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自行脑补最可怕
韩琦胜利了,官家亲口说他有担当,更是历数了韩琦当年的功劳,君臣二人执手相看泪眼……都感动的掉泪了。
老韩要翻身了,这个消息震的那些人晕头转向的,觉得这个官家和先帝差距太大了,完全不同。
那些弹劾韩琦的官员们如丧考妣,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韩琦晕倒的消息。
“至今未醒……”
“这是乐极生悲了?”
“不,某看是上天的惩罚!”
“对啊!韩琦本该被赶出京城,可陛下却强留了他,这是逆天而行。”
原先沮丧的御史台里,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而变得欢欣鼓舞。
“安静,安静,韩相病了,我御史台上下心中担忧……”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中,苏轼走进了御史台。
“苏轼,韩相晕倒了,你可去看了吗?”
苏轼笑道:“某没去。”
“你力挺韩相,他该记你的情,为何不去?”
有人在调侃苏轼,顺带出一口恶气。
别人写死写活的才能写几千字的弹章,可你苏轼却反其道而行之,为韩琦呐喊助威,这下爽了,韩琦倒下,你以后咋办?
“苏轼,听御医说韩相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个官员面带戚色,好似自己的老子娘不治了一般。
这出倒韩大戏一波三折,先是韩琦岌岌可危,随后赵曙一番话直接翻转了局势。
帝王不都是希望宰辅们干几年就滚蛋吗?
大伙儿前赴后继的倒韩,您不该是暗爽的吗?
结果出人意外,当今官家竟然不是那等人,他竟然记情。
倒韩大军顿时军心大乱,沮丧不已。
就在他们绝望时,韩琦倒下了。
才出大殿就倒下了。
多少仁人志士都在欢呼啊!
这就叫做你命里该绝,就在你以为自己能逆天时,老天爷一击炸雷就撂倒了你。
老天爷耍流氓了,你能咋地?
认栽吧。
而在这个形式下,苏轼就成了炮灰。
一时间那些目光中带着怜悯,不少人都在叹息。
苏轼才和大家搞好关系没多久,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真是让人伤感啊!
“可沈安去了。”苏轼觉得这群人都是神经病。
“那又如何?呃……”
“……”
邙山神医出手了。
卧槽!
怎么就忘记了沈安呢?
……
沈安一路被带到了宫中,看到躺着的韩琦后,问了情况。
“……这是悲喜交加之后的晕倒,大家都说该上您的救心丸,可终究没人敢下手,还是得您来。”
赵曙对韩琦的看重从派出的御医人数就能看出来。
五个御医挤在屋子里,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全是崇敬。
这位就是邙山神医的唯一传人,对心脉的问题是大宋第一权威,一枚救心丸就能救人于濒死之中,堪称是医术无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医者这个行业里依旧适用。
可当一个人领先太多时,旁人往往会丢弃羡慕嫉妒恨,更多的是崇敬,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他怎么就是名医呢?
这时候的郎中心中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向沈安请教。
“心脉难治,这是大家公认的,敢问归信侯,邙山为何对心脉有如此让人震惊的见解呢?”
“年老体衰,衰弱的不只是四肢肌体,更多的是脏器。而心脉就是核心。”沈安很从容的解答着,就像是一个先生,“我们都知道大悲大喜对身体不好,可最不好的就是心脉。大鱼大肉,体胖之人往往心脉最容易出问题……而且心脉一出问题,几乎就是绝症。”
御医们都微微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沈安在看医案,看到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时,不禁叹道:“某上次就交代过,韩相可是没照着做?”
韩琦躺在案板上挺尸,没法回答他。
上次韩琦就是心脉出的问题,沈安出手给了方案,可这才没过多久,老韩竟然就复发了,让沈安有些不满。
哥的神医之名就这么被你破坏了呀!
“弄醒。”
沈安的声音冷冰冰的。
“归信侯,邙山一脉可有唤醒病人的手段吗?”
“是啊!若是有,还请归信侯让我等一观,感激不尽。”
御医们的目光是那么的纯净,为了医学苦苦求索的学习态度不可谓不坚定。
可哥哪里有什么高招啊!
但人是不能丢的。
沈安淡淡的道:“且看着。”
几个御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盯着沈安,见他走过去,有一个御医赞道:“归信侯步伐从容,一看就是自信到了极致。果然不愧是神医啊!”
“那是,某要看看归信侯的手段……你们估摸着会是什么?”
“某觉着归信侯应当是焚香?用特制的香料来唤醒病人,此举从容不迫,能让病人缓缓醒来,不伤及身体。”
“某觉着应当是针灸。”
在大家的期待之中,沈安走过去,伸出右手,用力的在韩琦的人中上掐了一下。
卧槽!
几个御医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咱们裤子都脱了,可你竟然就给我们看这个?
哪怕你弄个针灸也好啊!
大家把沈安看做是高高在上的高人,可高人竟然使用了掐人中这个最普通的唤醒方式……这巨大的落差让御医们很绝望。
沈安从未用掐人中这个方式来唤醒过病人,所以担心一下弄不醒韩琦会丢人,于是他就下了狠手。
“啊……”
一声惨叫传了出来,声音之大,之惨烈,让人听了不禁缩缩脖子。
韩琦醒来了,一醒来就和僵尸般的坐直了身体,骂道:“谁掐老夫?”
这声音听着中气十足,压根就不像是一个病人。
“高!这掐人中就是高啊!”一个御医激动的道:“韩相的脉象虚弱,某先前还在想着等他醒了之后如何调理,可归信侯只是掐了掐人中,韩相竟然就恢复了……是了,这是激发气血,韩相的气血凝滞,非此不能有功,高,真是高啊!”
“这等手段看似平常,我等还以为平庸,可结合了韩相的病情之后,这便是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归信侯的医术之高超,某服了,某愿意拜师……”
一个御医突然跪下,态度坚定的道:“恳请归信侯收下某这个学生……”
沈安站着纹丝不动,丝毫都没有反应。
“归信侯这般淡定,换了旁人就该炫耀一番,可他却不解释,不夸功,这等人品让人钦佩之极。”
可沈安只是被韩琦刚才的惨叫给弄傻了而已。
此刻他渐渐清醒过来,听着身后的赞美,突然觉得自己怕是真的有学医的天赋。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沈安淡淡的装了个比,那高人风范越发的满溢了。
此时韩琦结束了痛呼,他缓缓放下捂着嘴的手,看着手心里的血,悲愤的道:“沈安,你留了多长的指甲?”
几个御医傻傻的看着韩琦的嘴唇,那些赞美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御医,他们自然不屑于用掐人中这等唤醒手段,可多多少少也知道该用多少力。
韩琦的上下嘴唇此刻渐渐在肿起,看着有变成猪嘴的趋势……
而且这个猪嘴的上面还在流血,看着很是渗人。
这是掐人中?
特么的怎么感觉是要杀人呢?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沈安淡淡的道:“要放血!”
“哦……是了,放血之法前唐就有,前唐李治目眩,有医者放血少许,顷刻而愈……”
偶像破灭时有多难受,重新回归信仰时就有多兴奋。
几个御医把沈安此举解释为一举两得,既唤醒了韩琦,又顺带放血……
自行脑补真是可怕啊!
崇敬变成了崇拜,只有韩琦在懵逼。
“韩相上次之后,可少食肥美之物吗?”
沈安有些心虚,担心哪一天自己神医之名被破坏了,等看到韩琦的猪嘴时,那心虚就没边了。
韩琦觉得嘴唇上下破皮的地方太痛了,他龇牙咧嘴的道:“开始几日还记得,后来有人送了一头肥羊,那羊肉肥美可口,老夫就没忍住……”
“韩相是要吃还是要命?”沈安觉得老韩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三高的并发症而丧命。
韩琦很纠结的在思索,他真的在思索这个选择。
卧槽!
果真是大吃货帝国的首相啊!
“还是保命吧。”
韩琦最终做出了痛苦的抉择,看那模样,比戒烟的难度还大。
沈安问道:“韩相最近可有运动?”
“运动,什么东西?”
“就是没事走两步。”
韩琦摇头,“累,事情多,走着走着的,老夫就想事情,会寻个地方坐下。可如今早晚寒冷,上次老夫还感染了风寒。”
这人真是没救了。
沈安交代道:“这个病药物的作用不大,只能防备。最关键的还是养。吃清淡些和运动是最好的药方,此事若是不重视,明年某会去给韩相上坟。”
这话太猛了,几个御医担心韩琦发飙,可老韩却在沉思着。
“某走了。”
沈安摆摆手拒绝了韩琦的相送,特云淡风轻的走了。
几个御医站在门外,看着他远去,不禁赞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归信侯果然是高人啊!”
“来人!”
韩琦恢复了精神,吩咐道:“去弄一碗羊羹来,老夫吃了之后就听沈安的吩咐,从此吃清淡些。”
这尼玛真是……
听到韩琦这话,所有人都想吐血。
可韩琦却在唏嘘,“还有那个野猪的肠胃糊糊,去问问沈安,可还能吃。”
他喜欢那个味道,但由于他的这个嗜好,据说汴梁附近已经找不到野猪的痕迹了,都是从远处弄来的。
有人飞快追上了沈安,“归信侯,韩相问可还能吃那个野猪糊糊吗?”
“不能。”
沈安很纠结,觉得韩琦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自己害的。
每天早上吃一大碗野猪肠胃糊糊,然后胃口大开……几年下来,老帅锅就变成了老肥猪……
这真特么作孽啊!
……
大家晚安!
第943章 龙涎香
沈安出了政事堂,唏嘘道:“这和范进中举没什么区别吧,老韩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哎!宰相肚量哪去了?”
“范进是谁?”
包拯悄无声息的出现了,沈安心中一个哆嗦,“范进是某以前听说的一个读书人,那人喝点酒就喜欢吹牛,还喜欢杀猪……”
“杀猪?”包拯一听就觉得过分了些,“他既然读过书,就算是考不中进士,可找个事做做总是可以的,为何要杀猪?”
在能吃的牲畜里,目前猪的地位最低,能吃得起肉的百姓都不会吃猪肉。
猪的地位低,连带着杀猪匠的地位在同行业里都不高。
这个大抵就是一个学校里,带实验班和带学渣班的区别吧。
“那范进就是个颓废的,你以后莫学他。”
包拯很是觉得这等人就是废渣,他看看政事堂里面,说道:“此次……韩琦度过了难关,有人会倒霉。”
曾公亮首当其冲,不过他是次相,韩琦没办法。
“曾公亮那边韩琦也没办法吧。”
包拯很是淡定的道:“韩琦无需动他,但却能给他找麻烦。首相对次相,曾公亮最近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你别管,这事官家都不会管,只会坐视。”
赵曙大抵是希望宰辅们闹矛盾的,但是矛盾的规模和性质他必须要控制,否则而一旦失控,政事堂就是要大清洗了。
“是。”
沈安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的经验不够,分析的太偏面。
“不过你帮了韩琦一把,此后他没法对你下手,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是忘恩负义。官员忘恩负义……连官家都会看不起他。”
包拯欣慰的道:“韩琦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可却极为记情,此后老夫……若是……以后你也有人照看着,老夫也就放心了。”
这话不大吉利,沈安笑道:“您这个还早着呢,古时候七八十岁还做重臣的多了去,您才六十多,日子还长着呢!”
包拯叹道:“若是如此,那就再无遗憾了。”
人活到了六十多岁,大抵对未来也看清楚了,知道自己正一步步的走向那条路,无论你惶然还是焦虑,时光都会慢慢消逝。
所以稍微豁达些的老人都会淡然处之,然后看淡一切,在最后的岁月里好好的去体验活着。
包拯却不同,他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能为这个大宋做些什么。
“您放心,政事堂里……您铁定有个座位。”
沈安笑的很是没心没肺的,可包拯却突然一惊,冷冷的问道:“此次韩琦被弹劾,你掺和……可是在谋划此事?”
“没有啊!”沈安茫然的道:“这政事堂不是得看官家的意思吗,某哪里敢去谋划人选?”
“老夫要进政事堂,只会一步步走进去,你别去掺和。”包拯狐疑的看着沈安,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子支持韩琦并没有那么纯粹,弄好不都是算计。
“是,某不掺和。”沈安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包拯正准备说话,前方来了个内侍,欢喜的道:“包相在呢,小人正准备去三司寻您,这下可算是省下了不少路程。”
包拯问道:“可是官家召见?”
内侍说道:“是,官家刚吩咐小人来寻您。”
包拯对沈安说道:“赶紧回家去。”
“好,某马上回家。”
沈安看着他进去,然后回身冲着政事堂的门子说道:“里面若是打架了,去寻个泼皮传信,某亲自答谢。”
门子一听就乐了,没口子的答应。
沈安可是土豪,他的亲自答谢,那可就发财了。
……
赵曙正在看书,陈忠珩在点香炉。
香炉缓缓冒烟,陈忠珩盖上盖子,然后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涎香啊!
这味道……怎么就赶不上沈家的辣酱香呢?
这龙涎香是海外国家进贡而来的,价比黄金,赵曙一般舍不得用。可刚才却主动让他去寻了些来。
官家的心情……看来不是很美妙啊!
“官家,包拯来了。”
“让他进来。”
赵曙放下书,吸了一口龙涎香的烟雾,皱眉道:“很好闻,我嗅了一下,竟然觉得轻松了些。”
陈忠珩大喜,起身道:“官家,这是好事啊!”
赵曙的老毛病是一个隐患,一旦发病,那几乎是六亲不认,近乎于疯子。
这个毛病从未有人能治好,哪怕是师从于邙山神医的沈安,也只能是用唢呐来控制,不敢说能治好。
龙涎香竟然有这等好处?
陈忠珩欢喜的道:“官家,让人去采买吧。”
包拯正好进来,赵曙问道:“龙涎香于我的身体有好处,但价比黄金,你怎么看?”
包拯是三司使,大宋的管家,从上任伊始,他就变成了一只铁公鸡,不管是谁,但凡不该给的钱,一文都别想要。
赵曙的问话带着些玩笑,他端起茶杯,等着包拯发飙。
“要多少?”包拯没有丝毫犹豫,皱眉反问道。
嗯?
赵曙有些惊讶的放下茶杯,“你包拯竟然能同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按照他的想法,包拯该是要说上一番大道理,和那些臣子一样,说帝王该节省,这等奢靡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可包拯竟然问要多少……
包拯说道:“黄金有价,官家的身体无价。”
赵曙感动了。
他真的感动了。
那些臣子有几个在乎他的?
他们只关心自己升官发财,只关心自己的抱负和理念能否实现,至于官家……那和某没关系啊!
包拯果然是重臣啊!
就在他感动时,包拯继续说道:“龙涎香臣记着是海外进贡的东西,回头臣让沈安去水军问问,下次可否去弄些回来。”
感动中的赵曙瞬间就炸毛了。
水军去弄些回来,那些杀胚……这不是贬义词,在得知了水军在大宋之外的所作所为之后,赵曙觉得那就是一群悍匪。
这些悍匪去弄龙涎香,想来是一文钱都不肯花的,谁若是不肯,那简单的很,常建仁脱掉衣裳,拍打着肋骨冲过去砍杀就是了。
果然还是铁公鸡啊!
他喝了一口茶水,说道:“给包卿茶水。”
“多谢官家。”
包拯问道:“不知官家叫臣来是有何事?”
旁人被官家召见都会感到荣幸,可包拯却有些不耐烦。
三司的事情太多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会挤压几件需要包拯批示的事情。
赵曙知道,所以才觉得这等臣子纯粹。
“此次韩琦之事你敢于直言,我很欢喜。”
倒韩事件里,赵曙一直在旁观,直至最后才表态,一举击溃了倒韩大军。
现在是论功行赏吗?
包拯说道:“臣只是觉着大多数人赞同之事,怕是不大好。”
赵曙有些惊讶的道:“这话……有道理啊!”
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这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颔首道:“对于三位宰辅,你如何看?”
这话里有些莫名的含义,若是早就觊觎着进政事堂的官员,此刻定然会脱口而出。
可包拯却想了想,说道:“都是栋梁之才。”
他说这话时神色中多了些不自在,大抵是违心之言。
三司使号称计相,算的上是宰辅。
既然是宰辅,大伙儿自然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觉得不称职,反正一句话,老子天下第一。
没有这种心态的不是特别豁达,就是心态好到爆炸。
包拯乃是大宋第一喷子,豁达和他不沾边,心态……但凡见过他喷人的,都在担心他心脉的老毛病发作,一头栽倒。
只是沈安的调养方法和救心丸给力,让包拯越发的精神了。
赵曙说道:“三司你觉着如何?”
“是重任。臣自上任以来,未曾敢又丝毫懈怠,每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就是钱罐子,看守钱罐子的责任实在是太重大了。
赵曙点点头,“你……朕知道你的性子虽然暴躁,却纯粹……”
帝王不怕你的性子有缺陷,就怕你八面玲珑。
这样的人没有帝王稀罕他的效忠,因为那是毒药,会让你放松了警惕。
包拯心中一动,说道:“臣从未多想什么,只知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就不容易了!”
赵曙想起了包拯和欧阳修之间的矛盾,就点头,“你去吧。”
就这么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包拯觉得这个召见有些莫名其妙。
等出去后,他想起了韩琦之事,一仔细分析,就苦笑了起来,“那个小子……”
官家在此次倒韩事件里袖手旁观,看清了许多人,事后定然是要有些动作。
那么……难道政事堂要有变化了?
