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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27章 是某自己摔断了腿

    对于赵曙来说,培养自己的接班人是一件很膈应的事儿,但他必须要做。

    真宗丢下年少的赵祯驾崩,导致刘娥几乎和女皇一般,就差登基称帝了。

    而赵祯之后也是重蹈覆辙,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却迟迟不肯确定皇子人选,若非是他在临去前把赵曙接进了宫中,在他驾崩后,大宋不知道会混乱到何时。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都在告诉赵曙,接班人的事儿不能拖,更不能带着情绪去培育他。

    所以他很看重长子的教导,为此不惜打破常规,许他经常出入皇宫,为的就是增长阅历,见识民间百态。

    这一切就是他的谋划,可这些谋划眼看着就要在一夕之间崩塌了。

    青楼是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可皇长子去青楼和女人亲近却是个灾难。

    此事一旦被爆出来,赵顼的人品将会被质疑,臣子们担心他会不会成为昏君。

    毫无疑问,从此赵顼将背上一个好色的名头,直至他躺进陵寝里,后人还会用这个名头来编造出无数香艳的野史。

    不能!

    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

    里面的方聪洋洋得意的道:“官家看重皇长子,这以后他定然就是太子,某此刻只想和皇长子亲近,这个要求过分吗?”

    “你觉得这是沈某的把柄对吗?”

    “没错,你陪着大王出的青楼,可见是你的怂恿,不管是与不是,一旦某把事情爆出去,官家和宰辅们都会认为是你的错,所以归信侯,咱们合则两利,不好吗?”

    方聪放低了些姿态,“以后咱们联手,未来……我文你武,这个大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呵呵!

    赵曙真是忍不住想为方聪鼓掌叫好。

    此人算计的堪称是天衣无缝,可他却少算计了一件事,那就是赵曙来了。

    赵曙的眼中多了杀机,指着里面正准备令张八年动手,就听沈安说道:“此事官家知道了。”

    方聪冷笑道:“不可能!”

    里面传来了撞击的声音,接着就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方聪躺在地上,喘息着,“你私下动手,这是要鱼死网破吗?某只要说出此事的缘由,大王会身败名裂,而你将会被盛怒之下的官家处置,你疯了……”

    沈安淡淡的道:“某没疯,某在这里和你扯淡扯了这么久,你可知是为何吗?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某找你有事,最后事情没谈好,某就下了狠手……而你若是说出此事,没人会相信。他们只会认为你是想和沈某鱼死网破。”

    “没人……没人会信你!”方聪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想起了一件事。

    “某以前的功劳不少,至少值两条腿吧,所以……”

    沈安抬起脚,用力踩了下去。

    “啊……”

    惨叫声传遍了御史台,陈忠珩马上撤退,他知道现在封闭也没用了,最好是去看看官家是什么想法。

    赵曙没什么想法,他走过去敲门。

    “谁?滚蛋!”

    里面的沈安中气十足,一点担忧都没有,让赵曙不禁有些恼火。

    朕一直在担心着此事,你竟然那么兴高采烈?

    “开门。”

    “你谁啊你……呃!”

    沈安听出了声音,他缓缓拉开门,等看到门外果然就是赵曙后,就警惕的瞟了一眼外面,说道:“官家放心。”

    赵曙不会微服来御史台,而且身边竟然还有张八年陪同,所以沈安知道事情暴露了。

    “闪开!”

    赵曙竟然要进去,这个出乎了沈安的预料。

    看到是赵曙后,方聪就哀求道:“官家,沈安私下动手,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想杀了臣灭口,官家救命。”

    这里是御史台,官家也只能秉公处理此事。

    方聪忍着剧痛,期盼的看着赵曙。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却是御史台的人出来了。

    赵曙负手看着方聪,眼中多了些冷色,然后转身出去。

    “见过官家。”

    御史台的官吏也没想到赵曙会来,所以有些惊讶。

    赵曙冷着脸道:“沈安跋扈,正好西北有事,你马上去。”

    这听着好像是惩罚,可西夏人这次是有些心虚了,所以才主动求和。这不是苦差事,若是没啥进取心的去了就是旅游。

    这一趟出行最大的问题就是天气,盛夏去西北,回来时怕是会变成黑炭。

    “官家,臣冤枉啊!”

    沈安的声音听着没有一点诚意,御史台的官吏们都有些懵,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里面,沈安俯身对方聪低声道:“聪明些就闭嘴,不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方聪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被赵曙知道了,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能说出和此事有关的半个字,否则不但自己会倒霉,家人都跑不脱。

    投机失败,此刻他绝望的想怒吼。

    沈安刚出去,御史台的人就进了房间,然后惊呼道:“沈安打断了方聪的腿。”

    外面有人问道:“几条?”

    “一条。”

    这一问一答格外的让人无语,两个蠢货醒悟过来后,尴尬不已。

    “沈安!”

    赵曙已经走了,无数双想杀人的目光在盯着沈安。

    马丹,有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御史台的人那么恨我,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沈安有些不自在。

    “你竟然在御史台打断了御史的腿,某此次定然要弹劾你,不把你弄出京城,某……某誓不为人!”

    “官家呢?官家为何走了?”

    “官家怕是会庇护他。”

    “此次却不成,咱们众志成城,谁都不怕。”

    “对,太过分了,这次若是不管,以后人人自危,还怎么做事?”

    “方聪如何了?”

    有人终于想起了受害者,就进去问道:“沈安是如何害的你,只管说出来,今日咱们那么多人在此,他别想走。”

    上门打断御史的腿,沈安这次把御史台得罪大发了。

    外面的官吏们已经挡在了通道上,他们神色坚毅,有人喊道:“今日就算是死,我等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这一刻御史台充满了悲壮的气息。

    方聪喘息着,他想说出事实,可却不敢,最后只能忍痛喊道:“是某自己摔断了腿。”

    卧槽!

    问话的人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变形的腿,“你疯了?外面全是咱们的人,你只管说,咱们保证能弄垮沈安。”

    方聪发誓自己心动了,他缓缓转动脑袋,当看到角落那里露出的那张骷髅脸时,就喊道:“是某自己摔断的,和沈安无关。”

    那张骷髅脸悄然消失,目光上移,就能看到张八年在房梁上轻松的移动。

    “是某自己摔断的啊!”

    外面,沈安皱眉道:“让开。”

    没人相信这话,但方聪却坚持是自己摔断的腿,所以众人默默让开一条道。

    沈安缓缓走过这条由人组成的道,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人气得想吐血。

    苏轼艳羡的看着沈安出去,心想自己何时也能这般横行霸道,想来那样的日子会非常舒坦。

    沈安是很舒坦,只是回到家中后就多了烦恼。

    要去西北谈判,他舍不得芋头啊!

    他抱着芋头在惆怅,宫中的赵顼被叫了去,莫名其妙的听了一通话,然后回来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还年轻,莫要沉迷于某些事情里不可自拔。”

    “你娘那边在抓紧给你相看女人了,安心等着就是。”

    这是被发现了?

    丢人啊!

    赵顼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而乔二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庆宁宫中的茅厕本来就是有数的,可他乔二进去就不出来了,而且还仗着权势不给旁人进去,这个真是过分啊!

    那些想上茅厕的人在外面焦急的转圈,有人忍不住喊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不出来咱们就进去了啊!”

    “等……等一等……”乔二觉得自己的屁股通往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是直通的。

    赵顼出宫了。

    第二天早上,他带着王崇年去了沈家。

    苏轼等人也在,都是一脸愧色。

    “此事咱们都有份,可却让安北一人受罚,真是……”苏轼纠结的道:“某觉着有些快活,可这不地道吧,真是的。”

    王说道:“是,某也是觉着心情愉悦。”

    折克行带来了几封信,这是交给家族里的。

    去西北谈判对于沈安来说就是送功劳,所以苏轼他们才能这般轻松。

    等赵顼来了时,他们正蹲作一排吃汤饼。

    “给我也来一碗。”

    赵顼也学着他们蹲在边上,大家都有些尴尬。

    代理厨子端着汤饼送过来,见到是赵顼就有些伤心。

    “你这是为何?”赵顼觉得自己长得挺英俊的,不至于让人落泪。

    代理厨子伤心的道:“小人在沈家没多长时日了,郎君归来之时,小人定然不在了。”

    曾二梅早就盼望着出月子,然后重新夺回沈家大厨的权利。

    沈安说道:“你出去之后,想来不管是自己开店,还是去别人的地方掌厨,都能出彩,好生做吧。”

    厨子躬身,“多谢郎君这段时日的照看。”

    沈安这一去,再回来时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以后了。

    王说道:“西夏人最近日子不好过,安北兄此次去当可扬大宋国威,我等在汴梁等着为你庆功。”

    “说得好。”苏轼酒瘾发作,就说道:“该为此喝一杯,可大清早的喝酒有些古怪,到时候被同僚发现了也是件麻烦事。”

    赵顼举起大碗,众人一愣,随即就笑了,然后都把大碗举了起来。

    几个碗轻轻碰撞着,然后他们喝着面汤,就像是喝着最好的美酒。

    年轻的友谊让人如饮美酒。

    而大宋的未来正如同他们一样,朝气蓬勃。

    ……

    大家晚安!

第928章 老房子着火

    陈忠珩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远离汴梁的机会,所以当被赵曙派去使团里作为沈安的副手时,他兴奋的都傻眼了。

    作为内侍,他失去了男人的象征,但依旧向往那些金戈铁马,以及塞外飞雪。

    “看看这太阳,老陈,这季节没雪,你就别想了。”

    使团在西北的艳阳下缓缓而行,陈忠珩用手遮在眉上,眯眼看着蓝天,纠结的道:“这和汴梁没什么区别啊!”

    “再过去一段。”

    使团再行一天,第二天转过一座山后,前方豁然开朗。

    “老陈,如何?”

    沈安指着前方问道。

    前方全是草原,一望无际,触目所及处皆是碧绿。

    “好地方啊!”

    陈忠珩知道自己此行一是监督谈判,二是为官家来看看西北是什么样的。

    他这一路上都在关注着地形民生,没空去欣赏风景。

    此刻他把那些任务丢在一边,问道:“在这里可会迷路?”

    沈安摇头,“有某在,保证你迷不了路。”

    “如此……某就去了。”

    陈忠珩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但却被深藏在宫中,今日看到这大草原后,他就骚动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策马冲了出去,有随行侍卫想跟着,却被他拒绝了。

    文艺青年想要仰天长啸,被人听到了会觉得羞耻。

    沈安笑着制止了侍卫,大家目睹着陈忠珩消失在前方。

    “出发出发!”

    这里距离青涧城还有两日的路程,沈安压根就不着急。

    嘴里嚼着昨天买的肉干,把毡帽戴上,沈安就像是个驴友般的悠闲看风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有人在不远处放牧,不过规模不大,才数十头羊。

    “郎君,以前西夏人得意的时候,这边都得小心。”

    没有敌人的日子,让黄春觉得很难熬,而且也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来。

    “现在他们得意不起来了。”沈安想起李谅祚如今的日子,不禁就笑了起来。

    西夏原先是一个零散的状态,各个势力被李家人强行捏合在一起,看似强大,可内部的斗争让他们无法形成合力,再怎么发展也无法成为辽宋这种庞然大物。

    历史上他们就一直在斗,和平头哥般的和辽宋斗,自己内部也在斗。

    李谅祚实际上和赵祯差不多,都是年少继位,而且赵祯比他还惨,头顶上有个强势的女人,一个差点做了皇帝的女人。

    但大宋有强大的惯性,宰辅们、重臣们都谨守着这个惯性,连刘娥也不敢轻易去触碰这个惯性,于是赵祯得以顺利掌握权力。

    李谅祚却不同,西夏内部的大小势力都不服他这个半大孩子做皇帝,闹腾的不在少数。

    原先没藏讹庞还在时,好歹还能压制住那些反对的声音,等他被李谅祚干掉后,西夏就热闹了。

    而辽人显然也在盯着西夏,一旦发现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只要能灭了西夏,辽人将会对大宋露出獠牙,再也不会忌惮什么。

    三国就是三个点,三个点都存在时,局势才均衡。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忠珩没来。

    随行的侍卫有些着急,就来请示,“归信侯,小人想去寻陈都知。”

    沈安摇头,“不必管。”

    他是正使,在赵曙解除他的职务之前,此行就是他做主。

    所以侍卫们心中暗自腹诽,却不敢质疑。

    一直到了下午,狼狈不堪的陈忠珩这才回到了大队。

    “某只是想多看看景致。”

    他强作镇定的为自己辩护着,只是大口吃着干饼,大口喝着水的狼狈模样,却让沈安知道他迷路了。

    “为何不去寻某?”

    陈忠珩显然是心有余悸,甚至还责怪沈安没管自己。

    “传闻这里有个厉鬼,一旦发现有人落单,他就会装作漂亮的女子去诱惑,只要那人上了钩,就会被她给吸了全身的精气……最后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皮囊。”

    远处来了两骑,却是乡兵。他们悄然从侧面绕了过去,在后面归队。

    陈忠珩在马背上哆嗦了一下,惊讶的道:“不会吧。”

    “你说呢?”

    沈安不再说话,陈忠珩却有些慌,就去找人询问。

    没人知道这个传说,但陈忠珩却越发的害怕了。

    “郎君,您为何要吓唬他?”黄春觉得沈安是在恶作剧,可看他的模样不大像。

    沈安低声道:“这是陈忠珩第一次出远门参与重大事务,他有些兴奋过头了,一路上就在询问相关事宜,甚至还指手画脚……这是人之常情,可某却不能坐视他往深渊里滑,所以就吓唬吓唬他。”

    权利是各式各样的,一旦陈忠珩尝到了甜头,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贪婪的家伙,动辄就想干涉朝政。

    作为老友,沈安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

    黄春不解的道:“那您怎么知道他和女人见面了?”

    “他的身上带着香味,这条路……青涧城那边需要女伎,他估摸着是给了大价钱问路。”

    沈安想到陈忠珩在草原上迷路,连方向都找不到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小车队,让他给钱就指路。

    沈安幸灾乐祸的道:“老子叫你文青,爽了吧。”

    陈忠珩又回来了,强作镇定的问道:“安北,此事可是真的?”

    沈安点头,陈忠珩的脸颊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时候鬼神传说深入人心,而宫中的人对此更是笃信。

    “那厉鬼会附在女子的身上……得手之后就会远遁。”

    沈安觉得自己其实不做官,不做生意,也能凭着讲故事的能力养活妹妹和妻儿。比如说去大相国寺说书,保证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哎!

    哥就是那么有才,怎么办啊!

    陈忠珩抑郁了,沈安一直等到下午宿营时,才装作关心的模样说道:“那厉鬼……兴许没来。”

    “你莫要骗某!”

    陈忠珩已经被弄的有些憔悴了。

    “不骗你。”

    晚上,除去值夜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在沉睡。

    “别吃某!”

    “救命!”

    惊呼声中,沈安第一个窜了出来。他衣衫不整,手中拎着黑色的长刀,左右看看,“谁?”

    叫喊声就是从他的隔壁传来的,

    “……老陈?”

    沈安觉得自己真的造孽了。

    第二天早上,陈忠珩顶着两个黑眼圈赶路,哈欠连天。

    “老陈,你的梦想是什么?就是理想。”沈安看他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担心他摔下来,就提了个问题。

    “梦想?”陈忠珩想了想,“某的梦想就是能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

    黄春一脸不忍之色……

    郎君,人陈忠珩压根就没想掺和政事,只是好奇心重而已。可你竟然把他吓成了这样,不厚道啊!

    沈安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歌声飘然而来,接着一支商队从侧面出现。

    “就是她!”

    陈忠珩指着商队喊道,随即眸色黯然,“她是个好人。”

    你妹!竟然是商人?

    沈安开始猜测是女妓,谁曾想竟然是商队。

    西北需要物资,朝中每年都会砸不少钱在青涧城,商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商队领头的是一个女人,皮肤有些黑,但眼睛很亮,神色坚毅的女人。

    “晏月见过贵人。”

    女人下马行礼,然后看了陈忠珩一眼。

    沈安颔首道:“多礼了。”

    女人冲着陈忠珩行礼,“昨日贵人擅自离去,奴担心你迷路,就派了不少人手去寻,可惜没寻到……”

    老陈啊老陈,原来你竟然是私自跑的?

    沈安不知道陈忠珩跑什么,等看到他扭捏的模样后,不禁傻眼了。

    陈忠珩捏着衣角,低头说道:“某看你们吃饭都舍不得干饼子,所以不忍心吃……”

    竟然还知道怜香惜玉?

    沈安心中大乐,就准备看热闹。

    晏月笑道:“干粮有多的,只是在这等地方不敢浪费,所以尽量节省。既然您已经归来了,如此奴告辞。”

    陈忠珩抬头问道:“你等这是要去哪?”

    晏月说道:“我等去青涧城。”

    陈忠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我们也是,一起吧。”

    马丹!

    使团里哪里能让外人掺和进来?

    沈安觉得这厮怕是昏头了。

    晏月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多谢贵人,只是奴却不好打扰,告辞。”

    她策马回身,身后的伙计高大魁梧,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

    这是个厉害的女人。

    “安北……”

    陈忠珩目露哀求之色,“她喜欢唱歌,你作一首词吧,啊!”

    这人竟然喜欢上了女人?

    沈安不禁瞠目结舌,随即想起宫中结伴度日的内侍和宫女,以及那些在宫外有住所,成亲宛如正常人的高级内侍们,也就释然了。

    他们虽然失去了家伙事,但男人的那种心思还在啊!

    陈忠珩大抵是忌惮沈安说的厉鬼之事,所以不敢太亲近那个女人。但和沈安要词,显然是动心了。

    哎!冤孽啊!

