这让辽军越发的得意了。得意就会忘形。你且歇息一个时辰,稍后带一千骑兵出击,遇敌厮杀,直至遭遇敌军主力……记住了,厮杀一阵就跑……”

    黄春用力点头,“是。”

    厮杀一阵就跑,这话很简单。

    可一千骑兵遭遇敌军优势主力,还要上去厮杀,这其实就是用人命去填。

    可沈安没有半点不忍之色,黄春等人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沙场征战,人命在大局之前只是个数据而已。

    为将者若是心软,那就是自寻死路。

    沈安利用了河北路的胆怯,让黄春带队去诱敌,一旦成功,那就能振奋军心,打击辽人的信心。

    这一战非打不可!

    在辽人的大军到来之前,他必须要给耶律洪基一次震慑。

    “逃跑时你走这边……”

    沈安和黄春在交代着逃跑的路线,边上的乡兵们都面露喜色。

    郎君这是在给辽军下套啊!

    一旦辽军上钩了,今日可就有热闹看了。

    有人欢喜的道:“耶律洪基还没来,若是来了,发现自己的前锋全数覆灭,他会不会再吐血?”

    “哈哈哈哈!”

    “出发!”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黄春出发了。

    沈安站在那里,觉得头有些晕沉。

    这是没睡好的缘故,稍晚自然会好转。

    “郎君,郭军主来了。”

    郭昂终究还是没忍住,亲自过来查看。

    “某还在。”沈安没给他透露自己的计划。

    郭昂松了一口气,“胡运使有交代,让某务必要把你带回去。”

    “带回去?”沈安皱眉。

    “若是败了。”这话有些犯忌讳,郭昂却说的很坦然。

    “过了今日某就回去。”

    郭昂皱眉道:“某知道劝不住你,那某带着三千骑兵来了,可能用上。”

    沈安摇头,“很难。”

    配合不好,到时候这三千骑兵只会误事。

    沈安随即就开始了闭目养神。

    尴尬的郭昂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毕竟那三千骑兵还得他去镇住。

    ……

    黄春带着一千骑兵,一路避开敌军斥候,顺利的找到了敌军主力。

    五千余辽骑正在歇息,但外围戒备森严。

    “歇息半个时辰!”

    黄春下马,默默的吃着干粮。

    半个时辰后,他上马,“突袭!”

    一千宋军冲了出去。

    “敌袭……”

    辽军营地里一阵慌乱,旋即就平息了下来,显然是强军。

    “他们只有千余人!”

    “哈哈哈哈!”

    辽军从容的上马整队,然后出营。

    宋军开始点燃手中的火油弹,然后甩动……

    双方不断接近,宋军扔出了火油弹。

    砰砰砰砰砰砰!

    火油弹碎裂,火星四溅,战马顿时就惊叫出声,辽军阵型为之一乱。

    “弩箭……放!”

    一波弩箭袭来,辽军倒下了一片,旋即宋军冲杀进来。

    双方纠缠在一起,宋军人少,渐渐不敌。

    “撤!撤退!”

    当宋军倒下了两百多人时,黄春下令撤退。

    要想诱敌,必须要有牺牲,倒下几十人就跑路,辽军多半会觉得不靠谱。

    就像是弄陷阱一样,你得有足够的诱饵,才能吸引那些野兽。

    这两百多人的牺牲让黄春也不禁心痛不已。

    “撤退!”

    若是邙山军也跟着来的话,黄春有把握能让这群辽军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邙山军此刻就在沈安的身边,作为最后的力量使用。

    “宋军竟然派了一千骑兵才敢出来哨探,可见是胆怯了。宋军骑兵稀少,杀一个少一个,传令,追击!”

    地上倒下了五百余具尸骸,宋辽将士的尸骸混在了一起。

    “宋人……并不弱!”

    双方一路厮杀,当到了宋辽边境时,黄春的麾下已经快减半了。

    一千人出战,现在只剩下五百多。

    这便是厮杀。

    辽军杀的兴起,一心就想把宋军全数截杀在这里,在耶律洪基到来之前抢下首功。

    于是他们追击的越发的急切了。

    就在前方有一片小丘陵,沈安站在一个小土包上,手中的望远镜微微一动,吩咐道:“出一个骑兵,引住春哥……让辽军进入咱们的圈套里来。”

    严宝玉回头,稍后一个骑兵冲了出去。

    “宋军斥候!”

    辽军发现了他。

    骑兵冲到了半路,喊道:“春哥,跟着某!”

    黄春心中大喜,喊道:“兄弟们,回家了。”

    这是暗号!

    郎君就在左近!

    沈安冷冷的盯着追来的辽军。

    黄春跟着来人绕了个圈子,从左边的小土包来了。

    郭昂率领三千骑兵就在沈安后面一里开外的地方,他在看着走下小土包的沈安。

    马蹄声渐渐震耳欲聋,周立说道:“军主,至少三千骑!”

    “机会!”郭昂看着沈安,钦佩的道:“某一直以为辽军会有大队人马驻扎在这里,可没想到竟然只有这么些……若是早知道如此,某早就该领军前来,一举击败敌军,可惜某……哎!沈县公未曾见敌,就判定敌军人数不多,这份眼力,不愧是名将,某远远不如。”

    周立也赞道:“自狄武襄去了之后,大宋再无这等名将。沈县公却是以文官行武事,卓越如此,让我辈汗颜呐!”

    郭昂微微颔首,“注意了,敌军接近,必要时我部直接杀进去……”

    敌军不断在接近之中。

    辽将喊道:“杀过去,宋军在真定府一带的骑兵不多,他们拦不住咱们……咱们……今日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辽军齐声高喊着,士气如虹。

    这便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基本素质,他必须有随时能调动士气的能力,更要有判断敌军布置的能力。

    辽将觉得今日就是自己的运气来了,竟然捕捉到了宋军的游骑,活该老子立功啊!

