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 惩罚
寝室里,赵仲矿第一个爬了起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喊道:“都起来了!都起来了。”
“滚!”
一个学生用被子捂着头,骂道:“老子就不起,怎地,难道他沈安还能亲自来抓某不成?”
“某能来读书就算是看得起他了,还早起?做梦!某继续睡,继续做梦……梦里……有美人呐!”
“这次不对!”
赵仲矿一边穿衣一边侧耳听着,觉得真的不对劲。
以前书院也搞过夜袭,不过没人搭理,那些人在外面叫喊了一阵完事。
可今天不但有叫喊声,还有号声,就和军队里一样。
赵允良的话再次浮现脑海:沈安此人不管是治军还是治学,第一要的就是规矩。规矩定下了,但凡有人敢触犯,那……
那什么?
那个以德服人的沈安……他绝壁会下狠手啊!
想到沈安以往的丰功伟绩,赵仲矿穿衣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他飞快的穿好衣裳,刚走到门边,轰的一声,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竟然这么肆无忌惮……
绝壁是沈安的指使,这时候谁不起谁倒霉!
赵仲矿赶紧往边上站着,喊道:“某起了。”
外面冲进来几个男子,他们提着木棍,寻索着目标。
床上的几个学生被这个动静弄醒了,纷纷抬头或是坐起来,有人骂道:“艹尼玛,滚出去!”
这些人在家里时颐指气使惯了,在书院读书不过是父辈的要求罢了,现在连觉都睡不好,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啊!
“谁?”
房门大开,外面的微光映照进来……
几个学生从床上坐起来,满面怒色,还有人抓住了枕头准备扔出来。
赵仲矿就站在边上,看到这几个男子都比较年轻,而且衣服比较眼熟……
这好像是……这特么怎么那么像是邙山书院的衣裳呢?
他看了这几人一眼,正好其中一人看过来,目光凶狠。
是了,就特么是邙山书院的学生,也只有那边的学生才会有这种眼神。
沈安曾经说过,邙山书院的学生就该有股子虎气,于是他们就有了虎气。
他强笑道:“某正准备出去……”
学生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然后偏过头,正好枕头飞了过来。
他伸手抓住枕头,喝道:“奉山长令,不起的,打!”
几个学生冲了过去,举着棍子就抽打。
他们抽打很讲究,专门避开了脑袋,冲着肩膀手臂这些地方下手。
“啊……”一个书院学生肩头挨了一棍,他怒吼道:“老子和皇子是堂兄弟,你们竟然敢下手……嗷!”
下手的学生狞笑道:“山长的命令,别说是皇子的堂兄弟,就算是皇子在此也得打!”
“沈安?”
“打!”
惨叫声中,那些学生被打怕了,喊道:“起了,某起了……”
“沈安,你不得好死……”
“嗷……”
“……”
整个寝室区都在惨叫,接着有人狼狈的跑了出来。
“到这边来!”
教授们在招呼学生,等看到出来的只是十余人时,不禁悲从心来。
“都说了山长当年在太学收拾那些学生就和玩似的,怎么就没人听呢?”
“他们觉着自己是宗室子,山长会给些面子,网开一面……可山长最喜欢的就是杀鸡儆猴,唯恐这只鸡不够肥大……他们这是自己撞上来了呀!”
赵允让从未想到过学生还能这么管,他看了一眼身边沉稳的沈安,说道:“老夫当年也曾进宫读书,先生恼怒了就用戒尺抽打几下,或是罚站,这便是最大的惩戒。后来老夫的儿孙们在外面读书,那些先生更狠些,也不过是拿着戒尺多打几下,可你……”
“你这是打强盗啊!”
赵允让苦笑道:“当年府里曾进过盗贼,被护卫抓了起来,也就是这般打法,你……”
你沈安这是把宗室子们当做是盗贼在收拾啊!
“他们的父母若是看到了这一幕,怕是会寻你拼命,你沈安在宗室里的名头也会一落千丈,这些你想过吗?”
管教学生历来都是个大学问,目前的管教方式大抵很粗暴。
罚!
想谈心?
回家找你爹娘去,先生没空。
可再粗暴也没沈安这般粗暴,直接把学生当做是盗贼打。
“某从未想过和宗室们成为朋友,那不现实。”
沈安笑道:“宗室书院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宗室,让他们在将来能有个谋生的技能。某可以不管,可当初他们给钱挺爽快,某没法袖手啊!您想想,这些学生将来出了书院去谋生,却发现自己没学到东西,您说他们会恨谁?”
赵允让好奇的道:“你这人老夫知道最是脸皮厚,你会在乎他们恨谁?”
所谓的脸皮厚就是不要脸。
沈安干笑道:“可某却希望宗室们能有个好结局,否则……”
“宗室有了出路,这便是破了一个局……”赵允让看着那些学生被乱棍打了出来,突然觉得很有趣。
“三冗就是僵局,一个一个的去破开这些局,十三郎有气魄,你们有手段,老夫很放心……”
沈安有些感动的道:“您活着就是最大的支持。”
老赵活着的话,宗室里的那些老资格都要装鹌鹑,谁敢炸毛就收拾谁。
“好。”赵允让很是感性的道:“老夫的种这般好,争取再生几个。”
沈安很无语,想说他不要脸,却张不开口。
不过这年月高龄还能生孩子算是祥瑞,举家欢庆。
可若是在后世,这便是老不修。
邙山书院的学生们驱赶着宗室子们过来了,场面看着惨不忍睹,狼奔豕突。
“不要打了,某错了,某错了……”
“救命……”
几个宗室子被追打过来,惨嚎着,等看到赵允让时,不禁喜上眉梢:“翁翁救命!”
这喊声格外的凄惨,凄惨中又带着狂喜,就像是被欺负的小鸟见到母亲时的疯狂鸣叫。
沈安仔细看去,果然是赵允让的那几个孙子。此刻他们鼻青脸肿的在狂奔,哪还有一点皇帝侄子的模样。
其中一个大抵是欢喜狠了,就回头喊道:“老子弄死你们!”
后面追赶的学生本是想抽打他的肩部,结果他这么一转身,就打中了他的额头。
呃!
赵允让也傻眼了。
“翁翁……”
老赵的孙儿缓缓回身,眼中有些绝望之色,然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卧槽!
赵允让的孙儿,当今官家的侄子被干翻了。
就在赵允让的眼皮子底下被干翻了。
老赵要发狂了吧?
那些被打出来的宗室子们见状都喜翻了,有人哭嚎道:“郡王……他们太狠了呀!”
“郡王,您再不出手,咱们就成了盗贼,比泼皮都不如啊!”
“求郡王为我等做主!”
唰!
瞬间前方就跪倒了一片。
赵允让最是护短,一旦他出手,官家都挡不住。
以后这个操练就别搞了吧,大家上上课就好,若是能敞开了请假,那就更舒爽了。
有人看到沈安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就低声道:“郡王府派人来书院读书,一方面是为了带头给大家看看,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未雨绸缪……郡王是担心自己去了之后,那些儿孙没了着落,所以就把最出色的几个孙儿给送了进来……可今日被打翻一个,也不知道死活……他若是不发火,某就吃屎!”
“是啊!听着那摔倒的动静吓人,多半严重了。”
“……”
众人都在看着赵允让,沈安心中也在犯嘀咕,心想那一棍好像不算狠吧。
赵允让觉得腿有些发软,他看了沈安一眼,低声问道:“如何?”
沈安云淡风轻的道:“死不了。”
那就好。
可另一种担忧浮起……
死不了,要是也活不好呢?
赵允让走了过去,突然骂道:“小畜生,竟然不听教诲,回头老夫揍死你们!”
那几个孙子都起身回头,其中一个过去扶起了晕倒的兄弟,悲声道:“老二,翁翁来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另一个也赶紧过去蹲下,悲呼道:“老二,你睁开眼睛吧,让翁翁最后再看你一眼……”
这不对吧,
什么叫做睁开眼,让赵允让再看他一眼?
这是睡糊涂了?
说话这人又个毛病,那就是睡觉不能被吵醒,否则脑袋会发蒙。
他兀自在嚎哭,赵允让却已经是怒火冲天了。
“翁翁!”
这厮抬头,泪眼朦胧的道:“看看老二吧。”
沈安觉得这货是在作死。
连语言组织都出了问题,你这书读到哪去了?
“小畜生!”
赵允让一巴掌就把这个孙子给拍开了,骂道:“连书都没读好,还敢在这里嚎哭,回家跪一个时辰。”
卧槽!
跪一个时辰?
沈安觉得自己跪一个时辰的话,大抵就被废掉了,可看看老赵的这个孙子,却是一脸的震惊,随即就是不以为然。
你不以为然就不以为然吧,竟然还用这个表情去挑衅沈安。
老赵的脾气不好,以往多半也经常处罚儿孙,看样子他们都练出来了,跪一个时辰压根就不是事。
沈安低声道:“郡王……”
老赵正在看躺着的那个孙子,闻声看过去,就看到被罚跪一个时辰的孙子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窜起来了。
“回家跪半日!”
“翁翁……”
那孙子一脸绝望的道:“腿会断的!”
赵允让的手动了动,大抵是想动手,最后还是忍住了,“那就去城外的庄上种地一年……”
“翁翁,孙儿错了……这就跪,这就跪!”
跪半天和种地一年,这个不用计算,正常人马上就会做出选择。
沈安干咳一声,“郡王,算了吧,种地一年不打紧,却不好耽误了功课……”
那孙子感激的看了沈安一眼,赵允让嗯了一声,问道:“平常你等怎么罚学生的?”
沈安看了那个孙子一眼,说道:“书院很讲道理,而且基本上不体罚,最多的就是抄写……按照错误来,比如说……”
他再次看了那孙子一眼,心中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满溢出来,“上课说话,那就抄写上课不许说话多少遍。他这个是……”
一个教授大抵是瞌睡来了,顺口说道:“他这个是‘不好好读书,不遵守规矩,还狡辩’。”
卧槽!
连沈安都为之侧目了。
这么多字,而且笔画又多又繁琐……
这是要命啊!
那个孙子傻眼了,看着赵允让,心想您可不能糊涂啊!
可赵允让却习惯性的觉得抄写不是事,就随口说道:“如此就按照这个……抄写……”
一百遍,足够多了吧?
“两千遍,明日就抄好交上去。”
“翁翁,好多字……”
那孙子已经彻底要崩溃了,这时沈安说道:“要不……”
他两次开口,这孙子两次倒霉,一次比一次狠,所以这孙子马上就喊道:“孙儿回头就去抄。”
以前书院的教授们经常用沈安来激励他们,说到人品时,多有夸赞,什么学问精湛,道德高深。
可刚才沈安随手就给他挖了两个坑,一下就把他给埋了,这是哪门子的道德高深?
他真的不敢再去赌沈安的节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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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3章 沈安的威慑力
沈安前世时读书很老实,当然,这个老实是相对的,也就是不调皮捣蛋而已,至于好好学习,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到过那些捣蛋的学生被老师处罚的悲痛,特别是被罚抄写某些特定内容时,全班同学都在幸灾乐祸,而那个被罚的同学更是悲伤逆流成河。
好好学习**遍。
上课不说话**遍。
这些都只是常规处罚,最狠的就是寒暑假之前犯错,遇到老师想收拾你,那就不是抄写这些了。
语文课本十遍,某本名著一遍……假期结束来上课时必须交上来。
他一直都是幸灾乐祸的那群人,直至某一天被殃及池鱼,因为在数学老师处罚学生时笑出声来,数学老师顺口道:“遵守纪律三百遍,明天交来。”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了这等处罚,开始不以为然,等晚上作业做完后就开始抄写,然后那悲伤就一直延续到了深夜。
所以在进了太学之后,他就下意识的把这个处罚转移了过来,而且还顺带发扬光大,抄写的字必须能入眼。
这个处罚很给力,学生痛不欲生的同时,也不敢再试探先生的底线,若是有那等屡教不改的,还能练出一笔好字。
这个处罚效果之好,很快就誉满汴梁,许多学堂都学了去,杨卓超的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
赵允让不觉得自己坑了孙儿,他走到那个晕倒的孙儿身前,抱着他的那个孙子赶紧掐了一把,说道:“翁翁,老二呼吸都不行了。”
那么严重?
赵允让面色凝重蹲下。他是想用折腾自己的孙儿来敲打这些宗室子,可却没想过会付出这等代价。
老夫的孙儿啊!
他蹲下去的时候身体有些发软,沈安扶了他一把,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两人缓缓蹲下,赵允让伸手去摸这孙儿的额头,心中悲痛。
“这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痛煞老夫了。”
啪!
就像是僵尸片里演的一样,那个晕倒的孙儿一巴掌拍开了额头上的手,然后骂道:“滚开,别吵着老子睡觉!”
赵允让的身体在颤抖着,沈安担心他脑溢血,赶紧把他扶起来,然后劝道:“那个……郡王,孩子还小。”
他看了那个吧嗒着嘴的孙儿一眼,心中默念着:英雄,一路走好。
啪!
老赵一巴掌把这个孙儿打醒,然后铁青着脸道:“小畜生,回头论语抄写十遍,哪个字不清晰就全数重抄。”
顷刻间那些宗室子们都安静了。
论语全文一万余字,十遍就是十多万字……
卧槽!
这个也太狠了吧?
一个宗室子大抵和老赵家不过招,就笑了起来。
只是一声,他发誓自己只是窃笑了一声,可赵允让的目光闪电般的扫了过来。
“你,道德经……”
道德经才五千余字,又称为‘老子五千文’。
那个宗室子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三十遍!”
三五一十五……十五万字。
恭喜这位同学,喜提道德经三十遍。
老赵走了过去,骂道:“一群小畜生,家里花了大价钱让你等来读书,为的是你等的前程。书院大可敷衍了事,随便你等是想做牛还是做马,可沈安却定下了许多规矩,这是为何?这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畜生!”
一句小畜生把在场的宗室子都骂了进去,那些宗室子有些躁动。
大伙儿都是家中的宝贝,可自从来到书院之后,这日子就没法提了,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可就这样的话大家还能煎熬一下,好歹几年读完滚蛋。
可大晚上的叫人用大棍子把大家暴打一顿是什么鬼?
这个沈安行事竟然这般狠辣,作为宗室长者的赵允让不说帮大家说话也就罢了,竟然张口就骂小畜生。
大部分人都觉得很憋屈,但都忍下来了。
可有个宗室子大抵在家的日子太过安逸,从未被这般骂过,就忍不住说道:“某不是小畜生。”
老赵看了他一眼,记得这家人靠着兼并土地发家,日子过得真是惬意至极。
这样的人家按理就该是打击对象,可既然服软了,那么就暂且放他一马。
如今这宗室子竟然闯枪口上来了,老赵不禁恶向胆边生,喝道:“老夫骂你爹是畜生,你可去问问他可敢不认账吗?”
卧槽!
这个老流氓竟然这般猛?
那宗室子二十余岁,听到这话后就泪水盈眶,哽咽道:“你……你欺负人!某要去告诉爹爹。”
赵允让和沈安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人太奇葩了些。
在这个十多岁就能成亲生子的时代,二十多岁就已经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可这人竟然还和孩子一般的……
这个少女心啊!
赵允让的一腔怒火都消散了,苦笑道:“这真是家门不幸啊!竟然出了这么些人。若是置之不理,以后怎么办?难道一直奉养下去?”
他的眉间多了些萧瑟,“先帝当年首肯,可见是动了革新之念。此事说来也亏了他开头,他是个好皇帝……”
这是老赵?
沈安觉得这是少女心的老赵。
那些宗室子都有些忐忑不安,哽咽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夜露深重,略微有些冷。
沈安向前一步,说道:“恕我直言,以前在沈某的眼中,但凡是不干活还要吃俸禄的都是米虫,很遗憾,你等大部分都是米虫……”
那些学生都在看着沈安,恨不能找条麻袋套住他的脑袋,然后暴打一顿。
可眼前这个男人能统帅大军厮杀,更是能亲身冲阵,在文武分明的大宋,这便是一朵奇葩。
这朵奇葩武力值超高,在文事上竟然也颇有建树。
太学、邙山书院……现在是宗室书院。
他重振了太学,新建了杂学的根基:邙山书院,题海之法风靡大宋,据闻辽国的不少人也学了这个法子,只是没学到精髓,作用不大。
这位在教育上的成就堪称是桃李满天下,蜚声海内外。
这样的一位大佬,大家虽然恨不能弄死他,可此刻却无人敢出声。
赵允让有些嫉妒了,在他看来,自己在宗室里的威慑力应当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级别,可依旧有人敢哔哔。
看看那个一身柔弱气息的宗室子吧,刚才他敢抱怨赵允让,敢哽咽,可现在他却捂着嘴,唯恐出声惊动了沈安。
“宗室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从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宗室繁衍,生齿日增,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沈安负手站在学生们的前方,继续说道:“你等是帝王的子孙,若是让你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大宋丢不起这个人。”
这也是赵曙的顾虑,若非是如此,按照赵曙的尿性,他真敢撒手不管。
“可若是养着你等,每年耗费的钱粮能让三司使想自尽……”
宗室中人,帝王子孙,金枝玉叶……无数尊称换不来钱粮,为了这些人,历朝历代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堪奉养宗室更是大明亡国的原因之一。
“官家仁慈,就开了这家书院,让你等学学本事,以免出了五服之后会被饿死。”
这话有些恶毒,学生们都怒了。
赵允让站在边上,看到学生们群情激昂,竟然有些希望看到暴动。
学生们一旦闹事,一直在盯着这里的赵曙就有借口削减带头学生家的钱粮。
杀鸡儆猴啊!