    沈安觉得自己真是造孽。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大多是期待的目光。

    沈安作的诗词很少,但基本上都是经典。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多了些惆怅之色,吟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陈忠珩精神一振,伸手慌乱要笔墨。

    沈安的目光穿过商队,看向了西北,心中想着那位小姐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梁太后啊!史书上留下诸多传奇,西夏平头哥形象的塑造者……

    沈安真想和这个小姐姐见一面。

    可却不能,于是就惆怅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陈忠珩打马而去,一路喊道:“晏月。”

    晏月回身,陈忠珩兴奋的道:“某这里有一首词,送给你。”

    俗话说老房子着火燃得快,陈忠珩就是如此。

    “什么词?”

第929章 缺大德的沈安

    陈忠珩打马回去了,晏月神色震惊的念诵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的眼中多了迷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喜欢唱歌,喜欢诗词,所以一听到这首词之后,顿时就痴了。

    “是谁作的?”

    商队和使团并行,相距一里多,时隐时现。

    “我去问问。”

    一个伙计策马冲了过去,等到了使团侧面时,勒马问道:“敢问这首词是哪位贵人作的?”

    陈忠珩很想说是自己,可最后却指指沈安。

    黄春得意洋洋的道:“大宋归信侯沈安。”

    伙计身体一震,在马背上拱手道:“见过归信侯。归信侯在西北数次击败了西夏人,让我等商队也得了太平,今日见到归信侯,小人不胜荣幸。”

    沈安颔首道:“小事罢了。”

    以后一旦彻底击败西夏人,大宋的商队将会从陆路延伸过去,沿着那条故道,将汉家威严重新捡起来。

    伙计回去禀告,晏月不禁赞道:“竟然是归信侯,我去问问。”

    她策马过去,拱手问道:“归信侯,前阵子有人说西夏人出现在了青涧城外,我等担心会被袭扰,所以都准备了兵器,敢问归信侯,这一次可是大战吗?”

    一旦大战起,商队只能自认倒霉,带着货物回去。

    “不是大战。”

    沈安说道:“只是来了几个朋友,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果真?”晏月一听就乐了,那白净的牙齿在阳光下放光,让陈忠珩有些晕乎。

    沈安点头,晏月欢喜的道:“您是名将,还是大儒,那肯定就是了,多谢。”

    沈安干笑着,心想哥啥时候成大儒了?

    她策马跑回去,把消息说了,商队里顿时一阵欢呼。

    两支人马就这么并行着,等到第二天时,陈忠珩基本上就摸清了晏月的情况。

    “爹娘都不在了,也没有兄弟姐妹,还不想成亲,就自立门户……”

    这便是女户,但大多数情况下,女户是指寡妇是户主的人家。。

    “这支商队是她爹传下来的,往返于汴梁和西北……”

    陈忠珩唏嘘道:“是个可怜的人。”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但不准备管。

    这个世道容不下女人自立门户,看晏月的模样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否则商队早就被人吞了。

    “老陈,你这个老房子起火了啊!”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带着邙山军冲了出去。

    陈忠珩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晏月的歌声很动人,陈忠珩痴痴的听着,“不该唱给别人听啊!”

    第二天,当前方出现一队骑兵时,商队马上就停住了。

    黄春放下望远镜,“郎君,是种谔!”

    沈安看着前方,“等他来。”

    他此刻是使者,代表着大宋的脸面,自然要矜持些。

    那一队骑兵发现了他们,骤然加速冲了过来。

    “淡定!”

    使团里有些人被这骑兵冲阵的气势吓到了,不禁勒马想掉头。

    这一队骑兵一直冲到了使团前方的十余步才勒住战马,显示了一番种家军的实力。

    种谔顶盔带甲,在马背上拱手道:“下官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见谅。”

    “好说。”沈安看了他一眼,问道:“西夏人可来了?”

    “已经来了。”种谔目光扫过沈安的身后,对陈忠珩抱拳行礼,然后说道:“某以为当先声夺人,一去就马上见面,压住他们。”

    这是趁你病,要你命,种谔的兵法还是不错。

    “冲动了些。”

    沈安的话让种谔的脸都涨红了。

    他比沈安大了许多,出自于文武双全的种家,优越感十足。可沈安却用上官和长辈的口吻说他冲动了些,这个让人想吐血啊!

    可沈安是使者,他种谔能怎地,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憋着。

    陈忠珩笑道:“归信侯善于外事,官家曾说他外事无双,想来听他的总是没错。”

    这是补刀,种谔憋着一口老血说道:“是。”

    他觉得沈安外事无双的说法大抵是靠谱的,但西夏人却不同,所以他提醒道:“西夏人行事不守规矩……”

    “某知道。”沈安在想着梁皇后那个小姐姐,“他们来的是谁?”

    “正使没露面。”种谔有些不满,若非是有规矩在,他绝壁敢直接闯进去,看看那个所谓的正使装什么装。

    “进城洗漱之后,某马上见他。”

    沈安轻磕马腹,战马冲了出去。

    种谔瞬间就想一刀剁了沈安。

    某先前建议一进城就去见西夏使者,打他个措手不及,你还说某冲动了……

    可你现在说啥了?

    进城洗漱之后,某马上见他。

    不要脸啊!

    种谔被气得想杀人,连陈忠珩都在嘀咕着。

    “不要脸的家伙,真是太过分了。”

    种谔听到了他的嘀咕,不禁反怒为喜,觉得和陈忠珩拉上关系更好,“陈都知,您这一路可还好吗?”

    “好。”

    陈忠珩板着脸道:“赶紧带路。”

    艹!

    种谔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更是憋的不行。

    一路进了青涧城,入住后,沈安飞快的洗了个澡,问道:“西夏使者如何?”

    种谔在外面等候,“我们的人通禀,他那边说恭候大宋使者。”

    他依旧是顶盔带甲,看着威风凛凛,可却很累。

    “那个……”沈安指着他的盔甲问道:“那么重,不累吗?”

    沈安自己试过全副武装的行军,没走几里地就累的不行。

    种谔淡淡的道:“西夏人畏惧的是刀枪,所以某顶盔带甲,就是让他们看看大宋的武人。”

    这个想法不错。

    “脱了吧。”沈安觉得种谔这人至少还是尽职的,就不想折腾他。

    “为何?”

    “因为某不去了。”沈安靠在椅背上,觉得酸痛的身体在唱歌。

    “舒坦啊!”

    沈安舒坦的想睡觉,种谔却怒了,一直忍着的怒火爆发了出来,“沈安,你这是耍某玩吗?说好的去见使者,某的人都去通禀了,你竟然又不去,什么意思?”

    “别吵架啊,有话好好说。”

    陈忠珩刚出来就看到种谔手握刀柄,目光凶光的模样,不禁不满的道:“要杀人不成?”

    又被这个阉人看到了某的不雅模样啊!

    种谔号称文武双修,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实在是辜负了这个名号。

    沈安说道:“先前说是要马上见使者,让你的人去通报,要的就是真实,让西夏使者真以为某要马上见他……”

    “你……”

    种谔马上醒悟过来了,“你这是想让他进退失据?是了,本来等着要见面,都积蓄好了气势,可你这一下却不去,使者那边憋着的劲没法发泄,这个……憋屈啊!”

    他看着沈安,觉得这货真是个缺大德的。

    憋屈啊!

    他和沈安才见面没多久,就憋屈的想杀人了,那位西夏使者更是还没见面就被沈安摆了一道,估摸着正在想吐血呢!

    这人……真是让人无语。

    沈安说道:“某代表的是大宋,所以理由要找好,不能丢人,就说……就说某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改天再见吧,对了,请个郎中来给陈都知看看,放出风声,就说是给某治病。”

    种谔点头,摆摆手,有人就去了。

    “可生病是不是会弱了大宋的气势?”

    这个考虑很及时,沈安赞赏的道:“你这个很敏锐,好。”

    种谔又生出了打人的想法,心想某比你大多了,你别总是用这种上官和长辈的口气和某说话行不行?

    “不过此时示弱不是坏事。”沈安阴笑道:“等到见面时,某自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强硬。一软一硬……”

    他笑的很是阴险。

    “一软一硬……”

    种谔笑的很是尴尬,因为陈忠珩就在身边啊!

    你沈安这是想讥讽他吗?

    他觉得该坑沈安一下才爽,就叹息道:“归信侯,陈都知在呢。”

    老陈正在想着晏月小姐姐在哪,闻言啊了一声,然后问道:“何事?”

    这是个着火的老房子,种谔的媚眼算是白抛了。

    沈安就此歇息了下来,只是思念妻儿和妹妹,就叫人去弄些特产,等回程时带上。

    稍后种谔就开始了正式汇报。

    “从李谅祚奇袭秦州失败开始,西夏人就有些焦躁不安,所以在府州那边他们甘愿当辽人的诱饵,眼看着大功告成,你却在后面来了一记……”

    种谔看了沈安一眼,觉得这就是个老阴比,让人有些忌惮。

    “此后他们对大宋的袭扰少了些,李谅祚转向番人,很是攻打了一番,收拢了不少部族,势力大涨。他正准备趁势发展,可辽人却出手了,在边境屯兵,不时派出游骑去袭扰,李谅祚有些慌了。”

    沈安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怕辽人,难道就不怕大宋吗?”

    种谔正色道:“西夏人是不怕大宋,因为大宋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沈安冷冷的道:“这是好事。”

    种谔笑道:“确实是好事。”

    陈忠珩抛开了晏月,不解的问道:“这是看不起大宋,为何是好事?”

    种谔解释道:“他们不担心大宋会进攻,可大宋某一日突然发动进攻呢?”

    陈忠珩皱眉:“那就是出敌不意……”

    “奇袭!”

    种谔点头道:“到了那时,李谅祚怕是会发狂。”

    轻敌思想要不得啊!

    “可某却更希望一步步打进去。”沈安踌躇满志的道:“大宋怕西夏吗?”

    种谔和陈忠珩齐齐摇头。

    大宋从不怕西夏人,几次击败了李谅祚之后,更是信心满满。

    沈安铿锵有力的道:“那就堂堂正正的去击败他们。用击败西夏人来鼓舞大宋的军心民心,震慑天下!”

    “震慑天下……”

    种谔的眼中多了异彩。他是武将,自然知道那样的荣耀。

    “那时的大宋,想必能让这个天下震怖吧。真是期待啊!”陈忠珩也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930章 沈某人的心胸真的很宽广

    青涧城就建在东山上,青涧河在边上流淌而过,灌溉着无数田地。周围有堡寨和主城形成犄角之势,互相掩护,易守难攻。

    “这里地势险要,前可攻击无定河一带,比如说绥州,进而攻占米脂……”

    站在城墙上,种谔气度自显,指点江山,自信之极。

    往后他就是这么做的,一步步的打磨,瞄着横山一线……从此大宋在此间对西夏就形成了战略优势。

    这人就是性子残忍了些,而且有些自矜什么文武双全,否则沈安会很乐意和他交个朋友。

    站在城上看着周围的堡寨,安全感大增。

    “那些番人放牧,看似自在,可西夏人要是来了,他们就得指望咱们开城接纳他们的牛羊,否则就会血本无归,所以招纳番人入军很是便宜。”

    种谔拍着城头,心中豪情万千。

    “中原的兵不行吗?”

    这一路沈安看到不少军士都是番人,心中有些不解。

    “不行。”种谔摇头叹息:“时日久了中原的兵都会思念家人,毫无斗志。”

    这是兵制造成的后果,却没法解决。

    “除非是轮换。”这个是沈安所推崇的办法。

    “枢密院不会同意。”说到枢密院时,种谔有些不满,“这里是青涧城,不是汴梁,什么规矩都应当变一变,而不是墨守成规。”

    “回去某会找富相商议。”

    沈安负手下了城头,留下个呆呆的种谔。

    “他说回头帮忙和富相说话?”

    沈安那么好心吗?

    手下将领说道:“知城,那沈安毕竟是名将,名将名将,不能顾全大局算什么名将?”

    “他不算名将!”种谔嘟囔着,但眉间却多了振奋之色。

    内部有什么矛盾不打紧,但面对外敌时必须要抛弃前嫌,携手御敌。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种谔看着清晨的阳光从东边升起,赞道:“当年某在他的手上吃过亏,折家也是靠着他度过了危机,折克行更是靠他成为了官家心中的名将胚子,嗨!胚子!否则折家如何能和种家相比?”

    将门之争不只是名声,更多的是资源。

    你牛笔,自然家族子弟能获得的资源就更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从来都不假。

    所以折、种两家为了将门第一的名头争斗了许久,如今却是折家占据了上风。

    但沈安的一番暗示却很是大气。

    只要是对大局有好处的事儿,你种谔只管说,某会为你筹谋。

    “这人……竟然心胸如此吗?”种谔微微抬头,深吸一口气,“某往日却小看了他。”

    他带着众将缓缓下城,迎面来了个军士,近前禀告道:“知城,方才西夏使团那边有人来抱怨,说是凌晨您派人去送早饭,那几个人不要脸,瞅见女人就动手动脚的,还说您是……说您是……”

    种谔对犯错的手下从不宽恕,而且惩罚之狠,大抵能让文官们瞠目结舌。

    种谔面无表情的道:“是什么?说!某不处罚你。”

    军士说道:“说您是个色胚!”

    卧槽!

    种谔大怒,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坏了军士,赶紧跪下请罪。

    “去,查清楚是谁干的,某要杀了他!”

    种谔真的是想杀人了,他大步过去,那跪下的军士如蒙大赦的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了。

    “去查!马上去查!”

    种谔的眼中全是杀机,“隐藏住消息,莫要让沈安和陈忠珩他们知道,否则这便是罪责。”

    他有些头痛,若是没有使团在的话,他能一手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可陈忠珩在啊!

    至于沈安,他同样是半个军中人,对这等事只会一笑置之,可陈忠珩不同,他是官家的眼睛,看到什么都会回去禀告。

    这要是被官家知道了,一个治军不严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这对于一心想做名将,振兴种家的种谔来说就是一次重击,所以他必须要掩盖此事。

    城中渐渐多了肃杀之气,那些军士在搜寻打听着消息,很快就有了结果。

    “知城,有人看到那几人进了咱们使团的驻地!”

    卧槽!

    来禀告的军士发现种谔眼睛都红了,心想那谁……应该是沈安吧,竟然这样坑人,也不怕知城找他拼命?

    种谔压住火气,“走,看看去。”

    他带着人去求见沈安。

    没有任何阻拦,他一路被引到了前厅。

    前厅里沈安和陈忠珩都在,还有随行的几个官员,以及两个便衣男子。

    “……我等进去之后,发现西夏使团里的人大多在避开一个房间,就想办法试探,可他们随行的人机警,两次都被叫住了,正在此时有个女人出来,小人就装作色胚去调戏了一番,那些西夏人怒的不行,就顾着和小人纠缠,他就趁机看了那屋子一眼……”

    另一个便衣男子说道:“郎君,那里面看着布置挺讲究的,还有些香味,小人刚想进去,就被人给拉住了。”

    “辛苦了。”沈安点点头,两个便衣男子告退,出去时正好看到种谔。

    种谔的火气已经消散了,但依旧觉得憋闷。

    沈安招手道:“你来的正好,早上某令人去查探西夏使团,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就借用了你的名义,倒是得罪了。”

    种谔能说什么?

    陈忠珩笑道:“种知城定然是深明大义的。”

    种谔很想说某很愤怒,但却只能微笑,“是,小事罢了。”

    “西夏使团有些古怪,既然如此,那就明日见面吧。”

    随后他派出了随行的礼房官员去通报消息。

    第二天,吃了早饭之后,沈安和陈忠珩就在前厅等待。

    稍后有人来报:“西夏使者来了,来了不少人。”

    “除去使者之外,其他人都拦住。”

    主场的优势可不是白给的,沈安要是不知道利用的话,那真是白瞎了那些年的义务教育。

    稍后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被带进来了。

    “梁兴见过归信侯。”

    男子拱手,随即坐下。

    男子肤色白皙,这对于西夏人来说很是罕见。

    “贵使远来,国主有何话要说?”

    沈安在观察着对方,觉得这人的五官长得不错,至少比陈忠珩帅多了。

    可怜的陈忠珩不知道自己再次躺枪,正在边上装威严。

    梁兴也在打量着沈安,他端着茶杯也不喝,缓缓的道:“耶律洪基已经解决了国中的麻烦,如今辽国上下一心,大宋可担心了吗?”

    沈安摇头,“在府州时,你们甘愿作为诱饵,把府州军引了出来,辽军重骑精锐趁势掩杀,可他们成功了吗?”

    沈安身体微微后仰,带着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

    这才是一国的使者该有的气度啊!

    陈忠珩不禁暗赞,然后学了一下。

    只是他比较白胖,所以学起来不大像。

    梁兴笑了笑,“那是辽人想蛊惑我们……实话说了吧,辽人当初许下诺言,一旦灭了折继祖,麟府路就交给我们。可这是二桃杀三士的计谋,我们知道……但却无从拒绝。”

    陈忠珩大怒,刚想说话,沈安干咳一声,“你继续说。”

    梁兴看都不看陈忠珩一眼,“西北艰难,我们四面皆敌,若是能拿下麟府路,此后有黄河作为天堑,这一面我们只需防备辽人就是了。所以大宋无需想我们有多大的野心,只是自保而已。”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沈安保持着微笑,“西北艰难,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西夏说穷,那是在哄谁呢?”

    梁兴低下头去,陈忠珩见状不禁就笑了,“归信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贵使想在他的面前卖弄什么……那不是笑话吗?嗬嗬嗬!”

    内侍的笑声尖利,听着很是刺耳,而且还带着那种幸灾乐祸的情绪。

    沈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老陈实在是太小人了,不过这样的陈忠珩才值得交朋友。

    “归信侯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那首人皆养子望聪明,却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我深以为然。”

    “西夏竟然也知道了吗?”

    沈安没想到自己的诗词竟然散播的那么广,一时间有些自得。心想是不是再抄袭些,好歹以后和苏轼成为大宋诗坛的双壁……

    诗词很多啊!比如说老辛的就不错,还有明朝的……

    哥要是全抄袭了,会不会在以后的教科书上多一个头衔?

    大宋著名诗人沈安!

    很爽啊!

