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老家伙出窝了
韩琦输了。
两人推着轮锯转圈跑出了三百余步,他的速度减慢,于是轮锯向着左边偏了过去,越来越偏……
“老夫输了。”
韩琦服输,但却有些不解,“你往日都跑不过老夫,今日怎地变厉害了?”
曾公亮抚须,淡淡的道:“老夫如今每日操练,身子骨自然强健,韩相,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谁都知道了。
老韩,你要稳住啊!别被胖死了。
韩琦打个哈哈,“老夫昨夜没睡好,今日倒是让你占了个便宜。”
这老韩嘴硬啊!
曾公亮用那种很是云淡风轻的姿态说道:“若是韩相认为今日不好,那老夫随时奉陪。”
这是当面戳穿老韩的牛笔,这股子劲头真是让人无语。
韩琦干笑着,大抵在心中已经给曾公亮扎了无数个小人,然后用绣花针拼命的扎着。
欧阳修赞道:“曾相看来是操练有成了。”
韩琦领兵出征大胜,还是胜了辽人,这让曾公亮有些急迫感,所以闻言他颔首道:“只是小成罢了。”
这个比装的好,让韩琦都无话可说,只能生闷气。
对于赵曙来说这是好事,能让他从容掌控朝局的好事,所以除非是打破头了,否则他不会去管宰辅们的矛盾。
目前的宰辅中,韩琦和曾公亮不对付,欧阳修是老好人,包拯是独自一派……
这个局面堪称是混乱,但托祖宗的福气,这几位都不是那等因私废公之辈,所以大宋朝堂运转的还不错。
赵曙很满意,但更满意曾公亮的状态。
“这满朝文武到了曾卿这等年岁,再无人去操练。曾卿此举可媲美古之廉颇,壮哉!”
曾公亮心中激动,拱手道:“陛下谬赞了。臣不敢比廉颇。”
赵曙微微一笑,说道:“诸卿都要和曾卿学习学习,好生保重身体。”
他不指望宰辅们上阵杀敌,但保重身体可以为他、为大宋多干几年。
曾公亮感动的落泪了,“臣……臣希望能为官家再效力二十载!”
韩琦在边上不禁就冷笑了起来,心想这个不要脸的老曾,二十年……二十年后你老曾就八十多了,你能活那么久吗?
他不知道曾公亮在历史上活到了差不多八十岁,所以很是不屑。
包拯一直没吭声,等曾公亮瑟够了时,才突然问道:“曾相和老夫打赌输了,说是今年冬天不能生火取暖……老夫不想纠结这个,只是……曾相看起来还不错。”
曾公亮瞬间面色一白,然后镇定的道:“老夫乃是信人,包相只管去打探,看看老夫今年可曾生火取暖了。若是有,老夫告老还乡。”
包拯点头,“老夫自然是信得过曾相的,只是曾相为何不怕冷呢?”
曾公亮打个哈哈,沈安在边上补刀道:“那年刚到汴梁,我兄妹租住的地方狭窄,早上冷的受不了,某就带着妹妹在院子里跑……跑一跑的,这身体就暖和了,也健壮了。”
众人都想起来了,然后韩琦不禁就笑出声来,“你这是……每日在家里冻的厉害,所以就操练起来了?”
欧阳修别过脸去,身体却在不住的颤抖,显然是在忍笑。
不厚道啊你们!
赵曙看了曾公亮一眼,眼中有同情之色,然后说道:“皇子此次有功……”
这个话题不能在延续了,否则老曾下不来台。
冰井务的内侍赶紧出来说道:“官家,若无大王出手,这冰井务怕是会一直苦熬下去啊!这功劳……臣以为当是大功,大功啊!”
这个轮锯对冰井务就是恩物,所以人人欢喜,不过拍马屁却要找对人。
这东西分明就是沈安弄出来,不过官家心疼儿子,随便栽在皇子的头上,谁敢哔哔?
赵顼摇摇头,不肯领受。
赵曙说道:“朕欢喜的不是什么凿冰的宝贝,而是你的坚韧,言出必行,受人之情必还,为此甘愿受苦,这等信义正是朕所看重的。”
他看看众人,继续说道:“大宋以仁立国,可只有任却不够,信义二字……若是大宋上下都有信义,这天下何愁不治,这大宋何愁外患!朕……又有何愁!”
这话他说的铿锵有力,众人不禁拱手道:“陛下英明!”
于是赵顼就解脱了,而沈安自然也是如此。
韩琦甩手,准备回头好生操练一番。
“哎哎哎……”
曾公亮突然惊呼起来,韩琦没搭理。
“韩相……稚圭……”
老曾的声音怎么颤抖了?
韩琦回身,就见曾公亮站在那里,慌得一批。
“曾相这是怎么了?”
曾公亮缓缓指着自己的左右。
先前他和韩琦推动轮锯转圈,韩琦在外,他在内……
现在那个圈子成型了……
他觉得脚下的冰块在颤动。
老夫……
救命啊……
……
沈安在金明池玩耍了几日就出来了。
这个消息让人震惊,知情者都在等待着那些权贵的咆哮,可却迟迟未来。
沈安得意洋洋的回到家,正好杨继年夫妇来探望闺女,见他回来了,杨继年指指外面,和他去了书房。
“苏轼这几日在御史台上蹿下跳,拉了好几个御史在弹劾林瑜放贷逼死人,今日有权贵说是要和他说理……”
老苏也下场了吗?
沈安心中感动。
杨继年看了他一眼,“还有曹国舅,他为此和权贵们决裂,差点就大打出手。”
沈安低头,杨继年说道:“你啊你,老夫说你有时太过了些,不过却有这些好友在帮衬你,数数朝中……这为官者能有一两个至交好友就算是好命,可你却有许多……”
官做到了一定的高度,谁还会相信谁啊!
所以杨继年才说沈安有那么多好友很难得。
“是,小婿运气好。”
沈安是真感动了。
“不过苏轼怕是已经出发了,老夫知晓他是个豪爽的性子,就怕会动手。”
沈安一听就怒了,喊道:“小种,备马。”
“别去!”
杨继年叫住了沈安。
沈安回身道:“丈人,子瞻是小婿的兄弟!”
兄弟为了自己去扛,他若是坐视,那真是猪狗不如。
杨继年抚须,云淡风轻的道:“汝南郡王最近看那些权贵们不怎么满意,说是晚上会去看看。这消息还是郡王府的一个人私下告诉老夫的。”
卧槽!
老赵出动了?还婉转的通过杨继年来通告沈安:老夫浑身发痒,要出来收拾人了。
最近一阵子老赵就窝在郡王府里猫冬,大伙儿都以为不到春天他就不会出来。
呵呵!
想到那些权贵的下场,沈安心痒难耐的道:“丈人,小婿只是去看看。”
他是真的想去看看老赵发威啊!
那些权贵牛皮哄哄的,不就是因为祖上算得上是大宋功臣吗?
可换了赵允让来,你们谁敢哔哔?
今夜有人要倒霉喽。
杨继年看了他一眼,“你去……老夫就怕你动手,那些权贵就有了闹腾的借口,如此老夫陪你去。”
这是监督的意思,可庄老实在门外恍惚看到杨继年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这郎君的丈人莫不是也挺想去看看?
内院,李氏抱着芋头在嘀咕,“先前要来时,你爹爹总是说换了明日再来,也不知道是想作甚……”
杨卓雪坐在对面笑道:“爹爹大概是有事吧。”
李氏突然抬头问道:“你可知道女婿又立功了?”
“娘,几条腿的功劳?”
“胡说!”李氏没好气的道:“什么叫做几条腿,女婿这次打断了林瑜的腿,被罚去金明池凿冰……说是一百块冰呢。”
杨卓雪讶然道:“娘,官人每次早晨出门,下午才回来,看着满面红光,不是去凿冰的模样呢!”
“你啊你,被女婿给哄了。”
李氏看着女儿,叹道:“女婿怕你担心,于是就哄了你,你倒是嫁了个好人。”
“是呢,官人确实是好。”
杨卓雪理所当然的模样逗笑了李氏,她说道:“女婿发明了一个破冰的宝贝,破冰快的吓人,官家去看了,说是有功。冰井务的人据闻都哭了,说是以后再也不担心被冻坏了手指脚趾,女婿啊,这算是为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这样的女婿她和杨继年都极为满意,一旦和亲朋好友们谈及女儿女婿,她总是矜持的说些沈安的事迹,让那些人羡慕不已。
“娘子!”
外面来了赵五五,进来后附耳给杨卓雪说了一些话。
杨卓雪愕然,然后笑道:“娘,爹爹和官人出门了,说是去喝酒呢。”
“喝酒?”
李氏觉得不靠谱,就问道:“果真?”
“真的。”
杨卓雪的脑海里已经在幻想了:就在酒楼的下面,沈安带着自家丈人在和权贵们对峙。沈安一人冲杀进去,每一拳,每一脚必定就会打倒一人,瞬间酒楼前面倒下一大片。沈安负手回身,淡淡一笑……
这个场景肯定会很美吧?
……
汴梁内城的一家酒楼外面,此刻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就差锣鼓喧天了。
苏轼带着几个御史站在一边,对面是几个权贵带着数十名打手,狞笑着。
“文斗还是武斗?”
一个权贵问道。
现在是下衙时间,打架斗殴属于私人恩怨,不打死人官府也管不着。
苏轼回身看看几个御史,大家都是一脸坚毅的点头。
“士可杀,不可辱,子瞻,咱们不能退缩。”
能和苏轼交好,还敢为他出头的,基本上都是冲动型的性格,遇到这等事哪里忍得住。
可是能打赢吗?
这个问题在苏轼的脑海里只是过了一道就被忘记了,他回身喊道:“随便你们。”
那几个权贵笑了起来,有人喊道:“咱们人多,记住了,别打断了手脚就是了……”
打断在职御史的手脚,这个性质比较严重。
这些权贵还知道轻重,苏轼吸吸鼻子,寒风在脸上吹过,他觉得今夜怕是熬不过去了。
但气势他不会丢的。
伸手捋了一下垂落在脸侧的长发,苏轼开始挽袖子,“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不算本事。”
那权贵笑道:“有本事你也叫了人来,某定然服输。”
“谁的人多?”
边上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权贵下意识的道:“当然是某的人多。”
他们数十人,苏轼那边小猫两三只,这还用得着数吗?
“既然如此,那老夫来主持个公道。”
一个老人排开人群走了出来,灯火的照耀下,有人惊呼道:“是汝南郡王!”
操蛋啊!这个老家伙怎么出窝了?
赵允让干咳一声,说道:“老夫路过此地,听到你等人多欺负人少,觉着无耻之尤,忍无可忍之下,老夫……来人。”
“郡王!”
一声整齐的呼喊后,一百余人从四周走了出来。
这些大汉气息彪悍,走出来后就看向了赵允让。
赵允让淡淡的道:“老夫此生最见不得不要脸之人,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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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8章 狠辣的王雱,利落的折克行
赵允让,当今官家的生父,这个光环让他没法经常出来溜达。
但是作为一个不喜欢憋闷的老汉来说,他真的是被憋坏了。
“打!”
那几个权贵已经被吓尿了,看到那些大汉冲过来,他们转身就跑。
不跑不行啊!
官家的老爹你敢打?
不敢,谁动手谁撒比。
所以他们转身就跑。
可赵允让今夜就是来收拾人的,他指着那几个权贵说道:“胆小如鼠,丢尽了你等祖宗的脸,追上去,打!”
几个权贵被追上了,接着大汉们拳脚相加,惨叫声连楼上都听到了。
苏轼很懵逼,他缓缓走向了赵允让,躬身,抬头,“见过郡王,郡王……为何相助于臣?”
“你就是苏轼?”赵允让看着苏轼,饶有兴趣的道:“老夫家中不少人喜欢你的诗词文章,不过老夫怎么看着你……不像是这般有才的呢?那沈安反而更像是才子。”
苏轼的才华就像是利芒,你就算是用麻袋包着,迟早也会被捅破。
不过老赵说他长的不像是文化人,这个却是有些偏心了,往沈安那边偏的太离谱了些。
我……
苏轼很憋屈,若是赵允让说的是旁人,他就敢辩驳一番。
可他说的是沈安,自己的兄弟,这个咋说?
没法说。
某真是太难了啊!
“是。”他最后只能低头承认自己的才华不如沈安。
苏轼身后的几个御史都觉得苏轼此刻就像是遇到了老鹰的猫,特别老实,很是难得。
赵允让见他认账,就说道:“不过你今日以寡敌众却不肯退缩,倒是有些意思,回头去郡王府寻老夫喝酒……”
“多谢郡王。”
苏轼道谢,不过他可不敢去郡王府。
赵允让在汴梁官场的名声大抵是毁誉参半,赞誉嘛,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份;而他这些年的叫骂却让人印象深刻。
而且这人胆子贼大,先帝在位时就敢在家里骂先帝,声音之大,皇城司的人要是没听到,那就该全数杀了。
这等人苏轼不敢接触,就怕惹毛了被收拾。
那边的追杀还在继续,赵允让好整以暇的问道:“听闻你上次在西北杀敌了?”
苏轼的脑子一抽,下意识的道:“是无意杀的,臣随手拖了下刀子他就死了。”
赵允让愕然看着他,那几个御史也有些惊讶。
这可是苏轼最为得意的经历啊!往日在御史台说到此事时,他总是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当时的悍勇,是怎么斩杀了那个西夏人。
竟然是无意的?
赵允让仔细看着苏轼,觉得这厮有些大嘴巴的意思,但还不能确定,不过既然此人是孙儿赵顼的好朋友,他就帮衬一把吧。
“人说你谦逊老夫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不错的小子。”
苏轼哪怕是成亲生子了,可和赵允让的年龄差距很大,所以这声小子倒是没有问题。
而苏轼此刻已经是满背的毛毛汗,后怕不已。
某怎么就把实情说出来了呢?
所以赵允让一圆场,他赶紧干笑道:“臣……实在是难为情。”
“谦逊了。”赵允让摇摇头。
“难为情。”苏轼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英勇杀敌的名声。
一个御史抬头,指着二楼说道:“还有好几个在上面。”
就在二楼,几个权贵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追打场面都慌了。
“那可是官家的生父,打不得骂不得,怎么办?”
“下去吧。”
“哪里能下去,下去会被堵住。”
“那怎么办?”
几个权贵慌得一批,可就在酒楼的侧面阴暗处,两个男子正在低声说话。
“还有几人?”
“五人。”
“酒楼的伙计呢?”
“都出来看热闹了,元泽你想弄什么?”
“某?”王在阴暗中笑了笑,“这些人无法无天,弄的大王和安北兄狼狈不堪,某今日便送他们个教训。”
折克行看了前面一眼,说道:“你把某叫出来,是想怎么做?”
王笑了笑,“你的身手好,稍后人少些了,看到那里没有?一个木桶。”
前方酒楼的边上有一只大木桶。
“看到了。”
折克行可是神箭手,神箭手首先就得眼力好。
他不知道王想做什么,不过此刻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他愿意听从王的安排。
“那木桶里是一桶油,先前某让人趁着冷清的时候弄了来,稍后围观的人散去……你记住了,点完火马上就跑……遵道……”
王侧身看着折克行,认真的道:“这酒楼就是权贵的,而且那人罪大恶极……极为霸道,你看看酒楼的左右都没有邻居,这是为何?就是为了清静。两边空了,也就方便了咱们放火,所以你不必内疚。”
“说完了吗?”
折克行声音很平静,“某本想直接弄死几个权贵,可你却要弄什么纵火,麻烦。不过罢了,稍后你先离去。”
王狠辣,折克行无法无天。王聪慧的吓人,折克行武力值高的吓人……这二人的组合堪称是天衣无缝。
前方依旧在暴打,王二人就在这里站着。
“走了。”赵允让的声音依旧豪迈,而且肆无忌惮,“若是不服尽管去上告,老夫就在郡王府里等着,哈哈哈哈!”
谁敢上告?
这是官家的生父,天底下的帝王除非是开国皇帝,否则登基后生父还在的,大抵就是这么一例了。
没人知道该怎么去对付赵允让,何况老赵极为聪明,整日蹲在家里喝酒骂人,好不快活,偶尔出来就吓得这些人尿了,不亦快哉。
赵允让和苏轼等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动手!”
王开始往后退,这不是他不讲义气,而是他没有折克行的身手,若是稍后被人发现了跑不掉。
折克行弄出火折子,快步走到木桶边上,左手掀开盖子,用盖子挡住了右手。然后右手弄燃了火折子丢进去。
轰!
火焰骤然而起,折克行一脚蹬翻了木桶,油料伴随着火焰马上就流淌出去。
“起火啦!”
折克行在众人刚发现时就已经退到了后面,然后从侧后方绕到了右边,和王会和。
火焰顺着流淌,迅速升腾上去。
“救命!”
二楼的五个权贵都在狂呼救命,可大门已经被火焰封死了。
“救救某……”
沈安和杨继年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杨继年下意识的道:“你赶紧回去,否则会被栽赃。”
沈安不禁暗自赞叹老丈人的反应,然后悄然往边上去了。
“跳下来!”
外面先前在看热闹,不敢出头制止的军巡铺的人来了,不过救火的玩意儿还需要等一会儿。
“跳下来,否则大火上去全烧死了!”
救火的来了,可面对这等大火只能是从两侧保护,不让大火蔓延。
可那些权贵却不敢。
这时前面的火被扑灭了一些,众人不禁欢呼了一声。
“再来!”
“灭掉了火,某重重有赏!”
“百贯,不,千贯,千贯重赏!”
“回头让你全家富贵。”
这边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刚到边上的沈安遇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眨巴着眼睛……
“元泽?还有……遵道?”
两个低着头的家伙没想到会遇到沈安,抬头后,王神色平静,折克行木然,一点都看不出心虚的模样来。
沈安看看他们的位置,再看看酒楼最初起火的方向,不禁悲从心中起。
“你们……”
额滴神啊!