赵曙对亲戚太过冷清,导致亲戚们私下多有抱怨。
抱怨就抱怨吧,赵曙的意思很简单,他压根就没指望与这些亲戚们和解。
当年赵祯无子,宗室里那些有儿子的家庭都在盯着那个位置,可最终却落在了赵曙的头上。
这是个超级大彩头,竟然被赵曙得了,那些亲戚们的那些小心思啊!,各种羡慕嫉妒恨,可依旧不能动摇赵祯的决心,于是那年的汴梁几乎都被醋味给淹没了。
好吧,你既然能成为皇子,那咱们就甘拜下风。
这等见风使舵的手段宗室们不缺,于是关于赵曙的舆论环境就好了许多,甚至有不少谄媚的吹捧。
赵曙那时还小,家里能隔一阵子派人进去安抚一下。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赵曙得知外界对自己大多是赞美后,小小的孩子就开始得意了。
身为帝王唯一的义子,以后会成为皇子、太子、帝王……多么美好的前景啊!
外界的夸赞更是让赵曙得意不已,这些都变成了他在冰冷的皇城中艰难度日的精神食粮。
可友谊的小船却说翻就翻,当赵祯觉得自己的功能没问题时,赵曙的去留就成了个问题。
出宫!
哪怕是有漂亮的大马车坐着,可赵曙知道这是最后一趟。
从此之后,宗室对他的羡慕嫉妒恨就变成了嘲讽和幸灾乐祸。
以前有多谄媚,现在就有多冷漠。
这便是人心,你要去适应它,看淡它。
可赵曙却没法看淡,更没法适应,于是就渐渐的多了许多毛病。
老夫的十三郎啊!
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凶光,想借机弄弄当年叫嚣的最厉害的那几家人。
可学生们让他失望了。
沈安只是干咳一声,现场噤若寒蝉。
尼玛!
这个威慑力真是杠杠的啊!
赵允让悲剧的发现,自己这个宗室大长老的身份压根没沈安这个山长管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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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4章 博一次,富三代
天边挂着一颗残星,有些寒湿。
邙山书院的学生们已经回去了,沈安和赵允让站在队列的前方。
“……五服之后就不算是宗室中人,钱粮不再发放,这是铁律,谁也不能逾越了过去。”
沈安说道:“五服之后朝中就会撒手,到时谁来养活你等和你等的子孙?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但凡是个男人的,就该为子孙着想,否则那和畜生有何区别?”
沈安是真心看不起那些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但这等说教却没法打动这些宗室子。
他们娇生惯养,从小就知道自己高人一等,也习惯了有人来奉养自己。
自己子孙……那啥时候的事儿?
早着呢!
赵允让失望的摇摇头,觉得这群宗室子没救了。
“沈安,罢了,既然都是烂泥,那就别管了。”
老赵心灰意冷,准备回家睡一觉,起来后听听歌,喝喝酒,阿苏挠一下背,老仆说说八卦……
这样的日子真是爽歪歪啊!
沈安叹息一声,突然问道:“你等可知道某当初是怎么发家的?”
沈安的发家史堪称是一个传奇,在大宋广为流传,但他本人却从未仔细说过,所以引得不少人好奇不已。
现在他竟然要亲口揭开自己的发家史吗?
这可是成为人生赢家的秘籍啊!
若是他把这些内容写下来,集结成册的话,保证会成为大宋畅销书。
学生们激动了,一阵咳嗽之后,极度寂静。
“某当年背着妹妹从雄州迁徙来汴梁,这一路经历了无数次绝望,无数次想放弃……甚至想着,当初为何不留在雄州呢?就算是被人白眼看不起,可好歹也能活下去。”
沈安渐渐进入了状态,“每当某有这些消极的想法时,就会看妹妹一眼……那么小的妹妹,某若是放弃了她会如何?不言而喻,她将会成为一个贫困的女孩,买不起好衣裳,粗茶淡饭,还得去干活……”
果果在汴梁还是有些名声的,主要起因就是沈安的宠溺。
一个逃难来到汴梁的小女孩,硬是靠着哥哥,活成了汴梁无数女孩少女们羡慕的模样。
这便是人生巅峰。
“某到了汴梁时,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怎么办?若是放弃了,某只能去干苦力……”
沈安突然挥舞着拳头,“可人生短暂,难道就这么在穷困和平庸中度过?本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难道就这么和粗茶与淡饭为伍?”
这话算是搔到了大家的痒处,大家现在就是锦衣玉食啊!
“但你们或是你们的子孙出了五服,怎么办?”
才将被搔到痒处,沈安又抛出了现实问题,让学生们有些沮丧。
咱们现在是人上人,可以后子孙就会变成下等人……
从人上人变成下等人,沈安用强烈的对比让学生们感到了震动,这是第一步,然后他微微昂首,电线杆上的老中医……哦不,不是那个,而是某培训班的老师附体了……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穷困潦倒,甚至是流离失所?”
沈安黯然道:“他们会去码头扛包,几十上百斤的大包,他们从早扛到晚,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养不活一家人……”
“想想,你等的子孙将来会躲在破屋子里,一家人只有一条破裤子,谁出门谁穿……你等能忍吗?”
沈安突然挥舞着手臂,咆哮着问道:“能吗?”
现场寂静,一个学生想到了那种惨状,突然就喊道:“不能!”
不少人摸摸自己的裤子,想到了自家只有这么一条裤子的窘境……
“很可怕啊!”
“感觉生不如死。”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孙沦为这等模样?
这年头十多岁就当爹的不少,在场的学生……说来惭愧,大部分都有孩子了。
家里的长辈早有告诫,说是以后的日子要过节俭些,好歹给儿孙们留些……
那时候他们觉得不以为然,而且也习惯性的把问题丢给长辈,自家依旧潇洒……酒照喝,青楼照上。
可现在大宋成功学的首创者在给他们布道,一个强烈的对比就让他们震动了。
长辈们也说过相同的话,可他们哪里会在意。
沈安却不同,他是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告诉他们:你们这样下去铁定完蛋!
这是沈安的话,你信不信?
沈安……
沈安是个道德君子,至少节操还是有的。
这一刻不少人都想起了先帝的话。
沈安做事不糊涂,朕放心。
这位可不是家里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长辈,而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年轻臣子,更是多年来最成功的一个年轻人,从底层逆袭上来的代表。
你们看看,他是这般的诚恳,这般的痛彻心扉,仿佛咱们的苦难他都感同身受。
“当年面对妹妹那双纯净的眼睛时,某那些谎言和软弱都消散了,那些迷失都消散了,所有的念头就剩下一个……”
沈安深吸一口气,振臂高呼道:“你等是不是男人,摸摸胯下,卵子还在不在?在不在?”
“在!在!在!”
叫喊声渐渐整齐,竟然有些山呼海啸般的感觉。
可有几人却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摸胯下,被赵允让看到了,不禁脸颊微颤,觉得这几家人大抵没啥前途了。
“艹尼玛!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宗室书院新建,周围都是人家,而且不少都是有钱人。
这个世间很古怪,穷人觉得自己的烦恼多不胜数,很纠结,可实则有钱人的烦恼会更多。
也就是说,钱越多,烦恼就越多,只是烦恼的事儿不同而已。
烦恼多了就不耐烦,凌晨被吵醒之后更是怒不可遏,于是一个正搂着女人睡觉的有钱人就怒了,他赤果着身体冲出了房门,冲着隔壁的宗室书院喊道:“就问一句,还有完没完了?啊?!”
一阵大吼大叫之后,他觉得解气了,就在此时,墙头突然冒出个黑影,冷冰冰的道:“闭嘴,再说一个字,某弄死你。”
有钱人愕然,喊道:“强盗?泼皮?”
呛啷!
长刀出鞘,黑影冷冰冰的道:“皇城司办事……”。有钱人捂着嘴,“某不说了,不说了。”
黑影蓦地消失,却是跳了下去。
这里就是宗室书院的隔壁,能听到沈安的怒吼。
“沈县公说到好地方了,快来。”
几个黑影就站在宗室书院的围墙下冲着那个跳下墙的同伴招手,一脸的迷醉。
黑影赶紧小跑过去,侧耳倾听着。
“……卵子还在,那就看看自己的孩子,看看那纯净的眼睛……去看看自己的女人,去想想她们的以后……你等可愿意接受自己的女人变成半掩门吗?”
半掩门就是私娼,许多都是良家女子。
但凡是男人都不能忍受这个,于是众人愤怒的喊道:“不能!不能!不能!”
气氛开始狂热起来。
从孩子到妻子,从纯真到占有欲……沈安一步步的调动了他们的情绪。
赵允让也在这种气氛中有些热血沸腾了。
久违的热血让他不禁面色微红,然后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老夫无法想象沈安从雄州到汴梁这一路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他竟然能如此了解这些宗室子的想法,不可思议……”
这些宗室子在意的是面子,也就是尊严。
而沈安一把撕开了他们的面具,把未来的岌岌可危暴露了出来,这一下他们就焦躁不安了。
焦躁不安不好办,可对于沈安来说却是东风。
气氛渐渐的焦灼起来,那些情绪被沈安提到最高的宗室子们开始躁动不安……
赵允让皱眉道:“这怎么有些群情激昂了?”
身边的侍卫说道:“郡王,沈县公一番话让他们焦躁不安,此刻就像是蓄满水的堤坝,若是不加以引导,就怕会冲垮堤坝……郡王,还请后退。”
这股情绪一旦控制不住,那就会发生**,老赵这老胳膊老腿的,侍卫担心他来不及逃跑。
赵允让也有些犯嘀咕,但却不肯认老,“怕什么?”
他嘴里说着不怕,可脚下却很诚实的往后退。
“事有不谐,把沈安给弄出来……”
老赵还算是耿直,至少记得救沈安。
侍卫低声道:“郡王,这就像是营啸,一旦发生,只有等他们发泄完那些戾气和焦虑,否则无法阻止……”
他看到沈安兀自不退,不禁叹道:“沈县公的手段是有的,只是却不懂这些焦虑和戾气。他引发了这些,却无法疏导……”
这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墙头上冒出了不少人,这些人准备跳下去。
“这些宗室子打不得骂不得,一会儿只要吓住他们就好……”
“就怕吓不住啊!”
“他们若是发了性子,这书院估摸着会被一把火烧掉。”
“……”
各处都在看着宗室子们,只有沈安无动于衷。
他看着那些或是愤怒,或是焦虑的脸,听着鼻息咻咻,恍如身处丛林兽群之中。
他在酝酿情绪。
那个啥……要想打动别人,首先得打动你自己。
沈安想到了前世失业后的绝望情绪,然后就怒吼道:“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失败!”
是啊!
众人的情绪一下被这话给导引了过来,积极的一面开始浮现。
你不去做怎么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呢?
“跑起来!”
沈安突然带头开始小跑,宗室子们只觉得胸口发闷,正需要发泄,就跟在后面。
脚步声散乱,可见这些人的纪律性有多差。
“博一次,富三代!”
沈安突然喊了一句口号。
博一次,富三代……那就算是发达了呀!
“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想到自己会被子孙视为窝囊废和罪人,那种失败感就别提了.
于是有人跟着喊道:“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第1065章 朕不会怕
“博一次,富三代!”
“不做子孙的罪人,努力努力努力!”
……
凌晨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得去前面主持朝会。
这便是皇帝一天的开始,很忙碌,但也很充实。
早饭很丰盛,五道菜,主食是炊饼。
剖开炊饼,把菜放进去,这便是赵曙最近喜欢的吃法。
咬一口炊饼,赵曙微微点头。
边上站着陈忠珩,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册子,看到赵曙点头,就说道:“辽人那边的枢密使换人了……换了杨绩……”
赵曙点头,然后喝了一口汤,很是舒坦。
“……知制诰祖无择进言,说中书不该在东边,该和门下对换……”
“越州上虞县有女子为护祖母被杀……”
赵曙抬头,“当嘉奖。”
“是。”
陈忠珩记住了,稍后在上朝前会提醒赵曙。
他继续看册子,然后一怔,说道:“凌晨,郡王和沈安带人去了宗室书院……”
嗯?
赵曙想到了自家老爹的种种不靠谱,就问道:“是去做什么?”
“说是书院的学生们不肯好好学,他们的长辈都忧心忡忡,说是白给了钱,就怕出来什么都没学到……颇有些怨言。”
这是意有所指。
但凡是人,都喜欢推卸责任。
所以一旦这些学生不成才,那么这个就是推卸的借口,到时候还能闹一场。
赵曙冷冷的道:“一天全是这等蝇营狗苟之事,朕想吃顿安稳饭都不成……韩琦他们昨日还说什么教化之功为第一,既然如此,稍后说给他们听,让他们去教化教化。”
陈忠珩低声道:“官家,书院那边已经安抚好了……”
弄好了?
赵曙觉得自己这顿早饭真是不容易,“朕要吃饭!”
那些宗室子的死活他压根就不关心,最好全部赶到琼州去,眼不见为净。
说着他觉得眼皮发涩,微微颤抖,后脑勺开始发麻。
怎么就犯病了呢?
赵曙很忧郁,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太难受了,让他觉得心中发紧。
吃了早饭,他慢悠悠的去了前面。
君臣相见,分外的那个啥……
“陛下,早上有人说……”曾公亮觉得气氛不大对,就想活跃一下,“说是武学巷昨夜闹腾到了天亮,吵的一条街的人都没法睡。”
韩琦说道:“是宗室书院吧?老夫听闻郡王和沈安去了那里,皇城司的人也去了不少。”
“是吗?”欧阳修的消息不灵通。
包拯没搭理。
赵曙也不想搭理,但他现在很难受,整个人都不对劲。
他忍住暴躁,眼皮子跳动了一下,“陈忠珩!”
“是。”
陈忠珩敏锐的发现官家不大对,所以很是小心翼翼的出来说道:“昨夜郡王和沈安去了宗室书院,沈安令邙山书院的学生集结,在凌晨时冲进了宗室子们的寝室之内,乱棍把他们打了出来……”
很猛啊!
宰辅们面面相觑,觉得赵允让和沈安的组合,怕是能把汴梁城给折腾的翻过来。
“学生们群情激昂,沈安一番话转危为安……如今那些学生都在上课,很是精神。”
陈忠珩干巴巴的说完了,抬头就发现几双饱含愤怒的眼睛。
这是啥意思?
他一个哆嗦,就退了回去。
“就这点?”韩琦很不满的道:“他说了什么话?”
欧阳修说道:“那些宗室子可不是善茬,找茬才是他们的本性,一番话竟然就能让他们的怒火消散,还能让他们精神抖擞的去上课,这是什么话?”
陈忠珩摇头,“皇城司给的消息就是这么多。”
韩琦毫不犹豫的说道:“陛下,张八年怕是失职了。”
赵曙觉得头皮在发烫,“去,让张八年来。”
张八年很快就来了,听到这个质疑后,他说道:“臣派去的那些人回来后都很精神,可沈安没说什么……就说了什么博一次,富三代……”
噗!
曾公亮不禁就笑喷了。
“这是什么?”欧阳修作为文坛盟主,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那个啥了。
“有些像是市井俚语。”
“老夫看怕是有些蹊跷啊!”
“要不……明日凌晨咱们去看看?”
曾公亮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古怪,不弄清楚不安心。
包拯说道:“沈安有这等本事。”
他就说了这句话,然后就闭口不言。
那是沈安刚到汴梁的时候,他听闻有人聚众闹事,就带着人去,结果看到了少年沈安在鼓动小贩们,那场面,至今他还记忆犹新。
那个少年,真的有蛊惑人心的本事。若非当时的沈安还小,而且还带着果果,老包当时就想拿下他。
如今那个少年变成了大宋的臣子,立功无数,让包拯不禁庆幸着自己当初的决定。
没抓他就是好啊!
而且他自己更是靠着沈安才活到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回头去看看果果,听听她嘀咕些什么。
包拯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君臣都在看着他,觉得这人大抵是在神游域外。
这里是朝堂,你竟然走神……
“都出去!”
赵曙突然闭上眼睛,神色痛苦的摆手,“赶紧,都出去!”
呃!
韩琦心中一惊,上前一步问道:“陛下这是病了吗?来人,叫御医来,赶紧……”
陈忠珩没动。
韩琦大怒,随手就把笏板砸了过去。
陈忠珩的反应很快,他一偏头,笏板就呼啸而过。
一个内侍正想着该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得到赵曙的好感,正低头想着,觉得身前光影晃动,就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东西突然飞来……
他捂着额头,再放开手时,那里一个包正在成型。
“无礼!”
赵曙的目光中多了焦躁和愤怒,喝道:“出去!滚出去!”
他双手握拳,分明就是在极力忍耐着。
韩琦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官家怎么情绪突然变化的那么大?
这是犯病了?
“滚!”
赵曙突然双手乱抓,然后抓到了什么东西,就顺手扔了过来。
韩琦身手敏捷的接住了这个东西,一看却是玉佩。
“臣等告退。”
这时候不能再待了,不过官家怎么就犯病了呢?
等他们出去后,赵曙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就像是刚从城外一路跑到了这里。
“陛下……”
陈忠珩觉得这次犯病好像更严重了些。
“都出去!”
赵曙摆摆手,依旧在强忍着。
陈忠珩楞了一下,然后带着人出了大殿。
赵曙抬头,看到陈忠珩最后一个消失在殿外,他的身体就是一松。
他的呼吸渐渐变了,吸气细微,呼气却短促,一下一下的,就像是疲惫过度的那种喘息。
一种绝望感袭上心头,赵曙低头,双手捂着脸,身体微微颤动着。
大宋的情况前所未有的好,但这一步步的走来,赵曙的身上背负了无数压力,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正如同当年仁宗庆历新政时那样,那些反对者蜂拥而起,从各个方面在给宫中的皇帝施加压力。
皇城司的人在监控着这一切,隔一阵子就上报。
那些官吏、那些豪绅们都在不满,他们觉得这是一次不吭不哈的革新,没有人吆喝什么新政,没有人喊什么口号,但大宋的改变却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
他们就像是地老鼠,躲在阴沟之下,拥有权力和财富,可新政却是把覆盖在水沟上面的石板给揭开。
这些地老鼠最惧怕的就是阳光,他们习惯躲在阴暗之中,不断从大宋的身上剥取着血肉,温文尔雅的享用。
可现在他们头顶的那块石板已经被掀开了一些,一缕微光照射下来,让他们感到了危机。
于是有人在串联,渐渐的,涌进来的奏疏中多了不少杂音。
这些官员开始隐晦的指出某件革新的不好之处,而且还很有斗争经验的加了实例,比如说某地的灾民没有被变为厢军,然后饿死了几个。
随后不少人都在指着这件事进言,大抵是希望延续原先的政策。
赵曙置之不理,甚至有一次还让人烧了几箱子奏疏,把消息传出去。
朕不想听到这些!