    沈安神游物外了一瞬,梁兴笑道:“我国如今也新建了学堂,该读书的就去读书,想来数十年后,民风自然淳朴。”

    “是吗?”沈安喝了一口茶,他从不认为读书能让民风淳朴,但这人既然这般说,他也乐见其成。

    辽人立国多年,权贵多好享受,许多东西都在跟中原学,结果越学越软,最终被金人扫入了垃圾堆。

    可见读书可以,但不可丢弃尚武精神,否则你用笔杆子去和枪杆子打,打毛线啊打!

    沈安老神在在的喝茶,看着压根不在意此次谈判。

    时光流逝,三杯茶之后,梁兴去了一趟茅厕,回来进入了正题。

    他的嘴棱角不错,张开后牙齿看着很白,“我国国主希望大宋能卖些兵器……作为回报,西夏将会和辽人来一场大战。”

    陈忠珩心动了。

    要是西夏和辽人大战一场,不管谁胜谁负,对大宋的好处不言而喻。

    可沈安却摇头道:“不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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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1章 要习惯渐渐强大的大宋

    正厅里摆放了好几个冰盆,加之外面有风,所以不热。

    梁兴微笑道:“你……大宋不希望我们和辽人来一场大战吗?归信侯为何拒绝?”

    陈忠珩也想知道。

    “首先贵国国主没胆子和耶律洪基来一次大战,除非辽人威胁到了他的根基。”沈安很淡定的道:“其次就是兵器,说句实话,你们和番人不断在厮杀,占便宜的时候可不多。某担心最终那些兵器都到了番人的手中。”

    相对于西夏而言,沈安觉得形成合力的番人威胁更大。

    历史上他们在唐朝时就给了大唐不小的压力,以至于要陪嫁公主。

    而西夏人要是成为了运输大队长,大宋的战略马上就得变了,必须掺和这场战争。

    番人们居住的地方环境险恶,大宋将士很难适应,弄不好又将会是一次好水川式的惨败。

    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而目前大宋正处于革新的初期,不声不响的发生了许多可喜的变化,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有决定国运的大战,否则会打断这个可喜的进程。

    想想每年因为金肥丹大宋要增收多少?那些农户会增收多少?

    农户增收就能带动手工业、商业发展,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还有纸钞的缓慢推进,这对大宋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

    军队也不断在改革,火药和火油弹的渐渐普及,以及水军露出了獠牙,让大宋第一次敢抬头看着外面这个危险的世界。

    还有许多可喜的变化,让沈安心中欢喜的同时,也希望外界能够维持目前的局势,莫要有大变化。

    “辽人此次派出重兵囤积于边境,他们的游骑一股股的突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梁兴的声音听着就是咬牙切齿的那种,可见对辽人的恨意。

    陈忠珩不禁说道:“辽人不但残忍,而且跋扈。”

    着啊!

    梁兴看着陈忠珩,说道:“陈都知所言不差,辽人对大宋和西夏的威胁太大了,若是大宋和西夏联手,想来能让耶律洪基吃个大亏,岂不是更好?”

    呃……

    陈忠珩这才发现自己犯规了。

    这场谈判他只是捧哏的,不能发表方向性的看法,但他刚才对辽人的评价却给了梁兴口实。

    某错了。

    陈忠珩歉然看着沈安,有些坐立不安。

    “你想多了。”沈安一开口就让梁兴失望了,“辽人是凶残,可西夏人也不良善,曾经你们在西北制造了多少杀戮?此刻说什么辽人凶残,抱歉,某觉着这话转过头来,对你们说也是一个样。”

    陈忠珩没想到沈安竟然会那么直接,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可梁兴却正色道:“那是过去,如今……”

    他迟疑了一下,沈安问道:“如今怎么了?难道西夏要保证以后不再袭扰大宋了吗?若是如此,此次某做主……兵器拿去。可一旦你撒谎,你知道的,大宋上下发誓会倾力对付西夏,至于辽人,先丢在一边。你可敢吗?”

    呃!

    陈忠珩觉得两国谈判应当就和隔壁邻居谈话一样,要注重礼节,要说话客气,不能撕破脸,否则会很尴尬。

    可沈安就这么逼问着梁兴,目光炯炯,神色轻蔑,压根没把礼节当回事。

    不懂外交的陈忠珩看向了礼房的几个官员,想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沈安这种态度是否妥当。

    可那几个礼房官员都是一脸的兴奋,看模样恨不能找支笔来把沈安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表情都记录下来,回去仔细揣摩。

    难道这样才是对的?

    梁兴霍然起身,“既如此,我告辞。”

    这是翻脸了。

    陈忠珩心中大叫不好,可那几个礼房官员依旧如故。

    这几个是傻子吧?

    “好走不送。”沈安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喝茶,神色平静从容。

    梁兴转身出去,等他走远后,陈忠珩苦笑道:“这是翻脸了?”

    “你担心什么?”沈安喝着茶,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忠珩瞪眼道:“翻脸就算是白来了,再说西夏若是能和辽人大战一场,对大宋有许多好处,为何不能答应。”

    沈安叹道:“某说过了,西夏不可能与辽人大战,至少现在不可能。”

    “为何?”

    “因为大宋在前进……”

    “什么意思?”陈忠珩越发的不解了。

    “他们怕了。”沈安的眉间多了些兴奋之色,“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他们都在看着大宋一步步的前进,他们害怕了,明白吗?”

    “他们害怕了?”

    陈忠珩久居深宫之中,而且又没法干政,哪里知道如今大宋的局势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那个弱鸡了。

    “对,你要习惯大宋的变化,明白吗?”沈安发现大宋君臣对自己实力的变化不够敏锐,在决策时依旧有些保守。

    一个礼房的官员说道:“如今高丽在私下和大宋联系,想全面经商,可归信侯说不能便宜了他们,暂时搁置。他们的使者一来就往榆林巷跑,只是上次被归信侯家的狗给追出了好几条街,就不敢去了。”

    呃!

    竟然这样吗?

    陈忠珩只觉得一种骄傲的情绪在滋生。

    那个官员兴高采烈的道:“连交趾如今都怕了大宋,派来使者都在祈求大宋水军停止袭扰他们。还有西夏,此次谈判就是他们害怕的明证,大宋啊!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宋了。”

    是啊!现在的大宋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宋了。

    陈忠珩记得以前服侍赵祯时,每当遇到外事,赵祯的情绪总是不好,而且会担心。特别是辽国和西夏两家,更是让他牵肠挂肚。

    可现在呢?

    “如今西夏使者竟然不敢威胁大宋了,某出宫时,官家也不见紧张,还去给圣人沾蝉……”

    放着那些内侍宫女不指使,自己亲自动手……赵曙竟然这般浪漫?

    陈忠珩心中欢喜,喊道:“拿酒来!”

    他是宫中的贵人,自然有人服侍。

    陈忠珩想了想,问道:“此时喝酒无碍吧?”

    “没事,你尽管喝。”

    沈安说的很是云淡风轻,陈忠珩心情大好,等酒来了之后,就斟酒相劝。

    “某白天不喜欢喝酒。”白天喝酒人会晕乎,难受。

    “某在宫中难得喝一次酒啊!”

    陈忠珩此次出来算是放风,渐渐的开始放浪形骸。

    他举杯就干,没几下就兴奋了起来。

    “安北,某怎么觉着刚才那个梁兴不阴不阳的呢?就像是……”

    他喝了一杯酒,皱眉道:“就像是内侍,对,就像是内侍。”

    “内侍能来这里,难道他是李谅祚的禁脔?想来……不对,李谅祚有表嫂了,他那个表嫂据闻丑若无盐,而且凶悍无比……”

    他越发的兴奋了,“那个梁兴绝对不是真男人,弄不好也被割了一刀……”

    格叽格叽……

    沈安觉得好笑,抬头就看到了梁兴。

    “老陈,哎,老陈……”

    “哎什么哎,某说了他绝对挨过一刀,不信脱了他的衣裳来看,若是有家伙事,某就在青涧城不走了,哈哈哈……嗝!”

    梁兴就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卧槽!

    背后说人坏话竟然被当场抓包,真的很尴尬啊!

    陈忠珩干咳一声,说道:“某喝多了。”

    他这不要脸的模样有些苏轼的风范,沈安觉得回京后,可以让他们两个接触一下,随即双剑合璧,纵横京城。

    梁兴走了进来,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嘴唇紧抿,目光转动间竟然有些威势。

    “我想单独和归信侯说说话,可否?”

    陈忠珩刚才说自己喝多了,外交场合自然只能离去。他懊恼的道:“某还是能再喝一点的。”

    梁兴只是看着沈安,目光中多了挑衅之色,“归信侯人称名将,更是文武双全,可面对我……竟然怯了吗?”

    “你无需用什么激将法。”沈安淡淡的道:“都出去吧。”

    几个官员都有些无语,心想你才说梁兴是激将法,可随即就让我们离去,这是中计了还是顺水推舟?

    陈忠珩出去前冲着沈安眨眼,一脸坚毅的模样,暗示有危险就喊一嗓子,他老陈绝壁会第一时间冲进来。

    老陈还是够意思!

    等他们出去后,梁兴坐下,腰杆笔直的就像是一根木棍。

    “耶律洪基正在操练军队,目标不是草原那些散落的部族,你知道的,那些部族也不可能用大军去镇压,所以他们的目标只能是大宋。”

    “为何不能是西夏呢?”沈安的声音低沉,目光中多了玩味。

    梁兴冷冷的道:“西夏不是他们的目标,就算是,那也是在收拾大宋之前清理后患。所以他们若是攻打西夏,接着就是大宋,我告诉你这个并非是蛊惑什么唇亡齿寒啊,我只想说……联手吧,咱们两家联手应对辽人。”

    “你不去做说客可惜了。”沈安说道:“而且你还习惯骗人……你骗人时眼睛都不眨,看似很真诚……忘了告诉你,在大宋,沈某是外事第一人,官家都要听取某的看法……你对三国之间的分析在以前没错,可如今却错了,知道为何吗?”

    梁兴有些意外,但依旧倔强的点头,“你说。”

    沈安说道:“因为大宋一直在不断强大,西夏以前不断袭扰大宋,大宋好似束手无策。好水川之战后,西夏人战意沸腾,对大宋作战总是自信满满,是的,那个时候你们自信满满,可如今呢?”

    “你们败了,被大宋多次击败,秦州之战,李谅祚亲率骑兵突袭,结果如何?原州一战,沈某率军击溃李谅祚,让他只能狼狈逃窜。府州如何?在府州,你们和辽人勾结在一起,依旧被沈某击败……你觉着这样的大宋需要和西夏联手吗?”

    梁兴面色铁青,摇头道:“是了,我忘记了你们连辽人都击败过。”

    “那么你还想要什么?”

    梁兴抬头,眼中有软弱之色,“可辽人是我们共同的对手。”

    “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安说完就端起茶杯,微微低头喝着。

    梁兴眼中全是震惊之色,喃喃的道:“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归信侯此言一出,我却是受教了。”

    他起身,拱手道:“多谢归信侯指点。”

    这是个很坦荡的女人。

    “李谅祚看到你对某行礼,可会嫉妒吗?”

    梁兴掀翻了案几,那些茶杯茶壶都冲着沈安飞了过来。

    沈安早有准备,拿起脚边的一块铁板挡在身前。

    “安北,某来了!”

    陈忠珩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第一个冲了进来,直接扑向梁兴。

    梁兴灵活的避开,陈忠珩直接扑街……

    沈安捂脸。

第932章 梁皇后坑沈安

    陈忠珩直接扑空摔倒在地上,再起来时,估摸着是摔到了胸脯,不时用手揉着。

    “无事。”

    沈安放下铁板,说道:“老陈,输给她你不冤。”

    陈忠珩不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兴拱手道:“得罪了。”

    沈安说道:“她没有喉结……”

    陈忠珩下意识的摸摸咽喉,然后讶然道:“女的?”

    梁兴皱眉道:“此行我想问问大宋,是选择西夏还是辽人作为对手。”

    “现在大宋没有对手。”沈安很坦然的道:“大宋自己的事情非常多,没空,也没那精神。当然,若是谁要挑衅一番,那大宋自然不会退缩半步。”

    梁兴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里多了些释然,“这话可准?”

    沈安打个哈哈,“某现在是代表着大宋,岂能信口雌黄。”

    梁兴拱手:“知道了,告辞。”

    “不送。”

    先前送梁兴出去的礼房官员满脸羞红的拱手,没说一句话,但那意思到位了。

    若是再让梁兴返身回来,下官自尽。

    等梁兴走了之后,陈忠珩这才坐下,揉着胸口道:“就这么谈完了?”

    “是啊!”沈安在思索着刚才和梁兴之间的对话。

    “就那么简单?什么都没达成,这就完了?”陈忠珩觉得沈安是在渎职。

    “已经达成了。”沈安打个哈欠,“她说西夏最近会和辽人动手,顺带想收拾一下番人,却担心大宋会趁火打劫。某说大宋没兴趣管这些烂事,让他们使劲打,大宋就在边上蹲着喝茶,心情好就顺带弄个烧烤什么的。”

    呃!

    陈忠珩有些懵:“某怎么没听出来呢?”

    “你再仔细想想。”沈安又打了个哈欠,他竟然有些认床,这两天都没睡好。反而是赶路的时候没问题,倒床上就睡着了。

    陈忠珩仔细回想了一遍,叹道:“你们这前面全是试探啊!后面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确实是这样,可两国大事竟然就那么简单的说了?”

    “你以为呢?”陈忠珩以前一直在宫中,整日服侍官家,所以对这些细节压根都不了解。

    陈忠珩赞道:“你应对的有礼有节,让他们去打,大宋不管,就旁观完事。”

    “呃!这只是忽悠她的。”沈安觉得陈忠珩想干政大抵是不成了,因为他在许多方面就是个菜鸟。

    “哄骗……这个……”陈忠珩有些纠结的道:“这两国交往,哄骗不大好吧?”

    “两国交往本来就是谎话连篇。”沈安干脆给他上了一堂国际关系课,“双方压根就没有盟约,并未形成于文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定然也是如此。而且她来此谈判只是想让大宋安心,把目光转向辽人那边……示弱懂不懂?她就是来示弱的。”

    “懂了。”陈忠珩说道:“她来示弱,大宋若是得意,自然就会忽略了西夏,然后他们趁机该干嘛干嘛。”

    “对头。”沈安惬意的道:“可惜她遇到的是某。什么示弱……当年某装孙子时,她还是……”

    沈安觉得这话不对劲,前世他装孙子,那时的梁兴怕是骨头都朽烂了。

    “你果然不是好人。”陈忠珩觉得沈安此刻分外的陌生,连句真话都没有。

    沈安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陈忠珩突然问道:“这个女人……她是谁?”

    沈安回想着梁兴,幽幽的道:“梁皇后……”

    陈忠珩缓缓回身,看着自己先前扑街的地方,“某差点就扑倒了梁皇后?”

    “你说呢?”

    ……

    出了驻地,梁兴站在外面,手下蜂拥围着她,有人在低声问情况。

    “那个沈安很难缠。”梁兴冷冷的道:“不管我示弱还是什么,他都像是在看把戏。”

    “那岂不是失败了?”

    “并未失败。”梁兴说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想告诉宋人,我们要和辽人动手了,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

    “不会。”梁兴很冷静的道:“西夏对于宋人而言就是不结盟的盟友,失去了我们,宋人就会直面庞大的辽国铁骑,沈安不疯,所以说宋人这几年很忙,也就是说,他们这几年压根就没准备大战,所以……此次交涉之后,宋人不会趁火打劫,只会看热闹。”

    此行算是成功了,可梁兴却高兴不起来。

    “那个沈安据闻文武双全,可他竟然在脚边放了块铁板,胆小如此……让人耻笑,不屑与他为伍。”

    她是没见过沈安插钢板在身上的场景,否则定然会把沈安当做是懦夫。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梁兴听到这里不禁就痴了。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唱歌的女人策马而过,歌声很低,更像是喃喃自语。

    “好词!”

    梁兴追了上去,问这个脸色微黑的女子,“是作的这首词?”

    女子说道:“是归信侯沈安。”

    梁兴讶然道:“竟然是他吗?也是,他这等大才……自然能做出这等词来。”

    梁兴伸手摸了摸脸庞。她不过才二十一岁,哪怕经历了许多,可少女的种种梦想却依旧残留着。在西夏时她把这些梦想都压得死死的,可这里是青涧城……

    梁兴不禁赞道:“这等大才,心胸却不一般,定然有无数诗情画意,让人忍不住想与他细细交谈,品茶论诗……”

    随从们一头黑线,心想你先前才说沈安是个胆小鬼,还说不屑于和他为伍,现在又夸赞他是大才,还想和他品茶论诗……这是怎么了?

    回到住所后,梁兴吩咐道:“口渴,去弄茶来。”

    侍女上来,不满的道:“娘娘,那沈安竟然都没给您奉茶吗?真是不知礼节。”

    “他给了,我没喝。”梁兴的腰杆依旧坐的笔直,凤目微眯,“我从小不说锦衣玉食,可好歹也算是条件优渥,见识过各色人等,自信能压制住他们。可在面对沈安时,我却找不到一丝缝隙……就像是龟,让我无从下手……”

    侍女讶然道:“兴庆府那边流传着他的几首词,奴都会呢。那些将士提到他都会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了他,这样的人,奴以为会是不怒而威呢。”

    怎么会是龟呢?

    侍女想到乌龟躲在壳子里,无懈可击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你笑什么?”

    梁兴皱眉,不悦的道:“我能说他,那是因为我面对过刀枪箭雨,你也敢嗤笑他吗?无礼,出去!”

    侍女面色煞白,躬身告退。

    两个男子进来,行礼后说道:“娘娘,宋人既然不会趁火打劫,那咱们和辽人之间是否就要开始了?”

    梁兴点头道:“就在先前,快马已经往兴庆府去了,辽人跋扈,对我们来说就是悬于头顶之利剑……兴庆府的那些权贵都在瑟瑟发抖,百姓都在瑟瑟发抖,怎么办?”