    只要剿灭了这支游骑,耶律洪基来了他就是首功,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不过他想到了最近在大辽渐渐开始风行的一门生意,那个药材叫做什么来着……

    是了,叫做大力丸。

    那东西好啊!

    只要拉几个人进来就能保本,后面拉人进来就是纯赚。

    某的麾下那么多人,是不是可以拉一拉呢?

    军士是穷鬼就不说了,各级将领呢?把他们拉进来,某能挣多少钱?

    他只是想了一瞬,就是这么一瞬之后,他抬头看着左前方……

    小土包上多了一骑。

    “是宋军!”

    那名宋军冷冷的看着辽军,拔出长刀,指向他们。

    “杀敌!”

    欢呼声中,宋军从后面蜂拥而出……

    辽将的眸子一缩,下意识的喊道:“这是个圈套,撤退!”

    宋军的骑兵不断涌出,少说有四五千人。

    他们是以逸待劳,而辽军却是长途追杀,马力远远不如。

    辽军不愧是强军,迅速转向,然后开始撤离。

    “辽军撤离了。”

    郭昂带人跟在后面,却不敢贸然出击,可看到辽军逃跑,他不禁懊恼的道:“沈安应当让我部去截杀辽军才是,三千骑,至少能挡住辽军,而不是让辽军逃窜……”

    就在辽军的前方,十余个厢军躲在事先挖好的洞穴里,点燃了几串引线……

    然后捂着耳朵,张开嘴巴。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正在撤离的辽军中间顿时成了地狱……

    郭昂张开嘴巴……

    周立呆呆的看着……

    卧槽!

    这是个圈套!

第1238章 闻风丧胆,筑京观

    就在黄春率军去突袭敌军时,沈安就按照路线挖坑,埋下了此行携带的全部火药。

    这是一次大型爆炸现场,那些负责点燃引线的乡兵们被震晕了一半。

    这也是沈安给辽军准备的大菜。

    辽军中间硝烟弥漫,残肢断臂乱飞一气。接着战马长嘶乱跑,什么阵型都没有了。

    辽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茫然策马回头,看着那些麾下不是倒地不起,就是惊慌失措的被战马驮着乱跑。

    这是谁的手笔?

    宋军在面对大辽时以保守居多,他们惧怕和优势骑兵作战。

    优势骑兵面对步卒可以选择的战法太多了,进可攻,退可守。

    除非宋军把禁军中的精锐骑兵集结在一起,否则辽军不会畏惧。

    打不过你步卒哥难道还不知道跑吗?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宋辽交战大多是如此。

    可今日宋军的战法却让辽将懵逼了。

    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在和宋军的几次交战失败后,军中已经把那几次战例给分析了一遍,结论是……不管是韩琦还是包拯,他们都不是那等大胆之人,不敢冒险。

    那么是谁在主导了那些战阵?

    沈安!

    那个对大辽带着无限仇恨的家伙。

    他的老爹据闻死在了辽境,可谁都没找到。

    杀父之仇啊!

    先是游骑诱敌,河北路长期怯敌,连斥候都不敢越境查探,这让辽军上下早就飘了。

    于是他们追击。

    可宋军早就布下了圈套,伏兵一起,辽军马上逃遁。

    咱人马疲惫,先回去再说,有本事你就一路追杀过去试试。

    耶律洪基率领的大军离此不远了,这点宋军冲过去,那就是送菜。

    可剧烈的爆炸声中,这一切打算都成了泡影。

    辽将猛地清醒了,他嘶吼道:“是沈安!这等无耻的战法,唯有沈安,是他来了,撤退!撤退!”

    他一人率军就敢牵制整个河北路,可当遭遇了沈安时,却连碰撞的勇气都没有,只想着逃命。

    郭昂带着人马上来了,见到辽军乱糟糟的开始逃命,不禁讶然道:“以往的辽军不该是集结起来,然后反突击吗?”

    周立也有些傻眼,“这股辽军悍勇,在真定府一带纵横良久,从不畏惧。沈安那边也就是四千余人,他为何要逃跑?”

    “沈安来了!”

    辽军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吼,然后逃跑的速度更快了。

    卧槽!

    郭昂这才知道是为何,“竟然是畏惧吗?”

    “在雄州,辽军偷袭皇子,反被沈安突袭。在麟府路,辽军伏击折继祖,可外围的沈安来了个反伏击……雁门关,保州……范阳城下校阅麾下……这便是威风凛凛啊!连辽军都怕了。”

    沈安一骑当前追杀而去,郭昂突然拔刀喊道:“沈县公文官率军厮杀,我辈武人当如何?”

    他身后的三千骑兵高喊道:“杀敌!杀敌!杀敌!”

    这时候无需什么配合,前方突然摇旗。

    “沈县公……”

    那个军士满脸通红的道:“沈县公有令,全军追击!”

    擦!

    郭昂是都指挥使啊!

    这是你沈安能下令的吗?

    可郭昂却毫不犹豫的道:“兄弟们,杀敌!”

    “杀敌!”

    无数宋军呼啸而去。

    前方的宋军中突然有人高喊一声,“兄弟们,打草谷了……”

    “打草谷了!”

    辽军慌不择路的开始奔逃,宋军以逸待劳,不断逼近。

    弩箭在空中飞舞,中箭的辽军惨叫着落马,后面的宋军欢喜的喊道:“有战马了!”

    战马对宋军来说就是财富,有了战马,大宋才能组建和辽军相抗衡的骑兵。

    所以他们放箭都是瞄着人,尽量不去伤马。

    十余名辽军落后了,宋军围杀过去,乱刀之下,只剩下一片血肉。

    郭昂冲过这片血肉,喊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周立也急了,喊道:“辽军要跑了。”

    辽军听闻是沈安来了,而且还带着优势骑兵,什么悍勇都忘记了,只知道跑路。

    这人和马一旦爆发了小宇宙,竟然拉开了些距离。

    郭昂觉得辽军要跑了,可沈安却率军紧追不舍。

    前方突然出现了百余骑……

    “是咱们的人!”