这两个家伙竟然来纵火,看样子会烧死几个权贵。
“某刚才还在幸灾乐祸,想着这几人的运气太差了些,竟然要被烧死了,可竟然是你们……”
“元泽的主意,遵道你动的手,可对?”
沈安压根就不用判断,脑子里自然就有了答案。
这等狠辣的主意只能是王出的,若是折克行的话,大抵会直接来一场刺杀,用他的身手解决对手。
两个浑球啊!
沈安走过去,用力拥抱了他们。
“好兄弟!”
没啥说的,就算是要背锅沈安也不怕。
“幸好要灭了,否则你们可知道烧死五个权贵会引发多少猜测吗?”
沈安觉得他们考虑的还是太简单了些。
“安北兄。”王很是平静的道:“这里面有个叫做王强的权贵,他近日得罪了另一个权贵,那人放话说是要放火烧死他……某只是为那人做事而已。”
噗!
沈安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你……”他指着王,心想怪不得老王显老,摊上这等儿子没被气死就算是他命大啊!
好了,这货连背锅的人都想到了,让沈安不禁为那位王强默哀了一瞬,然后说道:“到前面去看,正大光明的去看。”
折克行皱眉道:“有风险。被人看到了会被怀疑。”
王却问道:“你从家里出来这一路被人看到了吧?现在你回去却是欲盖弥彰,不如正大光明的来看着。”
沈安每每被这货的智商碾压的没脾气,这次也不例外。
“走了走了,看热闹去。”
三人从边上挤了过去,刚到前面时,就看到二楼的几个权贵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爬到了屋顶。
火焰在往上窜,再不下来,这几人就得变为烤羊。
“跳下来啊!”
几个军士在下面铺了些不知道哪弄来的干草,然后退开。
“好烫啊!”
有人忍不住就跳了下来,落在草堆上后就滚在了一边,惨叫声让人头痛。
几个军士冲过去把他架了过来,喊道:“只是断了腿,快跳下来。”
断腿和被烧死选哪个?
这时有人喊道:“沈安来了,不下来也会被打断腿,赶紧跳吧。”
沈安一脸黑线,心想哥从来都是以德服人,什么打断腿,那和某有啥关系?
就在这喊声中,上面的几人纷纷跳了下来,叫声格外惨烈。
有人看着沈安说道:“这沈县公最爱断人都腿,怕是有神灵护佑呢!”
“这是为何?”
“你看他来了,不用出手,这几人就摔断了腿,可见他便是有神灵在护佑着。”
扯尼玛淡!
沈安冲着那几个惨叫的权贵悲天悯人的道:“这是何苦来哉。”
回过头,王说道:“某稍后会让人去放话,就说那人纵火想烧死王强,可王强死里逃生,稍后会弄死他,官家也会弄死他。”
折克行补充道:“汴梁城中纵火可是犯忌讳的,若是火势滔天怎么办?”
话都被你们说了,哥还能说些什么?
沈安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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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9章 帝王打秋风,惩罚
赵曙当即就得到了消息,不禁仰天长叹。
“多半是沈安他们弄的。”
他很是忧郁的道:“几个年轻人在和一群权贵闹腾,手段百出,还狠辣……幸好大郎没掺和,否则我怕是有的头痛了。”
“官家英明。”
陈忠珩回归的速度让人吃惊,刚顶替了他几日的内侍光荣换岗了,此刻正在扎小人。
“不过臣以为沈安不会用这等手段。”
为好基友辩解是陈忠珩下意识的举动,完事后就担心的看了赵曙一眼。
可赵曙却沉吟道:“是啊!若是沈安,多半会用背后捅刀子这等手段去弄他们,纵火却是不会。”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道:“官家,王和折克行也在。”
操蛋啊!
赵曙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就是他们干的,好大的胆子!”
在汴梁纵火,这是犯忌讳的,沈安难道不知道?
他很是恼怒的道:“明日,等明日朕有话要说。”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等小朝会开始时,就发难道:‘昨夜的火,沈安在现场,王和折克行也在现场,怎么回事?’
他决心要收拾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给他们一次难忘的教训。
韩琦出班,神色有些古怪,“陛下,昨夜差点被烧死的有一人叫做王强,那王强前日和人争执,那人说是要纵火烧死他……”
这等话多半是口炮,可竟然成真了。
赵曙大怒,“拿人,去拿人!”
胆大包天啊!
汴梁城每一次失火都让人心惊,这些人竟然为了私人恩怨纵火,该杀。
韩琦平静的道:“王强未死,那人连夜逃出了汴梁,不知所踪。”
“令皇城司去追!”
赵曙是真不能忍这等事。
“沈安呢?”
沈安竟然带着人去看热闹,这是想干啥?
包拯说道:“沈安昨夜为了救火奋不顾身,受伤了。”
“哦!”
赵曙笑了笑,吩咐道:“来人,去沈安家看看,验伤。”
猜疑心是帝王的双胞胎兄弟,如影随形呐。
沈安昨夜真的去救火了,走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边上的百姓都在大声叫好。
好人沈安的名号早上在汴梁街头很是响亮。
陈忠珩出来,赵曙却淡淡的道:“今日换了别人去。”
于是一个和沈安不熟悉的内侍出发了,他一路到了沈安家,说道:“官家听闻沈安受伤,让某来看看。”
庄老实一怔,想起昨夜郎君归来时可是好好的,这是啥意思?
不过他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冷汗直冒。
这是来验伤的啊!
闻小种已经悄然去了后面,不顾规矩的冲到了卧室外面,“郎君,宫中有人来验伤。”
沈安正在逗弄儿子,闻言下意识的道:“好狠的官家,快,弄刀子来。”
赵五五接过孩子,看着闻小种进来递过小钎子,沈安接过小钎子,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胳膊上面一划,然后伸手道:“布来!”
闻小种出去了,赵五五左看右看,最终找到了一块布,却是芋头大爷备用的尿布。
芋头如今已经一岁多了,但尿床还时有发生,于是就准备了尿布,在他晚间喝多了水之后垫上。
沈安包扎了一下,然后坐在外面。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搁在边上,看着特有男人气息。
内侍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何事?”
沈安单手抱着芋头起身,内侍看到了他胳膊上的包扎,而且血迹明显。他嗅了一下,说道:“官家令某来验伤。”
沈安抬起左手,“某抱着孩子,还请你动个手,把包扎给揭开。”
内侍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沈安和赵顼的关系,甚至昨夜还有官家的生父在场,这事儿自然是不能较真的。
而且他是负责刑罚的,对血腥味很熟悉,一嗅就知道沈安是真受伤了。
“不必了,某告辞,”
沈安垂手在身侧,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流淌,滴在了衣裳上。
等内侍走后,他叫了赵五五出来,然后揭开包扎,愕然发现自己下手狠了些,伤口又深又长。
操蛋啊!
“赶紧……陈洛。”
陈洛抱着药酒来了,被沈安一脚踹了个踉跄。
“哥哥!”
果果在边上急的不知该怎么好,绿毛也跟着瞎着急,正好沈安甩手,一家伙甩了它满头的血。
再次包扎完毕之后,王来了。
“这是好事。”
王看着很是从容,压根就没有昨夜纵火的紧张。
“那些权贵……说句实话,历朝历代,权贵于帝王就是一柄双刃剑,他们一方面要这些人来帮衬自己,形成声势,在此时这些人便是帝王的根基。但另一方面,权贵不法,权贵贪婪,乃是国家的蛀虫,在此时这些人便是帝王的对头。”
“大宋之权贵,从开国始便被猜疑,延续至今,实则已成了你写的那位贾宝玉,乃是富贵闲人。”王从容的道:“富贵闲人也就罢了,可人心不足啊!这些人放贷不说,还兼并了许多田地……安北兄,这些人偷税漏税可是常事。”
任何时代都有这等偷税漏税的人,只是大宋多了些,于是缺钱的朝中只能向百姓征收更多的赋税,闹得民不聊生,隔三差五就能听到造反的消息。
“所以无需担心。”王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很是自信的道:“家父早上出门时还说什么……为何不多烧死几个,可见这些人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安北兄……”
王见沈安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身后,就笑道:“你这是看到了谁?”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了赵曙,边上是一脸纠结的赵顼。
“说下去。”
赵曙负手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王不知道赵曙听了多久,他继续说道:“官家,大宋实则是养着权贵……”
赵曙点头,王接着说道:“权贵如今于国无益,反而有害,若是长久不管,这等人危害愈烈,臣以为要不时的敲打一二才好。”
他见赵曙依旧面无表情,就说道:“此次权贵们被弄的灰头土脸,他们以后会收敛许多,臣以为是好事。”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见他手臂上包扎依旧,还能看到血迹,眼中却多了些晦暗之色。
“昨夜你去救火了?”
“是。”沈安老实的道:“昨夜臣在那救人,后来他们跳了下来,臣担心火势会蔓延,就和那些人一起救火,不小心……”
他抬起左手,一脸坚毅的道:“臣受伤了不打紧,可看到两侧的店铺无碍,臣心中很是欢喜……”
陈忠珩有些想吐了。
根据他对基友的了解,这厮救火有可能,救人……怕是杀人吧。
可赵曙却好似很满意的道:“见义勇为,不错。年轻人就该这样。”
“是啊!”沈安觉得过了一关。
“听闻你的娘子有孕了?”赵曙的问题天马行空,让沈安觉得帝王的大脑构造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是。”说到这事儿,他的欢喜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赵曙沉吟道:“看你欢喜,可每到寒冬,那些百姓的日子总是会艰难许多,朕心中忧愁……”
他负手看着天空,神色忧郁,仁慈的气息让沈安不禁浑身一震。
“陛下仁慈!”
先震过后,他就有些欲哭无泪。
这官家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试探着问道:“官家,要不……臣捐点?”
赵曙点头,叹道:“若是人同此心该多好?”
沈安想动手打人了。
你沈安能捐钱很好,但你不能自己一个人捐,还得要带动大家一起捐,这才妥当。
这是把事儿扔在了沈安的脑袋上,可这事儿他和沈安不搭干啊!
沈安心中一个咯噔,就偷瞥了赵曙一眼,正好他也看过来,神色似笑非笑。
卧槽!
这是被发现了?
赵曙淡淡的道:“王可以来出出主意,你喜欢威胁那些商贾,如此折克行可以来充当打手,就这样吧,朕在宫中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完蛋了!
王何等的聪慧,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官家已经察觉到了昨夜那把火是谁点的。
他和折克行跑不脱,沈安是包庇犯……
如今三人被他一网打尽,丢了一个募捐的差事,算是惩罚。
他们几人都认为此事天衣无缝,自信满满的觉得瞒天过海,成功的戏耍了整个汴梁城……
结果赵曙不动声色的就察觉了他们的小动作,连惩罚都是这般的隐晦,让权贵们没法猜测,但沈安他们却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赵曙干咳一声,指着赵顼说道:“你身为皇子,也该知道些民间疾苦,也来。”
好嘛,这个小团体的四名成员全被一网打尽了。
赵顼看了王一眼,低头应了。
“你家看着还不错,只是……怎么没想到弄些奇花异草的妆点一番?”赵曙开始在沈家转悠起来,不时点评一番。
“臣家贫……”沈安很不要脸的说道,“臣有妻儿要养,如今臣妻又有了身孕,眼瞅着就是第二个孩子要出来了,臣……”
臣亚历山大啊!
赵曙看着他,淡淡的道:“你若是养不起孩儿,便送进宫中去,朕帮你养着。”
沈安瞬间面如土色,“臣不敢。”
“那就这样吧,若是愿意,随时送进来。皇后那边正在无所事事,想来寻个孩子给她带带也是好事。”
大佬,咱不带这样的啊!
“不敢?”赵曙缓缓看着他们三人,说道:“好生做,要多体恤百姓。”
这是提要求,要求他们募捐的钱粮不能少,否则就是没完成任务。没完成任务……
你们杀人放火的时候肆无忌惮,完不成任务,朕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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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0章 宝贝出场
沈安愁眉苦脸的送走了赵曙,回过头就轻蔑的道:“看看你们,看看你们,愁眉苦脸的作甚?”
赵顼叹道:“没有十万贯怕是下不来啊!”
“十万贯?”
沈安的语气很轻松,王说道:“你的钱不是大多捐建学堂了吗?”
沈安笑了笑,用那种孤独的姿态说道:“十万贯啊!很多吗?”
“你有吗?”
王问道。
“没有。”沈安很平静的道:“不过很快就要有了。”
……
官家给沈安下了命令,让他出头,为今年受灾的百姓募集钱粮。
沈安可是大宋首富,麾下资产盈利丰厚,这不就是小事吗?还用得着募集什么,直接让沈安捐钱就是了。
旋即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沈安最近手头有些紧,官家的任务怕是完不成。
汴梁城中马上就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人,这些人去找到了那些豪商,各种手段一起上,一句话,沈安的募捐不能参加。
一户人家里,几个男子在饮茶。
“这是官家给他出难题,至于原因……”
“难说,不过却是好事,若是能逼着他卖出些资产,那就是皆大欢喜。”
两人在微笑说话,边上的男子冷哼一声,说道:“他随便就能找人腾挪出十万贯来,小事罢了。”
那二人相对一笑,其中一个长脸男子说道:“你却小瞧了我等,就在先前,咱们的人四处出击,已经和那些豪商们说好了,谁敢出钱去资助沈安,那便是咱们的仇人!”
“咱们一旦形成了合力,汴梁城中都得抖三抖!”
“谁敢去?那便是咱们的仇人,以后他们想做生意将会寸步难行。”
“妙哉?”
那个男子笑道:“如此沈安只能去寻那些小商人,一点点的凑钱,想来那狼狈模样能让某乐一年的,哈哈哈哈!”
……
沈安太可恨了。
对于不少人来说,能看到沈安倒霉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
“至少十万贯,十万贯都不一定够。”
刘展今日笑的和吃了蜂蜜屎一般的灿烂。
御史台,御史们看了一脸纠结的苏轼一眼,然后忍不住欢呼道:“他终于要倒霉了。”
是的,许多人都认为沈安要倒霉了。
可沈家却安之若素,出来采买的周二如今可是很牛笔,他上次打架引发了沈安踩断林瑜的腿,导致权贵们和沈安展开大战。
而果果依旧能上街,带着自己的爱宠在京城的各家店铺里转悠。
闻小种作为保镖,距离果果一段距离,目光在左右寻索着异常。
“闻郎君……”
就在左前方,一个少女双手笼在袖子里,看样子刚从马车上下来,见到闻小种后,脸上的冷傲马上就消失了,全是欢喜。
闻小种已经看到了她,可却视若未见。
马潇潇欢喜的过来,福身道:“见过闻郎君,我想拜您为师……呀!”
闻小种单手按住她的额头,微微发力,马潇潇就身不由己的往后退,一直退到了自家的马车边上,再看闻小种,已经护着果果过去了。
“闻郎君!”
马潇潇跺脚道:“我定然要和您学棍棒!”
这时边上一个浪荡泼皮路过,听到这话就随口道:“娘子,某这里就有棍棒,你可想要?”
马潇潇缓缓回身,那泼皮见她长得不错,不禁就调笑道:“可是……哦……”
马潇潇只是一脚,就让泼皮跪在地上,那惨叫声听着就像是青楼里最常听到的那种。
“走!”
马潇潇上了马车,最后看了闻小种那边一眼,然后放下车帘。
车夫低声道:“小娘子,那沈家……官家说是要募集许多钱粮才行,否则就会收拾他,还有几个……什么王安石的儿子,折家将的小子,据说还有大王。”
马潇潇愕然,“怎么这么一些人都被聚在了一起?”
……
沈家在第三天终于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大宋财神爷沈安召集财力雄厚的商人聚会。
瞬间榆林巷就被围住了,权贵们的禁令顿时就成了擦屁股的草纸。
“沈县公何在?小人带着钱来了,您给看看啊!”
“某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您只管一句话,剩下的小人全包了。”
“……”
“都闪开!”
众人正在闹腾,前面一声大喊,大伙儿急忙闪开一条道,却看到了一个胖子。
“王员外来了。”
“哎哟!王员外这是忙的……都满头大汗了。”
“……”
王天德满头大汗的出来,那脸上潮红的就像是刚去那个啥了一般。有相熟的人看到他喜上眉梢,就问道:“王员外这是有喜事?”
“是喜事,大喜事!”王天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比拳头大些的东西,下面还有手柄。
他缓缓转动着那个东西,光亮顿时就闪花了众人的眼睛。
“这是什么?”
有人失态的上前,等看到那个东西里面的自己时,就喜道:“有这等清楚的铜镜吗?多少钱?”
商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对万物都能用金钱来衡量价值。
“这个铜镜……某从未见过这等毫无瑕疵的铜镜,而且……不对吧,铜镜哪有这等明亮,这等清晰?”
“等等!”一个商人跑过来,他低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捏住了右脸颊上的一颗细小红痘,用力一挤……
一股白色的脓液喷了出来,商人先是痛的龇牙咧嘴的,然后长出一口气,叹道:“早上家里的铜镜照不清,某以为是什么东西,谁知道竟然是红包……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伸出手去,想触摸镜子,王天德皱眉退后,“你那手脏,也能摸这等宝贝?”
商人一怔,旋即欢喜的道:“这是什么宝贝?”
商人最喜欢的就是宝贝,越宝贝的东西就越值钱。
王天德把镜子递过去,“摔坏了你赔。”
商人哆嗦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的接过镜子。就在接过镜子的一瞬间,他的手抖了一下。
“怎地那么轻?”他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镜面,“太光滑了,某从未见到过这等光滑的镜子,毫无瑕疵,毫无瑕疵!”
他不敢相信的翻过镜子,又摸摸背部,“怎地那么轻?这不是铜镜吗?王员外,这是何物?”
“不是铜镜?”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铜镜贯穿千年的使用历史,让人们想到镜子的一刹那,只会想到铜镜。至于别的什么当然也有,比如说穷苦人家的以水为镜。
“当然不是铜镜!”
王天德一把抢过了铜镜,举起它大声的道:“这便是沈县公潜心琢磨了十年的宝贝,邙山杂学无数前辈为了它呕心沥血……这便是用水晶做成的镜子,轻便!轻便!轻便!”