    外面的随从们停住各自的事情,齐齐看向房间。

    “要勇敢!”梁兴起身,目光冷厉,“不要怕什么,辽人若是赶来,咱们拿出玉石俱焚的勇气,看看谁更怕死。打!他们只要敢招惹我们,那就打。当我们感受到了威胁时,那就打,主动打。”

    一串杀气腾腾的词句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我们身处西北,荒凉,没有资源,周围有辽人,有宋人,还有高处的番人,这些无时不刻不在威胁着咱们,要想活下去,那就要厮杀,无时不刻不在厮杀。让百姓,让将士们习惯这等厮杀,让敌人惧怕这等厮杀……如此,我们才能昂首,才能和那些敌人平等相处,并肩而立……”

    “娘娘英明。”

    梁兴缓缓走出房门,看着外面的随从,说道:“此次我来此,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兴庆府要面对的对手太多,他需要一段安静的时日来处置国中的事务,如今我们得到安静……”

    “多亏了娘娘的筹划,否则此次我等定然是无功而返。”

    梁兴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好像是兴奋,“我很喜欢这样的事务,这会让我觉着自己在为陛下做事……不过此次要感谢沈安,去个人,就说我请他来吃用饭。”

    “呃……娘娘,这不妥吧?”

    这个很不妥啊!

    梁兴冷冷的道:“没什么不妥。我出来时就没把自己当做是女人,去吧。”

    稍后沈安就来了。

    院子里有一堆篝火,一只全羊被架在上面烧烤,香味四溢。

    “归信侯请。”

    梁兴换了一身衣裳,说话间多了些柔和。

    沈安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梁兴诧异的道:“归信侯这是在惧怕什么?”

    这个女人无时不刻的不在想着压制住对手,让沈安觉得很无趣。

    “某有了妻子,所以和外面的女人在一起时,要避嫌。你是汉人,该懂的吧?”

    梁兴的面色微变,冷笑道:“你这是在讥笑我和陛下之间的亲事吗?”

    表嫂嫁给表弟,这事儿确实是有些膈应。

    “某没那么闲。”沈安拿起小刀,熟练的割下一块肉,蘸了一点盐就吃了。

    “很香,你们那边的盐味道不错。”

    西夏产好盐,可大宋这边却时常禁榷,导致他们拿着好东西换不到钱。

    “只要你们想,西夏就能源源不断的把盐运送过来。”

    梁兴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分外妩媚。

    “哎!这是何苦呢?”

    沈安起身道:“女人家不能太争强好胜,顺带问一句,你那表弟如何了?”

    他拿起毛巾擦擦手,微微颔首,然后走了出去。

    这人前面说他没那么闲,不想关注什么表嫂和表弟的事儿,可一转眼又提了出来,当真是言而无信。

    “这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呢?”

    边上的人面面相觑,觉得大宋有这等不要脸的官员真的是个异数。

    嘭!

    梁兴突然一脚踢翻了烤架,火焰骤然炸起,油脂四处飞溅……

    “娘娘……”

    众人心中惶然,赶紧过来收拾。

    梁兴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宋人的皇城司密谍必然会跟随着沈安来此,本想借机坑沈安一下,让宋人猜测他和我做了些什么……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警觉,不过这坑都挖好了,他也进来了,虽然马上跳出去,可却没那么容易。”

    她吩咐道:“令人去传话,就说沈安来了我们这里,酒后调戏……”

    “娘娘……”有人不忿,觉得这样太委屈。

    “行大事不拘小节,去吧。”梁兴笑道:“要让宋人知道,咱们一点亏都不能吃,哪怕是沈安面对着咱们也要灰头土脸。”

    有人去了,梁兴回身,负手看着屋檐,嘴角有笑意,眼中全是兴奋。

    “都说女子该是男人的附庸,可我倒要看看,这女子能否翻身,压在男人的头上!”

第933章 宰辅就该不要脸

    兴庆府,收成过后,四野茫茫。

    李谅祚站在城头上,身边的官员将领们在七嘴八舌的争论。

    “辽人大军压境,咱们就该以牙还牙,杀过去。”

    “杀个屁!辽人凶悍,哪有那么好杀的?”

    “可不杀要怎地?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辽人在边境不断突入?”

    “辽人的游骑和咱们已经杀红眼了,进来看到人就砍,见到屋子就烧,见到牛羊就抢,抢不走的全杀了……都是畜生啊!”

    “是该杀,可怎么杀?”

    “咱们豁出去了,难道还怕辽人?当年辽人也拿咱们没办法。”

    “对,咱们可不是弱宋,怕什么?”

    “弱宋?宋人如今强大起来了,咱们都吃了好几次亏。”

    “关键是宋人有钱。”

    呃……

    所有的争论都停住了。

    钞能力之下,连辽人都要忌惮一二,何况是西夏。

    李谅祚看到了远方的骑兵,吩咐道:“去迎一迎。”

    他率先下城,带着百官迎了出去。

    梁皇后一身男子打扮,脸上多了红晕,却是被晒的。

    “陛下出迎了。”

    梁皇后的眼中多了欢喜,策马冲了出去。

    夫妻俩在前方相遇,李谅祚目光转动,见她无恙,就问道:“如何了?”

    他并未问她是否辛苦,但梁皇后却没有抱怨。

    “宋人答应了,我们和辽人开战期间,宋人不会趁火打劫。”

    “好!”

    李谅祚的眼中多了喜色,问道:“这一路辛苦你了,宋人是谁来了?”

    “归信侯沈安。”

    “是沈安?”

    李谅祚皱眉道:“那是个狡猾的人,而且凶悍,据闻他面对外藩使者从未落过下风……”

    他觉得妻子怕是吃亏了,弄不好就是灰头土脸,于是难免多了些内疚。

    “这边没有可信的人手,此次事情重大,所以才委屈你去了一趟,辛苦了。”

    梁皇后笑道:“陛下多虑了,您说沈安是个凶悍狡猾的,从不落下风,可此次他却被我坑了一次……”

    她把邀请沈安来吃烤羊的事儿说了,“……后来我让人去传话,就说沈安来西夏使团赴宴,席间见到使团女子,就出言调戏……那沈安据闻只有一个妻子,可见是个忠贞不二的,这些话传到汴梁去,宋人的君臣都要怀疑他心口不一,家中的妻子也会怀疑他是个伪君子……”

    李谅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不错。”

    你这样做确实是能让沈安黄泥巴落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可朕呢?膈应啊!

    “宋人在对外决策上,那沈安的话格外的有分量,此次他吃了亏,说的话还有谁信?”梁皇后的眼中全是振奋之色,“少了他,宋人的君臣大多胆小怕事,以后咱们才从容。”

    李谅祚本是觉得有些膈应,听到这话时不禁赞道:“说得好。”

    周围的文官武将们都纷纷叫好,一时间梁皇后不禁心中欢喜。

    女人一旦喜欢上了权利,什么情爱都得靠边站。

    情爱如何能与权势想媲美?

    想到自己高居于上,下面的人跪地呼喊,梁皇后就觉得一阵兴奋。

    众人回到皇宫之中,梁皇后说了此行的事宜,李谅祚心中欢喜,说道:“辽人的游骑越发的大胆了,深入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以为西夏会忍气吞声,他们以为朕会忍气吞声,那么就集结吧,让勇士们集结起来,用长刀去告诉辽人,西夏,永不屈服!”

    群臣大声应诺,肃杀的气息和兴奋笼罩着这座皇宫。

    “陛下,有消息来了。”

    一个男子被带进殿中,李谅祚问道:“哪边的消息?”

    男子说道:“陛下,是宋人那边的消息。”

    “嗯?说。”李谅祚面色微变,他担心宋人会改变主意,比如说屯兵在两国的边境外,到时候西夏两面受敌,怕是难以支撑。

    这也是他要派出自己的皇后去谈判的原因,因为下面的臣子他无法判断忠心,而且只有皇后才知道他的心思。

    他怕了。

    这种害怕的情绪他不可能向臣子说,否则威信顷刻间就会跌落谷底。

    但皇后知道,所以她去青涧城才能根据这种情绪来和宋人周旋。

    男子说道:“宋人那边在传言,说是……”

    他看着站在李谅祚下首的皇后,有些犹豫。

    李谅祚的眼中多了阴霾,喝道:“赶紧说。”

    男子低头,“陛下,宋人那边说……说那沈安和女使者一朝相遇,就生出了许多那个……佳话,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咱们的人还侦知,沈安作了一首词,随行的内侍不许人传播……”

    “什么词?”李谅祚虽然年少,但男女之间该有的情绪他都有,比如说嫉妒和吃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谅祚觉得这是好词,但却懂的不多,就问道:“这词是什么意思?”

    梁皇后面色惨白,有人说道:“说的是牛郎织女一年只能相会一次,却胜过人间男女的朝夕相处……”

    卧槽尼玛!

    李谅祚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青色。

    “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很短暂,马上就要分别了,不忍回头去看这条鹊桥路,但只要你我情深义重,又何必贪求朝夕相处呢……”

    李谅祚一拍座椅,喝道:“不许传播!”,说完他起身就回去了。

    欺人太甚啊!

    这真是何等的欺人太甚啊!

    关键是这首词作的极好,说不定啥时候就会传出去。

    到时候大家都以为沈安那个啥,皇后……

    众人看向皇后的目光中不禁多了怜悯之色。

    您这以为自己挖坑让沈安跳了,可谁知道他挖了个更大的坑,直接把您给埋了半截……

    这一刻梁皇后只想宰了沈安这个无耻之徒。

    ……

    沈安回京后,第一时间就去请见赵曙。

    “他竟然这般懂事了?”

    赵曙听到禀告不禁就笑道:“这些年他出京多次,每一次回来都会卡着时辰,最好是不方便进宫的时辰……他以为先帝和朕不知道吗?都知道,只不过看他自得其乐罢了。”

    你沈安自以为聪明,可官家早就洞悉了你的小把戏,看热闹而已。

    韩琦说道:“如今他做了父亲,渐渐人就成熟了,更稳重了。”

    赵曙点头,“朕当年做了父亲之后,只觉着肩上重了几分,不敢再懈怠,不敢再嬉戏。人啊!不做父母,就不知道前路怎么走。”

    韩琦赞道:“陛下这话极为发人深省,沈安若是听了,定然会幡然醒悟,以后做事更沉稳些。”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陛下,那沈安说了求见之后,就骑马跑回家去了,说是看儿子,马上回来。”

    我……

    赵曙想捂脸,而韩琦觉得自己被沈安呼了一巴掌。

    老夫才夸赞你变稳重了,你这马上就让老夫下不来台,真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稍后沈安就来了,一进来韩琦就面色不善的问道:“为何回家?”

    这事儿不给沈安一个下马威,他觉得心中梗得慌,晚饭都不想吃了。

    “内侍禀告要不少功夫,下官在宫外等候也是浪费时辰,就趁机回家看一眼孩子……陛下您不知道,臣子如今长得白白胖胖的,一抱着就笑,当真是可爱之极,人见人爱……”

    赵曙一听就好奇的道:“果真是一抱就笑?”

    “是啊!”沈安得意的道:“笑的极为快活,而且还不认生。臣去了那么久,回来他都记得,还是老规矩接风……”

    “这个孩子不错啊!”赵曙点头问道:“什么老规矩?”

    “一见面就撒了臣一身的尿,可见是欢喜极了。臣就是换衣服才晚了些时候,不然早就到了。”

    “这个撒尿你要注意,不可乱动吓唬孩子,否则以后会有毛病。”赵曙显然是个老司机,一番话说得沈安频频点头。

    “正是如此,他哪怕是冲着臣撒尿,臣都是一动不动,就这么抱着他,也不呵斥……”

    “咳咳咳!”

    韩琦觉得画风变化太快了些,一下从君臣奏对变成了儿女经。

    赵曙干咳一声,板着脸道:“此次谈判如何?”

    沈安正色道:“此次来的是梁氏。”

    嗯?

    赵曙问道:“就是李谅祚的女人?”

    “是。”

    韩琦不屑的道:“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让女人来做使者,当真是贻笑大方,可笑!”

    曾公亮也说道:“这阴阳颠倒,乾坤互换,可见西夏人的日子长不了,以后的麻烦多着呢!”

    赵曙想起了当年的刘娥,不禁生出了感激之情。

    曹皇后在他登基之事上相助良多,事后也不居功,就在后宫里默默的生活着。

    和刘娥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气度啊!

    “臣和梁氏见面商议,西夏人最近想和辽人厮杀一场,可却担心大宋在背后捅刀子。臣答应了她,此次大宋只会观战,不会趁火打劫。”

    “辽人和西夏要开战?”

    韩琦一下就兴奋了起来,“会有多少人?耶律洪基准备拿下哪块地方?大宋可能趁火打劫一番?”

    他的三个问题让欧阳修嘟囔道:“沈安不是答应了西夏人,大宋只是旁观吗?”

    韩琦皱眉看着他,“柄国之臣,什么叫做答应?答应就是没答应。”

    “信誉呢?”欧阳修不满的道:“信誉难道就不要了?”

    韩琦没好气的道:“做了宰辅还要什么信誉?为了大宋,为了陛下,翻脸就翻脸,不要脸就不要脸,这才是宰辅!”

    说得好!

    赵曙微微一笑。

    沈安暗自点头。

    ……

    大家晚安。

第934章 闷骚老大叔

    宰辅的职责是什么?

    从汉唐开始,宰辅的职责范围就一变再变,称呼也变了不少,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宰辅作为文官的首领,他们的职责就是辅佐君王。

    汉唐时,宰辅们面对外敌挑衅,总是咆哮着出兵出兵,这是自信。

    无数胜利铸就了这份自信,让他们面对挑战时显得格外的从容。

    可大宋不同,无数次失败铸就了迟疑和胆怯。

    宰辅们都习惯了退让,但这很丢人。大家都是饱学之士,都是大佬,丢人很难受啊!

    怎么办?

    好办!

    咱们随便扯一番淡,把这种退让包装一下,比如说……

    “大宋要讲信用,要讲道理,说话不算数……这算是什么回事?”

    欧阳修的话就是包装,把这种怯弱和迟疑包装成了正义。

    韩琦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做信用?西夏人和大宋可讲信用吗?辽人和大宋可讲信用了吗?若是有信用,庆历增币哪来的?当年富弼出使辽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保住了底线。可最终还是加了一个纳字,说赠币只是给大宋的脸上贴金罢了,实则就是丢人,丢了大宋的脸面!这样的辽国,可配和大宋讲信誉?至于西夏,那是叛逆,你欧阳修是准备和叛逆谈谈信誉?”

    欧阳修说道:“信誉乃立身之本,国家亦然。不信你问问沈安……”

    众人看向沈安,沈安无辜的道:“什么信誉?那个……某以为,和君子要讲信誉,和小人却无需如此,和敌人更是不必……那是迂腐。”

    哦呵呵呵呵!

    沈安的话直接就把欧阳修给顶到了墙角,没法转身了。

    但欧阳修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他和包拯最近发生了论战,隔三差五就用奏疏打官司,当朝更是互相喷口水……

    这不沈安才回来,估摸着得了消息,马上就给了他一下,为包拯出头。

    欧阳修一口老血忍着,正准备说话,沈安拱手道:“陛下,这位梁氏,臣以为当重视,皇城司最好收集一下她的消息和动向。”

    赵曙一怔,“你觉着她有野心?”

    一个女人,除非是有野心,并且能成事,否则沈安不会建议皇城司去盯着她。

    “是的,臣觉着这个女人有野心。”

    沈安想到了梁兴的眼神,那些野心就在其中燃烧。

    李谅祚还能活多久?

    沈安觉得李谅祚大抵是不够狠,至少没梁兴狠。

    梁兴……良心……

    这个化名倒是有趣,让沈安想起了大宋良心。

    范仲淹当年在西夏人的手中吃瘪不少,假如他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大宋和西夏的姿态变化,是否会欣慰?

    一定会!

    韩琦有些不同的看法:“李谅祚还年少,梁氏就算是有野心,可时局却不许,最多是干政罢了。”

    在他看来,李谅祚少说还得活二三十年。

    “兴许吧。”沈安当然不能说李谅祚是个短命鬼。

    赵曙说道:“让皇城司的人注意收集一下她的消息……”

    “陛下,张八年求见。”

    赵曙笑道:“他这是知道朕有事要吩咐不成?难得,这竟然变成了神仙,有了千里耳。让他进来。”

    张八年进来,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陛下,西北有传言,说归信侯调戏西夏使者……”

    噗!

    韩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眼珠子都瞪大了,“你这个……老夫记得西北有青楼的吧?你为何不去?还有,你竟然敢去调戏她?李谅祚会发狂啊!”

    你调戏了梁氏,李谅祚绝壁会感到头顶绿油油的。

    到时候他起大军来报仇,大宋尴尬不尴尬?

    “假的。”

    此事沈安在西北就知道了,“她请臣去驻地赴宴,臣进去不过是一瞬,随即出来。”

    赵曙点头,“那这就是个圈套,想坏你的名声。不过你娘子那里可有挂碍?”

    赵曙是担心沈家的葡萄架垮塌,可沈安却淡淡的道:“臣妻深明大义,而且冰雪聪明,想来不会误会。”

    可他心中却慌得一批。

    他趁着通报的时间跑回家一趟,就是想给妻子打个预防针,可没想到被芋头一泡尿给滋忘记了。

    这个消息怕是已经传出来了吧。

    他想告退了,可张八年却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归信侯和西夏使者一见如故,二人还把酒言欢……”

    “什么?”赵曙懵逼,然后张八年看了沈安一眼,继续说道:“皇城司的人侦知……归信侯在西北作了一首词……陈忠珩令人不许传播。”

    “念来听听。”韩琦进入了八卦状态。

    张八年念道:“纤云弄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卧槽!

    欧阳修忘记了被沈安挤兑的不瞒,赞道:“好词!”

    他老人家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后进,所以惯性发作,说道:“某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

    君臣都对这个词麻木了。

    “快念。”韩琦心痒难耐,觉得这首词的上半阙极为出色,若是下半阙也能如此的话,沈安又多了名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

    “好词,绝妙好词!”

