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指鹿为马,腹黑少年
邙山书院里,王皱眉看着那五万贯,说道:“书院没到这个地步,缓缓再送钱来也没事。”
这五万贯是刚送来的,据送钱来的陈洛说,那些商人们太过踊跃,若是不加限制的话,怕是会弄出二三十万贯来。
“今日就是送钱的日子,不能拖。”沈安觉得信誉第一。
“迂腐!”王不客气的道:“邙山书院是私人的,是你的,想怎么弄和别人没关系,谁敢置喙,直接骂他狗咬耗子,再嗦就上手抽。”
这货太喜欢用暴力方式去解决问题,让沈安很惆怅。
“要以德服人,要以和为贵……你学了佛道,要学以致用啊!”
沈安觉得这少年白学了佛道,一点慈悲心都没有。
王不屑的道:“于神灵而言,人就是贪婪的蛀虫,要慈悲何用?”
太偏激了啊!
沈安说道:“人活着就得敬畏规则,当然,做规则之外的人更好,更舒坦,可你还得再等二十年。”
沈安的劝告语重心长,王的回击也很直接,“可你却经常破坏规则……”
呃!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沈安淡淡的道:“那是因为某有这个实力。”
年轻人,没有那个实力之前去挑战规则,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
最后两人谁都没说服谁,等出去时,郭谦和陈本竟然在大门外站着,不知道是想干啥。
双方见礼,郭谦叹息一声,说道:“安北,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学生们能吃饱就是了,偶尔来顿肉就很好了。”
呃!
啥意思?
沈安一脸懵逼的看着陈本。
陈本比较直接,“听闻你借钱了?这个可不好,教书育人是百年之事,不可一时冲动,今日你借钱,明日可还能借吗?”
这是说沈安对师生们太好了,但也太耗钱了,不持久。
“能啊!”
沈安一脸认真的姿态,“某不差钱的,真的,某不会差钱。”
哥真的是不差钱啊!
尼玛!
这态度没法说了啊!
陈本板着脸道:“如此就这样吧。”
他们俩是好心过来相劝,可沈安却用一句不差钱把他们的好意给顶了回去。
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两人悻悻然的走了。
第二天,沈安又叫来了那些商人。
“这只是一次考验。”
他一点脸红都没有的说道:“昨日的五万贯,那是考验你等的为人,那等得了消息没来的……有几个?”
庄老实在边上拿着小册子,闻言抬头道:“郎君,有四人。”
沈安淡淡的道:“那四人……这个生意里没他们。”
“是。”庄老实看了那些一脸懵逼的商人们一眼,这才领悟了自家郎君借钱的目的。
原来是考验人心啊!
“归信侯,是何物?”
商人们在迟疑,能来到大宋经常,还能挣钱的商人,不会是傻子。
先前借钱给沈安没问题,因为香露作坊在那摆着,沈安的信誉大抵在汴梁最坚挺,毋庸置疑。
可若是谈及货物,大伙儿的态度就得变一变,不见兔子不撒鹰。
沈安坐在那里,商人们站在下面,看着就像是一群庄户来拜见主家。
沈安指指边上的窗户。
一群蠢货,站了那么久了,竟然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书院里早就安装了玻璃,学生们以为是至宝,王的答案是没有答案,学生们的迷惑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可他们好歹还会认为是至宝啊!
这群蠢货……
商人们偏头看过去,没啥反应,因为陈洛和闻小种二人挡住了窗户。
尼玛!
这不是明珠暗投吗?
沈安想捂脸。
“小人去个茅房。”
那个高丽商人从那天撞到粪车开始,就觉得自己走运了,所以看着很是春风得意。
姚链带着他去了茅房,自己在外面看着。
里面传来了一阵嘀咕,听不懂,不知道是什么话。
姚链看到了花花从内院那边跑过来,就笑着招招手。
花花把整个沈家都当做了自己的领地,每天早晚都要巡查一番。
花花看了他一眼,然后迈动着轻灵的步伐来了。
姚链微笑着,摸了摸袖口里,他刚去厨房摸了一截香肠,准备带回去解馋,正好拿来哄花花。
“啊……”
里面突然一声惨叫,陈洛觉得浑身冰凉。
声音一直传到了前面,沈安皱眉道:“看看。”
陈洛冲了过去,沈安看看左右,担心是不是有刺客摸进家来了。
他才说闻先生面对重大损失应当是哭晕过去了,没工夫来报复,要是被当场打脸可就难看了。
他没啥担心,因为这个声音不是沈家人。
陈洛和姚链回来了,那个高丽商人被夹在中间,激动的身体筛糠。
“谁见过拿水晶磨成片装在茅房的?谁?”
高丽商人激动的不能自己,“把水晶磨成片,在茅房里装窗户,然后用水晶来格挡……归信侯,您……您的豪奢小人万万不及啊!”
啥米?
商人们一听也震惊了。
你说把水晶弄成窗户纸也成,但那是败家。可你说给茅房装窗户,还把水晶片装在上面,那是啥?
那是土豪!
众人看着沈安,由衷的佩服着这位土豪的大手笔。
“归信侯威武。”
花钱能把人花服气了,沈安算是第一人。
“闪开!”
他摆摆手。
闻小种和陈洛闪开,窗户露了出来。
商人们呆滞了。
这是啥?
竟然也用水晶做了窗纸?
归信侯的豪奢我等难以企及啊!
商人们大抵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沈安淡淡的道:“老实,让他们看看。”
庄老实和闻小种应声而去,稍后抬着一个大箱子来了。
庄老实的身体明显不如闻小种,抬得龇牙咧嘴的。
那么重?
商人们有了兴趣,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轻点。”
打开箱子,上面一层竟然是绸布。
我去,那么隆重?下面会是什么宝贝?
庄老实揭开绸布,闻小种双手握着两边,猛地抬起一块玻璃,面向商人们。
“这是什么?”
一个大食商人颤抖着走了过来。
“我发誓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水晶,而且它被打磨的如此的平滑……”
大食商人用颤抖的手去触摸了一下玻璃,惊道:“手感太细腻了,宝物,这是宝物啊!”
他蹲下去,迷恋的从下面往上看去……
“光滑如玉,这打磨的人简直就是个神仙!”
呵呵!
沈安在极力的忍笑,可这神色在外人看来却是莫测高深。
“真是宝物啊!”
商人都围拢过来,就像是面对一个绝世美女般的在仔细查看。
“光滑如玉,晶莹剔透,确实是宝物。”
“某家中有一个水晶酒杯,根本就无法和这个相比……”
啧啧!
“那里还有!”
一个商人指着箱子尖叫了起来。
箱子里还有几块玻璃,这些玻璃都是切割好的尺寸,也就是说,你若是要打造窗户,就必须得按照这个尺寸。
当时舍慧说就这么大块大块的留下来,可沈安却说物以稀为贵,自然是店大欺客,就弄这么大,爱买不买。
“还有三块!”
商人们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觉得水晶弄成这样估摸着会很脆弱,而数量不够多时,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大环境下,意义真的不大。
沈安对此了如指掌,“某发现了一个大水晶矿。”
一个水晶矿就发达了,还是个大的。
这人果真是和钱有缘啊!
商人们艳羡的目光差点把沈安烧了无数个洞,他继续说道:“那水晶矿每月能出不少……几百块还是有的。而且某找到了让水晶更硬些的法子。”
卧槽!
那么多?
商人们的眼珠子都红了,有人问道:“归信侯,多少钱一块?”
“你们都是跟沈某合作多年的老人了。”
沈安走了过来,用那种自己都恶心的强调,富有感情的说道:“这几年大家合作的如何?”
还行吧!
众人都觉得还好,当然,如果沈安不时不时的涨价就更好了。
“这一块玻……这一块水晶是整体弄出来的,一块就废掉一大块,打磨很费功夫……一块卖两百贯多吗?”
众人觉得有些小贵,毕竟一块窗户就那么回事,只有富人和权贵才有这个财力买得起。两百贯算下来还是贵了些,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不贵。”沈安的情绪渐渐起来了,说道:“可人生而在世,不能一味去看钱多钱少,那样的话咱们和畜生有何区别?”
这货竟然这般高风亮节?
商人们心中觉得好笑,对于他们来说,活着的最大目标就是挣钱,当然要看钱多钱少。
“一百贯!”
沈安丢下这个价格,说道:“愿意买的还是老规矩,每人留下一千贯当做是抵押,随后分配玻……水晶。”
我特么的怎么老是想说玻璃呢?
沈安有些恨自己,却没见进来的赵顼一脸的沉痛。
“这些水晶不是要进宫的吗?怎么弄到这来了?”
“见过大王!”
商人们见赵顼生气也不管,一溜烟跑出去找钱。
沈安和皇子交好,这点小事他难道摆不平?
“我以为你会把玻璃说的比水晶更好,更珍贵,谁知道你竟然指鹿为马。”
赵顼很愤怒的道:“换做是我,就说是玻璃,这玻璃乃是融化了水晶之后,慢慢挑拣里面的杂物,这才能得到这般晶莹剔透的宝贝,这比水晶还珍贵。”
真是腹黑啊!
这少年不要脸的模样真的有哥的三分功力了。
沈安很欣慰。
赵顼话锋一转,说道:“辽国那边……有钱人多啊!”
“西夏人也不少。”
两人相对一视,默契与心。
赵顼突然问道:“这玻璃究竟有多便宜?”
玻璃的具体成本只有舍慧和沈安知道。
舍慧不喜欢俗事,沈安不说,于是就是个谜。
“某也不知道,反正很赚钱。”
……
大家晚安!
第883章 坑爹的儿子
汴梁城外的一个靠近汴河的小地方被围墙围了起来,然后还弄了水门,里面每天热火朝天的在建造着什么。
“以后咱们的玻璃就在这里生产了。”
沈安踌躇满志带着赵顼进去。
“见过道兄。”
两个道人作为工程师来指挥建造玻璃生产线,见到沈安后恭谨行礼问好。
“辛苦辛苦。”
沈安笑眯眯的很客气,两个道士却很严肃。
“郎君,他们好像不怎么客气。”
陈洛觉得那两个道人有些过于倨傲了。
“那是专业……你不懂,就是适合做这个行当的人就是这种秉性,正常。”
沈安带着赵顼在这里转了一圈,然后回程。
“能挣多少钱,算过没有?”在看过里面的规模后,赵顼有些小激动。
在宫中经历过一次折腾之后,他就觉得钱财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这个东西却是万万不能的。
钱啊钱,啥时候才能不差钱呢?
作为皇子,未来的太子,竟然会为了金钱而发愁,说出去大概是没几个人相信。
百姓会说官家吃饭都是用金碗,一顿饭有半只羊……好奢侈啊!
这样的皇家还会缺钱?拉的屎怕都是带着羊骚味。
这是某次出宫时赵顼听到的话,两个老农吃饱了饭,蹲在路边瞎扯淡,最后天马行空般的扯到了皇家不差钱。
百姓愚昧,可臣子们不愚昧吧?
赵顼的眼中多了冷色,那些臣子明明知道宫中如今艰难,可有谁帮着说句话?都是恨不能把宫中的钱财都卷了出来,至于皇家吃糠咽菜,那关我们屁事。
“这钱不能给外朝。”赵顼发狠道;“官家若是再把这钱给外朝,我就出宫去你家住半个月,让他自己和我娘闹腾去。”
高滔滔据闻已经发狠了,说是赵曙再把钱送人,她就带着儿女们出宫,自己哪怕是织布也能养活孩子们。
赵曙造孽啊!
不过他这是自作孽,沈安表示喜闻乐见。
“究竟能挣多少钱?”赵顼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大概……”沈安真的没算过,所以需要大致计算一下。
“每月出五百块玻璃,一百贯一块,一个月五万贯,一年十二个月……”
昨晚上芋头大爷闹腾,沈安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现在脑子有些懵。
“一年十二个月……六十万贯?”赵顼哆嗦了一下,“这还是刚开始。三成,十八万贯,发财了发财了!”
呃!
沈安也楞了一下,“书院有了十多万贯……什么实验不能做?太学连肉都吃不起,回头咱们的书院里每日肉香四溢,馋馋他们。”
“若是那些学生扛不住了要抗议怎么办?”沈安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缺德了些,不地道。
好歹太学是他曾经倾注心血的地方,还是留些情义吧。
沈安觉得自己真的很重情,难免就有些唏嘘,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大抵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
赵顼想了想问道:“你说成本不算太高,那么一年十多万贯进宫,官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他觉得这是个极大的好消息,就急匆匆的回宫。
“什么?十八万贯?”
赵曙听到这个数字不禁有些懵。
“你莫不是记错了?”
赵顼说道:“官家,这是没去成本,去了成本也得有十多万贯。”
发财了!
赵顼最近一直在担心宫中的用度问题,连曹皇后都准备削减自己身边的人手,这让他羞愧难当。
那是皇太后啊!
宫中哪里都能削减用度,但皇太后那里却不能。
那是寡妇,俗话说寡妇失业,你要是削减她的用度,那就不是人。
比如说石头记里的李纨,那便是寡妇失业,还带着个儿子,在贾府的日子真心不好过,但好歹一般人也不敢刻薄她,不敢轻易减少他们母子的用度。不然传出去贾家真心不用做人了。
十多万贯一进宫,拮据的窘境自然就缓解了,加上赵顼在暗香的分红,赵曙霍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有钱了。
这些都是这个儿子的功劳啊!
赵曙叹息一声,想起儿子和沈安交往的经历,不禁唏嘘不已。
“你那时和沈安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他一直没问,很是好奇。
赵顼有些难为情。
“说吧,为父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赵曙此刻丢掉了规矩,笑眯眯的多了慈父模样。
赵顼赧然道:“那时臣还小,在郡王府里和那些人不大合得来,就喜欢跑出去转悠。”
“那时候沈安刚到汴梁,带着果果……那时候的果果才四岁,看着很是让人怜惜……”
沈安要是听到这句话,铁定会告诉他,我妹妹有我怜惜,还有她未来的夫婿怜惜,你就免了吧。
“他那时候做锅贴,臣觉得好玩,就排队去买。”
赵顼面露回忆之色,微笑道:“那是晚上吧,轮到我时,沈安给了锅贴,没要我的钱,然后扇了我后脑勺一巴掌,喝骂着让我赶紧回家……”
那时候赵曙的精神状态不好,时常犯病,高滔滔在府中也不得势,他们一家子都过得不顺。
“后来臣又去了几次,每次见到我他都凶神恶煞的让我回家,慢慢的就熟悉了。”
很简单的经历,赵曙叹道:“你们少年交好难得,更难得的是沈安大才,弄出了那些宝贝,不但自家富可敌国,还顺带强壮了大宋,果然不愧是邙山一脉的传人。”
“他没钱了。”赵顼担心沈安被猜忌,“那些钱都换成了纸钞,多余的借给了那些想造船的商人。连书院每月的耗费都是他去借的。”
“是吗?”赵曙有些感动了,“我以为他有钱会舍不得花用,可书院耗费不小,竟然还愿意借钱给那些商人造船,他自己不能去造船吗?肯定行,可依旧借给了那些人,而不是自己去弄,可见是在为了大宋未来的海贸而舍弃自家的好处,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啊!”
陈忠珩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笑,觉得沈安的运气不错。
官家的性子执拗,能被他说是忠心耿耿,以后好处可多了去。
赵曙含笑道:“你娘那边……你去说说吧。”
夫妻俩刚和好,赵曙觉得是该重振威风了,于是就不肯再去赔小心。
赵顼去请见了高滔滔,一见面就看到老娘板着脸,就小心翼翼的道:“见过圣人。”
高滔滔木着脸道:“我是你娘。”
“是,见过娘。”
赵顼一看就知道这两口子还未彻底和好,本想不管,可想想皇帝老爹刚才的慈祥,就决定出把力。
“哎呀!”
他捂着脑门突然面露痛苦之色。
“这是怎么了?叫御医来!”
高滔滔对儿女们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特别是几个女儿,更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没事。”赵顼摆摆手,说道:“刚才官家令臣做事,臣想着那事艰难,就头痛。”
“是何事?”高滔滔的面色一冷,觉得那个官家真的是太能作了,回头再冷他几天。
赵顼偷偷看了她一眼,说道:“官家觉着玻璃挣钱太少了些,担心宫中花销……主要是担心圣人您这边……就让臣去告诉沈安,把玻璃说成是水晶……这样好卖高价……”
娘啊!老爹对你可是够意思了啊!他为你都不要脸了。
这样的夫君你难道不感动吗?
高滔滔的眸色微暖,老夫老妻的熟悉感又回来了,不禁就往外面看了一眼。
门外,赵曙微微皱眉,看似在为了某事而愁绪万千。
“官家来了。”
高滔滔起身迎过去。
赵曙微笑进来,两口子看着又和谐了起来。
赵顼很聪明的趁机溜了。
“官家竟然这般为我们母子考量,是臣妾错怪您了。”
高滔滔很内疚,可赵曙却在想吐血。
把玻璃说成是水晶,这是沈安和赵顼两人的缺德主意,可现在这主意却变成了朕说的……
这以后谁要是说那玻璃是骗人玩意儿,假冒水晶,朕还要不要脸了?