轻便这个词只有有钱人才会在意,普通人家哪管你轻便不轻便的。
王天德再次转动镜子,速度很慢,周围的人都看得到。
“太清楚了!”
“这般清楚的镜子,简直就是宝贝啊!”
后世做出了玻璃镜之后,轰动了整个欧洲,那价格能让人疯狂,但依旧有无数权贵和有钱人为此趋之若鹜,那疯狂的追求劲头,比后世的狂粉丝也不遑多让。
“王员外,能让某看看吗?某就看一眼。”
“某也想看看。这是要售卖的吧?买之前咱们得看看啊!”
王天德摇摇头,等众人安静之后,才沉痛的道:“沈县公为了琢磨这个镜子,积劳成疾,此刻正在吃药,都……都吐血了,哎!”
一股肃穆的气息在生成,众人甚至还微微低头,仿佛是在哀悼着什么。
墙头上的沈安一脸怒色的道:“某还没死,他们这般沉痛做什么?”
下面的庄老实和陈洛在帮他把稳梯子,闻言就说道:“郎君,您先前不是说要卖高价,就得要让那镜子的身上多些故事吗?”
沈安点头,叹道:“罢了罢了,回头某去暗香。”
后世的商人常说销售的最高境界是卖故事,卖情怀,给商品增加无形的附加值。沈安觉得这话不错,所以今日就活学活用了。
“准备马车!”
他下了梯子,活动了一下身体,冲着被留在家里,很是幽怨的绿毛说道:“敢飞出去,回头就让花花吃了你。”
“坏人!”
绿毛用翅膀遮着脑袋嘀咕着,被小主人抛弃了的它很伤心。
“郎君,马车跟着小娘子出去了。”
我去!
沈安无语,外面突然传来欢呼声,“走走走,咱们去暗香。”
“那匹贱马呢?让它上。”
陈洛愁眉苦脸的道:“是。”
他去了马圈,先是拖来了车,那贱马见了不禁长嘶起来,迫不及待的想出来。
等放它出来了,贱马竟然主动配合着,那脸上几乎都能看出谄媚来。
套好车,沈安往上面一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边上有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在这个冷飕飕的季节里,别提有多惬意了。
他抬头道:“要神色凝重。”
“有多凝重?”陈洛觉得自己已经很沉重了,可沈安却依旧觉得不够。
他想了想,喝了一口热茶后,说道:“你想想二梅跟着别人跑了……”
瞬间陈洛的脸上就多了怒色,怒不可遏的那种。
“算了,还是先前那种吧。”沈安放下车帘,马车往暗香去了。
……
感谢新盟主‘无为而治i’,晚些加更。
第1171章 忽悠,发财了(为新盟主‘无为而治i’加更)
“镜子?多大?”
高滔滔听到了消息,站在自己那面超大镜子的前方,微微侧身看着自己因为穿厚了些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身材。
哎!
若是能有轻薄而保暖的衣裳该多好啊!
每当到了寒冷的季节,对于爱美的女人来说就是低潮期。寒冷会剥夺了她们展示自己身材的机会,真是让人惆怅啊!
肥壮的飞燕穿了不少,看着就像是一只大熊,她说道:“圣人,说是比拳头大一些。”
她握紧拳头,边上的昭君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有你的拳头大也就罢了。”
飞燕的拳头很大,她在高滔滔的身边也有护卫的意思,一般人扛不住她的拳头。就算是扛住了,但她还有一招。
坐!
以前她和一个内侍吵架,那内侍先动手,结果被飞燕一拳打倒,就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时,飞燕飞身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内侍当即就失去了知觉,差点毙命。
高滔滔看看她的拳头,抿嘴笑了笑,“若是如此,也没什么意思。”
“圣人,大王请见。”
“请什么请?”高滔滔不满的道:“大郎出阁我本就不同意,只是官家说皇子要早早的独立,否则以后群臣不会信服,这才……哎!天冷,赶紧多加两个火盆。”
赵顼来的时候看着一脸的欢喜,高滔滔见了就笑道:“可是有喜事?”
赵顼笑道:“圣人,沈安那边弄出来了镜子,您可知道吗?”
“刚知道。”高滔滔在大镜子前方又转动了一下,陶醉于自己的雍容气度里不能自拔。
管不得官家那么喜欢我,旁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原来是因为我的美貌啊!
自恋是每个人都有的情绪,而且自恋还能让人心旷神怡,对身体大有好处。
“圣人,这镜子虽然出来了,可出产却不多啊!”
赵顼认真的道:“如今那些商人蜂拥而至,已经把榆林巷给堵死了,就是为了争夺镜子……”
“那沈安又要发财了。”
高滔滔有些艳羡,旋即想到了些什么:“咱们家也有股子?”
“是。”赵顼一本正经的道:“圣人,前日您和那些亲戚们见面,事后不是说礼物简薄了下,不好意思吗……”
“是啊!”高滔滔唏嘘道:“那些人都势力,我作为皇后,送礼物差了些,她们回去怕是会在背后嘀咕我抠门呢。这皇家抠门……哎!”
丢人啊!
她有些惆怅,赵顼欢喜的道:“圣人,玻璃镜呢?”
“玻璃镜怎么了?”
“圣人,送玻璃镜啊!”
赵顼有些急切的道:“趁着现在沈安那边还没给他们,咱们家先买一批到手,到时候送出去,那些人还有何话可说?”
“是啊!”高滔滔这两日正在为了此事惆怅,闻言觉得很对,但旋即她就摇头,“那镜子多少钱一面?怕是价格不菲吧,咱们怎么买?”
宫中目前的经济状况还算是不错,但也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否则对名声不好。
大宋的帝后实则就是在天下人的眼中活着,你但凡行差踏错,那口水都能淹没了你。
这样活着累不累?
累!
但却很爽。
谁不想被万众瞩目?
后世那些男男女女们都削尖了自己的脑袋,拼命往那个圈子挤,不就是因为钱和万众瞩目吗?
高滔滔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所以不喜欢自己的形象被破坏分毫。
赵顼说道:“圣人,咱们家送礼……”,他挑挑眉,“哪一次是白送的?”
皇后赏赐你东西,这是莫大的荣幸,你不回礼……这是什么行径?
高滔滔看似雍容华贵,可那气量小的……从赵曙的身边并无一个美女就能看出来,这位皇后大抵堪比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氏。
那位独孤皇后的嫉妒心之重,甚至会动手弄死自家皇帝夫君的女人。
高滔滔自然不会弄死谁,可却有的是法子让赵曙不去亲近别人。
她赏赐了你东西,你若是理所当然的收了,没个回报,呵呵!
但凡知道皇后性情的人都会回礼,而且必须要比她赏赐的贵重。
若非是高滔滔顾及脸面,她完全可以利用赏赐来发一笔小财。
高滔滔恍然大悟,看向儿子的目光中多了些慈爱,说道:“多少钱一面?”
“四百贯。”赵顼伸出四根手指头,诚恳的道:“圣人,这是亏本的价钱。昨日沈安说这镜子弄出来了一批,臣想着您这边最为需要,就说是先给咱们留着,若是还有剩余的再卖给那些商人……只是……若是晚了的话,怕是沈安也压不住啊!”
“四百贯?”高滔滔先是一惊,“那么贵吗?”
赵顼苦笑道;“给商人们的是五百贯。”
当一个人觉得这件货物比较贵时,恰好得知旁人买的比自己还贵许多,顿时就会生出‘好便宜’的感觉。
高滔滔果然眉间舒展,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赵顼认真的道:“圣人,臣这不是见您这几日郁郁寡欢的,这才……”
“好孩子。”高滔滔瞬间就觉得大儿子的孝心通天了,于是就吩咐道:“来人呐。”
“圣人。”
哼哈二将出来,那气势让赵顼都要抖一抖。
高滔滔说道:“去……他们在哪?”
“在暗香那边。”
“去吧。”
高滔滔觉得自己前日丢的面子马上就要回来了,心情不禁舒畅到了极点,看着儿子也越发的慈眉善目了。
“看看我的大郎,这长得多出色,我这边寻摸了许久,找来找去,就觉着那些女人配不上你,哎!这回头还得抓紧了,免得误了你的亲事。”
赵顼低头,他觉得自家老娘寻摸出来的亲事大抵没啥指望。但他也不是父亲赵曙那种人,一生只和一个女人亲近那是不可能的。
飞燕和几个内侍出了宫,急匆匆的就往暗香去了。
暗香此刻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沈安被马车拉来后,众人簇拥上来,各种不要钱的奉承话脱口而出。
车帘掀开,陈洛站在边上,伸手把沈安扶了下来。
沈安的面色发红,但神色虚弱,看着就像是发烧了一样。
“沈某身体不适,倒是怠慢了大家。”
沈安很是客气的拱拱手。
“不敢不敢。”
众人拥着沈安进去,沈安回身道:“某要先去吃药,怠慢了。”
这人竟然真的病了?
“那水晶镜可不简单,堪称是宝贝,某刚才看过了,浑然天成啊!这等宝贝能弄出来,沈县公堪称是天才一流的人物。”
“不是说邙山杂学一脉的前辈就已经在弄了吗?”
“那就是数代人坚持不懈的琢磨,这才弄出来了这个宝贝,价值连城啊!”
“稍后看看是什么价钱,希望别太高。”
“怕什么?那些有钱人压根不会在乎这个。”
众人都纷纷点头,有人已经在交头接耳,大抵是觉得实力不够,准备联手去争夺镜子的销售权。
有人突然笑了笑,“那个……不知道诸位可接到了消息?有人让咱们不可和沈县公交往,一文钱都不成。”
“有,不过……”一个商人先是惶然,然后又挑挑眉,“谁在乎他们?”
“……”
在金钱的面前,权贵们的警告变成了废纸,没人在乎。
而沈安去了后面,进了茅房,痛痛快快的撒了一泡尿,出来后舒坦的道:“茶水喝多了,憋得难受。那个……老王。”
“在,某在。”
王天德现在对沈安越发的恭谨,让沈安有些悲哀。
当年的那个老王哪去了?
哎!
一路去了前院,看着那些在寒风中依旧满面潮红的商人,沈安不禁生出了些奇妙的感受。
为了挣钱,商人可容忍一切煎熬,他们愿意分享自己的所有……这样的执着精神若是人人都有,那这个大宋怕是会焕然一新。
“见过沈县公。”
沈安点点头,站在台阶上说道:“诸位来此都该知道是为何,那么沈某也不多说废话了。这个水晶镜花费了邙山一脉数百年的心血,无数人为此而呕心沥血,最终才弄出来了这么一个东西,你们说是宝贝,可在沈某看来,这是心血,无数前辈的心血。”
他微微低头,仿佛是在为了那些先辈而哀悼。
商人们也是如此,但他们的肾上腺素在飙升,兴奋的想呼喊出来。
好啊!
越珍贵越难得越好啊!
那样的话他们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若是有人质疑,他们会用沈安讲的这个故事来拉高水晶镜的层次。
杂学知道不?
知道!
这东西是邙山一脉花费了数百年的功夫才弄出来的,你说多少钱合适?
一百贯?
滚!有多远你滚多远!
“五百贯!”
沈安指指下面,有伙计抬着箱子下去,一个商人发了一面镜子。
“大家看看值不值,觉着不值的大门开着,慢走不送,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众人在仔细看着,有人低声道:“五百贯是不是多了些?”
“是啊!”
“要不……还个价?”
“某看可以。”
就在此时,外面来了一个女人,膀大腰圆,看着彪悍异常。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内侍,看着就是眼睛长头顶上的那种。
在见到沈安后,那女人福身,彪悍的气息中多了些妩媚,“见过沈县公。”
“是飞燕啊!”沈安笑道:“圣人遣你来此何事?”
竟然是皇后身边的飞燕?
皇后高滔滔的身边有两个最受信用的女官,一人叫做飞燕,一人叫做昭君。
外界对这两个女官多有猜测,大抵觉得会是角色美女。
飞燕啊!传闻中赵飞燕身材娇小,可这位……
膀大腰圆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身材啊!
飞燕是这样,昭君呢?
众人不禁大倒胃口,但却不敢得罪这位女官。
等见到飞燕对沈安很是客气时,众人不禁心生羡慕。
沈县公果然是好人脉啊!
“圣人令我来,是想采买镜子。”
飞燕一句话就让商人们刚才的念头烟消云散。
还讨价还价?再讨价还价,说不定皇室就全包了。
这一刻沈安也是懵的。
他们四人被安排了这个募捐的任务,赵顼在宫中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沈安也没指望他帮忙。可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么一招。
有皇后出手,这个镜子马上就会身价飙升。
只是不知道赵顼是怎么忽悠了自家老娘,若是被发现了……
沈安为赵顼在心中默哀一秒钟,然后面露笑容的道:“圣人要,那自然是要优先的。”
商人们面如土色……
第1172章 心灵导师沈安
“有多少?”
飞燕的话让人心惊,商人们看着沈安,由衷的希望他能拒绝。
沈安说道:“这镜子弄了许久,到今日也不过几千面……”
“宫中……”飞燕神色坚定,大有包圆的意思。
“不不不。”沈安打断了她的话,更坚定的道:“宫中某最多给两百面。”
飞燕一怔,心想圣人也只要两百面啊!
沈安的神色渐渐悲壮起来,“这些商人和某多年的交情,若是都给了宫中,某……这心呐,怎么能过得去?所以……就两百面,圣人若是怪罪,某进宫负荆请罪。”
沈县公……义气无双呐!
瞬间商人们都热泪盈眶,而飞燕却一脸懵逼。
“圣人……”
“别说了。”沈安一脸正气的道:“就两百面,多了没有。”
飞燕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说圣人只要两百面,可看着器宇轩昂的沈安,她心中一跳,竟然忘却了,只是点头,“好。”
宫中的男人……除去赵曙和几个儿子之外,全都没了家伙事,在飞燕这等人的眼中压根就不是男人。
阳刚之气啊!
沈安是名将,数次击败外敌,甚至连最凶狠的辽人都不是对手。这样的经历让他在飞燕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光环。
阳刚之气的光环!
哦……
飞燕觉得一瞬间自己就迷失了,只知道说了一声好,然后被那几个内侍簇拥了出去。
前脚刚出暗香,她就听到了里面的轰然叫好。
“沈县公……义气无双!”
飞燕站在门外,突然问道:“沈县公的名声很好吗?”
身边的内侍平时想拍她的马屁却没机会,闻言马上说道:“外面说沈县公最爱以德服人,义气无双,官家还夸赞他是大宋楷模。”
这样的一个人,堪称是浑身都在闪光。
飞燕赞道:“果然是个好人。”
好人沈安在里面已经被欢呼声给包围了,商人们在为了他的义气而欢呼。
“沈县公,今晚小人包下汴梁最大的一家青楼,让那里的女人一起来服侍您。”
“对,不醉不归!”
“这个……”
沈安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可耻的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随即一脸正气的拒绝道:“莫要去弄这些东西,不好,很不好!”
前世他出入过灯红酒绿之处,觥筹交错的日子很舒坦,但往往过后是无尽的空虚。
是啊!空虚,咱这等充实的人怎么能去那等地方呢?
瞬间沈安就为自己的坚定点了十个赞。
“镜子不多,人却不少。”
沈安一句话让商人们开始紧张了起来,大家都在等着他开条件。
这个水晶镜他们确定就是宝贝,可宝贝就那么多,谁多分些,自然就能多赚些。关键是按照沈安的规矩,今日定下了份额之后,以后大体上就不会变动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使眼色,甚至有人在嘀咕要联手。
沈安站在上面,有些后世招标的既视感,他说道:“每年冬天大宋就会有不少百姓遭灾,他们衣食无着,他们衣不遮体,怎么办?作为有钱人,咱们该怎么办?是自己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喝着小酒,听着女子唱歌跳舞……还是为他们出一把力。”
他看着这些商人,觉得赵曙的这个惩罚是好事。
“我们是商人,但我们首先是大宋人。我们的祖辈也是贫苦出身,可今日我们脱离了贫困……”
沈安想到了许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耻辱!”
有人喊道:“沈县公,那不是有官府吗?”
是啊!有官府,千年以来,哪里遭灾了,大伙儿都在指望着官府。
“可我们呢?”沈安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问道:“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
他一直在捐款给福田院等慈善机构,还有在汴梁周边捐建学堂,这些事他从不吭声。
可今日他却感受到了些别的东西,所以就怒了,但语气很平静,“某有许多钱,子孙用不完的钱。可子孙能延续几代富贵?古往今来的权贵们、豪绅们、豪商们,他们的子孙能延续几代富贵?”
沈安的话让人陷入了思索之中,所以他等了一会后,才继续说道:“那些钱财去了哪?被败家的子孙挥霍了,甚至成为了他们的祸害之源,所以,钱财再多有何用?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教会他们怎么立身处世。”
沈安拿起一面镜子,突然松手。
一面价值五百贯的镜子就这么摔碎了。
有人惋惜的叹息了一声。
“立身处世首要是什么?心正!”
沈安觉得很有必要给这群大宋最富裕的家伙们上一堂课,一堂怎么对待自己财富的课。
“心正就无所畏惧,先贤有云,慎独。秉承正念,人才会越走越顺,越走越心情舒畅。而咱们坐拥巨富该如何做才是心正?”
沈安举起手,“有钱不可耻,但有钱却做了守财奴,那才是可耻。所以,拿出你们的钱,去帮助那些深陷绝境中的人,这是一份善念,这份善念会在以后让你的微笑更自然,心中更平静……现在,谁出钱?”