    郭昂苦笑道:“百余人怎么拦截辽军?一冲就没了。”

    那百余人在缓缓策马而行,好像是在倾撒什么东西。

    冷风吹来,前方的沈安狞笑道:“来吧,尝尝老子给你们准备的好菜,烧烤,哈哈哈哈!”

    当辽军逼近时,前方的宋军点燃了火把,然后丢下去……

    轰!

    火头猛地窜起来,接着不断延伸,迅速形成了一条火带。

    火焰渐渐升腾,冲到前方的战马有的冒死冲了过去,可更多的却猛地止步,然后背上的辽军同样猛地飞了出去。

    几个辽军落在了火焰里,骨头也撞断了,就只能惨叫。

    后续的辽军猛地撞了上来,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冲过去!”

    辽将眼睛都红了,挥刀胡乱劈砍,麾下的亲兵们也跟着砍杀,终于冲到了最前面。

    火焰带很宽,要想绕过去……代价就是被宋军绞杀。

    所以……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硬冲过去,要么就转身和宋军拼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啊!

    郭昂在后面看到了这个场景,欢喜的道:“辽军定然会转身厮杀,准备……咱们可不能落后了,要奋力杀敌!”

    他话音未落,前方的辽军突然动了。

    有人打马奋力冲去,但战马却不肯前行。

    有的战马冲过去了,然后带着主人长嘶奔逃。

    战马畏惧火焰,能过去的毕竟是少数。

    “他们竟然不敢回身厮杀吗?”

    郭昂还在觉得不可思议时,沈安率军冲了上去。

    黑色的陨石长刀依旧无坚不摧,他的临战刀法早已今非昔比,随手就格挡开了一刀,然后翻腕,对手就被砍落马下。

    此刻乡兵们冲杀在前,他们用自己的配合绞杀着混乱的敌军。

    辽将已经冲过去了,他策马回身,流泪看着自己的麾下被绞杀,喊道:“冲过来,冲过来。”

    可战马畏火啊!

    宋军不断切割开辽军,然后熟练的用弩箭开路,最后乱刀砍杀。

    这种杀人手段娴熟的让人胆寒,一股一百余人的辽军冲杀出了包围圈,迎面就撞上了郭昂的麾下。

    只是一个照面,这队辽军就全灭。

    “怎地这么悍勇?”

    对于麾下的战斗力,郭昂还是比较清楚的,所以觉得这么快就解决了对手有些不可思议。

    周立也斩杀了一个辽军,此刻满脸的血,却兴奋不已。

    “军主,沈安率军出击,辽军竟然不敢接战,我军士气大振啊!这士气一起来……无坚不摧,无坚不摧啊!”

    两军交战,比拼的是综合实力,比如说兵器,各种装备的高下。

    但有一样却最重要,那就是士气。

    无数以弱胜强的战例表明,士气可以弥补人数和装备的差距。

    刚才宋军就这么表现了一把,让郭昂不禁热泪盈眶。

    “某的麾下竟然这般悍勇吗?”

    他率领麾下冲杀进去,一时间辽军更是混乱。

    剩下四千不到的辽军被切割成了无数块,宋军在外围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弩箭为先。

    你要是冲杀,咱们就缓缓放开包围圈,继续用弩箭收拾你,直至你绝望,然后再围杀。

    这种战法让辽军感觉自己身处罗网之中,无法使力,只能绝望的等待宋军屠宰。

    火带的另一头,聚集了五百余麾下的辽将悲呼道:“跑过来,跑过来啊!”

    他跪下地上,奋力捶打着地面,涕泪横流。

    “某该和沈安决一死战的啊!某不该跑,不该跑!”

    可沈安的赫赫战功却让他胆怯了,此刻的后悔更像是推卸责任。

    “祥稳,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手下一边扶他,一边看着侧面那一百余不怀好意的宋军,觉得这里处处都是陷阱。

    “撤!”

    辽将上马,最后看了已经被淹没的麾下一眼,喊道:“陛下会为你等报仇……”

    离开之前放个狠话,不但能缓解失败的打击,更是能激起士气。

    “火焰小了。”

    火带渐渐变窄了,几个侥幸没有被围住的辽军摧动战马,竟然逃了出来。

    火头越来越小……

    卧槽!

    不对劲啊!

    辽将看到了沈安。

    沈安策马出来,身上全是血迹。

    他盯住了辽将,长刀缓缓指过去……

    “撤!”

    辽将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刚起来的士气就散了。

    “这个无耻之徒,他定然是早就料到了火带燃烧的时辰……”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和耶律洪基禀告战况。

    那沈安就是个大骗子,处处挖坑害人,和他作战,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要留心周围的环境,否则你不知不觉的就会掉进坑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罢了。”

    沈安拦住了想追杀的麾下,说道:“耶律洪基要来了,咱们好歹要留些人去报信,这等残兵败将正合适。”

    郭昂也过来了,此役他斩杀五人,当真是酣畅淋漓。

    “沈县公此言甚是,耶律洪基带着大队人马而来,看到败军,那士气定然跌落,所以与其全数杀光,不如留下回去。”

    沈安微微颔首,回身看着残局,说道:“招降!”

    “郎君有令,招降!”

    在招降令没下来之前,辽军就算是弃刀跪地也逃不过乱刀砍死的结局。

    顷刻间战场上处处都是蹩脚的辽语在喊话招降。

    郭昂看着那些嘶喊,欢喜的道:“沈县公,大捷啊!这些尸骸如何处置?带回去吧,好歹鼓舞一番士气。”

    沈安皱眉,黄春在边上说道:“我家郎君每战若是杀敌足够多,都会筑京观……”

    “筑京观?”郭昂想起来了,但他从未见识过这等展示武功的‘建筑’,有些茫然。

    汉儿的武勇早已在藩镇混战中渐渐消散,早已在大宋百年的对外屈辱中渐渐变质了。

    而京观就是最能激发汉儿斗志的‘建筑物’!

    ……

    第四更送上,晚安!