包拯突然止步,喃喃的道:“那个小子,他的谋划难道能成?”
从鼓动身边人支持韩琦开始,沈安就开始了一次逆行。
大家都在倒韩,你却挺韩,这不是逆行是什么?
一片人山人海的涌动中,沈安带着几个人在相反而行。
在那些嘲笑和幸灾乐祸的注视下,他们成功了。
“这个小子啊!”
包拯突然笑了起来。
他支持韩琦,只是为了给沈安擦屁股。在他看来,韩琦肯定会倒台,到时候那些人必定会清算沈安,所以他要冒头,站在最前方,那些人想攻击沈安的话,首先得攻击他。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逆转了。
逆转也就罢了,看官家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自己进政事堂。
包拯只觉得心中一热,觉得这天空都是清朗。
轰隆!
雷鸣声很沉闷。
赵曙坐在那里,面色冰冷,“弹劾韩琦的大多是随大流,擅自揣度我的意思,想落井下石。此刻包拯等人的坚持就难为可贵……”
陈忠珩听到这话,不禁为自己的好基友感到了不平,就冒险说道:“官家,是沈安啊!”
赵曙看了他一眼,问道:“辣酱可好吃?”
“臣死罪。”陈忠珩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第944章 羞耻的问题
陈忠珩隔三差五的拿沈家的辣酱,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宫中人知道的很多。
而陈忠珩在宫中的对头也不少,早就有人去告了黑状,只是一直没回应。
做人要厚道,特别是做帝王的身边人,那更是要近乎于白痴般的厚道。
所以陈忠珩的举动实则就是给官家一个把柄,若是他想动自己,那么这个勾结宫外的罪名就是现成的。
陈忠珩觉得这只是有备无患,多此一举,可没想到今日却被点了出来。
他面色煞白的跪了下去,“臣有罪。”
赵曙并未理他,在想着朝局的变化。
韩琦的性子注定他不能成为权臣,这是好事。曾公亮的性子差了些,不过能和韩琦形成平衡,所以在韩琦为相时,最好别动。
至于欧阳修,那只是一个搅合的工具,在韩琦和曾公亮之间来回搅合,利用他老好人的脾气来形成均势,所以最好也别动。
可包拯呢?
赵曙在想着这个问题。
而御史台里,那些倒韩大军哀鸿一片。
“竟然被沈安救过来了。”
“韩琦重新执政,御史台的好日子怕是没了。”
“不会吧。”
“不会?你不知道韩琦的性子,那最是睚眦必报的一个,他既然能过了这一关,必然会一一报复回来,咱们御史台首当其冲啊!”
“苏轼来了。”
苏轼缓缓进了御史台,看到众人面色不对劲,就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为了韩相之事?那事吧,某以为御史台无需在意,毕竟咱们是以弹劾为生的,韩相再怎么说也不能对咱们下手,否则御史台可还能监督大宋?所以都安心吧。”
众人一想也是,刚才只是大家心急如焚,失去了判断能力。
“苏御史果然高见。”
“苏御史此次算是立功了,不知道上面怎么说。”
“他没法升官,至少现在不成。”
“是了,他才来御史台没多久,只能再熬熬资历。”
众人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苦涩,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苏轼淡淡的道:“官家先前提及了某,说某这个御史做得好。”
操蛋啊!
刚轻松了片刻的官员们只觉得满头黑线,恨不能找东西来堵住苏轼的嘴。
此次御史台几乎全军覆没,唯有苏轼和杨继年没有走错路,所谓曲高和寡,这种情况下苏轼和杨继年就引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
苏轼心中得意,抚须道:“下衙后某请客……”
他只是随口一说,觉得大家此刻心情郁郁,定然不会同意。
“好,回头一起去!”
“某定然会去。”
“还有某!”
“都去都去!”
一片都去的呼声中,苏轼面如土色。
那么多人,要吃多少钱?
他的小日子本就不怎么滋润,若是请这么一次大客,起码两个月要守身如玉,不能出入酒楼了。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说道:“方才宫中的人去了曹家,官家夸赞曹国舅,说他乃是国戚的楷模。”
卧槽!
大宋啥时候有国戚楷模了?
按照历代帝王的心思,外戚这种生物死光了最好,免得给他们带来麻烦。
可曹国舅却得了这等夸赞,开先例了呀!
“官家这是在论功行赏吗?”
一个官员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有人说道:“你等没发现吗?但凡力挺韩相的都得了好处。”
“那沈安呢?他可没得好处。”
一个官员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发现,却发现同僚们都面色难看。
这是怎么了?
有人叹息道:“这次那厮立的功劳能值几条腿?”
众人一阵沉默,都觉得有些荒谬。
有人说道:“此事算不得公事,却不好算腿,不过韩相的感激却能值五条腿。”
“是啊!五条腿。”
苏轼心中欢喜,抬头看去,就看到了站在值房外的杨继年。
“杨御史,安北立功了。”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杨继年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在过门槛时轻轻跳了一下。
某很欢喜啊!哈哈哈哈!
这种闷骚的欢乐最是让人郁闷,可杨继年还觉得不够,转身关门时说道:“这般立功下去,到时候腿太多,就怕他整日纠结于该打断谁的腿。不好,真的不好啊!”
杨继年太瑟了啊!
众人一阵恼怒,但却没法反驳,只能看着杨继年关上房门。
“哈哈哈哈……”
里面一阵笑声传出来,众人纷纷转身。
“这人一直古板,古板就古板吧,咱们都习惯了,可从沈安成了他的女婿开始,这人就不断的瑟……瑟啊瑟,让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谁让他有个好女儿呢!”
“是啊!他那女儿也没见传什么贤名出来,也不闻美色……那沈安为何就看中了她呢?”
……
丈母去女婿家有些不对劲,经常去更是有些鸠占鹊巢的嫌疑。
可李氏没办法啊!
“芋头长得肥头大耳、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想亲一口,几日不见就想的慌,我这便去看看他,家里有事直接去榆林巷寻我。”
阿青喜滋滋的道:“小郎君极为可爱,上次冲着奴笑,奴的心都被他笑软了。”
李氏得意的道:“那是,芋头长得和卓雪差不多,漂亮着呢!以后不知道能迷住多少女人,想想就欢喜。”
李氏交代了家里的事,一路到了榆林巷。
“归信侯此次不但是立功了,而且还得了韩相的人情,以后宦途顺遂,不可限量啊!”
“此次他力挺韩相,这人情本就不小,后来韩相乐极生悲晕倒了,也是归信侯救回来的,这人情可是欠大了。”
“这般厉害的归信侯,可竟然就一个女人,这说不通啊!”
“莫不是……有毛病?”
“可能哦,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他娘子岂不是守活寡?”
“……”
李氏听到这里就掀开了车帘,看到两个男子蹲在边上扯淡,就怒道:“整日胡说八道,哪里像是个男人?”
“你这个女人……”
两个没事嚼舌头的男子刚生出怒气,其中一个掉头就走,另一个赶紧追上去道:“你跑什么?”
“那是归信侯的丈母,咱们说归信侯的坏话被她听到了,不跑难道要等着沈家来人?”
“赶紧跑。”
他们不知道李氏压根就没想把这事儿广而告之,等进了沈家,见到女儿抱着外孙迎过来时,李氏忘记了刚才的烦恼,接过外孙就是一阵亲热,然后又逗弄了半晌,只是芋头大爷不给面子,没搭理她。
“卓雪啊!”
李氏见女儿的肌肤越发的水嫩了,不禁和自己当年生产后作比较,结果自己完败,就有些唏嘘。
“你……安北对你如何?”
“好啊!”杨卓雪好奇的道:“娘,您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难道是爹爹让您来问的?”
李氏见女儿娇憨,就笑道:“你爹爹哪里会问这个,是我想问……”
“很好啊!”杨卓雪说道:“反正官人不大管家里的事,如今他越发的懒了,暗香的事也不大搭理,我每日都要理一遍账目,还得学着什么……分析,分析这些账目。如今只是水晶生意官人还管着,只是看那模样,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官人就要丢给我了。”
她说的很是无奈,大抵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辛苦。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李氏觉得有必要给女儿上一课。
“多少男人把家中最重要的事都握在手中,不肯给妻子沾手。安北都丢给你,那是信任,你说他懒,这便是矫情,被人知道了会戳你的脊梁骨。”
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不算太低,但能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一手抓的很少,比如说官员家,男人每月拿了俸禄,家用给妻子,剩下的自己琢磨着截留一批,妻子压根不敢置喙。
可沈安不同,直接就把生意丢给了妻子,压根不在意。
这份大气很难得,汴梁城中多少女人都在羡慕杨卓雪,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运气好,竟然嫁给了沈安。
杨卓雪噘嘴道:“娘,真的很辛苦,为了对账目,我还得学算术呢。”
“别矫情了,我问你,女婿……”
李氏犹豫了一下,“那个……你们过得还正常吗?”
那个问题她不好意思问,只能婉转的迂回。
“正常啊!”杨卓雪说道:“每日吃饭睡觉带孩子,正常的不行。”
哎!老娘问的是……你们之间的那个生活啊!
李氏纠结了许久,最后憋得脸红,“就是……床笫之事……那个……那个可还好?”
“呀!”杨卓雪的脸一下就红了,“娘你怎么问这个?”
李氏既然开了口,就没准备收回去。她板着脸道:“你就说正常不正常吧!”
杨卓雪的脸都羞红了大半,“娘……”
李氏更是难为情,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快说。”
“正常。”杨卓雪觉得这个问题太羞耻了,说完就埋怨的道:“娘您怎么就能问这个呢?难为情死了。”
李氏一听心中就放松了,起身道:“既然正常了,快把芋头抱来。”
后世有人喜欢撸猫撸狗,此时的人大多喜欢撸孩子。
第945章 富弼口滑
辽使在京城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今日枢密院,明日政事堂……
“没空,朝中的重臣们都在忙着弹劾人呢。”
守门的军士一本正经的回复着他。
辽使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可是弹劾韩相?”
军士点头,“很忙,所以你要不……以前不都是归信侯在管这事吗?你找他就对了。”
辽使摇摇头:“某不找他。”
这是怕了。
军士心想你们这些飞扬跋扈的辽人竟然也有这么一日?真是笑死人了。
“那就再等等。”
辽使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去,就看到沈安走了过来。
“这不是辽使吗?”
沈安看着春风得意,很是精神。
这人莫不是吃狗屎了?
辽使心中转动着龌龊的念头,拱手道:“见过归信侯。”
沈安笑道:“贵使这是来求见相公们?”
“是啊!”辽使不大乐意和他打交道,有些敷衍。
不过见沈安神采飞扬,他就忍不住下了烂药:“贵国好像……争斗的厉害了些,重臣之间争权夺利,哎,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戳人的脊梁骨总是最爽的,辽使就是这样。
沈安说道:“贵国的皇太叔尸骨未寒呐,也不知道这清明忌日的,可有人去祭祀一番,好歹弄些猪头肉给他们父子吃一顿饱饭……据说是中毒死的?那他们多半不敢吃供奉的东西,还是香火吧……”
辽使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恨不能爆捶沈安一顿。
可看看不打眼的闻小种,他觉得自己怕不是对手。
但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于是他揪住了大宋的毛病加以攻击,“可宰辅之间争斗,这个不妥吧。大辽再怎么也没有这等席卷朝中的争斗,若是有,陛下怕是会震怒……”
沈安愕然,心想韩琦翻身的消息这厮竟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辽人的密谍在夺取火药秘方的一役中损失惨重,几乎是荡然无存,所以现在对消息的获取很困难。
密谍网目前正在重建之中,但还未形成规模,也不敢乱动。
“安北……”
辽使觉得这个声音很亲切,但却有些耳熟。
怎么就那么像是韩琦的声音呢?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几个宰辅齐齐往这边走来,面带笑容,举止从容。
尼玛!这个不对劲啊!
不是说韩琦被群起而攻之吗?
那他怎么那么轻松?
而且曾公亮还不断主动和他说话,笑容满面。
不是说曾公亮和韩琦斗成了乌鸡眼,不死不休吗?
这特么……
使者看向那个军士,正想质问,沈安向前一步,拱手道:“见过诸位相公。”
韩琦亲切的道:“常建仁在枢密院禀告打造战船之事,我等去看看,你可要去?”
“下官就是为此而来。”沈安接到了消息,说是水军打造了一批战船,就急匆匆的来了。
“那便走吧。”韩琦全程都没看使者一眼,仿佛没这个人。
沈安进了皇城,辽使指着军士问道:“这便是你说的斗成了乌鸡眼?”
韩琦回身,皱眉道:“怎么回事?”
辽使指着军士说道:“此人先前说朝中群臣对韩相群起而攻之……”
韩琦看向军士,目光冰冷。
韩琦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这军士完蛋了。
辽使心中欢喜,觉得这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韩琦微微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可是这样的?”
军士本是面如死灰,听到后面的疑问时,就赶紧说道:“韩相,辽使说是求见您,小人说要晚些,他就不耐烦的叫骂。小人想着他是外藩使者,这才强忍了下来,可谁曾想他竟然污蔑小人,小人冤枉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瞥着韩琦,分外狡黠。
若是换了以往,这等人韩琦铁定会出手惩治,可现在他却不悦的道:“要见老夫倒也容易……”
着啊!
辽使心中欢喜,把要说的话再度整理了一下。
“可老夫现在有事……再说吧。还有,这里是皇城,不是辽境,莫要叫骂,否则被收拾了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走了。”
他招呼一声,当先进去,那八字步看着分外的嚣张。
那军士喜出望外,喊道:“韩相明见!”
韩琦冷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军士当做了挡箭牌。不过这个挡箭牌挡的好,正合他意。
老夫就是这么滴,你辽使有本事就闯进来看看。
这才是人生啊!
韩琦心旷神怡的看着天空,一阵冷风吹过,他却觉得格外的爽快。
辽使却傻眼了。
他喝道:“此人撒谎!某从未骂过人。”
可无人搭理他。
辽使越想越气,喊道:“宋人无礼,且待某写了书信回去禀告陛下,大军南下不远了。”
这是习惯性的威胁,以往宋人会惊慌失措,可今日却无人搭理他。
一个跋扈惯了的人,一旦被人无视,那种羞辱感能让他的情绪崩溃。
辽使就是如此,但他依旧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心中焦躁,就喊道:“回头大辽和西夏停战,联手南下,夺了这片花花世界!”
这是宋人最畏惧的局面,一旦形成这个局面,他们几乎就可以跪了。
可前方的人却依旧没停步……
“扯淡!”
韩琦不满的道:“这是猪脑子吗?西夏人再傻也不会和辽人联手,否则辽人随时都有可能吞了他们。”
韩琦度过难关,曾公亮知趣的改变了态度,“不过有一种局面倒是能联手……大宋能灭掉辽人……”
众人一阵大笑。
大宋一旦展示出了能灭掉辽人的能力,唇亡齿寒之下,西夏人就会慌乱,随后和辽人联手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一日不会太晚。”
这话说的格外的自信,众人看去,却是沈安。
一路进了枢密院,富弼听到消息就有些膈应,说道:“他韩稚圭有事从不肯和老夫商议,可枢密院有点事却跑的比谁都快,这等行径,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这就是个不要脸的首相,但他刚度过危机,此刻气势如虹,连富弼都不能阻拦。
枢密院的人对韩琦的不满根深蒂固,所以听到这话,大伙儿都欢喜了。
有人问道:“富相,要不下官去拒绝了他?就说您身体不适,没法见客。”
富弼气得鼻孔冒烟,“老夫的身体好着呢!不用你咒!”
那人一想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急忙道歉。
作为宰辅,别说是身体好,就算是身体不好也得憋着,否则就会有无数人盯着你,然后‘好心好意’的在官家的面前为你说话。
官家,富相的身体怕是……臣想着是不是让他……回家去歇歇,否则一旦有不忍言之事,那话可就难说了。
官员病死在任上固然是佳话,可皇帝刻薄的名声也跟着出去了。
皇帝一听到这话,多半是要让富弼回家去养老,啥时候好了再回来。不过到了那时,京城铁定没了他的位置,只能去州县。
这便是重臣的烦恼。
众目睽睽之下,富弼突然后悔了。
宰辅不要随便发牢骚,要稳重,否则容易翻车。
比如说富弼就是这样。
他刚才发韩琦的牢骚,手下都欢欣鼓舞,就等他为枢密院出一口气。
可那是韩琦啊!
那厮刚击溃了对自己的围攻,正是士气如虹的时候,这时候去招惹他,以韩琦的尿性,多半是要出手。
而官家也才为他背书,定然会站在他的那一边……
所以重臣们说话缓慢,一字一顿,那是怕出错。
富弼刚才就口滑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羞刀难入鞘,就别过脸去,说道:“那个……常建仁呢?带来。”
这是暗号,有心腹知道含义,就准备出来捧哏。
可外面有个小吏立功心切,就说道:“相公,他在门外。”
草泥马!
老夫想找个台阶下,你个蠢货接什么话头?
“滚!”
富弼发飙了,那小吏往门外看了一眼,眼中有同情之色。
富弼见他没滚蛋,那怒火就更大了。
这个没眼力见的蠢货,还留在枢密院等着过年呢?