    韩琦拍手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七夕之词,至此尽矣!”

    曾公亮赞道:“韩相此言正是臣想说的,这首词一出,以后的七夕臣再也不做词了,哈哈哈哈!”

    赵曙点头道:“是啊……朕也无可奈何,往后的七夕怕是没法作词了。”

    牛郎织女的传说很美,而且七夕正逢星空清朗之际,三五朋友,或是一家人赏月饮酒,来一首词,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可现在这个事儿却没法惬意了。

    有沈安这首词在,谁作诗词都会暗自比较,然后发现没法比,自然丧气。

    张八年在边上觉得不对劲,就说道:“陛下,此事怎么处置?”

    沈安和那位可是有些暗通款曲的意思啊!难道就不管了?

    赵曙摆手道:“沈安若是想要美女,凭他的才华和钱财,只要开口,什么样的都会主动送上门来。所以这必然是梁氏的谋划……这是想让朕君臣离心,可恼。”

    赵曙说出这话就是极大的肯定,沈安按理该谢恩。

    可沈安却很尴尬的道:“陛下,这个……这个话是臣让人去散播的。”

    什么一见如故,把酒言欢……把酒言欢,喝多了……

    呃!

    赵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觉得脸有些红。

    朕才将以为是梁氏在造谣,还安抚你来着,可竟然是你散播的谣言……

    “梁氏给臣挖了个坑,臣想着……大宋乃礼仪之邦,陛下经常教导臣要礼尚往来,于是就叫人出去散播了这些话,想来梁氏和李谅祚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会很欢喜。”

    韩琦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李谅祚要憋屈了吧,弄不好就会发狂。你这个年轻人,为何满脑子都是这些阴谋诡计呢?要大气些,大气才有前途。”

    “是,多谢韩相教诲。”沈安的这招有些缺德,不过和梁氏的一比,就是各有千秋。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最近韩琦的表现不错,稳重不说,而且跋扈都少了许多。

    “若是老夫在,定然会叫人写封书信递过去……”韩琦淡淡的道:“记住了别自己写,那字迹会被认出来,就找旁人代写,写一些含含糊糊的东西,暧昧些,保证李谅祚吐血……”

    “咳咳!”

    赵曙觉得太不像话了,起身道:“各自散了吧,散了吧。”

    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病又要犯了。

    堂堂宰辅竟然给沈安出主意挖坑埋人,还弄什么代笔信玩暧昧,要是外面的百姓听到这些,怕是会当场爆炸。

    大宋宰辅就是这德性?

    可韩琦却没有,他很有经验的对沈安说道:“千万别写的赤果果的,那一看就假,要隐晦,要让人看了当场没什么发现,等晚上躺床上了,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不对啊!然后就蹦起来,一身冷汗的那种。”

    “还有就是代笔的那人一定要有些本事,至少那笔字要过关。”

    “……”

    沈安一脸震撼的拱手,“多谢韩相赐教。”

    以前他一直以为老韩是个脾气急躁的人,没啥内涵,可刚才的一番话后,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分明就是个闷骚老大叔啊!

    赵曙想起一事,说道:“这首词……西夏如今和辽人有些不对劲,这首词不可传播。”

    群臣都点头,韩琦说道:“传播出去,大宋百姓知道了,会说是沈安的风流韵事。西夏人知道了,怕是会……”

    怕是会议论李谅祚的头巾颜色。

    赵曙指指沈安,真是气得不行。

    看看你干的好事!

    出了皇城,沈安急匆匆的回家。

    “郎君回家了。”

    先前沈安回来的太过匆忙,让庄老实都没准备一个欢迎仪式。

    在沈安进宫陛见后,庄老实准备了一番,此刻一家子仆役,连曾二梅都在。

    “郎君辛苦。”

    仆役们齐齐躬身。

    沈安远行归来,看样子又立功了,仆役们自然喜不自胜,连嗓门都大了不少。

    沈安点点头,“你等在家也少不了辛劳,回头都有赏赐。”

    家主立功,自然要惠及仆役,这便是现在的生态,哪一家都是这样。

    如果是将门的话,比如说折家,按照折克行的说法,以前打了胜仗,缴获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给仆役发,那叫做一个豪奢,把汴梁的富豪们都比下去了。

    唯一的奇葩就是华原郡王府,赵允良父子‘好道’,隔三差五就辟谷,别说是赏赐,连吃肉都是过年,可想而知仆役的忠心值能有多少,估摸着已经没了。

    “多谢郎君。”

    仆役们躬身道谢,曾二梅呀的一声,转身就跑。

    “我的红烧肉……”

第935章 眼光高,得意的官家

    花花站在内院和外院之间的门里,狗头微微抬起,有些迷惑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这是认不得了?”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脑袋,然后一人一狗进去。

    “哥哥!”

    果果站在门内迎接,稍后是抱着芋头的杨卓雪。

    “哥哥立功了。”

    沈安习惯性的摸摸妹妹的头顶,然后问道:“在家可乖吗?”

    “乖。”果果雀跃的问道:“哥哥,哥哥,这次是几条腿?”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没腿。”

    “见过官人。”

    哪怕先前就见过,可此时杨卓雪依旧抱着芋头福身行礼。

    沈安关注了一下,发现她并未有什么异常,心中一松,就接过芋头,举起来问道:“好小子,可还能尿你爹一身吗?”

    “啊……”

    芋头奋力的叫喊着,手舞足蹈的模样很是可爱。

    “哥哥,芋头给我,我抱。”

    芋头就是果果的新玩具,姑侄二人能鸡同鸭讲的嘀咕半天。

    沈安把芋头递给她,然后一家人进去。

    “此次在西北,为夫和那位梁氏谈判,那女人泼辣,而且长得丑……”

    “长得丑吗?”杨卓雪惊讶的道:“听说她是李谅祚的表嫂?”

    “没错。”沈安心中一松,笑道:“这个女人有野心,为夫和她谈判,言行举止都在留意,最后才没吃亏。”

    杨卓雪低下头去,“可她肯定得意了。”

    “为何?”沈安有些疲惫了。

    赶路的时候不觉得,他甚至还精神抖擞,可当到家后,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全身放松,只想躺下睡觉。

    “因为她占便宜了。”

    杨卓雪一直在隐藏着火气,此刻微微发作了一下,“官人……她可是仰慕你吗?是了,她定然是仰慕你,否则哪里会这样,也不知道她晚上做梦羞也不羞。”

    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沈安在阵前挥斥方遒,率军杀的西夏人丢盔弃甲,就在此时,梁氏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凄厉的喊着沈安的名字……

    梁氏恳请沈安放过西夏,可沈安只是默然。然后梁氏就跪下,说是愿意为奴为婢……

    官人定然是不愿意的吧?

    杨卓雪觉得应该不愿意,而且自己也不需要这种女人做仆妇。

    嗯!不稀罕!

    “官人,咱们家不要她。”

    “官人?”

    沈安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杨卓雪起身出去,就见到果果抱着芋头在嘀咕,边上的赵五五目不转睛的在看着芋头。

    但凡是女人,罕有不喜欢孩子的。

    赵五五的年岁却大了些,可不能不成亲吧?

    杨卓雪悄然去了前院,把庄老实和陈大娘叫来议事。

    “赵五五?”

    庄老实一听就摇头,陈大娘也摇头,都是一脸难色。

    “为何?”

    杨卓雪皱眉道:“赵五五长得好看,虽然年岁不小了,可……应当好嫁人的吧?”

    庄老实摇摇头,冲着陈大娘使眼色,示意她来说。

    陈大娘叹道:“娘子是好心,赵五五……她的岁数不小倒是能将就,可她是宫中出来的,曾经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做女官,那是何等的眼光?娘子,您没留意吗?赵五五除去郎君和您,还有小娘子之外,对其他人都是浅浅的笑……”

    “是啊!”杨卓雪想起来了,赵五五确实是这样,有时候来了客人,恰好她倒茶,那姿态当真是无懈可击,但也看不到一点情绪波动,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人偶。

    陈大娘吸吸鼻子,“奴这些年见识了不少人,那些权贵也见识过,可从未见过赵五五这等孤傲之人。娘子,这样的人,一般人她哪里看得上?可那些不错的男子却又看不上她,所以……”

    这种人在后世不少,眼光高,宁可孤身一人也不肯将就。

    可在此时,赵五五这等人就显得格外的奇葩。

    “可女子终究要成亲,有个孩子,有个依靠也好啊!”

    庄老实说道:“娘子,赵五五……这等人若非是还对俗世有些眷恋,怕是都宁可去做女道士,所以除非是遇到心动之人,否则她不会成亲。”

    杨卓雪有些头痛,回到后院后就把赵五五叫来。

    白嫩的脸蛋,细腻的好似没有瑕疵。一双明眸淡然,嘴唇微抿,未说话就透露出了一股子淡漠的气息来。

    “你可想过成亲?”杨卓雪觉得还是要努力一把,若是能成功,那就是功德。

    想到以后赵五五成亲生孩子,杨卓雪就觉得成就感满满。

    她并非无所事事,出了月子之后,她不但要带孩子,还得要审核暗香的账目。

    赵五五的嘴唇往左边微微抿起,眉头微皱,“多谢娘子,只是奴宁愿一人。”

    “为何?”杨卓雪真的是不解,“有个人给你依靠,难道不好吗?”

    她甚至拿出自己来作例子,“你看我成亲这段时日,和官人相亲相爱,生了孩子后,这日子就更有奔头了,这样不好吗?”

    赵五五低下头,“奴不肯。”

    哎!

    杨卓雪第一次想做媒,却以失败而告终。

    晚饭时,看到心爱的火锅,沈安也顾不得什么兄妹情义了,大开大合的,让果果只能见缝插针的夹几块豆腐。

    “哥哥这是去吃苦了吗?”

    果果一边给哥哥下菜,一边问道。

    “不算吃苦,西北那边牛羊多。”沈安吃了一片羊肉,“可终究味道没家里的好,二梅如今弄这个火锅堪称是出神入化,若是出去开家酒楼专门弄火锅,保准生意大火。”

    吃了晚饭,秋风吹拂,凉爽的要穿厚些才行。

    沈安躺在床上,目光在妻子的身上打转。

    “睡觉睡觉。”

    这是暗号,可杨卓雪却迟迟不上床,不是去看看芋头,就是去看看月亮。

    “不是中秋,赶紧睡觉。”

    ……

    一番小别胜新婚的折腾之后,杨卓雪说了赵五五的事。

    “她怎么就无所谓呢?”

    对于杨卓雪来说,成亲生子就是人生的必然经历,可赵五五的想法却颠覆了她的三观。

    “没什么稀奇的,人与人不同,赵五五在太后的身边见识了最顶尖的富贵和最富贵的一群人,一般人哪里能入她的眼?”

    “那她为何要来咱们家?”杨卓雪觉得这个说不通。

    “除此之外,她能去哪?”沈安想睡觉了,迷迷糊糊的道:“对于她来说,宁可孤身一世,也不肯和那些厌恶的人朝夕相处。”

    ……

    “安北,哈哈哈哈!”

    苏轼的笑声总是这么爽朗,仿佛世间没有事情能难住他。

    正在吃早饭的沈安没有出迎,只是吩咐人多弄一副碗筷。

    苏轼一进来就先吸吸鼻子,作为至交好友,他无需避讳什么。

    “有豆腐脑?来一盆。”

    苏轼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说道:“安北,打起来了,哈哈哈哈,西夏和辽人打起来了。”

    沈安精神一振,放下筷子问道:“果真?”

    “某早上听富弼说的,说是辽国使者已经来了,态度很……软和。”

    态度很软和就能说明问题了。

    沈安大喜,说道:“耶律洪基果然是没有底气同时应对大宋和西夏人,如此大宋将会赢得发展的时间,好事,大好事啊!”

    苏轼得了碗筷,就弄了一大碗豆腐脑,辣酱来了一大勺,吃的酣畅淋漓。

    吃完早饭,沈安问他:“你今日这是告假了?”

    “今日某约了道人出游。”

    苏轼如今在御史台如鱼得水,告假也方便。

    “要努力做事。”沈安觉得有必要给他敲个警钟。

    “某很努力了。”苏轼很认真的道:“某告假时说是要出去寻找士绅的劣迹……”

    好吧,沈安觉得自己不能和这厮比,“你看看某,做事认认真真的,上下都说好。你要想升官,最好认真些,至少你得让上官觉着你很努力,明白吗?”

    “小事情。”苏轼依旧豪迈,但随即说道:“某是不想升官,否则下一次就直接弹劾官家。”

    这个苏大嘴!

    “官家和先帝不同,你别学那些傻货,若是弄不好,就会被官家记在小本子,以后秋后算账。”

    “某不怕。”

    苏轼神采飞扬的道:“大不了不升官,某照样舒坦。”

    这货让人想抽他一顿!

    沈安随即就去了枢密院。

    在大门口他就遇到了急匆匆出来的富弼。

    富弼见到他就说道:“走走走,官家那边议事,说的就是辽国和西夏的厮杀,你也得去。”

    两人一路进宫,等进了大殿时,赵曙和三个宰辅,还有包拯都在。

    “沈安来了?”赵曙的情绪很高涨,“辽使来了,直接就问了大宋对西夏和他们之间开战的态度,韩卿说大宋没空管,辽使不信,纠缠了许久。”

    韩琦淡淡的道:“老夫哪里会理睬他,说了就走,他跟在边上一路絮叨,和个女人似的。”

    “辽人此次对西夏出手,乃是因为耶律洪基清洗了耶律重元一党,内部安稳了,可怨言也多了,他必须要有所作为,可他竟然没有选择大宋来出气,让朕有些不解啊!”

    赵曙哪里是不解,分明就是得意。

    富弼凑趣道:“陛下,在府州他们的重骑都出动了,可依旧败北,若是他们再度来袭,神威弩,火药罐子,火油弹……够耶律洪基头疼的,所以他只能找西夏人撒气。”

    赵曙唏嘘道:“多少年了?数年前吧,辽使来到大宋就是趾高气昂的,指手画脚,跋扈,那时候满朝文武都对此无可奈何,可如今呢?如今辽人竟然要试探大宋的意思……这数年之间,大宋的变化之大,让朕欢喜。”

    他看着沈安,赞许的道:“神威弩,火药,这些都是你弄出来了,功莫大焉。”

    沈安抬头,“臣只是想着先父的遗志,北望江山。”

    一瞬间,殿内的气氛振奋了起来。

    沈卞,这个久违的名字再度被君臣想起。

    北望江山!

第936章 功莫大焉

    “危险来自于北方,还有西北!”

    “大宋必须要练兵,练精兵,如此方能抵御敌人。”

    “这样的军队,辽人哪怕是衰弱到了极限,依旧能收拾我们。”

    “要练兵!要重视武人!”

    沈卞当年的呼喊没人听进去,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的骑兵在向一个庞然大物发动冲击,孤独而绝望。

    当他在北方消失时,几乎没有人关注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跳水高手跳进了水里,水花都没有溅起半点。

    ……

    澶渊之盟后,大宋陷入了和平的臆想之中,直至西夏这个逆子举起了反旗。

    逆子造反,那还想什么?揍他。

    可最终大宋被西夏爆捶了一顿,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按理到了这个时候,大宋该重视自己的对手,整军备战了吧?

    你太天真了,并没有。

    在与西夏实现了和平之后,大宋君臣就陷入了长期的无所事事中。

    他们没有目标……目标是什么鬼?我们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什么都不关心。

    他们麻木不仁……在庆历新政失败之后,大宋的朝堂就是死水一潭,除去为了官位而争夺之外,再也看不到半点鲜活气息。

    就在这个节点上,沈安来了。

    他就这么一路搅和着,慢慢的竟然搅和出了不少成效。

    西夏人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平头哥,没人能收拾自己,哪怕强大如辽国,依旧要在悍不畏死的西夏人面前低头。

    而后他们被大宋暴打了几次,愕然发现这个软趴趴的父亲变了。

    说好要怂一辈子的呢?

    你们怎么就变了?

    在神威弩组成的巨大弩阵面前,西夏人碰撞的头破血流。

    火药的硝烟中,猝不及防的辽人重骑乱作一团……

    这个大宋……牛笔起来了啊!

    赵曙有些悠然神往的想着沈卞。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肯定是板着脸,干瘦,眼中总是充盈着愤怒。

    还会咆哮。

    这一刻赵曙想到了包拯。

    “陛下,臣以为……要不趁机揍西夏人一顿?咱们也不让他们绝望,就夺些地盘回来,比如说绥州什么的……”

    曾公亮想了一夜,在地图前看着那些地方流口水,觉得大宋可以趁火打劫一番,夺回几座城池也是好事。

    顺带他也想让赵曙看看自己不是个迂腐的人,以后韩琦……

    老韩这个首相干了不少时日了,按照先帝的潜规则,他应当要准备退位让贤,否则不是河图就是洛书……让你没安生日子过。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没问题,而且和官家的关系也不错,君臣其乐融融。

    “没钱!”

    可包拯就像是一个发现了孩子早恋的老汉,突兀的闯了进来,一巴掌把曾公亮的想法打散了。

    “汴梁周边的旱情把三司的钱粮都耗光了,若是要对西夏开战,曾相就自家出钱吧,记得宰辅的薪俸可不低,想来曾相能率军灭了西夏逆贼。”

    曾公亮脸都绿了。

    你包拯这是什么话?

    宰辅的薪俸去养军……特么最多能养百来十个吧,然后你让老夫带着这百来十个军士去打西夏……

    想想就觉得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用不了多少!”曾公亮的反驳看着义正言辞,可骨子里还是觉得老韩要下台了,所以要表现一番。

    韩琦从嘉佑元年担任三司使以来,在中枢已经有八年了。

    八年啊!

    韩琦竟然在中枢八年了。

    朝会默然结束,沈安和包拯一起出去。

    “韩琦在中枢八年了,他为人跋扈,可跋扈还有个好听的说法,你可知道?”