那小子……朕说他最近好老实,原来是在憋坏。
怪不得沈安说他腹黑,果真啊!
赵曙觉得儿子和自己的秉性差异太大,可转念一想,就问道:“皇后想想……大郎以前的秉性如何?”
“好,小时候很乖。”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大抵就是天下第一乖。当然,这得建立在有下人帮忙带孩子的基础上。否则自己每日带着嚎哭的孩子,什么乖巧……罢了,分明就是小魔星。
“我也想起来了,以前大郎是很乖的,那他后来是怎么变了?”赵曙在想。
“大郎没变啊!”
高滔滔没怎么出去,更不知道外面的事,所以依旧觉得自己的儿子乖巧老实。
赵曙觉得这个话题没法和妻子说了。
他起身走到门外,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儿子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以后不必担心他被人给欺负了。
张八年疾步而来,近前说道:“官家,沈安那边开始卖玻璃了,那些外藩商人发狂了,带着铜钱堵住了暗香……”
场面浩大啊陛下!
“是水晶!”
赵曙想起了这件事,急忙吩咐道:“但凡知道玻璃二字的,都告诫一番,以后那东西就是水晶了。”
“是。”
张八年整日冷冰冰的,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可现在却忍不住抬头,失礼的看了赵曙一眼。
官家竟然也能这么不要脸吗?
赵曙想打人,他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转过身,他不禁低叹道;“当爹爹的竟然被儿子给坑了,这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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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4章 芋头为父报仇
多了玻璃这个赚钱利器,让沈安的心情大好,回到家中后,抱起儿子就瑟。
“儿子,老爹我为你留下了那么多宝贝,你以后可就是汴梁第一衙内了。”
想到以后自己的子女在汴梁横着走,不服气的用钱砸,再不服气的召集护院打。
若是要打官司,请便。
我家老子立功无数,积蓄下了无数条腿,你想少哪一条?
爽歪歪啊!
沈安正在幻想着子女未来的舒爽生活,突然觉得小腹有些潮湿。
“小郎君撒尿了。”
陈大娘第一个发现了这事儿,刚想抢过来,沈安摇摇头,非常淡定的把撒尿之后,神色舒爽的芋头大爷放在膝上,然后揭开尿布,伸手:“毛巾。”
天气渐渐热了,芋头的襁褓也薄了许多,这一泡尿的量又大,这才让沈安遭殃。
沈安淡定的给儿子换完尿布,还亲了他一口,这才把孩子交给杨卓雪。
杨卓雪看着沈安衣裳下面的那一团湿痕,冲着张嘴咿咿呀呀的儿子嗔道:“看看你,一点都不乖,把你爹爹的衣裳都尿湿了。”
“啊啊啊。”
小孩子不知事,别说是自家老爹,就算是帝王来了也是一泡尿。
“这孩子,就算是官家来了也是一泡尿罢了。”
沈安觉得自己的儿子不错,至少有些大将风度。
“郎君……”
门外,赵五五的声音有些怪异,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一样。
“有话说话。”沈安没好气的看过去,然后也呆住了。
这里是内院,门外,高滔滔带着赵浅予盈盈而立。
“圣人。”
沈安讶然,他没想到高滔滔竟然会来沈家。
皇后基本是不出宫的啊!
而且她还带来了赵浅予,这是啥意思?
“浅予!”
带着花花去溜达的果果回来了,见到赵浅予就喜的不行。
沈安赶紧出来,把地方让给高滔滔。
高滔滔看着雍容华贵,淡淡的道:“官家在前面。”
沈安赶紧去了前面。
“看着还不错。”
赵曙站在正厅的外面,就像是来串门的邻居,不时点头夸赞。
庄老实就站在边上束手而立,紧张的不行。
“你来了。”赵曙见沈安过来,就笑道:“你这几年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朝中谁都没你有钱,汴梁城能比得上你的怕也是凤毛麟角,我本以为你家该奢华,可却这般简朴,为何?”
什么你以为……
沈安觉得帝王都是戏精。
沈家是什么情况张八年怕早就告诉你了吧?就只差说那一顿吃什么食物了。
他定定心神,说道:“臣觉着吧,这宅子弄的太奢华了实则毫无用处。比如说这栏杆……”
他走到边上的游廊那里,伸手拍打着栏杆。
“臣知道许多文人作诗词都喜欢用拍栏杆……可这栏杆上若是镶嵌着金玉,官家,臣怕也下不去手啊!所以人活着自己自在最好,奢华……恕臣直言,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太多。那些喜欢的,最少有一半是想用奢华来炫耀自己有钱,寻求旁人的夸赞。”
这人说话……真的太毒了啊!
前面一句拍栏杆就是沈卞原先说过的,现在子承父业,一番话让那些所谓的读书人颇为难堪。
后面的话更是直接上手打脸了。
所谓富豪,就是得有钱,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有人低调,日子表面上看着和普通百姓差不多。
有人奢华,恨不能把身上挂满了金饰,然后把家里装饰的富丽堂皇,至少得有钱,让人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模样。
还有另外一种,家里装饰的看着平淡无奇,看着也不爽,有人就觉得好奇,心想这人是图什么呢?
然后就会忍不住去问。
哥们,你这亿万身家,怎么家里看着灰扑扑的?
注意,关键时刻到了。
灰扑扑的?你知道这椅子谁曾经坐过吗?
你知道这茶壶谁用过吗?
你听不到值多少钱的炫耀,但却觉得这些东西分外值钱和尊贵。
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装比,若是段位再高些,那就是装比于无形的高人,出门就是大佬待遇。
沈安不是不想装,但这人太懒,没心思去布置这些。
赵曙点点头,“有钱了过的依旧平淡淳朴,少见,不错。”
这个夸赞很给力,沈安就笑纳了。
“哥哥……”
花花跑来了,后面是追赶的果果和赵浅予。
赵曙含笑道:“你家的狗看着倒是活泼……狗脖子上是什么?”
花花狂奔而来,路过时瞥了赵曙一眼,然后又往右边去了。
这没啥,大家都觉得很礼貌。
可花花的脖颈上却有个项圈,金闪闪的……
赵曙的脸颊颤动着,这一刻他想打人。
朕才说你淳朴,可你家狗子竟然就用上了金项圈……
这是淳朴?
豪奢的让朕无法直视啊!
果果和赵浅予呼啸而来,见到赵曙就急匆匆的行礼,只是果果身量还不大,福身看着很是有趣。
“这是要去哪?”赵曙的心情好了些。
果果说道:“回官家,去抓花花洗澡。”
天气热了,果果还得要给自己的爱宠们沐浴,很是辛苦。
对一脸‘我很忙’的果果摆摆手,对女儿笑了笑,赵曙侧脸看着沈安说道:“玻……水晶一出,汴梁马上就疯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上书,让我把这水晶矿给收了?”
呃!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的好事?
“这是羡慕嫉妒恨。”沈安毫不犹豫的为对手打上可耻的标签,“官家,那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赵曙竟然点头,让沈安心中感动。
这个官家还不错啊!
“你理财的能力大概仅次于包拯……”
呃!
沈安觉得包拯绝对比不过自己,不过老包站在自己的前头也行。
“此次你弄出了玻……是水晶。”赵曙有些恼火:“辽人又要眼红了,要小心,这东西我希望能多赚辽人的钱……”
这个皇帝还在对每年的岁币耿耿于怀,下意识的觉得用玻璃去把这些钱挣回来也不错。
“陛下,以后吧,以后咱们直接杀到辽人的老巢去,到时候连本带利的都拿回来。”
辽人看着就是个庞然大物,可这个庞然大物的内部在不断的朽烂……
“好。”赵曙认真的点头应了。
沈安心中欢喜,觉得有这个帝王在位真的算是不错了。
“官家,辽人在不断的衰弱之中,而大宋不断在强大,臣以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赵曙微微眯眼,突然问道:“多久?十年?上次记得你说过十年吧?”
这人的记性太好了,沈安有些头痛。
“是。”
沈安很光棍的道:“臣觉得十年之内,官家您定然能站在幽州城的城头上看看北国风光。”
“好,我拭目以待。”赵曙看了沈安一眼,话锋一转,说道:“包拯还有些时日才回三司,不过……三司出了些小事,你理财了得,去看看。”
沈安迟疑了一下,大胆的看着赵曙,“官家,莫不是有坑吧?”
“嗯?”赵曙被气笑了,“我安排臣子去做事,臣子无不欢欣鼓舞,就你还要挑三拣四,这是何意思?”
“他们是虚伪的欢欣鼓舞,臣是真诚的挑三拣四。”
沈安觉得赵曙此刻看着真是赵顼的爹,让他觉得背后有些阴风惨惨的。
“速去!”
赵曙不想和他说话,就来了个强制命令。
沈安只得答应了,但还得进后院换衣服。
“圣人在里面。”
赵五五偷看了沈安一眼,觉得郎君看着英俊了不少。
沈安纠结的道:“她莫不是在玩芋头吧?”
老年人都喜欢逗弄孩子,可哥的儿子不是玩具啊!
沈安有些不悦,正准备出去买成衣换时,高滔滔出来了。
“那孩子……竟然拉了。”
高滔滔有些狼狈,身上能看到有水打湿的痕迹。
沈安心中欢喜,我儿子果然是厉害啊!竟然帮老子报仇了。
赵曙让他去三司绝对没好事,可沈安却不能推脱,心中难免有些不虞,可儿子却厉害,一泡尿让高滔滔狼狈而出。
等高滔滔走后,沈安进了后院,杨卓雪在坐月子,没送高滔滔,此刻正在抱着芋头大爷埋怨,“好不好的就拉了圣人一身,臭都臭死了,幸而圣人没怪你,不然回头就把你送宫里去读书。”
陈大娘在边上不忿的道:“娘子,是圣人说多年没带过孩子了,就上手试试。试试就试试吧,还把小郎君的襁褓和尿布弄掉了,那小郎君没了遮挡,当然只能拉……拉她的身上。”
沈安不禁绝倒,进来摸摸儿子的脸蛋,“竟然是拉了圣人一身?”。
我的崽,你果然厉害啊!
这下算是黄金炸弹,不错。
沈安心情大好,换了衣服之后就去了三司。
“见过归信侯。”
三司的门子笑嘻嘻的叉手行礼,沈安也笑眯眯的问道:“里面可有坑?”
马丹,他绝不相信赵曙派自己来是有好事。
门子一脸神秘的挑眉道:“归信侯,有不少官员不想要纸钞呢,上个月就退回来了……”
沈安皱眉道:“为何?”
纸钞发行量小,保值没问题啊!
门子说道:“他们说铜钱才靠得住,可自己却不能去暗香换铜钱,很痛苦,所以宁可把纸钞退回来也不用。”
官员去兑换铜钱,这是带头不信任纸钞,赵曙会把他们记在小本子上,以备秋后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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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某被坑了
纸钞是对大宋金融现状的一次破局,到目前来看,推进的很不错。
这个推进工作不能急切,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把纸钞投放进市场里去。一旦急切,大量纸钞流入市场,就有可能会引发抢兑事件,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三司,包拯的值房里,大家面对这位传闻中先帝和当今官家都期许他未来接手三司的归信侯有些好奇。
沈安敲打着桌子,毫不客气的问道:“怎么回事?”
官员们都看着三司副使蔡襄。
沈安的资历自然没法和蔡襄相比,而且对方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所以他端坐着。
尊老爱幼,这是华夏的传统。
蔡襄看着有些恼火,他抚须道:“原先发纸钞时,虽然没说,但大部分官员都没去兑换铜钱……暗香那里应当有皇城司的人手吧?”
沈安点头。
纸钞发行时主要是面对官员和权贵。
权贵还好说,毕竟不差钱,就算是纸钞堆在家里也不是事。
可官员却不同,俸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养活一家老小的保证,任何削减俸禄的革新都会被他们抵制。
可纸钞发出来却不给他们兑换,只能看着那些商人和百姓拿着纸钞去暗香,每一贯还能多得一文钱。
大家好歹是斯文人,一文钱的便宜自然是不屑占的。
可外面的情况却不大好啊!
“有的地方拒收纸钞,很麻烦啊!”
蔡襄有些头痛,“包相在时就头痛此事,不过那些商户却是自发的,三司有人去问过,他们说纸钞收了不稳靠……后来说是能去暗香兑换,可依旧有不少人不愿意收,他们不屑于那一文钱的便宜,却怕麻烦和风险……”
这种人很多,比如说后世某些宅男宅女们,他们的生活态度就是方便。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方便为主,不方便的事儿,别说是一文钱,十文钱哥的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不过这些商人有些倨傲啊!
“他们这是店大欺客!”
沈安毫不犹豫的下了这个定义。
官员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真的……若是他做宰辅,怕是指驴为马的事儿会再度发生。
“买卖不成仁义在,买卖自由,这个算不上店大欺客吧。”
“就像是金银,目下金银大多没法收,您要是弄一块金子去买东西,那掌柜也不会收啊!”
金银收了还得去兑换,而且比例每日都在活动,店家吃饱撑的给自己找麻烦啊!
这些官员说一说的,发现沈安没反应,就讪讪的停了。
说起来这个拒收纸钞他们也是受害者,只是习惯性从三司官员的角度去分析了一番。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事儿他们的立场就该站在沈安这边。
沈安没好气的道:“什么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们这是在砸饭碗。砸大宋的饭碗。拒收纸钞,这是罪!”
马丹,拒收应该是罪吧?
沈安想了想,觉得没错。
蔡襄叹道:“那些官员拿着纸钞用着不方便,就牢骚满腹,这不还有人把纸钞丢了进来,在门口大骂,说宁可穷困潦倒,也不肯再要纸钞。”
“脾气不小,火气太大。”
沈安觉得这事儿算是内讧,“外面的商人和百姓定然是在看笑话,得尽快平息了才是。”
他恍然醒悟,原来赵曙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作为新鲜事物的纸钞在汴梁缓缓流动,最欢迎的大抵就是商人。
商人走南闯北,按照生意的大小,还得携带不少铜钱,很不方便。
纸钞应运而生,这便是天时。
蔡襄有些担忧的道:“此事才将爆发出来,若是置之不理,马上就是发放俸禄的日子,有人只需在里面一闹腾,事情可就大了。”
官员们会集体抗议,要求俸禄里不再发放纸钞,否则大伙儿就撂挑子了。
三司的官员们都有些淡淡的忧伤,一是感同身受,对纸钞喜欢不起来;二是若是官员们闹事,三司的事情会很多,很麻烦。
“闹事不好!”
沈安的眼中多了厉色,吓了蔡襄一跳,“归信侯,可不能动武啊!一旦动武,官员会离心,官员一离心,这大宋还有什么?都散了呢!”
蔡襄看着多了些沧桑,沈安赶紧说道:“没有的事,这是内部矛盾,哪里就动用武力了?您想多了,安心吧。”
蔡襄的身体看着不大好,甚至比包拯还憔悴。
他点头道:“好,老夫知道你归信侯主意多,包相在时就说你可办大事。而且纸钞也是你弄出来的,三司怕是没人比你更懂吧?”
大伙儿都点点头。
此事弄不好就会引发官员们的不满,弄不好就会成为炮灰,所以没人愿意接手。
官家派了沈安来,大抵也是觉得只有他不会顾忌这些。
好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沈道友,一路走好。
众人的目光有些古怪,带着些许怜悯,沈安见了也不生气,说道:“某进宫一趟。”
他前脚才走,后脚三司里就炸锅了。
“竟然是沈安来处置此事?那麻烦了。”
“那家伙心狠手辣,会不会下狠手?”
“想多了,这事儿牵扯到万千官员,沈安没那么傻。”
“就是,他是不差钱,可咱们差钱啊!弄纸钞发给咱们本就是多余的,取消了多好。”
“取消怕是难啊!”
“若是不取消,咱们就去闹。反正包相也不在,咱们趁机闹一闹嘛!”
蔡襄抑郁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怕是会为了包拯背锅。
包拯回家休养,这是官家的命令。于是他蔡襄就接手了这一摊子,可大事还得交给宰辅们,他就是个空架子。
换句话说,他就是主持三司日常工作的炮灰,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他干咳一声,那些官吏看看他,然后该干嘛干嘛。
“话说包相啥时候回来?”
“好像还有五日?”
“啧!包相一回来,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没了,要不……趁着现在闹腾闹腾?”
“没错,包相一回来,咱们怕是上茅厕都得小跑,所以现在该享受就享受吧。”
“是啊!想到包相的咆哮,某就觉着自己怕是活不长了。”
蔡襄再干咳一声,这次那些官员们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悲哀啊!
老夫为何要给包拯打下手呢?
蔡襄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原先在泉州为官时多好,堪称是如鱼得水,可后来一朝被调回京城,他就变成了个悲剧。
包拯的脾气不好,动辄呵斥,作为副手的蔡襄也难免会被殃及,真的是难熬啊!
而且包拯的气场太猛,让蔡襄的存在感很弱,弱到官吏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不能做包拯的副手啊!