可他传递的信号并没有能阻拦这些力量。
那些人开始针对各种新政进言,说什么某地有百姓被这条政策影响,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这个大宋就要玩完了。
赵曙依旧置之不理,于是那些言论渐渐的就激烈了起来。
这是风雨到来之前的征兆。
赵曙置之不理,下一步那些人会越来越多。
一两个反对者自然无法撼动局势,可当千万个反对者出现时,会如何?
赵曙深呼吸了几下,缓缓按摩着自己脑袋的侧后方。
酸痛感传来,他轻哼着,眼睛闭着,眼皮却在飞快的颤动。
“让张八年来。”
陈忠珩在外面高声应道:“是,臣这便去。”
官家犯病了,这个时候不能犯错。
陈忠珩狂奔而出。
稍后他和张八年一起进殿。
“官家……”
张八年发现了赵曙的不对劲。
赵曙浑身放松的靠着,淡淡的道:“那些人如何?”
“那些人在互相串联,其中有几人最为活跃,四处奔走……”
张八年一直在盯着那些人,但却不敢妄动。
“他们想让朕服软,就和庆历新政那时的先帝一样……”
赵曙渐渐的冷笑起来,“他们的手段就是人多,随后就是鼓噪,不,是聒噪!他们一起闹腾,声势浩大,然后忧心忡忡的说什么再这样下去,大宋将会毁于朕之手……”
以后的王安石革新就是这样,从上到下的反对者多不胜数。朝中的官员没办法,只能打嘴仗,可地方官员却鼓噪了起来,说新政扰民、害民……再不废除掉,大宋怕是要完蛋了。
新政是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可当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之时,反对者们的立场就很清楚了。
我们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立场!
为国为民这话好说,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
但赵顼和王安石都不是软弱之辈,硬顶着不退后。
可当这股子反对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时,大宋……风雨飘摇!
现在的赵曙就提前感受到了这一切,不过还比不上赵顼那时候的压力。
“他们小看了朕!”
赵曙的目光渐渐坚定,从焦虑症和抑郁症中缓和了些的他坚定的说道:“朕不会害怕!不会退缩半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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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6章 暴躁的帝王,忠心的沈安
“官家如何了?”
赵顼也来了,站在殿外有些担心的问了韩琦。
这是韩琦第一次被喊滚,但他却没有生气,一脸的担忧道:“官家这是发作了,为何不吹唢呐?”
发作了?
赵顼问道:“发作到什么地步了?”
韩琦无奈的道:“官家令老夫滚。”
赵顼看看他圆润的身材,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觉得沈安的罪过大了去。
但旋即对赵曙的担心让他失去了轻松的心态,就靠近大殿,准备偷听里面的动静。
“……那几个领头的只是小头目,背后的那些人才是罪魁祸首……”
赵曙觉得头部好了些,他放开手,冷冷的道:“不敢现身的多是身份贵重,这些人唆使他人出来闹腾,想让朕和先帝般的退却……至为可笑!”
他说到至为可笑时,突然拍了椅子一下,然后缓缓起身。
很累。
焦虑症和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要崩溃了,不管是精神还是**,都疲惫不堪,但却不想歇息。
赵曙摇摇头,觉得有些头晕。
这依旧是老毛病。
每当发作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地狱,生不如死。
那种绝望的感觉一般人大抵没法想象。
只觉得这个世间全是陌生,无人可以相信,孑然一身。
他觉得有些胸闷,就缓缓走了下来。
殿内的空气有些不新鲜,一股子潮湿和木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洋溢着。
陈忠珩微微低头,但耳朵却竖起来,随时准备用听力来做出反应。
“你认为大宋未来会如何?”
陈忠珩一怔,心想官家这是问谁呢,于是他就抬头,结果赵曙问的是他。
大宋……
陈忠珩有些心慌,“官家,内侍不得干涉朝政。”
外面的宰辅们都齐齐点头,对陈忠珩的反应很满意。
内侍,特别是权重的内侍都是宰辅们盯防的对象。
一旦出现权阉的苗头,韩琦就敢拎着棍子进宫来揍人。
“你只管说。”赵曙负手而立,觉得脑袋里有些难受。
“必然是好的。”陈忠珩干巴巴的话让赵曙有些不满,他冷哼一声,“不说实话,回头朕便挑一个矿山,让你去监工。”
卧槽!
在矿山上监工看似美差,可那等地方鸟都不拉屎,去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某不愿去啊~!
陈忠珩赶紧说道:“官家,大宋……大宋好着呢,辽人消停了,西夏被抽服软了,交趾在求饶……大宋……大宋从未这般好过。”
“是啊!”赵曙叹息道:“大宋从未这般好过,可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不满呢?”
陈忠珩傻眼了。
这个问题可是犯忌讳的,这里面涉及到那些反对者,他陈忠珩和这股力量比起来就是蝼蚁,不堪一击。
他一脸悲痛的看着赵曙,心想官家您怎么就问了这个问题呢?
“实话实说,否则就去琼州。”
赵曙突然觉得舒畅了。
为难别人竟然能愉悦自己吗?
他还在琢磨着这个发现,却不知道他的前任赵祯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挺喜欢看到宰辅们头痛为难的模样。
陈忠珩苦着脸道:“官家,那些人……他们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有钱的不肯吃亏,有权的也是如此……有钱的就怕不能徇私,有权的就怕没了萌荫,要靠真本事才能升官……”
他不知道自己说对了还是说错了,但本能告诉他,在这位略显刻薄的帝王面前,最好还是坦诚一些,否则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赵曙微微颔首,笑道:“你竟然有这等见识,还对朕坦诚,不错。”
哥……大佬……陛下……
瞬间陈忠珩就想跪了,一身的毛毛汗。
伴君如伴虎,以前陈忠珩觉得这个词有些假,在赵祯的身边他从未体验过这等惶然。
可从跟了赵曙之后,他就知道这话的意思了。
总算是过关了啊!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赵曙看着殿外,神色多了些讥诮,“那些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一句话,他们离百姓远着呢。这样的人谈什么为百姓发声,让朕忍不住想笑……”
自己站在权势的一边,却大谈什么百姓在哭泣,这个有些让人发噱。
赵曙觉得人就没有纯善的,他淡淡的道:“那些人都想让朕弯腰,让朕服软,可朕却不肯,对,不肯。”
他闭上眼睛,痛苦的皱紧眉头,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这个毛病啊!为何就不能根治呢?
他回身看着御座,说道:“从太祖皇帝以来,大宋的问题看似在外,看似在辽国,可朕登基之后才知道,大宋的问题从来都不在外,而在内。大宋的问题太多,三冗只是其中之一,最要紧的却是……人!”
陈忠珩还在琢磨着这话,赵曙沉声道:“让张八年来。”
他的目光淡然,但却显得有些冷漠。
殿外的张八年再次进来了。
“那几人可有数?”
赵曙的眼神中多了些冷色,张八年说道:“都在皇城司的注视之下,只要您一声吩咐……”
皇城司自然不会胆怯,但赵祯当年没敢动用他们,所以张八年只是习惯性的问一句。
那些人可不少好鸟,更不是善茬,一旦激怒了他们,说不得会引发眼中的后果,所以赵祯当年只能是蹲着。
可他却轻视了赵曙。
作为一个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赵曙的思维模式和普通人压根就不同。
皇帝的基本素养有什么?
冷静。
能忍。
一句话,没有能忍的心态,你这个皇帝大抵就不合格。
可赵曙不同啊!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哪里是能忍的。
所以那些威胁和压力让赵曙情绪崩溃的同时,也成功的激发了他的斗志。
“张八年!”
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
张八年躬身,“皇城司惟命是从……但凡有谁敢阳奉阴违,臣亲自出手杀了他。”
皇城司的身份就是皇帝家奴,皇帝的吩咐就是他们的使命,张八年这一点认识的很清楚,就算是赵曙下令他马上干掉门外的韩琦,他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赵曙盯着张八年,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些不妥,可却没有一点发现。
“大宋……大宋立国至今百年,宛如重病缠身,需要割开身体,祛除疾患,可这个天下啊!”
赵曙叹道:“这个天下就没有谁愿意割自己的肉,于是朕只能亲自出手,奈何……”
瞬间陈忠珩和张八年只觉得脊背一寒。
大宋帝王从未有过那等行径,官家,您可千万别浪啊!
赵曙的嘴角缓缓翘起,“去,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哭嚎不休,让他们知道朕的怒火……帝王的怒火。人人都以为帝王软弱,可朕想告诉他们,那是因为朕在看,如今朕不想看了,想动手了……去,打断他们的腿!”
张八年傻眼了。
真的要去打断那几人的腿?
卧槽!
这事儿不对劲了啊!
要是真的去打断了那些人的腿,这事儿怕是会越演越烈。
“官家,臣的得失不打紧,可皇城司出手,怕是会激发怒火啊!”
张八年发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可赵曙却冷笑道:“你们也成了软骨头,有趣,来人。”
陈忠珩赶紧出来,“陛下,臣在。”
张八年那个蠢货,官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你还分析一番局势,这是皇城司都知该干的事儿?
你越矩了啊!
“去,让沈安来。”
赵曙突然发现不对头,他冷笑道:“这朝中的臣子大多不简单,关系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凡能做到重臣,身后的关系网能让人退避三舍。
可这等话不能说出来吧?
外面的宰辅满头黑线,觉得自己怕是被官家给惦记上了。
但凡是能做到宰辅的,必然是经历了一番宦海浮沉,有无数对头,也有无数伙伴。这些伙伴渐渐抱成团,最终成了大宋的祸害。
稍后沈安来了,他看到宰辅们在门外,就笑道:“诸位相公这是被赶出来了?”
他本是在开玩笑,觉得赵曙的脾气不错,不会发生这等事儿。
可曾公亮却叹道:“官家把我等赶了出来,丢人啊!”
呃!
赵曙竟然赶人了?
沈安觉得有些奇怪,随后被带了进去。
行礼之后,赵曙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可愿为朕分忧?”
沈安一到现场之后发现殿内的外人只有张八年,心中就犯嘀咕。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等时候,他习惯性的就选择了胸口碎大石。
赵曙满意的道:“最近以来汴梁多有聒噪,那些人在里面闹腾,让朕不得安宁……”
“是谁?”
沈安马上就怒不可遏的道:“官家但请说出来,臣马上就动手,死活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他压根就没有犹豫,看着像是一个愣头青。
这等事最容易得罪官员豪绅,一般人能躲就躲了,可沈安却迎难而上,这是什么精神?
这就是忠臣啊!
这一刻赵曙被沈安给感动了。
张八年却傻眼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官家,臣愿去……”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把那几人的名册交给沈安……”
“官家!”
张八年抬头,第一次露出了哀求之色。
赵曙看着沈安,“去,你去!”
他没说该怎么处置,可沈安毫不犹豫的就转身出去。
这个年轻人真是不错啊!
赵曙想起了宗室书院之事,但此刻他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所以便先抛开了此事。
至于张八年……
赵曙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为谁做事?”
张八年只觉得五雷轰顶,“臣此生只为陛下做事。”
赵曙冷哼一声,情绪突然崩溃。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怒吼道:“都是乱臣贼子,你等都是乱臣贼子!杀!该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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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7章 暴君
黄春觉得日子很平淡,平淡的他都想寻个地方冬眠,直至有大事发生。
“为何不开战呢?”
沈安说过,军人存在的价值就是杀戮,为了家国去杀戮。可辽人和西夏人的战争渐渐平息,东亚这块大陆重现和平,让邙山军毫无用武之地。
今天的天气不错,他带着几个兄弟去了隔壁沈家庄的作坊。
他们就蹲在作坊的边上,每当看到有女子进出时,就评头论足一番。
“看看这个……啧啧,那腰真是细,走路好似要断了……若是能与她春风一夜,想来折寿两日都成。”
“你啥时候学的这般文绉绉的了?什么春风一夜,不就是男女交配吗?”
“什么交配?说的这般难听。”
“上次邙山书院的学生们来这里,学什么……对了,是学交配,看着那些牛马交配……”
“……”黄春很无语。
几个乡兵在边上嘀咕,黄春一屁股坐下去,觉得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寂寞如雪。
“老子……咦!”
黄春觉得屁股下面有些滑溜,正准备伸手去摸,就见右边来了一骑。
“郎君有令,邙山军全部出动!进城!进城!”
黄春都快无聊死了,此刻得了这个消息,欢喜的几乎要炸了。
“快快快!让兄弟们出来。”
黄春身体轻盈的弹起来,然后负手而立,神色中多了威严。
沈安说过,要想领军,就不能老是嬉皮笑脸的,所以黄春在揣摩着怎么能变得威严一些。
负手而立……郎君看着很威严,某也不差吧?
他觉得屁股有些痛,大抵是坐下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很痛啊!
黄春想伸手去摸摸,可却听到了脚步声,于是就忍住了。
一个孩子从他的身后跑过来,然后回头看着他,一脸的震惊。
这是被某的威严气息震慑到了吧?
黄春微微点头,觉得王霸之气不断在弥漫中,让他很是陶醉。
威严这般有趣吗?以往某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啊!
怪不得那些人都喜欢做官,原来做官有这么多的好处,一个对别人喷吐官威就很爽了。
当官好啊!
黄春正在陶醉,那孩子指着他说道:“你的屁股……”
黄春闻言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屁股……
一条蛇正咬着他的屁股不放,蛇身在弹动着。
黄春摸到了蛇,心想怪不得先前会觉得滑溜,只是屁股痛……
“啊……”
……
稍后邙山军冲进了城中,引发了一阵骚乱。
“邙山军进城了。”
“这是要造反吗?”
“造个屁,就他们这数百人,连皇城都进不去。”
“那他们来作甚?”
邙山军凶神恶煞的被带到了皇城前,随即列阵。
“果然是杀气腾腾啊!”
守护皇城的军士们有些有羡慕的看着阵列。
这是一支带着野性的军队,野性来自于原先在辽境的肆虐。
与此同时,司天监里,少监王怀正在和人说话。
值房里有些闷,几个官吏扇动着扇子,微笑着。
王怀三十余岁,面白无须,微笑时很是温文尔雅,但此刻他的温文尔雅里却多了些狰狞。
“……这几年,特别是当今官家登基之后,大宋发生了许多事……”
王怀喝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道:“先前大王说什么……官吏太多,靡费钱粮……这是要动咱们的根呐。”
“是啊!就怕以后没了好日子过了。”
“还有。”王怀放下茶杯,眼中多了怜悯之色,“包拯前几日说什么……说赋税太重,地方百姓多有溺婴之举……荒谬!纯属谎言!”
几个官吏相对一视,就纷纷点头。
“这赋税哪里能减?”王怀不屑的道:“减来减去,最终还不是要减到咱们的头上来?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
“减了赋税,朝中的用度自然不够,多半就会削减……可怎么削减?”一个官员忧心忡忡的道:“最后也只能削减了官吏人数,哎!这是何苦呢!”
“不,你这话却是错了。”王怀皱眉道:“减了赋税,若是有个天灾**怎么办?到时候从哪弄钱粮……天灾要赈灾,**……若是有造反的还得派出军队镇压,外敌攻打还得派出大军……这一桩桩,这一件件,哪一个不要花钱?”
“是啊!大宋可缺不得钱,所以减赋税之事还是再议为好。”
“就是,赋税少了,咱们吃些苦头也无事,可大宋不能吃苦头啊!”
“对对对,我等的个人得失不算什么,就算是归家种地也行,总是能养活自己,可大宋差钱啊!”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家的脸上都是慷慨激昂,都是正气凛然,这些慷慨激昂和正气凛然渐渐的满溢了出来……
把蝇营狗苟之事挂上大宋的名头,大家马上就变成了忠臣。
于是忠臣满朝,大宋前途无亮……
一个官员突然谄笑道:“您这段时日上了不少奏疏,想来说的都是这些事,可官家的脾气却不大好,要小心呢!”
“是啊!”另一个官员一脸担心的说道:“官家若是发怒,怕是……怕是会有雷霆降下啊!”
下官要懂得吹捧,而吹捧的最高境界就是担忧。
大佬,你为国为民的胸怀我们都知道了,可您要保重自己啊!
王怀唏嘘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某如今在司天监为官,夜观星象,发现了些端倪……忍不得啊!为了这个大宋,某只能直言,若是为此而被下狱,某也心甘情愿……”
众人都有些唏嘘,王怀突然说道:“不过他们不敢!”
众人不解,王怀起身,左手撑着桌面,右手叉腰,微微昂首,一股子正气就奔涌出来。
“朝中有宰辅相公们看着,官家不能肆意妄为。”
这便是制衡,用宰辅来制衡皇帝。
“包拯如今进了政事堂,却也管不了这些事。”
王怀冷笑道:“某一腔热血,一身正气,怕谁?某谁都不怕!”
“少监正气凛然,我等佩服。”
官员们拱手,赞颂着这位王少监的勇敢。
“有人闯进来了!”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王怀刚酝酿出来了些正气凛然,一下就被破坏了大半。
“看看去。”
他有些恼怒的当先出去,就看到一群军士簇拥着一个男子疾步而来。
“那是……那是沈安?”
司天监的官吏们都出来了,大家看到这个场面,心中不禁忐忑。
这是拿人的节奏啊!
可为何不是皇城司呢?
跪在宫中的张八年此刻只想一头撞死。
“慌什么?”