第1239章 京观,四大衙内

    筑京观虽然对于郭昂和麾下而言很陌生,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份荣耀,一份属于武人的荣耀。

    绞杀敌军,封狼居胥,立碑而归……

    两国大战,尸骸遍野,用敌军的尸骸来筑京观……

    武人当如是啊!

    可此战是沈安率军打出来的,郭昂就是带着麾下打了个小酱油。

    他没脸去掺和。

    可麾下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咱们好歹也能去帮忙收拾尸骸吧。”

    “就是。”

    “可咱们没脸呢!”

    “此战咱们就是在最后掺和了一把,属于捡便宜的,都不好意思了。”

    “……”

    沈安带着人在战场上游走,身边有人在汇报。

    “郎君,此战杀敌两千八百余,俘获九百余人……”

    前面有些辽军散落逃掉了,但这依旧是震撼人心的大捷。

    五千辽军被消灭大半,这点损失耶律洪基不会在意,可对士气的打击却能让他吐血。

    萧观音……

    沈安莫名的想到了这个女人。

    辽人的萧太后当年带着辽圣宗倾国南下,这次耶律洪基会不会带着萧观音来?

    不会吧。

    “此战缴获战马一千三百余,死马两千余……”

    战马!

    沈安精神一振,说道:“把战马搜罗好,咱们这次又赚了啊!”

    战马就是钱财,而且辽军的战马雄壮,有钱都买不到。

    顿时周围一阵呼喊,“赚钱了!”

    这就是功劳啊!

    将士们都喜气洋洋的,知道回去后的赏赐不会少,弄不好还能升官。

    人生在世,升官发财是男人最渴望的事儿,所谓的建功立业就是如此。

    郭昂带着人急匆匆的过来了,近前拱手道:“沈县公此战手段百出,某全程目睹,受益良多啊!”

    经历沙场和纸上谈兵是两码事,郭昂等人今日经历过了,以后就有了底气,这也是沈安没把他们赶回去的原因所在。

    大宋缺少经历过战阵的将领,这一点必须要改变。

    沈安看着他,突然问道:“可知道京观怎么弄吗?”

    郭昂一怔,刚才他已经听了一耳朵,觉得很简单,“知道。”

    沈安笑道:“某的麾下疲惫,就拜托了。”

    郭昂看看那些骑兵,此刻他们正在喜笑颜开,哪有半点疲惫的模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将大胜辽军,这时候人人都是精力充沛啊!

    可沈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他和麾下去筑京观,一起感受这份荣耀,以后也能出去吹嘘一番。

    老子当年在边境可是打过辽人,还筑过京观。

    郭昂心中感动,拱手道:“多谢了。”

    “小事罢了。”

    沈安笑吟吟的,看着云淡风轻。

    他的对头好像越发的多了,而对此他的回应就是扩大朋友圈。

    马丹,你们来吧,看看是你们的人多,还是我的朋友多。

    想起在大名府遇到的那些人,沈安不禁就笑了。

    哥的朋友圈越发的庞大了啊!

    “郎君,为何不让俘虏抬尸骸?”

    黄春在喝酒,此战他的功劳不小,而且一夜未睡,所以得了喝酒的特权,顿时就喜滋滋的拎着个酒囊到处转,各种显摆。

    沈安摇头,“那些将士们大多是第一次厮杀,他们需要接触更多的血腥味,如此方能成军。”

    黄春还想嘀咕,被严宝玉一下就拽了出去。

    “此战朝中没有派相公们来,你不懂什么意思吗?”

    黄春一怔,他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严宝玉提起,不禁就欢喜的道:“这是让郎君独自领军?”

    严宝玉点头,黄春喝了一口酒,“那郎君以后定然会成为宰辅相公,迟早的事。”

    “可这样的郎君让那些人嫉恨不已,少不得要被弹劾了。”

    黄春郁郁了一下,严宝玉说道:“真定府中就有人在说郎君少年领军不妥,迟早是什么祸害。”

    “这不是扯淡吗?”黄春怒了,“大宋领军是将不知兵。除去咱们邙山军之外,郎君哪一次领军不是这样?这样还能祸害?祸害谁?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严宝玉点头,“所以王郎君就留在了真定府,此刻大概正在和那些人争执。”

    “堆起来!”

    那边的京观渐渐在变高。

    当京观成型时,那些俘虏跪在地上,大多在嚎哭。

    庞大的尸山矗立在那里,封土也无法完全遮住那些肢体和头颅。

    而宋军将士们却兴奋的看着这座庞大的尸山,说着自己今日杀了几个辽军。

    “经过此战之后,他们就变成了半个老卒。大宋将士不差武勇,差的只是战马和自信心。战马咱们慢慢弄,可自信心却需要立刻拔起来,今日如何?”

    沈安感受着这些兴奋,心中不胜欢喜。

    郭昂是个纯粹的武人,从未考虑的这么深远,他钦佩的道:“如今将士们精神抖擞,此后辽军就算是南下,他们也敢去直面辽人的大军。”

    “这便是某一直想做的啊!”沈安微微仰头,笑意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将士们见了不知为何,但也跟着在大笑。

    笑声震动着封土瑟瑟掉落,一个人头露了出来,那双失神的眼睛茫然看着北方……

    ……

    沈安率军出击,郭昂率军出击,真定府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王郎君。”

    王在街上缓缓踱步,直至一个乡兵跑来。

    “他们呢?”

    乡兵说道:“都在前面的酒楼里喝酒,说是您必然不敢来。”

    王淡淡的道:“某这便去。”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乡兵,这是沈安给他的配置。

    一路到了那家酒楼,因为辽军压境的缘故,城中的士绅们都有些慌张,而酒楼是纾解紧张情绪的好去处,而且也方便获取消息。

    “……那沈安带着四千人就出击了,可辽军铺天盖地的……早年那些老人不是说了吗,当年辽军的铁骑铺天盖地啊!咱大宋数十万大军都没辙,若非是给了钱,弄了盟约,这北方如今是谁的还真是说不清。”

    “就是。四千人,某以为他应当留在城中,如此……有他这位名将在,真定府至少不会沦陷吧。”

    “什么名将。”一个短须男子不屑的道:“你等不知道吧,这等战事本该是相公们统军,可此次官家就派了他来,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官家这是要栽培他?”