这一刻蔡襄领悟出了这个道理,可惜却晚了。
宫中的沈安正在阐述自己的解决方案。
“……官家,暗香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纸钞也渐渐深入人心,所以臣以为当取消纸钞兑换铜钱的规矩。”
赵曙丢他去三司,本是想让他把官员不满的事儿想办法压下去,可沈安却反手出了个大题目。
“取消兑换的话,纸钞会不会被拒收?那些官员会觉得更委屈。”赵曙觉得沈安想问题简单了些,“到了那时,朝中威信一朝而丧,以后的政令谁会去听?”
维护官府的威信,在此时是不容辩驳的重任。
“您却忘了商人。”沈安说道:“实则对纸钞最喜欢的还是商人,他们走南闯北,谁愿意带着车队去交易?那车上全是铜钱,路上遇到强人怎么办?那么多大车,跑都不好跑。若是纸钞的话,谁知道你身上有多少钱?”
这种被抢掠的事儿经常发生,那些商人除非舍弃大车,否则连老命都保不住。
这就是铜钱的坏处,所以商人们实际上就是纸钞的最坚定支持者。
“可若是纸钞贬值,商人们会弃之如敝履!”赵曙的话很对。
商人逐利,若是纸钞会导致他们的利益受损,那么对不起,这事儿咱们不掺和了。
这就是商人。
沈安抬头,认真的道:“官家,这不是大事……”
……
再次回到三司后,沈安第一道命令就让三司官吏们感觉被雷劈了。
“通知下去,纸钞不能停。”
这是强硬的应对。
呃!
但还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朝中的威信不能受损嘛,理解理解。至于官员们闹腾,到时候老包会来,两眼一瞪,谁敢闹?全回家啃老米饭去。
要知道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员。
但沈安的第二道命令就厉害了,让人直接懵逼。
“暗香那边某已经让他们停了兑换纸钞,通知下去,以后的纸钞不再提供兑换。”
蔡襄正在喝茶,闻言缓缓抬头,“你这个……你这个……不妥啊!要闹出大事来了。”
沈安笑道:“不会,保证不会。”
三司的官吏们都有些懵逼,觉得沈安是在作死。
消息很快传播出去,外界马上就爆炸了。
“不给兑换了?”
一个商人拿着几张纸钞在暗香的门口问道。
伙计说道:“是,从此刻开始,纸钞不再兑换铜钱。”
商人回身看看天空,“这不是做梦啊!”
他看看手中的纸钞,突然哀嚎道:“某被坑了。”
这样的场景在汴梁不少地方都出现了。
等官员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多没心思做事,若非是有规矩束缚着,他们肯定会集体去堵三司的大门。
整个汴梁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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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6章 钱多了就是祸害
华原郡王府里静悄悄的,管家和一个管事正在说话。
“……郡王和郎君闭关已经两日了,今日下午该出关……”管事有些忧郁的道:“府中喝粥喝了两日,就等着郡王出关吃肉呢。”
管家摸摸肚皮,“以前还能偷偷出去买了吃,可郡王现在管得严,被发现就严惩,哎!如今府里的仆役到期就走了,又不好招人,日子难过啊!”
郡王府里的仆役不少都是雇佣制,大家按照契约执行。
按照大家的想法,在郡王府做事该是个美差吧?
前面还行,算是美差,等后面就变味了。
进来干活首要是钱,其次就是吃。
可郡王府里隔三差五就辟谷,你辟谷就辟谷吧,干嘛非得要拖着府里的仆役们跟着吃素?
这不是坑人吗?
民以食为天,在吃了几年素之后,这府里的仆役们都人心思动,契约一满,大多都跑了。
管事也有些纠结,“要不……下次骗几个进来?只要签了契约,难道他还能跑?”
“郡王府招人竟然要用骗……某在郡王府多年,我爹当年也是管家,这两代人看下来,一天不如一天,我这心啊,它就疼的厉害……”
管家泪眼朦胧的道:“再这么下去,这府里就要空了。”
那对奇葩父子偏生喜欢什么辟谷,我辟你妹啊!
管家心中恼怒,这时有人跑了过来,被他看到了,就板着脸道:“干什么去?”
眼中的泪水已经不见踪迹,管家重新恢复了威严。
不够威严就压不住一府的下人,那就是渎职。
作为第二代管家,哪怕赵允良父子弄得人心浮动,也无法动摇管家的忠诚。
这就是忠仆啊!
来人急匆匆的道:“朝中传来了消息,以后纸钞不兑换了……”
管事一怔,“什么意思?”
管家面色大变,“不好!郡王府的俸禄有一部分就是纸钞,若是纸钞不兑换那就是废纸……”
管事面如土色,“那怎么办?”
这就相当于少了一部分收入。
家大业大的郡王府能撑下去吗?
“某去请见郡王。”
这时候他可不管什么闭关。
等到了赵允良修炼的室外,管家叩门。
“何事?”
赵允良的声音很平稳,就像是个得道高人。
“郡王,是小人……”管家说道:“刚才的消息,以后纸钞不给兑换铜钱了。”
“咳咳咳……”
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接着传来赵宗绛的声音,“爹爹,您怎么了?快,这里有粥,您喝一口……来,喝一口保证就精神了。”
外面的管家不禁悲从心来,心想你们这辟谷辟的是什么呀!
有本事就吸风饮露啥都不吃,那谁都要叫一声高人。
吃喝拉撒不禁绝,那就是伪高人。
“老夫……气煞老夫了。”
赵允良悠悠醒来,一口气喝了半碗粥,然后起身道:“这不是逼着咱们饿死吗?不行,老夫要进宫,要找官家说说理去。”
房门打开,赵允良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压根就没有半点高人气息。
管家马上请示道;“郡王,您出关了,晚饭是不是来点肉?”
按照规矩,赵允良出关,府上都能吃肉,这也是大家期盼许久的美事。
“吃吃吃,吃个屁!”赵允良骂道:“都没钱了还吃什么?都喝粥去!”
他怒气冲冲的走了,管家站在那里一脸惆怅。
“不能再喝粥了呀!”
华原郡王府里哀鸿一片,赵允良已经进了宫。
“官家,这是让人没了活路啊!”
赵允良是真的伤心了,瘦削了脸上全是悲伤。
这位如今修炼有成,据闻每天只吃一顿……
赵曙的脸颊抽搐一下,说道:“安心,纸钞也能用。”
“臣没法安心。”在赵曙登基之后,赵允良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是温顺,今日却发飙了。
赵曙敷衍了他一番,等打发他走了之后就问道:“沈安如今在哪?”
陈忠珩去问,回来禀告道:“官家,说是在樊楼请人喝酒。”
“他的胃口不错,只是不知那些人的胃口如何。”赵曙神色古怪的道:“他怎么就那么多主意呢?而且还缺德。”
陈忠珩心中一冷,觉得屁股那里又有些火辣的感觉。
……
樊楼在大宋的地位比较特殊,大抵就代表着最高的消费水平。有钱人你要是没来过这里消费,背后人都会说你是土鳖。
全国各地的百姓,包括辽人、西夏人、高丽人、交趾人……无数人来到大宋,其中一个打卡的地方就是樊楼。
一栋栋楼房之间用廊桥连接着,看着格外的精巧。
这个大宋的网红地今日多了些人。
一家酒楼里,所有人都被清空了,三十余人坐在里面,在听上首的沈安说话。
而唯一伺候的人竟然是掌柜。
“……纸钞对于商人而言就是最大的便利……”
上面的沈安在说话,下面的一个商人对掌柜说道:“光是听归信侯说这么一番话你就赚大了,知道吗?”
“是是是。”因为要保密,所以伙计们都被放假了,掌柜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不过大宋财神爷讲课,这确实是超值。
“纸钞好不好?好!”沈安淡淡的道:“可有人却觉着纸钞不值钱,对朝中的信誉视之如粪土,我要告诫这样的人,你的生意做不大。”
有商人说道:“归信侯,纸钞最近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官员都牢骚满腹,这以后会不会贬值啊!”
“是啊!”商人们就担心这个。
“你等可懂投资?”
沈安看着很是矜持,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不屑。
商人们齐齐摇头。
“吕不韦知道吧?”
众人点头,这位可是商人中的大佬,别人投资是挣钱,他投资差点挣到一个国家,还是最强大的那个秦国。
“对于商人而言,坐拥巨富而满足,那是耻辱。”
沈安开始调动自己的情绪,面色红润,“要把经商当做是自己一生的追求,要孜孜不倦,要永不满足……”
“下面某说说投资。”
沈安渐渐进入了状态,“投资,比如说你投钱弄了个杂货铺,每月能挣点小钱养家糊口,这是投资。你投钱弄了个酒楼,顺带弄了几个好厨子,每月挣钱能让家人过上体面的日子,这也是投资……”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分析虽然简单,却发人深省。
沈安继续说道:“到了你等这里,家财万贯,好像不需要投资了……可你等满足了吗?”
众人摇头,人性本贪,哪有满足的时候。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沈安顺口感慨了一下人性,“既然不满足,那就要小心。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你想做什么?嗯?”
他端起茶杯,缓缓的喝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很是和气。
可有人却一个激灵,然后说道:“归信侯说得对,钱太多了就是祸害,会被盯着,弄不好就会有牢狱之灾。”
“是啊!钱财太多,富可敌国。可朝中会不会忌惮?”
“怪不得归信侯经常捐赠,而且上次一家伙就把家里的钱大多弄出去了,看似划不来,可官家会如何想?”
“归信侯挣钱比我等厉害多了,他还是名将,顺带还弄了家书院,太学就是靠着他才翻身的……就这么一位大才,依旧要小心谨慎,我等却有些忘形了。”
众人想起沈安的发家史,不禁叹为观止,觉得这位就是陶朱公再世。
可沈安随后的各种手段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沈家的钱财不断流出去,捐赠是最多的,汴梁城中的孤老们都把沈安当做是了菩萨,可见他捐赠手笔之大。
那时大伙儿还觉得这人怕是疯了,可如今一看,沈安这是在自保呢!
“归信侯高明。”
“某不高明。”沈安说道:“捐赠也是一种投资,它能你收获不少,比如说成就和满足,以及心平气和,神清气爽……可这只是一种投资方式,还有一种,和你等息息相关。”
“归信侯请说,我等洗耳恭听。”商人们觉得今日这一课上的极好,都在认真听着。
多好的棒槌啊!
沈安深情的看着这些商人,觉得自己当真是太善良了,否则随便都能从他们的身上敲一笔。
“先前说过,钱太多会犯忌讳,可怎么办?”
“某来告诉你等,最好的办法就是投资给官家!”
沈安说完就端着茶杯,缓缓喝茶水。
众人一阵迷惑,有人问道:“归信侯,我等也想投资给官家啊!可谁认识咱们?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是啊!若是官家肯要,某马上捐五万贯!”
“某捐三万贯!”
“你等小家子气,某捐十万贯!”
这里的商人都是汴梁最顶尖的那一拨,而且大多是从事大宗商品交易,每日过手的钱财不计其数。
众人一阵喧哗,沈安计算了一下,若是全部收下的话,赵曙顷刻间就能变成百万富豪。
此百万非彼百万,这是一百万贯。
一百万贯大抵能让赵曙眉开眼笑,可沈安的谋划更多。
“咳咳!”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些培训导师的神色,然后说道:“可官家现在有个麻烦事,你等可愿意为君分忧吗?”
众人齐齐点头,有人拍着胸脯说道:“有事只管说话,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就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沈安是近臣,他此刻说的话,无疑就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大家平时哪里有机会去和皇帝对话?此刻通过沈安就能,那还等什么?
于是人人都恨不能化身为比干,把自己的心肝肚肺都掏出来,让赵官家看看那耿耿的忠心。
沈安赞道:“果然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某定然会转告官家……”
众人喜上眉梢,有人说道:“归信侯今日召集我等可是捐钱吗?如此好说,就刚才说的数,加起来有百万贯吧?没问题。”
“没问题,刚才某答应五万贯,回头就送进宫去。”
才多少钱?
只怕官家不要,他一旦要了,那就是人情。以后咱犯事了,或是有难处了,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直接说一句:当年某送了五万贯给官家。
马丹,官府难道不另眼相看?那某把一双眸子挖了去。
商人们从不干没好处的事儿,哪怕是捐助,他们也在盘算利弊。
“都是好人呐!”沈安欣慰的道:“既然如此,从即日起,大家大生意都收纸钞吧。”
呃!
室内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一脸纠结。
忠心耿耿仿佛从未来过。
……
按照惯例,九月月底的三天应当是双倍月票。兄弟们,大丈夫们,若是能自信留到月底的就留着,觉得会忘记的……此刻就投出来吧,爵士求月票了啊!
第887章 沈安,你好狠
大宋纸钞最早的还是交子,可交子的背景复杂,而且没法担保价值,所以只能在蜀地流通。
大宋商人早就期盼着能有一天看到纸钞横行,可等轮到自己时,大多人却怕了。
大宋何其大,若是纸钞流行,那带来的风险比交子大无数倍,纸钞变成废纸可不是虚言,到时候大伙儿都集体破产吧。
所以当听到沈安说以后交易都用纸钞时,人人傻眼。
“这个……怕是不妥吧。”有人试探着说道:“归信侯,全用纸钞交易,纸钞也不够啊!”
这些人加起来的交易量很大,半年下来大抵能耗完目前所发行的纸钞。
大家都觉得沈安怕是抽抽了,可他却一本正经的道:“此事已经定了,包括暗香在内,从此刻起,全数用纸钞交易,诸位如何?”
“不可啊归信侯……”
一个商人落泪嚎哭道:“某不干,某一辈子辛苦经商,这才有了点钱财,若是全数用纸钞,迟早会变成废纸,某不干!”
这是豁出去了。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此事……暗香在前。某的身家比你等多多了都不怕,你等怕什么?”
是啊!
这位大宋财神爷都不怕!
可你是官员,你此举讨好了官家自然有厚报,咱们呢?咱们要是破产了谁管?
“归信侯……我等愿意捐钱。”
捐钱是小事,大伙儿凑凑,弄个一百万贯给你去交差,纸钞的事儿就放过大家吧。
沈安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这便是投资。”他语重心长的道:“你等此刻愿意支持纸钞,回头官家自然会记在心中,好处……多啊!”
众人依旧是泪眼朦胧。
这事儿干不得啊!
沈安的笑容收了,淡淡的道:“来人……”
今日这里被沈安给包了,所以连大门都关着。
此刻外面有人奋起一脚,大门轰然被踢开。
门外站着一群军士,为首的正是黄春。
黄春目光扫过大堂里,拱手,“邙山军在此,请郎君吩咐。”
众人都有些懵逼,看向了沈安。
“归信侯,这是何意?”
你这是要动手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他们觉得沈安该是个君子……
“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纸钞的推行开了个好头,但想大规模铺开,少不得要这些豪商出头。
沈安本想等过了夏季再看看,谁知道竟然发生了官员不收纸钞的事儿,这就是送机会上门来了。
这是法定货币,竟然敢不收,作死呢!
百姓自然无关,可豪商却被他盯住了。
“本来……沈某一直都喜欢和气说话……”
沈安笑的很是和气,可站在他身后的黄春却杀气腾腾的。
“大家以为如何?”
他再次问道,笑眯眯的态度很可亲。
可商人们却知道这事儿怕是躲不过去了。
看看门外的那些乡兵吧,这些杀神据闻连最凶狠的辽人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对付些许商人,对于他们来说大抵就是热身。
沈安这个畜生,竟然准备霸王硬上弓,无耻啊!
可怎么办?
若是换了别人在这里,他们就算是撒泼威胁都不怕。
可这是沈安啊!
以前谁说他是君子来着?
君子能像他这般不要脸吗?
沈安叹息一声,悲天悯人的说道:“沈某的暗香大家都知道,欢迎大家去监督,若是以后大宗交易收了铜钱,沈某没二话,收一贯赔百贯!”
他的目光转动,众人都知道,这话是对他们说的。
从今日起,你们要是在大宗交易里收铜钱,一赔百。
卧槽!
这个太狠了吧?
商人们无语,但想到沈安带头,若是要破产大家一起破产,那不满的心思都消散了大半,剩下的大抵要等回去慢慢的自我开解。
“谨遵归信侯之命。”
好汉不吃眼前亏,目前还是先应下了好。
“都是好人呐!”
沈安赞叹着,举杯道:“若是纸钞变成废纸,沈某一家子都只能去喝西北风,所以你等别的不信,难道还不信沈某?”
“是是是。”
一旦答应了,那么你的态度马上要转变为配合,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商人们都是人精,马上就开始吹捧起了沈安。
只是大伙儿都在想,你沈安就算是因为纸钞而破产,可你好歹还有俸禄啊!
这厮是侍讲,外加什么归信侯的爵禄,杂七杂八,养活一家子人没问题。
一顿酒喝下来,沈安两眼有些发直。
“都赶紧的啊!回头谁手里没纸钞了,只管去找三司兑换……”
商人们这才想着这事。
目前市场上私下用铜钱去兑换纸钞的话,大约一贯能省二十文,他们兑换的数量大,加起来就是一大笔钱啊!
尼玛!赶紧去啊!
商人们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在门槛那里被绊倒了,牙齿都磕断了两颗,顿时就痛呼出声。
“哎!多大点事,多大点钱。”沈安皱眉道:“沈某都不怕一无所有,你们怕什么?”