寂静。
直至王天德开口,“某以前是个没用的商人,赚不了钱,自从跟了沈县公之后,某……你们都知道的,沈县公把偌大的暗香都交给了某代为看管,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后来时日久了,大家见到某就会低头,会谄媚,让某不知不觉就开始了得意,觉着自己是人上人……可某的心中却焦躁不安,成日里在计算这个,谋划那个,一旦失败就如坐针毡,难受的不行……”
这是蝇营狗苟的代价。
“后来某跟着沈县公开始了捐助,渐渐的,某觉着这心也平息了下来,人也不会整日紧绷着,动不动就焦躁不安,动不动就兴奋……所以,某信沈县公的话。”
心理疾病在后世都是个忌惮的话题。人在红尘中打滚,各种压力,各种诱惑,各种愤怒不安,各种焦躁痛苦……
这些东西天长日久下去,会让一个人变得焦躁不安,然后就是各种心理疾病,比如说赵曙的焦虑症和抑郁症。
众人听了这些话,再看看沈安那平静的模样,有人说道:“沈县公,帮助别人真能让人得到安宁?”
这便是有钱人的苦恼:不得安宁。
沈安点头,“某说过了,心正则无所畏惧,你不得安宁,就当扪心自问,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在害怕恐惧些什么……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利益,不过是钱财罢了,某只有四个字送你,知足常乐!”
这人一怔,喃喃自语道:“知足常乐吗?是了,某从开始做生意以来,一直都不满足,整日煎熬着想赚的更多,于是这性子就越发的急躁了,到了如今,某每每会觉着绝望不安,痛不欲生啊!”
他向前一步,躬身道:“今日沈县公一语道破了某的心病,原来竟然是不知足,某只觉得心中一松,好似掉了块大石头,多谢。”
越在意那些利益,你就越容易失措。
无欲则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众人都若有所悟,那商人抬头后就说道:“某今日捐五千贯,不论水晶镜能拿多少,这只是某的心意,若是不够,且容某回去筹措,决不食言。”
沈安见他面色平静,不禁暗自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心意到了即可。”
我竟然又挽救了一个迷失在金钱中不可自拔的商人吗?
这份成就感让沈安有些飘飘然。
“某出一万贯!”
那边却来了个狠人,见他的模样,沈安知道这是冲着份额来的。
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若是人人都能被几句话给说动了,这天下大抵就再无纷争。
“某出一万五千贯!”
随后就是一场比钱多的游戏,边上记录的文书手都在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崇拜。
能有人一番话就能让这些大宋顶级豪商们慷慨解囊,唯有沈县公啊!
“某出三万贯!”
一个豪商突然跳了出来,说道:“某早就病了,每日如困于蒸笼之中,燥热不安,可刚才沈县公一番让某却觉得心中一松,知足常乐四个字更是让某如痴如醉,某知道,这便是某的病根,某……小人李良,多谢沈县公开解,此生唯沈县公之令是从。”
这人竟然跪下了,有人惊呼道:“他不是多年都是红脸吗?怎地白了?这真是见鬼了。”
众人看那李良,果然是脸色变白了。
这人原先不知怎地,整日脸色潮红,而且脾气暴躁,几句话不对头就要和对方发生冲突。
他也看过许多郎中,各种说法都有,药也吃了不少,可半点用处也无。
可今日沈安不过是一席话,不,是四个字,知足常乐,一下就撬开了他的毛病。
无止境的贪婪是罪。
李良显然就是领悟到了这个道理,他给沈安磕个头后,竟然转身就走了。
卧槽!
这是啥意思?
众人都有些懵逼,有人喊道:“李良,你出了三万贯,你第一,那么多镜子你不要了?”
李良没回头的道:“某上次听闻沈县公很早以前就在捐钱,专门捐给福田院这些地方……某当时还嘲笑了沈县公,可今日某见到沈县公时,才知道是自己错了。钱再多,可你却带不走!”
轰隆!
这话恍如一声炸雷,炸的这些豪商们有些失魂落魄。
这人竟然顿悟了?
沈安更是有些发蒙,心想哥只是从心理疾病的角度来分析了一番豪商们的状态,有毛病的自然会对号入座,可你这个不但对号入座了,还顿悟了……
“某要去出云观,某要做道人,某要过不动心的日子……诸位,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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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3章 老天爷,您这是要玩什么呢?
“那些商人去了暗香。”
权贵们最近很是灰头土脸,可日子还得过啊!
冬天了,大伙儿没啥事,就喜欢在家玩女人喝酒。当然,若是有人请客也不错。
今日就是有人请客,大家伙在酒楼里喝酒,女人自然不会缺。
一群人正在放浪形骸,听到这话,不禁就怒了。
“他们疯了吗?”
“看看去。”
大冬天的屁事没有,蹲在家里难受,在酒楼也难受,无聊啊!
于是一群人醺醺然的出了酒楼,一路往暗香去了。
才走到半路,有人就看到了李良。
“他就去了。”
操蛋啊!
一个权贵指着李良喝骂道:“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且等爷爷回头收拾你。”
往日他这般叫骂的话,李良会被吓得魂不附体,满头大汗,可如今李良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
这是见鬼了吧?
一群权贵诧异的看着李良,有人说道:“怎地?这是找到靠山了?小心那山靠不住,小心自己被垮塌的山给压死了!”
这山说的自然就是沈安。
李良看着他们,神色依旧平静,微微颔首道:“山本稳固,若非自己晃动,谁也掀不倒!”
咦!
这话怎么有些意思呢?
众人一楞,有人说道:“他这话是说……山本是不动的,若是动,那便是自己心动……心动而动,自然不稳……这人,他怎么有些高僧的意思?”
李良最后说道:“沈县公道德高深,某今日承蒙他点醒,多年来的心疾一朝而愈,诸位在红尘中翻滚,还请多保重。”
他缓步而去,不见一丝惶然。
这人魔怔了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
稍后有消息传来。
“沈安弄出了水晶镜,价值连城啊!那些商人在争抢拿货,说是都捐了十余万贯……”
权贵们呆若木鸡。
良久有人说道:“要不……收拾几个?杀鸡儆猴嘛,不然咱们的话以后谁会听?”
另一人看着他,用那种和傻子说话的姿态说道:“这些豪商若是不齐心的话咱们还能一一击破,若是他们携手……你以为他们会怕咱们?”
“对,这些豪商认识不少人,若是他们齐心协力的对咱们出手,咱们也得灰头土脸!”
这便是商人的力量,若是集结起来,连帝王都要挠头。
“那沈安一下就募集了十多万贯,这是功劳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在背上升起。
“那厮的功劳能用腿来抵消……某家中还有些事,回头再聚。”
“怕什么?他也不能没理由就动手,否则谁能容忍?”
是啊!若是沈安的功劳能打断任何人的腿,那简直比皇帝还厉害。但这是不可能的,必须得有合理的情由。
那人苦笑道:“咱们威胁那些豪商不许借钱给他,这算不算是恩怨?某先走了啊!”
这事儿……好像不对劲啊!
有人说道:“若是沈安以此为由动手,谁来挡?就算是事后官家要处罚也晚了!还有……”
这人看了皇城方向一眼,面上多了凝重之色,“沈安和林瑜并无恩怨,家里的车夫打架,他家的车夫还占据了上风,那不是恩怨,而是……他在为大王背锅!”
背锅一词出自沈安,但最近汴梁城中颇为风行。
“此事我等早就猜测到了,可大王谁能动?”
赵顼是皇子,板上钉钉的太子,未来的帝王,这时候你去明着得罪他,等他以后登基,你一家子就等着倒霉吧。
“大家都知道沈安是为大王出气,顺带背锅,不过也只能冲着沈安使劲啊!”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走了走了。”
有人率先回去,但身后一句话却让他止步了。
“那李良以前遇事焦躁,脾气差的就和爆竹一般,一点就炸,可刚才你等看到了没有,他就像是得道高僧般的……那沈安一番话竟然就点醒了此人,莫不是……高人?”
“出云观的观主舍慧尊称他为道兄,不是高人舍慧会搭理他?”
是了,众人本来心有疑虑的,想到舍慧后就释然了。
那个不要脸的沈安竟然是个高人?
赵曙得了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宰辅们更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竟然能让李良顿悟?”
韩琦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那李良臣也有所耳闻,脾气暴躁,做生意锱铢必争,家里的孩子都被他打怕了,家里的女人都畏畏缩缩的……这样的人,他竟然会出家?”
曾公亮也觉得不可思议,“臣也听过李良此人,行事跋扈,竟然一朝顿悟,沈安究竟是说了什么?”
“朕也想知晓。”
帝王已是人间顶峰,可不长久啊!数十年就肉身消亡,若是能学了仙道呢?那岂不是可以永永远远的坐在那个宝座上,那感觉真的让人心颤。
不,是迷醉!
赵顼微微叹息,包拯马上就出班道:“陛下,臣阅历了史书,从古至今就没见过帝王成神的,始皇帝求神,身死途中,大秦二世而亡。这成神之路……臣觉着还是忘却的好。”
官家动心了!
宰辅们都是人精,自然察觉到了。韩琦甚至还给了包拯一个眼色。
老包,你看看沈安干的这事儿。
包拯这一刻只想把沈安挂皇城门口风干了,但更担心那孩子是不是跟着哪个和尚道人学迷了心,也想出家。
这次消息动用了皇城司,很快就传来了。
“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大家都知道,但知道是知道,没谁把这话当回事。
人生在世,酒色财气四堵墙,谁能避过?
金钱权利,美女美食美景,名利啊……无数诱惑,谁能漠视?
可李良是怎么顿悟的?
“……钱财太多就是祸害子孙之源,能延续几代……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要心正,心正则无所畏惧……”
原来沈安前面还有这些话作为铺垫啊!
赵曙倒是明白了,他叹道:“慎独慎独,有几人能如此?不过沈安能劝得这些人向善,那也是功德。”
岂止是功德?
当天下午,沈家就被人给堵住了大门。
一群年纪不一的男子站在沈家大门外面,有人喊道:“沈县公,某虔心向道,还请您收下……”
“某修道多年不得寸进,今日到了榆林巷,只觉得三魂六魄齐齐颤抖,可见沈县公乃是有道高人,今日某就跪在这里,沈县公您不答应,某就不起来了。”
“对对对,咱们就跪在这里。”
一群男子跪在沈家大门口不走了,街坊们在边上啧啧称奇,然后冲里面喊道:“沈县公,有人拜师啦。”
“拜个屁!”
这等事儿沈安自然是不搭理的,等得知这些人跪在大门外后,他怒了。
“老子还没死呢!这些人拜个什么?”
冲着别人家大门跪拜,这事儿真的膈应人。
庄老实在边上嘀咕道:“这等事……好像是死人了才跪。”
沈安本来不大在意这个,听到庄老实的话之后,不禁觉得脊背发寒。
这事儿难道真的不对劲?
“走,看看去。”
沈安带着人到了前院,令陈洛打开侧门。
尼玛!
真跪啊!
外面黑压压跪着一群男子,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是沈安后都狂喜起来。
“见过沈县公,某乃是……”
“某修道多年……”
“某出生时有道人路过,说某有仙根……”
“……”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把沈安弄的有些焦躁,但他想起了今日的李良,不禁默念了几句‘以德服人’。
默念了几遍之后,沈安心情好了些,就和颜悦色的道:“某不懂道术,你等却是找错了人,赶紧回去吧。”
一个大汉昂首道:“沈县公,那李良当年有道人见过,说是一身戾气,若是不消散,只怕此生难熬。可今日他归家之后,就把家业给分了,家中的娘子托给了长子,走之前他还冲着娘子躬身,说是这些年对不住她了。沈县公,这样的李良……他脱胎换骨了呀!”
那李良竟然真的出家了?
沈安知道这等长期心理有问题的人很难治愈,需要彻底转变观念,冷眼看着那些杂念和恐惧,不冷不热,不退不进,就这么看着,当做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闹腾。
这样的过程起码得有一年半载才能焕然一新吧,但这人竟然顿悟了。
难道某真的有做心灵导师的天赋?
这一刻沈安心动了。
想想前世那些男子假装自己会看手相,然后抓着妹纸的小手,一本正经的说着什么事业线、爱情线、生命线……可满脑子都是妹纸小手的绵软,恨不能直接握住……
哎!
这年头的妹纸不可能给你摸小手啊!
“李良乃是自己顿悟了,否则在场那么多人,为何只有他一人出家?”
沈安不想招惹这等麻烦,所以只能斩钉截铁的表明态度,“某不会什么道法,不会什么仙法,都记住了,各自回去。”
“沈县公您骗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就是先前说虔心修道的那个,此刻一脸绝望的看着沈安。
这些人就像是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很麻烦啊!
沈安无奈,就拿出了神棍的派头,指着天空说道:“某若是会修道,这老天都会降下一道雷来……”
“轰隆!”
众人抬头望天。
沈安抬头望天。
老天爷,您这是要玩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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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4章 沈安理财,大宋第一
沈家被团团围住了。
“陛下……”
皇城司的人急匆匆的来禀告道:“那些人围住了沈家,说是不收他们为徒就不走了。”
“为何?”
赵顼不解,觉得沈安就算是能让李良顿悟,也达不到让人癫狂的地步。
宰辅们也是觉得好笑。
密谍说道:“那沈县公当众说了,说若是他会仙法,老天爷马上就会降下雷霆。可他才将说完,天空……天空中一声巨响。”
赵顼傻眼了。
“这……竟然是真的?”
韩琦一脸纠结的道:“臣也想学了些道法……好歹重复当年的俊朗。”
想当年韩琦也算是帅哥一枚,能让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的存在,可现在出门那些女人只看背影的话,多半会说一句‘好胖的男人,和豕一般’。
很伤心啊!
赵顼看向包拯,想问问他可否知道沈安修道的事儿。
对了,沈安不是教授过他一些什么……道法?
“那沈安可是教授过你什么道法?”想到就问出来,说明赵曙有些急切了。
包拯心中一叹,出班说道:“沈安教授臣的是……饭后一个时辰快步三千……夜里敲打肝胆经脉,入睡时侧身,双手拇指塞住耳朵……早上起来鸣天鼓等一套,接着是八段锦……中午饭后一个时辰按摩小腹……就这些。”
这一套东西听着很复杂,但都有脉络可寻。
这是道法?
君臣一脸不解。
包拯说道:“臣不敢君前戏言,还有,沈安……臣很清楚,说句不该的,他若是道法,定然会交给臣……那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臣……”
包拯跪下,认真的道:“他对自己在乎的人极好,若是有道法,不说臣,郡王也会得了……王等人也会得了。所以臣担保他不知道法。”
赵曙一旦起了疑心,就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去揣测沈安是否懂道法,渐渐的他看沈安的目光就变了,不再是一个臣子,而是可以让自己长寿的宝贝。
这等心思必须要打断!
所以包拯毫不犹豫的为沈安背书。
赵曙有些难为情,说道:“包卿赶紧起来,朕不疑这个。”
做帝王的被臣子担心学道法,这个真是很膈应人啊!
但包拯的担当却让赵曙很是满意,他看着起身麻利的包拯,笑道:“包卿看着腿脚比那些年轻人都利索,要好生保养。”
这是期许,帝王期许你长久为他效力。
包拯谢恩,曾公亮突然打了个喷嚏。
“啊湫!”
他吸吸鼻子,心想今晚该怎么过。
天气越发的冷了,可他愿赌服输,不能生炭盆取暖。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曾卿……可怜。”
陛下啊!
曾公亮不禁悲从心来,可却不肯低头,否则会被包拯看低。
大家都是宰辅,包拯的性子多半是想断了这个赌注,可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是看不起曾公亮。
愿赌服输,言出必践!
这便是此刻的君子标配,曾公亮自然不会毁诺。
包拯良久说道:“多吃羊肉,最好是火锅,还能喝汤,吃了晚间暖和。还有……被子多盖些。人老先老腿,穿了棉裤和棉袜再睡……”
曾公亮唯有拱手。
赵曙看向包拯的目光中更多了些欣赏。
包拯是末相,若是要逆袭就只能盯着次相曾公亮,可他却没有这等想法,从不肯在背后给曾公亮一刀。
这便是高风亮节。
而韩琦从北方归来之后,看似更跋扈了,可赵曙却知道,他如今平和了许多。
这个朝堂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君臣的劲一处使,这个大宋还怕什么呢?
赵曙微微笑着,很是惬意。
……
汴梁城中的一股泼皮得了钱,然后齐齐去了榆林巷,一顿暴打,打走了那些痴迷于神仙之术的家伙。
“官人,是不是……不该啊!”
杨卓雪挺着依旧平淡的肚子,伸手牵着不耐烦的儿子,另一边是吐舌头哈气的花花,架势不小。
寒风吹过,院子里的几片落叶飘了起来。
沈安俯身抓住了一片落叶,看了看脉络,说道:“这些人为了所谓的神仙之道,抛妻弃子,败坏家业,该打!”
“您就胡说。”杨卓雪笑道:“那可是神仙之道呢,若是有一两个悟出来了,说不定就是神仙。”
“天下无不孝的神仙。”
沈安很是淡定的道:“所以为夫让人打他们一顿,也是让他们看看,打破他们的痴心妄想。”
“官人……好吧。”
杨卓雪想想自家夫君好像真没修过道,否则作为枕边人她铁定知道。
可幻想依旧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在她的脑海中……
沈安单手拿着一柄长剑,目光冷漠的看着一条无边无际长的巨蛇,喝道:“妖孽还不降服吗?”
那巨蛇转身就跑,沈安追上去,单手抓住蛇尾,奋力一扔,那巨蛇就消失在天尽头……
“官人……”
她抬头看去,沈安却不见了。
这个官人啊!
芋头仰头喊道:“娘……”
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没有定性,哪里喜欢被约束?
果果来了,说道:“嫂子,前面有人找哥哥,带来了好些钱呢!”
说到钱杨卓雪明显的就来了兴趣,她慈祥的看着芋头,然后松开他,说道:“回头等你出嫁了,让你哥哥给弄个大宋最风光的嫁妆,以后芋头大了,就是你的娘家人……回头让你哥哥教他练武,到时候……”
果果皱眉拉住了跌跌撞撞跑来的芋头,说道:“嫂子,那样的芋头,怕是祸害呢!”
芋头仰头喊道:“祸害!”
这小子说话利索的,比当年的果果强多了。
果果摸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嗔道:“你若是成了祸害,回头让哥哥收拾你,听到没有?”