    “没错!”短须男子冷冷的道:“他才二十多岁,谁能比?”

    有人说道:“霍去病十余岁就领军出战,所向无敌啊!彭鑫,你这个可是说过头了。”

    短须男子冷哼一声,“有几个霍去病?那沈安也配和冠军侯相媲美吗?”

    那人大抵是沈安的支持者,所以不甘示弱的道:“可沈县公十余岁就被官家重用,这些年四处出击,虽然年岁比冠军侯大了些,可军功也不少吧?交趾、西夏、辽国……他哪一次输了?上次保州大战,某记得你彭鑫可是准备带着家产跑了。如今你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吗?”

    彭鑫冷冷的道:“一派胡言,谁看到了。”

    “就是,谁看到了。”

    “高淳,你这是污蔑!”

    “……”

    显然彭鑫的同伴更多,没几下就把帮沈安说话的高淳几人给轰垮了。

    就在此时,王缓缓上来。

    彭鑫认真的道:“此人有些少年权臣的影子,你等想想当年的霍光……那就是冠军侯的弟弟……所以名将和叛逆,那不就是在一线之间吗?而根源何在?就在于统军……沈安单独统军,这个苗头不好啊!”

    这话说的极妙,先是把霍去病抬出来,这是名将吧?

    是。

    随后又把霍去病的异母弟弟霍光拎了出来。

    霍光是谁?

    汉武帝的托孤重臣!

    这么一位重臣,能行兴废之事,帝王谁来做他能一言而决。

    最后霍家全家倒霉。

    沈安如今像不像霍光?

    这个隐喻很有趣。

    至少王觉得很有趣。

    “不学无术!”

    他站在楼梯口那里,神色怅然。

    这世间的蠢货何其多,聪明人何其少啊!

    彭鑫抬头,“你是谁?”

    他的同伴纷纷起身,不怀好意的看过来。

    陌生人也敢这般瑟吗?

    “某王。”

    王的身后上来了几个乡兵,瞬间那些人都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王安石的儿子来了,这是来镀金的吧?

    一个男子笑吟吟的道:“人说京城汴梁有四大衙内……当年的大王是其一,被包相庇护的沈安其二,王安石的儿子其三,最后便是折家子折克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呐。”

    大宋四大衙内的说法最近几年甚嚣尘上。

    赵顼自然是大宋最牛叉的衙内,王也是,折克行是将门子弟,也行,可沈安呢?

    有人说沈安是白手起家,不算是衙内。

    可有人却说没有包拯的庇护,沈安早就完蛋了。

    于是沈安就荣幸的变成了衙内。

    四位衙内闪耀京城,而今来的就是王安石的儿子。

    王走过去,单手按住案几,俯身道:“沈安为大宋出生入死时,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一怔,彭鑫笑道:“我等在读书……”

    王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读书……你多大了?”

    “二十八。”彭鑫自豪的道:“某上一科差点就中了进士。”

    二十八差点中进士,在朝中的官员们看来很差,但放大人口基数的话,从整个大宋的角度去看,这便是天才。

    “二十八……”王笑了笑,“二十八你依旧在厮混,还为了差点中进士而沾沾自喜,可沈安在十八岁时就已经领军出征,就已经杀的敌军丧胆……十八岁他用杂学让汴梁震惊,人称杂学宗师。他在太学教导无数学子,那些学子纷纷高中进士……他十八岁就已经有了这等功绩,你二十八了还在做什么?”

    彭鑫强笑了一下,刚想说话,王接着说道:“他十八岁就名满大宋,官家称之为文武全才。而你二十八岁了依旧靠爹娘养着,你为大宋做了什么?说!”

第1240章 油锅里捞铁链

    真定府的文教并不是特别出色,彭鑫这等人算是中坚力量,在当地也很有名望。

    名望就是钱财,名望就是关系网,彭鑫不断参加考试的过程,就是不断结交朋友的过程。

    现在他在真定府算得上是朋友遍地,而且和当地官府的关系也非常融洽。

    这便是名士!

    可这位名士却被王一番话逼得连连后退,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你对大宋毫无益处,只知道夸夸其谈。”王冷冷的道:“夸夸其谈也就罢了,可你竟然敢诽谤沈安,谁给你的胆子?他统军在前方为了真定军民浴血奋战,可你等却在这里捅刀子,谁给你们的胆子?辽人吗?”

    嘭!

    彭鑫后退一步,踢倒了凳子,面无人色的道:“你信口胡言,某哪里和辽人有勾结?这是污蔑!”

    王一番话就把他钉在了和辽人勾结的耻辱柱上,要反驳的话你得拿出证据来。

    你得证明自己不是在背后捅沈安的刀子,否则王再进一步就敢直接报官,不,他的身后就有乡兵。

    非常时期,王拿下一个读书人算个屁啊!

    你要是不满,等沈安回来后去和他哔哔。

    但你得当心,最好先问问沈安此次去边境一带是否立功了,若是立功,那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否则腿被打断了就别埋怨谁。

    王冷笑道:“沈安与你何仇?他只和辽人西夏人有仇,你为何对他这般敌视?说!”

    “不。”彭鑫怒吼道:“什么杂学宗师,那都是骗人的,有本事你就说说杂学的好处……”

    这个比较宽泛,而且不好证明。

    彭鑫觉得自己找到了反驳的论点,“某和辽人并无关系,在场的都能证明。可你口口声声在吹嘘杂学,是想做什么?”