众人一想也是,就觉得自己狂奔的模样真是丢人。
有人去扶起那个商人,还有人捡起两颗大门牙说道:“某知道有个地方补牙好,你这个牙齿留下,让他想办法弄上去。”
边上有人说道:“就算是丢了也没事,他们那些地方都有牙齿,挑选两颗饱满的换上去岂不是更好?”
这些人说到这个都有些优越感。
哥就是有钱啊!
可那些牙齿都是从死人嘴里拔出来的,沈安想到这个不禁打了个寒颤。
众人簇拥着他往外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商人,都热情的和大伙儿打招呼寒暄。
“见过归信侯。”
“你好你好。”
“见过归信侯。”
“你好。”
和沈安打招呼的人太多,他没法一一仔细回应,全用你好来敷衍。
哥这个有些视察工作的威势啊!
在众多的热情面前,沈安终于是有些飘飘然了。
这就是人生,他希望自己能多些荣耀,让自己,让大宋发光发彩。
还有子孙,要为他们多谋划才好,而且孩子好像有些少了吧?
别人家都是几个十几个的孩子,沈家目前就芋头一个,真是少的可怜。
又不差钱,干嘛只生一个?
那要不……生个足球队?
可那样的话,杨卓雪大抵会生成一篇散文。
那要不还是篮球队吧。
沈安在琢磨着生几个孩子,前方来了个商人,拱手堆笑,“见过归信侯。”
“你是……你好你好。”沈安都忘记了此人的名字,很尴尬的拱手。
“某是刘成啊!”商人欢喜的道:“归信侯,府上的管家庄老实上月在某那里兑换了一车金银,忘记了?某还说金银不能花用,但是兑换铜钱却方便……这金银拿出去,一般商家他不会收,百姓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某就担心您吃亏,这不……咦,这是什么意思?”
一群商人在看着沈安,包括磕掉牙的那个都是如此。
人人呆滞……
沈安想起来了,这事儿是他叫庄老实去的。
作为后世人,他知道金银一直都是贵重金属,可以当做货币使用。
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地步,没必要弄这些东西,可架不住潜意识里的暗示啊!
金银值钱能保值,这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共识,哪怕后来跌了,但大妈们依旧果断出手,可见这个观念的根深蒂固。
商人们彻底懵逼了。
沈安先前说自己破产也会饿死,可特么……他竟然早就兑换了金银。
这人怎么能那么无耻呢?
“上个月还没这事。”沈安依旧是面不改色,“都抓紧了啊!谁敢私下弄铜钱,看到边上的那几个人没有?”
众人纷纷回身,就看到一群男子正沉默的站在那里。
“来来来。”沈安招手,“给大家介绍一下身份。”
一个男子走过来,冷冰冰的道:“某皇城司的……名字不能说。”
这是连后续的监督都准备好人了,而且还是皇城司的密谍们。
沈安,你好狠啊!
“那沈某就回宫去复命了,诸位,下次再聚。”
沈安拱拱手就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太缺德了呀!”
“谁说他是君子,某把脑袋割下来给他。”
“自己兑换金银,却要求咱们只能用纸钞,这人怎么就那么无耻呢?”
这就是双标,不过沈安真不是有心的,因为兑换金银是发生在此事之前。
所以算不得双标。
有人悄然走了,而且越走越快。
众人看到了,有人嘀咕道:“市面上的纸钞怕是不太多吧……”
在市面上兑换纸钞,现在的价格便宜啊!
若是去三司兑换,多半是实打实的一贯铜钱换一贯纸钞。
所以还等啥?
别说那点钱少,大家都是商人出身,知道聚沙成塔的道理。
再说一贯钱二十文看似少了,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甚至是更多呢?
而且现在纸钞不能兑换铜钱的消息肯定传出去了,那些商贾和百姓怕是在疯狂的降价,只要能把手中的纸钞甩出去,五六百钱怕是都有人兑换。
“咳咳,莫家中有事,告辞了。”
“那个,郎中说某最近阳气不足,要吸阴补阳,这就去青楼一趟,告辞了。”
“某刚才没吃饱,得去买几个锅贴。”
大家都不是傻子,什么借口都瞒不过。
既然要扫货,那就别哔哔,看谁更快。
顷刻间这里就没人了,皇城司的人赶紧分散开,按照事先分配到的目标去盯着。
第888章 揭伤疤,韩相威武(感谢书友‘风起叶落V’的盟主打赏)
宫中,宰辅们有些头痛。
赵曙的姿态依旧是淡淡的,最近他的病好了不少,整个人放松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让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仙。
既然是神仙,自然要冷淡些,再说他也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所以哪怕是面对宰辅们,那笑容看着也有些冷。
这是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日常,说出来旁人大抵会觉得这是有毛病,可确确实实就是这样。
宰辅们也不知道他这个毛病是啥样的,渐渐也习惯了这个比先帝冷漠些的帝王。
赵曙看了宰辅们一眼,说道:“纸钞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沈安去耍手段,赵曙也不能闲着,要从上面统一认识,这样各方面压力就自然少了。
革新从不是一人一物就能决定胜负的,它需要从上到下的无数人齐心协力。而赵曙作为帝王,自然要拖着大宋和一国百姓前行。
这便是帝王。
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对这个天下产生影响,所以你必须要谨言慎行。
大嘴巴不是不能治国,但副作用太多。
韩琦说道:“陛下,纸钞之事这两日闹的厉害,市面上有些商家不肯收,官员们就靠着俸禄过日子,纸钞不收就和少了俸禄一般,那日子就越发的艰难起来……”
这是起因。
“臣以为此事当缓。”韩琦在来之前考虑了很久,“先安抚官员,随后让开封府的人……皇城司的人也去,去警告那些不收纸钞的商家……”
曾公亮苦笑道:“难。刚收到的消息,因为沈安说暗香此后不再兑换铜钱了,城中的商家有一半都说不收纸钞……外面有些乱。”
“让开封府的人去维持秩序。”赵曙马上下了决断。
可事情要解决啊!
“一半商家不收纸钞,这事儿怕是难了。”韩琦皱眉,捧着肚子说道:“开封府的人去警告也没用。”
法不责众,这不是玩笑。
“要不……还是继续换吧。”曾公亮说完觉得这个建议没有建设性,就尴尬的道:“臣觉着一下就停了兑换铜钱有些太急切了。”
“那能怎么办?”韩琦觉得自己的两个副手真的是在混日子,欧阳修是老眼昏花,基本上只能当半个人用、这个曾公亮是看似反正,可做事的效率真的让人头痛。
“这事儿是沈安最懂吧?”曾公亮上次背后说了赵曙的坏话,所以这几天很是老实,“臣觉着还是听听沈安是怎么说的。”
大宋懂金融的人不多,宰辅们更是两眼摸黑。
赵曙淡淡的道:“沈安在外面为此事奔走……要叫回来吗?”
沈安在外面为了此事奔忙,你们倒好,来了个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没人给个好主意,像话吗?
“不。”曾公亮在背后调侃官家被抓了现形,此刻被这么一挤兑,就迫的不行。
有仇要报,心眼还小,这便是病人赵曙。
曾公亮的脑子里各种念头转动着,“陛下,要不就收吧,出钱把市面的纸钞收回来,这样大家都知道纸钞有保证。”
欧阳修问道:“那纸钞也就废了。”
“不不不。”曾公亮摇头道:“商人喜欢纸钞,那些商人远途交易必须要带着大量的铜钱去,不方便到了极致,加之还有危险,所以商人们会用,后续慢慢的维持应当可行,只是官员这边……陛下,这边就免了吧,以后他们的俸禄还是发铜钱。”
这事儿官员起哄,这才让百姓有了底气闹事,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官老爷们自己作出来的事儿。
“哪来的钱?”韩琦觉得曾公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司那边的钱都是有数的,无数坑需要去填。纸钞虽然发行的不多,可朝中只要出手,那些人就会蜂拥而上,到时候钱不够了你可知道后果?”
曾公亮当然知道,“那些人会鼓噪,说纸钞无用,不退换就会哭嚎,甚至会去三司和宫门外哭嚎……”
这是天赋技能,每当有大委屈时,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喜欢跑宫门外哭嚎。
这种行径有个美名,叩阙。
赵曙听了这些话就觉得气闷,沈安那边又没有消息,于是他不耐烦的道:“各自散了吧。”
说完他自己起身先走了。
这是破天荒第一遭。
等赵曙消失在外面后,韩琦看着曾公亮说道:“这都是你惹的祸。”
“关老夫何事?”曾公亮当然不会认账。
韩琦冷笑道:“上次你在政事堂说官家被圣人赶出寝宫,不知道在哪蹲了一夜……官家……官家……”
曾公亮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就缓缓回身。
大殿门口,赵曙站在那里,刺眼的光从他的背面照过来,让大家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官家……”
韩琦只希望官家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过这里距离很近,官家的耳朵据说不错,想来是听清了。
那事儿都过去了,赵曙虽然记仇,但也知道曾公亮是无心之失,最多给他几次没脸就是了。
可你韩琦竟然又提……
老韩啊老韩,你一辈子站队都站的好,可这张嘴为啥就不能好好管管呢?
曾公亮心中狂喜,觉得终于有背锅侠来了,就一脸沉痛的道:“官家,臣等正在探讨怎么改进纸钞之事。”
老韩,我老曾可是帮你说话了啊!
可他这话不说还好,大家装个傻,先糊弄过去再说。
曾公亮这么一说,赵曙就没法装傻了。
朕都听到韩琦在揭伤疤,什么狗屁的改进纸钞?
他本是想起了一件事,沈安在出宫前说若是有铜钱的话,现在去市面上兑换纸钞肯定大赚。
他对沈安还是有些信心的,所以是想来提醒宰辅们,家里的纸钞别拿去兑换了。
虽然宰辅们的俸禄加上各种补贴下来不算少,可京城居,大不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可在听到韩琦重提旧事之后,他觉得不说更好。
活该你们亏钱!
韩琦三人苦笑着回到政事堂,随后韩琦和曾公亮就爆发了一场战争。
“若不是你开的头,官家怎会生气?”
韩琦觉得话是曾公亮说的,自己只是复述,当真是冤枉。
“今日你不说,官家早就忘了那事。”
曾公亮觉得这事儿就是韩琦的锅,而且还带累了自己,“你今日说了,官家又会想起老夫的过错……”
“放屁!”
韩琦心中恼火,脾气就一下起来了,还挽着袖子准备动手。
“老夫在西南杀敌时你还在汴梁吹凉风呢,难道老夫会怕你?”曾公亮退后一步,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大有一战拿下韩琦的意思。
欧阳修无奈的道:“不要打,和为贵,和为贵。打烂了脸,回家怎么和娘子说?弄不好会被冤枉是被青楼女子抓烂的,丢人不丢人啊!”
“诸位相公……”
外面来了个小吏,满脸堆笑着,可看到里面的韩琦和曾公亮和斗鸡似的,不禁一愣。
“何事?”
欧阳修松了一口气,觉得能不打起来真是太好了。
但他还是想了一下,若是打起来谁会胜。
曾公亮?
老曾说自己杀过敌,可那是捡便宜,是沈安送给他的机会,他的战斗力实际上比战五渣好不到哪去。
韩琦呢?
老韩胖的厉害,但胖子的抗击打能力强啊!这一点欧阳修有一阵发胖的时候试过,很爽。
而且韩琦的力气不小,曾公亮若是挨他一拳,估摸着马上两眼一翻,随即晕倒。
小吏本来是欢天喜地的,此刻小心翼翼的道:“外面好些豪商在收纸钞。”
嗯?
韩琦的脸上浮起了笑容,心中欢喜之极,问道:“是谁?回头老夫在官家那为他们求个虚职,好歹不能让这等好人吃亏。”
曾公亮身体一松,“好事啊!这下总算是过去了。”
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纸钞危机还是刚才差点和韩琦来一架。
韩琦听到这话就怒了,“老夫当年在西北时,曾一拳打倒一棵树!”
你在吹牛笔!
曾公亮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你若是能打倒一棵树,老夫一拳就能打倒这张案几……”
他一拳捶在案几上,案几腾起了些飞尘,摇晃了一下。
“你看。”曾公亮指着案几说道:“老夫连案几都打不断,这案几还没树坚实吧……”
韩琦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奋力一拳……
嘭!
案几就像是遭遇了怪兽,竟然一下就垮了。
曾公亮退后一步。
欧阳修霍然起身。
小吏张大了嘴巴……
卧槽!
韩琦竟然这般厉害?
“韩相……韩相威武。”
底层人的心思最为活络,所以小吏第一个反应过来,由衷的赞美着。
一拳打垮了一张案几,这得多大的劲啊!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凑过来看了一眼,“韩相这拳头,可惜当初没去从军,不然怕是会勇冠三军。”
曾公亮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找死。但输人不输阵,他嘴硬的道:“某也不差。”
韩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负手出去。
“去看看。”
他想去看看那些兑换纸钞的商人,好歹也夸赞一下,给他们一些鼓励。
曾公亮站了一会儿,然后矜持的道:“罢了,咱们也去。”
欧阳修就在等他,老好人属性发作,就劝道:“别和韩琦争斗,他那人就是嘴巴厉害,你软和些他就和气了。”
曾公亮不屑的道:“老夫难道会怕他?”
两人出去,值房里空荡荡的。
随后有小吏来清理被打垮的案几。
“怎么就垮了呢?”
没人告诉他是韩琦打垮的,所以他很是郁闷,于是就检查了一下。
“咦!这里怎么像是被虫蛀了?”
“哎呀!这值房怎么有虫呢?得赶紧杀杀,不然今日垮案几,明日怕是就要倒桌子了。”
……
九月第一天就是888章,这得用月票来砸一把吧?
888章来个盟主,很是巴适,感谢‘风起叶落v’。
大家晚安。
第889章 冷热,喜怒,众生相
汴梁的商业大抵冠绝天下,每日流通的钱币多不胜数。
“纸钞,一贯换七百文!”
一家酒楼外面,伙计拿着几张纸钞在叫喊着。
隔壁是一家鞋店,掌柜亲自上阵,“簇新的纸钞,一贯换六百九十文了啊!”
伙计大怒,侧脸说道:“这是要故意作对?”
鞋店掌柜冷笑着,却不肯和伙计辩驳,免得丢了身份。
伙计见他不回答,就继续喊道:“纸钞,一贯换七百文了。”
“簇新的纸钞,换六百九十文……”
两人喊了一阵子,却无人问津,都有些沮丧。
伙计一屁股坐在石台阶上,喃喃的道:“暗香那边都不兑换铜钱了,这纸钞和废纸有何区别?哎!亏了都出不去,这下掌柜要心疼了。”
鞋店掌柜不屑的道:“什么叫做废纸?这纸钞根本就是废物!那归信侯就是个佞臣,若非是他弄出了纸钞,咱们怎么会亏?”
他指着左前方说道:“看看,看看,多少人拿着纸钞在头疼?这都是归信侯造的孽!”
“放屁!”
伙计一听就怒了,起身道:“归信侯弄了金肥丹,多少人家多了收成?这是大功德,怎地在你的嘴里就成造孽了?”
“某不种地,增收关某屁事?”鞋店掌柜冷笑道:“地里增收了某可有一文钱的好处?没有!”
伙计满面涨红的道:“怎么没好处?”
“好处何在?”掌柜恼火纸钞兑不出去,所以火气渐渐上来了。
伙计说道:“你别忘了,年初某可是在你店里买了五对鞋子!”
鞋店掌柜嗤笑道:“你买你的鞋子,难道某还得感谢你?”
伙计深吸一口气,肃然道:“那都是给家人买的……”
鞋店掌柜摇摇头,觉得这些小人物真的是太斤斤计较了。
“某是农家子弟,原先家里田地的收成不够吃,某才出来找活,好养活自己,而家里也因为某出来,日子好过了些,可也艰难,下地都是赤脚赤身,只穿犊鼻裤……你可知为何吗?”
鞋店掌柜冷冷的道:“穷了吧,怕把鞋子磨坏,怕汗把衣服咬烂了。”
下地干活要使大力,鞋子经不住几下就坏了。而下地干活汗出如浆也是寻常事,可汗水却带着腐蚀性,衣裤用不了多久就会烂掉。
伙计点头,“家里艰难,某在这里干活,每月有结余都送回家去,可从去年秋季开始,某的结余就留下了,你可知为何?”
鞋店掌柜摇头,他茫然看着前方,觉得手中的纸钞就是烫手山芋。
“因为家里用上了金肥丹……”伙计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有了金肥丹,家中的收成多了许多,也有了余钱,我爹爹托人带来了口信,说家里的钱够了,让某别苛待自己……”
他的眼睛有些红,因为距离遥远,他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可某也想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某那不爱说话,就知道干活的爹爹;还有某那整日织布纺线,操持家中的娘……”
他伸手揉揉眼睛,唏嘘道:“正是因为金肥丹,某的手中才有了活钱,才能去买你家的鞋子……多少人都是这样,你昨日还说从去年开始,生意就好了许多,你可知是为何?”
“某的鞋子好看,耐用……对,就是耐用。”鞋店掌柜有些震撼了,但依旧嘴硬。
他不懂什么经济理论,但却从伙计的一番话里听出了缘由。
原来某的生意变化,竟然是因为农户增收?