“滚!”
于是他就暴喝一声。
那小吏愕然,无辜的道:“相公,他已经滚了。”
富弼惊讶,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差点一口老血都被气了出来。
“老夫是让你滚!”
操蛋啊!
这真是太操蛋了!
不过这事儿还真怪不上小吏,谁让富弼没指名道姓呢!
常建仁滚的很快,追他的小吏在枢密院号称是兔子重生,可依旧是追到了大门口才喊住了他。
韩琦在门外已经不耐烦了,看到常建仁就不满的道:“枢密院没人了吗?竟然要你来迎接老夫。”
常建仁刚想说话,那小吏喊道:“韩相,小人奉命来接您。”
常建仁继续往外走,小吏想哭,只得继续喊道:“常军侯……富相是叫别人……是叫别人,不是叫你。”
这话是解释富弼先前叫小吏滚,而不是叫他常建仁。可在这个时候却有歧义。
“哦!”常建仁闻言就继续走,小吏泪奔,“是叫您回去。”
尼玛!
这下让韩琦看笑话了,回头富相得剥了某的皮。
“哈哈哈哈……”
韩琦就是这么大笑着走进了值房里,大马金刀的坐下后问道:“水军的战船……更厉害了吗?”
他是首相,自然该了解这些情况,为以后的决策做依据。
常建仁点头,“是。此次工匠们重新弄了一种船,大,而且更坚固。”
“好!”
值房内,宰辅们都面带红光的叫好,韩琦的眼中更是闪烁着绿光,就和狼似的。
“交趾人要哭了。”欧阳修得意的道:“下次水军再出现在交趾时,李日尊会不会哭?”
“他不会哭,只会叫嚷着大宋不讲信用。”曾公亮知道这种情绪,韩琦也知道……
大家都知道。
富弼苦笑道:“以前大宋就是这么喊着辽人不讲信用,如今却换了个个……老夫这心中却极为欢喜。”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946章 来,送他上路
地图被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上,一群宰辅加上沈安围着。
“交趾那边只是袭扰,辽人那边如何?”
韩琦的手指头很白嫩,可却也跟着胖了。他用粗壮的手指头点着登州对面的辽境,抬头问沈安。
mmp,韩琦你真的不厚道啊!
富弼是枢密院,按理这事儿该是他来分析。
可韩琦就没想过问他。
沈安也忽略了富弼,因为他觉得老富的战略眼光不咋滴。
“某以为水军目前对宋辽之间的形势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沈安下了这个定义,“水军目前在北方的任务就是压制住辽人的水军,让他们绝望,觉着大海就该是大宋的。”
这个年代海权主义连萌芽都谈不上,大食人也只是通过大海贸易挣钱,谁都没想过利用大海来扩展。
“随后大宋水军的任务就是不断袭扰交趾。”
“袭扰交趾倒是好,可常年袭扰,耗费可不小啊!”
曾公亮觉得这样的袭扰有些得不偿失,性价比不高。
沈安笑道:“李日尊会受不了,加上那些交趾权贵的逼迫,他迟早会出兵来报仇……”
“那就擒获他。”韩琦淡淡的道:“官家的身边差个伺候的人,某看他就行。”
“没错。”这个连欧阳修都赞同。
“水军另外的任务就是出海,保护大宋商队贸易,顺带……去看看海外的风景吗,想来会更为壮丽。”
宰辅们相对一笑,曾公亮说道:“海外的风景倒是不错,若是能弄到些金银就更好了。”
水军连续两次出海都有大收获,让穷的想卖身的宰辅们心动了。
“金银会有的,铜矿也会有的,各等宝石香料更是多不胜数。”沈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女人下海的家伙,声音很恶心,“在南边,那些岛上的天然金块大的一人都扛不动,银子……银子最多的还是在倭国。”
“倭国啊!”
韩琦分明就是心动,他看着常建仁问道:“水军可能攻伐倭国?”
“能。”常建仁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能阻拦大宋水军,所以很是自信。
而韩琦就喜欢这种自信,“那边有多少银子?”
“多的可以拿银子砸人。”
银子倭国真的是很多啊!
这一点沈安并未骗他们。
韩琦摸着胡须,说道:“等等看。”
这事儿需要时机,需要一个借口。
“韩相可是想借口吗?”沈安问道。
韩琦点头,“大宋能与周边和睦,靠的就是不欺负人,那倭国虽然前唐时和中原有些纷争,可如今却很老实。师出无名啊!”
“这个……”沈安一本正经的道:“下官记着不是有些倭国人在大宋读书吗?要不……下官记得其中有人窥探大宋的军情……图谋不轨……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果真?”韩琦闻言就怒了,喝道:“叫人去问问张八年,皇城司是怎么看的京城?他这是渎职,回头老夫定然要让他好看。”
老韩膨胀了,竟然要让张八年这个皇帝的家奴好看。
“这个……假的。”沈安有些尴尬的说出了真相,让韩琦想吐血。
“年纪轻轻的,指驴为马,无中生有的手段玩的比老夫还要娴熟,你这个真是有奸臣的潜质啊!”
韩琦憋闷,富弼看了心中就欢喜,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诸位相公,那辽使在外面大喊大叫,说大宋旁的不行,可就是嘴皮子厉害,造谣生事无所不能……”
“大胆!”富弼怒了,刚好被韩琦气出来的满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泄,就说道:“谁能让辽使灰头土脸,老夫为他表功!”
枢密使亲自表功,官家也会给三分面子。
枢密院的官吏们心动了,可有人更快,“下官能。”
“常建仁?”富弼有些不大相信的道:“你只会画画,懂什么?”
常建仁在投军之前就在翰林院供职,专门管画画这些事务,哪里懂外交之道。
“下官能。”
常建仁还是这句话,神色坚定。
他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可却很狼狈。任守忠的逼迫,同僚们的冷漠,让他身处绝望之中。
若非是沈安出手,他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偏远的地方为官,啥时候死了,也得一年半载的家人才能得到消息。
富弼见他不知进退,就冷冷的道:“若是大言不惭……老夫自然会收拾你。”
枢密使收拾一个水军的都虞侯,那真不叫事。
“是。”常建仁想起了当年的事儿,眼睛都红了,拱手道:“若是不成,下官就辞官回家。”
这货……立功心切的近乎于贪婪。
沈安有些无语,等常建仁出去后,韩琦问道:“他这个是怎么回事?再想立功也没这样的。”
“他只是想出人头地……”沈安给出了答案。
“为了出人头地,也没必要这般冒险。为何?”这事儿要是弄砸了,常建仁的前程也就没了。
“因为他想抽一些人的脸。”
富弼微微皱眉,想起了一些传闻,就点头道:“老夫知道了。不过他并无口才,更不懂外交,能用什么办法来让辽使灰头土脸?难道是画画?”
沈安说道:“常建仁后来刻苦攻读,据闻他如今的学问越发的高深了,想来他会用口舌来让辽使憋闷。”
众人都点头称是,至于常建仁是否刻苦攻读,天知道。
常建仁一路出了枢密院,这里离皇城大门很近,几步就到了。
辽使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从前几年开始,宋人对大辽的态度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让人愤怒的同时,也在警惕宋人的实力增长。
辽国内部对此也有一些争论,少部分人忧心忡忡的说宋人在慢慢的变成大辽的威胁,要重视起来,采取各种手段去削弱他们,为此甚至可以出兵南下。
可正如范仲淹当年主持的庆历新政一样,小部分人的呐喊永远都无法撼动主流思潮。
于是这些声音就被淹没了,辽国内部依旧是歌舞升平,酒照喝,歌照唱。
辽使在来之前就琢磨过这些事儿,他觉得宋人虽然这几年有些长进,可距离撼动大辽还差得远。
急什么?
所以他才敢站在皇城外发牢骚:“……这是什么,你们宋人可是不敢和某面对面交涉吗?所以才躲了起来,可今日他们能躲某,往后大辽百万铁骑南下,他们能躲到哪去?”
这话他说的很是信心十足,目光转动间,威严就像是一个屁,在渐渐扩散。
周围的百姓和军士都有些怵。
大宋这几年还不错,但对辽人的畏惧却是根深蒂固的。
给黄河改道就是这种畏惧的表现,从君臣到百姓,都被辽人吓坏了。
但这几年的不断胜利还是有效果的,至少军士们并没有软骨头,更没有请罪的意思。
辽使有些失望,前辈们话里话外都把宋人比作是软蛋,大辽只需一句话就能吓尿他们。
可就目前这些人的反应来看,那些话……特么的,不对啊!
这啥意思?
辽使正在觉得不对劲,常建仁到了。
他沉声道:“这是大宋的皇城、”
辽使被晾了许久,早就忍无可忍了,闻言就冷笑道:“那又如何?哪日大辽雄兵南下,某还想在此作诗一首。”
“没有那一日!”
常建仁身姿挺拔,可惜他太瘦了些,看着不威风。
辽使笑道:“大言不惭,就凭你吗?”
常建仁看着瘦瘦的,辽使觉得自己一人能收拾他这样的十人,所以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哎!
周围的百姓都有些沮丧。
不说来个狄武襄,你来个高大威猛的也好啊!
可常建仁却很是平静的道:“对,就凭某!”
辽使正愁怎么让宋人丢脸,所以就挑衅的道:“某带了两个勇士来,他们随便一个就能弄死你……”
这是必然的,大家看着干瘦的常建仁,觉得这人虽然勇气可嘉,可却有些不自量力。
但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坐视辽使得意?
若是以前还可能,可现在是治平元年呢!
大宋的数次大捷早就让汴梁军民信心大增。
“某来!”
一个百姓走了出来,他穿着破旧,可眉间却都是坚毅。
刚过来的沈安看到了这一幕,他悄然止步,对一起来的韩琦等人说道:“这就是气啊!”
韩琦陶醉的道:“这便是底气,若是大宋人人如此,辽人算个逑!”
后世关于大国需要什么元素的讨论很多,但沈安觉得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国民自信心。
当国民自信时,这个国家的高低起伏不能动摇他们的自信,面对外藩人,他们的目光自信,言行举止自信,不卑不亢,不倨傲,不卑微……
此刻的大宋百姓依旧少了许多自信,但此刻有人敢站出来,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富弼看着这一幕,眼中突然多了水光,“这便是大宋啊!让老夫……魂牵梦萦……想让它强盛的大宋。如今看到这一幕,老夫死都愿意。”
这是一个积极的变化,当第二个百姓走出来时,韩琦的眼睛都红了,说道:“老夫也能去弄死他们!”
可沈安觉得他上去的话,被弄死的可能性更大。
“某来!”
常建仁很感激这些百姓,但他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辽使冷笑道:“你?打死了你,宋皇怕是要发怒了。”
“某若是被打死,那便是活该!”
常建仁很是冷静的说出了这番话,辽使笑道:“那便是生死勿论?你可敢吗?”
“有何不敢?”常建仁越发的冷静了,可沈安却想起了那些传闻……
“常军侯每战必脱掉衣裳,赤果着上半身,然后拍打着肋骨第一个冲上去……”
辽使退后一步,招手道:“来,送此人上路。”
第947章 解衣的画师
辽使带着两个随从出行,这二人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一看就是悍卒。
出使他国,最要紧的就是别丢了大辽的脸。
而大辽的脸就是用无数敌人的鲜血来保住的,所以一旦被羞辱,那就不死不休。
两个随从目光交换了一下,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另一人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不是某,否则某一只手就能掐死他。”
辽使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得意的道:“急什么?宋人这些年越发的得意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
以前辽人在面对宋人时的心理优势在渐渐被削弱,辽使心急如焚,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再度回到那个辽人至高无上的年代。
可惜没有了。
看看那些宋人的百姓吧,怯弱正在从他们的眼中溜走,武勇正在慢慢的恢复。
要警惕这种情况,辽使觉得有必要回去后给耶律洪基汇报一下,不过目前他最关注的就是怎么弄死挑衅的这个武将。
武将在大宋就是奴隶般的存在,这也是辽使敢于激常建仁的原因所在。
弄死你,宋皇难道还敢对某下手?那正好给大辽口实,到时候大军南下……顷刻间这片花花世界就会易主。
多好的地方啊!
辽使看着周围,恨不能这里变成大辽的地盘,然后每日在此跑马。
而前方的随从已经走了过去,他在看着常建仁。
这时边上有人喊道:“这不是原先在翰林院画画的常建仁吗?他怎么和辽人厮杀?那不是送死吗?”
卧槽!
辽人瞬间一脸轻松,甚至是谑笑。
而宋人都慌了,有人说道:“他去了水军没多久……”
“这不妥吧,赶紧换人,某去。”
一个翰林院的画师官员竟然要单挑辽国勇士……
辽使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以至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而他的那个随从却露出了狞笑。
就像是一头豹子发现了一只小鹿般的狰狞。
小鹿弱小的无害,可味道却极好。
弄死他,回去后定然会成为英雄。
只是这个英雄当的太简单了些,让人惆怅啊!
想到这里,辽人拔出长刀问道:“你用什么?”
韩琦在门内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常建仁可能胜了辽人?老夫怎么就觉着有些心慌呢?”
“不是说他勇冠三军吗?”欧阳修看不清前面,周围的声音嘈杂,想听解说都没办法。
“他才投军没多久,再厉害也没法……”曾公亮后面没说,但怀疑之意溢于言表。
富弼也觉得不靠谱,但秉承着政事堂赞同自己就反对的道理,力挺常建仁,“老夫看他就是个有福气的。”
有福气就包括了长寿。
沈安也有些犯嘀咕,按照秦臻的说法,常建仁就是豁出命的杀法,一般人完全没法理解。
什么叫做完全没法理解?
沈安有些懵逼,就吩咐道:“小种。”
“郎君。”闻小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安的身前。
曾公亮皱眉道:“那些辽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着咱们下手,你这个胆量却差了些,要跟老夫练练……”
沈安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在边上守着,若是常建仁有落败的危险,就扔钎子……”
卧槽!
这货竟然要下黑手?
曾公亮老脸一红,偏生韩琦正在想怼他,就问道:“这胆量如何?你可有?”
老夫没有!
曾公亮摇头,他觉得自己没那么不要脸。
这是比试,旁人下黑手帮忙算是什么回事?
“辽使到时候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曾公亮觉得沈安做事轻率了些,没考虑后果。
沈安淡淡的道:“他又没看到人,难道还能指证?他若敢说是大宋下黑手,某就敢说是他自己弄的把戏,想栽赃。”
这货真是不要脸啊!
连韩琦都眼角抽搐,觉得自己远远不及沈安的脸皮厚,而且也没有沈安这么肆无忌惮。
闻小种隐入了围观百姓的里面,看着压根不打眼。
可他的右手里扣着一枚小钎子,只要常建仁形势不妙就出手。
至于什么单挑不能帮手,更不能下黑手,这话兴许对陈洛管用,对杀手出身的闻小种来说就是放屁。
杀手的职责就是杀人,以杀死对手为目的,不论手段。
他看了一眼常建仁,发现此人竟然在兴奋。
作为杀手,你得准确的分辨出对手的情绪来。
边上的人,以及辽人都觉得常建仁这是紧张了,慌了。
只有闻小种用一个杀手的素养看出此人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这是单挑,你兴奋个啥?
闻小种不懂,辽人也不懂。
辽使见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就喝道:“让宋人看看大辽勇士的威风!”
辽人闻言就单手撕扯着,没两下就把衣裳扯了下去,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手持长刀,对常建仁说道:“来,某送你一程。”
常建仁看到他扯烂衣裳的场景,突然就被代入了……
他仿佛回到了战船之上,将士们伸出钩镰枪,奋力把敌船拉了过来。
他就站在最前方,身后全是悍卒。
他奋力一扯,衣裳就滑了下去。
周围的人看着那一身排骨不禁觉得骇然。
这是死定了。
辽人却觉得好笑。
“……”
常建仁奋力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喊道:“杀敌……”
辽使见他癫狂,就厉喝道:“动手!”
辽人大喊一声,举刀疾步冲来。
常建仁正在仰天呼喊,边上的人见他没防备,就喊道:“辽人来了!”
常建仁低头,辽人已经冲到了身前,正准备举刀。
举刀,劈砍。
他想起了上次问沈安的话。
某这等人可能练刀吗?
能!
没有师傅,怎么练?
那就练快刀,越快越好。
快刀?
对,厮杀没有什么招数,唯一的招数就是砍杀,用最快的速度砍死你的对手。所以你的刀越快,你就越厉害。
常建仁信了,每日练习斩杀的速度。
无数次劈斩之后,手臂肿胀,消肿又接着练……
当他用快刀把军中的袍泽斩杀的狼狈后退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那么简单?
是的,就那么简单。
就如同是后世的神枪手,你要打的准,还得速度快。
高手对决,机会稍纵即逝,没有什么招数,唯一的招数就是眼疾手快,然后扣动扳机,干掉隐藏在某个地方的对手。
辽人劈出一刀,他觉得自己这一刀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对手。
气势在沙场上很重要,气势强大,不但能给自己带来自信心,更能让对手畏惧。
此消彼长之下,谁还是你的对手?
这个辽人的气势非同一般,在军中有看人一眼,就能让人不战而败的美名。
而他的对手是个画师……
这真特么的搞笑啊!