    他不提沈安的军功,因为这个已经被证明了。

    那么就抓住杂学不放吧。

    时至今日,沈安文坛扬名主要还是因为题海之术。

    题海之术让科举之路变得相对简单了许多,对于那些资源不够的学生来说,题海之术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让他们可以和那些教育资源雄厚的地区考生一决雌雄。

    所以彭鑫说沈安的坏话时,在场的就有人出来反驳他,这便是题海之术的遗泽。

    人心难测,但大部分人却是恩怨分明,得了沈安的恩惠,他们就会做出回报。

    这便是华夏多年的传承,失去了这个传承,那就是野兽丛林。

    “杂学……”

    王微微皱眉。

    王的天才之名彭鑫也有所耳闻,见他皱眉,彭鑫心中大定。

    痛打落水狗是大部分人的共同爱好,彭鑫也是如此。

    “杂学有什么?”

    彭鑫也听别人说过杂学,不过是些什么算术之类的东西,还有教人认识什么风火雷电……

    这样的杂学也值得你哔哔吗?

    他看看左右,支持沈安的那些人板着脸,其中一个霍然起身,骂道:“彭鑫你这个小人,某且看你日后考中进士。”

    考不中某自然会来羞辱你。

    这便是普通人的恩怨情仇。

    “你想知道吗?”王突然问道。

    “当然。”彭鑫很是矜持的道:“某在想……在座的怕都想知道吧?”

    众人都纷纷点头。

    这里是真定府,距离辽国边境不远,文教什么的自然比不过汴梁等地。

    所以杂学是个什么东西大伙儿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王既然想展示一番,大家就当做是看把戏就是了。

    可王却想把人拉进来,他缓缓的道:“某主持邙山书院,而杂学就是邙山书院的根基,今日你羞辱杂学,如此某便与你比试一番,可敢吗?”

    彭鑫笑道:“你敢某就敢!谁怕谁啊!”

    王点头,眼中有厉色闪过,说道:“准备油锅!”

    几个乡兵一怔,王接着说道:“弄了铁链来。”

    乡兵们都低下头,然后出去准备。

    稍后消息传到了坐立不安的胡西呈那里,他不耐烦的道:“王安石的这个儿子有天才之名,可他弄什么油锅?难道杂学还能让油锅炸不熟鹌鹑?胡闹!”

    幕僚说道:“王安石虽然职位不显,可却颇得官家的看重,若是他的儿子在真定府被弄的灰头土脸,终究不美,而您恰好在,这个不好吧,容易得罪王安石。”

    我的儿子在你胡西呈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羞辱,这是什么意思?

    王安石绝对会把胡西呈当做是对头。

    幕僚叹道:“京官不可得罪呐!”

    京官方便打小报告,弄不好就能给胡西呈的仕途增加麻烦。

    胡西呈没好气的道:“你去看看,若是不妥,就喝退了那些人。”

    幕僚起身点头,说道:“他们闹腾什么杂学,某也知道杂学,据闻包罗万象……”

    “这世间哪有什么包罗万象,杂学啊!只是实用之学罢了。”

    胡西呈的眼界自然和那些读书人不同,但他只是地方官,也不知道杂学的具体情况。

    幕僚一路去了酒楼,正好油锅已经架起来了。

    火焰舔舐着锅底,油锅开始沸腾了。

    一群人就站在边上,抱臂看着王。

    “这是什么意思?”彭鑫很好奇的道:“难道杂学做菜出色?是了,沈安就是靠炒菜发的家,杂学里想来最出色的学问就是炒菜。”

    “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大笑,王却很是冷淡。

    乡兵递上铁链子,王接过,然后缓缓送到沸腾的油锅上面。

    “这是要做什么?”

    “炸铁链?”

    众人不解。

    王把铁链缓缓放进去,油面上一阵涟漪,旋即继续沸腾。

    “某会伸手进去取出铁链。”王盯着彭鑫,“你要跟随。”

    彭鑫愕然道:“你疯了?会炸烂你的手。”

    王说道:“某只问你敢不敢?”

    彭鑫看看众人,干笑了一下,有人说道:“他必然不敢的。”

    这个不敢说的是王,彭鑫闻言就笑道:“你若是敢,某当然敢。”

    王凝视着他,“某记住你的话了,在座的可为见证,他若是不从,某会让人把他丢进去……”

    “好,我等作证。”

    “他若是反悔,那就抓住他的手塞进去。”

    “……”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但众人都觉得王是在恐吓彭鑫,所以很是轻松。

    彭鑫笑道:“你只管去拿,你若是拿了,某接着拿,反悔的是畜生!”

    他若是反悔,一家子都得被人叫做畜生。

    这话比较恶毒。

    王很满意,他走到了油锅前,一个乡兵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王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

    沸点和密度决定了两种液体在某种环境下的状态,比如说醋和油……

    安北兄,这等学识你是如何学会的?

    杂学,果然是奥妙无穷啊!

    王缓缓走到油锅边,众人屏息看着。

    他伸手到了油锅之上,深吸一口气。

    幕僚觉得他疯了,想到王安石的儿子在真定府把手炸成了鸡爪,他就忍不住喊道:“不可!”

    王看了他一眼,手就飞快的探下去。

    “呀!”

    “不好!”

    “……”

    各种惊呼声在酒楼里响起。

    王的手没入了油锅之中。

    完蛋了!

    幕僚心中一冷,知道自己回去后怕是没脸见胡西呈。

    那就只能请辞归家。

    可转运使的幕僚待遇很优厚啊!而且走到哪都会被人高看一眼,酒肉不缺,以后弄不好还能被举荐去做小官。有了转运使的推荐和看护,说不定以后也能做到一方主官,堪称是美差。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王,你害死某了啊!

    众人觉得王会惨叫,会飞快的甩手。

    可他面色漠然,伸手在油锅里还捞了一下,再次起来时,手中提着一条铁链,正是先前扔下去的那条。

    王提着铁链,缓缓环视左右,神色淡定。

    “他的手……完好无损!”

    王的手上挂着一层油,油不断往下滴去,可他的手却完好无损。

    “天呐!这是什么仙术?”

    “他竟然敢探油锅!”

    “他的手难道是铁铸的?”

    “某没眼花吧?”