芋头哪里知道祸害是什么意思,只是喊道:“好。”
杨卓雪含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幸福满满。她摸摸还未隆起的小腹,想着若是再生一个女儿,官人定然会欢喜异常吧。
幸福就是这样简单,但仅仅限于后院。
前院里摆放了许多箱子,一群精壮大汉在边上蹲着喝水,二梅带着人在送汤饼来给他们吃。
王天德捧着一杯热茶在喝,见沈安出来了,就迎过来说道:“安北,二十一万六千贯,幸不辱命,全数送来了。”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脸辛苦的模样。
随着沈安的地位提升,王天德已经很难用当年那种近似于平等的态度去面对他,多了不少恭谨。
“都是信人啊!”
沈安微微点头,那些大汉都赶紧堆笑,有人说道:“郎君说了,有沈县公带头,咱们穷不了,他老人家吆喝一声,要多少咱们给多少!”
这话豪迈,虽然有吹捧的嫌疑,但沈安还是生受了,“好生做生意,自然有福报。”
那些大汉听到这话,都敬畏的看着他,有人低声道:“这便是道德高深,说不定沈县公早就成神了。”
泥煤!
沈安听到了这话,不禁哭笑不得。
稍后大汉们吃了汤饼,沈安带着他们去了皇城。
在皇城门口,守门的军士问道:“这是何物?”
“钱。劳烦去政事堂说一声。”
沈安看到了里面出来的任守忠,有些好奇这货怎么出来了。
“沈县公这是要给官家送东西呢?”
任守忠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看着沈安,很是和气的模样。
可他的话里却很有意思,大抵是说沈安是来给赵曙送礼走后门的。
沈安打个哈哈,边上的军士赶紧避在了一边。
这位才将立功,还是官家亲口说的,若是他要动手,咱们最多在边上劝几句,万万不敢阻拦。
而且任守忠可是曹太后的身边人,官家敬重太后,他任守忠自然面子就大,一般人哪里敢惹他?
在原先的历史上,赵曙登基后就发病了,曹太后垂帘听政,任守忠权倾一时,威风凛凛。
所以大家都觉得沈安不会和任守忠冲突。
可沈安却走了过去,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伸手,缓缓拍了任守忠的脸颊一下。
任守忠想躲的,可却不知怎地,竟然就这么定定的被沈安羞辱性的拍了一下。
这是奇耻大辱啊!
任守忠才将准备发怒,沈安说道:“不是某不想动你,你是常建仁的,他既然希望能亲手收拾你,那某便成全他。否则……就凭你,也配沈某羞辱吗?”
里面出来了韩琦,他远远的就喊道:“安北送了什么来?”
沈安伸手一扒拉,任守忠就歪歪斜斜的冲了过去。
“官家令我等募捐,这不钱送来了。”
“多少?”
快年底了,三司那边又在叫穷了,多一笔钱政事堂的腰杆都要硬一些啊!
“沈安!”
任守忠站稳了脚跟就准备发飙,沈安却多看一眼都不肯,说道:“二十一万六千贯,大多是纸钞。”
纸钞如今信用稳定,所以和铜钱无异。
韩琦先是一怔,旋即大步走来,近前后大笑道:“好!好!好!”
他连呼三声好,然后感慨的道:“有了这笔钱,今年这个日子就算是过去了,好歹还不错。安北你不知道,今年官家拨了一大笔钱下去,要求各地兴教育,这是好事,可三司那边却只能勒紧腰带过苦日子,不瞒你说,若非是有你这笔钱在,年底……年底老夫怕是都只能躲在家里称病了……那些要钱的人多啊!”
年底就是各种大盘算的时候,后世发年终奖,大宋也得发些福利。
可钱呢?
一年到头难道没点好处?
所以沈安进了政事堂后,觉得自己就像是贵宾。
“安北你可是救了咱们了。”
曾公亮见到那么多钱,欢喜的皱纹都浅了几分。
包拯点头道:“还不错。”
父辈的夸赞大抵都会有所保留,欧阳修就不同了,他抚须笑道:“官家早前说沈安十年后可为三司使,如今一看,老夫觉着五年后就行,诸位以为如何?”
韩琦笑道:“正是!”
这是玩笑,但更是一种肯定。
曾公亮叹道:“沈安理财之能,大宋第一!”
这是来自于曾公亮的评判。
而赵曙得知是二十一万贯时也惊呆了。
“竟然这般多?”
每到年底他这个皇帝就会郁闷纠结,那些必须的赏赐要耗费不少钱粮,可钱粮在哪呢?
哎!
他近日本是心情郁郁,罚沈安四人也是带着火气,事后也只是一笑了之。至于那些权贵想用此事来找茬,他一巴掌就能拍回去。
可沈安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你……真的很好。”
赵曙走过来,伸手想拍拍沈安的肩膀,却觉得不大妥当,就笑了笑,顺手摸摸他的头顶。
沈安一怔,然后低头,让他顺利的摸了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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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咱们大丈夫现在能用语音发表章评了,有趣。
第1175章 咱们去杀人
赵曙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去摸沈安的头顶,所以有些尴尬。
他往殿外走去,沈安跟在后面。
天气冷了,天空看着灰蒙蒙的,估摸着一场大雪正在酝酿之中。
“可喜欢雪?”
“喜欢。”沈安很老实。他知道赵曙猜出了纵火犯就是王和折克行,而他自己恰好也在,于是被赵曙视为第三人,外加主谋。
这样的罪行赵曙没清算,只是让他们去募捐,已经算是很优待了。
既然得了优待就别瑟,暂时老实些总是没错的。
赵曙出了大殿,负手看着天空,“下雪天你想做什么?”
啧!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难道是想看看某的抱负?
沈安瞬间就想到了曹操和刘备在下雪天青梅煮酒的故事……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他觉得自己要是来一句:天下英雄,唯你和我耳!赵曙绝壁会把他丢到宫殿顶上吹成冰棍。
沈安说道:“下雪天臣最喜欢睡懒觉,觉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被子里又暖和……舒坦。”
下雪天真的很舒坦,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赖床一刻钟之后起床。推开门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心情不禁莫名的雀跃。
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是啊!下雪是很舒坦。”赵曙说道:“可那是衣食无忧的舒坦,如今大宋依旧有不少衣食无着的百姓,朕坐在宫中,大殿内有许多火盆,暖洋洋的……很温暖,可拿起奏疏,看着某地雪灾,百姓流离失所,朕……”
他回过身,眼睛竟然有些红了。
“汴梁依旧在欢歌笑语,可那些百姓却无人知晓,无人关问,这一刻朕才知道,朕即是国家……因为再无一人比朕更在意这个大宋。”
朕即大宋!
沈安心中一震,抬头看了赵曙一眼,然后说道:“是。”
唯有把自己和国家融合在一起,你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赵曙继续往前走,陈忠珩跟在右侧后方,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从后世而来,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千万里外的事儿顷刻间就会被送到你的眼前,各种分析评论让你很轻松的就能琢磨出事件里的味道。
所以他并未动容。
这不是他冷血,而是这个大宋还在前进的路上,交通、教育、军事、吏治……这个大宋还有许多问题需要逐步改进。
“大宋很大,百姓很多,可钱粮却有限,此次你募集了这么多钱,稍后就会变为粮食和衣裳,送去最需要的地方。”
赵曙回身,目光炯炯的道:“可有人却在这些钱粮里动了手脚,让朕……怒不可遏。三司前有包拯,如今是韩绛,他们二人奋力做了一年,这才有了些积累,可有人却把这些积累当做是……”
蔡襄才做了三司使没多久就身体不适,告病在家休养,韩绛顺势顶了上来,再度担任三司使。
“唐僧肉!”沈安觉得那些赈灾的钱粮都是唐僧肉,无数人在盯着,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地咬一口。
赵曙一怔,“什么唐僧肉?”
沈安有些尴尬的道:“就是人人争抢的好东西。”
“嗯,是啊!人人争抢。”赵曙的眼中多了怒色,“皇城司密报,十五万贯赈灾的钱粮,十万贯不见了,不见了!”
他怒不可遏,看着暴跳如雷。
这是病情发作了?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一旦发病,那股子劲头挡都挡不住,往日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瞬间就会变的歇斯底里。
“抓起来。”赵曙斩钉截铁的道:“带回汴梁,朕要当朝问话,问问他们的良心何在,问问朕可是让他们衣食无着了……”
十五万贯贪污了十万贯?
沈安震惊了。
贪污了三分之二啊!
这特么……
赵曙让他去,大抵就是刚处罚了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让他去大名府立威,再回来时就立功了,而且还多了不少威信和资历。
帝王总是打一巴掌再给你一颗枣,可沈安没这个心思。
他在担心大宋的吏治。
大宋吏治一旦崩塌,那是什么都挽救不回来的。
任你沈安是神仙,任你带了多少宝贝,可当管理这个国家的人大多烂掉之后,你也只能无可奈何。
所以,要动手。
但赵曙的意思是抓回来,这个沈安却有些不同意见。
他微微一笑,赵曙没看到,边上的陈忠珩却仿佛看到了些狰狞。
这个好基友是准备去干嘛呢?
“你去……朕自然是信任的。”赵曙神色稍霁,“大名府乃是大宋的要地,当年真宗皇帝在那里亲征辽人,由此成为了北京……”
沈安一直到了政事堂,依旧在回忆着赵曙先前的话。
大名府人口百万,乃重镇,一旦生变,可席卷大宋整个北方。所以要慎重,朕知道你稳重,但却又不乏机变,所以才派你去。
稳重?
沈安笑了笑,进了政事堂。
“官家让你去?”
政事堂里烧了几个炭盆,而且都是无烟碳,暖洋洋的,却没有烟火气。
这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取暖条件。
沈安点点头,然后自顾自寻个地方坐下,包拯见了就冷哼一声,“让你坐了吗?”
在宰辅们的面前别太随意,否则容易被人抓把柄。
这是包拯的暗示。
韩琦笑道:“想坐就坐,哪有那么多规矩?”
沈安笑嘻嘻的站起来,假模假式的拱拱手,然后又坐了下去。
包拯问道:“官家怎么说?”
这事儿刚报上来的时候,他们这里可是爆发了一次争吵。
“官家说抓回来,当朝喝问,震慑百官。”
沈安边说边看着几位宰辅的反应。
韩琦不以为然的道:“官家就是太过仁慈,按照老夫的看法,就该杀几个……杀五个!杀五个官吏,这天下才会为之一震,否则谁会害怕?”
包拯点头道:“杀人不可取,不过都发配到琼州去吧,水军不是说琼州要建补给的地方吗?这些人去了正好干活。”
这两个一个够狠,一个够冷。
曾公亮笑了笑,“杀人太过,琼州太远,老夫看发配到北方就好,比如说雄州那等地方就需要不少人。”
雄州被沈安拉走了三百余青壮,历任知州都以此为由上疏诉苦,请求多给些发配名额。
沈安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这是官员们的手段,而朝中也没打算多给他们名额,于是就成了一个游戏。
欧阳修也叹道:“杀戮终究不好啊!”
两个赞同下狠手,两个觉得要和气些。
这便是如今的政事堂。
韩琦冷笑道:“这等人,死不足惜!”
曾公亮摇头,“祖宗规矩……”
祖宗规矩,尽量不杀士大夫。
但后来就演变成了不杀士大夫。
韩琦冷冷的道:“不杀人如何能震慑那些人?所以老夫说杀,杀五人。”
曾公亮摇摇头,很坚定的道:“祖宗规矩,不得杀人。”
“祖宗何时说过不得杀人?”韩琦不屑的道:“上次沈安还找出了证据,哪个皇帝不杀人?”
上次沈安直接搜罗了证据,一巴掌把那些叫嚣‘不杀士大夫’的官员们打晕了。
这次韩琦顺手用上,曾公亮顿时语塞。不过他却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先帝仁慈,当今官家仁慈……沈安,你说是不是?”
扯尼玛淡!
沈安正在旁观政事堂两位大佬对喷,被曾公亮扯进来很是不爽,就说道:“当今官家仁慈,但佛亦有怒目金刚。事不平则鸣,官家爱民如子,听到这等消息,怕是都想杀光了那些贪官污吏。”
“胡扯!”
曾公亮叹道:“官家何等的仁慈,怎会这般狠辣?你还年轻,不可妄言,否则今日这话被官家听了去,以后你仕途堪忧啊!”
小子,官家听到你刚才的话,铁定会把你记在黑名单上,以后你就别想再升官了。
大宋帝王都标榜自己的仁慈,唯恐半点狠辣被人发现。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所以曾公亮这话一点都没错,无人能反驳。
“朕是想杀光了那些人。”
曾公亮缓缓回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倍感尴尬。
门外的赵曙走了进来,说道:“百姓流离失所,朕感同身受,可那些人在做什么?在上下其手,这等人朕恨不能把他们千刀万剐了!只可惜大宋如此,朕只能让沈安去把他们带回来……”
好狠的官家啊!
韩琦冲着曾公亮挑眉问道:“曾相先前不是有话要问官家吗?官家在此,还等什么?”
老韩这等睚眦必报的性子以往沈安不喜欢,但现在却觉得很爽。
对啊!你曾公亮不是说什么官家仁慈,必然不会这般狠辣,现在官家来了,一张口就是想杀光那些贪官污吏,你咋说?
曾公亮无话可说,被韩琦逼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欧阳修尴尬的道:“臣……官家,臣觉得还是要慎重。”
这位的锐气早就在漫长的宦海中消磨光了,当年那位为革新派呐喊的猪队友不见了,只剩下了老好人欧阳修。
赵曙看着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欧阳修在政事堂的作用就是平衡,也就是稳定剂,所以赵曙不会动他。
“沈安,带着邙山军去。”
“是。”
沈安一路到了邙山军的驻地,召集了乡兵们。
“咱们马上去大名府。”
“带上兵器,按照征战的准备去做。”
顿时乡兵们就忙碌了起来,稍后一支小型军队就出现了。
黄春问道:“郎君,咱们去大名府作甚?”
沈安看着越发阴沉的天空,说道:“去杀人!”
黄春一下就欢喜了起来,回身喊道:“兄弟们,去杀人,咱们去杀人了!”
一群百般无聊的乡兵顿时就狂喜起来。
沈安急匆匆的回了一趟家,安抚了妻子和妹妹,就在天空中落下第一片雪花时,带着邙山军往大名府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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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6章 先声夺人的过江龙
大名府是大宋在北方的一个重镇,也是一道重要防线。
大宋一旦在北方和辽人发动大决战时,大名府就是大宋的总指挥驻地和核心。
“……大名府乃北方重镇,控北方要地,掌一方攻守。此地距汴梁四百里不到,若是快马数日可达……此等重地,以前大名府的知府还能兼着安抚使……如今宋辽形势渐渐逆转,大名府这边被忽视了不少……不过官家的重托,咱们不可懈怠啊!”
大名府府衙里,知府刘贤端坐上首,下面的推官蒋维木着脸听着,通判王通脸颊瘦削,肌肤黝黑,宛如一老农,他沉声道:“知府,从大名府遭遇雪灾以来,您多次出巡安抚民心,家中的米粮也大多送到了街头……您无愧了。”
刘贤叹道:“哎!只是老夫这心里……想到百姓在受苦,老夫心如刀绞啊!可大名府存粮却不多,奈何?”
木着脸的蒋维突然说道:“知府,外面说朝中派下来的十五万贯钱粮被贪腐了大半。”
正堂内静谧了一瞬,刘贤摇头道:“那些钱都买了粮食,灾民们都吃了,都买了药材,建了屋子……可人心不足啊!奈何……”
王通一脸愤慨,“知府,所谓刁民就是这等人,吃了粮食翻脸不认账,回过头还有人诬告……哎!这年头,做官难啊!”
“是很难。”刘贤抚须微笑道:“只是我等为官一方,自然要尽力而为,此事……”
他身体突然微微前俯,下面的蒋维和王通的身体不约而同的倾斜过去。
“此事汴梁知晓了,会有人下来,咱们要配合好,把账簿……王通判……准备好账簿。”
“是。”王通点头,“都准备好了,知府放心。”
刘贤微笑点头,看着蒋维说道:“非常时期,那些为非作歹的……都在牢里了吧?”
“是。”蒋维木着脸点头。
刘贤笑道:“这些人……非常时期还敢趁火打劫,老夫恨不能一刀一个尽数杀了,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夫只能等待汴梁来人……”
蒋维看了他一眼,问道:“知府以为汴梁会是谁来?”
刘贤想了想,“韩相刚在北方立下大功,却不好出来。包相……包相年迈,这天气冷的……他来不了,估摸着是曾相吧。”
蒋维赞道:“曾相下官曾当面请益,很是长辈风范。”
刘贤笑道:“如此咱们就是配合吧,好生配合,把灾民妥善安置了。”
“粮食来了一批!”王通突然说道:“刚入库。”
刘贤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汴梁快来人了,入库吧,等待汴梁来人处置。”
“是。”
三人端起茶杯,随后寂然。
雪停了。
整个大名府看去都是白色。
白色的不只是雪,还有那些饥民。
饥民们在城中寻了地方坐下,相互靠着取暖,有好心人送了热水来,他们贪婪的喝着,然后面色多了些红润,满怀期待的看着城门处。
“说是没粮食了。”
“嗯。”
“可咱们怎么办?没粮食难道就饿死咱们?”
“不是每日施粥吗?”
“那粥和水差不多,一泡尿都没了。”
“早上又有几十个没起来,刚被人拖走去化了。”
“哎……”
众人渐渐沉默,不是没话说,而是绝望,外加没力气说话。
“城头有动静!”
有人指着城头,众人看去,就看到城头上那些本来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军士齐齐转身,看向了城外。
“有马蹄声!”
马蹄声从稀稀拉拉到重若擂鼓。
“去禀告知府,有骑兵来了!”
“三百余人!”
一队军士冲下来,冲着城中跑去。
“是黑甲!是黑甲!”
城头有人在叫喊,旋即在城门外弄了拒马的将领喊道:“是邙山军,天呐,竟然是他来了。”
“谁?军主,是谁?”