一个画师投军,然后敢来挑衅大辽勇士,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所以他很是轻松的劈斩出了这一刀。
随后他就发现情况不对。
对面的常建仁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气势,什么眼神更是白搭。
只是一刀。
快若闪电的一刀。
他竟然不防御?
卧槽尼玛!
这是要两败俱伤的节奏啊!
咋办?
沙场上两人对垒,一人先进攻,那么对手必然会防御,然后寻机反击。
可常建仁压根就没想过防御的事儿。
来,看是某先砍到你还是你先砍到某。
这是一道题。
辽人不会做。
关键是常建仁的刀很快,快若闪电,让他心慌。
心慌之后,他下意识的就回刀准备防御,他觉得常建仁也该是如此。
可在常建仁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渣渣而已。
真的。
常建仁见识过辽人的勇士,就在北方海域,那一战他身先士卒,倒在他刀下的大辽勇士不少。
所以这个信心满满的辽人真的是遇到了一堵墙。
常建仁并未防御,他自信的挥刀。
唰!
长刀从辽人的脖颈处闪过,随后人头飞起,鲜血喷溅的老高。
常建仁单手拎住人头,仰天长啸。
“啊……”
看看!
翰林院的人来看看,看看某如今的模样!
还有那个任守忠,某发誓,终有一日会让你好看,把当年的羞辱和逼迫都还给你!
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辽使觉得这次厮杀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罢了,甚至都没时间去准备些事后的话,比如说再羞辱宋人一番。
确实是一个照面就结束了,可死的却是他的人。
某眼花了吧?
这是翰林院的画师?
卧槽!
宋人的画师竟然都能提刀斩杀大辽的勇士……
你莫不是在哄人吧?
他心慌了。
边上的百姓们却欢呼了起来。
“胜了,大宋胜了!”
无数次被辽人的威胁吓尿的汴梁人,今日扬眉吐气了。
一个前翰林院画师出战辽人的勇士,那一身排骨让人担心他怕是连刀都举不起。
可没想到一个照面后,常建仁用娴熟的令人发指的刀法,一刀剁掉了辽人的头颅,然后娴熟的抓住了往下落的人头,癫狂的呼喊着。
“万胜!”
一个男子振臂高呼着,面色潮红。
“万胜!”
盛唐之音再度响彻在汴梁城中。
“万胜!”
那些看守皇城的将士们都在欢呼,为了武人的胜利。
欢呼声直冲云霄,渐渐的散播开来。
“万胜!”
声音从近到远,又从远到近,雷霆般的轰鸣着,让人热血沸腾。
第948章 渐渐自信的大宋
大宋在最近几年胜了辽人几次,一次比一次爽快。
可捷报是捷报,远离北方的汴梁看不到厮杀,自然就无法直观的了解辽人的凶狠,以及宋军的厉害。
今日他们算是看到了。
“这是画师?”
“是啊!常建仁原先在翰林院供职好些年,一直在画画,连先帝都见过他。”
“画师竟然这般厉害?某想着是不是让家里的孩子去学画,就算是不成,以后也能投军做将领。”
一时间无数百姓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去学画。
韩琦懵逼了。
“这……这是怎么杀的?老夫怎么没看清辽人就死了?难道老夫老了?”韩琦有些不自信的揉揉眼睛。
而边上的欧阳修恨不能把眼珠子摘下来清洗一遍,好歹能看清些。
富弼的眼力还行,他赞道:“老夫只看到刀光一闪,人头就落了。”
“常建仁果真是悍勇啊!”
“老夫觉着此人以后前途无量。”
“确实是如此。”
“在皇城外斩杀辽人,这是天大的脸面,他立功了。”
辽人以前有多嚣张,此刻的韩琦等人就有多欢喜。
宰辅们正在眉开眼笑,就见辽使那边大喊一声,另一个随从就提刀冲了出来。
“这是车轮战?无耻!”
韩琦怒道:“沈安,让你的家人弄死他!有何后果老夫一力担之!”
这是好事儿啊!让韩琦来扛雷,沈安再乐意不过了。
沈安喊道:“小种,弄死他!”
辽人疾步冲过来,常建仁并未慌乱,而是相对走去。
砍死你!
他觉得再砍死一人才能不负悍勇之名。
百姓们都在怒吼,对这等不要脸的行径怒不可遏。
闻小种在人群中不慌不忙的举起手,正准备扔出小钎子……
那个辽人盯住了常建仁,没想到有个前杀手在准备干掉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同伴是轻敌了,所以才会被常建仁斩杀。
所以他全神贯注的盯住了常建仁。
就在此时,边上飞来了一个东西,没有防备的辽人被击中,他伸手摸了一下流血的眼角,缓缓侧身低头,就看到了一头小猪仔。
小猪仔嚎叫着,转身就跑。
卧槽!
边上有人喊道:“谁的猪仔?”
原先没几个人愿意吃猪肉,后来沈安弄出了炒菜之后,猪肉这种便宜的肉食才进入普罗大众的眼中。
可即便是如此,羊肉依旧牢牢把持着肉食排名第一的位置,直至阉割出现。
割掉小公猪的蛋蛋,它的肉质就会变得更好,少了腥膻味。
这头小公猪就是刚被去了蛋蛋,正在忧伤的时候,所以一得了自由,撒腿就跑。
辽人正在恼怒,有人喊道:“砸他!”
顿时无数杂物就飞了过来,这些东西之密集,连常建仁都只能止住脚步。
辽人挥舞着长刀在嘶吼着,恐吓着,他觉得能吓尿这些宋人。
一个瓷碗砸在他的额头上,破碎后尖利的边角割破了他的皮肤。
萝卜、鞋子……无数杂物飞来,辽人哪里挡得住,渐渐不敌,开始后退。
这时一个大东西出现了,带着滚滚的热气。
“卧槽!”出来观战的沈安傻眼了,“这是炖鸡呢!”
一瓦罐炖鸡被扔了过来,辽人面如土色,挥刀砍去。
瓦罐破摔,滚烫的鸡汤和一只大鸡都扑到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啊!”
没有剧痛,高温鸡汤一下就摧毁了他的深层皮肤。
辽人伸手抹了一把脸,顿时一层皮就被抹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皮,心中惶然,就连续后退。
“打死他!”
有人在起哄,顿时就引发了百姓的响应。
无数百姓冲了过来,辽人挥舞着长刀嘶吼着,可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条小船上的猴子……
人还没近身,无数暗器就给了他一次洗礼。
辽人的脸已经没法看了,眼睛被各种杂物砸的高高肿起,视线受阻。
一个男子从背后飞起一脚就踹倒了他,接着大家蜂拥而上,伸腿乱踩。
“……啊……”
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辽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辽使慌乱的跑了出去,等看到韩琦等人正站在皇城外,就怒气冲冲的跑了过去。
“这些宋人杀了某的人,这是在挑衅大辽,没有一个满意的交代,大辽将会南下牧马。”
百姓群情激昂之下,那个辽人死定了。
而且会死的惨不忍睹。
韩琦皱眉道:“他偷袭,不要脸,不死何为?”
辽使怒道:“那是大辽的人。”
大辽的人就高人一等,这是以往的惯例。
韩琦淡淡的道:“在府州时也是辽人。”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府州之败让辽人痛彻心扉。
这个痛彻心扉不是损失不起那些人马,而是因为大辽在野战时被宋军彻底击溃了。
那一战没有什么计谋,就是两军对垒,可辽军在面对劣势宋军时,竟然败了。
府州一战时,密集的重骑和骑兵成了大宋弩阵的靶子。
而火药的杀伤和轰鸣,更是骑兵的梦魇。
没有经过相关适应性训练的战马被吓坏了,压根就不听主人的指挥。
于是辽军大败,被追的和兔子一样,甚至还丢下了临时战友西夏人……
那一战丢尽了大辽的脸面,回去后,将领们都被罚了,据闻其中一人就此失踪……
辽使正准备威胁翻脸,富弼淡淡的道:“辽国的人怎么了?辽国的人也得讲理。不讲理的年月……过去了,怎地,你还想跋扈一番?”
辽使退后一步,仔细看着这些宰辅,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还是同一批人啊!
可怎么才隔了几年,这些人的性子就变了呢?
富弼冷冷的看着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远赴辽国谈判的经历。
那时候真的是饱受屈辱啊!
军队不够强大,面对辽人时自然就没法抬头。他唯有坚持底线,任由辽人威胁利诱都不为所动。
可现在呢?
现在的大宋渐渐强盛,甚至敢和辽人叫板了。
这是当年富弼压根就不敢想的事儿,可如今却实现了。
他能挺直了腰杆和辽人对话,不惧怕对方的威胁。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辽使也察觉到了,他冷冷的道:“回头大辽会有回报。”
这依旧是威胁。
辽使觉得大辽会做出回应,至少能在边境地带让宋人苦不堪言。
“什么回报?”
沈安回来了,满面红光的模样,让人相信他是遇到了好事。
韩琦说道:“辽使说他们会有回报。”
“南下牧马?”
沈安看着使者,诧异的道:“某现在怀疑你是个假的使者……”
“你在羞辱某吗?”
羞辱使者是大辽的专利,别的国家哪里敢羞辱他们。
沈安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西夏已经和你们开战了吗?你想要什么回报?趁着西夏使者还在京城,只管说……”
辽使傻眼了。
他奉命出使大宋,为的就是和宋人沟通好,别在他们和西夏人撕咬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
可他却没有耐心,在多次沟通无果的情况下,直接来皇城外闹腾,结果被常建仁一刀杀灭了大辽的威风。
西夏使者也在汴梁,毫无疑问,他们定然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出使大宋。
双方都担心大宋在背后捅刀子,这在以往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儿。
以往的大宋没这个胆子。
他们巴不得大辽和西夏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自己就在边上看热闹,顺带弄点精美的小吃和歌舞,其乐融融。
可现在呢?
现在大辽和西夏竟然开始担心这个了?
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变化?
辽使仔细想着,发现也就是在最近的这两年。
宋人抛弃了君子之道,这是国内有些人的观点。
也就是说,宋人内部有老阴比在影响着他们的决策。
那人是谁?
使者看着笑容可掬的沈安,觉得不该是他。
那就是韩琦?
是了,韩琦就是个老阴比。
还不知道自己为沈安背锅的韩琦不耐烦的道:“贵使且去,有事自去寻人。至于老夫……这等小事轮不到老夫来处置。”
这话很是霸气。
老夫是宰辅,你区区一个使者,哪里有资格让老夫来接待你?
可使者记得前几年韩琦就亲自接待过来汴梁大辽使者,而且韩琦的态度极为亲切。
这人是属狗的?
辽使觉得自己今日丢了大辽的脸,回头怕是会被处罚。
升官是不能升官了,弄不好还会降职。
这些都是韩琦的错!
从这厮担任首相以来,大宋一改过去的路线方针,变得猥琐阴险了起来。
“你这个阴险的家伙!”
辽使在绝望之下,就忘记了外交礼节。
韩琦闻言大怒,心想你竟然把老夫比作是老阴比?
他自诩豪爽无双,和阴险这个词压根不搭边。
所以怒火一下就起来了。
而且从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之后,韩琦对自己的武力值就有些蜜汁自信。
他顺手一巴掌拍去。
辽使哪里想得到韩琦会动手,所以这一巴掌就打了个结实。
啪!
韩琦那肥厚的手一巴掌把辽使拍了个踉跄,然后有些后悔。
哪怕辽使无礼,可他是宰辅,却不好动手打人。
而且他有些失望。
这一巴掌竟然没把辽使打晕?
能拍断案几的一掌啊!
韩琦心中有些失落,下意识的道:“某收手了,不然……”
曾公亮脑补道;“是啊!韩相神力,若是不收手,这一巴掌下去,辽使的脑袋怕是被拍转过去。”
……
大家晚安!
第949章 幻想被拆穿
韩琦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曾公亮和欧阳修都为之震惊,并奉韩琦为政事堂第一高手。
现在高手一巴掌竟然没拍死人,好像只是脸肿了。
辽使站稳了身体,摸着微微肿起的脸,正准备说狠话,就见曾公亮惋惜的道:“韩相真是收手了。”
啥米意思?
辽使心想韩琦果真是收手了?
不会吧?
他再摸摸脸,觉得只是有些疼痛。
很轻的伤害啊!
看看韩琦那宽厚的过分的身体,按理力量不可能那么小,所以只能用他收手了来解释。
欧阳修说道:“韩相上次一巴掌拍断了案几,那等威势……怕是军中最悍勇之人也做不到吧。”
“这是真的?”
辽使面色苍白的问道。
欧阳修不屑的道:“老夫会骗人?”
老欧阳是著名的君子,不可能会骗人。
辽使深深的震惊了,心想原来韩琦竟然是这般悍勇之士,那他刚才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他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不禁拱手道:“先前却是某的过失,得罪了韩相,对不住了。”
辽使竟然主动道歉了,这让韩琦暗爽不已,可一想到刚才自己是含怒出手,根本就没留力时,韩琦有些心虚。
宰辅们进宫去禀告此事,赵曙得知后不禁讶然道:“那常建仁果真是悍勇如此吗?”
韩琦说道:“臣等方才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赵曙赞道:“那常建仁原先只是个画师,后来出宫入了水军,据闻有悍勇之名,朕本是不信,可今日一战后,朕发现自己错了,哈哈哈哈!”
说是自己错了,可赵曙却笑得极为快慰。
稍后他指着沈安说道:“先前朕见了常建仁,他说自己的刀法乃是你所教的?”
呃!
沈安一怔,旋即想起自己当初指点常建仁的事儿,就点头道:“是,臣教过他一些。”
赵曙欣慰的道:“没想到你如今都能教授出勇冠三军的猛将,可见你本人更是厉害吧。皇子跟着你可学了这些?”
这个问题有些操蛋。
常建仁是疯子,砍杀时从不防御。可赵顼不同,他跟着沈安练刀,更多的是在健身。
但这是功劳,不领不符合沈安的秉性,所以他厚着脸皮道:“大王的刀法不错。”
赵曙点点头,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金明池那边,辽人蜂拥而至,想抢夺火药的配方,皇子亲自去了,还斩杀了一人。可对?”
沈安笑道:“陛下的记性好的让臣羞愧。”
这个马屁拍的很是赤果果,但赵曙却很受用。
“朕的记性……当年就极好,只是后来有些差了,哎!”
这是在赤果果的显摆,韩琦等人只得违心的道:“陛下英明。”
赵曙笑道:“皇子都会杀敌,想来就朕无能了。”
这个画风不对啊!
难道官家准备去练刀?
韩琦赶紧劝道:“官家您是帝王,帝王治理天下才是正理,至于杀敌,那是武人之事,各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如此大宋方能蒸蒸日上。”
曾公亮也担心赵曙会去练刀,但他更担心赵曙学太宗皇帝玩亲征,那真会要人命。
“自古帝王亲自上阵的极少,就如唐太宗,那也是在登基之前,可见人君有分内事,不可逾越,否则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大佬,咱们稳住别浪行不?
赵曙遗憾的道:“那耶律洪基喜欢游猎,可朕却被困在了这狭小的宫中……”
这话里有些不甘之意,韩琦劝道:“陛下,当年先帝在时就想过扩建皇宫,只是周围的百姓不愿意搬迁,奈何。”
那些百姓不乐意拆迁,所以您就别想扩建了,咱们还是将就这个皇宫过日子吧。
大宋的奇葩事不少,帝王向百姓妥协就是其中的一件。
赵曙笑道:“朕不是想扩建皇宫,只是想着给宫中的一些宫殿翻修一下罢了,只是早上被包拯说了一通,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听到包拯出手,韩琦就放心了,然后在想着包拯进政事堂的好处。
可能会和他韩琦不和,但官家大抵要倒霉了,会经常被喷。
这个算是好事,至少刺头让他包拯做了,我韩琦自然能做个好人。
是啊!老夫不做好人多少年了。
想到这里,韩琦就有了些思路,但此刻却不好提出来。
曾公亮说道:“陛下,方才在皇城外,韩相一巴掌打的辽使都道歉了。”
“这个……”赵曙觉得这个辽使除非是有自虐倾向,否则不可能会道歉。
这挨了你韩琦一巴掌还道歉,这人得多贱啊!
而且为何动手,想到这里,他问道:“为何动手?”
曾公亮笑道:“那辽使先出言不逊……韩相原先在政事堂一巴掌拍断了案几,可见厉害。今日他收手了,只是轻轻一巴掌给了辽使一个教训。辽使本来不信,欧阳修出面证明,他这才道歉。”
欧阳修是著名君子,他说的话自然管用。
赵曙赞道;“韩卿竟然这般文武双全,难得啊!”
韩琦忘记了心虚,拱手道:“臣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不值当陛下的夸赞。”
稍后各自散去。
回到政事堂后,韩琦找了个堆放无用杂物的房间,案几桌子这些他都没敢试,最后找到了一根干燥的木棍。
这个一巴掌能拍断吧?
木棍不算粗,韩琦把它架在两张案几上,中间悬空,奋力一掌拍去。
噗!
“哎呀,好痛!”
韩琦抱着右手在呼疼,木棍掉落在地上,中间断掉了一半。
完蛋了!
韩琦觉得自己的文武双全完蛋了。
上次为何能一掌拍断案几?那案几多半是有问题。
韩琦此刻格外冷静,分析清楚了之后,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装比了。
他回身看到一个小吏站在那里,心中就有些发虚,板着脸道:“你看到了什么?”