    “某也怀疑自己眼花了。”

    王看看众人,再度把铁链丢进去。

    “看好。”

    他轻松的伸手进去,再度把铁链捞了起来,然后乡兵对他微微摇头。

    醋要消耗的差不多了,大佬,别再玩了!

    再玩你的爪子难保!

    王当然知道危险,左珍那里每天都在油炸鹌鹑,偶尔被飞溅的油珠溅到手上,那滋味,酸爽啊!

    他回身盯着彭鑫,“该你了。”

    彭鑫颤抖了一下,此刻他觉得王怕是个骗子。

    他的朋友在边上不停的嘀咕着,“某从未见过人的手能经受住油炸,这必然有诈……”

    这是在为难我彭鑫啊!

    他笑了笑,很是从容的道:“如此某就试试。”

    “对,要赶紧,若是他弄鬼,此刻油锅定然不烫。”

    不得不说,人一旦破除了鬼神的想法后,就能勘破许多‘神迹’。

    彭鑫在朋友们的鼓动下走到了油锅边。

    油锅此刻不断沸腾,而且油烟也很多,看着油面上的空气都像是被扭曲了。

    王站在边上,微微颔首,仿佛是在道别,“该你了。”

    凡人啊!你连密度和沸点都不知道,竟然敢和某比,这是作死吗?

    彭鑫笑了笑,挽起袖子,说道:“把铁链丢进去吧。”

    他觉得这个铁链弄不好有鬼,朋友大赞,“你果然聪慧!”

    几个乡兵的眼角在抽搐,心想连我家郎君都要承认王最聪慧,你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上的家伙,有啥资格哔哔?

    王把铁链滑了下去,然后退开。

    众人都笑了起来。

    “开始吧。”

    朋友觉得夜长梦多,彭鑫也是如此。

    幕僚在边上笑道:“小孩子的把戏。”

    他觉得王是在弄把戏,稍后被揭穿了难免尴尬。不过年轻人吃吃亏总是好的,以后才会长进。想来王安石也会如此想。

    彭鑫在大家的瞩目下缓缓把手伸到油面上。

    卧槽!

    不大对劲啊!

    他感受到了高温在炙烤自己的手。

    这个……

    不对吧?

    朋友催促道:“赶紧,晚了不好。”

    好吧,一切都是虚幻……

    他猛地把手往下探去。

    王的眼中多了冷酷之色。

    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若非这里是真定府,某会弄死你!

    手伸进了油锅里,随即油锅沸腾……

    就和炸鹌鹑一样。

    “啊……”

第1241章 剁手,捷报(为白银大盟‘奣临天下’加更,8)

    彭鑫的表情很淡定。

    他就像是伸手在水盆里洗手,准备用餐般的淡定。

    然后眼珠子瞪圆,就像是吃到了一块没煮熟的肉。

    但也仅仅如此,那个瞬间,他并未有什么撕裂般的表情。

    接着他的身体一震,旋即尖叫起来。

    “啊……”

    尖叫的同时,他缓缓的把手拿了出来。

    注意,他是缓缓的。

    这个动作迷惑了不少人。

    若是油锅真是高温的话,那他应当是飞快的把手拿出来才对吧?

    可他就是缓缓的,然后低头……

    一股子炸肉的香味弥漫开来。

    彭鑫低头看着自己被炸的皮烂肉香的右手,不敢相信的偏头看着王,然后再度尖叫。

    “啊……”

    他疯狂的开始奔跑,周围的人骇然闪开,好像被他触碰一下就会倒霉一样。

    “救命……”

    他用左手捧着右手,绝望的叫喊着。

    边上酒楼的掌柜喊道:“去水缸那里,去水缸那里。”

    酒楼的人被烫了,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水缸。

    “希望那水是干净的。”王微微垂眸,觉得有些遗憾。

    他更希望用彭鑫的小命来震慑那些质疑杂学的人,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啊……”

    后面传来了彭鑫的惨叫,随即有人冲了出来,是个伙计。他一路冲到了店外,然后跪地呕吐。

    被炸的半熟的手一下放进冷水里,那效果……

    皮肉随波而动……

    王经常帮左珍炸鹌鹑,对此非常了解。

    那些目光纷纷转过来,有人喊道:“这是仙术吗?王郎君,小人愿意拜师。”

    追求仙道在中原的历史源远流长,这些读书人大抵看过不少神仙传说,所以不禁就心动了。

    “不是仙术。”王觉得这群人依旧蒙昧。

    愚昧的人啊!

    他摇摇头准备回去。

    有人却扑了过来,被乡兵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这人捂着脸喊道:“看看你的手,某只是想看看你的手……你的手上定然有宝贝护着。”

    “扯淡!”

    王伸手,“拿毛巾来。”

    有人送了毛巾来,王把手上的油渍抹去,那人喊道:“天知道是不是和肤色一般的宝贝……谁去摸摸。”

    几个男子想过来,王皱眉。

    被男人摸手,王不禁就想起了汴梁的那些男风馆。

    在那些男风馆里,原先的须眉男子穿着女装,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然后和女子般的羞涩坐在里面,等待着须眉大汉来光顾……

    呕!

    王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亲近。

    “这么白净的郎君,你们也配?”

    这时一个女子冲了进来,看着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身材丰腴,气息娇媚。

    “刘二娘来了正好,你去摸摸。”

    那女子走了过来,先是仔细看看王的手,然后缓缓握住,仔细摩挲着。

    “细嫩。”

    女子抚摸的极为细致,让王觉得很是不舒服。

    “柔软!”

    王平日里的活计就是盯着书院,没干啥重活,所以手比较细嫩。

    女子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些水波。

    “郎君哪里人?”

    “刘二娘,他的手上可有东西?”

    “你别顾着去调戏他,赶紧说说。”

    女子呸了一口,说道:“这般细嫩的手,谁能作伪?都滚蛋!”

    众人一阵失望,旋即有人狂喜道:“这定然就是仙术。”

    “这是杂学。”王被摸得很是不自在,赶紧撇开女子,然后缓缓说道:“你等可知这天有多高?这地有多深?”