    包拯此刻慈眉善目的,哪有刚才喷曾公亮的凶狠模样。

    “没心机,没城府。”沈安觉得包拯一直在冷眼旁观,但却不下场,这个让人有些焦急。

    “对,就是这么一个说法。”包拯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秉性,把握住了就是机会。他韩稚圭就是这么跋扈过来的,同僚觉得他跋扈,可上官和帝王却觉得他没城府,这样的臣子才敢用。”

    包拯的看法一针见血,连沈安都深受启发。

    “只不过他在中枢太久了,罕见的久。”包拯叹道:“老夫估摸着陛下应当会暗示他滚蛋了。”

    “不会。”沈安觉得包拯看透了韩琦,却压根不懂赵曙。

    “为何不会?”包拯不满的道:“你懂什么?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要谦逊,莫要耍小聪明,那样没好处……”

    沈安愁眉苦脸的听着他的教导,觉得天下老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都喜欢先用自己的岁数来压制后辈,然后才苦口婆心的教导你。

    “……老夫看韩琦实则是有些聪明的,但恋栈不去是人的毛病,他韩琦也少不得。不过有文彦博的前车在,他的日子不好过,嗯……看看若是可以,让苏轼也弹劾一把,好处多多。”

    御史的本质就是劝谏和弹劾,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喷。

    喷子的职业实际上很适合苏大嘴,可这厮的情商堪忧,若是掺和进来,沈安怕他被炮灰了。

    “包公,到底有何好处?”包拯曾经担任过御史中丞,对御史的来去了解颇深,堪称是专家,所以沈安准备听听他的意见,回头和苏轼分析一番。

    这个姿态很不错,让包拯舒心的捋捋胡须,说道:“他弹劾韩琦,不管成事与否,事后都会被赶出京城,到那些偏远的地方为官……”

    包公……这是好事?

    沈安担心包拯会不会有些……那个啥……他不敢说的老年痴呆。

    他要是说什么包公您这是痴呆了吗?保证会被追杀出汴梁城。

    苏轼是很乐观,可苏洵呢?

    苏洵要是被气死了咋办?

    如今的苏洵日子过得很是云淡风轻,编书的同时也不忘文坛发展,隔三差五就和人文会,经常有诗词文章传出来。

    他已经绝了升官的念想,一心就等着自家的两个天才儿子有出息。

    其中苏辙是没指望了,这个愤怒的年轻人太冲动,按照大家的一致看法,这人得磨,磨到四十岁左右就能用了。

    可苏辙才多大?

    于是老大苏轼就成了苏洵的全部指望。

    可苏轼也不靠谱啊!

    这厮为人四海,但却爱憎分明,以后转战四方,牛逼哄哄。

    先是看不上革新派,于是就喷王安石的新政,被赶走,差点被干掉。

    等王安石下台了,保守派们的猥琐举动苏轼更看不上了,于是又喷,又被赶走。

    这样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出息?

    包拯欣慰的道:“到时候在地方上熬几年,十几年也成,回来之后就有了名望,升官发财……嗯……”

    包拯瞪了沈安一眼,沈安诧异的道:“刚才您说了什么?某没注意听。”

    包拯满意的继续说道:“到时候让他在地方上做些事,什么劝耕,教学……弄几年下来,你在京城为他造势,到时候就成了名臣……懂不懂?”

    “懂。”这不就是后世刷流量的变种手段吗,沈安太懂了。

    劝耕、教学,这是姿态,随即沈安在京城带着一群二傻子为苏轼喊666,刷屏的喊,还花钱雇人一起喊……

    喊一喊的,苏轼就渐渐的成了名臣。

    包拯语重心长的道:“这便是养望,明白了吗?”

    他说话时先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能听到才说了出来,可见这是不传之秘。

    沈安感动了。

    “是,回头某就让人给您刷一波……”

    呃,说错了。

    “什么刷一波?”包拯不解的问道。

    “沈安!”

    正好韩琦在后面叫他,沈安如蒙大赦的道:“某这便过去了。”

    “去吧。”包拯摆摆手,觉得沈安有些古怪。

    “什么刷一波?”

    他摇摇头,想着家中的儿子今日会不会弄坏自己的宝贝砚台,不禁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沈安停在原地,等韩琦过来后,才并肩而行。

    韩琦看着慈眉善目的……

    怎么今日都这样啊?

    沈安回头看去,曾公亮和欧阳修也是如此。

    他渐渐的有了些明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大家都觉得老韩该滚蛋了,所以在撕咬之前先装个慈善模样。

    这个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在吃人前不是美女就是俊男。

    可见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套路。

    韩琦不屑的道:“老夫七月份的日子。”

    啥?

    沈安问道:“七月份……您要成亲?”

    这不是早就过了吗?

    韩琦一头黑线的道:“七月是老夫进中枢的日子。”

    “哦。”你早说啊!还说的那么暧昧,什么老夫七月的日子,这是成亲还是要嗝屁了?

    韩琦冷笑道:“老夫本想上奏疏求去,可某些人总以为老夫是软弱之辈,那便来试试吧,看看老夫可会退缩。”

    呃!

    老韩竟然这般刚烈?

    沈安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曾公亮脸上的懊恼。

    老曾这是把肠子悔青了吧?

    沈安在西北的时候,朝中多了一股子暗流,就是冲着韩琦去的。

    那些奏疏都是在暗指韩琦秉政多年,是不是该滚蛋了,让贤给其他人。

    这些人的后面铁定有大佬,曾公亮肯定就是其中的一个。

    可谁都没想到,韩琦竟然会这般刚烈。

    按照他的秉性,这话应当不是谎言,也就是说,老韩本想闪人了,可因为这一波攻击激怒了他,所以……

    “老夫不走了。”

    曾公亮面如死灰。

    靠,你早说啊!

    你早说老夫哪里会弄这些手段?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937章 沈安大事不糊涂

    “老夫当年也是做了不少实事,先帝在时就说老夫可以倚重,当今官家也说老夫稳沉,做事有分寸……”

    韩琦开始了絮叨,可沈安却觉得他说的全是废话。

    你老韩稳沉?做事有分寸?

    你自己啥样心中就没有那个什么数吗?

    韩琦突然问道:“沈安,你觉得老夫此次可能度过难关?”

    呃!

    合着老韩竟然也没把握,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没把握也要上。

    好汉啊!

    韩琦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安,“你这人虽然花花肠子多,可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比许多人都坚定。今日老夫问你,你如何看?”

    老韩竟然觉得我大事不糊涂吗?

    沈安心中大乐,就正色道:“韩相德高望重,执政这些年来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谁要是想让韩相下去,沈某是万万不同意的。”

    韩琦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想他韩琦为国做了那么多事,可在大家的眼中,却只是个恋栈不去的老家伙,谁都想咬一口。

    以往的老友越来越冷漠,这是觉得他韩琦起不来了,所以才换了嘴脸。

    就在这个时候,以往和他韩琦不合,甚至是有仇的沈安竟然说了公道话,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力挺他韩琦……

    这份心,真的是难得啊!

    韩琦感动了。

    在举目四顾全是对手的情况下,沈安这个老对头却伸出了援手。

    这人品怎么样?

    杠杠的啊!

    以后谁敢说沈安的人品不行,韩琦就能打破他的嘴。

    他看着沈安,嘴角突然微微翘起,点头道:“你很好。”

    老韩不轻易夸人,一句你很好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这份情我韩琦记下了。

    而在宫中,赵曙早就察觉到了这股暗流。

    “韩琦在中枢多年,不少人都盼着他赶紧下去。”

    “那么急吗?”高滔滔在给他捏肩膀,那些宫女内侍都幽怨的看着她,心想您可是皇后,这等活计不该是我们来做的吗?

    赵曙点头,“先帝在时,宰辅隔几年就必须换,到了我这里,他们以为还是这个规矩,就闹腾了起来。那些奏疏我都看了,全是暗示我换掉韩琦。”

    高滔滔叹道:“可韩琦这人也不错啊!当初咱们艰难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力挺呢!”

    “是。”赵曙这个人……知恩图报说的就是他。

    “这一路艰难,韩琦助力良多。”赵曙眯眼想了想,“那些人朕都不会忘记,包括沈安。”

    他突然用了朕这个自称,显得格外的庄重。

    高滔滔笑道:“是呢,咱们一家子能进宫,他们帮忙不少,是得报答。”

    “陛下……”

    陈忠珩低头走过来,说道:“刚才在前面,韩琦问沈安自己可能度过这次难关,沈安说他坚信能。还说韩琦秉政这些年做了不少实事……”

    赵曙睁开眼睛,叹道:“最近弹劾韩琦的不少,大家都在作壁上观,我在等着看谁会出来为韩琦说话,可没想到竟然是沈安。”

    他不知道沈安已经摸清了自己的秉性,所以肃然道:“沈安那人我以前以为太年轻,可这话一出,担当尽显。担当啊!”

    赵曙唏嘘道:“作为帝王,多希望有担当的臣子多一些,可却事以愿违。那些臣子明哲保身的本事不小,为帝王、为大宋甘愿担当的一个也无。”

    高滔滔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就笑道:“范文正呢?”

    范文正……这个是皇家的禁忌。

    当年新政失败,赵祯自然无恙,可最后却也不得不抛出范仲淹作为血食,送给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撕咬,让他们尽情的享用了一顿大餐。

    高滔滔翻个白眼,心想老娘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范文正……”赵顼说道:“那自然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是却缺了手腕和谋略。韩琦看似跋扈,可跋扈何尝不是一种担当?”

    高滔滔恍然大悟,“是了,他为了您进宫之事坚持多年,曾经为此和先帝争执过多次,这便是跋扈的来由。”

    赵曙点头,欣慰的道:“你看看史书上面,每当王朝兴盛之时,有担当的臣子就多。他们奔走呼号,和君王争执,和外敌咆哮……这便是盛世的根源所在。如今大宋渐渐多了这等人,未来可期。”

    高滔滔喜滋滋的道:“是呢,韩琦虽然跋扈,却知道分寸。包拯虽然脾气不好,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前汉时,宦官专政,臣子各自为政。前唐时,李林甫等人一手遮天。这些都是祸根。”

    “宦官专政啊!”赵曙登基以来,对朝政渐渐熟悉,压力也跟着来了。

    “宦官是一把刀,弄好了能为帝王伤人,弄不好,就会伤人伤己。”

    宦官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前汉和前唐就是玩脱了。

    高滔滔松开手,问道:“那官家该安抚韩琦了。”

    “我急什么?”赵曙难得的露出了惬意的笑容,“那些臣子正在做墙头草,我想看看热闹,最后那些人……你想想,那些墙头草突然发现我对韩琦依旧如故,一日,两日……他们会怎么办?尴尬吗?”

    恶作剧的皇帝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微笑,陈忠珩也在笑,但却说道:“官家和圣人的话,若是在外面听到一丝半点,有些不大好。”

    什么不大好?

    那就是自己找死。

    在场的两个宫女都撇撇嘴,她们是高滔滔身边的哼哈二将,痴肥的飞燕,满脸横肉的昭君。

    赵曙没关注这个,他轻笑道:“沈安为了韩琦仗义执言,包拯会如何收拾他?”

    ……

    “包公,韩琦去不了。”

    沈安在三司被包拯喷了有小半个时辰,面无人色。

    包拯喝了一口茶,中气十足的道:“他去不去都和你没关系,老夫告诉你,要想做大官,你首先就不能随便下决断,特别是这等干涉到宰辅变动之事,你就该装傻,装木头。谁都是这么做的,就你逞能,非要去力挺韩琦。”

    沈安有些生无可恋的道:“包公,官家的秉性不是先帝……”

    “什么意思?”包拯觉得自己看人看事的眼光超越沈安数十年,今日花费那么多时间给他讲解人生大道理,真的是太累了。

    沈安说道:“包公,官家有病……”

    赵曙是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他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这等病人性子尖刻,对不住自己的人,要下死手整治。帮助过自己的人,他会牢记心中,找到机会就会报答。

    韩琦就帮助过他,而且帮了不少年,这样的首相,赵曙不用他用谁?

    所以一帮子官员们都按照经验来判定韩琦要倒霉了,殊不知在赵曙的眼中,这群渣渣都是墙头草,一群不要脸的玩意儿。

    “什么?”

    包拯的声音很是惊讶。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总算是把包拯拯救过来了,以后老包自然冷眼旁观朝政,迟早会入主政事堂……

    老包要是成为宰辅,沈安觉得自己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保护伞,到时候……比如说偷个懒,或是和人发生争斗都不怕了。

    大宋第一喷子在此,有几个敢捋虎须的?

    爽歪歪啊!

    沈安越想越兴奋,那种有人罩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巴适了。

    “包公……”

    沈安抬头,就看到了包拯那喷火的双眼。

    “官家有病?”包拯的双拳紧握。

    “是啊!”沈安认识赵曙那么久,而且以前私交还不错,他敢说宰辅们没谁有他懂赵曙。

    “大胆!”

    包拯突然伸手,啪的一声,拍了沈安一巴掌。

    “官家有什么病?”包拯问道。

    问就问吧,干嘛打人?

    沈安捂头道:“就是脑袋里有些问题,会焦躁不安,会……哎呀!”

    包拯一听就怒了,一巴掌拍去,接着站了起来,那双眼中全是凶光。

    跑啊!

    沈安转身就跑,包拯一路追杀出来,三司的人都被惊动了。

    “沈安……哈哈哈哈!”

    “这家伙竟然惹怒了包相,这下可惨了。”

    “哎!挨了,挨了一巴掌。”

    “又挨了。哈哈哈哈!”

    沈安一溜烟逃出了三司,包拯气不喘,面不红的回来,站在空地上发呆。

    “包相这是怎么了?”

    “某手里有事要去寻包相,这下能去吗?”

    “去了就准备挨呵斥吧。”

    “包相在想事呢。”

    包拯站立良久,稍后召集了人议事。

    一屋子的官员说完了正事,正准备告退时,包拯突然说道:“朝中有些人在叽叽喳喳的……”

    这是要喷谁?

    众人都恨不能耳朵里有个能记录的小人,把包拯的话都记录下来。

    宰辅对某事、某人的态度,说不好会影响到朝局变化。能提早知道这些变化,自然能掌握先机。

    包拯沉声道:“韩相劳苦功高,可总有人在后面想捅他一刀,这些人都是胆小鬼,见不得人的厉鬼。若是有胆,那便当朝弹劾。背后弄些小把戏算是怎么回事?”

    我去!

    包拯竟然发声了?

    众人都低着头,知道朝局真的要变化了。

    包拯想起了沈安,他叹息一声,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冲动了。

    支持韩琦不是不行,可你不该当着大家的面,那是在扫曾公亮他们的脸面,等韩琦下台后,曾公亮他们为了立威,肯定要拿你下手。

    包拯有些无奈,他和韩琦并没有什么交情,更谈不上站队韩琦,但为了给沈安擦屁股,他只能这样了。

    “三司的人,谁在背后弄这些小把戏,被老夫知道了……后果你等都该知道。”

    这些话传出去后,三司上下心中一凛。

    大宋第一喷子的威力可不是浪得虚名,若是包拯发飙了,就算是要下台,他也能在此之前弄掉自己厌恶的人。

    所以三司上下都安静了。

第938章 这便是造化

    “安北,喝酒去!”

    沈安才将从三司逃过一劫,就被兴高采烈的曹佾给拦住了。

    “去哪喝酒?”

    赵顼竟然也在,让沈安有些好奇这个组合。

    “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

    曹佾笑道:“娘娘说某整日在家憋着,迟早会憋出毛病来,大王也是如此,干脆都赶出来,好歹散散心。”

    那就走吧。

    沈安摸摸后脑勺,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包拯打傻了。要不下次商量一下,打背吧。

    可他又担心哪天被包拯一掌拍吐血。

    三人一路寻了家酒楼,曹佾进去大气的道:“可有漂亮的?”

    掌柜说道:“最近有一批在这边游荡,客官要的话,某叫人去唤来。”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

    这少年不会心动了吧?

    “不要了吧。”赵顼还是拒绝了。

    曹佾皱眉道:“宫中人可是说了,说是你喜欢热闹,最好有些歌舞……”

    “谁说的?”

    “谁说的?”

    沈安和赵顼几乎是同时问了这个问题。

    马丹,赵顼刚开叫,正是蠢蠢欲动的时候,禁不起诱惑。

    这个时候让女人来歌舞,这特么不是想让他犯错是什么?

    方聪就抓住了机会,可最后被沈安和赵曙联手压制了,估摸着此刻正躺在牛车上,缓缓往琼州出发。

    按照赵曙的说法,这等人罪大恶极,能饶他一命就算是自己仁慈了,此生万万不可让他回来。

    按照祖宗的规矩,赵曙此刻的话就是祖宗之法,后世子孙谁要是把方聪那厮给弄回来,那就是逆子,王八羔子。

    曹佾随口道:“那人说大王郁郁不乐,某想着郁郁不乐,那不就是缺女人吗?有了女人……”

    “有了女人做什么?”沈安没好气的道:“皇子玩女人,你以为是好事?那些好事之徒会传的沸沸扬扬的,到时候御史会化身为疯狗……你以为自己有好日子过?”

    “罢了罢了。”曹佾面色一白,“若是被大姐知道了,某怕是过不了今年了。”

    曹太后的威慑力依旧强大。

    “送酒来。”

    三人找了房间坐下,感受着凉风,惬意之极。

    “韩琦要倒霉了。

    这老贼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而且极其霸道。

    富弼当年是首相,做事和他韩琦有商有量的,可等韩琦一朝得志,啧啧!富弼就成了小妾养的,这人不厚道啊!”

    曹佾端起酒杯一口干了,见沈安有些不以为然,就说道:“曹家如今不掺和朝政,可发发牢骚却不是坏事。”

    赵顼说道:“不是坏事。”

    曹佾感激的冲着他拱拱手,对这个背书很感激。

    随着曹太后在后宫之中沉寂下来,赵曙的赏赐却不断的送到曹家。

    这些赏赐就是暗示:朕对曹家很满意。

    曹佾又冲着沈安拱拱手,若是没有沈安,老曹家如今还在谨小慎微的活着,他就活的和鹌鹑一样。

    “安北你力挺韩琦,某不知道是为何。但咱们兄弟的情义不变。”

    “拿酒来!”