农户增收就有了活钱,有了活钱才能买商品……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大部分人都视而不见,但沈安却在引导……
包括宰辅们在内,没有谁知道这股力量的强大。
当农户的增收达到一个高水准时,迸发出来的消费力将会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那样的大宋才是强大的大宋。
伙计冲着鞋店掌柜怒目而视,“忘恩负义,白眼狼!”
鞋店掌柜恼怒的喊道:“老杨,老杨。”
酒楼掌柜闻声出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鞋店掌柜指着伙计说道:“老杨,你的伙计骂某是白眼狼呢!”
酒楼掌柜皱眉看着自己的伙计,喝道:“这个月的工钱……扣三成!”
伙计的眼中多了委屈,“某骂他是因为……”
“还敢多嘴?”隔壁只卖鞋子,不算是同行,所以适用和气生财的原则,酒楼掌柜骂道:“滚进来!”
伙计看了鞋店掌柜一眼,眼中的泪水晃动了一下,然后进了酒楼。
“多少钱?”
两个提着箱子的男子快步走来,见鞋店掌柜手中拿着纸钞,就问了价钱。
鞋店掌柜心中欢喜,“一贯换六百九十文。”
大宋的一贯是不足的,大约是七八百文的模样,叫做省陌。相对的足陌就是一贯有一千文。纸钞就是足陌。
鞋店掌柜一贯钱只要六百九十文,就相当于亏了三百一十文。
两个男子回身招手,一溜大车就过来了。
“你这里有多少?”
这是答应了,而且竟然还不还价。
土鳖啊!
这绝壁是外地来的土鳖。
鞋店掌柜欢喜的想跳起来,说道:“一共二十一贯。”
“给他铜钱。”
有人过来交接,稍后交割清楚后,鞋店掌柜叫了伙计出来提铜钱,自己喜滋滋的冲着隔壁喊道:“老杨,换铜钱了。”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酒楼掌柜没啥事,正在里面教训伙计,等出来时见外面没人,就有些不渝。
“刚来的,不还价就兑换了铜钱。”鞋店掌柜得意的道:“某早知道就该说七百文了,哈哈哈哈!”
这是得意的。
酒楼掌柜手中的纸钞更多,所以心中恼火,看向鞋店掌柜的目光中就多了愤怒。
“你当时不叫某出来,兑换了之后才出声,这是想炫耀呢?”
鞋店掌柜嘿嘿笑了,就是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某和你叫什么劲,该去追他们才是。”
酒楼掌柜急匆匆的进去搜罗了纸钞,满头大汗的出来,却见一个喝醉的泼皮在喊话。
“都是假的!假的!”
这个泼皮叫做李二,做事不地道,最为附近的商家厌恶,没人搭理他。
李二走路摇摇晃晃的,眼神有些发直。
大抵一般人都没见过喝多了眼睛发直的模样,那眼神真的是直勾勾的,仿佛没有神智。
“某刚才听到他们说了,要把市面上纸钞都收……收回去,回头自家用,哈哈哈哈!自家用。”
“李二,你这是喝多了吧?”
“什么自家用?纸钞都不能兑换铜钱了,谁还用?”
“……”
周围的商户一阵排揎,都不相信。
有人问道:“李二,你咋知道的?”
李二嘿嘿笑着,然后坐在了一家茶楼的外面,靠在廊柱上说道:“某先前去樊楼有事,就听到两个喝多的豪商说的,他们说……以后自家交易都用纸钞……还说是归信侯缺德……不过……不过现在兑换纸钞能占好大的便宜,不兑换的是傻子……”
他的话有些零散,但能做生意的基本上没傻子,所以大伙儿都呆住了。
尼玛!
这是真的吗?
有人喊道:“刚才那些人来兑换纸钞可是大方得很,都不还价的。”
“是啊!不管是七百文还是八百文,他们不还价都收了。”
卧槽!
不对了啊!
“你兑换了吗?”
“兑了,七百二的价钱,某还以为赚了,卧槽!”
“李二,你这话可没假?”
李二靠在那里一直在笑,闻言说道:“某在附近讨生活,骗谁也不会骗你们这些衣食父母不是……”
卧槽!
商户们顿时冰火两重天,有人喊道:“某怎么就兑换了呢?真是蠢货啊!”
“某先前觉得该缓一缓,这特么竟然缓对了?哈哈哈哈!”
鞋店掌柜缓缓看过来,酒店掌柜正在狂喜之中。
“商六呢,商六呢?出来!”
那个伙计正在里面伤心被扣了工钱,出来时有些萎靡不振。
“好小子!好小子!哈哈哈哈!”
酒楼掌柜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某手中两百多贯纸钞,一贯亏三百文,加起来能让某痛哭流涕啊!哈哈哈哈!”
伙计茫然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到了鞋店掌柜那张木然的脸,以及自己的掌柜那张狂喜的脸。
“纸钞值钱了,小子,纸钞值钱了。”酒楼掌柜兴奋的抽抽了,“商六,先前若非是因为你,咱们的纸钞都兑出去了,如今……如今……如今咱们赚大了,哈哈哈哈!”
“某的纸钞!”鞋店掌柜突然爆发了,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某不换了,还回来……还某的纸钞……”
伙计看着他,突然领悟了一个道理。
“纸钞是归信侯弄出来的,要相信他。”
酒楼掌柜笑道:“对对对,你说得对,从明日起,你的工钱提三成,小子,多学学,以后某老了,说不定让你来接手……”
掌柜没儿子,这话里话外的,怎么都有些收上门女婿的味道。
伙计愕然,“某不行。”
“某说你行你就行。”
两人在那里说话,街上的商户们或是悲伤,或是兴奋,喧闹个不停,没谁注意那个泼皮李二悄然走了。
李二悄然离开了这里,转过两条街,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里,闻小种正在喝酒。
李二过去赔笑道:“贵人……成了。”
闻小种看了他一眼,然后摸出一张纸钞来递过去。
“十贯……太多了吧……”
闻小种又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冰冰的,“本来该二十贯,可你却去晚了,导致那条街的商户被兑走了纸钞。”
“多谢贵人。”
李二聚散之后,又觉得十贯钱是白得的,就兴高采烈的走了,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亲手中的纸钞一口。
稍后又来了一个泼皮……
“贵人,小人传完话了。”
纸钞一张……
而在某个地方,一群豪商正在狂欢。
“郎君,咱家兑换了有两万贯了。”
“好!”
……
第一更送上,求月票。
第890章 谁给谁说法
一群商人在一家酒楼里聚会,不断有人进来禀告消息。
“郎君,咱们收了三万贯了。”
“好!”一个豪商得意的道:“再去收,多收些。”
“郎君,咱们家收了五万贯。”
“好,回头重赏!”
“……”
消息不断传来,豪商们喜笑颜开。
“这算下来,一贯钱能省不少啊!”
“咱们把市面上的纸钞一扫而空,那些人不知道可会后悔。”
“肯定会后悔。”
一个豪商正色道:“你等不知道沈安那人的性子。他一旦要弄什么东西,几乎就没有失败过,不,就是没失败过。”
“他是胸有成竹啊!”
“还有,他弄到了一个很大的水晶矿,那可是富可敌国的东西啊!”
“他给了宫中不少分红,还有给书院的,可即便是如此,他每年从水晶上能挣到的钱就能让咱们汗颜。”
“水晶啊!那可是宝贝,也不知道那个矿在何处……”
“都是用船运来的。”
一个豪商眼睛一转,“要不……咱们跟着船去看看?”
另一个豪商冷笑道:“要去你去,那船队每次都有邙山军的乡兵同行,你觉着自己厉害就去跟踪吧。”
“不去不去。”那豪商面色一白,“某只是玩笑,只是玩笑。”
邙山军的名声很大,大抵就是杀人狂魔那种,一般人压根不敢惹。
“知道就好,忘了告诉你,有人跟踪过船队,结果被乡兵们抓了起来,用绳子拖在船的后面,一路拖着,等拉上来时,下半截的肉全没了。”
“哪去了?”有人觉得这个不靠谱。
“都被大鱼吃了。”
“好狠啊!”
众人都心中发寒,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仆役冲了进来,满脸惊惶的道:“郎君,没法收了,没法收了。”
他的主人起身,喝问道:“为何?某不是调集了六万贯铜钱吗?怎么没法收?”
仆役哭丧着脸道:“好些人在传消息,说是以后咱们交易只能用纸钞……”
豪商们交易必须要用纸钞,这就是最大的支持。
此话一出,纸钞的价值必然飙升,没人愿意出手。
可豪商们呢?
他们正准备靠着扫荡市面上的纸钞大赚一笔,才将开始没多久就被人给破坏了。
卧槽尼玛!
“这谁干的?”
“某和他不共戴天!”
“找出来,肯定是咱们里面的人。”
接着越来越多的仆役来了,都带来了相同的消息。
“……说是在樊楼听到有人喝多了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道:“今日谁没来?”
“对,没来的查查,看看谁去了樊楼,那定然就是他们泄露出去的消息。”
“对,去查!”
一群人痛骂着泄露消息的那人,随后催促着仆役们去查。
消息很快传来。
“没人去!”
卧槽!
“那是谁传出去的?”
“不知道啊!”
“会不会是……”
一个豪商突然一拍脑门子,低声道:“暗香没去扫荡纸钞……”
众人相对一视。
“沈安这人……会吗?”
“难说。”
“咱们吃亏了他有何好处?”
若是能隔空杀人,此刻豪商们都希望自己能把沈安宰了。
“沈安……真是缺德啊!”
“不行,他先是让咱们帮忙,后面又坑了咱们,哪有这等事?”
一个豪商阴郁的道:“此事咱们没错,他沈安过河拆桥,到哪咱们都不怕。再说谁不认识几个权贵高官?难道咱们就怕了他吗?”
“走,找他去!”
……
沈家,赵顼目睹了一场金融大战,至今还在回味之中。
沈安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去茅房痛快淋漓的放水,看着窗户不禁就乐了。
水晶矿,呵呵!
邙山军那边最近抓了几批跟踪船队的家伙,全部弄死了,有力地震慑了那些想探知水晶矿地点的野心家。
至于那些船队,实则都是假的。
一个月五百块‘水晶片’的出货量,能让沈安把作假变成艺术和调戏人的把戏。
回到书房后,赵顼已经想通了不少问题。
“你这一下太缺德了,那些商人怕是会恨你入骨。”
赵顼觉得沈安这件事做得有些过火了,“他们要收纸钞就给他们收,何必去散播消息。”
沈安刚坐下,闻言坐直了身体,问道:“你代表了谁?”
“什么谁?”赵顼有些不解。
“你站在哪一边?”沈安的神色渐渐严肃。
这不是个玩笑的话题,你需要严肃。
赵顼感受到了这个意思,也正色道;“当然是百姓,但既然要豪商们出力,就不该这么戏弄他们。”
“可百姓和小商人们被低价兑换了纸钞,他们找谁诉苦去?”沈安有些火气,“豪商们多有不法,让他们出力又怎么了?若是要较真,把他们全弄进皇城司审讯,能平安出来的不会超过一成!”
“你……迂腐!”
沈安真是生气了,觉得自己熏陶了赵顼多年,可他竟然还是这般迂腐,“既然决定了要全面使用纸钞,为何还要给他们便宜占?关键这个便宜还是百姓的,也就是说,损害了百姓的利益来补贴豪商,你觉着合适吗?”
赵顼摇头,有些不自在。
年轻人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限可能,从无错处,也经受不起批评和打击。
但他知道自己错了。
可却不肯认错。
沈安缓和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道:“你要站好队,大宋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贫富不均,沉重的赋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这等时候你要清醒。至于豪商权贵,他们不差钱,当然,咱们不能坑他们,要在规则之内做事……”
赵顼点点头,表示自己错了。
沈安欣慰的笑道:“此事你慢慢再琢磨,想清楚了,对你以后观念的形成有巨大的好处。”
年轻人的三观还不稳定,需要用各种事件和反思来塑造。
“沈安!”
这时外面传来了喊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卧槽!
“啥情况?”
沈安起身,外面来了庄老实。
庄老实狼狈的道:“郎君,外面来了好些商人,都带着人,说是要跟您同归于尽呢!”
“和某同归于尽?”
沈安板着脸道:“看看去。”
庄老实劝道:“他们看着暴跳如雷呢,还说您是过河拆桥,今日不给说法,都要去宫外叩阙。”
“那某更要去看看。”
沈安一马当先,赵顼招来了随从,吩咐道:“赶紧回去,告诉守皇城的人,就说你听到有豪商密谋造反……”
“大王……”
今日跟来的是乔二,他惊恐万状的道:“他们没造反啊!只是找归信侯的麻烦。”
赵顼的眼中多了阴郁,“我说他们造反……看来是错了,想来是我看错了人……原来是你想造反……”
“不,是……是商人造反。”
乔二觉得自己再晚一步说出这话,估摸着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你还等什么?”赵顼冷冷的道:“就说是密谋,也可能是你听错了,这叫做进可攻……退可守。”
乔二点头,然后转头就跑。
沈安这里倒是进可攻退可守了,可一旦那些商人不去叩阙,他乔二就会背上一个说谎者的罪名,以后的麻烦不小。
可他能怎么办?
刚才赵顼那眼神冷冰冰的,分明就是准备要对他下黑手了。
作为皇子,赵顼只需给他一个罪名,随后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他。
某没错啊!
乔二带着泪水从后门跑去报信,而在前门,闻小种出来了。
他的右手握着长刀的刀柄,正在用棉布把右手和刀柄绑在一起。
当鲜血流淌到刀柄上时,会非常滑。
所以防滑措施历来都是重中之重。
陈洛看了他一眼,不禁打个寒颤。
“郎君来了。”
沈安出来了,赵顼手持木棍跟在后面。
花花也出来了,狗头抬起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当先跑到了大门边。
赵五五本是带花花出来溜达,见到一脸冷色的闻小种等人后,不禁有些傻眼了。
“看好内院,就说外面有客。”
沈安对她笑了笑。
赵五五觉得这个笑容里带着血腥味,她赶紧喊道:“花花,回去。”
花花连头都不回,只是盯着大门。
沈安摆摆手,然后走到大门前,“打开大门。”
这个举动很隆重。
姚链打开大门,外面的嘈杂一下就涌了进来。
“沈安出来,今日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等就给你一个说法。”
“让他赔钱!”
“不赔钱咱们就去叩阙,向官家喊冤。”
“咱们帮了忙还被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是他沈安出来了,某也不怕……”
话音刚落,沈安就出了大门。
一个男子正在门外抬脚,作势要踹门。
他当然不敢,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可沈安却当他是真的,就指指此人。
闻小种冲了过来,这人一见闻小种手中的长刀,第一反应就是跪下,“小人是脚痒了,小人发誓是脚痒了。”
沈安淡淡的道:“小种,给他治治脚。”
闻小种过来,手中的长刀反过来,用刀背在男子的脚后跟上砍了一下。
“啊……”
惨叫声尖利的让人耳朵很不舒服,可所有人都不敢捂着耳朵。
沈安走下台阶,看着这些商人,问道:“诸位贤达来此何事?”
第891章 做事从不守规矩
数十人站在巷子里,看着黑压压的一片,颇有些威慑力。
那些豪商们在来之前气势汹汹,发誓要讨个公道。
可当沈安走出沈家的大门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有些弱势。
沈安一人上前,可他们却发现自己弱势。
“不满意?”
沈安问道。
众人没有反应。
这时候谁敢说不满意就是出头鸟。
出头的鸟儿……
沈安很遗憾,他真的希望能有人站出来高喊一声我不满意。
可惜都是一群胆小鬼。
“你们去市面扫纸钞,七百文左右就能扫到,一贯能赚三百文,这钱挣的很舒坦吧?”
这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有人忍不住说道:“我等以后要用纸钞交易,是在帮朝中做事,为何不能挣这个钱?”
沈安看着这人,冷冷的道:“恬不知耻!暗香一文钱都没有兑换,依旧要全部用纸钞经商,沈某喊了吗?没有。”
“纸钞本就是法定的钱币,不用的就是违法违律,百姓无知,自然不能苛求,只可引导。你等也无知吗?”
“对,某无知。”
挑衅的人终于出现了,沈安心中大喜,指着这人说道:“无知的人手握巨富就是极大的风险,来人,拿了他。”
陈洛和姚链冲了进去,轻松的把这人抓了出来。
“某不服!”这人在狂吼着。
“让你用纸钞你就不服?”沈安突然怒了,一巴掌把这人扇倒在地上,还踹了几脚,然后说道:“心中只有自己的小算盘、小日子,你的巨富是什么?是耻辱!”
终于还是动手了啊!
豪商们先前喝的酒都化为冷汗出来了。
他们原先以为沈安不敢动手,可现在地上都倒下了两个……
有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低声道:“他的功劳好像还剩下几条腿……”
瞬间所有的勇气都消散了。
“归信侯,我等只是喝多了,喝多了。”
“是啊!刚才多喝了些好酒,这不就想来看看您。”
“对,就是想来看看您。”
“……”
商人能面不改色的把自己吐出去的口水吃回来,这个是本事,金钱驱动下的本能。
沈安突然笑了,问道:“那礼物呢?”