    众人茫然。

    “你等可知雷电从何而来?你等可知雨水从何而来?”

    众人懵逼。

    王冷冷的道:“你等什么都不知道,却妄谈什么杂学,也配?”

    他缓缓走下楼梯,有人喊道:“难道这便是杂学?”

    王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对,这便是杂学。”

    众人不禁默然。

    一群人为难了王许久,可他只是用一口油锅就让大家懵逼了。

    “谁敢伸手下去?”

    锅里的油依旧在冒烟,有人伸手在上面试探了一下,被烤的赶紧缩手。

    “不敢!”

    “那他怎么敢伸手呢?”

    “莫不是障眼法?”

    “障个屁!先前某亲眼看到的,而且他的手上带出了一手油,那油哪里来的?”

    “是啊!”

    “杂学……杂学竟然有这等本事?”

    消息渐渐散播了出去,王用杂学里的学识来了一出油锅里捞铁链子,一下就镇住了他们。

    而倒霉鬼彭鑫在医馆里惨叫着,郎中手中拎着斧头,一脸严肃的道:“你的手保不住了……”

    “为何?”

    彭鑫的家人问道:“这不是可以治好的吗?”

    “会感染,懂不懂?”郎君不耐烦的道:“他的手被油炸了个半熟……若是全部炸熟了还好些,半熟……那些半熟的地方最容易感染。知道感染什么意思吗?”

    众人摇头,郎君叹道:“这是沈县公提出来的,杂学里也有交代,说是这世间有许多咱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而皮肤就是保护咱们不被这些东西伤害的宝贝。皮肤一旦破损,就要小心这些东西……”

    呃!

    是沈安?

    彭鑫的家人和朋友都有些尴尬。

    这人才将大肆诋毁了沈安一番,可最终救命却要靠杂学和沈安,这个……很尴尬啊!

    郎中以为他们是被自己镇住了,就得意洋洋的道:“这手若是不砍断,回头那些东西进去,就会烂掉,化脓……等到那个时候,那些东西就会钻进骨髓里,谁能治?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

    “那么厉害吗?”

    彭鑫的家人觉得这事儿真的很让人纠结。

    “那是一只手啊!”

    “难道就不能保住吗?”

    “哪怕以后不能动弹也成。”

    郎中摇头,“某仔细琢磨过沈县公的那些话,当真是玄妙。外伤外伤,最怕的便是感染,而他的手,绝对会感染。所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彭鑫的家人商议了许久,最后又去了别的医馆打探消息。

    “一听说是油炸的,都摇头,说是没法治。”

    “就这里敢动手。”

    最终彭鑫的家人还是下了决断。

    “不……”

    彭鑫被家人捆住了,两个兄弟按住他的右手手臂,有些畏惧的看着郎中手中的斧头,其中一个兄弟说道:“您这个……以前可砍过?准不准?”

    你别瞄着我兄弟的手腕,最后砍到某的身上啊!

    这等事儿可不少,所以问清楚最好。

    郎中一怔,说道:“某这还是第一次……”

    操蛋啊!

    第一次……

    那兄弟怒道:“某第一次砍树,准备砍这里……”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可最后砍到了那里……”。他在刚才比划的地方下移了一截距离。

    郎中眨巴着眼睛,“那怎么办?要不你来砍?”

    那兄弟摇头,“某不敢。”

    “某没杀过人。”另一个兄弟已经是口不择言了。

    “请个杀过人的军士来吧?”

    “对呀!”

    彭家人欢喜的去寻关系,可几个关系传回来的消息都很糟糕。

    “说是彭郎君污蔑沈县公,给重赏那些军士都不肯来。”

    “那上官严令呢?”

    尼玛!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人摇头,“上官……那些将领更是如此,都说沈安是名将,为武人张目,所以……他们恨不能一刀把彭郎君给剁了。”

    竟然是这样吗?

    彭家人不禁失魂落魄……

    这时彭鑫的妻子呀的一声,“那要不……让樵夫来砍?”

    “是啊!樵夫每日砍柴,一把斧头使唤的出神入化。”

    “对对对。”

    于是有人去请了个樵夫来,谁知道樵夫一看是剁手,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敢下手。

    砍柴和剁手,这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一贯钱!”

    彭鑫的家人想到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老话。

    樵夫摇头,“这是剁手,某不敢。”

    “两贯!”

    “三贯……我们立下文书。”

    樵夫犹豫了一下,“要不……某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

    于是樵夫手握利斧,彭家人闭上眼睛……

    “要快!”

    郎中担心的道:“别和剁羊骨头般的来几下,那会痛疯他……”

    樵夫喝了半斤酒,仰头喊道:“哈!”

    利斧高举,然后奋力砍下去……

    “啊……”

    被蒙住眼睛的彭鑫惨叫出声,旋即惨叫声就被马蹄声淹没。

    “大捷……”

    报捷的军士冲进了真定城,他们的背上插着小旗,那昂首的模样在告诉所有人,大宋又打了胜仗。

    “沈县公一战击败辽军前锋,斩首三千……”

    从辽军南下袭扰的消息传来之后,真定城中的百姓就很压抑紧张。

    他们担心辽军倾国南下,而胡西呈等人保守的应对方式让他们看不到半点希望。

    连转运使都觉着打不过辽人,那咱们还能怎么办?

    等死罢了。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两骑冲进城中,骑兵们昂首告诉大家……

    “大捷……沈县公一战斩首三千,俘虏一千!”

    若说原先的真定城上空笼罩着一层紧张和绝望的浓雾,那么这个消息就是击破浓雾的利器。

    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亮堂了,眼前也亮堂了。

    “万胜!”

    欢呼声骤然而起,从城门处开始蔓延,稍后全城都在欢呼。

    “万胜!”

    大宋又胜了啊!

    那些百姓欢喜鼓舞,那些诋毁沈安的人如同过街老鼠,低着头走过,赶紧回家去躲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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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