王怀呵斥道:“有官家的旨意那就看着,没有官家的旨意……”
他冷冷的看着走来的沈安,觉得这是来找自己交涉的,就提高了些嗓门,“若是没有官家的旨意,哪来哪去,本官亦会上疏官家……”
王少监果然是我等的好上官啊!
那些官吏不禁都微笑了起来,有人喊道:“这里是司天监,和老天沟通的地方。”
沈安随口问道:“可想和老天亲近吗?”
“想啊!”先前说话那人大抵觉得自己无事,就笑道:“可你有这本事吗?”
沈安回头看着他,说道:“报上你的名字。”
那人昂首道:“司礼监杨冲。”
“回头弄去皇城司审讯。”
沈安一句话就让杨冲变色,他喊道:“某无错!”
沈安没搭理他,走到了王怀的身前。
王怀在等待沈安主动和自己交代来意,就矜持的微微抬头,可沈安个子比他高,所以再抬头也只是看到沈安的头发。
很糟心啊!
王怀心中不渝,“沈县公来此为何?若是无事,某还有公务……”
“可是王怀?”
沈安笑眯眯的问道。
王怀冷冷的道:“正是某。”
沈安的笑意在渐渐变淡,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王怀的衣领,下面一脚踹去。
王怀扑倒,他抬头,脸上全是血痕,喊道:“这是要做什么?沈安,你要做什么?来人呐……来人呐……沈安打人了……”
沈安回身看着那些官吏,狞笑道:“某的功劳不少……”
几个想上前的官吏都退了回去。
黄春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见状就笑道:“郎君威名赫赫啊!”
沈安再度回身,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造福,而不是祸害。有的人喜欢指手画脚,那不好,非常的不好。有句话怎么说的……”
他想了想,“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小小的司天监少监,竟然拉帮结派,蛊惑他人,这是什么?”
他伸手出去,黄春递上了一根木棍。
“这是狼子野心!”
沈安举起木棍,地上的王怀拼命的往后爬,一边爬一边喊道:“某错了,某错了……救命……”
沈安的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看错了赵曙。
这位帝王不同于先帝赵祯,他不喜欢隐忍和妥协,更喜欢用棍子和刀子来说话。
沈安来到这里,而不是皇城司,这便是他的态度。
谁敢哔哔,朕就弄死他!
这是暴君!
王怀深深的后悔着,后悔自己的手段太过明显,被赵曙这个暴君给看出来了。
一阵剧痛从大腿那里传来,王怀惨嚎一声,然后翻身回来。
“暴君!”
他喊出了这个本朝从未有人喊过的称呼。
可沈安却很是欢喜。
暴君吗?
这个大宋正需要来一位暴君,好生的治治这些官吏豪绅。
赵曙一发病就会焦躁不安,什么妥协隐忍都见鬼去吧。
好啊!
沈安满心欢喜的再度挥动木棍。
“啊……”
“这是暴君……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看看吧,看看这个大宋的暴君……”
凄厉的惨叫声后,那绝望的呼喊回荡在司天监中。
大宋立国百年,从太祖皇帝赵匡胤开始,帝王大多和文官相处融洽,所以让这些人渐渐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一群人。
渐渐的,他们把自己摆上了神龛,用百姓缴纳的赋税来滋润自己的血肉……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啊!
他们都在欢喜着,直至遇到了赵曙这个精神病患者。
这位患者焦躁不安,不耐烦……他不喜欢妥协和隐忍,直接破除了君臣之间的潜规则。
一个官员喃喃的道:“这不是……要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吗?怎么就对咱们下手了呢?”
这个潜规则被沈安几棍子就打破了。
第1068章 五马分尸
邙山军时隔许久再度进城,不少人颇为不满,可旋即就忘掉了不满,纷纷派出人手去打探消息。
邙山军进城必然是来自于官家的授意,这是为何?
不说军队,城中有皇城司的人,那些亲事官、亲从官搁在皇城里吃白饭多年了,也该派出去动动才是。可官家为何让沈安率军进城呢?
众人正在不解,消息就传来了。
沈安率军冲进城中的几处衙门,打断了数名官员的腿,随后把他们拉去了皇城司。
这是啥意思?
据消息透露,那些官员被拖死狗般的拖进了皇城,惨叫声……注意,沈安那个畜生竟然没堵住他们的嘴,任凭他们的惨叫声回荡在汴梁城中。
随后最新消息传来,司天监少监王怀喊出了‘暴君’这个称呼。
于是汴梁城中安静了一瞬。
这个官家是很暴躁啊!
他动辄呵斥官员,而且少有仁慈,和先帝比起来,他确实是个暴君。
郡王府里,赵允让正在给儿孙们训话。
“……那三个小畜生进了书院也不好生读书,回头你等自己看着办,若是不成就赶出去,老夫就当没有这样的孙儿。”
“是。”
儿孙们没法不说是,外面那三个孙儿还在跪着,距离半天还有两个时辰。
半天啊!
想想跪半天的后果,大家都有些害怕同样的处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老赵看了一眼外面,说道:“那三个小畜生跪了多久了?”
“爹爹,他们跪了有四个时辰了。”
大家互相使个眼色,有人说道:“爹爹,他们还小呢,要不……剩下的两个时辰,留待以后再罚吧。”
赵允让嗯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郡王,先前有人说官家是暴君。”
“谁?”
赵允让忘记了那三个小畜生,怒不可遏。
外面的三个孙儿跪在右边的空地上,只觉得膝盖麻木刺痛,苦不堪言。
左边一个低声道:“翁翁刚才不是意动了吗?那谁……又说什么暴君。”
“倒霉啊!”
“还有两个时辰,某觉得膝盖会碎掉。”
“你们放心,我爹爹最得翁翁的喜欢,他答应了会求情,最多一刻钟!”
“好,那咱们再忍忍。”
里面的赵允让已经暴怒了。
“十三郎这般温柔,这般仁慈,可就是这样的官家,他们竟然还敢说什么暴君,畜生!都是畜生!”
在赵允让看来,自家的儿子是这般的出色,这些都是污蔑。
关键是暴君这个名头一旦被广泛传播,对赵曙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想想被称为暴君的有哪些?
始皇帝……隋炀帝……
卧槽!
这不妥啊!
赵允让摸着下巴,眼中凶光四射,所过之处,儿孙们纷纷低头。
“被称为暴君的,有名气的就是始皇帝和隋炀帝……如今他们想把十三郎弄上去,这不妥。”
他抬头问道:“你等可有何办法?”
这个暴君的称呼实在是个核武器,一旦成型之后,再难逆转。
儿孙们都低着头,这等事儿他们真的是没办法。
可老子提问你们却不回答,这个让赵允让怒了。
“都是无用的畜生,滚!滚出去!”
儿孙们鱼贯而出,那三个孙儿的爹看着自己的儿子跪在边上,都欲言又止,一脸羞愧。
儿啊!爹帮不到你,好自为之吧。
“找了沈安来。”
赵允让觉得还是沈安的主意多,等沈安来了之后,就不由分说的开始灌酒。
这是啥意思?
老赵非常热情的劝酒,什么好事成双,五马分尸都出来了。
沈安喝了五大碗,觉得自己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郡王……郡王寻了某来有何事?”
沈安喝的嘴歪眼斜的,在极力拒绝着第六碗酒。
赵允让看了酒坛子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老仆。
老仆微微点头,表示沈安绝壁快醉了。
醉了好啊!酒后吐真言不是。
赵允让心中欢喜,问道:“那个沈安啊……”
沈安有些晕乎,“郡王有话就说。”
“那些人说官家是暴君……殊为可恨!”赵允让不由分说的举碗干了。
沈安愁眉苦脸的喝了酒,然后干呕了一下。
“怎么办?”赵允让很是惆怅的道:“十三郎若是被写成暴君怎么办?老夫愁啊!都愁白了头发,茶饭不思,女人不想……”
这个老流氓!
沈安指指他的脖颈,“郡王,那里有个口红印子。”
“是吗?”赵允让随手擦了一下,很是无耻的道:“你眼花了。说说,此事该怎么挽回。”
想到儿子以后会别人骂做是暴君,史书上记载着也是暴君,赵允让就想杀人。
“这样不好吗?”
沈安很是诧异的模样:“郡王,先帝憋屈吗?”
赵允让点头,“憋屈,憋屈的想吐血。被臣子骑在头上的帝王,哪怕是得了个仁君的名头,可终究是用一生的憋屈换来的,划不来。”
老家伙就和做生意般的用利益来划分帝王的一生,但却很实在。
实在的赵允让不错,至少沈安愿意和他打交道。
“当今官家登基之后,和宰辅们相处的还算是不错,可如今有些人在嘀咕……”沈安举碗,一口干了。
赵允让也一仰头,然后打个嗝,“说说,是谁?”
沈安冲着老仆笑了笑,“酒没了,麻烦您给弄一坛子来。”
他刚才不是喝不动了吗?
老仆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赵允让,想起了一个传言。
在传言中,年轻人喝酒就能能造,喝多了去茅厕挖一下咽喉,吐出来还能接着喝。
阿郎别被灌醉了啊!
“郡王,那些人……当今官家气魄雄浑,这一步步的革新之下,大宋越来越好……可大宋好了,有的人就看不过眼。”
嗯?
赵允让怒道:“庆历新政!”
“郡王英明。”
老仆弄来了一坛子酒,沈安给赵允让和自己倒满,然后举碗就干。
赵允让觉得有些头晕,但怒火却在熊熊燃烧着,越烧越旺。
“是了,你说的对。”赵允让咬牙切齿的道:“当年的庆历新政可不就是这样吗,先帝最后被逼的退后,还把范仲淹赶到了下面的州县去……如今他们这是故技重施?”
“郡王英明。”
沈安又邀请他干了一碗,然后说道:“先帝当时退缩了,于是他们纷纷说什么仁君……您希望官家也退缩吗?”
赵允让陷入了沉思,沈安起身,对老仆点点头,然后悄然出去。
走到门口时,赵允让问道:“你想灌醉老夫之事就不追究了,不过老夫问你,你才从宫中出来,十三郎可害怕了吗?”
他神色坚毅,坐直了身体,仿佛将再一次进入那个特殊的战场,为自己的儿子清扫对头。
沈安回身,神色中多了敬佩,“官家当着宰辅们说……他说大宋的问题千头万绪,可归根结底还是人出了问题,可要解决人的问题,必定会让一些人少了好处,怎么办?”
赵允让的眼睛红了,却不是愤怒,而是哀伤。
“官家说这个问题在真宗时壮大,在先帝时双方妥协,因为不妥协……这皇帝怕是做不长……”
“这些畜生啊!”
赵允让捶打着坐席,眼泪终于流淌出来了。
“官家最后说……他厌倦的没玩没了的妥协和隐忍,你妥协来他妥协,最后还得把问题留给子孙。他不想活多久,能活一日算一日,能活一日就要为子孙清理些东西,若是因此而得了个暴君的名头,荣幸之至……”
瞬间赵允让的泪水就止不住了。
“老夫的十三郎啊……他怎么就那么苦呢!”
作为父亲,他亲眼看到赵曙从一个幸运儿变成一个倒霉蛋,被人群嘲。然后这个倒霉蛋再度逆袭,成为了帝王,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恶意,当赵曙想有所作为时,那些反对的力量让他倍感痛苦。
“暴君啊!”
赵允让悲伤的道:“那些人会把十三郎描述成为一个暴君,让后人唾弃……”
呃……
沈安觉得他太悲观了些,就说道:“可是……若是官家大获全胜呢?”
赵允让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沈安笑道:“杨广果真那么差?始皇帝果真那么残暴?什么焚书坑儒……什么挖了运河贪图享受。可那时挖的运河,大宋如今还在受用……郡王,前人历史后人修,可若是后人也赞同官家的革新呢?那他是暴君还是明君?”
大宋在不断的前进之中,而且在缓缓加速,就像是一列火车,轨道已经就位,就等着它碾压过去。
可总有人会害怕这样的大宋,更害怕火车会带走自己的利益,于是他们会跑到前面去,在轨道上摆放障碍,想逼着火车停下来,减速,然后按照大家普遍认可的方式原地不动。
沈安最后说道:“大宋有这样的帝王,这是大宋之幸!”
若是原地不动,以后的那一切依旧会发生。
金戈铁马,鲜血流淌成河……
最后大宋成为了南边的一隅,苟延残喘。
可现在不同了,性子强硬的赵曙登基,这是个强硬的帝王,而且因为脑子有些毛病的缘故,他很焦躁不安,见不得这个大宋有问题。
这样的帝王在大宋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原先的历史上他登基后就发病了,等好些后,又为了赵允让的身后名分和这个世界抗争,最后还没等他想施展治国手段,就驾崩了。
现在他好端端的坐在御座之上,神色冷漠的看着群臣,看着这个天下。
大宋有这么一个帝王是好是坏?
沈安走到门外,心中欢喜。
“暴君好啊!哈哈哈哈!”
这个大宋必定会因为这个暴君而蒸蒸日上!
三个孙儿跪在边上,看到沈安这个罪魁祸首后,不禁咬牙切齿的在嘀咕。
“哪日定然要套他的麻袋,暴打一顿。”
“好,回头就动手。”
“对谁动手?”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一个孙儿下意识的道:“沈安啊!”
已经远去的沈安听不到这话,但那三个孙儿却呆滞了。
他们齐齐转动脖颈……
赵允让站在门外,神色不喜不悲。
“翁翁……”
救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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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9章 修身养性的包拯
赵曙发话了。
朕愿意做暴君!
不少人都觉得官家怕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沈安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官家的脑子有些问题,容易焦躁不安。”
这话他是私下和妻子说的。
沈安出门之后,家中就是杨卓雪掌舵,不弄清楚这些,他怕杨卓雪会犯错。
他觉得自己的思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却没看到妻子正在发呆,一脸的发呆……
杨卓雪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赵曙坐在御座之上,沈安站在下面,神色狰狞,袖子里藏着刀子……
沈安渐渐走向御座,赵曙惊惶的喊道:“逆贼,你要谋反吗?”
沈安弄出短刀,狞笑道:“昏君,今日某要替天行道……”
然后朝堂之上血溅五步……
造反啊!
“那个……以后为夫不在家,你要记住了,官家的脾气不好,但却不会弄什么手脚。所以遇到事别怕,据理力争,再说包公在呢,他老人家坐镇京城,为夫就算是出了远门,也没人敢来找麻烦。”
沈安说了一通,然后抱着儿子问道:“芋头想不想爹爹啊!”
“啊……爹!”
芋头张牙舞爪的喊了一嗓子,喜得沈安赞道:“我儿子就是聪慧,听这声音,多有磁性……”
逗弄了芋头一会儿后,沈安问道:“果果呢?”
杨卓雪接过芋头,颠了一下,“说是要练武呢!”
练武?
沈安去了后院,首先看到的是花花。
花花守在门口,见沈安来了就摇摇尾巴,却不肯挪动位置。
沈安站在果果的房间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有些伤感。
“哈!哈哈哈!”
双节棍挥舞,果果不时轻喝出声,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灵活和元气满满。
这个妹妹不再黏着我了啊!
就像是父亲突然发现闺女不再黏着自己一样,沈安很失落,很伤感。
“啊……打!”
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沈安差点就跟着来了。
“哎……哈!”
“哈哈哈哈!”
“哼哼哈嘿,快使用……哼哼哈嘿,某的轻功……哼哼哈嘿……”
果果在练习双节棍,边上的绿毛在玩模仿秀,把沈安的声音模仿的不错。
它越发的得意了,“我用……”
它振翅飞了过去,边飞边喊道:“漂亮的……”
果果挥舞着双节棍,一棍把飞过来的绿毛抽了下去。
绿毛跌落,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啊喔……”
“绿毛……”
果果的爱宠绿毛倒下了,这是一件大事。
闻小种冲出家门,飞快的把陪着曾二梅去采买的陈洛给抓了回来。
“快给绿毛看看。”
绿毛就躺在果果的双手之中,目光无神,脑袋上好像肿起了一个包,看着很是可怜。
“这是怎么伤到的?”
陈洛觉得这不是事,果果却很是内疚的道:“被我一棍子打伤了。”
陈洛叹息一声,“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绿毛的眼神活泛了些,刚想说话,边上的闻小种冷冰冰的道:“死了活该!”
煞气笼罩住了绿毛,它用鸟头在果果的手上蹭了一下,“死了……”
果果很伤心的摸着它的身体,问道:“能治好吗?”
果果的爱宠要是治不好会怎么样?
陈洛觉得沈安会很高兴,但不会暴露出来。
家中的宠物沈安最不喜欢的就是绿毛,这鸟话多不说,还嘴贱,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因为果果看着,否则沈安早就把它剥来烤吃了。
可果果会伤心啊!
陈洛很是唏嘘的道:“这鸟吧,其实没什么事,小娘子您还记得周都督不?”
果果点头,周都督渐渐大了,如今也要避着果果。可好歹是家里人,经常能见面。
“那周都督前日在院子里疯跑,结果撞到了树,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当时就晕过去了,可如今不是好好的吗,绿毛这个包……”
陈洛伸手摸了一下,绿毛惨叫一声,“啊啊啊啊……陈洛……”
陈洛淡淡的道:“再叫唤某就让你成不了鸟。”
绿毛抬头,陈洛的手一动,一把小小的刀就出现在手中。
“小娘子稍待。”
陈洛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拎着一个小坛子。
打开坛子,一股子浓烈的药酒味传来,绿毛惨叫道:“小娘子救命……”
果果安抚道:“你乖乖的,回头给你好吃的……陈洛是神医,能治好你。”
陈洛熟练的把绿毛包扎成了一只大鸟,几乎不能动弹的那种。
“很不错,小娘子放心,两三日就好了。”
果果喜滋滋的抱起被包成一团的绿毛,然后放在小木箱里,就像是在举行葬礼。
陈洛和闻小种出去,两人走到了果果听不到声音的地方,陈洛说道:“先前某在外面听闻了些话,说是官家是暴君,咱们家郎君就是酷吏,迟早会被烹杀了。”
所谓烹杀,来源于前唐时的酷吏来俊臣,那句请君入瓮流传千古,如今被陈洛改变了一下,倒也贴切。
闻小种皱眉道:“暴君没什么不好,酷吏更是不错,但凡有得罪了自己的人,先弄死了再说。”
外界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试探性的上了奏疏,想喷沈安,可赵曙却置之不理。
政事堂里,韩琦在打盹。
呼噜声很有节奏,曾公亮和欧阳修在低声说话。
“官家竟然不管外面的那些声音,暴君之名渐渐的就传播了出去,这不好啊!”