“黑甲……沈安来了。”
瞬间那些军士的气势就是一滞,灾民们听到了些什么,气氛热烈了起来。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因为没奶急的不行,孩子哭的气息微弱,她恨不能割腕用血来喂他。闻言眼睛一亮,就问了自己的官人,“那沈安……不就是沈县公吗?耶律洪基都被他击败了。”
她的官人叫做陈五,点头道:“是啊!沈县公还筑京观……辽人都怕他。”
妇人黝黑的脸上多了惧色,“那会不会是凶神恶煞的,说话像打雷,身高九尺……”
陈五摇头,“没见过。”
“闪开!”
城门外传来了厉喝,“验证了身份还挡着作甚?”
将领说道:“这个……见过沈县公,只是知府他们要来迎一迎……您看……”
沈安下马看着将领,目光锐利,“你是武人?”
将领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是。”
沈安冷冷的道:“武人不思如何击败敌人,于这些迎来送往的繁文琐节倒是挺上心的……滚!”
将领一个哆嗦,赶紧回身喊道:“搬开,搬开!”
拒马被搬开,沈安把马缰交给闻小种,带着邙山军步行入城。
大名府的将士们站在外面,有人嘀咕道:“好厉害的沈县公,刚才他只是看了军侯一眼,军侯竟然就低头了,身体还在打哆嗦。”
“这是杀神呢!交趾、西夏、辽人,他走到哪杀到哪,这杀气直冲云霄,谁敢直面?”
“啧啧!若是某能进邙山军就好了。”
“别做梦了。”
沈安当先进城,入目所及都是灾民。
店铺的门外坐满了那些面容枯槁的灾民,见到沈安后,几个老人缓缓扶着晚辈站了起来,眼中多了些神彩。
渐渐的灾民们都站了起来。
沈安止步,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古至今,华夏百姓就有深深的钦差情节,每当遭遇苦难和冤屈时,他们就分外渴望有钦差能从天而降,为自己解困除冤。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没等来钦差。
可现在沈安来了。
他声名赫赫,号称大宋名将。
他文采飞扬,杂学自成一脉。
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子会是什么样的?
身高也就比普通人略微高一些,也不魁梧,至于长相看着也就是普通,甚至脸上因为赶路而多了些裂口。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
“多少人?”
沈安开口了,身边的小吏苦着脸道:“一万余人。”
“一万余人呐!”
沈安看着这些带着希望的脸,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很细微。
他径直走了过去,人群默默分开一条路。
那个妇人抱着孩子,看着走来的沈安不知所措。她哆嗦着,无师自通的准备跪下去。
底层人害怕官员,因为他们知道官员能主宰自己的生死荣辱。
在官员的面前,百姓的尊严荡然无存。
“站好!”
沈安一声低喝,妇人下意识的站好,她的官人陈五却跪了下去。
沈安走过来,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伸手过去,“给某看看。”
妇人下意识的把襁褓递过去,然后又有些担心。
沈安很熟练的抱着襁褓,看着孩子那虚弱的模样,就问妇人:“可是没奶水吗?”
为母则刚,这一刻妇人忘却了羞涩,点头道:“嗯,孩子饿的厉害。”
沈安颠了一下孩子,再问道:“为何不去找官人?”
这里的官人指的是官府和官吏。
妇人看了沈安身边的小吏一眼,神色惶然的道:“奴……奴……”
沈安侧身看着小吏,问道:“为何无人帮她?”
小吏干笑了一下,他是负责这一片区灾民的人,此刻被沈安质问,难免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能熬,可孩子如何能熬?”沈安神色平静的道:“父母愿意为自己的孩儿去死,你呢?”
小吏抬头,有些惊讶于沈安的表述,就笑道:“小人自然也是这样的。”
“那就好。”
沈安笑了笑,突然飞起一脚。
小吏被这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摔倒在四五步开外,捂着肚子在惨叫。
沈安抱着孩子大步过去,灾民们被吓到了,纷纷避开。
这是官啊!
谁敢打官?
沈安一脚踢去,小吏被踢的在地上翻滚,惨叫声听着格外的渗人。
“看你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可你再看看这些百姓……”
沈安指着灾民说道:“看看他们,再看看你,特么的,百姓造反都是被你们这些畜生给逼的,官逼民反啊!”
灾民们突然静默了,渐渐传来了哽咽声。
是啊!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造反?
“沈县公懂咱们呐!”
一个老人抹泪道:“不是快被逼死了,谁会造反?那是疯子啊!”
“啊……”
“沈县公饶命……”
沈安一脚脚的踢去,小吏的惨叫声已经是尖利到了极点。
而就在此时,刘贤带着官员们来了,远远的就喊道:“沈县公还请住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大名府是大宋四京中的北京,能在这里做主官,刘贤的资历自然不弱。所以他觉得沈安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一来就动手,太不像话了啊!
他面沉如水,疾步走来。
小吏在地上侧身看着他,喊道:“知府救命……”
沈安抬头漠然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抬起了右腿,用力踩踏下去。
咔嚓!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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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7章 沈安面前玩刀,找死
小吏的腿断成了四十五度角,但却不忧伤。
刘贤还在微笑,只是那笑意浅了些,蒋维依旧木然,王通却显得有些愤怒。
他们是地头蛇,沈安是过江龙。过江龙在地头蛇的眼皮子底下出手,踩断了他们手下的腿,这个过分了吧?
“可是沈县公?”
刘贤近前后微笑拱手,王通却冷哼道:“某在大名府也曾听闻沈县公的威风,动辄断人腿,可这是小吏,有威风冲着权贵们去使,冲着他们……算什么好汉?”
那些随行的官吏都神色悲愤的看着沈安,听到这话后,那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沈安看着王通,问道:“你是……”
王通说道:“某大名府通判,王通。”
“懂礼节吗?”
沈安的这个问题很羞辱人,王通面色通红的道:“沈安,你放肆!”
沈安笑了笑,“说话前不自报家门,这是有礼?你算个什么东西?哎呀!”
沈安突然颠了一下襁褓,然后回身吩咐道:“马上去城中买了牛乳来,要快。”
刘贤依旧在微笑,但沈安这种不屑的态度还是激怒了他。
几个乡兵冲进了城中,沈安盯着刘贤问道:“记得刚到了一批粮食?”
刘贤点头,却不说话。
“拿出来!”
沈安身负皇令,此行能做主,所以刘贤只是面色微白,然后解释了一下,“若是都给出去了,吃完了怎么办?”
“吃完了……”
沈安环视着城中,那些灾民听到他愿意放粮,都欢喜不胜,只是刘贤说吃完了怎么办,就说明粮食不是很多。
怎么办?
沈安看着城中,突然笑了起来,看着有些狰狞,“城中想来有不少存粮吧?”
刘贤叹道:“那些存粮都是有主的。”
所谓有主,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主人是谁。
这边是四京之一,而且是面对北方的指挥中心,人口繁多,权贵有,豪商更是多不胜数。
这些人的手中有不少粮食,可你能去要吗?
不能!
这种事儿只能自愿。
所以刘贤听到沈安的话后,难免微微一笑,觉得这人太年轻,不懂这些弯弯绕。
沈安看着这些灾民,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去。
白色的气缓缓消散,沈安说道:“开仓放粮,煮粥,春哥!”
黄春近前,“郎君,小人在。”
那些灾民都在看着沈安,目光中带着期冀。
沈安吸吸鼻子,“那粥要插筷不倒,若是倒了……经手之人,人头落地!”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大宋不轻易杀人,所以从未有谁见过沈安这等杀气腾腾的人物。
官吏们傻眼了,灾民们一怔之后,都欢呼了起来。
“多谢沈县公!”
“有了沈县公这话,咱们就能活命了。”
“爹,您怎么就不多熬一天呢,沈县公放粮了呀爹,您看看啊!”
一个男子跪在那里嚎哭,沈安见了面色越发的冷了。
“郎君放心!”
黄春握着刀柄,杀气腾腾的应了。
“谁去安排?”
沈安今日就是要做过江强龙,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名府官吏。
刘贤看了一眼王通。
通判是副手,掌管这些再妥当不过了。
王通冷哼一声,“某。”
沈安笑了笑,“沈某拭目以待。”
这话听着就是血淋淋的,不过在场的都是官员,有祖宗规矩在,谁怕你沈安啊!
黄春带人去了,稍后乡兵带来了一大碗牛乳,沈安令人去弄了小炉子和锅,当场熬煮牛奶。
“要煮沸了,你等记住了,不管是水还是什么,要煮沸了才能喝,吃东西也尽量要吃煮熟的,多洗手……”
孩子缓缓的喝着牛乳,神色渐渐轻松了下来,沈安就给这些灾民普及卫生知识。
“为何呢?”有人不解的问道。
“咱们都快饿死了,有什么就吃什么,还有人吃土呢!”
这便是天灾**时的惨状,不过沈安来了,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说道:“水要煮沸,食物要煮熟……因为一旦不熟,里面就会有细小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东西会让你们腹泻不止,让你们……丢命。”
“呀!”
一个老人说道:“是呢,前日就有几个吃了别人丢的东西,结果腹泻了两日,直接就去了。沈县公高见。”
“这是道理。”沈安认真的道:“杂学就有这些解释,那些细小的东西肉眼看不见,可它们确实是存在。记住了,煮熟,煮沸,勤洗手,不随地便溺。”
“杂学?”一个年轻人说道:“某听说过,说是沈县公传承而来的学识,很是厉害,还是邙山一脉……好些高人一起留下来的……”
众人一听就动容了。
这个……
沈安很想说没邙山什么事,免得这些人往鬼神方面去想,但最后还是默然。
咱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
随后各处都在施粥,灾民们喜极而泣,纷纷冲着沈安躬身,甚至有不少下跪的。
“别,都站起来。”
沈安拉起一个,可另一个又跪了下去,他无奈的道:“这是官家的恩情。”
“官家万岁!”
城中开始传来了欢呼声。
刘贤的面色青了一瞬,身后有个幕僚低声道:“可惜了。”
刘贤微微点头。
若是没有这声官家万岁,他就能上奏疏弹劾沈安利用赈灾的机会为自己谋声望,怕是图谋不轨。
特么的!这人是聪明……还是运气好?
大名府的官员们不知道这位‘钦差’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安随后就被安置在城中。
灾民们得了饭吃,城中的气氛就好了许多,但问题依旧存在。
“那一批粮食不够吃……”王通来找沈安,板着脸伸出三根手指头,“本来稀粥可以多些时日,可稠粥的话,最多三日。三日后灾民们吃什么?沈县公可有打算吗?”
沈安皱眉道:“那么少吗?”
王通眼中有轻蔑之色闪过,“这是调集来的粮食,可北方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全靠南方水运过来补贴。如今大名府遭灾,整个北方到哪找粮食去?别人也不够吃!”
这是专业常识打击。
王通见沈安神色平静,就摇摇头,觉得这人真是……装个屁!
“某会有办法。”
沈安抬头看着他,“城中的将领为何不来见某?”
王通一怔,“某是文官,不知。”
“是吗?”
文官不搭理武人!
沈安就等着这句话了,他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帮的姿态,“王通判自便吧。”
尼玛!
你连实职都没有的一个县公,竟然敢用这等姿态来对我王通?
王通是真被气得够呛,出门的时候差点一个狗啃屎,踉踉跄跄的还撞到了一个灾民,他抬头骂道:“滚!”
作为文官,绝壁不能这么骂百姓,这是大忌。
但王通依旧骂了,他的失态被许多人得知,大家都在猜测沈安是给了他什么羞辱。
刘贤见到了王通,问清了之后就笑道:“小事罢了,无需动怒。”
王通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阴测测的道:“城中的军队……陈威可是个油滑的,沈安想收服他?那是做梦。”
刘贤淡淡的道:“他还有那三百余人的乡兵。”
蒋维木着脸道:“有屁用!”
这是他难得的一次爆粗口,刘贤和王通相对一视,都大笑了起来。
“没有军队他能做什么?三百余人,他什么都做不了。”刘贤的脸上多了些得意,然后渐渐狰狞,“让刘威稳住,此事很快就会过去了。”
对于大名府来说,三百余人只是个小浪花,旋即湮灭。
王通点头,“朝中最近几年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三司也有钱了,再弄些来就是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很是心满意足。
……
随后城中守将都指挥使陈威和都虞侯杨洪被叫了来。
陈威看着很是威严,进来行礼后,就说道:“军中有些事,某倒是耽误了。”。随后他就自顾自的去沈安的边上坐下。
沈安突然问道:“军中何事?”
呃!
这等事儿没人会去刨根问底,可沈安就问了,一下让陈威有些懵,随即他就笑道:“只是些小事。”
这个还是套话,就如同你见到见有人愁眉苦脸的,就问他是不是有难事,他多半是笑了笑,“小事而已,没事。”
这是套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沈安突然一拍桌子,喝道:“既然是小事,你为何不来见沈某?”
陈威愕然道:“某要处置此事……”
“不是小事吗?”沈安冷冷的问道。边上的都虞侯杨洪发现不大对劲了,却又说不上来。
陈威笑了笑,“不是小事……”
“你先前说是小事,此刻又说不是小事,这是欺瞒某吗?军令如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也是你能搪塞的吗?”
陈威觉得不对劲,就起身道:“此事……”
“沈某身负皇令而来,到了大名府才发现……这里官商勾结一气,甚至还勾结了军中大将,这是要谋逆吗?”
沈安霍然起身,陈威喊道:“沈安,你莫要栽赃……”
“来人!”
沈安大喝一声,外面冲进来一队乡兵,领头的就是闻小种。
陈威知道自己怕是中了沈安的圈套,他大喊一声就拔出长刀。
这时候一个念头升起:先前某进来时,沈安为何不让某解刀呢?
作为赵曙特派下来处置贪腐案和赈灾事宜的官员,沈安有权要求陈威等人进来前解刀。
可他并未这么做。
你这个蠢货!
陈威狞笑着,觉得自己一刀能剁了沈安。
“陈威刺杀某!”
沈安随手掀翻了案几,挡住了陈威。
陈威一怔,看着手中的长刀,才知道沈安为何不让他解刀。
这是要找借口弄死他啊!
从他进来之前沈安就在挖坑,进来之后就一步步的把他埋了进去,直至现在,让他百口莫辩……
他从未见过这等歹毒的手段,胸中只觉得一股子戾气在蒸腾。
“沈安,你好毒……”
他奋力踢飞案几,然后准备冲上去结果了沈安。
“住手!”
闻小种眼瞅着就要到了,所以沈安很淡定的站在原地不动,那些乡兵们见了不禁暗自折服。
郎君果然是临危不惧的好汉啊!
可率先出手的却不是闻小种,而是都虞侯杨洪。
杨洪也佩刀进来,拔出长刀后,却是冲向了陈威。
两人厮杀在一起,没几下杨洪就占据了上风。
闻小种挡在沈安的身前,问道:“郎君,可要小人出手?”
“别。”沈安好整以暇的道:“某想看看这个大名府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忠谁奸!”
“杀!”
杨洪一刀劈斩下去,把陈威连人带刀劈翻。然后他弃刀扑上去,几下就控制住了陈威。
他打晕了陈威,回身下跪,“下官有罪。”
第1178章 过江强龙
陈威倒在边上,杨洪跪地口称有罪,这一系列的变化兔起鹘落,让人发蒙。
沈安坐了回去,问道:“你有何罪?”
竟然不用审讯就主动交代,这怎么一个酸爽了得。
杨洪低头道:“昨日军中并无事,陈威在饮酒……”
“那他为何不来?”
沈安觉得自己需要一把蒲扇,想来会很像诸葛军师。
“他……”杨洪抬起头,诚恳的道:“他和徐然有勾结。”
“徐然是谁?”
“大粮商。”
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举报?”沈安渐渐神色严厉起来。
杨洪痛苦的道:“军中有阶级之法,越级上告会被处置,下官……下官一时怯弱……罪该万死啊!”
这个操蛋的阶级之法,沈安真的是想把它给砸碎了。
但这个是祖宗规矩,得慢慢的来。
所谓的阶级之法,就是军中事务都由上官统御,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就是罪。
而最荒谬的就是下级不能越级告上官,哪怕你发现了上官贪腐也不能上报,因为这违背了阶级之法。
这个是有例子在的,上报之后,上官屁事没有,举报人却倒了大霉,从此军中更是死气沉沉。
沈安初入官场时曾经经历过这等事,最后建议每年派御史巡查军中。
但这种巡查多半只能流于形式,所以根源还是在于这个阶级之法。
沈安面色稍霁,问道:“你可曾贪腐?”
杨洪摇头,“下官并未贪腐,若是有,杀了下官,下官都无怨言。”
沈安看了地上的陈威一眼,说道:“军队可能控制?”
杨洪抬头,有些骇然的道:“能。只是您要……”
你要军队做什么?
沈安淡淡的道:“不该问的别问,免得惹祸上身。你只管看好军队,听候某的调遣就是了。有问题吗?”
他看了杨洪一眼。
只是一眼,杨洪就下意识的道:“没问题。”
沈安摆摆手,“去吧。”
杨洪起身出去,一直出了大门,那些等候的军士见陈威不在,就问了。
“他?沈县公留他说话,这几日回不来了。”
众人也不敢再问,有人见杨洪满头大汗,不禁愕然,“军侯,您出汗了。”
“是啊!”杨洪这才发现自己出汗了,他摸了一把额头,叹道:“某见到了沈县公,不愧是大宋名将,好大的煞气,某一点都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来,可惧,可怕!真是可怕啊!”
军士们讶然,有人说道:“军侯,您往日可是夜里敢坟山独行……怎么?”
杨洪原先曾经夜行坟山,安然下来,随即呼呼大睡,全军震惊。
这样的好汉竟然被沈安给吓得汗流浃背,这个……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杨洪摇头,“你等不知道,那沈县公只是淡淡的看着某,可某却觉着背上多了千斤重担,瞬间就不堪重负……哎!那等滋味煎熬,若非是告退出来,某怕是会当场出丑。”
他回忆了一下沈安的目光,不禁松了一口气,“某……后怕不已啊!”