这是来自于首相的威胁,小吏赶紧说道:“小人什么都没看到。”
韩琦满意的点头,小吏走了进去,捡起地上的木棍,然后架在案几上,学韩琦就是一掌。
啪!
木棍断了大半,就剩下一些地方在藕断丝连着。
外面的韩琦并未走,看到这一幕,他心冷了半截,眼眶不禁就红了。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很大,那种蜜汁自信很是可笑,可他们却执迷不悟。
韩琦原先以为自己天生神力,一直被蒙尘,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神力,力气甚至比一般人都小。
老夫的名声啊!
他有神力的消息连官家都知道了,这以后要是官家让他上阵杀敌咋办?
那是送人头。
卧槽!
老夫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韩琦心情很糟糕,小吏捡起木棍,看着断茬,得意的道:“某这是天生的神力吧?”
随后他出去就和同僚们吹嘘自己的天生神力,稍后有同僚羡慕嫉妒恨,就鼓动他去试试用筷子捅断房门。
一个同僚握着筷子,小吏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掌平平的拍去。
“嗷……”
政事堂有个小吏的掌心被筷子穿透不算是事,只是下面的小吏们当做是笑谈而已。
可翰林院此刻却没有笑谈的心思。
一群官员坐在一起,气氛有些沉闷。
“那常建仁……以前有人说他悍勇无匹,谁信?都以为他是抱住了沈安的大腿,沈安设法让他立功。可如今他却当着汴梁无数人的面,还有宰辅们也在,他当着这么些人,竟然一刀枭首……”
“那还是辽人的勇士。”有人补充道:“当时大家都以为常建仁死定了,谁知道他竟然这般厉害。”
一个官员苦笑道:“当初他被任守忠逼迫来向咱们求助,可咱们谁搭理过他?都是冷漠拒绝……如今他立功不小,宰辅们知道,想来官家也知道了,以后的前程自然无量,我等怎么办?”
“就怕他以后功成名就,到时候来羞辱咱们。”
“可他是武人。”
“武人又如何?归信侯一再为武人说话,宰辅们对武人的看法已经变了,至少没以前那等苛刻。”
“他就算是做到水军都指挥使,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吧?”
“是啊!水军都指挥使也指挥不了翰林院,咱们怕他个屁!”
“……”
众人一阵嬉笑,随即此事就渐渐消散。
而任守忠听到了此事后只是哂然一笑,对身边人说道:“他要有本事做到枢密副使才行,否则宫中他没本事插手,官家也不会为了他对某动手,所以不必搭理那条疯狗。”
身边人深以为然,谄笑道:“都知,那常建仁悍不畏死不知真假,若是真的,怕是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让他去底下找人报仇吧。”
任守忠想起了以前的常建仁,冷笑道:“就算是在地底下,某也能让他低头。”
“都知威武豪气。”
一阵溜须拍马的声音中,曹太后出来了。
“见过娘娘。”
曹皇后的神色冷清,淡淡的道:“沈安上次说大郎有武将之才,官家也答应了要看看大郎的武艺,去问问。”
呃!
这个差事不好啊!
这事儿分明就是官家忘记了,此时去点一下,官家怕是会恼火,谁去谁倒霉。
任守忠微微低头,希望曹太后别点自己的名。
曹太后扫了这些人一眼,“任守忠去,办不好……打个半死。”
凭什么啊?
任守忠欲哭无泪,却要强笑着答应,然后小跑而去。
为自己的主人办事你得跑,走是懈怠,狂奔是作态……只有小跑最恰当。
第950章 养儿方知父母恩
赵曙的心情不错,就去和妻子一起吃饭。
菜有五道,最得赵曙喜欢的还是锅包肉。
“这锅包肉酸酸甜甜的,而且很酥,开胃,我觉着能吃这个当饭……”
高滔滔却喜欢吃用鸭血和各种羊杂做成了水煮羊杂。
鸭血极嫩,羊杂也嫩,麻辣的汤底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两口子吃的酣畅淋漓。
高滔滔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些,看着那一大碗见底的水煮羊杂,她矜持的道:“也不知道沈安是从哪学来的这些菜,真真是发前人所未发,味道极好。只是有个坏处……”
“有何坏处?”赵曙胃口大开,一大碟锅包肉都吃光了。
高滔滔摸了一下鼓起的小腹,忧郁的道:“会胖。”
赵曙笑道:“你算什么胖?你我夫妻还年轻呢。今日宰辅们都说我的记性好。”
高滔滔赞道:“您的记性自然是好的,国家大事千万条,您大多记得,臣妾就不成,一件事都记不住。”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出了个小风头,让赵曙有些小得意,他刚想谦虚一下,外面进来了陈忠珩。
“官家,太后娘娘那边的任守忠求见。”
“让他进来。”赵曙有些悻悻然。
任守忠进来看到的是残羹剩菜,他堆笑道:“官家,娘娘说您这边答应过的事……”
“何事?”赵曙确实是记不得自己答应了曹太后什么事,所以随口就问了。
不对啊!
某刚才还吹嘘自己的记性好来着,这个……
他看着任守忠,据闻此人以察言观色著称,想来能看懂朕的眼神吧。
赶紧想想怎么圆场!
可任守忠哪里敢去观察他的神色,依旧说道:“娘娘说您答应了国舅,只要他操练得力,以后就会让他出征。”
这个……赵曙一瞬间懵了,没想起来自己是何时答应的此事。
高滔滔也有些懵,觉得自家官人怕是在吹牛,于是眼神中难免就带出了些许怜惜之色。
夫妻到了这种程度,更多的是亲情,而非爱情。
可赵曙却是个要面子的男人,见到爱妻这个模样,羞赧难言。
任守忠却不知道他的这种情绪,兀自说道:“这是三日前您答应的,娘娘等了三日……”
娘娘很和气了,居然等了三日。三日后见你没动静,这才让臣来问话。
这样的娘娘,真是和善啊!
任守忠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极为不错,所以心中暗喜。
可赵曙却尴尬了。
某的记性好……竟然记不得三日前的事了吗?
高滔滔想别过脸去,但却担心官人膈应,只得强笑着。
三日内的事儿都记不住啊!
这是记性好?
这是年轻?
赵曙板着脸道:“国舅不错……来人。”
“官家,臣在。”陈忠珩觉得赵曙的情绪不对,但却不知道原因。
赵曙突然怒了,“任守忠这个刁奴说话放肆,去告诉娘娘。”
任守忠是曹太后的人,除非是犯下大错,否则赵曙会把处置权交给曹太后,算是尊重。
“是,臣马上去。”陈忠珩看了任守忠一眼,心想你竟然也有今日吗,哈哈哈哈!
他快步出去,傻眼的任守忠跪下道:“官家,臣……臣并未放肆啊!”
稍后曹太后那边来人了,“见过官家,娘娘说此人既然放肆,那是肯定要惩处的,只是却不好在官家的地方,这就带回去。”
赵曙点头,来人回身招手,“来人,带了任都知回去。”
任守忠是曹太后身边的第一人,所以言语间还是要给他留面子。
等到了曹太后那边后,她怒道:“刁奴办点事都会出岔子,打!”
“娘娘,臣冤枉。”任守忠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放肆了,所以觉得很冤枉。
“打!”曹太后此刻只担心赵曙会为此放弃自己的弟弟,哪里会管他冤不冤枉。
稍后前面传来消息,“娘娘,官家说让国舅明日在宫中演武……”
“好!”曹太后欢喜的道:“让大郎赶紧背书,家里的兵法都背熟了。”
消息传到了曹家,曹佾傻眼了。
“演武?某怕是不成啊!”
管家自豪的道:“郎君,咱们家可是将门,若非是娘娘进了宫,咱们家定然是要拿刀杀人的。”
这话里带着威胁:您可不能给曹家丢人。
曹佾不能发火,因为他知道管家说的都对。
可他真的没把握啊!
“去请了归信侯来。”
他左想右想没办法,而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沈安。
稍后沈安来了,一脸困意的道:“国舅这大中午的是要作甚?”
曹佾见他一脸倦色,就问道:“昨夜去做贼了?”
这是朋友间的调侃,沈安无奈的道:“昨夜芋头闹腾了半夜,没睡。”
“交给仆妇吧,你这么事必躬亲,何必呢?”
如今的权贵家养孩子大多是仆妇,父母有空闲了,想了,就伸手,仆妇自然会把孩子送上。
孩子闹腾,一般人都熬不住,只是父母天性能忍受罢了。
而闹腾时有仆妇,自己想做爹娘时就接过来,这样多舒坦?
这便是享受了天伦之乐,却没有孩子闹腾的烦恼,这才是人生赢家。
沈家虽然算是后进,但势头却极猛,而且沈家不差钱,这是让京城权贵们羡慕嫉妒恨的地方。
大家都是靠祖宗留下的余泽过日子,你沈安却像是一头鼍龙般的闯进来,三拳两脚就打下了偌大的局面,让我等几辈子积累的权势和钱财都相形见绌。
凭什么啊!
但沈安却有些问题让权贵们暗自里觉得好笑,比如说生个儿子大多是夫妻俩自己带。沈家会请不起仆妇?
沈安出手极为大方,只要他放句话出去,汴梁城不知道多少人会排队等着进沈家。
可他就是不肯。
再有就是沈安如今的地位竟然只有一个女人,不少人暗示过,甚至有人自荐,说自己家里有合适的女人,只要沈安点头就送来。
可沈安却不动心,不搭理,宛如得道高僧。
换做是别人有他的地位或是钱财,早就妻妾成群了。
这货真的是京城权贵圈中的奇葩一朵啊!
沈安却没有奇葩的自觉,坐下后说道:“国舅你不知道,芋头那孩子是闹腾,可那是我儿子啊!越闹腾就越说明他的身体好,咱就高兴啊!至于晚上没法睡,也就是这几年罢了,以后自然就好了,还有……”
他侧身看着曹佾,得意的道:“国舅可知道什么叫做养儿方知父母恩吗?”
曹佾不屑的道:“不就是吃了父母当年的苦头,才知道养儿的辛苦吗?你以为某是纨绔子弟?告诉你,当年家父对某可是够狠。”
沈安摇摇头,得意的道:“你不亲手带儿子,没被儿子折腾几年,你知道什么叫做养儿方知父母恩?”
曹佾傻眼,他的孩子他真的没怎么带过,什么半夜被孩子的哭嚎声吵醒……吵醒的也只是仆妇,和他没关系。
沈安起身,用那种沉痛的姿态说道:“国舅,要好好体会啊!”
曹佾心中不得劲,“可某的孩子都大了,没地方体会去。”
“要不……再生几个?”沈安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干坏事,很是诚恳的说道,“回头好生体验一番,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当年父母的恩情……国舅,父母恩……难报呐!”
“走了啊!”
他随意拱拱手,出了大门后,曹家的管家用看鬼的那种眼神看着他,心想郎君这是怎么了,不是请沈安来为明日的演武出主意吗?怎么就那么……
竟然讨论起了父母恩和再生几个孩子的问题,而且看郎君的意思,分明就是意动了。
“归信侯……”官家觉得沈安怕是会些巫术,否则怎么几句话就把自家郎君给弄糊涂了。
沈安就是故意的,他被请来时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味,于是一番忽悠,成功把曹佾给忽悠瘸了。
他得意的下了台阶,觉得自己大抵有些诸葛之智,孙武之谋……
可他却不知道曹家的管家极为忠心,见他成功开溜,就喊道:“郎君,归信侯跑了!”
卧槽!
沈安心中大叫不妙,脚下加快,准备趁着曹佾没反应过来前跑路。
“安北!”
曹佾毕竟是武将子弟,那反应速度真不是盖的,清醒后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见沈安已经冲到了大门前,不禁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个沈安北……果真是……促狭。”
沈安再次被揪了回去,双方坐下后,曹佾纠结的道:“官家对曹家不错,大姐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想着曹家不能再这么厮混下去了,就给官家进言,说是让某以后领军出战……”
沈安叹道:“长姐如母啊!国舅有姐如此,当真是羡煞旁人。”
曹佾斜睨着他问道:“你既然羡慕,要不某下次进宫时把你的想法给娘娘说说,让娘娘也认你做个弟弟?”
“别啊!”
沈安差点被吓尿了,想到曹御姐的脾气,不禁觉得自己就是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
旁人兴许不会答应这等事,可曹御姐和曹佾老娘差不多,知道一旦认了沈安这个弟弟,自家亲弟弟就能有人照看了,哪里会不同意。
曹佾说道:“陛下让某明日进宫演武,可某却没有准备,关键是……某练兵不如你啊!”
曹彬的孙子自承练兵不如自己,沈安心中大乐,淡淡的道:“宫中就那么大,最多能数十人演练,多了就算是官家同意,宰辅们也会把曹家抄了,所以,曹家出百人以下操练即可。”
人多了进宫就有谋逆的风险,哪怕最终没有谋逆,以后也会成为百官攻击的借口。
曹佾拱手道:“仅此一句就让某避过一劫,多谢安北,一事不烦二主,怎么操练还请告知,为兄感激不尽,曹家感激不尽。”
第951章 御前演武
赵顼在宫中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出来一个人挑衅自己,让自己能发泄一把。
是的,就是发泄一把。
从上次被带去青楼之后,小菜鸟算是食髓知味,夜间有些难眠。
不过青楼是不可能再去了,这是沈安的话,说是他再去青楼就不是开叫,而是轻浮。
可咋办?
午夜梦回时,他想到的就是正在进行中的寻妻程序。
作为皇长子,未来的太子和皇帝,他的正妻人选必须要慎重,只是太过慎重了些,以至于弟弟赵颢说自己的妻子可不能这样纠结,否则他宁可找个百姓之女。
是啊!
太慎重了只有纠结,可他却对此却无可奈何。
高滔滔对于找大儿媳妇的热情大抵是空前的,多个女人……不,是多个女孩都进入了她的视线,左看看右看看,让她感慨着乱花渐欲迷人眼,看昏头了。
这便是赵顼的婚事,他现在已经绝望了,只求别太丑,别太傻。
“大王,官家那边有人来了。”
乔二面色蜡黄的进来了,他的身体恍如风中之烛在颤动着,眼中全是绝望。
连续拉了两天之后,他觉得肠子都被拉了出来,幸好在昨夜及时止住。
可好了就好了吧,今日却便秘了……
不是拉就是拉不出,某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啊!
乔二绝望的祈祷着,希望那位下错手的神仙能听到自己的心声,然后把对象修改一下。
比如说……王崇年不错,那厮身强体壮,饭量大如牛,正该折腾一番。
赵顼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怎么没精打采的?”
“臣无事。”乔二不敢说自己病了,否则会被人领出去,天知道是否还能回来。
贵人的身边不能生病,这是铁律,有病你也得忍着。
“那就好。”赵顼吩咐道:“让他过来。”
来人进来后,禀告道:“大王,今日曹国舅在宫中演武,官家让您过去。”
‘“演武?”这个赵顼有兴趣,起身道:“马上去。”
稍后他带人到了前面,赵曙已经到了。
“大郎过来。”赵曙看着精神不错,笑吟吟的招手。
赵顼过去行礼,然后问道:“官家,这是何意?”
“坐。”
按理在赵曙的身边没有赵顼的座位,可赵曙却没那么严的规矩,叫人在边上设了墩子,让赵顼坐下。
“娘娘说曹佾颇有些练兵的天分,他也跟着去过府州,和辽人一战中也杀过敌,我想着国戚们总不能当做猪养,就让他试试,若是还行,以后有机会也让他去厮杀一番,也算是佳话。”
“官家英明。”
赵顼听到他把国戚们比作是猪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赵曙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你也该仔细思量,怎么平衡他们,这个是帝王的难题。”
国戚、权贵、官员、武人……这些关系怎么平衡?
平衡好了就是明君,平衡不好多半是昏君。
这是基本功,赵曙就在教导儿子这方面的知识。
赵顼说道:“臣以为公平二字足矣。”
“简单!”赵曙不满的道:“若是这般简单,我怎会慎重?国戚和权贵不同,有荫萌的又不同,这些要分细些,全都烂熟于心,你才能游刃有余的去处置……”
赵顼起身,叉手道:“是,臣谨受教。”
赵曙满意的点头道:“你很聪慧,这一点比我当年好多了。可聪慧却怕得意,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会犯错……所以谦逊才是做人的道理。”
“是。”
赵曙的话一点都没错,可错就错在他用一个老男人的视角来教导少年赵顼。
少年人血气方刚,什么叫做得意忘形?不得意叫做什么少年?
赵顼看着很诚恳认真,赵曙不禁抚须微笑,觉得自己教导孩子的本事大抵在帝王中能排在前茅。
只是看着赵顼的神色,他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就下意识的问道:“少年人该如何?”
赵顼正在想着自己领军厮杀的得意,闻言说道:“当春风得意,当鲜衣怒马……”
呃!
好像说错了啊!
赵顼一时口滑,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偷瞥了老爹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赵曙冷冷的道:“我说怎么看着你这个诚恳认真的模样那么眼熟呢,原来和沈安是一脉相承,看着老实纯良,可内里全是假的。”
他越想越火大,起身走了两圈,气咻咻的道:“年轻人不学好,就学了老奸巨猾,就学了装老实……这是哪家的道理?杂学吗?”