曾公亮觉得这个事儿还是该管控一下的,可赵曙却只是木然。
他摸着下巴,觉得很奇葩,“若是当时派出皇城司的人去查……对了,王怀喊出暴君之时,沈安就在现场,他为何不压住?”
市值中午,欧阳修有些瞌睡来,可曾公亮喋喋不休的让他没法睡觉,只能强打精神说道:“沈安还年轻,思虑还不全面。”
“是啊!还年轻。”曾公亮说道:“可官家却信他,那个张八年跪了大半日,最后官家也只是冷冰冰的,可见……这心思啊!猜不透。”
赵曙行事压根就没有章法可言,没人能揣摩透彻。
欧阳修趴在桌子上,说道:“官家这般强硬,是祸还是福?那些人在外面鼓噪,说官家有些暴君的苗头,这就是反对,可官家却置之不理……”
“先帝时,若是这般强硬,庆历新政可会败?”曾公亮突然说了这番话,韩琦的鼾声骤然停住。
“别扯那个。”
韩琦抬头,抹去嘴角的口水,说道:“大宋的问题咱们都知道,可怎么弄?”
“若是皇城司的人出手,那后果更是不得了。”韩琦打个哈欠,很是无奈的道:“沈安出手多好……他本是人嫌鬼憎的,多几条腿也不是事。”
曾公亮忧郁的道:“他这是帮官家分散了些风险吧?”
沈安出手打断那几个官员的腿,这事儿算是激起了公愤,让赵曙面对的攻击少了许多。
“那又如何?”
韩琦皱眉道:“你的格局还是不够大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公亮有些怒了,“老夫好歹几朝老臣,什么没见过?说格局,老夫的格局大得很!”
他觉得韩琦这是担心坐不稳首相的位置,很是无趣。
从包拯进了政事堂之后,大宋久违的出现了三相满员的局面,这样看似不错,可韩琦和曾公亮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忌惮的就是包拯。
老包可不是善茬,要是被他抓到机会,说不得就会逆袭一把。
韩琦看了包拯一眼,说道:“咱们都老了,官家还年轻,可后续还得要培养些重臣吧?你自己看看,朝中如今能当大任的年轻人有几个?”
曾公亮仔细想了想,摇头道:“真没几个,沈安算是拔尖的。”
韩琦伸个懒腰,问道:“那沈安在以后可能为相?”
曾公亮沉默了一下,“他手段灵活,心狠手辣……而且不乏决断……十年后,老夫当低头,至于这些年就算是白活了……当年啊!当年老夫如他这般大时,还在懵懵懂懂的,可他却已经经历了许多事。咱们都知道,要成为重臣,要成为宰辅,你最好是多经历些事,如此有事时你方能应对有方,可谁有沈安这么早?”
沈安这几年经历的事儿真的很多,文武都有,大抵许多官员一生都无法企及。
韩琦赞道:“此次他毫不犹豫的就出手,这便是好处,以后官家自然能放手让他做事。不过此事最大的好处就是革新。”
革新啊!
韩琦的眼中多了光彩,踌躇满志的道:“官家这般强硬,那咱们怕什么?多好的机会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身为宰辅,若是不趁机做些大事,百年后可会安心躺在地底下?”
曾公亮摇头,“不能。”
欧阳修嘀咕道:“沈安还年轻呢,这般夸他不好,会得意,会……”
他觉得有些冷,就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包拯的那张冷脸。
他哆嗦了一下,然后强作镇定的道:“你看什么看?”
两人是老对头,这边一对上,韩琦他们就想看热闹。
包拯冷冷的道:“沈安是年轻。”
欧阳修得意的道:“你知道就好。”
包拯冷笑道:“他虽然年轻,可却能干。有的人虽然年长……不,是年迈,可却一无是处,整日就是混日子,这么比下来,还不如年轻人管用,纯属浪费钱粮。老夫若是这等人,早就上奏疏乞骸骨,回家种地养活自己,好歹还对大宋有些用处……”
这话就是说欧阳修是个饭桶,白活了那么多岁,还比不上沈安的用处大。
欧阳修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包拯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永叔淡定,淡定……”
韩琦见状就赶紧来灭火,他担心欧阳修要是被气死在这里,那真是千古奇葩之事,作为首相的他也会白璧微瑕,名声受损。
包拯微微昂首,斜睨着欧阳修说道:“沈安那孩子多好……怎么就有人见不得他的好呢?动辄诽谤,若非是老夫近日修身养性,很是学了一番佛法,今日非得要收拾你不可。”
包拯学佛法……
在场的人眼皮跳动,觉得今日的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
欧阳修大怒,起身道:“包拯老儿,老夫难道怕你不成?来,今日老夫要让你血溅三尺!”
包拯冷笑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缓缓走出来。
局势,一触即发!
韩琦和曾公亮交换个颜色,然后都退开了。
这两个老汉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被误伤了还没法喊冤。
“诸位相公,司礼监上下闹腾起来了。”
一个小吏进来,见到剑拔弩张的局势,就退后一步,在门外禀告道:“诸位相公,司天监上下都闹起来了,说是王怀乃是司天监第一人,能和上天沟通,如今王怀被沈安打断了腿,在皇城司死活不知,大宋以后怕是再无人能和上天沟通了。”
包拯收手,回身说道:“什么和上天沟通?难道他王怀还能飞?”
小吏点头道:“说是魂魄能飞上去,偷听上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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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臣当年师从机关高人(为盟主‘31song’贺,加更)
魂魄飞天,这事儿在包拯看来纯属玩笑,他冷冰冰的道:“荒谬之极!”
韩琦面色凝重的道:“你不知道,当年……就是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太祖皇帝在位。司天监学生马韶悄然去了晋王府,和当时还不是帝王的太宗皇帝私下说话,说二十日晋王当为帝王……当夜太祖皇帝暴毙,第二日,也就是二十日……晋王登基。”
这个事儿曾公亮知道,欧阳修也知道,就包拯是懵的。
“这事儿不是真的吧?”他觉得弄不好是太宗皇帝当时弄的玄虚。
曾公亮摇头道:“马韶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司天监主簿,一步登天……”
卧槽!
这等人竟然能预言此事?
那和神人差不离啊!
若是沈安在的话,一定会怀疑那位马韶是不是穿越者,否则怎么能准确的预言此事。
小吏说道:“他们说以后司天监再无人能和上天沟通,沈县公的罪孽大了。”
这事儿很棘手啊!
韩琦觉得有些麻爪,说道:“去让沈安来一趟。”
包拯目光冰冷的道:“这是逼宫!”
这是绝杀,一旦韩琦他们也跟着认定司天监上下逼宫,不知道多少人会丢官。
老包好狠啊!
韩琦觉得包拯真的够狠辣,可想到此事对沈安的影响,就咬牙切齿的道:“司天监上下这是发疯了吗?”
“他们没疯。”
外面进来了赵曙,众人急忙行礼。
赵曙的面色微微发白,看着有些倦怠。
他坐下后说道:“王怀在司天监笼络了不少人,蛊惑他们,说什么大宋如今的种种变故皆是在动摇社稷民生,其心可诛!”
这便是搞串联的,按照赵曙的意思,杀一百遍都不解恨。
韩琦说道:“官家,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否则臣担心会有其他人效仿。”
若是由此引发一次大冲突,以后的革新可就艰难了,而且朝中绝对会形成党争。
赵曙点头,“朕不喜威胁,所以已经准备了官吏,一旦不对劲,马上把司天监上下全数换掉,一个不留。”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让韩琦不禁赞道:“官家果断,可此事还是有缓缓的来,当年……那些人可是在盯着呢,一旦有机可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所以还是看看再说。”
这便是首相的气度,稍后沈安来了,韩琦说了此事,最后问道:“此事是你去做的,你以为该如何应对?”
“这不是事啊!”
沈安很是诧异的道:“什么魂魄飞天……真有这样的事,早就被吞了。不过既然他们说到了飞天,臣有办法能让人上去,而不是魂魄。”
赵曙不悦的道:“莫要胡言乱语。”
韩琦也不高兴的道:“这里是政事堂,什么飞天……人难道还能长了翅膀飞起来?若是如此,司马光……对了,司马光不是上了奏疏,说什么王怀乃是高人,不该这般对待他。”
赵曙起身道:“此事搁着,让司天监的人安静些,否则就滚去琼州。”
……
官家的态度出去了,沈安说能让人飞天的话也传出去了,司马光的反应很快,进宫说道:“陛下,沈安最近有些浮躁,这等谎言都能说出来蛊惑君王,臣觉着该罚……”
沈安正好也在,闻言就问道:“若是能呢?司马谏院可愿一试?”
司马光一脸正气凛然的道:“你若是敢说能,那老夫就第一个上去。不过不能上又如何?”
这是将军!
沈安觉得自己的正气还是差了一些,就努力酝酿出来,然后正气凛然的道:“若是上不去,某愿意去登州为官。”
咦!
众人不禁都有些感动了。
那是登州啊!距离汴梁一千多里地,而且那地方隔海和辽国的东京道相望,最近辽国的水军渐渐复苏,说不定就会来一把突袭……
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还危险,沈安竟然愿意拿来打赌,这个诚意真是满满的。
赵曙觉得这种意气用事最无趣,可沈安都说出来了,他只得不悦的道:“此事沈安你可是孟浪了?”
你若是孟浪了,就赶紧寻个借口,喝醉了什么的,朕这边给你打个呵呵就过去了。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臣当年师从机关高人……”
赵曙和宰辅们齐齐想翻白眼。
你一阵子说自己师从于邙山神医,一会儿说自己师从于邙山兵法大家……现在你竟然说自己师从于机关高人。
有那么多学识可以学,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司马光淡淡的道:“此事老夫拭目以待。”
沈安笑道:“不会辜负了司马谏院的期望,咱们到时候再见。”,他在想着司马光在天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呵呵,爽歪歪啊!
沈安告退,随即小朝会就散了。
几个宰辅出去,一路琢磨着。
韩琦有些迟疑,“老夫觉着沈安不是这等吃亏的人啊!可他却这般自信,难道真能把人弄上天去?若是输了呢?登州可不是好地方。”
欧阳修是个美食爱好者,突然想起了什么,喜滋滋的道:“登州有好海鲜呢,又大又肥美,好吃。”
尼玛!
前面的司马光回身道:“沈安好吃……去了登州就是如鱼得水?”
韩琦尴尬的道:“是啊!”
司马光愤怒了,“他连打个赌都要使坏心眼,缺不缺德啊!”
稍后赵曙得了这番话,不禁叹道:“那个沈安……司马光和他比,真是太纯良了。”
陈忠珩觉得这是对自己好基友沈安的污蔑,他堆笑道:“官家,那司马光最是刻板,可此次却挤兑了沈安打赌……”
他挑挑眉,赵曙见了就说道:“好生说话,别弄的这般猥琐。”
“是是是。”
陈忠珩赶紧挤出些正气来,看着多了些凛然之意。
“不过也是啊!”赵曙抚须道:“司马光先是说沈安谎言骗朕,该罚,沈安的性子容不得这等打压,定然要反抗……年轻人嘛,喜欢赌,某不服你,那咱们打个赌……沈安就这般上当了。”
着啊!
陈忠珩觉得官家果真有断案的天赋,不禁赞美道:“官家英明,沈安就是被司马光激的,您想想这人他怎么上天?真要能上了,那岂不是神仙?所以沈安后来发现不对,自己说的话圆不过来了,就只能选个地方……”
“登州。”赵曙觉得沈安不只是为了去吃海鲜,“登州的对面就是辽国,沈安若是去了那里,多半会和朕讨要水军的指挥,到时候……那厮能折腾出什么事来?朕很期待啊!”
陈忠珩觉得沈安若是想折腾事,就担心赵曙顶不住,会被气疯去。
“官家,那边……他弄不好就敢带着人摸过去啊!”
“不敢吧?”赵曙想想,一拍大腿,“当年他在雄州时就敢摸过去,登州有水军,他更是肆无忌惮了。”
“是啊!”陈忠珩觉得放沈安去登州绝对是个错误。
“要不……朕让他去西北吧,李谅祚……”
赵曙想起了李谅祚,不禁觉得这是个悲伤的少年。
梁皇后作的一手好死,先是令人传沈安的坏话,可沈安却顺着又传话,甚至连诗词都出来。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曙很好奇李谅祚听到这首词的反应,大抵会暴跳如雷吧。
“朕的年轻臣子折服了他的皇后,哈哈哈哈!”
赵曙得意洋洋的回去,叫人弄来了唢呐……
今日高滔滔叫了几个关系好的女人进宫玩耍,还弄了个小型歌舞。
贵妇们的日子悠闲而无聊,恨不能找点儿刺激的事情来做做,可贵妇要矜持啊!
于是八卦就成了她们的职业,从窥探、谈论别人的**中,她们获取了新的生命动力。
“……沈县公动辄打断人的腿……”
“先帝和官家都纵着他呢。”
“不过他立功太多了些,不纵着难道还能按部就班的给他升官?”
“哎!他若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感慨着,引发了群嘲。
“你难道十余岁就能生孩子了?就算是能生,可也生不出沈安这等才俊吧。”
“就是,沈卞特立独行,与天下人背道而驰,这等孤傲之人,方能生出沈安这等大才来。”
“那沈安只有一个女人……他长得不错啊!看着挺英俊的,有一股子旁人没有的气质,像是……”
一个三十余岁的贵妇微微皱眉在想着用词,“对了,就像是俯瞰这个人世间,那种优越感,对,就是优越感,真的让人念念不忘啊!”
被别人俯瞰了还念念不忘?
这个有些抖m倾向的贵妇的话却引发了贵妇们的赞同。
“是啊!而且还结实……”
高滔滔去更衣,在场的就是些宫女内侍,贵妇们再无忌惮,于是说的话越发的露骨了。
“那些少女喜欢瘦弱的男子,最好是走两步就咳一下,再拿个折扇扇动一番,哇,她们马上就动心了。可咱们是过来人,这男人啊!他还得要身体结实的……”
“就是,那些弱不禁风的男人看着就好了,真要一起过日子,还是要有力气的,随手一抱哦……”
这些话让宫女们面色潮红,内侍们也是如此。
宫女还有希望出宫嫁人,内侍们就完全是绝望,而且他们没有家伙事,有心无力,只能忍着,憋着。
这时高滔滔回来了,乐声马上再起,两个宫女起舞,贵妇们又端起了脸,看着矜持而高贵,仿佛刚才那些话都是鬼说的。
高滔滔没觉得什么,坐下后叹道:“沈安和司马光刚才打赌,沈安说是要把人弄上天去,若是输了就去登州为官……司马光说若是如此,那他就敢第一个坐上去。”
贵妇们马上就激动了。
这可是个大瓜啊!
这个超级八卦是如此的给力,让她们不禁面色绯红。
“去登州啊!那地方传闻很冷清。”
“沈安这是被挤兑的吧?”
“多半是,那司马光看似老实,可我活了这么些年,早就看透了,这老实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外表越老实的,就越要防着。”
“对,知人知面不知心,缺啥装啥,不老实就装老实。”
瞬间贵妇们就把身体结实的沈安给夸到了天上,而看似老实的司马光被批判了一通,就差点说他是道貌岸然了。
一个贵妇和高滔滔交好,所以也敢指使宫中人。她冲着乐队说道:“别老是弹奏这些软绵绵的……弄些有动静的曲子。”
就好比后世觉得嗨皮了,就想去酒吧,去感受一番那些震动。
众人齐齐点头,然后准备倾听。
一个少女抬起手,看那蓄力的姿态,这绝对是一次铿锵有力的演奏。
铮…………
琴声猛地从指间飞了出来,少女神色坚毅,双目有神。
“这是十面埋伏?好!”
少女的演奏开始了,众人听的如痴如醉,突然右边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顿时就打破了意境。
那少女开始还想努力保持着心境,可那飘来的乐声太过霸道,只是两下就让她节奏大乱。
崩的一声,琴弦断,少女垂泪……
这个动静够大了吧?
众人满头黑线,一个贵妇嘀咕道:“官家也太过分了。”
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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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 希望司马光能挺住
王怀被打断了双腿,在皇城司里没几下就招供了。
他的事儿比较复杂,连赵曙都派了陈忠珩来打探消息。
张八年站在囚室的外面,看着郎中在给王怀的腿换药,冷冰冰的道:“他受贿了。”
“司天监也能受贿?”陈忠珩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在他看来,司天监就是个清水衙门,要不是有和老天爷沟通的机会,这个衙门压根没人愿意来。
“当然能。”
张八年觉得这人的眼界太狭窄了些,“司天监每年都要造新历,先是朝中审定,随后传至四方。”
这个是司天监的职责,朝中说是审核,可谁能有司天监专业?所以只是走过场罢了。
“这也能贪腐?”
“当然能。”张八年想到王怀的手段,不禁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是至理名言。
一个密谍头目说道:“每当新历造出来之后,他就先给了商人,那些商人就能及早印制新历。这做生意,它不就是讲求一个快字嘛,于是商人们趋之若鹜,每年王怀能从中获取不下于五百贯。”
“人才啊!”陈忠珩不禁赞道:“某本以为司天监就是个清水衙门,可他王怀竟然死中求活,找到了受贿的法子,这等心思若是用在本职之上,他怕是早就升官了。”
里面的郎中换完药了,出来行礼道:“他的两条腿,左腿应当能好,右腿却不成了,以后定然会杵拐。”
张八年微微点头,很是冷漠。
郎中摇摇头,觉得这里果然是龙潭虎穴,张八年更是残忍,竟然对人犯这般冷漠。
“可怜哦,那条腿就这么在皇城司丢了。”
里面的王怀默默流泪,听到郎中这话后,他不禁怒了,“是沈安弄的,是他弄的。那个小畜生,某诅咒他不得好死!全家为奴!”