沈安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就让他不堪重负,这便是名将的威压。
而威压形成于战绩,沈安的赫赫战功让杨洪未见面就心折,见面后沈安略一冷漠,他就撑不住了。
他回到营中之后,就严格了号令,顺带拿下了陈威的几个心腹。
存粮在不断消耗着,第三天时,灾民们吃了个大半饱,然后有人喊道:“粮食吃完了,没了,明日没了。”
喊声是在灾民中间,在现场的乡兵马上搜索,却没找到那人。
但灾民们开始恐慌了。
他们去了府衙,可刘贤却避而不见,一个小吏出来说此事是沈县公做主。
于是沈安的临时驻地就被包围了。
“沈县公来了咱们才吃的饱饭,要记情呐!”
一个老人出来吆喝了一声,现场安静了。
“这是假象。”
里面的沈安在吃饭。
一大碗米饭,上面覆盖了一勺子酱料,简单搅拌一下后,沈安吃的津津有味的。
边上的黄春嘀咕道:“郎君,他们吃着肥美的羊肉,咱们连肉都没有呢。”
所谓的他们,指的是大名府官员。
沈安刨了一口米饭,咀嚼几下吞了,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外面的灾民在惶然不安,他们却吃的那么好,能心安?当然能,因为他们没有心。既然没有心……那就是畜生。”
“明日怎么办?”
黄春愁眉苦脸的问道。
沈安又刨了一口米饭,美的眼睛都眯着。
“明天?”
他说道:“今日先让随行官员去一个,就让李哲去求那些粮商借粮。”
随后李哲就去了,他走遍了府城各大粮商,可粒米未得。
旋即随行的官吏们都在发牢骚,暗自指责沈安过早放完了粮食,这下大家坐蜡了,回头全部没好结果。
……
第二天,整个大名府仿佛都停顿了下来,目光全数集中在沈安的驻地那里。
刘贤在府衙里喝茶,眯眼摇头晃脑的,还是一贯的微笑。
“知府!”
王通和蒋维来了,王通看着满头大汗,蒋维依旧木然,不过他们眼中的喜色却让刘贤心中一动。
“何事?”
他放下茶杯,淡然问道。
蒋维说道:“没粮食了。沈安被堵在了家里。”
王通一拍桌子,笑道:“他如今进退两难,知府,他能怎么办?定然会来求您,只有您才能解救他。”
刘贤淡淡的道:“救他?他沈安号称文武双全,还是杂学宗师,还带过大王一阵子,这样的人,某如何能救他?这样的人,某怎么救得了他?”
他常年挂着的微笑消失了,眼睛看着大了些,眼白也多了些,有些阴测测的味道。
蒋维突然冷笑道:“让他去撞墙,让他无所适从,可北方的粮食本就艰难,还得要优先保证军队的供给。军队若是没了粮食,陛下能活剐了他沈安!”
“此事莫要急躁。”刘贤淡淡的道:“昨日下午,他派人去那些粮商家中借粮,一无所获……他若是不傻,就该来求老夫。”
王通点头,舒心的道:“那咱们就等着吧。”
“等着。”刘贤说道:“到时候看老夫怎么羞辱他。”
气氛渐渐惬意起来,三人聊一些闲话,不时会心的一笑。
过了一刻钟不到,外面有人来禀告道:“知府,沈安出门了,带着邙山军出门了。”
嗯?
刘贤皱眉道:“往那边去了?”
“东边。”
刘贤微微仰头,眯眼道:“东边……却不是来这里,他这是要去哪里?”
王通说道:“不管就是了,难道他还能变出粮食来?晚些没有粮食,那些灾民就要慌了,到时候……上万人呐,他沈安如何能挡?”
“不好!”王通一拍案几,起身道:“他不会是想跑吧?”
嘶……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刘贤说道:“不管,他若是跑了,回头老夫自然要弹劾他。”
“知府,那些贼配军出来了。”
“什么?”
刘贤眼中多了怒色,“陈威呢?他在哪?未经老夫同意,他怎敢让那些贼配军出来?”
王通冷笑道:“知府,陈威怕是靠不住了,某去一趟,压住他。”
刘贤起身道:“好,你且去,见到刘威告诉他,若是不肯听……那就把他那些丑事都捅上去。这年头,好死不如赖活,他陈威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伸手拍拍王通的肩膀,说道:“安心,老夫在,都安心。”
王通点点头,随即追了沈安而去。
沈安没出去多远,因为身后跟着太多的灾民,他也没法出去太远,否则灾民会暴动。
一人在前,身后乌压压一片灾民,这样的组合在城中让人自动退避三舍。
大名府是重镇,人口多,商业发达,店铺多不胜数。
沈安走到了一家布庄的外面,掌柜赶紧引出来。
“多少钱一匹?”
沈安问了价格,掌柜想起暗香在汴梁开的布庄,不禁暗自叫苦,心想要是暗香把分店开到大名府来,他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暗香布庄凭借着低价位,在汴梁布匹生意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无数布庄倒下。
大名府比不得汴梁,所以掌柜抬头哀求道:“沈县公,这大名府……给小人留条活路吧?”
沈安愕然,然后不禁莞尔。
这便是资本战场,他只需要调动资本,制定方略,就能掀起一场不见血的战争。
国内不是他的主战场,他的目光放在了外部。
比如说辽国,西夏……
资本能击败一个国家,这个道理谁懂?
这个时代无人能懂,所以沈安觉得有些寂寞。
他走到了边上的粮店外面,笑眯眯的道:“可是徐然家的?”
里面站着个男子,他眯眼看着沈安,那眼中的警惕浓郁的连边上的狗都察觉到了,就冲着沈安咆哮。
沈安不动,身后的黄春骂道:“郎君叫你,三息不出来,某砸了你的店!”
男子面色微变,疾步出来行礼道:“小人见到沈县公不胜欢喜,一下就喜呆了,失礼。”
“很欢喜?”
沈安笑吟吟的看着他,就在他点头之际,突然问道:“某想借些粮食,可否?”
“沈县公……”
徐然抬头,渐渐的额头上有汗集聚,随后头顶竟然冒起了白气,看着就像是蒸笼。
“呀!徐员外往日可是矜持,还说什么淡定自若,这是怎么了?”
“看看,他脸都红了,和猴子屁股似的。”
在大名府都有些名气的徐然,在沈安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的紧张。
“不愿意?”
沈安微笑问道。
徐然的眼皮在跳动,这时前方有人喊道:“让开,通判来了,让开。”
王通来了?
沈安没看,徐然却多了喜色,然后拱手道:“沈县公,小人店里的粮食也不多了呀!若是借出去,这大名府的百姓怎么活?”
“沈县公,你要作甚?”
王通下马,疾步而来。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陈威的人,嗯?”
徐然不禁变色,喊道:“王通判救命!”
大名府的通判职位可不低,扛得住沈安吧?
徐然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就见到沈安的笑容狰狞了起来,然后挥手。
只是一拳,徐然就轰然倒地,沈安指着店里面说道:“徐然谋逆,冲进去,查封了他的产业!”
王通眼睛发红,“沈安你敢……”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179章 强行动手
王通宦游多年,见识过无数官吏,但从未见过沈安这等不按常理出手的人。
他想冲过来,呛啷一声,一把长刀挡在了他和沈安的中间。
他想去推开长刀,持刀的乡兵毫不犹豫的倒转刀锋,刀刃迎着他。
“滚!”
他退后几步,然后冲着乡兵怒吼着。
贼配军!
乡兵看着他,眼中多了漠然,一股子煞气罩住了他。
“你……”
作为没见过血的文官,王通被这么一下给弄的脊背发寒。
“郎君,好多粮食!”
里面的人找到了粮食,欢喜的出来禀告。
沈安一脚踩住徐然,说道:“找到他的库房,粮食搬出来,马上熬粥。”
那些灾民闻声都欢呼了起来,“多谢沈县公!”
沈安回身,微笑着刚想说话,灾民们都笑了起来,喊道:“官家万岁!”
沈安点点头,一股子默契让他觉得很温暖。
这些灾民大多是好人,不该被这场灾难击倒。
而这不只是天灾,更是**!
想到这里,沈安就抬脚一踩。
“嗷……”
被踩断腿的徐然惨嚎起来,王通指着沈安,“好好好,你等着,你等着。”
他上马急匆匆的去了,灾民们都喊道:“滚吧,赶紧滚吧。”
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沈安和王通的言行一对比,他们就知道谁好谁坏。
粮食被搬运出来,随后徐家的粮仓被找到了,来禀告的乡兵显得很震惊,“郎君,好多粮食,多不胜数……”
沈安回身,带着微笑。
灾民们也在笑,那是希望的笑容。
“我们有救了!”
沈安心中一松,吩咐道:“去准备熬粥!”
有人去了,但灾民们却没跟着去施粥点,沈安觉得奇怪,就说道:“大家赶紧去吧。”
灾民们沉默着,沈安笑道:“都赶紧去,老人和妇孺优先,记住了这个规矩,回头朝中会有粮食不断运过来,大家安心好了,去吧去吧。”
按理听到熬粥了,灾民们该是不胜欢喜,然后去各个施粥点等着。
可灾民们却没动。
众人沉默,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说道:“沈县公,我们不去。”
“为何?”
沈安是真的诧异了。
男子指了一下刚才王通消失的方向说道:“我们怕走了之后,他们会欺负您。”
……
瞬间沈安的眼中就充盈了泪水,让他不得不别过头去。
“对,咱们人多,他们不敢欺负您!”
那些老人,那些妇人,甚至那些大点的孩子都在呼喊着,周围的商家不禁为之色变。
沈安一直觉得百姓就是过日子的,他们善良,但却会斟酌使用;他们市侩,但却富有人情味;但总体来说他们是趋利避害的……
可此刻这些灾民只是用简单的一句话就打动了他。
原来我为你们做的一切,你们都记在了心中,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去吧!”
沈安在努力的劝着,可灾民们却执拗的留在了原地。
“好吧!”
沈安笑着点头,然后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去了下一家。
“沈某要借粮,可否?”
沈安微笑着问道。
掌柜哆嗦着点头,“有有有,沈县公随便取用。”
沈安指着里面说道:“查清楚存粮。”
掌柜马上就跪了,哭道:“沈县公,小人一时糊涂啊!”
沈安冷笑道:“灾民在嗷嗷待哺,每日都有人饿死,你等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就看着吧,可你等竟然敢囤积居奇,坐地起价,这是什么?”
他怒吼道:“这是发国难财!畜生才会挣这样的钱!拿下他!”
两个乡兵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掌柜。
一队军士小跑过来,打头的行礼后说道:“见过沈县公,军侯有令,让我等听从沈县公号令!”
沈安点头,看了一眼那些商人,吩咐道:“封住大名府各大粮商的店铺和仓库,一家家的查,但凡囤积居奇的,一律拿下!”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
大宋开国百年,从未有人对一座大城市的粮商们集体下手。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黄春都说道:“郎君,太多了吧?”
那些百姓也担忧的看着他,担心他回汴梁会倒霉。
“什么叫做商人?”沈安说道:“他们不懂,所以某来教他们什么叫做商人。商人不能发国难财,那是畜生。某今日在大名府拿下这些畜生,是想让这个天下的商人知道,什么钱能挣,什么钱不能挣!”
从未有人这般猖獗的冲着一个行业叫嚣,而且商人这个行业庞大无比,谁敢惹?可沈安就这么来了。
“谁若是觉着不妥,只管冲着沈某来!”
沈安走在城中,看着那些被封住了粮店,吩咐道:“叫人坐镇这些地方,按照市价售卖粮食,但谁敢买来囤积……杀了!”
非常时期的一道命令,让整个大名府多了血腥味。
……
刘贤坐在上首,看着王通进来,就问道:“沈安呢?”
他觉得沈安该来求自己了,所以还换了身新官服。
王通苦笑道:“沈安带人封了城中的许多粮店……”
“他好大的胆子?”
刘贤从未见过这等胆大之人,而且沈安扫了他的脸,让他颜面扫地,这个场子不早回来,他以后还有什么威信?
“他会惹祸的。”
蒋维木然说道:“他不懂这些民生,当然会惹祸的,咱们等着看就是了。”
“也是。”
三人坐下,气氛渐渐沉重起来。
“知府,沈安令人坐镇粮店,用市价售卖,多买囤积的两个商人被当场斩杀了。”
“什么?他竟然敢杀人?”刘贤捂额道:“某错了,他是军功封爵,自然不怕杀人,弹劾,弹劾他!”
三人都在写奏疏,稍后又有消息来了。
“沈安拿下了多个大粮商。”
毛笔落地,王通俯身去捡,身体却在颤抖,不小心就碰到了案几。
案几翻倒,墨汁洒的到处都是。
“慌什么?”
刘贤见他在捡东西,就不悦的道:“那些人知道好歹,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还能活。”
王通捡起毛笔,突然笑了起来,“是啊!某却慌个什么呢。他们被发配无碍,咱们事先都说过了,就算是出事,咱们也会缓几年把他们弄回来。所以……他沈安翻不了天。”
刘贤点头,“账簿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王通自信的道:“都是老手做的,两边都能对的上。”
稍后沈安那边派了人来查账。
“让他们查。”
刘贤很是淡定的吩咐道:“茶饭都按时给,不可误了。”
沈安来了。
随行官吏都来了,见到沈安后,齐齐拱手,“我等错怪了沈县公,多有得罪。”
他们以为沈安无谋,可随即沈安就用铁腕让他们知道,原来赈灾还能这样,顺带清理那些奸商。
这位果真是名将啊!
先清理奸商得了粮食,随后就是查账。
进了厢房后,一个官员低声道:“哎!你们想想,从第一天进城开始,沈县公就给了大名府上下一记巴掌,压住了他们的气势,随后夺了军权,控制住了大局,这等手段堪称是名将。”
“不止呢,想想,大家都以为沈县公肆意放粮会导致断粮,许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谁知道他早就瞄准了那些奸商,趁着奸商们幸灾乐祸之际,突然下手,这是什么?兵贵神速啊!厉害!”
“现在呢?”
众人相对而视,现在到了此行最关键的时候了。
“若是能查出贪腐来,此案将会轰动大宋,而咱们也将会扬名天下。”
“不好查!”
随后的进度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查了三天的账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粮食真被吃完了,钱真是花完了。
沈安坐镇现场,拿着总账看都不看,说道:“说是吃完花完了是吧?”
官员点头,有些失望的道:“沈县公,毫无瑕疵啊!”
此行失败了。
那些辛苦了三天的官吏们都垂头丧气的出来。
“可灾民们却说自己没吃多少,没花销多少!”
沈安摆摆手,一个乡兵过来,拿出了一张纸。
“你等算了三日,某这里只是算了半日,按照灾民说的施粥数目,某令人大致算了一下,那十万贯的粮食,至少还能吃许久……”
有人诧异的问道:“沈县公,您怎么算出来的?”
“杂学!”
沈安淡淡的道:“北方粮价高,可最近几年却因为金肥丹的缘故下降了不少,一贯钱不到就能买一石粮食。十万贯买多少?一万余灾民,一人有十石粮食,他们能吃多久?”
“就算是一部分钱去买了衣裳和取暖的东西,可还剩下不少吧?”
众人点头,精神渐渐振奋了起来。
沈安自信的道:“从雪灾到现在不过是大半月,那些钱能买多少粮食?每人一石就足够这些灾民吃许久了,可粮食呢?哪去了?”
一个官员说道:“沈县公,说是建屋了。”
建造屋子耗费不小,可沈安却冷笑道:“那些屋子简陋的和狗窝一般,能值钱?账簿某大致看过,各种开销繁杂,什么汤药钱,什么诊金……无数名目,仿佛灾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可事实如何?”
“那些账目难道都是假的?那他们也太大胆了吧?”
没人敢这么想,所以看到对的上的账目之后,他们习惯性的就觉得没错。
可沈安却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
“你们只知道查账,可这三日某让人去大名府各处查了不少地方,人都杀了数十个……这才得了结果。”
众人不禁凛然。
“贪腐是板上钉钉!”
沈安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拿下府衙做账的那些人,用刑!”
“沈县公……”
官吏们都觉得沈安太急切了,“若是他们不肯呢?”
“没有证据,他们不肯是天经地义的,咱们没办法啊!”
是啊!
这个确实是问题。
沈安淡淡的道:“沈某杀敌时,那些敌人也不肯的,可最终还是被某杀了。来人!”
门外进来了黄春等人,他们齐齐拱手,“郎君!”
轰然一下,众人只觉得杀气腾腾,不禁就退了一下。
沈安吩咐道:“拿下府衙记账的小吏,谁敢阻拦,打!”
“是。”
外面随即传来了各种杂音,很快惨叫声就有了,接着刘贤狼狈的跑了来,一进来就指着沈安喝问道:“为何拿人?”
“某怀疑他们做假账!”
沈安回答的云淡风轻,刘贤怒道:“证据何在?”
沈安淡淡的道:“不需要!”
这一刻他想到了后来的那些……
“不需要?”刘贤喘息道:“老夫为官多年,从未见过你这等放肆之人,还不快快叫他们停手?否则老夫……老夫……老夫要弹劾你!”
王通在他的身后喊道:“他们拿人了,拿人了!”
刘贤回身,就看到一队军士冲了进来,在一个小吏的带领下直扑进去。
他回过头,目眦欲裂的喊道:“沈安,某要让你身败名裂!”
这是急红眼了?
沈安心中大定,他淡淡的道:“从此刻起,大名府官吏不得离城,告诉杨洪,看好了他们。”
“沈安你放肆……”
“某就是要出城怎地?”
“某……”
沈安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这些官员在叫嚣,渐渐的,那些叫嚣变得苍白,有人在颤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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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丑态百出,你不得好死
府衙里变成了刑房,惨叫声和鞭责声充斥在刘贤的耳中。
蒋维木然坐在那里,看着很是淡定,可若是往下看的话,会看到他的脚在颤抖。
王通面色潮红,气咻咻的模样,可眼神却有些慌乱。
刘贤叹道:“这是跋扈啊!”
没人搭理他。
“怎么办?”
刘贤突然说道:“最多一刻钟……他们顶不住,他们……”
“住口!”