“为父当年如你这般大时,读书做文章,整日就是这些,你呢?为父担心你走了老路,所以放任你出入皇城,可你学了什么?就学了装……虚假……”
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低着头,很是懊恼的模样,不禁欣慰的道:“可知错了吗?”
“臣知错了。”
赵顼很老实的认错。
赵曙满意的道:“以后得改……呃!罢了,别改。”
为人父者,基本上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会装模作样,觉得这是生活必备技能,赵曙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尴尬了。
儿子干得好啊!
他装的这般真,若非是想到了沈安也是这等模样,朕怕是都分辨不出来。
以后他面对群臣时自然不会吃亏,这样不好吗?
赵曙尴尬的道:“那个……以后……以后就这般吧。”
作为皇帝,金口玉言是基本的,也就是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反悔。
可赵曙现在却反悔了。
赵顼抬头,心中感动,“官家,臣无碍的。”
为了儿子,赵曙把那些狗屁金口玉言丢在了一边,这便是怜子之心。
“官家,曹国舅来了。”
父子俩正在体会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曹佾来了。
他带来了六十人,这个人数不多不少,正好在范围之内。
这六十人都披甲,手持木刀。
陈忠珩低声道:“官家,这些盔甲都是曹家从殿前司借的,枢密院已经知晓了。”
大宋皇帝最担心的就是造反,所以这些都得有交代。
赵曙看看周围,满意的点点头。
看看周围吧,数百亲从官站在下面,那六十人若是想谋逆,得先过了这一关。
行礼后,赵曙说道:“演武演武,我不知道该演练什么,不过皇子在此,他比我懂的更多些,你便一一演练。”
这便是铺垫。
在武事方面我儿子比我还厉害。
这是一种肯定。
曹佾看了赵顼一眼,想起他跟着沈安厮混了许久,就有些心虚。
沈安弄的那一套管不管用啊!
他不知道,但作为纸上谈兵的权贵,他只能信任大宋名将沈安。
“操练起来。”
曹佾站在边上,神色肃然。
那六十人分做两批散开,隔着三十步相对而立。
这六十人乃是曹家的家底,从曹彬时一代代的传到了现在,算是安身立命的最后本钱。
两边领头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卒,赵曙见了就问道:“那二人何处来的?”
曹佾近前说道:“官家,这二人乃是曹家第一代护卫的后人,当年也曾在边疆杀敌……死伤惨重。”
这是曹家培养护卫的手段,更是拳拳之心。
在沙场上厮杀出来的侍卫,随便丢在某支军队里,担任个指挥绰绰有余,可他们却憋在曹家做护卫,没有用武之地。
这便是忠心。
“原先是准备在曹家子弟上阵时用的吧?”
对于曹佾的坦白,赵曙很满意,所以态度就亲切了不少。
可这也是沈安教的。
官家问话你只管照直说,别犹豫,别撒谎,你得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都是皇城司重点盯防的人物。
曹佾照做了,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安北,多谢你了!
曹佾心中感激,说道:“是,官家英明。”
赵曙笑道:“曹家原先也是想在武事上有一番作为的吧,只是后来子弟渐渐丢掉了武勇。如今到了你这一代还不错,今日若是能出彩,以后有出征的机会,我会考虑。”
曹佾一听就欢喜的道:“”多谢官家。
赵曙微微点头,“开始吧。”
刚才曹佾叫操练起来,那两个老卒压根没动,这便是知机,至少比曹佾这个家主更懂察言观色。
陈忠珩走过去,说道:“官家有令,开始吧。”
瞬间两个老卒的眼中就全是漠然,看着对方喊道:“杀过去!”
没有什么阵法,没有什么阵型,小规模的厮杀讲求的就是勇!
赵曙问道:“为何没有阵势?”
这个问题很尴尬啊!
曹佾忘却了沈安的交代,说道:“官家,这是臣的疏忽。”
赵曙觉得自己抓到了曹佾的缺点,就微笑道:“娘娘说你熟读兵书,想来不差这个,以后要注意了。”
他觉得自己好歹也能指点曹佾一番,成就感渐渐充盈了起来。
赵顼却皱眉道:“小规模的厮杀,讲求的是悍勇,阵势却无用。”
他觉得自家老爹也被太宗皇帝给毒害了,动辄就是什么阵势。
阵势有用,但更有用的却是将领的临战指挥。
赵曙觉得自己被曹佾忽悠了,瞬间就给这次演武调低了看法。
曹佾刚想解释,那边已经开始了。
两个老卒当先冲杀在了一起。
木刀闪电般的劈砍,格挡……
砰砰砰砰砰砰!
两人的木刀不断格挡撞击,豁口渐渐密集。
那些壮汉混战在了一起,木刀斩杀毫不犹豫,而且压根就不避开,直接照着要害劈砍。
哪怕有甲衣保护,可一旦被砍中也不好受,若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得会被重创。
“啪!”
两个老卒的木刀奋力劈砍,结果一方的木刀被斩断。
那断刀的老卒却没有慌乱,他劈手扔出手中的半截木刀,然后合身扑了上去。
那边的老卒挥刀荡开半截木刀,随即一刀砍在对手的肩头。
赵曙听到了一声闷响,不禁眯了眼睛,。觉得太过惨烈。
那中刀的老卒咆哮一声,双手重重的砸在对手的双耳上。
中拳的老卒目光茫然,这是神志不清的表现,但他依旧记得挥拳。
对手自然不肯退让,两人奋力挥拳,一拳接着一拳,鲜血不断的流淌,飙射……
“停手吧!”
赵曙心中不忍,曹佾也不忍,但他记得沈安的交代:要真实,把沙场最惨烈的一面展示给官家看,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
曹佾刚想制止,那两个老卒却踉踉跄跄的开始后退……
两个老卒重重倒地,众人骇然。
……
大家晚安!
第952章 权贵是修炼秘籍
赵曙看过演武,也看过阅兵,但这等惨烈的一幕却只是当年在沈家庄时见过。
那时的邙山军刚到汴梁没多久,有人挑衅,双方在沈家庄来了一次演武,结果对手被打的抱头鼠窜,惨不忍睹。
但那次的邙山军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所以感觉不到多少惨烈的气息。
一个大汉被一刀砍中胳膊上没有防护的地方,顿时就惨嚎一声,然后他单手抓住对手,奋力一头撞去。
两个大汉满面鲜血的倒了下去。
各处的惨烈比比皆是,赵曙有些不忍目睹,说道:“沙场便是如此吗?”
曹佾上过战阵,所以老老实实地道:“官家,真正的战阵比这个还惨烈。”
“比这个还惨烈?”赵曙震惊的道:“那些将士们难道……”
他想起了那些大宋将士奋力厮杀的场景,不禁颤声道:“竟然是这般吗?那些人为何不说?为何不让朕知晓这些?”
曹佾尴尬的没法说了,就看看赵顼。
这事儿没法说啊!
陛下,将士们浴血奋战,战况惨烈……
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了啊!
可哪一次你们认真听了?
在上位者的眼中,将士们的鲜血和牺牲大抵就只是一个数字,外加多了些抚恤耗费的烦恼而已。
至于惨烈……好的,老夫知道了。
可没见识过那等惨烈的上位者怎么能理解将士们的勇敢?
曹佾突然有了明悟,知道沈安顺带利用了自己一把,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来告诉官家,将士们不容易。
但他并未有怨怼之心,因为先前的只是演练,刚才的却是真实操练,这个场景让他也有些震惊。
原来沈安的安排竟然这般惨烈吗?
那个年轻人怎么就能懂那么多呢?
此刻已经倒下了大半人,赵顼见了就说道:“官家,一般的军队在伤亡到了两成到三成时就有崩溃的危险,曹家的不错。”
这都倒下大半了还没崩溃,可见曹佾练兵的本事。
沈安昨日交代过: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人时才能停止。
于是就呈现出了这个场面,让赵曙很满意。
“好!停住吧。”
赵曙心满意足的叫停,然后说道:“不错。”
曹佾知道过关了,急忙跪下道:“臣愿为官家赴死!”
赵曙满意的道:“回去吧,以后朕自然会斟酌。”
曹佾欢喜的起身,等赵曙父子走了之后,看着倒了一地的护卫,就说道:“都弄回去。”
年轻人们大多还行,相互帮助着站起来,可两个老卒却躺在那里,呼吸轻微。
一群大汉围着他们,神色哀伤。
曹佾问道:“怎么了?”
人群默然分开一条道,曹佾走了进来。
两个老卒睁开眼睛,笑道:“要去见阿郎了。郎君,你且好生努力,把曹家……把曹家振作起来……否则……否则……阿郎,小人来了……”
老卒的手一松,就垂落下去。
曹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这么滑落下来,然后缓缓跪下,无声抽咽。
“是某对不住你们,某无用,无用啊!”
他仰头,只觉得自己失败之极,恨不能有人打自己一顿。
“救救他们!安北呢?”曹佾回身,沈安就在他的身后。
“安北,救救他们,你要什么哥哥……”他觉得自己言辞过了,这话是在羞辱沈安,就仰头道:“他们都是曹家最忠心耿耿的护卫,哪怕跟着某这个无用之人憋屈也毫无怨言……某对不住他们啊!”
曹佾涕泪横流,再也不见了往日的谨小慎微。
沈安走了过去,伸手在两个老卒的鼻下探了探,说道:“来人,把他们抬到避风的地方去。”
曹佾亲自提着一个老卒的双手,下巴冲着偏殿抬抬,“到那边去。”
边上的内侍愕然道:“国舅,那边没官家的吩咐不能开门呢!”
宫中有许多规矩,比如说某些宫殿没有吩咐就不能开门,甚至连洒扫都不能。
曹佾狞笑道:“开门!出了事某一力承当。若是不肯,某先弄死了你,然后再撞开那道门。”
“国舅,那犯忌讳啊!”
“屁的忌讳!”曹佾骂道:“他们为了某,为了曹家都豁出了性命,某这个家主还怕什么忌讳,那还是人?那是畜生,去,开门。”
有内侍飞快的去禀告了曹佾的莽撞。
正在路上的赵曙止步回身,良久不语。
赵顼担心他会发怒,就劝道:“官家,曹国舅秉性淳朴,想来是急眼失态了。”
赵曙转身继续前行,那内侍有些茫然,问道:“官家,可要阻止吗?”
赵曙摇头,“阻止什么?有情义是好事,难道要那等狼心狗肺之辈上位不成?让御医去!”
御医冲到了偏殿里,就看到沈安正在施救。
看到御医进来,沈安起身道:“力竭了而已。”
两个老卒多年未曾这般激烈的厮杀过了,情绪又太过激动……皇帝当前,这种情绪很正常,于是就抽了过去。
抬进来后,沈安又施展了掐人中**,没两下就弄醒了他们,目前正在静养。
“归信侯妙手回春呐!”
两个御医习惯性的就吹捧着沈安,然后各自上前诊治。
“多谢归信侯。”
两个老卒挣扎着向沈安行礼,沈安说道:“忠心耿耿之人,某自然会搭救。无情无义之辈,某只会落井下石。”
曹佾郑重拱手,“多谢安北,以后有事说话。”
沈安笑道:“小事罢了,不值当国舅这般。”
曹佾肃然道:“这些老卒一辈子都丢给了我家,出生入死,舍生忘死,某原先想让他们颐养天年,可未曾想官家仁慈,竟然给了曹家行武事的机会,国事家事,某肯定只能顾着国事,于是便劳累了他们……”
这是姿态。
曹佾一番话里不但表达了对赵曙的忠心,同时也是在安抚这些护卫。
这便是权贵的必修课……收买人心。
“郎君,但有事,我等愿意跟随郎君上阵,杀辽人!”
曹家的护卫们神色激动,大抵被家主这么夸赞,热血已经沸腾了。
这便是劳心者对劳力者的区别。
沈安对这些没啥兴趣,稍后这些人撤离皇城,曹佾特地留在后面。
“安北,何为权贵?有自保之力,有倚仗,有人手使唤……让上阵能杀敌,让为官能牧民……这不只是说家学渊博,更多的是家中人才济济,想要什么的都有……”
这个有些类似于春秋战国时的门客制度,主家通过自己的威望,用这个威望和钱财来招揽人才,然后让他们为己用。
不过大宋却不能弄这种门客制度,否则老赵家会让你做噩梦。
“无需多,各种人才来几个就好。”
曹佾是在认真的教授沈安权贵的持家之道。
权贵们的持家之道各有不同,但大多大同小异,都敝帚自珍,不肯对外人言,大抵就是那等传子不传女,传长子不传次子的意思。
“这些人大多只能用一代,为何?”曹佾对沈安真的是掏心掏肺的认真,“要让他们归心,你得给好处,钱财是其次,首要就是要给他们的儿子好处,要给他们自由,并尽力帮他们去科举为官……”
沈安点头,“如此才能让他们效命。”
“对,安北你果然聪慧。”曹佾笑道:“你只管这般去操作,用不了几年,沈家就会成为真正的权贵之家。”
“权贵啊!”沈安微笑道:“手中握着人才,家中存着钱粮……进可攻,退可守,这便是权贵吗?”
曹佾点头,“对,这便是权贵。而且大家还得互通关系,必要时……曹家是因为娘娘的缘故,所以远离了那些人,但以后某会慢慢的和他们交往,等到了下一代,曹家就会重新融入到权贵中去。”
“抱团取暖固然不错,可你想过没有,那些权贵为何得不到重用?官家和朝中宁可养猪般的养着他们,也不肯让他们为官从军,你可知这是为何吗?”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个曹佾在发呆。
“某错了?还是权贵都错了。”
他沉思良久,回身请人去传话给曹太后。
曹太后正在喝药,天气冷了,她早上练武浑身大汗,恃强就多在凉风里站了一会儿,这不就伤风了。
“娘娘……”
任守忠跑的踉踉跄跄的,屁股上的棒疮还没痊愈,疼的厉害。
他满头大汗的模样没引起曹太后的注意,算是白瞎了。
“叫魂呢!”曹太后冷冷的盯着他,大有再令人收拾他一顿的意思。
任守忠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娘娘,国舅大获全胜……”
“住口!”
曹太后握着碗的手骨节都泛白了,身体在轻微颤抖,兴奋的不行。
老曹家要翻身了呀!
“去,告诉大郎,要谨慎,莫要得意猖狂。”
任守忠刚出去,曹佾的话就被人带来了。
“娘娘,国舅问……权贵们可是做错了?”
“嗯?”曹太后的鼻音很重,她毕竟是曹彬的孙女,只是一寻思就猜到了弟弟的意思,“权贵蝇营狗苟,自然是错了。”
来人准备出去,曹太后叫住了他,说道:“你去告诉大郎,莫要做出头鸟……”
等人走后,她欣慰的道:“大郎竟然这般懂事了,可喜可贺啊!曹家无忧了。”
“娘娘,国舅和归信侯说了一番话,回头就呆立在那里,稍后就让小人来传话。”
“是沈安?”曹太后唏嘘道:“这个年轻人……做事老成稳重,好,好啊!”
第953章 为何役使军士
广南西路的深秋有些燥热。
太阳不小,关键是半月没下过雨了,让人觉得焦躁。
“这是什么鬼天气?”唐仁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山脉,头痛的道:“不该是冷天吗?怎地还那么热?”
他才到广南西路,就快马加鞭的来到了土人聚集区。
宋士尧在一把火烧死了那些交趾人之后,被广南西路的官员们交口称赞,算是出头了。他站在另一边,用望远镜在观察着山上。
“钤辖,这边的土人凶悍,这个季节他们都收集了不少食物,不会下山来。”
“是吗?”唐仁也在看着,“让随行的将士们别过来。”
“为何?”若非是唐仁有在府州任职的经历,宋士尧大抵要认为他是个庸官。
“不为啥。”唐仁吩咐道:“退后扎营,派出斥候扫荡周边,不许靠近。”
他们带来了三千军队,转运使觉得还不够,可唐仁却拒绝了派出更多人马的建议。
人马太多,一路需要转运的粮草就能会成为广南西路军民的负担。
唐仁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想制造新问题。
军队扎营,唐仁叫人宰杀了一头羊,他亲自动手做菜。
切成块的羊肉下锅抄去白沫杂质,换水煮。
柴火在临时搭建的地窝子土灶里噼啪燃烧着,宋士尧塞了一根枯枝进去,抬头吸吸鼻子,“味道不错。只是为何不放调味呢?”
“那是。”唐仁说道:“归信侯说好羊肉最好别放调料,放的越多味道越差。最好还是带些膻味……没有膻味那还吃什么羊肉?”
“竟然是这样?”宋士尧前期是在巡检司里厮混,后来转到军队里,吃的都是大锅饭,最喜欢重口味的食物。
吃惯了重口味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美食都淡而无味,你的味蕾再也尝不出食物本身的滋味。
但这个羊肉不同。
煮熟之后就夹出来,然后撒一把盐。
“开动。”
唐仁一嘴咬去,只觉得肉质细嫩,肉汁在嘴里炸开,随即盐粒的咸交织在一起,缓缓融化……
“好羊肉!”