这等牙痛咒张八年自然不在意,他想起了那件事,就问道:“听闻你能魂魄升天,和上天沟通?”
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却是赵顼。
张八年和陈忠珩行礼,赵顼摆摆手,走到了边上。
“某当然能!”
里面的王怀马上就摆出了高人的架势,淡淡的道:“某只需在子时初焚香祷告,随即入定,稍后魂魄就能飘荡而出……直至天际……”
这个牛笔不小,赵顼问道:“天际有何物?”
王怀见是他来了,一股希望涌出,就急切的道:“天际有仙山,仙山缥缈,臣只能看到些许。那云雾终年笼罩着仙山,可却能看到仙女舞动,乐声隐隐……当真是仙家福地。”
“仙山啊!”
赵顼有些感慨,张八年和陈忠珩看着他,自家却有些心动了。
“若是能一睹仙山,死而无憾了。”
张八年也有些意动,说道:“大王,臣想着慢慢的磨他,好歹看看他的手段。”
帝王都喜欢追求长生不老,若是王怀懂的话,那就是大功!
王怀听到这话就得意了,说道:“那沈安就是在吹嘘,他不要脸……若是他能让人升天,某就是猪!吃猪食!”
“记下了!”
赵顼指指里面,身后的乔二和王崇年齐齐点头,“大王放心,臣记下了。”
“大王,臣冤枉啊!”
王怀又喊了起来,赵顼看着很和气的道:“你果真能魂魄升天?”
“是啊!”王怀觉得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就使出了忽悠人的本事,“臣子时就能升天,能看到仙山仙人……”
这年头神仙总是牛笔的,比如说真宗就喜欢拜神,用各种大型仪式来祈求上天。
那是仙人啊!
这年头只要和仙字搭上关系,那效果真是扛扛的。
赵顼含笑道:“如此也好,不过我问过出云观的舍慧,他说但凡人的魂魄出窍,边上不能有黑猫黑狗,若是有黑狗血的话准备一些,在魂魄出窍时迎头浇上去,那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他走下台阶,看看天色,赞道:“好天气,就在今夜吧,今夜子时就试试。”
陈忠珩有些毛骨悚然的道:“大王,王怀怕是不肯呢!”
“不肯?”赵顼纠结的道:“用刑吧,不肯就用刑,他总是会善解人意的……黑狗血浇上去他依旧能醒过来,那就是骗子……骗子怎么办?”
张八年下意识的道:“骗子自然要丢到最偏远的地方去种地。”
“好,就如此吧。”
赵顼带着人回去,里面的王怀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了。
他哪里会什么魂魄出窍,不过是骗子罢了。可他不能说自己是骗子,不然会被拷打,那就出窍吧……
出窍马上有黑狗血迎面而来,若是不死就是骗子……
这个大王为何这般歹毒呢?
王怀抬头,伸手喊道:“大王,臣不能……臣不能啊!”
外面出现了张八年,他冷冷的道:“不能?那便是骗子……”
王怀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知道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但想着现在坦白估摸着能有个好结果,就喊道:“大王,臣是骗人的,骗人的……”
走到门口的赵顼回身,说道:“是个实诚人。”
王怀欢喜的道:“是啊!臣历来就实诚。”
几句软话竟然就能获得原谅?
这个大王看来就是个棒槌啊!
赵顼很忙,就随口道:“弄了猪食来喂他。”
王怀一听就傻眼了,喊道:“臣还没输,沈安也是骗子,他说能使人上天,那也是骗子……”
“喂了再说!”
赵顼交代了下去,就带着人出宫了。
他急匆匆的去了沈家,果果刚好回来,一下车就看到了赵顼,笑道:“仲哥哥好久没来了。”
赵顼笑道:“我经常来,只是你忙,所以少见。”
果果是很忙,她每天早上要锻炼,还得投喂自己的几个爱宠,随后就是读书……今日得了空闲,就带着人上街去采买。
绿毛飞上了果果的肩头,梳理了一下羽毛后,幽幽的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这死鸟!
赵顼满头黑线,乔二怒道:“这鸟该杀了。”
果果马上就发飙了,她先是拍了一下绿毛的头作为惩罚,然后说道:“绿毛是好人,你凭什么杀他?”
乔二尴尬的道:“这鸟骂人。”
果果噘嘴道:“他是无心的,上次被哥哥教训有好一阵子没说了,今日他又说了,可见是因为遇到了你……”
还能这么说的?
乔二不禁觉得圣人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女人不管大小都是不讲道理的。
果果也就是嘀咕一下,然后就笑着进去。
乔二觉得自己刚才护主有功,就笑眯眯的道:“大王,沈县公大才,想来定然能送人上天。”
赵顼正在担心此事,闻言淡淡的道:“你这话不错……”
乔二喜道:“臣只是说些吉利的话,再说大王您都亲自来了,这不成也得成啊!”
赵顼点头道:“如此若是不成,便是你的罪过!”
为啥?
乔二想吐血,可赵顼已经进去了,他吐血也看不到。
为啥是某的罪过?
这事儿铁定是输,为啥要某去给沈安顶罪?
赵顼找到了沈安,舍慧和舍情竟然也在,还有不少道人。
地面上有一个庞大的,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罩子,那些道人正在检查着。
“这里会漏气!”
一个道人找到了漏洞,舍慧过去看了,说道:“马上缝补好。”
“这是什么?”
赵顼很是好奇的蹲下来,伸手摸了一把,觉得很厚实。
沈安坐在边上,身前是一个炉子。
舍慧在介绍,“把油弄进去燃烧,若是小了就多加些,多了就放少些……”
他抬头看了赵顼一眼,继续说道:“空气膨胀,道兄一言道尽了这世间的大道……不管是何物都能去探究。空气膨胀之后……”
“会变轻!”
沈安微笑道:“加热空气之后……这样吧,说了没什么说服力,咱们做个实验。”
他叫人送来了一个小碳炉,把火烧的旺旺的,随后又弄了些纸屑。
他伸手在火焰上方,快速放开。
细小的纸屑一下就飞了起来,在火焰的上方越飞越高,就像是一个出色的舞者在翩翩起舞。
“这是为何?”
赵顼很是好奇。
果果跑了过来,见状就笑道:“哥哥,冬天烤火,头发都会飞……”
沈安夸赞道:“还是果果聪慧。”
“花花,走啦!”
果果永远都是那么的精力旺盛,她一出现就让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赵顼觉得这个很神奇,“头发和纸屑飞起来有些神奇,看这些东西都是轻飘飘的,人却重,怎么飞起来?”
“拭目以待就是了。”
沈安一脸神棍模样,“这东西是我邙山杂学一脉的不传之秘,稍后你等自然就知道这个世间有多神奇。”
空气的密度变化啊!
你们谁知道?
沈安很是得意,舍慧想了想,“空气加热会变轻,这定然有诀窍,贫道觉着应当是被稀薄了……就像是水很重,可若是加热变成了蒸汽之后,同样大小的空间里,蒸汽比水轻多了……还有……”
沈安已经是一脸冷汗,觉得自己果然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还有就是这个大囊不透气,这样一加热,多余的就排出去……还有……”
舍慧陷入了沉思,沈安干笑道:“那个啥……回头司马光要坐,他胖,所以某还准备了些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若是论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和开明,舍慧堪称是第一。
沈安对闻小种说道:“去书房把那个东西拿来。”
稍晚之后,闻小种拿着些大竹筒子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
赵顼很想跟着动手,可沈安却摇头道:“这是助推器……”
热气球加助推器,希望司马光能挺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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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 误会
沈家很热闹。
苏轼来了,一进来就喊道:“果果,你哥哥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回头他去登州,你来我家,跟着子瞻哥哥过日子。”
果果正在看着一群道人缝针线,身边卧着的花花起身,然后缓缓走过去。
苏轼的笑容僵住了,声音颤抖,“那个……果果,赶紧的,赶紧把花花叫过去。”
花花走到他的脚边,顺着嗅了一下,然后去了门边。
王来了。
他的面色多了些红润,看来最近和那个左珍没少卿卿我我。
“那个元泽啊!”苏轼躲过了花花,心中愉悦的道:“此事你以为该如何?”
王走了进来,说道:“私下说。”
沈安笑了笑,然后抱着芋头在低声说话。
苏轼却不死心,“那个,咱轻声些说。”
“真要听?”王的心情看来不错,但依旧是冷冰冰的,大抵是看不上苏轼的智商。
“当然要听。”苏轼可是好奇宝宝,这个好奇心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可他依旧如此。
王放低了些声音,“既然是要弄这个大东西,那就去找个死士……许以重利,要身量小的,让他躲在下面,等司马光上去之后,就点一把火……”
苏轼打个寒颤,觉得自己是在和魔鬼说话。
王看着他,微笑道:“那里面全是火油,烧死了司马光,官家必然要让人查,一查就查到了下面的死士,此事怪谁?”
苏轼吸吸鼻子,觉得有些冷。他抬头看看太阳,“此事怕是会怪罪安北。”
“那不可能。”王觉得和苏轼打交道很麻烦,这人的情商太低,理解能力也有限,经常需要多解释。
“到时候安北兄就说是有人想破坏……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不少……全卷进来一网打尽,正好借机动手……此事延绵十余年,等大事定矣之时,谁还会记得什么飞天?”
他看着苏轼问道:“子瞻兄以为如何?”
他想看看苏轼的胆色,若是好,那以后可以让他参与这个小圈子更多的事儿。
苏轼干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王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某哄你的,哈哈哈哈!”
“你啊你,就是顽皮!”苏轼有些悻悻然,等过去蹲下后,就身边的赵顼说道:“这元泽,自从和那左娘子好上了之后,这人也变顽皮了,烧死司马光的话都敢说,真是……顽皮!”
赵顼幽幽的道:“他并未哄你。”
“什么意思?”苏轼有些不解。
“他真是这般想的。”赵顼觉得王就该去御史台,或是去皇城司也行,两个地方有他在,那手段绝对能让汴梁官员们胆寒。
苏轼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不会吧,他可是要烧死司马光……”
“如今那些反对官家行新政之人里,司马光就是后起之秀,烧死了他可没好结果。”
苏轼觉得赵顼是在哄自己。
赵顼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叹息,觉得这人虽然诗词文章天下无敌,可在许多方面却很笨,不知道变通。
按照沈安的说法,苏轼就该被包裹起来,不时去周边的地方转悠一圈,引得那些粉丝们疯狂追逐。
粉丝是什么东西?
赵顼觉得沈安经常能蹦出新词来,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信不信由你吧。”
苏轼是没法挽救了,折克行还行。
正说着,折克行就来了,一身戎装的他把大家都比了下去。
“遵道你今日休沐?”
王太狠,赵顼太呆,苏轼觉得还是折克行对自己的胃口,两人喝酒能喝到一块去。
折克行摇头,“某听闻了那事,就告假出来,安北兄,司马光什么意思?”
他不大懂官场的道道,但从这里面却嗅到了些不好的气息。
沈安摆弄好了炉子,起身道:“从灾民不收编为厢军开始,到宗室五服之外不再奉养……最近包公多次提及吏治之事,还有人提及了土地兼并之事……某最想的却是弄掉那个萌荫之制……”
折克行抬头皱眉,“做官做官,当年真宗皇帝的劝学诗里,做官就有钱财和美人,什么黄金屋,什么颜如玉,还有……做了官就能萌荫子孙,自己是官,子孙无论好坏也是官……就这么世世代代的做官……”
他有些惆怅的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金钱美人都有了,子子孙孙的前程都有了,而将门却要靠着一刀一枪的厮杀出来……”
“虽然某是将门子弟,可却无比厌恶这个萌荫之制!”
“你自然能凭着刀枪杀出一条路来,可大部分人却不能,这大宋的毛病啊!一般都出在了中上层,要想动……何其艰难。”
沈安话锋一转,笑道:“咱们这几年可没少捅他们的屁股,如今还得继续捅,一直捅穿为止。”
“安北说的是……男风馆吗?”
曹佾来了,这个老不修一进来就笑道:“若是你喜欢,回头哥哥请你去玩几日,那几个皮肤白嫩的,说话娇柔的,哥哥全给包下来……”
沈安干呕了一下,“别提这茬,对了,此事要保密,都别说出去。”
他准备弄司马光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哈哈哈!
“可你总得试试吧?”赵顼有些跃跃欲试的道:“到时候让我第一个上。”
上你妹!
沈安没好气的道:“这玩意儿弄不好就会被摔死,你还想上?”
“摔死也行啊!”赵顼看来更想做一个科学家,一脸的兴奋。
“是啊!”苏轼也觉得很热闹:“安北你这个若是真能上,某就去天上看看,想来天上当有宫阙万间,有仙女云集,香风阵阵……还有美酒……某醉了。”
沈安笑眯眯的应了。
在家中弄了几天之后,他派人去请示了赵曙,然后在傍晚时,用两匹好马拉着大车出发了。
苏轼坐在马车上,哼着小曲,很是得意。
出城之后,邙山军全员集结,沈安吩咐道:“开路,这一路但凡看到有人窥视,拿下再说,若是逃跑的……死活不论!”
这东西可是神器,一旦成功之后,杂学的名气将会如日中天,这个还不算是什么,关键是能给赵曙打气。
看看吧,这神器都上天了,谁还敢用老天爷的名头来指责官家?
当年他用望远镜废掉了天狗吃月的传说,现在来个司马光飞天……我去,这赵曙的名声也会蒸蒸日上啊!
革新的关键首在帝王,帝王若是坚挺,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大。赵顼后来就是挺不住了,比不上他爹的执拗。
精神病患者赵曙是个好人,他认准了一件事就会走下去,直至走通,或是被撞死。
他既然敢这般强硬,沈安自然不会退缩,所以在司天监说什么王怀能和上天沟通后,他就想到了这个宝贝。
魂魄升天谁能看得到?
可这个宝贝可以啊!
乡兵们在策马来回奔驰,马蹄声沉闷,突然有人喊道:“拿住一个奸细!”
一个男子被带了过来,火把照耀下,沈安见他镇定,就笑道:“哪里人?为何出现在此地?十息!”
男子马上就说道:“小人是城中人氏,白日出城做事,回来晚了……”
“叫什么名字?城中哪里人?”
马车依旧在前行,沈安的眼神也有些漫无目的。
男子被拖拽着跟在马车边上,“小人叫做陈二,家住在洪桥子大街……”
“去查!”
沈安摆摆手,有人拖着男子下去。
男子本以为会是个敷衍,可竟然有乡兵脱离了大队,朝着城中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眼被遮盖着的大车,心中渐渐焦躁起来。
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很快就人烟罕至。
天完全黑了,四野寂静,虫子们也在歇息,稍晚将会在这里来一场大合唱。
“这里空旷,不错!”
有人开始生火,几个大火堆堆积在边上,照的甚是清楚。
“搬下来!”
乡兵们把大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舍慧带着道士们开始安装。
那个陈二站在边上,目光闪烁。
乡兵们开始散开,黄春喊道:“周围三里地之内不许人出没,看到就驱赶,不停的拿下,再不停的,杀了!”
马蹄声远去,陈二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怕是要倒霉了。
什么出城办事,他就是专门来窥探沈安动静的。
按照金主的说法,沈安这几日闷在家里,肯定是在搞事,不弄清楚大家睡不着。
是啊!
沈安做事缺德,而且还狠辣,要是被他赢了,以后还怎么以老天爷的名义去进言,去弹劾人?
于是陈二就来了,却倒霉催的被拿了个正着。
他看看左右,惊喜的发现没人关注自己。
更爽的是没人给他上绑……
他有个匪号叫做‘神腿无敌’,这个说的是腿法高超,但更多说的是他的速度超快。
一群棒槌啊!等某逃脱了,然后再把这事儿一说,金主铁定会欢喜,到时候钱财滚滚……
他缓缓倒退,渐渐隐入了黑暗之中。
某走了啊!
他摆摆手,还来了个道别。
可在另一边,黄春冲着陈二消失的方向扬扬下巴,两个乡兵就跟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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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章 我们是兄弟啊
苏轼站在边上,看着那个大球被慢慢的弄好,然后舍慧兴高采烈的喊道:“点火点火!”
火头冲进了大球里,大球渐渐的开始摆正。
这是什么鬼?
苏轼有些害怕。
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者,他放荡不羁,什么都喜欢尝试。
可这是什么?
那巨大的球体渐渐开始升起,下面的篮子看着就像是个大嘴巴,能一口吞下他。
很可怕啊!
苏轼怕了。
而那些乡兵们都已经傻眼了。
“这个竟然能升起来?郎君是用了什么仙法?”
“这东西可不轻,而且还大,先前搬下来的时候就很费劲。郎君竟然能让它升起来,人坐进去呢?”
“怕是要升天了。”
“……”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个大球,下面的火焰喷出来,大球越来越高。
舍慧在调火,边调便问道:“谁上去?”
“宝玉!”
这是沈安的安排。
严宝玉的身手好,发现不对他能及时的跳下来,就算是高度高一些,他也能顺着绳子溜下来。
这是最好的人选。
苏轼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他走了过去,说道:“说了是某。”
沈安侧身看着他,“子瞻兄,这一上去……就怕回不来了。”
第一次他真的心中没底,所以才会安排严宝玉上去。
苏轼坚毅的道:“某去!”
沈安劝阻再三,可苏轼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沈安最后问道:“这是在冒险,你为何这般执拗?”
别的事也就罢了,你要是死在这里,大宋将会少一个震古烁今的文学家……
苏轼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弄新政,你和赵顼他们,王也在……你们三个在弄新政,可却撇开了某和遵道,为何?某知道是自己不大靠谱。”
哥啊!你终于知道自己不靠谱了吗?