这群渣滓扫了几十万贯的纸钞,占了不小的便宜,幸亏沈安派人及时传递消息,不然那些商人和百姓可就亏惨了。
“随后……礼物随后就到。”
豪商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灰溜溜的出了榆林巷。
有人在巷子口咬牙切齿的道:“咱们打不过他,可纸钞之事得罪了不少官员,那些官员比咱们还恨沈安……走,到宫门外去喊冤。”
说完这人大步前行,走了十余步觉得不对劲,回身一看,卧槽,一个都没跟上。
“哎!来不来?”
众人摇头。
这事儿还是到此为止吧,去宫门外闹,那沈安可记仇呢!
没人是傻子,在榆林巷闹一场之后赶紧回去,然后装半个月孙子,回头又是好汉一条……
于是此人羞刀难入鞘的出发了,一路到了宫门外,刚跪下抬头,就见大门里冲出来一群军士……
“某……”
豪商才将想喊冤,冲过来的军士麻溜的用布堵了他的嘴,然后非常艺术性的给他上绑,最后呈现的效果非常喜人,好像叫做什么……四马攒蹄。
“竟然敢造反,哈哈哈哈!”带队的将领笑的很是舒坦,“兄弟们,这就是功劳啊!走,送皇城司去。”
“呜呜呜呜……”
豪商拼命的挣扎着,他觉得这些人绝壁是抓错人了。
等到了皇城司之后,张八年亲自审讯。
“某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
“某被那沈安给坑了……”
张八年听到这里,就偏头问乔二,“就是此人?”
乔二点头,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造反的人来了,某自然就不是撒谎。
好运气啊!
可下次再来一次这等事呢?
某可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悲伤了,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却被大王给忽略了。
豪商满怀希望的看着张八年,觉得自己被冤枉抓来也不算吃亏,至少见识了一番皇城司的模样,回头和那帮子人喝酒吹牛也有了谈资。
某在皇城司里坚贞不屈,某和张八年谈笑风生……
多牛笔。
张八年起身,吩咐道:“发配雄州一年。”
“啥?”
豪商懵逼,刚想叫喊,有人走过来说道:“再嗦两年。”
“可是……可是……”
豪商泪水涟涟,觉得自己真是被冤枉的。
乔二心情不爽,就过来恶意说道:“忘了告诉你,沈安和张都知交好……”
你这个蠢货,这是自投罗网啊!
豪商想痛哭,可却担心被发配两年,于是就张开嘴,无声的流泪。
哦!某终于舒坦了。
见到别人倒霉,自己就觉得舒坦,这就是乔二的秉性。
……
政事堂里,韩琦等人也得了消息。
“这是沈安的手段。”
曾公亮觉得自己老了,“他最懂那些豪商想要些什么,所以一顿饭的功夫就吃定了他们。随后豪商们扫荡市面上的纸钞,想占便宜……不,老夫以为这是沈安怂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百姓和商人知道纸钞的价值。”
“他成功了。”欧阳修摸摸全白的头发,艳羡的道:“年轻真好啊!”
“年轻是好。”曾公亮看看欧阳修的白发,突然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豪商们一扫纸钞,就有人去市面上传消息,说是以后豪商们做生意只能用纸钞,这一下纸钞的价值马上就飙升了。”
“只是……豪商们扫纸钞失败,这个亏可吃的不小啊!”
韩琦左手捧着肚子,右手拿着毛笔,突然把毛笔一扔,说道:“传消息的人定然也是沈安派去的。”
他想通了全部手段,兴奋的道:“他先是压制了豪商,让他们答应了用纸钞交易,随后又给了好处,提醒他们去市面上收低价的纸钞……这是打一巴掌给块糖吃。再后来他又派人去传消息,豪商们收纸钞失败……这是一巴掌,糖呢?”
韩琦皱眉道:“老夫看出了他的手段,就是一巴掌后给块糖吃,可最后一块糖呢?”
他冥思苦想,痛苦的想揪头发。
自诩聪慧的人都是这模样,一旦觉得某样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发现不对头时,就容易钻进牛角尖。
欧阳修没啥牛角尖好钻的,所以很轻松的给出了答案,“沈安这人老夫倒是有些了解,什么巴掌和糖,老夫想起他这些年来做的事,实则就是想给巴掌就给巴掌,想给糖就给糖,哪有什么打一巴掌就必须给糖的事,没有,从没有。”
韩琦一拍脑门,“是了,那小子做事不按规矩来。”
曾公亮想起韩琦一拳打垮案几的事儿,就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是啊!不过他倒是不占便宜,王天德那边就没有去兑换纸钞。”
这是附和,可韩琦却冷笑道:“沈安从到汴梁开始就在兑换金银,高价都换,这个你们不知道吧?”
“咦!这是为何?”
曾公亮有些好奇,觉得沈安这种行径有些蠢。
金银的价值不断在变动,还不如铜钱保值,所以有钱人家都喜欢储存铜钱,而非金银。大宋缺钱也是因为大家储存太多铜钱的缘故。
后世考古动辄就能发掘出无数铜钱,这就是明证。
韩琦觉得优越感爆棚了,“到汴梁之后他就几次遇险,从此后他就开始兑换金银,这是为何?他担心自己会倒霉,所以兑换了金银,若是势头不对,他就重新背着妹妹逃出汴梁城。”
值房内一阵沉默。
“老夫自称喜欢提携后辈,可在沈安的身上却是错了。”
老好人欧阳修有些羞愧难当,“当年沈安初到汴梁,包拯差点把他弄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里,可后来却改弦易辙,一直照拂着沈安兄妹……这几年……这几年包拯为沈安出头多少次?数不清啊!老夫却多次为难他,想来是老糊涂了,该辞官回家养老。”
韩琦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下去了,官家定然是属意包拯来接替……”
他一直觉得欧阳修在政事堂的作用不大,占着茅坑不拉屎。如今见他有自知之明,不禁抚须微笑,觉得大宋官员就是这么高风亮节。
“可老夫觉着自己还能再干两年。”
欧阳修的眼神不好,没看到韩琦的脸一下就黑了。
“曾相,您家人在外面,有事求见。”
曾公亮担心韩琦一巴掌把欧阳修拍死,正好外面来人通禀,就问道:“他说了什么?”
宰辅自然可以出去,但此刻是上衙时间,最好做个勤勉的样子来,免得被人弹劾,所以不是急事就不见了吧。
来人说道:“贵仆说……此事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
曾公亮怒气冲天,来人赶紧出去,稍后就带来了曾公亮家的仆役。
仆役看看左右,曾公亮干咳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夫一心为公,怕什么?只管说。”
这个姿态很出色,连韩琦都点头道:“曾相的气度是朝中数一数二的。”
仆役面带苦涩的道:“先前娘子让人出去……把家里的纸钞都兑换了……”
尼玛!
曾公亮想吐血。
……
大家晚安。
第892章 果果挖坑
宰辅的收入真的很高,可花销也不小。
所以韩琦和欧阳修并未嘲笑曾公亮家里兑换纸钞的事儿,有的只是同情和优越感。
看看,家里女人不聪明就是这种后果,所以娶妻当娶贤啊!
曾公亮心中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一贯兑换了多少?”
他家里纸钞极多,本是想哪天寻机花掉,可谁知家里的女人今日听到坏消息就慌了,然后叫人拿去兑换铜钱。
仆役低下头,声音宛如虫鸣……
“阿郎……七百三十文……”
噗!
韩琦和欧阳修仿佛听到了曾公亮的吐血声,不禁暗自叹息。
“罢了罢了,过一段苦日子而已,曾相何必生气。”
曾公亮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的饥啊!
败家啊……
曾公亮真想马上告假回家,然后看看家人干的好事。
欧阳修叹道:“曾相还是顺其自然吧,若是钱不够,老夫家里还有些……”
“欧阳相公,您家人来找。”
欧阳修呆滞。
稍后他的家人来了,带来了噩耗。
“……七百二的价钱全部换了铜钱。”
曾公亮总算是找到了些平衡,微笑道:“此事还是要顺其自然才好。”
这报应来得好快啊!
韩琦坐下,皱眉道:“此事也给你等提了个醒。家中的妻儿要教好,莫要蠢,莫要胆大包天,如此今日之事也不会再发生……”
他难掩得意的模样让曾公亮不禁想喷血,就在此时,外面来了个小吏。
“韩相,您的家人来了……”
卧槽!
韩琦的脸马上就变了。
等家人告诉他相同的噩耗之后,韩琦问道:“不是有消息说纸钞管用了吗?为何要去兑换?”
“阿郎,没听到消息,后来知道也晚了。咱们家的人已经去寻那些豪商兑换,没追上……”
这还是上杆子找人换铜钱,这智商……
韩琦身体摇晃一下,骂道:“沈安那小子竟然不通告一声,缺大德了!”
“是啊!真是缺德!”曾公亮和欧阳修也加入了声讨沈安的行列中,却不知赵曙本是想告诉他们的,可听到了韩琦在揭自己的伤疤,一怒之下就走了。
这一场金融大战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仓促。
就在豪商们去三司用铜钱兑换纸钞时,市面上的纸钞已经成了抢手货。
“一贯如今能兑换九百八十文。”
王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连二十文都想赚,还不如去放贷,比这个挣钱多了。”
“可放贷有收不回来的风险。”
沈安一句话就打击到了王,然后欣慰的道:“豪商一直是大宋的问题,他们游离于外,和权贵重臣关系密切,几乎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可此次被某坑了一下,他们应当要学会反思,想想自己哪做错了。”
大宋商业高度发达,豪商多不胜数,可这些豪商在历次新政中的表现有些不尽如人意,沈安这次也算是敲打了他们一下。
“以后若是要革新商业方面的问题,或是财政方面的事情,这些豪商应当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你就是喜欢砸钱。这次敲打豪商也是你拉拢他们的机会,以后有什么变动,你只需再把他们拉出来就是了。无数钱财堆积着,想做新政的对手也得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王觉的语气里并非是赞赏,“换了某,定然是下狠手,还是那句话,发配流放,再不行就杀,杀一批,谁还敢不服?”
“某不想和你说话。”沈安觉得王这人太偏激了,而且还小气。
“话说书院的师生情绪如何?”沈安突然想起自己是邙山书院的山长,竟然许久都没去关心书院了,真是惭愧啊!
“还行,就算是学习太累,到了饭堂都会眉开眼笑。”王觉得沈安把书院的食堂建设列为重点真是一招秒棋,只是花费大了些。
“太学的日子不好过,他们的厨子抱怨说给采买的钱越来越少,却要求他们做出让学生们满意的饭菜,弄的饭堂人心惶惶的。”
“太学……”沈安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太学的光辉岁月,然后想一想的,竟然就这么靠着睡着了。
王叫他两声没回应,等看到他已经睡着了,不禁无奈的道:“怎么就那么无忧无虑呢?”
他每天想的事情特别多,各种事情都在想,所以觉得很累。
他出了书房,看到闻小种和果果在前方说着些什么,赵五五在边上也仔细听着,很是入迷。
闻小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挖好坑之后,若是要活,下面的竹签就短一些,若是不要……那就长一些……”
“很厉害吗?”闻小种在说狩猎的事儿,这是沈安鼓励他教给果果的技能。
闻小种点头,“很厉害。”
果果有些悠然神往,“先前有人来咱们家闹事,要是挖几个陷阱,那些人是不是会怕?就不敢来了。”
闻小种微微皱眉,冲着赵五五挑眉。
那些豪商来闹事怎么被小娘子知道了?
赵五五无辜的摇头。
闻小种心中微叹,知道果果终究还是太敏感了,大抵是听到了声音,然后自己揣摩出了真相。
“对,他们肯定会怕。”
闻小种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状态,但让果果不害怕是他的本能。
果果心满意足的道:“那我就不怕了。”
回到后院后,果果就找来了小铲子,然后一个人在后面开工。
“果果忙什么呢?”
沈安和杨卓雪面面相觑,想劝吧,却觉得这样对果果更好些。
“这孩子就是缺乏安全感啊!”
沈安有些唏嘘,然后又抱着儿子嘀咕。
“你是男子汉,长大了记得护着你娘和你姑姑。”
在他前世的小时候,父亲总是爱说‘你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之类的话,让他长大后远离了自私自利的那种心态。
他最后总结了一下,发现需要灌输的就是责任感。
有了责任感之后,才会有目标。
“那您呢?”杨卓雪觉得自家夫君很体贴,但却忘记了自己,“养儿防老,以后芋头也孝顺您。”
“某是他老子。”沈安笑道:“等某需要他照顾时,怕是都七老八十了,那时候还说这些作甚?”
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沈安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着,走一步就咳嗽一下,颤颤巍巍的。而自己却依旧貌美如花,扶着沈安在院子里缓慢散步……
嗯,我肯定会貌美如花。
杨卓雪觉得自己不会老。
第一天果果挖坑依旧……
第二天挖坑依旧……
沈安就在边上看着,也不帮忙。
但闻小种却出现了。
他从后院翻墙进来,就在沈安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用大锄头重新挖坑,不过是一个时辰,就挖了个足以埋人的大坑。
然后闻小种给果果分析了为何前面那个坑不好的原因,基本上就是从地形出发,若是有人从后面摸进沈家,必须要走哪里这些话。
后花园都废掉了啊!
挖出来的土到处都是,闻小种还教果果怎么学会掩藏痕迹,于是就把土弄到了角落里。
随后就是埋竹签,沈安对边上的陈璐点点头,然后回去了。
闻小种的行径有助于帮助果果消除不安全的感觉,沈安也只能是默许。
杨卓雪终于出月子了。
沈安看着她进了特别打造的浴室,等再出来时,却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一个月不洗澡,只是用温毛巾擦身,这种感觉很难受。
杨卓雪再次抱起芋头时,芋头有个明显的发呆表情,让沈安不禁笑了起来。
“芋头这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哈哈哈哈!”
吃完奶,哄了几下之后,芋头就睡了。
一家三口第一次同床,沈安觉得很有趣。
他侧身看着儿子,总觉得看不够。
“还是像某!”
他觉得儿子和自己一样英俊,不禁就乐了。
“睡吧。”
吹灭蜡烛,沈家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这黑暗中,后院外面的围墙下,两个男子在低声说话。
“给钱的那人说了,只要点一把火就跑,然后给咱们一百贯。”
“一百贯啊!那么多,上次咱们杀人都才拿了五十贯。”
“他先给了五十贯,所以快一些,点燃火之后就跑。”
“这事简单啊!把火油洒上,点把火马上跑,谁能发现某?”
“那就快去,记住了,沈家有狗。”
“某的身上抹了青草汁,动作快些,想来他家的狗发现不了。”
“那就上吧。”
两个黑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蹲下,另一人踩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的爬了上去。
翻过去之后,黑影看看周围的地形,然后慢慢的往左边去。
他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断观察着。
前方有个亭子,正好可以躲藏,黑影加快了速度,把后面的行动步骤都想好了,觉得自己的能力大抵不只值一百贯,下次要价再高一些。
然后他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往下掉。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扒拉,可急切间哪里扒拉的住。
但他却忍住没叫喊救命。
稍后同伙发现他没出来,定然会进来寻摸,然后再把他救出来。
可是……沈家的后花园为啥会有个大坑呢?
他刚生出疑问,就落到了坑底,密密麻麻的竹签扎在他的身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就此了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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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3章 闻小种的杀戮
“有动静!”
庄老实在沈家这几年一直很努力,晚上睡得很警醒。
他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下很清晰。
“谁?”
他低呼一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接着传来了闻小种的声音,“后面有事。”
艹!
庄老实心中大怒,正好妻子醒来,他捂住妻子的嘴,“别说话,后面有事。”
妻子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等清醒后才点头。
庄老实快速的穿上衣裳,然后悄然出去。
闻小种已经不在了,前院是陈洛和姚链在看守,他们两人看到庄老实出来,就指指后院方向。
找死呢这是。
庄老实暗骂一声,然后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等他悄然摸到后花园时,沈安已经在了,和闻小种在看着墙头,花花就在脚边蹲坐着。
庄老实捂着嘴靠过来,沈安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夜晚静悄悄的,夏季的夜空星光灿烂,能见度不错。
三人一狗站在那里,直至墙头上出现了一个脑袋。
这个脑袋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的翻了下来。
沈安不动,花花也没动。
他们站在黑暗中,就像是雕像,没法发现。
黑影缓缓往左边去了,沈安看着他的方向,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闻小种冷冷的看着,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黑影左顾右盼,等一脚踩空跌落陷阱时,却惊呼出声。
“啊……”
噗!
他的运气不错,下面被戳死的同伙给他当了垫背的。
“点火把!”
他正想逃出陷阱时,外面传来了让他绝望的声音。
“某是来游玩的,走错地方了。”
“某发誓,还有,这里有个死人。”
男子仰头呼叫着。
火光渐渐靠近,沈安探头往下看,手中的火把也向下,微笑道:“游玩吗?欢迎来到沈家。”
稍后就是一场拷打,得了消息之后,沈安也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点把火就跑?”