宋士尧只是吃了一块,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白活了。
“竟然有这等美食吗?”他讶然道:“以前军中的食物就是煮熟了完事,有调料就多放些……全然不知道羊肉竟然只需水煮……”
“看那羊好不好。”唐仁解释道:“归信侯喜欢吃红烧羊肉,烧烤的也爱得不行,特别喜欢晚饭和宵夜架着烤……这便是不拘泥于一隅,同理,咱们要想安抚土人,也不能干等,否则等到明年开春他们也不会下来。”
“是啊!那些土人多狡黠,没有好处是不会下山的。”
宋士尧有些头痛的道:“而且他们不信任咱们,这才是最艰难的。”
“信任是解决事务的先决条件,不过没有也无事。”唐仁说道:“令人去后面要些钱粮和猪羊来。”
“钤辖,咱们此次带的够吃了。”
“不是咱们吃。”
唐仁笑道:“到时候在山下转悠转悠……那些土人一到冬季和春季就难熬吧?是了,想来那等时候山里也没什么食物,却只能坐吃山空,最后饿惨了,就去抢一把。”
宋士尧说道:“正是如此。”
他觉得这个唐仁还是有些意思,至少不是那等刻板的官员。
“等东西到了,就让他们拉着在山下走一趟。”
“什么意思?”宋士尧一怔,旋即醒悟了过来,“这是诱敌?”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唐仁突然皱眉道:“那些土人就是咱们的兄弟姐妹,怎么是敌人呢?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敌人这个词,可见平日里就没少打那些兄弟姐妹的主意,回头自己反省一下。”
这才是文官啊!阴险狡猾,干一件缺德事之前总是能为自己找到理由。
唐仁觉得自己的安排再无错处,就放心的缩进帐篷里睡觉。
一觉睡醒,他打着哈欠出来问道:“来了吗?”
“还早,最少得三日。”
调集粮食和猪羊不难,难就难在调集大车。
府州就是一个军事要塞,一切的一切,包括妇孺都是为战争而生,所以不存在什么调集的事,一句话而已,都会自觉的把自己有的资源交出来。
可这里是广南西路,不但偏僻,而且还穷。
第三天,一队大车来了。
赶车的车夫们大多有伤,看着神色悲愤,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没人在乎他们,但唐仁在乎。
“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并无错处,这些百姓为何会这么委屈呢?
没人回答。
唐仁怒了,说道:“再不说话就全数征用到明年。”
这个可是破家的手段,唐仁不会用,但却在此时拿出来威胁车夫们。
这便是慈悲心肠,但也要有霹雳手段来辅佐。
车夫们哆嗦了半晌,看着边上押送的军士们不敢说话。
“滚!”
唐仁怒了,指着这些将士说道:“都赶过去。”
这群将士本是懒懒散散的,此刻被唐仁怒吼,都慌神了。
要是唐仁回去上一本奏疏,弹劾他们,那会是什么后果?
肯定会被处置。
于是不等宋士尧派人来驱赶,有军士就说道:“钤辖,他们不大情愿……”
被征用大车不情愿,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唐仁在府州厮混了那么久,知道这话不对劲,就冷笑道:“什么叫做征用不大情愿?不情愿也没有这等神色。你等以为某是衙内吗?”
衙内为官,有资源,有手段,自然不肯沉下去,所以往往会被底下的官吏蒙蔽。
可唐仁不同,他是草根官员的代表,下面什么情况不知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这时车队里有人喊道:“钤辖,他们说回头还得征用咱们去拉土石,说是给官员建造宅子。”
有人开了个头,后面就顺畅了。
“那杨知州要建宅子,本是让军士去做,可军士们却想征用咱们……”
mmp!
唐仁忍不住想骂人。
那些将士们都低着头,但却没有看到歉疚或是懊悔之色,显然他们已经麻木了。
广南西路远离汴梁,所谓山高皇帝远指的就是这种地方。
以前这里的军队疏于操练,被官员役使也是常事。
可后来侬智高来了一出造反,广南西路的官兵被打出了屎,原形毕露。
沈安一战覆灭了交趾精锐,再后来水军更是让李日尊焦头烂额,于是广南西路安全了。
居安思危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就是个烦人的词,所以安全下来的广南西路就开始了安享太平。军队一太平就成了免费的劳力,这里借用几天,那边役使几日,至于操练……那是什么鬼?
“杨知州的日子看来不错,竟然想着建宅子。”
唐仁的语气很是平静,“谁去一趟,就说是唐某请杨知州来此一晤。”
“某去。”
有人快马去了,宋士尧低声道:“此事怕是不好办……据某所知,地方上役使军士不是一起两起,若是大张旗鼓的闹起来,人人自危,怕是……法不责众啊!”
法不责众,那些人就会冲着你唐仁下手。
唐仁面色如常的道:“没事,某只是想请杨泉喝酒而已。”
“喝酒聊天?那样最好不过了。”可怜的宋士尧,若是他对沈安的宽厚为人有所了解的话,再了解一番沈安对唐仁的深刻影响,就不会那么乐观。
第三天,上思州知州杨泉来了。
“唐钤辖……哈哈哈哈!”
杨泉五短身材,但身板厚实,给人壮实的感觉。
他的脸微黑,却是天生的。
“杨知州。”在府州时,唐仁节制一路之地,对一个偏远地区的知州有心理优势。
不过那是府州,而这里是广南西路。
他此行比较仓促,赵曙给他的任务是尽快找到解决土人的法子,但并未给他节制当地官员的权利。也就是说,遇到事儿了,他唐仁得自己去协调地方官员解决。
一般情况下地方官员不会得罪他,可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所以杨泉的态度看似很亲切,笑的很爽朗,可眼中却不见情绪波动。
官场应付人是一门必修课,枯坐半日也能让人如沐春风,有这等本事,不升官就是天理难容。
唐仁微笑道:“还请杨知州进去说话。”
三天功夫,足够军士们搭建出了一些木屋,至少唐仁有了小单间,只是刚砍伐下来的树木过于潮湿,但总比住在狭小气闷的帐篷里强。
两人进了木屋,随后木门关上。
噗!
木门关闭的声音很小,唐仁说道:“这样的木匠手艺从军却可惜了。”
杨泉笑道:“是啊!有这等手艺在,随便去哪都能养活一家老小,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要从军。”
“可他这木匠手艺却是从军后才学会的。”
唐仁的话暗藏锋芒。
可杨泉依旧笑的像是菊花盛开,“那可见是个人才。这等人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都有前途。”
这话接的极好,不得罪唐仁。
屋子里一张案几,两张凳子,都在散发着原木的气息。
唐仁坐下来,问道:“为何役使军士?”
第954章 悲愤
“役使军士?”
杨泉愕然,然后说道:“某当年在开封为官……”
哥在京城做过官,所以你别想给哥扣帽子,否则大家翻脸难看。
“某也认识一些人,那些长辈告诉某,要做官就得踏踏实实的,所以就让某来广南西路为官,至少要待两年……”
这是一种策略,只要在这里待满两年,那些‘长辈’就能为他杨泉呐喊,“看看吧,看看杨泉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吧。别人在中原安逸的做官享受,他却去了最艰苦的地方……”
一番运作之后,得到加分的杨泉飞升就在眼前了。
这同时也是威胁。
某有许多强有力的长辈,你最好别惹我。
唐仁沉吟着,杨泉觉得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就放缓了语气,“听闻唐钤辖是归信侯的心腹?既然如此,那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那些贼配军伤了交情……”
“交情?”
唐仁笑道:“敢问杨知州,你口中的长辈是谁?可否能让唐某开开眼界?”
“这个却是不方便相告。”别人的后台和实力别问。杨泉觉得唐仁不懂这些规矩有些可鄙,但依旧在微笑。
唐仁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你可知道某是谁的人吗?”
“归信侯。”这不是什么秘密。
沈安弄了个小圈子,但这个小圈子很可怜,只有小猫两三只,一般的官员圈子都比他的大,更遑论那是在一砖头就能砸死两个高官的汴梁……
这个话题已经沦为了笑谈,杨泉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是啊!某是归信侯的人,这一点某认得很清楚。”
唐仁突然抬头问道;“可你为何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呢?”
“唐钤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泉的笑容收了,冷冰冰的问道。
“你说呢?”
“某不知。”
杨泉决定等回去后就去信京城,把唐仁这厮的无礼告诉那些长辈,让他们去和沈安交涉。
沈安……
那是许多年轻人崇拜的对象,但杨泉不在内,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超越沈安。
沈安那厮的命好,竟然提早结实了还是宗室子的赵仲,这才有了后面的顺风顺水,否则某杨泉也能平步青云啊!
“你……能被弄到广南西路来,你那些长辈也就是这模样,没本事。”
唐仁一句话就揭穿了杨泉最得意的倚仗,然后冷静的分析道:“就算是要历练,也只会去北方,去雄州等地。到时候说一句去戍边,自然升官发财。”
雄州等地距离汴梁至少没那么远,而且也没广南西路那么穷。
杨泉面色铁青,起身道;“唐钤辖这是要羞辱某吗?那便去转运使哪里说话。”
这里是广南西路,不是府州,若是被唐仁一个外人肆虐,广南西路的大佬们都没脸见人了。
“你的长辈们可告诉过你……汴梁已经不再役使军队了吗?”
“什么意思?”杨泉依旧自信满满。
这里是广南西路,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枢密使富相最近想立功都想疯了……他想重返政事堂的事你知道吗?”
杨泉知道毛线,他在广南西路消息闭塞,算是被隔绝了。
富弼被韩琦欺负的够呛,一直在想报仇。可怎么才能报仇?
唯有重返政事堂,富弼才能和韩琦扳腕子。
所以有立功的机会富弼不会放过。
而杨泉役使军士就是一个功劳,富弼一旦拿下了杨泉,弄不好就会顺势掀起一场大案……
卧槽!
杨泉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想哄骗某吗?”
“这是京城的消息。”唐仁冷笑道:“你尽可不信,门在哪,慢走不送。”
这一刻他觉得杨泉这等人就该赶回家去种地。
“某错了。”
可杨泉却很光棍的认错。
这事儿不算大,顶多是申饬。
但唐仁却不是那么想的,“知道归信侯的性子吗?”
“狠辣……不,是宽厚,以德服人。”杨泉想起了那些被打断的腿。
“如今归信侯每次立功,京中的重臣们相询都是用几条腿来衡量,你的腿值多少功劳?”
这是京城的另一个笑话,连杨泉都有所耳闻。
他的腿有些发软,强笑道:“唐钤辖有话好说。”
富弼做为引子,沈安一锤定音,两个狠角色没出面,就镇住了杨泉。
杨泉还想再坚强一下,可想到沈安的名声,不禁就软了。
只要富弼有动手的意思,沈安就会递刀子,本来只想申饬他的,最后会把他变成典型,干脆赶到琼州去为官。
琼州啊!
杨泉彻底的软了。
“此事也不是不能回旋。”唐仁有些唏嘘的道:“只看你肯不肯为国之事,若是肯,回头唐某会去信京城,把杨知州的丰功伟绩传播一番。此言若是有假,某不是人。”
为国做事?
某现在不就是在为国做事吗?
想到唐仁会去信京城,多半是要给那位归信侯介绍一下自己……
哦……发达了啊!
要是能被沈安看重,以后还担心什么仕途?
看看吧,沈安的那个小团体虽然小,可人人都有出息。按照沈安的尿性,以后多半是要为这些人保驾护航,这等好事终于轮到某了吗?
唐仁亲切的道:“以后你我就是一伙儿的了,如今这里有个事需要你出面一下,可愿意?”
“愿意!”杨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却知道不能反悔,否则唐仁会和他不死不休,于是就硬着头皮道:“是何事?可是要杀敌吗?”
唐仁从遥远的府州赶到这里,为的就是解决土人这个隐患,所以杨泉担心自己会成为炮灰。
“哪里会。”唐仁一脸正色的道:“土人也是咱们的兄弟,怎能刀枪相向?”
杨泉一听就乐了,赞美道:“是啊!土人……那些土人实则和咱们都差不多,为何要为难彼此呢?若是能成为兄弟该多好。”
“是啊!所以还请你杨知州押送些粮食牲畜去见见那些兄弟。”
呃!
杨泉惊住了,缓缓坐下,“什么?去见那些土人?”
“没错。”唐仁起身,俯身下去,低声道:“这三日某并未闲着,某令人去找那些将士问话,拿到了你役使军士的证据,只要某去信京城,你明年铁定会在琼州为官。杨知州,你如何选择?”
“你坑人!”杨泉抬头,悲愤的道:“你一步步的诱惑逼迫,最终竟然是想让某去送死。”
“你可以不去。”唐仁觉得自己就像是逼良为娼的老鸨,但却没有愧疚感。
“去!”富贵险中求,能来广南西路为官的杨泉不乏冒险精神,只是他对唐仁的节操有些不信任,“你如何能担保事后为某表功?”
唐仁一脸诚恳的道:“某用自己的前程发誓,事成之后,某若是不为你表功,回头就丢官去职,一生为民。”
“好!”
没有见识过沈安纯良的杨泉兴奋了,心想富贵险中求,某这就去搏一把。
第二天早上,车队再度集结。
大伙儿围着唐仁,仔细倾听着布置。
“你等此次去山下转悠,一旦遇到土人,那就跑,咱们大军就跟在侧面,你们就往侧面跑。”
唐仁警告道:“记住了,不需要什么悍勇,某只要你们逃跑,跑的越狼狈,越凄惨就越好。谁若是装英雄,那就丢他在后面去和土人厮杀。”
这个不错,车夫们很是满意,只是那些负责押送的将士们面色惨白。
那些土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咱们到时候跑不过咋办?
这就是平时不操练的恶果。
但军令如山,此刻谁敢动摇军心,哪怕是杨泉,唐仁也敢一刀剁了他。
“引出土人之后,大军马上包抄包围他们,然后逼降……”
这是唐仁的方案,对此他信心十足。
“是。”
大家都是砧板上的肉,没有反抗的余地。可紧张的情绪却在蔓延,渐渐的能看到恐惧。
马丹,让一群胆小的家伙去诱敌,弄不好会搞砸了。
唐仁指着杨泉说道:“杨知州悍勇,自愿带队作为诱饵,有他在,你等还怕什么?”
众人看着身穿官服,面色平静的杨泉,信心不禁大增。
知州都不怕,可见此次并不危险。
“出发!”
车队出发了,唐仁挥手告别,“杨知州慢走。”
这话就像是送客,杨泉板着脸道:“那些话可记住了?”
“保证!”唐仁笑的很真诚。
杨泉上马出发,唐仁一脸唏嘘的目送着。
“钤辖,有京城的书信。”
唐仁回身,信使急匆匆的递上书信。
“竟然是归信侯的。”
唐仁看到是沈安的书信,不禁心中感动。
打开书信,里面是沈安对广南西路土人的看法,以及对此的一些见解。这些见解发人深省,许多地方让唐仁有些醍醐灌顶的明悟。
“果然是归信侯,这见识……满朝文武都比不上。”
看完书信后,唐仁对身边的人说道:“那边……注意一下,最好要狼狈些,杨泉那里最好受伤。”
身边的官员不解的道:“钤辖,此事不好办啊!”
“好办的很啊!”唐仁轻松的道:“杨泉有战马,跑得快,到时候安排两个神箭手在他的附近,瞄着他的大腿和胳膊放箭……”
“钤辖!”
随从燕八提醒了唐仁一句。
“什么?”
唐仁没好气的道:“有正事呢,别打岔!记住了,要安排神箭手,必要时射马屁股也成,想想那战马发狂,杨泉必定惊惶万状,那多真实?再摔断一条腿就完美了。”
“钤辖!”燕八再度提醒。
“什么意思你!”
唐仁不耐烦的回身,就看到了一脸怒色的杨泉。
卧槽!
全被这货听到了?
……
大家晚安!
第955章 唐仁,你这个畜生
山脉延绵,而且不低。
此时秋叶落尽,山色苍茫。
在这个食物匮乏的季节,鸟兽尽量减少自己的活动来降低食物消耗,所以很是安静。
“慢慢的,别急。”
诱敌车队出现在山下,缓缓而行。
车上全是粮食,还有被绑着的肥猪和肥羊。
肥猪对于土人来说大抵是个陌生的东西,但只要是肉就好。
肥羊这个就不需说了,当今世界第一食材。
随行的两百余军士看着懒洋洋的,实则浑身紧绷,有人在盯着山上。
这是第二趟了。
杨泉轻松的道:“看来土人们都躲在家里没出门,咱们算是白跑了。”
别人白跑,他可不会白跑,唐仁必须要承认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甘冒风险的勇敢。
若是唐仁耍赖,他甚至准备好了去信京城,借此和沈安搭上线。
他觉得自己的谋划再无半点错误,唐仁的那些无耻最终只是为自己做嫁衣。
“蠢货!”
他不屑的摇摇头,却没发现山林中有金属的辉光闪动了一下。
车队缓缓移动着,阳光照下来,不冷不热,很是舒坦。
这便是广南西路的深秋。
很适宜,但干燥了些。
山林中,数百男子在看着下面的车队,眼中有贪婪之色。
一个年轻人在最前方,喃喃的道:“好多的大车,上面是什么?”
他的身边有几个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的土人,他们皱眉看着下面,低声交头接耳,然后渐渐欢喜。
“那是宋人的粮草车队,抢了它,这个冬天咱们将会从容度过。”
“不只是这样,有了这些粮草,咱们还能去收纳别的部族,到时候咱们的地盘就能扩大……”
“动手吧!”