    国舅要酒,掌柜屁颠屁颠的送来,出去前还瞄了赵顼一眼,问道:“这是归信侯的兄弟?看着这般英俊,那些女人定然喜欢。”

    “出去!”

    沈安有些怒了。

    掌柜讪讪的出去后,赵顼说道:“别担心我。”

    “某能不担心吗?”

    沈安没好气的道:“某是过来人,知道那是什么。”

    少年血气足,最容易在这方面犯错。

    “喝酒!”

    曹佾举杯,沈安举杯。

    两人连续干了好几杯,曹佾喝的醺醺的,说道:“多谢了。”

    “没事。”沈安觉得自己破坏了曹佾的命运,以后的民间传说大概就少了一个神仙。

    “可对曹某,对曹家却是大事。”

    曹佾再次举杯。

    两人灌水般的喝酒,看呆了赵顼。

    这是要倒下一个才停止的意思?

    “好了。”沈安举手投降,“某不喜欢白天喝酒,家中的幼子怕酒气。”

    曹佾放下酒杯,遗憾的道:“某一直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可却看不出来,就想灌醉你。人说酒后才是真人,可惜啊!”

    “某是个老实人。”沈安笑着说道。

    多少人说我沈安实诚?

    “郎君!”

    “大王!”

    门外同时传来闻小种和侍卫的声音。

    “进来。”

    二人开门进来,侍卫说道:“刚才包拯在三司放话,说是韩琦劳苦功高,可背后却有见不得人的在弄他,他令三司上下不许掺和弹劾韩琦之事。”

    闻小种补充道:“包公说那些人是在背后捅刀子。”

    沈安微微皱眉,然后低头。

    他伸手握住酒杯,然后用右拳捂着鼻子……

    曹佾叹道:“包公对韩琦可没什么好感,可却突然变卦了。若非是他们二人异口同声,某差点以为是听错了。安北,包公对你不错。”

    赵顼有些艳羡的道:“包公这是为你改变了立场,韩琦要笑了。”

    沈安的呼吸重了一些,然后抬头笑道:“是。”

    包拯这是为了他而力挺韩琦,这样谁要想攻击沈安,也得看看大宋第一喷子的战斗力。

    他觉得眼睛有些热,极力忍着。可眼中的泪水却渐渐充盈,最后只得偏过头去,飞快的擦了一下。

    曹佾和赵顼相对一笑,然后举杯。

    “韩琦这人如何?”

    沈安突然问了这个很突兀的问题。

    “跋扈,却耿直。”曹佾看来最近没少补课。

    赵顼说道:“不算阴。”

    宰辅都阴,韩琦是难得的异数。

    沈安认真的道:“那个……国舅,去韩琦家坐坐吧。”

    呃!

    曹佾有些懵,“什么意思?韩琦如今可是人人喊打,你和包公凑一起能扛住那些人,可某扛不住啊!”

    老曹家才将有些起色,要是被这一家伙给打垮了,曹佾绝壁能躺门板上气死。

    沈安只是看着他,不再劝说。

    许多东西都是命,你若是听了我的,那是你的造化。你若是不信,那就是你的命。

    “罢了,既然是兄弟,那某没说的,回头就去。”

    曹佾的风格就是这样,够义气。

    “来人,回家去准备礼物,某要去送礼!”

    卧槽!

    国舅送礼?

    老曹家这些年倒霉透顶,和外界几乎完全断了关系。这两年好一些,可曹佾还是很谨慎,不和外人多来往,送礼就更别提了。

    可现在曹佾竟然要送礼?

    他的随从冲了进来,问道:“郎君,您……您……”

    您不会是喝多了吧?

    刚才老曹和沈安拼酒喝了不少,脸都红了。

    可他却没醉,此刻被家仆质疑,不禁恼怒的举杯扔了过去。

    “去准备厚礼,某马上要,晚了片刻剥了你的皮!”

    老曹发飙了,随从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可闻小种却在关门时瞥了曹佾一眼,有些警惕之色。

    这是担心老曹反常害我?

    沈安心中好笑,对他点点头,示意无碍。

    他对赵顼说道:“你回去,再见到韩琦时,略微严肃些,礼节庄重些。”

    皇子见到首相,双方互相见礼,正是表态的好时候。

    赵顼没有犹豫,“好。”

    曹佾见了不禁惭愧,心想赵顼能无条件的相信沈安,自己却是要靠着义气,真是……

    随后曹家的礼物来了,曹佾起身道:“某去去就来。”

    他带着一干家仆,挑着礼物,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来了。

    “国舅这是什么意思?送礼?”

    “多半是吧。”

    “这可不多见,走,看看去,看看谁值当国舅送礼。”

    等到了韩琦家外面时,众人一阵懵逼。

    “竟然是韩相家?”

    “怕是找错地方了吧?难道是隔壁?”

    众人看看左右,可除去韩家之外,这里没人值当曹佾来拜访。

    “叫门!”

    曹佾昂首,仆役去叫门。

    大门打开,门子看到外面那么多人,下意识的就喊道:“有人来找事!”

    只听里面一阵叫喊,接着就冲出一群仆役。

    这些人手持各种‘兵器’,看着凶狠异常,果然是韩琦调教出来的人。

    等看到曹佾后,管家喊道:“竟然是国舅?滚蛋,你等都赶紧滚蛋。”

    那些仆役讪讪的退后,管家出门来行礼问道:“敢问国舅来此何事?”

    这时韩忠彦也出来了,行礼后问了曹佾。

    曹佾指指那些挑着的礼物,说道:“听闻韩相为人耿直,曹某不敢结交重臣,可却要来送个礼。回头转告韩相,就说曹某说的,别怕人捅刀子,咱们捅回去!”

    那些仆役放下礼物,曹佾上马就走。

    韩忠彦讶然道:“国舅,您这个……”

    你莫不是喝多了?

    曹佾摆手道:“安心收了,曹家送出去的礼就没有被拒绝的时候,不然曹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把整个曹家都抬出来了,可见曹佾下了大本钱。

    众人震惊,心想韩琦最近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人来声援,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都没错。

    可就在这个时候,曹国舅竟然来送礼,还把曹家提了出来,这是想干啥?

    “曹家竟然站队了?”

    是的,曹家站队了。

    曹佾作为代表来力挺韩琦。

    韩忠彦不禁落泪了,“国舅高义啊!”

    在这个人人落井下石的时候,曹佾的力挺显得格外的珍贵。

    稍后有消息传来,“国舅和沈安,还有大王先前在一起喝酒。”

    韩忠彦一怔,管家下意识的道:“是沈安的指点,对,是他。”

    他对韩忠彦说道:“小郎君,那归信侯不但自己力挺郎君,还鼓动自己的朋友来支持韩家,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啊!”

    韩忠彦感动了,“某马上去找爹爹。”

    他一路去了皇城外,说是请见父亲。

第939章 打不得啊

    韩琦治家还算是严谨,家中的子弟从不给来政事堂寻自己,免得他们狐假虎威。

    这是一个父亲的选择,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纨绔,更不希望自己百年后一家人茫然无措。

    所以父母溺爱孩子是爱,但严格要求同样也是爱,只是一个不舍,一个担心。

    “韩相?”

    守门的军士不认识韩忠彦,皱眉道:“你是谁?”

    韩忠彦拱手道:“某韩忠彦。”

    靠!

    军士马上就挺直了腰,恭谨的道:“衙内稍待。”

    这位可是大宋的顶级衙内,只要他愿意出来招呼一声,汴梁就会多出一群纨绔子弟。

    军士一路去了政事堂告诉门子:“韩相家的大衙内来了。”

    我去!

    门子一听就以为是韩家出了大事,掉头就冲了进去。

    “韩相……韩相……”

    韩琦正在处理政事,闻言骂道:“喊魂呢?这是谁死了?!”

    曾公亮看着他,心想老韩的嘴真毒,也就是某和欧阳修能受得了他,若是换个人来,比如说包拯……

    是啊!若是包拯进了政事堂,以他的脾气和韩琦朝夕相处,政事堂怕是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每天不是互喷就是叫骂,甚至是各种暗器飞舞。

    想到韩琦和包拯互扔暗器,曾公亮不禁就缩缩脖颈。

    门子进来后,一脸惊惶的道:“韩相,大衙内来了。”

    韩琦霍然起身,眼中凶光四射,说道:“快去接来。”

    最近弹劾他的人太多,可韩琦却然不动,但想起当年文彦博的遭遇,韩琦担心那些人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马丹!谁敢对老夫的家人下手,老夫弄死你!

    韩琦有这个魄力,哪怕是不要这个首相职位了,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这大抵和包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可他们二人却不过招。

    欧阳修也在猜测,得出了和韩琦一样的结论,他说道:“”若是有人对家人下手,老夫在此说一句,此乃小人,该群起而攻之。

    老欧阳虽然眼神不好,不时犯些糊涂,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不含糊,这也是他能进政事堂的原因。

    赵祯希望他能平衡一下政事堂的气氛,在韩琦和曾公亮之间做个缓冲。

    韩琦微微点头,等韩忠彦进来后,就问道:“是谁?”

    这是韩忠彦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的父亲,他楞了一下,说道:“爹爹,先前国舅来家中送礼……”

    啥?

    韩琦不敢相信的问道:“谁?”

    曹家不掺和政事,更不会掺和政争,所以韩琦才这么惊讶。

    曾公亮拿笔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稳定的写字。

    曹佾疯了?

    这厮怕不是在家里憋久了,变成傻子了?

    韩忠彦说道:“就是曹国舅亲来,他先前和归信侯在一起喝酒。”

    韩琦瞬间就全明白了。

    “回家去,好生读书。”

    韩琦摆摆手赶走了儿子,然后坐下来,不禁感慨万千。

    “老夫和沈安这些年争执不少,老夫以为他此次不落井下石就好,可他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老夫说话,更是让身边的好友为老夫仗义执言……这人他怎么就那么义气呢?怎么就那么实诚呢?罕见呐!罕见呐!”

    他说实诚时看着曾公亮,意有所指。

    老曾,你不地道啊!

    看看人沈安,做事那么讲究,为人那么耿直。再看看你曾公亮,真是……老夫都不想说你了,丢人。

    “这个世道老夫早就看透了,人得意时,身边总是不缺吹捧者。可等你看着要倒霉了,呵呵,那些人就如同是吃光了食物的野狗,都纷纷散去。更有甚者,竟然反口撕咬,这等人畜生都不如!和沈安相比,这等人……呵呵……”

    “韩琦!”

    曾公亮怒了。

    你说就说吧,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还说什么畜生,这是要羞辱老夫吗?

    他是在背后弄了些手脚,让人弹劾韩琦。但这是正常的啊!

    当年文彦博因为河图事件焦头烂额时,在坐的难道就没有下手?

    既然都下手了,这时候装什么纯洁?

    他劈手扔出了手中的毛笔,墨汁横飞。

    韩琦用和肥硕的身躯不符的灵巧避开了飞笔,握紧双拳,说道:“你要怎地?”

    看到他握拳冷笑,曾公亮想起了上次被一巴掌拍断的案几,一下就冷静了。

    所以好言好语的相劝作用不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威慑。

    比如说以后的几个大流氓,家里蹲着些大杀器,于是没人敢铤而走险,都担心被一下给灭了。

    欧阳修觉得脸上有些湿,就随手摸了一把,然后拿到眼前一看,纳闷的道:“这是怎么了?曾相发火了?这不好。”

    曾公亮已经冷静了下来,拱手道:“老夫刚才失手了。”

    韩琦得意的道:“你且小心些,今日你失手不打紧,老夫避得开,可哪日老夫若是也失手了,怕是……要出人命啊!”

    他想起自己上次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心中豪情万千,就冲着新案几奋力一掌。

    哎哟我去!

    韩琦的眉用力皱了一下。

    好疼啊!

    他没学过杂学,自然不知道你给物体越大的力,物体就会反馈给你更多力的道理。

    他忍痛看着完好无损的案几,心中纳闷。

    这次它怎么就不断呢?

    曾公亮也在看着案几,觉得怕是韩琦又长进了,一下拍断了案几,案几竟然不倒。

    两人相对站着,门外来了任守忠,他看到里面剑拔弩张,就下意识的道:“诸位相公,打不得啊!”

    他觉得自己这话极为得体。

    宰辅们闹矛盾,那自然不是普通事。而且他们好面子,没谁愿意让步,这时候谁来吆喝一声,那就是好人啊!

    两位宰辅暗中定然会感激自己,等这事儿传进宫中之后,官家那边也得给某记个好吧?

    曾公亮不满的看着他,“谁打架了?”

    任守忠愕然。

    韩琦此刻身处漩涡之中,也担心由此引发一场倒韩大战,所以骂道:“胡言乱语,内侍也敢干政吗?”

    某没干政啊!

    任守忠一肚子的憋屈,忍着说道:“娘娘让某来此告诉韩相,国舅极为实诚,做事稳靠……”

    曹佾前脚坏了曹家多年蛰伏的状态,曹御姐马上就来背书了。

    韩琦冲着宫里拱手道:“娘娘英明。”

    这位太后可不是善茬,据闻曾经在宫中持刀斩杀叛逆,一宫皆惊,惊为天人。

    韩琦心中感激,不禁赞道:“娘娘就是娘娘,果真是神目如电。”

    曹御姐英明,神目如电,那么阴他韩某人的自然都是渣渣,垃圾。

    曾公亮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曹佾疯了吗?

    曹太后疯了吗?

    曹家竟然站队韩琦,这是要重新开始涉政?

    他不知道曹佾只是讲义气,所以就觉得不可思议。

    而赵曙也觉得不可思议。

    “曹佾竟然去韩家送礼?”

    他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曹佾,那是一个胆小的人,几乎不敢和外界接触,整日就说是修道。

    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曹太后这么疼爱这个弟弟,怎会让他去修道?

    这不过是曹家的韬光养晦之策罢了。

    赵祯善猜忌,曹家若是不韬光养晦,说不得就会成为他打压的对象。

    皇后是短暂的,家族才是永恒的。

    开国武勋曹家,就这么渐渐消沉了下去。

    可今日曹佾却让整个汴梁都震惊了。

    “是,陛下。”老禀告的内侍说道:“皇城司的人说,曹国舅和沈安,还有大王在一起喝酒,途中决定去送礼。”

    “沈安……”赵曙点点头,“那个年轻人对朋友极好,不管是大郎还是折克行他们,只要成为了朋友,他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曹家和他闹腾过,可后来却又好了。韩琦和他也闹过,现在他却伸手帮衬……这是什么?”

    陈忠珩在边上冒死说道:“官家,这是正直吧?”

    这是干政了,陈忠珩随即请罪。

    他可以不说,但想起沈家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那些酱料,只有需要,就会送进来。

    这几年这些酱料从未断过,哪怕沈安的地位渐渐攀升,可他依旧没有什么自矜,没觉得和他陈忠珩交好丢人。

    和内侍交好要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比如说哪天官家突然猜忌心发作,说沈安和陈忠珩是狼狈为奸,那怎么办?

    可沈安从不畏惧,按照他的说法,某行事端正,不怕这些猜忌。

    “正直啊!”

    赵曙笑了笑,“年轻人总是有热血的,大郎就是如此。”

    赵顼在场,他若是阻拦的话,曹佾也不敢去,可见他是赞同的。

    陈忠珩谄媚的道:“官家,大王做事越发的有气度了,让人欢喜啊!”

    “你欢喜什么?”赵曙没好气的道:“曹佾不错,有担当,让人去后面传话,让娘娘赏赐些东西。”

    这里的娘娘指的是曹太后。

    这是不表态。

    但外界会因此而猜疑四起。

    曹太后出手了,算是站队吗?

    官家是什么意思?

    朕就不表态,急死你们!

    赵曙心中暗自冷笑,稍后曹皇后的人就出宫了。

    “官家……”

    张八年来了。

    “何事?”赵曙的心情不错,看着张八年的骷髅脸都觉得英俊。

    张八年说道:“刚来的消息,先前国舅在酒楼里想为大王找女人。”

    他抬头,就看到了赵曙那变红的脸。

    ……

    大家晚安!

第940章 感动,自虐

    早操,来观政的赵顼走在前方。

    韩琦也在前方,众人在后面看着他,不少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兴奋之色。

    要是能扳倒韩琦,多少人会从中得到好处?

    “宰辅不能连续任职,当年的文彦博就是如此。韩琦恋栈不去,这便是给了别人口实,最近他要倒霉了。”

    “可沈安和包拯都支持他,连曹国舅都上门送礼,此事怕是不好说啊!”

    “那有屁用!沈安做事特立独行,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至于包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为沈安出手了……否则包拯别说是支持韩琦,不踩一脚就算是宽宏大量。”

    “那曹国舅呢?”

    “曹国舅没几个朋友,沈安力挺韩琦,他当然会跟着,这叫做义气。”

    “咦!那岂不是说……此事是沈安牵的头?”

    “没错,开始没人为韩琦说话,就从沈安开的头,而且你没发现吗,不管是包拯是曹佾,他们和沈安的关系都很密切。”

    “沈安疯了?他自己疯了不打紧,可偏生还要把包拯他们拉下水,这人……太缺德了吧,竟然还有人说他实诚,某看他是奸猾,外加愚蠢。”

    “是啊!多少人在盯着他,就等着韩琦离京之后再来收拾他……”

    “到时候大家挟势出手,沈安再厉害也挡不住。”

    “让他出京几年也好,至少大家会轻松些。”

    “……”

    痛打落水狗是个传统,类似于欺软怕硬。

    欺负弱者能给人带来成就感和愉悦,所以不少人都盯着韩琦,准备给他来一下。

    想想,无数奏疏涌进宫中,和文彦博时期一样,这股力量谁人能敌?

    文彦博最后狼狈离京,你韩琦难道还能硬挺着?