“是,小人不敢撒谎。”
被闻小种刑讯过后,男子就和小白兔一样乖巧,让沈安觉得很失望。
“你这个……太乖巧了些,要不……宁死不屈一下?”
沈安随手拿起一根棍子,一棍敲打在男子的膝盖上。
“嗷……”
膝盖是最疼的地方,男子惨叫一声,沈安随手用毛巾堵住他的嘴,然后用棍子抽打着他的膝盖。
砰砰砰!
等男子的膝盖肿大的不成样后,沈安才停止了抽打。
“点火?这是想恶心人!”
沈安丢掉棍子,起身道:“不用说,定然是那些豪商中的某个人干的好事,马丹,不敢动手,只敢点火来恶心人,无胆鼠类。”
庄老实气不过,“郎君,那人找不到,咱们家岂不是白吃亏了?”
“等以后看机缘吧。”那人很有头脑,第一是通过旁人来联系这两人,第二是只要求点把火就跑,这样只能算是恶心沈安。
恶心人很讨厌,但又达不到穷追不舍去搜寻此人的地步,所以这个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哥哥……”
果果还是被吵醒了。
沈安指指男子,然后出去。
黑暗中,赵五五和果果看着分外的单薄。
“哥哥,是什么?”
“两条野狗进家来,刚被赶跑。”
沈安觉得果果真的有某些天赋,这才想着挖坑,竟然就坑住了两个歹徒。
果果哦了一声,然后赵五五带着她回去睡觉。
沈安回身,就看到闻小种依在门边,目光盯着果果的背影。
第二天闻小种就告了三天的假。
沈家不是牢狱,每个人只要有正当的理由都可以请假,甚至还有轮休。
闻小种头两天一直在和泼皮们打交道,第三天却是去找到了几个乞丐,还和他们喝了一顿酒。
大树下,一个老乞丐拿起碗喝了一口酒,然后笑道:“那飞天猴找到了那两人,嘀咕了一会儿,然后给了五张纸钞……某当时在装睡,可却瞅见了……”
他眯着眼,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然后睁开眼睛说道:“都是十贯的。”
闻小种点头,然后仰头喝了一碗酒,起身就走。
“他不讲规矩!”
“从咱们这弄到了消息,只是给了一顿酒肉,不值啊!”
老乞丐摇摇头,突然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团纸。
他把纸摊开,喜道“一百贯!”
呃!
乞丐哪里有那么多钱过,几个乞丐眼睛都红了,其中一个说道:“这是谁的?”
“那人的,他刚才趁你们不主意,把这纸钞卷成一团,弹进了某的袖口里,高人呐!”
“那么厉害?刚才某还想偷他一把呢。”
“偷?”老乞丐没好气的道:“小心他弄死你。”
“他不敢吧。”几个乞丐笑嘻嘻的看着那张纸钞,恨不能老乞丐马上分钱。
老乞丐冷笑道:“某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可从未见过这等人,那身上啊!都是杀气……杀气腾腾啊!”
……
东鸡儿巷的一家青楼里,化妆后的闻小种走了进去。
“客官……”
伙计上来迎接,闻小种摇摇头,直接上了二楼。
“客官要哪个女子……”
伙计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冷冰冰的,怕是别有爱好,他已经做好了推荐男风馆的准备。
闻小种站在过道里,突然喊道:“飞天猴!”
“谁特么……”
声音从前方第三个房间里传出来,伙计还在发呆,闻小种闪电般的冲了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谁?”
里面马上传来打斗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尖叫,一时间热闹非凡。
不过是十息,闻小种就再次出来了。
他拖死狗般的拖着一个半果男子出来。
这个男子干巴巴的,怪不得匪号叫做飞天猴。
“谁在背后指使人去放火?”
闻小种找来了小凳子,把凳子的一只脚压在飞天猴的脚趾上,然后坐了下去。
“啊……”
不过是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飞天猴就喊道:“是吴兴,是吴兴……”
尖叫声中,闻小种单手握住飞天猴的咽喉,一捏,随后看了伙计一眼,就冲进了房间里,从窗户跳了下去。
伙计凑过去一看,飞天猴就像是出水的大鱼,双手捂着咽喉在蹦着。
稍后巡检司的人来了,问了情况后,脸色就变了。
“没说是哪家失火,昨夜也没哪家失火。”
“吴兴……那人怕是会去找吴兴的麻烦。”
“他不敢吧,吴兴的身边有几个枪棍了得的好汉,那人单枪匹马,去了也是送死。”
“还是去看看吧。”
巡检司的人留下一半收尸,另外数人急匆匆的去找吴兴。
当他们在一家酒楼里面看到吴兴时,闻小种已经干掉了两个所谓枪棍了得的好汉,剩下的一个正在挥刀……
刀光凌冽,吴兴转身就跑。
闻小种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一下就抢进了男子的怀里,再离开时,男子的小腹处开了个口子,内脏拼命的往外挤出来。
吴兴已经跑到了窗户边上,那几个巡检司的军士才叫喊起来。
“住手!”
地面躺着三具尸骸,这时候叫住手显得格外的无力。
吴兴已经跑了窗户边上,正准备鼓起勇气跳下去时,后颈就被闻小种给抓住了。
“好汉饶命!”
闻小种回身看了冲进来的军士们一眼,回头对吴兴说道:“我家小娘子被你的人纵火吵醒了,所以你该死!”
吴兴的眸子一缩,“是沈……”
短刃挥过,闻小种跳下了窗户。
吴兴缓缓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狂涌出来。
“声……”
巡检司的军士冲了过来,有人扒着窗户往下看,“特么的!不见了!”
“吴员外!吴员外!”
吴兴是香料大商人,在汴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的眼睛却渐渐失去了神彩。
“吴员外死了!”
……
吴兴的死算是个大案子,开封府的衙役们倾巢出动,四处寻找凶手。
闻小种结束了假期,回到沈家后,依旧喜欢去厨房帮忙。
曾二梅的肚子不小了,被禁止进入厨房,现在做饭的是外聘的厨子。
“早饭吃什么?”
闻小种蹲着开始清洗豆腐干。
厨子一心想在沈家混出个名堂来,然后请沈安教自己两道菜,为此连工钱都不想要,所以对沈家每个人的态度都不错。
“郎君的是汤饼,娘子的是粥和蒸鱼……”
“小娘子呢?”
“小娘子跟着郎君吃汤饼。”
果果跟着哥哥久了,吃饭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嗯。”
闻小种低头继续清洗豆腐干。
“哥哥跑起来。”
外面传来了果果的声音,依旧是元气满满,让这个清晨仿佛多了光亮。
“来了来了。”
沈安的声音听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这对兄妹的晨跑让沈家上下见怪不怪,只是跑到后面,沈安反而比不过果果,经常会找理由偷懒。
没出息!
闻小种摇摇头,不禁一巴掌拍下去,结果一大盆豆腐干被碾压成了豆渣。
呃……
那边的厨子兀自在夸赞着,“闻郎君一看就是细致人,做事井井有条,还轻柔,择菜更是某从未见过的细心……”
他搅和了一下粥,回身道:“这么多年,某见过最有厨子天赋的大概就是闻郎君了……那豆腐干都洗好了吧?”
一盆豆腐渣静静待在那里……
厨子的嘴角抽搐一下,强笑道:“闻郎君不错,竟然知道某要做豆腐渣……”
第894章 和平斗士包拯
吃了早饭,沈安准备去书院看看。
“那个……卓雪啊!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沈安换好衣服,抱着儿子在逗弄。
天气热了,芋头就穿了个肚兜,显得格外的肉……
这种肉不是胖,而是很可爱的那种肉,让人忍不住想摸摸的那种。
可芋头就只会呆呆的看着他,偶尔张开嘴,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顺带流点口水。
杨卓雪出了月子心情大好,今日穿了件薄裳,正在给芋头整理小衣服,闻言抬头道:“我娘说我当年就是这样的。”
这话里的含义是:芋头像我。
两个年轻夫妻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稀罕,为了芋头像谁的事儿也发生过几次友好的磋商和争执,谁也不服谁。
沈安摇头,“我当年好像也是这样的,很沉稳,对,你看看芋头是不是很沉稳,有大将之风……”
话音未落,一道水线就飙了过来,没有防备的沈安被滋的满身都是……
“哎呀!”
杨卓雪正准备喝止,沈安摇头,低声道:“不能惊了孩子撒尿,不然以后不好……”
这是他当年听到的话,不知道正确与否。
他甚至动都不动,就这么托举着芋头,直至这位大爷撒完一泡尿。
“这孩子真是。”
杨卓雪接过孩子,不好意思的道:“都是妾身没教好他,不过这稳重……”
你不是说自己小时候稳重吗?还说芋头像你,这下像谁?
沈安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你看看芋头,撒完尿还是那么稳重。”
芋头大爷躺在自家老娘的怀里,看着没有丝毫内疚,果真是稳重之极。
再次换了衣裳,沈安带着闻小种出门。
才一出门,沈安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你这人怎么堵我家门口来了?”
这人正好堵在门外,要不是沈安警惕,说不定就撞上了。
“见过归信侯。”
这人转身,却是交趾使者阮咸。
“阮使者啊!久违了,这是从交趾又来了?”
沈安张嘴胡乱说话,那边的闻小种牵着马出来了,见到阮咸眼中就多了厉色。
阮咸一心想斡旋大宋停止水军骚扰,可却低估了大宋君臣对交趾的戒心以及厌恶,在等待了许久后,终于按捺不住了。
沈安上马而去,阮咸赶紧跟上,在稍微落后些的位置上低声说道:“归信侯,我国陛下对大宋可是怀着深情厚谊,一心想把两国变成兄弟之国啊!这水军……该停了吧?”
交趾不怕大宋从陆路进袭,因为那一路的瘴疠就是最大的敌人,等宋军一路赶到升龙城时,无需出手,怕是都倒下了大半。
瘴疠和地形就是交趾对抗中原的两**宝,他们骄傲自矜,觉得中原的汉人没法收拾自己,所以该去抢一把就抢一把,能稳住就稳住,稳不住咱再回来就是了。
这种心态导致交趾从现在到明朝都是中原的祸患,当真是如跗骨之蛆,特别恶心人。
可大宋却来了个另辟蹊径。
你不是牛逼哄哄的觉得陆路安全吗?
好,哥从水路来,你可能挡得住?
升龙城外的一战让交趾人见识到了大宋步卒的悍勇,以及新式兵器的威力,于是李日尊就慌了。
要是宋人隔三差五的就来袭扰一番,这日子还怎么过?于是阮咸就来了。
可大宋君臣都不松口,这个怎么办?
阮咸觉得自己就这样回去,李日尊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咆哮和愤怒。
帝王之怒那个啥……血流漂杵啊!
他打个寒颤,堆笑道:“归信侯,外臣想请见皇帝陛下。”
“官家没空。”
沈安在想着西南那边的事。
在交趾被压制住之后,广南西路最大的问题就是土人。
大宋原先在西南的军事存在感并不强烈,在侬智高造反后,大伙儿都看到了大宋外强中干的真实情况,于是李日尊怦然心动了,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自己能入主中原呢?
李日尊是懂兵法的,知道正奇相合的道理,所以一方面在整顿军队,一方面派人来广南西路蛊惑土人造反。
这就叫做里应外合。
那些土人得了交趾人的许诺,于是就怀揣着成为帝王将相的美梦出手了,结果在西平州一战覆灭,连交趾人的两万精锐都完蛋了。
这一下直接打垮了土人的野心,让广南西路平安至今。
可土人是个大问题啊!
他们居住在山上,或是偏僻的地方,平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等机会一到,又会死灰复燃。
怎么收拢他们呢?
沈安很惆怅。
“……某带来了不少珠宝,归信侯若是喜欢,回头全送到府上去……”
沈安摇摇头,觉得西南的问题最终还是要用武力来震慑。
交趾那边的土人不是经常越境吗?
那就该弄他们。
想到这里,他调转马头。
“归信侯……”
阮咸急忙跟上,等沈安进了宫时,他却只能在外面蹲着。
“这大宋不是礼仪之邦吗?为何对使者不管不问的?”
阮咸在自怨自艾的发牢骚,正好包拯来了,听到这话就皱眉问道:“哪国的使者?”
“包相……”阮咸心中欢喜,觉得今日的运气真的不错,急忙起身行礼,“某是交趾使者阮咸。”
包拯的眉心皱的更深了,问道:“谁对你不管不问了?说出来,老夫为你做主。”
哪怕是交战的对手,他们的使者也会得到妥善的安排,食宿这一块不会出错,这是基本的礼仪。
阮咸楞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包拯的名声。
喷。
大宋第一喷。
要是能说动他,这事儿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是了,包拯是三司使,前阵子听到他说什么……要和平,不要打仗。
这位就是个和平主义者啊!
某的运气……
阮咸心中狂喜,急忙说道:“包相,某来了汴梁许久,为的是大宋水军袭扰交趾……您知道的,交趾和大宋本是一家人,可大宋水军却一路到了升龙城外,上岸烧杀抢掠……包相,血淋淋啊!硝烟到处都是,尸骸遍地啊!这……真是残忍,让人不禁潸然泪下……”
包相,您是著名的和平主义者,要为交趾人做主啊!
他眼中多了泪光,用那种颤音说道:“包相,交趾……冤啊!”
包拯皱眉看着他,突然说道:“水军只是去练兵,寻水路,走错路了而已……”
阮咸愕然,继而惊呆了。
“包相,这不对吧,那是内河,不是大海。没有走错的说法……”
包拯的面色一冷,“老夫说走错了就是走错了,你若是不信,回头让他们再走错一回。”
老包呼唤和平是因为三司没钱,而一旦开战,军费的花销能然他发狂。
他拂袖而去,阮咸只觉得心脏那里难受的厉害,不禁悲呼道:“大宋欺负人!”
守门的军士听到这话不禁就怒了,喝道:“当年交趾不断袭扰广南西路怎么说?那时候大宋派了使者去交趾,可得到的是什么?搪塞和嘲笑!如今这便是一报还一报,你有何冤屈的?”
是啊!一报还一报。
以德服人的那一套目前可走不通,特别在韩琦是首相的情况下,这厮最喜欢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阮咸泪眼朦胧的道:“那要如何?”
军士嘲笑道:“回家整顿水军吧,兴许能挡一挡,若是不服气就从陆路来,看看大宋可会怕了。”
当年大宋使者就是这么被嘲笑羞辱的,如今双方换了个位置,变成了交趾使者。
爽快啊!
一个老卒含泪道:“当年一个侬智高就让大宋狼狈不堪,交趾人更是虎视眈眈,某在西南戍守时,那真是人心惶惶啊!如今可好,交趾竟然被大宋水军给打怕了,让人觉着就像是做梦,只是这梦千万别醒,不然难受……”
……
“西南那边的土人是个麻烦,诸位相公,此事怎么办?”
沈安丢下了这个题目,然后把阮咸跟着自己的事儿也说了。
“交趾人如今算是被打怕了,在重振水军之前,李日尊不敢袭扰大宋,算是个好时机。”
“阮咸那里不必理会。”韩琦沉吟道:“那些土人大多散居在各处,不好收拢啊!除非是有好处。”
曾公亮抚须道:“上次老夫去了西南,见识了那些土人的日子,很差,所以老夫以为,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们出来种地,只要种地有了收成,他们就不会走,渐渐的就和咱们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善!”这是韩琦第一次夸赞曾公亮,让他也是心中有些小激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贱皮子。
大家都是宰辅,被韩琦夸赞一句你激动个什么?
“谁去?”
韩琦觉得这事儿要慎重,“此人一定要善于和人打交道,老夫觉着沈安最适合,不过他的孩子还小,想必是去不了,那么谁去?”
小芋头正是好玩的时候,这种时候让沈安离开汴梁太残忍了。
“都在想什么呢?”
包拯进来了,韩琦把事情给他说了,他想了想,“那个唐仁,老夫记着算是个有勇有谋的,被沈安带的极好,而且他原先在枢密院就是管使者的,正适合。”
“好!”韩琦觉得这个人选再没错了,就吩咐道:“马上报给官家得知,定下来就让人快马去府州。”
包拯皱眉道:“阮咸在外面装可怜,交趾那边现在如何了?”
“还行,上次水军的袭扰让李日尊老实了许多。”沈安想了想,“只是边境地带的那些势力依旧不消停,不时会来袭扰大宋一番。”
“不打不会老实,那就打。”
包拯显然比韩琦更杀伐果断,压根看不到半点和平主义者的模样。
韩琦有些不自在的道:“是要打,不过西南那边的武备可有把握?”
沈安笑道:“有许多神威弩,那巨大的弩阵一旦布下了,能让人发狂。”
……
大家晚安。
第895章 巨大的弩阵
第895章巨大的弩阵
广南西路的天空全是蓝色,看着很美。
阳光明媚的有些过头了,让人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某要被烤熟了。”
一个军士站在西平州的城头上,觉得头盔就像是一口锅,源源不断的把热量吸收进来。
边上的军士想把头盔摘掉,手刚触摸到边缘,就惨叫一声,“好烫!”
“摘掉吧。”
一个将领率先摘掉头盔,大家纷纷效仿,一时间城头都是轻松的声音。
有人一屁股坐下去,结果被滚烫的城砖烫的弹起来,引来一阵大笑。
将领蹲在那里,看着远方,喃喃的道:“那些人今日来不来?”