王通突然喝住了他,然后飞快的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再回身时,神色中多了冷意,“被听到全部完蛋,谨慎些。”
“谨慎什么?”
刘贤突然崩溃了,指着王通骂道:“当初就是你的蛊惑,让老夫走了错路,如今沈安拿下了那些记账的……”
王通冷笑道:“可真正的账簿只有某知道,找不到他沈安如何能拿咱们?最多不过是去职回家罢了。咱们有钱,回家也是富家翁,怕什么?”
蒋维点头,“知府莫慌,咱们安之若素就是了。”
王通见刘贤还有些六神无主,就走过去,微微俯身,眼中多了凶光,“稳住,就算是要抓人也是抓某,某浑身是铁,任他沈安动手,某不说就是,难道他还能弄死某吗?某都不惧,你害怕什么?”
刘贤是知府,可此刻却像是个孩子般的无助点头。
“冷静。”
王通回身,淡淡的道:“他若是要来,那某就等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吏出现,“通判,沈县公让你去。”
王通看着小吏,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
小吏侧身,“沈县公让您去。”
两个乡兵走了进来,目光锁定了王通。
他们手握刀柄,看着杀气腾腾。
王通的嘴角在抽搐,渐渐的,他的脸颊在颤抖,随后是肩膀……他浑身都在颤抖……
一个乡兵冷冷的道:“郎君叫你去。”
王通艰难的挪动脚步,刚走出一步,突然就软倒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抬头嘶吼道:“沈县公,某要检举,某要检举……”
两个乡兵愕然,小吏却面带鄙夷之色。
门外出现了沈安,他负手而立,笑吟吟的道:“你要检举谁?”
王通手脚并用的往外爬去,喊道:“某……罪人要检举刘贤……”
“不……畜生。”
刘贤扑了过来,喊道:“沈县公,这事都是王通干的,他还用老夫过去犯的错威胁老夫,沈县公,老夫要检举他……”
沈安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大名府的官员在狗咬狗,身边的黄春讶然道:“郎君,官员就是这模样?”
沈安笑了笑,“都是人,他们能有什么两样?”
“沈县公!”
这时那些查账的官吏们来了,为首的李哲一脸欢喜的道:“沈县公,那人招认了,就是他为王通等人做了假账……沈县公,您运筹帷幄,下官服气了。”
他躬身行礼,官吏们纷纷跟随。
从第一天到了大名府开始,沈安的一言一行看似莽撞,当时引得他们牢骚满腹。可到了现在来看,沈安的举动都有着深意,一步步的带着大家走到了现在。
关键是他一步步的把刘贤等人引了进来,让他们欢喜愤怒,一步步的掉进了坑里,而他就像是个猎人,此刻来收获自己的猎物。
三条大鱼两条在厮打,丑态百出。
另外一条大鱼蒋维木然坐在那里,有人赞道:“这人的胆色不错啊!”
“咦!他的椅子在抖动?”
“嘎嘎嘎……”
这种实木的椅子很沉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后,几乎难以撼动。
可椅子在动。
蒋维木然坐在那里,身下的椅子嘎吱嘎吱的响动着。
沈安觉得有趣,就问道:“可是无辜?”
不是无辜还能坐稳,沈安都要佩服他。
蒋维抬头看着他,突然张嘴:“啊……”
他的身体后仰,的一声,连人带椅子倒了下去。
沈安一哂,边上的黄春笑道:“某还以为他有胆色,原来是被郎君吓傻了。”
“某是神灵下凡,某要升天了!哈哈哈哈……”
蒋维突然爬起来,手舞足蹈的叫喊着,神色癫狂。
“竟然被沈县公吓疯了?”
“是了,沈县公杀人无数,胆气弱些的人怕是挡不住啊!”
“可蒋维是推官呢?”
“推官有屁用,沈县公杀的那些敌军里,比他官职高的多了去了。你没听说连耶律洪基都吐血了吗?”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幸亏这次是跟着沈县公出来,若是换了旁人,咱们怕是要坐蜡了。”
“这是把兵法用在了政事里,三两下就直接拿住了刘贤等人的罪证,果真是名将。”
沈安走了过去,站在蒋维的身前,问道:“疯了?”
蒋维抬头,呆滞的看着他,突然拍手道:“你是谁?你是谁?是了,你是妖魔鬼怪,看某降妖除魔……”
“啊!”
他一声尖叫,指着沈安喊道:“你是神灵,可怕!可怕……”
“这人莫不是真的疯了?”黄春从未见过这等癫狂的人。
严宝玉点头,“被吓疯了。”
“白沫呢?”沈安突然说道:“某见过军中发狂的,嘴角的白沫就和隔夜尿一样的多……你的白沫呢?哪去了?”
蒋维一怔,沈安不禁冷笑道:“某师从邙山神医,见过焦虑症,见过抑郁症,见过神经病……可就特么从未见过你这等疯子。你想忽悠谁?”
邙山神医的名号再次闪现,这一刻邙山亮了。
蒋维的嘴角抽了一下,可白沫还是没出来,他轰然下跪,抱住沈安的大腿喊道:“某是被他们胁迫的,某是被他们胁迫的。”
“竟然是假的?”
操蛋啊!
大伙儿都认为蒋维是真疯了,谁知道沈安只是亮了个名号,一句某师从邙山神医,直接就让蒋维原形毕露。
沈安抬脚,蒋维顺从的松手,嘶喊道:“某是冤枉的。”
“拿下!”
沈安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肺腑里一凉,精神一振。
“问话,把那十万贯钱粮的去向弄清楚,随后追缴。”
“是。”
这个是应有之意,谁来都会这么处置。
李哲笑道:“此事算是功德圆满了,回头安置好了灾民,某要大睡三日,醒来再大醉一场,哈哈哈哈!”
从汴梁出发后,沈安用了军中的赶路速度,一路上把这些官吏折腾的想死。
到了大名府之后,沈安的思路他们压根就无法理解,整日紧张的要抓狂,可沈安是官家的代表,谁能拗过他?于是只能干着急。
现在大功告成,大伙儿不禁松了一口气,疲惫如潮水般的袭来。
回头喝酒啊!
酒能松缓人的神经和身体,在此时就是灵丹妙药。
沈安回身,眼中多了些厉色,“涉案的人马上拷问,某要涉案金额。”
他就站在那里,雪花渐渐飘落下来,覆盖在他的身上。
黄春带着人在拷打,没多久就得了口供。
“郎君,最多的一个吞了两万多贯。”
“谁?”
“是王通。”
“是他?”沈安没想到一个通判竟然就搅动了这波浑水,“刘贤三人某无法斩杀,但……打断他们的腿。”
黄春抬头,“郎君,这是犯忌讳的。”
“嗯?”沈安看了他一眼,黄春叉手而立,“是,小人失手打断了他们的腿。”
“老子还用不着你来背锅,快去。”
沈安笑着虚踢了他一脚。
黄春去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惨叫,沈安眸色晦暗,等此行的官吏们都来了时,笑道:“都清楚了?”
“都清楚了,沈县公大才,我等佩服。”
沈安的手段折服了他们,看看那些目光吧,大多都是崇敬。
“还不够。”
沈安说道:“大灾之后有疫病,可大灾之中有贪腐,这都是惯例。有人说不杀士大夫,于是那些官吏就越发的肆无忌惮,大家你好我好一起好,这样好不好?”
众人都用热烈的目光看着沈安。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宋的吏治才没法根治。
沈县公说的太对了。
可随即沮丧浮起。
知道了原因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是另一回事。
“一百贯以上的多少人?”
沈安突然问道。
李哲拿出记录数了一下,“沈县公,三十五人。”
“去掉刘贤三人,三十二人,全数拉出来,拉到大名府最热闹的地方去。”
这是要游街啊!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沈安看着黄春,“春哥,召集兄弟们,要六十四人。”
这是押解。
“走。”
三十二人被拉了出来,都是遍体鳞伤,可都比不过刘贤三人。
“沈安你不得好死!”
他们三人被打断了双腿,而且断的很彻底,此生大抵就只能改行做爬行动物了,当真是生不如死。
“某宁可死了……”
“杀了某吧!”
剧痛和绝望让那三人悔不当初,而那三十二个官吏和粮商都暗自欢喜。
发配吧,总比一辈子爬着的好。
这一路出去,百姓见了都惊呼起来。
“这都是官啊!还有那些粮商。”
“他们这是怎么了?”
“贪腐,此次赈灾的钱粮有十五万贯,被他们贪腐了十万贯。”
顿时气氛就不同了,那些灾民默默跟上来,沈安赶紧令杨洪率领麾下分割开,否则还不等到最热闹的地方,这三十二人就会被灾民们活活弄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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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1章 天下震动
十五万贯给贪腐了十万贯,金额不提,这份贪婪让人震惊。
灾民们群情激昂,叫骂声传遍了整个大名府。
冬日无事,百姓们都出来了,触目所及处都是人。
“他们会被发配,估摸着会被发配到西南去。”
“西南如今好了,说是土人都被招抚下山了,这还是沈县公的功劳呢。”
“怎么说的?”
“沈县公当年出征西南,一战灭了交趾数万精锐,土人更是被杀的人头滚滚,还筑了京观,知道啥是京观吗?”
“知道,尸山。”
“对,后来那些土人就被杀怕了,下山做了百姓,听闻都在种地呢。如今西南大治,这位沈县公当居首功。”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提及这些贪官污吏和奸商,灾民们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宋的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多半是酒楼青楼密布,勾栏瓦舍比比皆是的地方。
这种地方人流量大,所以当人群到了这里时就没法动弹了。
“畜生,下辈子某诅咒你们都做畜生!”
“砸!”
有人喊了一嗓子,顿时各种杂物就飞了过去。
“举盾!”
一个都头大声高喊,自己反应却慢了些,被一个包裹砸中了。他缓缓摸摸嘴唇,熟悉的狗屎味袭来。
嘭嘭嘭嘭!
盾牌经历了一次浩劫,等结束时,那些举盾的军士几乎被掩埋了大半。
人人面无人色,这才知道原来百姓的力量有那么大。
“好了好了。”
沈安先前一直没阻拦,就是知道灾民的怨气需要发泄一番。
杨洪出来喊了一声,杂物没了。
盾牌移开,那些贪官污吏和奸商如蒙大赦,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看向了沈安,下面该怎么办?
灾民们也心满意足了,有人喊道:“官家万岁!”
于是欢呼声再度响起,所有人都觉得结束了。
沈安缓缓走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说道:“天灾从不可怕,因为我们从不懒惰,我们从不畏惧……朝中早早就拨下了钱粮,官家在关注着这里,相公们在看着这里,他们都期待着灾情缓和,期待着灾民们得到妥善的安置。”
众人沉默着。
“可这些期待得到的是什么?”沈安想起临行前赵曙的愤怒,不禁微微叹息,觉得他还是太纵容官员们了。
“得到了欺骗。”沈安的语气渐渐激昂,“十五万贯钱粮足够安置你们度过这个寒冬,可钱粮呢?被人贪污了大半,十万贯不知所终,不,是化为了莫名其妙的一堆账目。很可惜,某知道那些骗局,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
“这些人善尽天良,某说过了,发国难财的就是畜生,可这些人是什么?就是畜生。”
沈安看了黄春一眼,黄春微不可查的点头,冲着那些押解人犯的乡兵们干咳一声。
“每日都有灾民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他们视若无睹,他们的心是铁石所做,这样的官员该如何处置?”
“发配!”
“对,发配!发配去琼州!”
这是百姓和灾民们所能想到最极端的处置方法,再往上就没有了。
这是大宋目前的最顶格处罚。
人犯们沮丧的低下头。
沈安缓缓的道:“灾情如火,贪腐如油,火上浇油……这是要做什么?发配……发配就是死里逃生,可你等犯下的罪孽能活吗?”
人犯中有人抬头骂道:“沈安,某就算是死了,也会在地底下看着你,看着你的下场。”
“有意思。”沈安笑了笑,“某来自于邙山,那地方遍布坟茔,帝王将相在那,贩夫走卒在那,盗墓贼也在那……那是个生灵与亡灵并存的世界,某见过无数的鬼,各型各色的都有,但那些鬼都没有人凶狠,也比不过人的无耻!”
就算是真有鬼,那鬼也没有人可怕。
这是沈安的认知。
他前世遭遇无数,见识过各色人等,被坑过不少次,那些人在他看来比鬼还可怕。
“他们若是不被处罚,以后谁会害怕?”
沈安大声的道:“不杀了他们,律法就是空谈,吏治就是玩笑!”
那些人犯有些不安,但依旧笃定自己能活着进京。
一个人犯对身边的昔日同僚自嘲道:“某有六年没去过京城了,没想到此次却是用这等模样进京,羞煞某了。”
他的同僚叹道:“某上次进京还遇到了以前的上官,他说让某再熬两年,就把某弄进京去,可……哎!丢人啊!”
人犯们一阵唏嘘,沈安的眼中却多了狰狞。
“要让天下震动,要让官吏胆怯,唯有杀!”
沈安突然跺脚,黄春喊道:“有人造反!”
瞬间人犯中有两人奋起,他们夺了身边乡兵的长刀,挥刀冲杀出来。
人群开始慌乱,那些人犯发现自己自由了,那些乡兵在围杀那两个人犯,他们真的自由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人说道:“跑吧?”
“跑啊!”
剩下的三十人朝着右边跑了。
左边是灾民们,他们若是往那边跑,估摸着比死还难受。
刚跑出十余步,一群军士就围了过来,领头的将领喊道:“有人造反,拿下!”
军士们一拥而上,把这三十人拿下,然后送了回来。
而先前那两个人犯已经被乱刀砍倒,眼看着就不能活了。其中一人呆呆的看着沈安,嘴巴微动。
沈安重重的点头,那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即凝固。
严宝玉低声道:“郎君,这二人家中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小人去说了,只要愿意配合,一人死,一家活。他们都答应了。”
沈安点头。
他需要一个借口来杀人。
而这两个人犯就是内应,否则乡兵们的长刀竟然被轻易抢走了,沈安回头能活剥了他们。
黄春干咳一声就是信号,这二人马上按照事先说好的抢刀,然后假装冲杀,用自己的命来赎罪。
放过这二人的家人值得与否,沈安觉得值得。
这个大宋对官员们太好了,好到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沈安觉得该让他们知道,这个世间还是有些事物是值得敬畏的。
比如说天灾。
谁要是想把天灾变成**……那就弄死他!
这两人抢刀冲杀,这是罪证确凿,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三十人被押解回来,沈安走了过去,说道:“造反……”
“我等不敢。”
“沈县公,我等只是一时糊涂,绝没有造反啊!”
什么都能牵扯,就是造反不能。
官员造反,那就是打脸。
所以有人甚至觉得很委屈,“某等只是想跑。”
这个坦白的可爱的回答让沈安不禁心中欢喜。
“夺刀杀人,这等同于造反!”
沈安回身,指着那两个已经没气的人犯说道:“这是造反!”
他目光环视,想看看谁有不同意见。
灾民们都很兴奋,百姓们都很兴奋。
自古以来,最恨贪官污吏的就是他们。
黄春再次干咳一声,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些人想杀人造反,咱们都看到了。”
“对,他们想杀人造反,该流放到琼州去!”
“……”
人人喜笑颜开,沈安也在笑,笑的很欢喜,“来人。”
黄春上前叉手而立,“郎君。”
沈安微微昂首看着虚空,“快年底了,某要急着回家去陪妻儿……可这些造反谋逆的人犯怎么办?某想来想去……”
“杀了他们!”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众人起身高呼,“杀了他们!”
“呼声很高啊!”
沈安很是唏嘘的道:“看看这些百姓,怒不可遏啊!若是不杀了他们,今日这大名府怕是就保不住了。”
法不责众!
瞬间黄春的脑海里就闪过了这个念头,对沈安的布局也很清楚了。但他依旧担忧。
“杀了!”
沈安举手,猛地挥下。
每个人犯都是由两个乡兵控制,得了命令后,一个乡兵在前面拉住人犯的长发,另一人在侧面举刀……
“救命……”
“沈安,你不得好死……”
“某是冤枉的。”
只有三人发出了声音,剩下的人犯都被吓软了,屎尿横流,臭不可闻。
沈安看着他们,心中多了些振奋。
“斩!”
长刀挥过,现场喷出了三十道血箭。
“官家万岁!”
灾民们都欢喜的叫喊起来。
黄春过来低声道:“郎君,这等事怕是瞒不过京城。”
今日沈安的一言一行绝对有人在记录,然后急报皇城司。
沈安笑道:“为何要瞒?说造反,说这些,包括百姓群情激昂,不过是找个理由罢了。”
“您杀了那么多官员,怕是会……”
杨洪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担忧,“从未有人杀过这么多官吏,您开了先河,京城会震动,天下官员会震惊,然后……会愤怒。”
兔死狐悲啊!
看到这些官吏被沈安令人斩杀了,那些官员会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哀伤来?
绝对会。
“某怕他们吗?”
沈安淡淡的道:“那些人善于谋身,却不会谋国,若是来了,某打断他们的腿!”
消息很快就散播出去了。
以大名府为中心,周围的官员们有不少都在咆哮,他们恨不能弄死沈安这个异端。
可也有人在为沈安辩护,说当时不杀不行。
大家都知道沈安是玩障眼法,什么不杀那三十人灾民就会造反,这话哄鬼去吧。
可为啥还会有人为了沈安辩护呢?
因为这个大宋从不乏正气,只是被那些歪风邪气给压了下去。沈安的屠刀一下就激发了这些正气,他们站出来为沈安辩护,这只是一个开端。
沈安策马在大名府的外面,身后是乡兵们,还有来扫尾的官员。
“叹为观止啊!”
来扫尾的官员沈安不认识,但他认真拱手,认真的赞叹:“此举当能震慑天下官吏,可却对沈县公毫无好处。舍己为国,沈县公让人佩服,一路保重。”
沈安拱手回礼,带着邙山军往南边去了。
官员看着他消失在远方,叹道:“这位让人敬佩,只是不知道汴梁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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