    大家在想着各种可能,前方突然一阵喧哗,众人急忙踮脚看去。

    走在前方的赵顼突然止步回身,冲着韩琦拱手,认真的道:“韩相辛苦了。”

    瞬间韩琦的眼泪就下来了。

    最近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可他韩琦的性子就是不肯服输,所以要硬挺着。

    硬挺是一回事,内里的压力是另一回事。

    沈安等人的支持就如同是雪中送炭般的让他感动,但他知道自己的支持者大抵就是这几人了。

    剩下的还得要我韩琦去搏杀,把那些背后捅刀子的蠢货们打倒在地,再踩上几脚……

    这是臆想,韩琦知道自己怕是很难扛住那些人的攻势,所以很忧郁。

    就在此时,赵顼表态了。

    韩相辛苦了。

    这话简单,却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那些官员都傻眼了。

    大王竟然支持韩琦?

    哪怕知道赵顼和沈安交好,可在涉及到首相的更替问题上,大家都觉得赵顼会沉默,免得触犯了皇帝爹的权利。

    这便是皇子的膈应之处,你的一言一行必须要有分寸,不能去触及皇帝的权利范围,否则别说是什么父子,该整你就整你。

    可赵顼就在这种时候为韩琦站队来了。

    沈安在前,包拯随后,再次就是曹国舅……而赵顼再次出手,众人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沈安竟然联合了这些人,这是结党了呀!”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儿真的是太过震惊了些。

    沈安,包拯,赵顼,王间接影响到王安石,折克行和背后的折家……

    还有苏家父子三人……

    这个小团体真的很小,但却个顶个的厉害啊!

    韩琦哽咽着拱手,然后加快脚步,超了过去。

    他不说话,是不想牵累赵顼,这同样是担当。

    皇子站队了。

    朝中一阵喧嚷,消息各处乱传。

    “爹爹,沈安蛊惑了包拯和皇子支持韩琦呢!”

    华原郡王府里,赵宗绛兴奋的走进了静室里。

    神像在上面,被下方升起的烟雾包围着,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赵允良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叹道:“儿啊!要谨慎。”

    赵宗绛走过来跪坐在蒲团上,不解的道:“爹爹,韩琦在中枢的时日太久了,这也是群臣敢于弹劾他的原因所在。按理他是该退了呀。”

    “退?”赵允良冷笑道:“沈安是谁?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知道?那就是个邪性的,为父一直以为此人的运气无双,就像是有鬼神护佑一样。那些人别看如今闹得欢,最后多半要哭。”

    “爹爹您确定?”赵宗绛如今已经绝望了,但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候选人变成了现在的‘辟谷达人’,他觉得真的太难熬了!

    “当然。”赵允良抚须含笑,“沈安此人小气,爱记仇,他和韩琦之间的矛盾不小,可此次却肯为了韩琦说话,为何?”

    赵宗绛想了想,说道:“爹爹,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

    赵允良看了儿子一眼,心想为父真想一巴掌拍醒你啊!

    “他哪来的良心?不过是觉着韩琦不会倒而已。”

    “可韩琦进中枢八年了呀!”赵宗绛觉得自家老爹怕是抽抽了,就说道:“爹爹,中午吃肉吧?”

    “吃什么肉?”赵允良说道:“吃肉让人头脑昏沉,吃素让人精神百倍,中午还是喝粥吧。”

    赵宗绛摸摸肚子,觉得自己快忘记肉的味道了。

    “爹爹,要不……多放点荤油?”

    “心要诚。”赵允良皱眉道:“道祖在上,不心诚还修什么道?”

    呃!

    不是说好是假的吗?

    赵宗绛觉得自家老爹迟早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道人,到时候郡王府怕是会全部辟谷。

    想想府里的人全部身穿道袍,见面不是叉手行礼,而是稽首,然后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很怪异啊!

    赵宗绛驱散这个念头,然后悄然出去。

    他一路溜达出门,左看右看的就想出去。

    “郎君,郡王有令,这几日府里的人不许出去呢!”

    门子的嘴角有油光。满府的人都是面黄肌瘦的,面有菜色,可这厮看着却红光满面。

    这不对劲啊!

    赵宗绛不动声色的道:“某想看看风景。”

    半个时辰后,他脚都站酸了,可门外却没有小贩经过。

    这是郡王府啊!

    竟然连小贩都不来了。

    赵宗绛觉得很悲伤,但想起在邙山书院的赵仲矿,不禁微笑道:“好歹仲矿能在那里吃肉,就当是替某吃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子不忍看到他在这里干耗,就说道:“郎君,从前年开始,汴梁的小贩都不来咱们门前了,还有人说这里连老鼠都不来……”

    悲剧啊!

    赵宗绛摇摇头,准备回去。

    门子纠结了一下,回身进了门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油纸包:“郎君……”

    赵宗绛回身,鼻子抽搐了一下,“什么东西?”

    门子把油纸包递过来,“郎君,小人一直记得当年自己差点被赶出郡王府时,是您为小人说了一句公道话……”

    赵宗绛忘记了那事,但还是接过了油纸包。

    等到了僻静处后,他打开油纸包,就看到了一只大鸡腿。

    鸡腿很大,作法很简单,就是炖。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好吃,真是好吃啊!”

    他发誓这是自己此生吃过的最美味的鸡腿,吃到一半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急匆匆的去找到了父亲。

    “爹爹,孩儿想通了一个道理!”

    赵允良睁开眼睛,鼻子抽动了一下,目光转动,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哪买来的?告诉你多少次了,咱们当年争夺皇子时得罪了当今官家,辟谷节食一方面是让官家不警惕咱们,但更多的是让官家觉着解恨……可你吃了鸡腿,若是被人报上去,官家觉着咱们是在哄骗他,那会如何?”

    赵允良越说越伤心,抹泪道:“外面都说为父傻了,可真不是为父傻。官家的性子就是小气,咱们当年得罪过他,不让他解恨不行啊!”

    赵宗绛跪下道:“爹爹,孩儿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孩儿错了。”

    他回身就想把鸡腿扔了,赵允良喝道:“别扔。”

    他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回身道:“没人,记住了,咱们府里肯定有皇城司的人,这次没被他们发现是运气好。你赶紧吃了。”

    赵宗绛举着鸡腿道:“爹爹,这鸡腿真的好吃,您吃吧。”

    赵允良偷偷的咽口水,然后摸着肚子道:“为父早饭吃了一大碗粥,饱得很,你赶紧吃了。”

    赵宗绛摇头道:“孩儿最近脾胃虚弱,骤然吃油腥太多会拉肚子,爹爹,您吃吧。”

    “为父不吃,为父……”

    赵允良起身道:“为父去看看,好歹也让那些仆役们打起精神来。”

    他出了静室,赵宗绛跪坐在那里,泪水滑落。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那个位置诱惑很大,但一旦你去争了,那么就要做好不成即死的准备。

    赵允良改弦易辙的速度很快,在发现没希望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低下头颅。

    赵宗绛在仔细想着,他记得在准备认输前,父亲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神色委顿。

    那时候他在嘀咕什么?

    好像是‘太小气了’之类的话。

    是了,他应当是去请见赵允让,准备彻底臣服,可赵允让肯定是提出了些过分的条件,所有才有太小气的说法。

    “爹爹……”

    所谓的辟谷,根源不过是自虐而已,好让赵允让父子看到他们父子的可怜。

    他们越可怜就越安全,未来子孙翻身的机会就越大。

    所以必须要自虐!

第941章 翻盘,帅不过三秒

    奏疏潮水般的涌进了宫中,全是弹劾。

    御史台的官员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这就是我等喷子大发神威的时候啊!

    大伙儿摩拳擦掌的,一天一封奏疏算个啥,最少两份。

    早上送一份,下午送一份,一句话,不把韩琦拉下马就不作数。

    两个御史在值房外相遇,看着都很精神。

    “今日你上了吗?”

    “上了。”

    “多少字?”

    “写了两日,没数,少说八千字吧。”

    “那么多?某才七千字。”

    “某一想到要弹劾的是首相,那个文思如泉涌啊!下笔如有神……”

    “佩服,如此某再去努力一把,今日一定要有四千字。”

    “好,共勉。”

    “啊……”

    两个御史正在惺惺相惜之时,一个哈欠声传来。

    真是让人讨厌啊!

    “苏御史?”

    苏轼缓缓走来,说道:“八千字了?”

    “是啊!”那个八千字的御史也难免有些骄傲。

    苏轼点点头,“不错。”

    另一个御史忍不住问道:“苏御史写了多少?”

    字数的多少代表着你的能力,你要有本事上个十万字的弹劾奏疏,那定然会青史留名。

    苏轼笑道:“没多少。”

    那个八千字兄觉得自己怕是压住了苏轼一头,就再问道:“可是七八千?”

    “一万五。”

    噗!

    没法活了。

    八千字兄苦着脸道:“某仔细回想了韩琦往年的错漏,边想边写,八千字当真是呕心沥血啊!回头定然要蔫一阵子。”

    “呵呵!”苏轼很让人讨厌的道:“某只是写了一晚加一个上午就有了。”

    苏轼负手离去,两个风中凌乱的御史绝望了。

    这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苏轼轻轻松松的就写了一万五千字,而且还只是一夜加一上午……

    这能力冠绝大宋了吧?

    当真是了得啊!

    八千字兄喃喃的道:“一早一晚上一万五?某不信啊!某真的是不信啊!除非他运笔如飞,无需思索弹劾的内容……可那是韩琦,他若是胡乱弹劾,那就是自己找死。就算是韩琦下台了,他也会倒霉。而且韩琦也没那么大的罪过,怎么能用一万五千字去弹劾?”

    八千字兄忍不住了,就冲着苏轼的背景喊道:“苏御史,你是怎么弹劾的韩琦……一万五千字,韩琦没那么多可弹劾的呀!”

    大家这几日都是在重复一些弹劾过的观点,可就算是这样,一万五千字也是写不出来的。

    边上的值房里,那些官吏纷纷开门。

    一阵开门的声音中,前方的苏轼淡淡的道:“某没有弹劾韩琦。”

    什么意思?

    众人正在懵逼,一个小吏跑了进来,喊道:“苏御史力挺韩琦,一篇锦绣文章连官家都击节叫好!”

    啥米?

    众人不禁都懵逼了。

    “咱们都在弹劾韩琦,他苏轼竟然是为了韩琦辩驳?”

    “他和沈安交好,沈安支持韩琦,苏轼自然也是,他们那一拨人……沈安、大王、王、折克行……都是进退如一。”

    “可苏轼是御史,御史是什么?御史只有弹劾人的,为人辩解……这是御史?这特么就像是一只猫见到老鼠不去吃它,反而是要护着它,还不许咱们吃,这是什么道理?”

    “咳咳,咱们不是猫啊!”

    “猫又怎么了?咱们为国捕鼠,又有什么?某就愿意做猫。”

    “苏轼这是逆潮流而动啊!”

    “整个御史台就他特立独行,这是想出名想疯了!”

    “那咱们……”

    “继续,咱们继续弹劾韩琦。”

    “大宋养士百年,不过是首相罢了,咱们可怕了吗?”

    “不怕!”

    “那就让满朝文武看看我御史台的气势吧。”

    御史台的火力全开,顷刻间满朝文武都不禁变色。

    “御史台,如此可怕吗?”

    “韩琦的脸……你们看,韩琦的脸都青了。”

    韩琦有些慌了。

    御史台的火力空前猛烈,他担心自己会比文彦博的下场还惨。

    怎么办?

    他只是一忧郁,御史台的御史们就发现了,于是他们就像是一群鲨鱼,嗅着血腥味就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沈安抱着芋头在榆林巷里转悠。

    曹佾来了。

    “你家芋头很可爱啊!”

    芋头不大害怕人,一爪子就挠了过去。

    沈安抱着他退后一步,说道:“这小子现在和狼似的,见到东西就想抓一把。”

    沈安抱他被抓了无数下,脸上都有抓痕。

    曹佾避开了些,然后苦着脸道:“那韩琦是什么意思,竟然上奏疏,说那些弹劾自己的都是带着私心,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安北,这是决战了呀!”

    如果说开头双方还是你攻我守,韩琦处于下风,那么现在韩琦就发动了反击。

    来吧,咱们来鱼死网破。

    抛开别的不说,老韩的魄力在宰辅中无人能比。

    “这是好事,你慌什么?”沈安颠了一下芋头,觉得自己的儿子越发的英俊帅气了。

    曹佾苦笑道:“当然慌了,某就怕韩琦一下垮台了,到时候那些人冲着咱们使劲,不是某说你安北,韩琦都顶不住了!”

    韩琦和包拯号称帝国双壁,一个跋扈嚣张,一个是大宋头号喷子。

    可韩琦现在却顶不住了……

    “那些人还没使出全身的力气,有劲没处使,就和吃了好药,可身边没女人一个道理,安北,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弄咱们。”

    哥不搞基!

    沈安笑眯眯的逗了一下芋头,说道:“别小看了官家。”

    ……

    事情在当天下午就出了结果。

    “陛下,各处官员群情激昂,都说韩相秉政已久,弊端丛生,该外放才是。”

    司马光一炮轰出来,没看到糜烂千里的效果,却引来了韩琦不屑的一笑。

    “陛下,韩琦……”

    “陛下,韩相……”

    司马光只是个引子,顷刻间韩琦就像是汪洋中的一艘小船,看着岌岌可危。

    他一直在冷笑,站的笔直。

    哪怕是要下台了,老夫也要挺着腰,不能给你们这群渣渣嘲笑的机会。

    他站在那里,肥胖的身躯纹丝不动,傲然不群。

    包拯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他不喜欢韩琦,但也不算是讨厌。

    若是可以,他觉得首相应当是由范仲淹这等人来干,比韩琦还纯粹。

    可纯粹就是送人头,哎!没办法啊!想做事你就得比那些蠢货聪明和狡猾,否则迟早完蛋。

    这是沈安的话,为此挨了他一巴掌,可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应景。

    韩琦就是差了点狡猾。

    赵曙在看着群臣,嘴角微微抿着,看不出情绪来。

    “韩卿……”

    这是要处置了。

    韩琦躬身,“臣在。”

    他的神色黯然,觉得心脏那里有些抽痛。

    赵曙微微一笑,竟然是有些讥讽的味道,“当年朕刚登基时,有先帝驾崩的哀伤,也有人在暗中出手的紧张,想让朕退下来……”

    赵允弼!

    韩琦抬头,眼红了。

    那是他最为得意的时刻。

    力挽狂澜,击退那些觊觎者,保着官家安然登基,这是何等的荣耀。

    赵曙冷冷的道:“朕从未忘记那一刻,沈安在外,你在内,你们二人联手稳住了局势,让朕得以从容登基,从容收拾残局,此功,大!”

    众人默然,旋即觉得有些荒谬。

    你是帝王啊!

    帝王不该是六亲不认,不讲人情,不讲恩义的吗?

    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对这个世界带着深深的不信任,所以一旦某人得到了他的信任,这就是根深蒂固。

    “韩卿秉政数年,稳,稳中不乏进取之心……”

    韩琦当年就是新政的干将,后来新政失败后才蛰伏。

    众人想起了沈安折腾的那些东西,若是韩琦一心要阻拦的话,不说成功与否,沈安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陛下……”

    韩琦忍不住泪如泉涌,缓缓跪了下去。

    “臣……臣从未忘记那些年啊!”

    那些年他曾经踌躇满志,和范仲淹等人一起,想为这个大宋续命。

    赵曙点点头,“朕也未曾忘记。所以朕一直在看着。有担当的臣子朕会重用,会一直用!”

    他缓缓起身,淡淡的道:“诸卿之中,谁有担当?”

    众人低头,曾公亮只觉得心中苦涩,知道自己算遍了各种因素,却算错了官家的态度。

    这个官家竟然这般记情,而且还这般冷静。在韩琦的身上,他放弃了帝王天生的猜忌心……

    某输了。

    赵曙看到他低头,就抬起头来,沉声道:“大宋蒸蒸日上,正是诸卿建功立业之际,要齐心,要抛弃私心,要有担当!谁有担当?朕看韩卿就有担当!”

    “陛下,臣……”

    韩琦免冠顿首,这一刻他愿意为赵曙去死。

    “扶了韩卿起来。”

    赵曙指指韩琦,这又是一个恩遇。

    ……

    今日的天气不错,微冷,但惬意。

    这种天气对于宫中人来说也不错,干活之后,身体微微发热,很舒坦。

    “散朝了。”

    两个内侍在洒扫,看到殿内一群臣子出来,就避在了一边。

    宰辅的权利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对于宫中的事情他们都能插手。

    所以没人敢得罪他们。

    “宰辅啊!要是某能做宰辅,那得多威风!”

    “咦,曾相怎么面如死灰呢?”

    “欧阳相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包相还行……这个……韩相竟然冲着包相拱手?这……他们不是互不搭理的吗?这是喝多了?”

    “韩相的额头肿起来了,看着很好笑。”

    “多谢了。”韩琦冲着包拯拱手致谢。

    我韩琦可是恩怨分明的男人!

    这一刻的韩琦意气风发,包拯颔首道:“老夫只是觉着沈安那孩子的话不错。”

    沈安的话他觉得不对,但他护短,还担心沈安为此会被众人攻击,所以就挺身而出,为韩琦发声……

    当时他的呐喊被人当做是梦呓和疯狂,可现在却变了。

    老夫竟然是高瞻远瞩?

    包拯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可笑。

    韩琦并未生气,笑道:“包相这话谦逊了,哈哈哈哈……”

    小人得志啊!

    其他人都在嘀咕着,心想有了官家为韩琦背书,以后这厮怕是会更加的跋扈嚣张了。

    “韩相……韩相……”

    帅不过三秒在许多时候都会应验,正在春风得意,不,正在洋洋得意的韩琦突然身体一软,下意识的就扶住了边上的曾公亮,然后软倒在地上。

    曾公亮哪里扛得住他,也跟着倒了。

    “来人呐,韩相和曾相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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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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