“……”
一阵七嘴八舌的嘀咕后,年轻人回身,目光凶狠的道:“出击,驱赶那些宋人,然后快速把那些食物搬走……”
“别的都好弄走,可猪呢?太重了。”
“宰杀了,分解了搬走。”年轻人觉得自己很睿智。
他指着山下,低声道:“跟着我,冲下去!”
众人都纷纷拿出各种兵器。
“冲啊!”
数百土人欢呼着冲了下去。
年轻人跑在最前面,一边跑一边看着宋军的反应。
别结阵啊!
宋军一旦结阵,就意味着要经过一番血战后方能夺取这些粮草牲畜。
他有信心获胜,但却希望能减少损失。
“土人来了!”
有眼尖的军士发现了山林里的动静,一声喊后,转身就跑。
军士们和车夫们齐齐看向右边。
“冲啊!”
土人们发现了宋军的畏惧,顿时战意沸腾。
“赶走他们!”
年轻人欢喜的喊道:“驱赶他们!”
他深信这是一次完美的突袭,所以跑的比谁都快。
宋军慌了。
这不是装的,没谁能装的这么真。
一个宋军在奔逃中甚至摔掉了自己的大牙,满嘴鲜血的继续逃跑。
而另一个是崴了脚,依旧蹦跳着远遁……那速度能让双腿正常的人羞愧而死。
太特么快了!
还有杨泉,身穿官服却逃的比谁都快。
他一边策马奔逃,一边看向左右。
那天唐仁诅咒发誓自己是在开玩笑,但阴影却留下了。
能够用同僚的鲜血来达成目标的人,那绝壁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杨泉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许诺。
所以他一边打马奔逃,一边看着左右,担心有神箭手在瞄着自己。
那天唐仁诅咒发誓,甚至说若是有弓箭手瞄着他,那他唐仁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誓言很恶毒,但杨泉依旧半信半疑。
他有马,所以很快就脱颖而出。
“快走!”
他安心了,难免要做个姿态,就回头喊了一嗓子,然后血液都冷了。
两个宋军正在奔跑的途中张弓搭箭……而目标正是他。
“唐仁,卧槽尼玛!你这个畜生!”
杨泉真的是怒极了,但他却没经验。不知道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趴在马背上,依旧挺直了上半身,一边叫骂一边打马。
咻咻!
两支箭矢飞来,一支射中杨泉的大腿后面,一支射中了战马的后面……
战马惨嘶一声,人立而起。
“唐仁,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
他拉住缰绳,双腿夹住马腹,竟然没落马。
这骑术就算是在军中也能引来一声叫好,可见杨泉就是个实战型的官员,越是危急时,越冷静。
他确实是很冷静,连心都冷了。
那日他听到了唐仁话,现场捉奸……不,是现场抓包,可唐仁却咬死了,说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好吧,揭穿之后,唐仁总不好意思再放冷箭了吧。
可他却高估了唐仁的节操,结果就中招了。
战马失控,带着他奔向左边。
失控了。
“唐仁,卧槽你祖宗!”
“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
“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弓箭手一路追了过来,杨泉哭道:“某错了,某听唐钤辖的……”
战马带着他远去,两个弓箭手渐渐被拉开距离,喊道:“杨知州,我等是奉命来救你的。”
“你别跑啊!”
这话不假,按照唐仁的吩咐,他们二人放箭偷袭之后,就马上追上去,解救杨泉。
可好死不死的,偷袭的一幕却被杨泉看到了。
尼玛,这事儿办砸了,咋办?
两个弓箭手欲哭无泪。
“不管了,到时候就说杨泉失踪。”
“回来了,杨泉又回来了。”
杨泉回来了,却是被押回来的。
这厮倒霉催的遇到了一群土人,战马被一棍子打晕,人被架着过来了。
“杨知州被擒……”
操蛋啊!
杨泉竟然被活捉了,这事儿麻烦了。
杨泉被带了过来,年轻人用大宋话喝问道:“哪的官?说,不说一刀剁了你。”
杨泉绝望的道:“某是上思州知州杨泉,放了某,回头某给你们钱粮。”
“哈哈哈哈!知州?哈哈哈哈!”
年轻人大笑了起来,那些土人也大笑了起来。
知州可是大官,抓回去部族的名气会越发的响亮了。
“还有那些大车,看看去。”
宋人全部逃跑,留下了那些大车。
年轻人第一个冲下来,他一刀插进麻袋,拉出来时,大米流淌在大车上……
肥猪被绑在大车上,一个土人走到肥猪的后面,伸手去拍拍它的屁股,觉得那颤巍巍的都是肥油。
嘭!
肥猪被惊住了,猛地一挣扎,竟然就从大车上挣扎了下来,然后掉头狂奔。
土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肥猪撞倒在地。
“抓住它!”
一头肥猪在车队里肆意狂奔,引得那些肥猪在嚎叫、挣扎,然后一头头的竟然都挣断了捆绑。
土人顿时大乱。
就在侧面,唐仁压住得意说道:“某让人在临走前割了大半绳索,只需挣扎几下就能逃脱。这一下他们被肥猪给冲乱了……兄弟们。”
他拔出长刀,喊道:“围过去,记住了,弃刀跪地不杀……”
“杀啊!”
数千宋军一下从两侧冲了出来,正在围捕肥猪的土人们懵了。
“那些肥猪一起逃脱……这……这是个圈套!”一个皱纹最深的土人突然喊道:“我们上当了,回去,马上回去!”
一百余宋军骑兵正在飞速接近,按照距离来推算,他们将会在土人遁入山林前拦截到位。
年轻人慌了,喊道:“快跑!快跑!”
他是首领的儿子,这次出来抢掠就是他带队。
这是他第一次带队,可就遭遇了无耻的唐仁。
土人们开始奔逃,但大多都带着东西。
有人装了一袋子大米,有人抱着一头羊,有人拎着一条空麻袋……
现场狼奔豕突中,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皱纹最深的老人喊道:“停住!咱们会被冲散了,停住,用他们的知州来挡!”
这是个好主意,杨泉就被推到了最前方,无助的看着冲来的骑兵。
唐仁你这个畜生……
唐仁就在后面,看到骑兵兜住了土人,他不禁仰天大笑,“某这个计谋如何?前人有火牛阵,某这个叫做什么?哈哈哈哈!”
他得意的大笑着,边上有官员谄媚的道:“唐钤辖,您这个是用肥猪来冲散了土人,该叫肥猪阵。”
操蛋的名字!
唐仁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肥猪阵青史留名,搞笑的名。
他黑着脸过去,土人们已经聚做一团,把杨泉顶在了最前面。
“唐钤辖……”
杨泉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冷冰冰的,持刀的土人呼吸很重,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上,就像是鲜血流淌。
唐仁笑眯眯的出来了。
“兄弟们!”
“在!”
那些大宋将士齐齐应声,唐仁一脸黑线的道:“某说的是土人兄弟们。”
几个懂大宋话的土人一脸懵逼。
咱们啥时候成兄弟了?
唐仁笑的很和气,他极力想着沈安当初的笑容。
很温暖啊!
想来这些土人会感受到的吧?
他微笑道:“咱们的祖先都是一起的,知道吗?他们就是兄弟,千年以前,他们住在一起。只是后来我们的祖先去了中原……后来就混好了……”
土人在通译,这些话让他们发蒙。
千年前俺们的祖先是亲兄弟?
“后来咱们在中原混好了,但却没有忘记你们,兄弟们,今日某带着大宋官家的深情厚谊来了……来接你们下山过好日子!”
第956章 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
唐仁信誓旦旦的说道:“官家派了某来,而不是归信侯……知道归信侯吧?”
土人们一阵骚动,面带惧色。
“可是那个……当年铸京观的那个沈安?”
唐仁矜持的点点头,“正是。”
年轻人问道:“那归信侯在汴梁吗?”
“对。”见对方怯了,唐仁马上就正色道:“某当年为官就是在归信侯的手下,他老人家教导某做人要实诚,要说话算数,要以德服人……”
被反剪双手的杨泉咬牙切齿的在发狠,若非是一丝理智尚存,他绝对会揭穿沈安和唐仁的真面目。
什么实诚,那是面具。
说话算数,那是做梦。
以德服人,不服的打断腿……
这唐仁跟着沈安旁的没学会,无耻和狠辣倒是学了个像模像样。
但现在他身处险境,必须要靠着唐仁才能脱困,所以只得暂时忍耐。
任何时候,年轻就代表着活力和接纳新事物的快捷。
年轻人意动了,问道:“我等下山怎么养活自己?”
几个‘老臣’在给年轻人分析,“宋人狡黠……上次某在汉人的集市里听说过那个沈安,说是无耻之尤,说话像是放屁……”
“宋人不可信,咱们还是要在山上才好,一旦下山就变成了待宰的猎物,这是自己给自己挖陷阱呢!”
“那个好说……”
唐仁走近两步,和杨泉几乎触手可及。
“广南西路有不少良田,可却无人耕种,若是你等下山,那就编为村子,依旧聚居,没人会干涉你等……”
打散最好,但沈安的来信里说过此事不可为。
步子过大会扯着淡。
会扯着淡?
唐仁不禁迈出一大步,越过了杨泉。
没怎么扯着淡啊!
他正在琢磨着沈安这话的含义,杨泉已经感动了。
唐仁已经走到了土人的前方,对方只需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杨泉觉得唐仁是来解救自己的,所以奋力挣扎了一下。
而那两个看押他的土人也被唐仁的举动惊住了,一时间竟然放松了些,就被杨泉给挣脱了。
好人呐!
杨泉心中默默给唐仁叫了无数声好汉子,然后后腿拖着一支箭矢,竟然健步如飞。
“他跑了!”
土人们怒了,唐仁笑道:“某在,某在。某比他的官还大,你们赚大了。”
“钤辖!”
随行的将士们慌神了,有人喊道:“救出钤辖!”
“救个屁!”
唐仁义正言辞的道:“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某是自愿过来和兄弟们商议大事,别喊打喊杀的,这样不好。”
杨泉感动了,心想原来唐仁是这般的义无反顾,那么他拿自己来引诱土人的事儿就算了吧。
而将士们感动之余却多了钦佩。
“唐钤辖竟然无畏如此……”
“刚才杨知州都被吓坏了,丑态毕露。看看唐钤辖,他还在笑……”
“真是无畏啊!”
一群人在赞美着唐仁,可他却把肠子都悔青了。
马丹!某只想试试会不会扯到淡,结果淡没事,人被控制住了。
杨泉回身,热泪盈眶的喊道:“某愿意回去,唐钤辖,某愿意回去!您回来,回来呀!”
他拼命的挣扎着,两个军士抱着他,其中一人喊道:“咱们不能被抓住两个,否则谁来指挥?知州,稳住,稳住!”
稳个屁!
彻底被唐仁感动的杨泉恨不能冲上去,至于什么指挥,那和他有屁关系。
这个时候一旦指挥失误,导致唐仁倒霉,那责任谁来担?
大家都有数,所以见到杨泉不肯应承,都不禁有些齿冷。
“都是兄弟,某在这里无事。”
唐仁皱眉看着情绪激昂的宋军,骂道:“都滚,滚远些。”
回过身,他对年轻人颔首说道:“此事你做不得主,谁能做主?”
年轻人感动的道:“某的爹爹。唐钤辖,您是个好汉子,某佩服您。”
马丹!这事儿好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
唐仁痛恨自己刚才的口滑,让年轻人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要想解决问题,跟着我上山吧。
上山,这个词在大宋的含义就是嗝屁了。
而且他很心虚。
那些土人可不是善茬,要是去了山上……说不定回过头就会成为山里野兽的食物。
我曰!
咋个办?
他有些无措。
那几个‘老臣’在盯着他,但凡发现一点不对劲,就会和年轻人低声说话,显然他们并不信任唐仁。
唐仁觉得那些目光和狼差不多,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自救,而且速度要快。
这些土人显然对大宋没有什么认同感,什么钤辖知州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臭狗屎一坨。
啷个办?
他茫然无措,但面上却带着和气的微笑。
要微笑。
这是沈安给他的教导。
微笑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能让人减少戒心,能让人觉得自己无穷自信。
是了!
唐仁突然想起了沈安先前的书信里的话。
要耿直!和土人打交道一定要耿直!
耿直啊!
那不就是我唐仁的本性吗?
想到这里,他自信的道:“咱们下面去哪?某想着既然要做兄弟,就没有不去兄弟家见个面的道理,走吧,带某去山上。”
呃!
杨泉震惊了。
先前他真的是感激零涕,但保命的本能让他多了些油滑。
可此刻却不同,唐仁主动要求去山上面见这股子土人的首领,这是在冒险啊!
可唐仁……
他竟然在微笑,从容且无畏。
年轻人在犹豫。
一个‘老臣’狐疑不定的看着唐仁,低声道:“这人……莫不是傻子?还是说他真当咱们是兄弟了。”
年轻人说道:“至少他的诚意是有了。今日他用粮草和猪羊作为诱饵,实则是想哄咱们出来,然后交谈……很有诚意。”
“是一个耿直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害人。”年轻人给唐仁打了一个耿直的标签,说道:“你真的敢去?不怕被我们害了吗?”
唐仁轻松的道:“某说过咱们是兄弟,若是被害了,那便是某的心不诚,和你等无关。”
“好汉!”
年轻人郑重拱手,回身道:“留下几个人陪着这些兄弟。”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随后唐仁就回身吩咐道:“你等在此宿营,别去禀告什么,等某归来就是了。”
他的勇气已经折服了所有人,杨泉泪眼朦胧的道:“唐钤辖,某错了,某不要脸,不该挣脱回来……”
在许多时候,勇敢是打动人的唯一力量,而唐仁就给了他们这样的力量。
年轻人激动了,喊道:“把东西放回去,咱们回山!”
土人有狡猾的,但淳朴的更多。
唐仁的耿直同样感动了他们,所以他们丢下手中的粮食,规规矩矩的集结。
“这是干什么?”
唐仁怒了,他指着这些粮食和猪羊说道:“走亲戚都还得送个礼,某今日带来的这些就是给兄弟们的礼物,谁敢不收,那就是不给某的面子,不给归信侯面子。”
几个‘老臣’一哆嗦,“收,都收。”】
那个归信侯就是个杀神,惹不得啊!
“回山,马上回山。”
唐仁表现的比土人们还积极,他回身吩咐道:“某去山里做客,几日后就回来了。你等不可造次,且好生待着。”
他跟着土人们走了,宋军将士们这才发现这事儿没法收拾了。
“唐钤辖被带走了,咋办?”
“那不是兄弟吗?”
“兄弟?”
众人默然,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对是错。
渐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泉的身上。
杨泉蹲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杨知州这个意思……唐钤辖是去冒险了?”
“你没看杨知州哭的死了老子娘般的痛苦?肯定是啊!”
“唐钤辖要是出事,他就会倒大霉,那位归信侯会放过他?做梦。”
“等着,都等着。”杨泉已经完全崩溃了,领军的将领没法,只能自作主张,令大家回到营地里等待,同时令人去报信。
可从这里传信到转运使等人那里时,唐仁估摸着已经变成了野兽拉出来的便便。
……
唐仁一路跟着进了山,走了半天,天黑前总算是看到了土人们的聚居地。
一片木屋的外面,两千余土人在欢呼着。
他们是在为了自己的子弟满载而归欢呼,等看到穿着官服的唐仁后,都傻眼了。
年轻人跑过去,和自己的父亲,一位威严的首领说了此行之事。
首领一边听着儿子说话,一边仔细看着唐仁。
唐仁保持着诚恳的微笑,等首领缓步走过来时,他微微颔首,说道:“某唐仁,奉官家之命前来广南西路,为的是让你等能脱离这些艰辛……”
他走了过去,蹲在一个孩子的身前,摇头叹道:“看看这个孩子,衣不遮体啊!现在还好,等天气一冷,怎么办?”
“生火啊!”
睿智的长者看傻子般的看着唐仁,觉得大宋让这等蠢货做官,还敢让他来这里但说客,当真是愚不可及。
“难道你们到了冬天不生火取暖吗?”有人质问道,甚至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唐仁走到一个土人的身前,伸手拿过那个麻袋……
他竟然单手就轻松的把满满当当的麻袋举了起来,首领面色凝重的道:“这是个勇士,当时他若是愿意回去,你们拦不住,所以诚意很足。”
唐仁把麻袋放在地上,麻袋竟然反弹了一下……
这个……
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麻袋里的东西轻的发指。
年轻人下意识的道:“他并不是勇士。”
他的老爹很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掩饰的道:“勇士许多时候不能从外表看出来。”
打开袋子,拉开麻袋,里面一些白生生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唐仁微笑道:“我们也生火,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只需要穿上衣裳就很温暖,而这里面的关键就是棉花。”
“棉花?”
“对,来试试吧。”
唐仁热情的招呼首领来试试棉花的效果,然后一整袋棉花都被首领拿走了。
“大宋有很多!”唐仁说的很诚恳,“大宋不但有棉花,还有金肥丹能确保你等种地能养活自己……”
首领默然。
唐仁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是官家仁慈,想着给你等送好处,若是不肯,此事就此作罢也使得。”
周围的呼吸渐渐沉重,那些眼睛里多了意动之色。
待诏高明啊!
唐仁这一套手法大多是沈安教的,此次若是能成功,他就立下了功劳。
升官有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