沈安热泪盈眶,觉得苏轼这是大彻大悟了。
好事啊!
伟大的文学家,笼罩东亚数百年的大文豪苏轼变了,从此成为政坛好手,一路飞升……
到时候小伙伴们在政事堂集合该多牛笔啊!
想想,赵顼是皇帝,沈安、苏轼、王是宰辅,折克行是大将……
这个组合给力不?
太给力了啊!
沈安在畅想着未来,觉得心旷神怡。
苏轼想了想,很认真的道:“某觉着吧,自己还是会继续不靠谱。”
沈安想哭。
“只是安北。”苏轼很严肃的道:“你们都有理想,想改造这个大宋,官家也拼命支持……可某呢?没有某的事?为何?难道某是个无用之人吗?”
苏轼竟然变得感性起来了,沈安不大适应,就随口道:“是啊……不不不,某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某是无用,除去诗词文章之外,某没法帮助你们,可某是男人!”
苏轼肃然道:“你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大宋,某愿做一匹夫!”
沈安心中不禁肃然起敬,说道:“好。”
沈安觉得苏轼变了,变得勇敢,多了无畏,这是个不同的苏轼。
好事啊!
他心中欢喜,准备晚点和赵顼分享这个好事。
“酒来!”
苏轼伸手要酒,沈安拿了一坛子酒出来,说道:“这本是为了……你知道的,若是摔死了,或是烧死了,这酒就是祭奠用的,如今拿来喝了,你不怕?”
苏轼淡淡的道:“怕什么?该死不得活!”
豁达!
沈安把酒坛子丢过去,苏轼手忙脚乱的接了,然后打开,一仰头就开始狂灌。
他喝完了酒,把坛子砸碎,豪迈的道:“可好了吗?”
舍慧回头,“好了。”
那就上吧!
苏轼走了过去,在攀爬篮子时,左脚一滑,就来了个扑街……
这个兆头不好啊!
沈安捂着脸,觉得没法看了。
苏轼缓缓爬起来,尴尬的道:“脚滑了,脚滑了。”
说着他又开始攀爬。这个篮子是临时做的,没准备小门,所有只能攀爬。
苏轼左脚挂在篮子边缘,身体发力,就趴在篮子边上,成功上去。
“好!”
看到苏轼成功的攀爬上去,沈安不禁感到了骄傲。
“他原先哪有这般矫健,也就是跟着某操练了这么几年才好些。”
黄春马上就马屁精附体,:“是啊!苏御史在西北杀敌,那也是您的熏陶……”
沈安心中得意,那边的苏轼却摔进了竹篮里。
啪!
尼玛!
这是直接摔进去了?
沈安无言,觉得苏轼这等人真的帅不过三秒。
半晌,苏轼才从里面站起来,舍慧过去教授他控制之法。
“这里按一下,就有油进去,会喷火,这个球就会很高……”
“不想再上去了就别按这个,咱们会把你拽下来……”
“还有,这里是点火的,有几个火药的竹筒子,晚些咱们点燃了来试试……”
“……”
苏轼的酒意已经上头了,他挥手喊道:“安北,就此别过!”
我……
沈安想哭。
你这是要和我永别了还是怎地?
这不吉利啊!
苏轼得意洋洋的点燃了引线,舍慧愕然道:“这个是快速下坠时才用的,快灭了,灭了!”
苏轼一怔,然后笑道:“飞的越高越好,不怕不怕!”
引线飞快下去,接着篮子下面就喷出了火焰。
咻咻咻……
篮子先是往上窜了一下,接着跌落。
苏轼双手把着边缘,心跳加速。
某这是托大了吗?
咻咻咻!
竹篮一下就起来了,苏轼恰好按下了燃料把手,火焰升腾,顿时就飞升了起来。
九根喷口里,火焰一直在喷射着,那不是后世的烟火,那巨大的喷口能确保热气球熄火后不会快速下坠。
不过这东西的平衡没法掌控,所以只是个心里安慰罢了。
“竟然没偏?”
舍慧觉得真是太帅了。
苏轼同样如此,他双手把着篮子边缘,欢喜的喊道:“某要上天了!哈哈哈哈!”
热气球渐渐升高,苏轼看着黑夜中的汴梁,心旷神怡的道:“某有了!”
他想到了一首词,刚开口,就听到嗤的一声,接着热气球开始下降。
这是什么意思?
苏轼傻眼了。
“破了!”
下面有人在高喊,接着热气球加速下降!
“加油!子瞻,加油!”
沈安神色惶然的喊道:“快按下去,把把手按下去!子瞻!”
热气球在加速下降,这一刻沈安忘却了身份,他忘却了苏轼是谁,只知道上面的是个兄弟。
苏轼觉得身体一阵下沉,那种失重感很刺激,却也很恐慌。
“子瞻……加油!”
沈安的声音听着充满了恐慌,比他还恐慌。
苏轼笑了笑,颤抖着踩住了把手。
油料被活塞喷进去,旋即火焰冲起,热气球的下坠渐渐减速……
苏轼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记住了沈安那惶然的呼喊。
“子瞻,加油!踩下去!把把手踩下去!”
沈安那厮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仿佛这个世间再无让他牵挂的东西。
不,有。
开始只是果果,后来有了妻儿。
现在某才知道,原来他真是把我们当做是兄弟。
嘭!
竹筐落地,接着球体拽着竹筐在跑。
几个乡兵奋力的拉着绳子,胳膊上的肌肉坟起如丘。
“拉住!”
黄春奋力喊道:“那可是苏御史!”
他不知道为啥要这般激动,当竹篮稳住后,有兄弟问他,“春哥,你为啥那么激动?”
黄春坐在地上喘息着,然后抬头笑了起来,很是肆意的笑,“某是为了那些诗词……”
有乡兵笑了起来,“春哥,你根本不懂诗词……”
“是啊!某不懂。”黄春骂道:“可老子觉着苏轼的诗词美,听着就舒坦,听着就觉着辽人和西夏人,还有交趾人,高丽人……听着这些诗词,老子就觉着他们是蛮夷,对,他们就是蛮夷!”
沈安缓步走了过去,他在想着黄春的话。
什么是大宋?
是百姓,是君王,是臣子。
是汤饼,是羊肉馒头,是相国寺的烤肉,是街头巷尾的炸鹌鹑……
还有那些诗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无数脍炙人口的文章诗词,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它们都是这个民族的骄傲。
当你吟诵着这些诗词时,你要记住,这是咱们祖先创造的灿烂。
“安北!”
苏轼哆嗦着被扶了出来,喜笑颜开。
沈安走了过去,用力的抱住了他。
“多谢。”
这是一次冒险,他差点把苏轼葬送在汴梁城外。
苏轼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背部,笑道:“咱们是兄弟啊!”
“是。”沈安也在发力,拍的苏轼的背部乒乒作响。
两人同时咳嗽起来,然后分开,相对一视后,开始大笑。
乡兵们在收拾残局,舍慧带着道人们去检查,在发现了那个泄露的缝隙后,暴跳如雷,然后在追查责任。
夜色苍茫,空气中弥漫着动物粪便的味道,而且还是发酵过的,不算臭,有些小清新。
苏轼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安北,你对北伐这般执拗,你对革新这般执拗,为何?”
这是一个大题目,从沈安出现到如今,他的举动无不是契合大宋的危机。
财政危机,战争危机……
你在拼命,可原因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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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4章 原因
夜色朦胧,虫鸣声渐渐密集。
沈安和苏轼缓缓往外围走去,耳边传来舍慧懊恼的喊声。
“是谁缝的?漏线了,谁干的?出来,贫道要弄死他!”
一道缝隙差点弄死了苏轼,沈安心中有火,但此刻却格外的宁静。
他在想着苏轼的问题。
你一心北伐,一心想革新大宋……
你在拼命,你在奋不顾身,可……为了什么?
沈安不知道。
苏轼看着他,问道:“你为了什么?无数高官权贵都没管这事,大宋还能再活几百年,辽国怕了,西夏怯了,交趾怕了……可你还在拼命。”
沈安微微抬头看着夜空,有些茫然。
我是为了什么?
“……你看看,韩琦他们都在偷懒,他们觉着够了,觉着大宋已经摆脱了危机……”
是啊!
交趾怕了,西夏也暂时收手了,耶律洪基吐血了……
农户增收,财政纾解……这个大宋渐渐的有钱了。
满足了吗?
沈安不知道。
“成了!下次把布囊缝制的紧密些,保证能一直飞到皇城里去!”
“观主,这东西……犯忌讳啊!要是皇城里看到咱们这东西,怕是会杀人。”
“皇城上有床弩呢!一发……”
“……”
“怕什么?这是好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大宋就能……登高望远知道吗?在高处就能发现别人,若是用于沙场,裨益不小。”
“大宋不怕外敌吧?”
“你怎么知道不怕?几次胜利都不是大战,某听人说……若是倾国之战,火药和火油的作用并不会太大……神威弩也不能决胜,要的还是敢战之志。”
“大宋的军士……难说啊!”
“不过却不怕,至少不怕了。”
“对,以前怕得要死,现在不怕了。”
“……”
沈安上马,对苏轼说道:“某先回去,回头咱们再聚。”
今夜的城门留了缝隙,几个内侍在等待着,见沈安来了,就问道:“沈县公,如何?”
沈安笑道:“让官家放心。”
有人转身奔向皇城,有人在谄笑吹捧。
“官家这般晚了还在关注这边,可见对沈县公的重视,让我辈羡煞啊!”
“……”
夜晚的汴梁城格外的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安一路缓缓而行,快到家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右边有三家道观和寺庙,道观和寺庙同处一处,倒也和谐。
昏暗的油灯,简单的小摊,热气蒸腾……
摆摊的老人抬头冲着沈安笑了笑,那黄黑的牙齿看着很恶心。
“客人,上好的羊肉熬煮的汤,上好的陈醋……沈县公说汤饼要有三样好东西,上好的汤,上好的陈醋,上好的辣酱……某这里都有呢……”
昏暗的灯光下,沈安下马,说道:“来……”
他回身看看闻小种,“来两碗。”
“一碗。”闻小种拒绝了,但想到拒绝的有些生硬,就解释道:“郎君,晚上吃宵夜,第二天练刀会很辛苦,容易累。”
“不是容易胖吗?”沈安现在很得意,因为年轻的缘故,吃多少都不会胖。
这是多么舒坦的年纪啊!
“好。”老人看了一眼闻小种,有些遗憾的嘀咕道:“这个能吃两碗呢!”
“阿香……阿香,煮汤饼了!”
案板边上有东西动了一下,沈安才发现那里趴着一个老妇。
老妇在打盹,抬头茫然看了一眼沈安,嘟囔道:“正想老大呢……老大若是活着,咱们也该有孙儿了。”
这个……
沈安很尴尬,老汉也觉得不对劲,就喝道:“哪有那么多像的,这是贵人呢!”
沈安哪怕穿着简单,可那布料却不简单,老汉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份眼力真是不错。
煮汤饼要火大,老人蹲在边上弄了弄火,老妇下汤饼,然后热气腾腾的一大碗端了过来。
闲着无事,老妇又趴着打盹,老汉坐在边上发呆。
很安静,只有沈安吸溜汤饼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很难为情啊!
沈安抬头,正好老妇抬头,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真是像呢。”
她的声音温柔,就像是母亲。
“不像!”老人在边上突然发脾气说道:“你睡你的,再嘀咕,明日就别出来了。”
老妇低头,沈安看了心中不忍,就笑道:“看就看了,某无事。那个……老人家,听您的口音是北边的,怎么来了汴梁?”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某那大儿子……当年某是种地的,在北边种地。”
北边,那就是在辽人的眼皮子底下种地,也就是所谓的以水代兵,用水田来抵御辽人可能的入侵。
老人缓缓说道:“辽人狠着呢,咱们种地,他们就来杀人……”
“打草谷……就是杀人呢。”老人的眼中有东西在闪烁着,亮晶晶的。
“上面说种地能抵御辽人,那咱们就种吧,可辽人却不甘心,他们就越境来杀人,说是打草谷,嘿!”
老人抹了一把眼睛,笑道:“其实就是来杀人呢,朝中指望着咱们种地能挡住辽人……”
沈安吃了一口汤饼,却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他想起了大宋的各种荒谬。
在此之前,大宋惧怕辽人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在北方玩农田改造,大多弄成了水田……那些君臣都指望着这些水田能陷住辽军的战马……
他们给黄河改道,希望黄河远离北方,免得辽人会乘舟一路来到汴梁城下。
老人抬头,叹道:“可……可御敌不该是军队的事吗?怎么让咱们去了……”
是啊!武人没卵子,文官没胆子,于是这个不要脸的大宋就把百姓推到了和辽人对峙的第一线。
“那一年……辽人又来了。”
“地里的庄稼要收割了,咱们都在欢喜,都说交了赋税之后,今年能过宽松些。”
“黑压压的一片,马蹄声让人脚发软……”
“逃啊!”
“某带着一家子往南跑……”
“老大在奔跑中失散了,后来辽军追了上来,那一路砍杀……”老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当想到这个,某的眼前仿佛都是血光,那些人……没人敢反抗。”
“某带着家人躲在了水潭里,看着一百多百姓被辽人圈了起来……没人敢反抗,那些人丢掉了手中的菜刀和棍子,都跪下了。”
沈安想到了自己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
倭寇冲进了金陵城,四处烧杀。
当那些倭寇发现一幢坚固的建筑物后,他们觉得这里面定然有埋伏,于是就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
可当他们推开大门时,里面竟然全是百姓。
那些百姓哆嗦着,但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在见到这些手持步枪的兽类后,不用谁教,从老人到孩子,从男人到女人,都缓缓举起了双手……
然后……血色漫天。
沈安吃了一口汤饼,觉得胸口那里满满当当的,有些梗。
“不好吃吗?”老人见他吃的艰难,就有些惊讶。
“好吃。”沈安大口的吃了起来。
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些辽人很凶,咱们的人哪怕是跪下了,他们依旧会动手,笑啊!他们大笑着,先冲进去扛走了女人,那些尖叫……多年了,一直都记得。”
在这个年代,战争中的女人往往会以战利品的形势出现,虽然生命无虞,但那屈辱却让人生不如死。
老妇哽咽道:“刚才我又梦见老大了,他叫娘,叫我去救他,只是我一伸手他就散了……”
老人皱眉道:“老大多半是走散了,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做富翁呢,你就别老是梦见他,不好。”
“嗯。”老妇点头,“我还想回去,我觉着老大会回去找咱们,可咱们却在汴梁……他要是找不到咱们该多难受啊……老大……老大……”
妇人突然起身,目光呆滞的看着右边的巷子深处。
“哎!”
老人一跺脚,就过去扶着她,“你说你,又犯病了,好好好,回头咱们就去北方,回当年的那个村子,等着老大回来。”
老妇偏头看着他,认真的道:“你不许骗我。”
老人笑的很是温柔,“好,不骗你,回头咱们就去北方。”
“我要见老大了……”
老妇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沈安。
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直至到家还有些糊涂。
“哥哥,赵五五病了。”
果果总是元气满满的,难得有忧愁的时候。
沈安去问了杨卓雪,杨卓雪语焉不详,只说是女人的毛病,没事。
多半是那个啥不调吧。
沈安没放在心上。
“官人,去洗澡吧。”
杨卓雪准备好了他的衣裳,又准备好了水。
“好。”
躺在自家的浴盆里,沈安渐渐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气氛中。
马蹄声如雷鸣,那些长刀挥舞着,那些残暴的辽军在狂笑着,一如数百年后的那些屠戮一样,总是汉人倒霉。
那些惨叫,那些妻离子散……
“我为何要拼命?”
苏轼的问题浮上心头。
你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新政是为了什么?
沈安想了想。
他想到了先前的那个老妇人。
刚才我又梦见老大了,他叫娘,叫我去救他,只是我一伸手他就散了……
那些杀戮……
数十年后,金兵攻陷汴梁,无数钱财被掠夺,无数女人被掠夺。
那些诗词文章,那些朝堂争执,最终在长刀的面前变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两百多年后,崖山大败,十万人跳海自尽,海面上浮尸无数……
从辽人到金人,再到蒙人……这个大宋遭遇的敌人越来越凶悍,越来越野蛮。
在这个时代,野蛮才是最有力的武器,而文明将会沉沦。
屠刀之下,汉儿低下了头颅,从此沦为了下等人,从此开启了漫长的黑暗……
他睁开眼睛,很认真的对着黑暗说道:“我拼命,是为了打造一个能让百姓安心种地的国度。而新政……是为了让这个繁茂的大宋不再遭受铁蹄的践踏,不再遭受那些奴役!”
他伸出手去,缓缓反转……
在往后的岁月里,无数异族踩踏在这个民族的头上,烧杀抢掠。那狂笑声和军靴声回荡在华夏的首都,那些鲜血流淌在世代居住的土地上……
无数惨嚎,杀人盈野,骸骨如山……
沈安看着自己的手背,用力按了下去。
谁敢,那就弄死他!
这便是革新的目的,这便是我拼命的原因!
第1075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夜晚的村子里很安静,值夜的乡兵们聚在一起吹牛打屁,别提多快活了。
“先前郎君带着一群道人弄了一个东西,能飞呢。”
一个跟着去了现场的乡兵得意洋洋的说道:“真的能飞,把人带飞了起来。”
“真的?”
“人怎么能飞起来,你莫不是在吹牛。”
那个乡兵急了,说道:“真的,某亲眼看到苏御史坐在里面飞了起来……很高……”
“咳咳!”
干咳声传来,几个乡兵赶紧起身。
黄春和严宝玉看着这几人,有些恼火的道:“才将说了要保密……你这保密到牛皮炎里去了?啊!”
那个乡兵想起了先前下的封口令,面色一白,跪下道:“小人有罪。”
在邙山军中,有罪就是有罪,越辩解处罚就越重。
黄春没好气的道:“你们几个,马上回去,从今日起不得出门。”
沈安交代过,在热气球堂而皇之的升空之前,今夜的试验必须要保密。
于是这几个乡兵就倒霉了。
那个乡兵起身道:“是,不过……春哥,以前某从未想过人竟然能上天,郎君却说能就能,这真是厉害。”
黄春笑道:“是啊!以前谁能想得到呢?”
另一个乡兵说道:“春哥,某怀疑郎君是神仙。”
“滚蛋!”
黄春骂道:“郎君说了,这个世间没有神仙。”
可回过头,他却问严宝玉,“宝玉,你说郎君是不是神仙下凡?不然他怎么能把人弄上天呢?”
严宝玉酷酷的道:“郎君说了这是杂学,和神灵无关。”
杂学……
……
第二天,苏轼发现这个世界都是新鲜的。
“子瞻,快起来了!”
“来了!”
苏轼没有贪睡,睁开眼睛就觉得神清气爽。
飞天啊!
想不到我苏轼竟然也有飞天的时候,那感觉……从天上看下来,哪怕是黑夜,可那感觉真是爽啊!
不提了。
吃了早饭,他一路得意洋洋的去了御史台。
“见过苏御史。”
“苏御史今日面带春色,这是……”
“……”
苏轼笑呵呵的拱手道:“某昨夜梦到了仙人,仙人说某有福气,以后定然多子多孙,不差吃来不差喝。”
呵呵!
大家都报以一笑。
你苏子瞻做事不靠谱,自己还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得罪某位大佬,然后灰头土脸的滚出京城。
“仙人啊!”
杨继年来了,见苏轼神采飞扬,就吟诵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苏轼也跟着吟诵道:“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御史台顷刻间就变成了诗词胜地。
今日沈安去上朝。
但凡知道沈安和司马光赌局的重臣都在翘首以盼,所以在见到他后,都问了情况。
“还不错。”
沈安笑眯眯的,对方追问升天的事儿,他还是回答还不错。
没人能套他的口风,等进了殿内后,赵曙想问,但却担心沈安是吹牛皮,问了他会下不来台。
外放沈安的话,赵曙觉得目前尚早。沈安若是去了外地为官,京城的某些人怕是会蠢蠢欲动,所以还是尽量留着他吧。
“陛下,司马光求见。”
商议政事才进行了半个时辰,司马光来了。
赵曙叹息一声,说道:“这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觉得司马光这么咄咄逼人真的不好,所以目光不善。
包拯面色微冷,昂首看着走进来的司马光,心中想着怎么收拾这货一顿。
“见过陛下。”
行礼之后,司马光看着沈安,正准备发问,包拯却说话了。
他盯着司马光,问道:“他们说你实诚?”
司马光点头,“惭愧。”
司马光是君子,这个在汴梁广为人知,他自己也以君子自居,颇为自得。只是为了维护这个君子的名号,他只能整日板着脸,唯恐有一丝轻浮露在外面。
这样的人在沈安看来活着很累,更像是一个入戏的演员,把生活当成了舞台。
司马光以为包拯是要说些软话,就微微皱眉。
“君子……你与沈安的赌老夫知道,你觉着必胜……”包拯的声音中多了怒火,“那就胜吧,沈安就去登州……可你为何这般迫不及待?沈安才将进宫,你马上就来求见陛下,这是哪门子的君子?”
司马光木然道:“下官有事进言。”
哥是有事来求见官家,不是追着沈安。
这话谁都不信,韩琦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何事?说吧。”
司马光木然的道:“陛下,最近天气渐渐热了,宫中的冰井务大概是去岁的冬天少取了冰,竟然在城中采买……陛下,冰价可不低啊!”
这尼玛竟然说的是这个?
宫中贵人多,每年夏季要耗费不少冰块,所以成立了一个叫做冰井务的衙门,专门去金明池取冰。
可天气无常,比如说去年的冬天金明池结冰就不算厚,所以冰井务没完成指标,现在就出钱来采买。
这是很正常的事儿,可在司马光看来却是奢靡。
赵曙板着脸道:“这倒是怨朕……朕在夏季就不该怕热,就该热着……满头大汗才好。”
司马光来此的目的就是和沈安的赌局,所以进言不过是顺带而已。
这样的进言哪年都少不了几十次,可今天他却撞墙了。
“臣……惶恐。”
他低头表示惶恐,可赵曙的心情极端不爽,“司马卿家中可用冰吗?”
司马光愕然,随即点头。
赵曙偏头一下,眼中的无奈让司马光想吐血。
合着你司马光夏季用冰就是正当的,朕用冰就是奢靡……
这算是什么事嘛!
包拯说道:“司马谏院既然这般,那老夫可以和你赌赌。”
老包上阵了,赵曙心中一乐,就好整以暇的看热闹。
司马光看着包拯,说道:“不知包相所言何事。”
包拯说道:“老夫回家就把冰块全送人了,从今日起家中不用冰,直至秋季。司马谏院可敢吗?”
司马光想起了酷暑的难熬,就犹豫了一下。
包拯冷哼一声,“陛下用冰是奢靡,你司马光家中用冰是什么?敢与不敢?一言而决!”
司马光昂首道:“好。”
包拯点点头,说道:“请诸位见证。”
韩琦说道:“老夫作证人,谁敢糊弄,回头老夫亲自弹劾。”
赵曙微微点头,知道这不是无聊的赌局,而是两股势力的对抗。
他是要革新,韩琦支持,曾公亮的态度略微暧昧,但还是站在了革新派的这边。
欧阳修老了,没站队,不过赵曙也不需要他站队。
他把包拯弄进政事堂,看似要弄一个强悍的臣子来钳制韩琦,可实际上他是想让政事堂多一个革新派的干将。
包拯的立场很坚定,比韩琦还坚定。这里面有在三司感悟,更多的是沈安的影响。
在三司,包拯看到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宋,知道再不变革的话,危机就在眼前,所以他成了最坚定的革新派。
而沈安……
朝中没谁比他更坚定,他是坚定的北伐派,更是坚定的革新派。
而且这个年轻人手段了得,深得赵曙的看重。
帝王的手头要有人,能用的人。
韩琦的脾气不好,有他在政事堂坐镇,赵曙省心不少。
包拯强悍,而且喷力无敌,有他在政事堂,革新派就多了一个猛将,冲锋陷阵无所不能。
而沈安却是个万能的,什么都能干。
万能的臣子好啊!
可你为啥作的一手好死呢?
想到沈安被司天监激得答应飞天,还答应了和司马光对赌,赵曙就有些抑郁。
不过这事儿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司马光。
赵曙看向司马光的目光中多了些阴冷,说道:“朕身体不好,夏季用冰……不得已而为之,那钱都是朕自己的钱……可行吗?”
这话说的很严重了,就差问司马光朕这个皇帝还能做吗?
司马光脊背冒汗,急忙跪下道:“臣惶恐。”
他没法说话了,再说韩琦和包拯就敢上前来抽他。
朝中的气氛啥时候变的?
跪在地上的司马光在想着。
以前的朝堂之上,并没有这般对立啊!
但现在他司马光好像成了过街老鼠。
看看吧,韩琦在冷笑,曾公亮木然,包拯的眼中在喷火,大有下朝后要找他单挑的意思。
连欧阳修都在不满的看着他……
朝中啥时候变成这样了?
司马光觉得自己大抵是犯错了。
赵曙慢腾腾的革新终于激发了反对派的怒火,而要打断革新,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就要发动进攻。
攻击新政害民,攻击主持新政的重臣……
这些手段他们很娴熟,当年就是这么把庆历新政给毁了。
按理他们已经是老司机了,可现在老司机却遇到了新问题。
朝堂上全是革新派,而且其中的两个老汉太生猛了。
韩琦知耻而后勇,发誓要让那些反对派好看。
包拯不怒自威,一张口就能喷得你怀疑人生。
这两个大佬在政事堂,怎么搞?
是了,还有一个沈安。
司马光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就是个罪魁祸首。
新政早就彻底的消亡了,就是沈安重新开的头。
那是从灾民改编为厢军开始的吧?
就是沈安一阵搅和,把这个祖宗之法给搅合没了。
他忍不住就问道:“你的飞天呢?”
咱们的赌局你可别忘了。
沈安要是去了登州的话,朝局肯定会有些变化,会朝着反对派们喜欢看到的方向变化。
他觉得沈安会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准备了后续的追问。
可沈安却笑眯眯的道:“已经有了,司马谏院可准备好升天了吗?”
殿内瞬间寂静。
司马光愕然,赵曙觉得惊讶……
沈安这话是真是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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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6章 杀了他
“有了?”
司马光起身道:“若是如此,还请陛下示下。”
他觉得沈安是在说谎,那么就让赵曙来做主吧。
赵曙若是拖延,那就是不打自招,沈安的名声将会臭大街。
赵曙心中是有些犯嘀咕,他看了包拯一眼。
老包和沈安是穿一条裤子的,爷俩的关系亲密的不行,这个汴梁人都知道。
所以沈安心中有底与否,老包铁定知道。
可包拯他真不知道啊!
于是包拯也看向了沈安,还挑挑眉。
你娃究竟是玩真的的还是在虚张声势?
若是玩真的,那老夫能让司马光后悔出生。
若是假的,那老夫今日好歹要寻个借口把事情挡住。
沈安当然是玩真的,他冲着包拯挑挑眉,示意自己没问题。
哥能让司马光吐血!
他心中得意,眉毛挑的比较高,比较夸张,看着就像是无奈。
包拯心中叹息,就说道:“今日天气不好,风大,没法升天……”
呃!
这个理由很强大,因为人升天要是被风刮走了咋办?
赵曙看着照进来的阳光,感受着风和日丽,觉得包拯好像比韩琦还不要脸。
不过不要脸才好啊!
司马光回头看了一眼殿外的阳光,觉得和这些重臣比起来,自己真是正人君子。
他想反驳,可看看包拯眼中的凶光,却怂了。
这位可是敢拉着帝王喷口水的狠角色啊!
他真的是怂了。
沈安诧异的道:“没啊!天气好着呢,风都没有,正好上天。”
原来你有把握?包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盯着他问道:“上天?等会老夫就送你升天!”
沈安一个哆嗦,强笑道:“真的能上天,您……昨夜本来想告诉您的,只是回家的路上吃多了……”
包拯面色稍霁,可赵曙却不满的冷哼一声。
昨夜你为何不详细禀告给朕?就说一个请官家放心,朕能放心吗?
沈安苦笑道:“臣昨夜拉肚子了。”
赵曙不满的道:“能上去多高?一人高?”
他觉得一人高就够了,可包拯却正色道:“官家,半人高就足够了。”
官家和包拯是在比谁更无耻吗?
司马光想喷血,就说道:“沈安说升天,想来是很高的。”
飞起来半人高……这个算是升天?弹跳好一些的都能蹦起来。
“是啊!”沈安一脸纯良的道:“司马谏院可敢坐吗?”
这是赌局中的一条,司马光要第一个升天。
会不会被弄死?
司马光心中犯了嘀咕,但却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就点头道:“老夫何惧之有。”
“好,爽快!”
沈安想起了装在竹篮下面的喷口,不禁乐了。
哥今天非得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火箭不可。
“陛下,臣请进宫展示。”
热气球如今就在皇城外,黄春带着乡兵们在看守。在昨夜看到苏轼升天之后,他发誓球在人在,球亡人亡。
“好!”
赵曙已经想好了,只要沈安能把人送上去一点,他就敢说这是开天辟地的成就,至于是不是开天辟地……朕金口玉言,说是就是。
只是怎么能把人送上去呢?
赵曙有些抑郁,担心沈安失败。
“陛下,大王求见。”
赵顼来了,赵曙含笑道:“你来的正好,一起去看看。”
赵顼看了沈安一眼,沈安眨眨眼,表示没问题。
可赵顼却觉得他这个表情是心虚,就对乔二说道:“晚些你跟紧些。”
大王竟然这般看重某吗?
乔二不禁热泪盈眶。
可赵顼却在想着怎么用他去背锅……
让乔二靠近,若是失败了,就说是乔二弄了手脚,比如说……
赵顼看了王崇年一眼,王崇年知机上前,低头。
“画个符……”
王崇年傻眼,低声道:“大王,臣不会啊!”
那画符据说要沐浴焚香,然后还得苦学数十年……
“鬼画符懂不懂?胡乱画……鬼都认不得……”
“懂。”王崇年懂了,飞快的跑去庆宁宫。他悄然弄了纸笔,然后想了想,就开始了画符大业。
而那边的君臣已经到了殿前。
“见过陛下。”
作为沈安手下的第一工程师,舍慧赶来了。
赵曙看着他眼角的眼屎,说道:“辛苦了。”
“是很辛苦,昨夜贫道辰时方睡……”
舍慧嘀咕了一通,然后打个哈欠,吩咐道:“弄起来!”
这个气囊已经不同了,舍慧用东西给它打造了骨架,硬邦邦的。
气囊直挺挺的立在那里,边上的篮子开始点火。
“这是什么?”
司马光很是不解的问道。他觉得这东西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呢。
“这是升天的东西。”沈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上去之后保证升天,你想不升都不成。”
司马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蓝天白云,连微风都没有,真是个好天气。
“这个东西能飞起来?”
韩琦见那些道人搬运的很吃力,就觉得这事儿真的不靠谱。
要飞起来就必须得轻,你那么重的东西,外加个人怎么飞?
沈安说道:“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咱不比比,看效果。
“好了。”
舍慧抠去一坨眼屎,觉得今日将会记载如史册,而自己将会扬名千古。
这是沈安说的,按照他的话来说,以后舍慧定然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舍慧没啥物质要求,就是对那个啥……虚名,就好这一口。
所以他打起精神,等看到是司马光过来时,就皱眉道:“郎君,这一人比得上两人了。”
司马光不禁摸摸大肚子,尴尬的道:“老夫只是看着胖,实则很轻。”
等进了竹篮后,竹篮明显的一沉,舍慧就嚷道:“那么重,怕是竹篮都会被坐穿了,郎君,要不换个人吧。”
司马光老脸一红,却认真的道:“老夫说了要上,那谁都不能替换。”
重了好啊!
重了看你还怎么动弹。
赵曙低声道:“韩卿,可有你重?”
他说的是司马光,韩琦信心十足的道:“陛下放心,臣一人能当司马光两个。”
那边的沈安说道:“不碍事,就他了。”
沉了好啊!沉了回头一慌,会不会跳下来?
沈安抬头看看天空,想象了一下司马光从天上掉下来的场景,不禁心满意足的道:“这天气,真是好啊!”
司马光很是淡定的站在篮子里,觉得这只是个笑话罢了。他淡淡的道:“这何时能起来?老夫迫不及待的想去天上看看了。”
你就瑟吧。
沈安知道司马光是笃定这东西飞不起来,所以才摆出了当然的姿态。
等晚点热气球飞起来了,您要继续淡定才是。
这年月飞天就是个幻想,大抵就和后世有人说咱们今天上车,明天就能去火星上旅行一般的不可思议。
沈安很期待这个不可思议之下,司马光会是什么反应。
“这里是加油。”
“这里是引线,点燃了会……啊……”
说到这里时,舍慧打了个哈欠,司马光已经不耐烦了,催促道:“赶紧吧,老夫那边的政事还有不少。”
“哦!”
舍慧这人吧,你说他笨,可在科学实验上无人能出其右。可你要说他聪明吧,除去冶炼之外,别的事情他压根就不在乎。
所以司马光一催促,舍慧就下意识的忘记了提醒他那引线点燃后,热气球会飙升的事儿。
“加油!”
他指指加油的手柄,司马光很是无所谓的一脚踩下去……
轰!
火焰喷了出来,边上的道人们赶紧扶起气囊。
有人在边上拎着一个喷火的东西给气囊里的空气加热,渐渐的,气囊开始扶正……
当气囊和司马光一条线时,他掌控的喷火口也对上了气囊。
“加油加油!”
舍慧兴高采烈的看着火焰,觉得今日将会是个大日子。
贫道就要出名了!
“能行吗?”
韩琦在问包拯,“若是不成,沈安可是要去登州了。这一去少说得两年,你舍得?”
沈安出外没问题,可包拯想到果果跟着去受苦就心痛,“怎么舍不得?再说……到时候……兖州不是说缺了个知州?那里也能为官……”
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
兖州距离汴梁近,这算是哪门子的外放?
不过想到沈安外放,韩琦也舍不得,“他若是走了,这朝中许多事都缺了个搅和的,可惜了啊!”
“张八年来了。”
这时张八年急匆匆的来了,近前后说道:“官家,城外有僧道聚集,说是他们昨夜观看天象,今日必然有血光之灾……如今他们正在城外等着……有人在鼓噪,说沈安渎神,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等着做什么?等着看沈安死于非命?”赵曙冲着那边摆摆手,舍慧让司马光熄火。
司马光以为是沈安自承失败,不禁含笑道:“登州是个好地方。”
沈安只是冷笑着,他知道自己上次破除了所谓的巫蛊,让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少了许多好处。而今日一旦成功升天,对那些人的打击更大。
你们不是说什么飞升……怎么看不到?而沈安却弄了个东西,就把人送上去了。
你们的飞升不靠谱吧?
所以他们来了,准备看沈安的笑话。
只是那个诅咒有些恶毒了,说什么沈安必遭天谴。
赵曙淡淡的道:“那些人都不错。”
众人都点点头,方外人势力大,一般人惹不起。
可他们小看了赵曙。
赵曙微微皱眉,觉得一股子火气在升腾。
他沉声道:“朝中之事何时轮到方外人说话了?他们想干什么?”
众人一怔,不禁哭笑不得。
大佬,他们只是看热闹,想看沈安的笑话啊!只是那诅咒恶毒了些罢了。
“张八年!”
赵曙的声音陡然一冷。
“臣在!”张八年的眼中多了杀机。
“去,带头的那个……”
赵曙的嘴唇轻动,“杀了他!你亲自去动手!”
这个皇帝很暴躁啊!
而且动辄杀人,和大宋的历代皇帝都不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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