交趾对边境地区的控制力比大宋强一些,但也有限。紧挨着大宋的地方有些势力不服管教,经常越境袭扰大宋。
当然,这里面也有交趾方面的默许,否则卡住军械供给,难道这些人还能用木刀木枪去和大宋军队厮杀?
“都头,交趾那边就不能管管他们的人吗?这经常过来袭扰,让咱们没个安生时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将领蹲在那里,没好气的道:“说了,交趾人说那些部族不服王化,管不了,大宋若是有本事就把他们给灭了,交趾保证赞不绝口。”
“是为大宋擂鼓助威。”
“军主!”
宋士尧上了城头,将士们纷纷站直了身体。
宋士尧压压手,“这天气太热了,别管什么规矩,怎么舒坦怎么来。”
所谓的军纪在炎热的天气下也维持不住了。
有军士问道:“军主,那些交趾土人经常来袭扰,咱们这边没空歇息,弟兄们都疲惫欲死,难熬啊!”
千日防贼的后果就是军心涣散,宋士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看着远方,目光中多了冷色。
“他们连续来了半月,这半月咱们一直没出城……这是什么?骄敌!”
有将领问道:“军主,这段时日咱们闭门不出,就是为了骄敌?”
宋士尧点头,“他们来去匆匆,不敢多停留,可见是摸不清我军的底细,所以这几日某让人严查奸细就是为此。”
敌军摸不清底细,自然会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之下,将领就会优柔寡断,到时候错漏百出,宋军正好一击破敌。
这便是战前乱其心,宋士尧的兵法并不差。
“军主,有动静!”
一个军士放下望远镜,指着南边说道:“好些人。”
宋士尧举起望远镜看去,就见到数百人正在狂奔而来。
这群人大多是男子,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扛着锄头什么的……
“是本地农户?”
“不,是土人。”
上次沈安在这里一战击溃土人联军,更是全歼了交趾两万精锐,至此土人们偃旗息鼓,都变成了顺民,老实无比,和汉人的交往也密切了许多。
这便是大势压人。
“后面还有人。”
望远镜的视线内,远方尘土滚滚,仿佛有一群怪兽在接近。
“是交趾人!”
宋士尧放下望远镜,回身喊道:“示警!”
铛铛铛……
钟声响彻西平城,百姓马上归家,军士们在集结。
“赶紧!”
“集结!都向某这边集结!”
“列阵!”
若是汴梁的话,临时集结的速度会很感人,皇帝去视察,大抵会担心这样的军队能否挡住敌军的攻击。
但这里是西平州。
这里的环境大抵是最恶劣的,穷山恶水不说,周围的土人对大宋没啥忠诚度,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个造反给你看。
还有交趾人,他们会成群结队的摸过来,你若是落单出城,或是人太少,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再看到你时,已然变成骸骨。
这便是西平州。
“老子发誓此生再也不来西平州了。”一个军士列阵后,被太阳晒得眼睛发花,忍不住了就发了牢骚。
另一个军士笑道:“王朝,那你能去哪?”
王朝眯眼看着蓝天上的一丝白云,憧憬的道:“某想去汴梁当禁军……戍守官家和京城。”
“官家和京城不要你嘞,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将领们并未呵斥。
在这种暴热的天气下,这种玩笑有助于增长士气。
“出发出发。”
一队队步卒腰挎长刀,背上背着神威弩,跟着将领们冲出军营。
此刻的城头上,宋士尧冷冷的看着远方的尘土,身边人说道:“军主,可要关城门?”
那数百土人已经接近了,这个建议很残忍,但却最安全。
“放进来。”
宋士尧目光转动,低声道:“盯着。”
“是。”
有人下去安排。
稍后那些土人狂奔进城,叫喊着,气氛紧张。
“他们说是交趾人来了,好几万呢。”
“还说交趾人见人就杀,可怕。”
宋士尧站在城头,看着乱哄哄的土人,说道:“几万人……不可能。”
“敌军来了。”
逼近的交趾人开始减速,尘土消散,露出了真容。
“军主,**千人的样子。”
马丹!
宋士尧没好气的道:“咱们有五千人,他们八千人来做什么?”
身边的将士们都轻松了下来。
就在此时,交趾人又开始加速了。
“玛德!真能跑啊!”
步卒长途奔袭是门学问,体力分配不好的话,遇敌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连长刀都提不起来。
交趾人在逼近。
“关城门!”
下面的军士开始关闭城门。
“那些土人在动手。”
就在宋士尧喊关门时,那些土人突然从怀里摸出短刀等各种兵器骤然发难。
周围的军士纷纷后退,然后让开了通道。
这条通道从城中的主街道一直延伸出城,若是城门不关闭的话,那就是一马平川。
“******”
有土人狂喜着,然后有人在尖叫。
“这是报信。”
“某知道。”宋士尧在看着,就像是看戏。
“交趾人逼近!”
下面的土人拼命向城门冲杀而去,他们想控制住城门,然后接应交趾人进城。
“让开。”
宋士尧的命令让人不解,但被执行了。
正在关城门的军士们从侧面逃了出来,其中一个跑慢了些,背上被一菜刀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那些土人不禁狂喜,有人喊道:“宋人怯弱,今日我等血洗西平州!”
“血洗西平州!”
呼喊中,有人疑惑的抬头,“城头为何不放箭?”
从这里到城头有一段距离,宋军若是放箭的话,他们得倒下一半人。
这什么意思?
宋人被吓尿了?
有人在奔跑中回身,然后尖叫了起来。
“啊……”
就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宋军正在集结。
他们站好队列,将领喊道:“准备弩弓!”
城外,此次率领十多个势力来攻打西平州的黎勇拔出长刀,指着洞开的城门喊道:“杀进去!随便你们折腾!”
这是屠城的意思。
后来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于是邕州等地被屠戮一空。
“杀进去!”
“内应已经夺取了城门,西平州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里面有好些金银财宝,还有好些女人!”
“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这些势力培养手下都不遗余力,以悍勇为目标。
而悍勇需要鲜血和钱财来栽培,所以每当有攻伐时,屠戮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些黑瘦的军士两眼放光,不禁欢呼了起来,速度都快了几分。
他们原先已经跑得够快了,可竟然还能加速。
这……
黎勇觉得麾下都是飞毛腿,不禁踌躇满志的道:“某能带着他们一路杀进汴梁城。”
“杀啊!”
他高举长刀欢呼着,眼中全是兴奋的血红。
“杀啊!”
无数将士高举长刀,呼喊声让这个晴朗的天空仿佛多了一丝阴霾。
就在城内,那些宋军却在沉默着。
弩弓拿在手中,脚蹬配合一下上弦,然后装上弩箭,目视前方。
无数冷漠的目光盯住了那数百土人。
“是弩阵!”
那一战沈安用巨大的弩阵让交趾人胆寒,此刻弩阵再次亮相,土人们不禁魂飞魄散。
“是弩阵,是宋人的弩阵。”
有人惊呼着往城外跑,这时候什么狗屁夺取城门,逃命要紧。
有人哭喊道:“快跑,宋人有弩阵。”
还有人在奔跑中摔倒,然后就趴在那里高举双手喊饶命。
一时间城门处乱作一团。
前方的将领拔出长刀,指着城门处喊道:“弩弓直射!”
这么近的距离,无需瞄准,直接扣动弩机就是了。
嘭嘭嘭嘭!
弩机被扣动,弩箭密集的攒射过去。
那些土人发狂般的扭动着身体,但弩箭的速度何其快,纷纷中箭倒地。
“弩弓……放!”
将领木然的下达着命令,刚轮换上来的弩手扣动弩机。
“弩弓……放!”
三轮弩箭下来,城门里尸骸遍地。
其中一个土人肩部中箭,他缓缓爬向城门。
他爬到了城门处,艰难的撑着城门站起来。
“是圈套……”
他想告诫城外的大军,这里面有弩阵。
你们快逃吧。
嘭!
关闭了大半的城门被人从外面用木柱子撞开,靠在城门上的土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旋即倒地。
城门被撞开,外面的交趾人欢呼起来。
“杀进去!”
气势如虹的交趾人狂奔进来,就像是打开一道口子的堤坝,那水就这么奔涌进来。
“弩弓……”
啪!
无数弩弓举起!
……
第一更送上。
第896章 宋军倾巢出动
交趾真的很穷。
那地方瘴疠横行,天气无常,而土人们又不喜欢种地,所以真的很穷。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还有一句话叫做穷则思变。
交趾人穷怕了,然后就发现种地来钱慢,不如抢掠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于是邻国就倒霉了。
首先是占城,交趾和占城的战争一直延绵,你胜我负,一直打了几百年,最终占城被灭国。
其次就是中原。
从宋代开始,交趾就在盯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一心想弄点好处回家。当然,若是能直接割块肉,那就发财了。
这是小国的野望,从此开始延绵不绝,直至后世。
可中原不管怎地,只要自己不乱,这些小国的野望就只是个笑话罢了。
李日尊知道这个道理,但交趾一边靠着占城,一边靠着大宋,除非他不想发展,否则就必须要找地方动手。
占城咱们慢慢打,可大宋呢?
大宋现在有两个敌人,辽国和西夏。
历史大势浩浩荡荡,天知道这两个敌人啥时候就不在了,到时候兵强马壮的大宋交趾怎么吃得下去?
所以从嘉佑年间一直到后来,对于交趾来说,就是天赐给他们的战略发展时期。
可怎么发展?
占城是穷鬼,而且还穷横穷横的,不好打。
大宋软绵绵的,看着好像有机会。
于是在大宋水军上岸,把升龙城里的权贵们吓尿的时候,李日尊蹲在宫中想着怎么办。
打,现在不好打。
那要不……让别人打吧。
交趾不服王化的势力可不少,这些人更穷,更横。
提供些破烂兵器给他们,保证他们觉得自己能撼动宇宙。
对头,就该这么干。
于是这些游离在交趾权利中心之外的势力就变成了香饽饽,来自于李日尊的兵器补给源源不断。
当麾下都像模像样的拿起刀枪时,野心也膨胀了起来,无边无沿……
正如同现在的交趾部落联军一样,看着无边无沿……
黎勇见到麾下冲进了城中,不禁狂喜道:“都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某说这次出来定然能满载而归,你等还不信,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哈哈哈哈!”
跟随他而来的是各大势力的首领,此刻他们看着前方嗷嗷叫着冲进去的军士,不禁觉得黎勇就是天命之子。
这一趟发达了呀!
众人欢喜的道:“这是我等的机会来了,占了西平城,发达了!”
城中肯定有许多物资,那些都是宝贝啊!
也不知道宋人是吃什么长大的,为啥总是能弄出那些让人眼馋的东西呢?
不管是精美的瓷器还是秀丽的绸布,以及许多物资,让人觉得这就不该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可宋人就能创造出来。
这特么是为什么呢?
是了,好像从很久以来开始,中原的汉人总是能弄出让人馋涎欲滴的宝贝来。
他们真的很聪明啊!
但当聪明遇到了野蛮时,好像也没啥用。
秦汉,隋唐……外族总是能奴役他们,所以只要有耐心,总是能找到机会去看看那个花花世界,去奴役那些最聪明的人。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前面的军士。
所以当他们冲进城门,看到那一眼看不到边的弩阵时,瞬间懵逼,接着慌得一批。
“弩阵!宋人的弩阵。”
最前方的军士被吓坏了,就想止步。可高速奔跑中想玩急刹车,大多是以悲剧收尾。
他只听到膝盖那里发出一声脆响,接着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人就飞了出去。
那一张张惊惶的脸上渐渐浮起绝望,有人在高喊,有人伸手挡住脸部,有人拼命往同袍的背后躲去……
就在对面,那沿着长街延伸过去的巨大弩阵在动作。
将领喊道:“弩弓……放!”
前方的弩弓只需直射就行,随后密集的弩箭一头扎了过去。
什么手臂遮挡都成了笑谈,弩箭深深扎进身体里,鲜血飙射出来,惨叫声让城门处变成了地狱。
“放!”
第二排再次齐射,前方的交趾人纷纷倒地。
“放!”
交趾人的尸骸堆积在城门那里,渐渐和小山一般,挡住了后面的人。
城头上的宋士尧长刀指向城外。
指挥弩弓的将领喊道:“弩弓……城外……”
唰!
弩弓上抬,倾斜着对准城外。
“放……”
嘭嘭嘭嘭!
城外的黎勇发现麾下好像被堵住了,后续的进不去,而且有人在转身……
“怎么回事?去看看!”他有些恼火了,呼喊道:“去几个悍勇的,带着他们杀进去!”
城门口出现胶着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速战速决的心态驱使他做出了决断。
“都上去!”
他骑着矮小的战马,带着几十名骑兵,还有那些首领往前冲去。
“跑……”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那些交趾人开始转身逃跑。
“跑什么?回去!回去!”
黎勇急了,骂道:“谁再跑就砍死,砍死他!”
他愤怒了,举刀胡乱劈砍着,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心腹给砍中了。
“乌云来了……”
黎勇抬头,就见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乌云。
尼玛!这是要变天了吗?
那片乌云看似缓慢,实则很快的飞了过来。
“是弩箭!”
一个军士惊呼一声,然后转身就跑。
“弩箭?”
“盾牌,盾牌保护!”
所有人都慌了。
他们想起了那个传说,让李日尊痛苦不堪的传说。
宋人就是用巨大的弩阵,用那乌云般的弩箭击败了李日尊的伏兵。
黎勇痛苦的举起了盾牌,然后身边有人说道:“到不了咱们这边。”
这片由弩箭组成的乌云迅速下降,然后一头扎了下来。
弩箭射中人体的声音很小,但当无数弩箭射中人体时,那声音就会被放大。
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中,黎勇放下盾牌,茫然看着前方。
因为觉得城门被内应打开,此战必胜,所以冲击阵型很庞大,很密集。
此刻这个阵型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数百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唯有一人站立,毫发未伤。
这人茫然站在那里,缓缓回身,突然跪下嚎哭起来。
“娘……”
人在最恐惧时会想起许多人,但许多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
“救救我!救救我!”
他跪在那里,周围的尸骸和地面上插满了弩箭,就像是由幼苗组成的森林。
“嘭嘭嘭嘭!”
城中传来了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接着黑云再度出现。
“跑啊!”
这些部族联军是很悍勇,连李日尊都忌惮他们的悍勇。
可当悍勇遭遇了大宋的弩阵时,都化为了灰烟。
“不能跑!不能跑!”
黎勇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心中的绝望让他在疯狂的呼喊着。
可第二个空白区出现了,那些密集倒下的同袍吓坏了这些悍勇的军士,没人听他的。
“不许跑!”
黎勇一刀砍死了一个军士,后续的却视而不见。
“站住!”
他再次挥刀,又砍死一个。
“站住!”
他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数百人集结在他的身边,在阻拦着溃兵。
只需要再过一会儿,他就有信心组织起阵列,抵御宋军的冲击。
是个好汉啊!
那些部族首领把黎勇的勇敢看在眼里,不禁赞叹着,觉得这位确实是有枭雄的潜质。
“都站住!”
既然黎勇有成为枭雄的潜质,那么大伙儿跟随着他,说不定以后能混个高官权贵做做。
于是首领们都开始呼喊着,让自己的麾下集结起来。
“宋军出击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城中的宋军搬开了堆积在城门里的尸骸,在宋士尧的带领下冲了出来。
“晚一些也好啊!”
黎勇痛苦的喊道:“列阵,赶紧列阵。”
这些慌乱的将士需要时间来稳定情绪,可宋军却太快了,没给他时间。
乱哄哄的阵列渐渐平静下来,黎勇对身边的人说道:“宋军看着才四五千人,咱们能稳住。”
首领们胡乱点头,有人说道:“宋军的弩阵……”
一个阴影在大家的脑海里出现了。
是啊!
宋军若是又祭出弩阵咋办?
“退后!”
黎勇给出了答案。
拉开距离,在射程之外缓缓后退。
“不能溃逃,否则宋军一路追杀,能回去的不会超过三成。”
众人点头,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否则刚才早就各自散伙了。
在危机的面前能懂得抱团的道理,这个联军真的算是不错。
联军阵列在后退,渐渐脱离了弩箭的射程范围。
“老子看宋军还有什么办法!”黎勇见麾下渐渐恢复了勇气,不禁欢喜的道:“要是冲杀过来最好,看看谁更悍勇。”
首领们喜上眉梢,觉得黎勇果真是智勇双全,只是一招保持距离,就让宋军无可奈何。
高啊!
对面的宋军列阵缓缓逼来,骑兵才有两三百,不足以击溃对手,所以只是在两翼游弋。
“敌军在不断后退,若是要击溃他们,弩弓不可为倚仗,只有冲杀过去。”
宋士尧喊道:“帮某卸甲!”
要冲杀过去,甲衣就是最大的累赘。
“军主!某去!”
一军之主不能阵亡,否则军心会大乱。
宋士尧骂道:“扯尼玛的淡!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厮杀的路上,否则无颜见人。卸甲。”
“卸甲!”
宋军纷纷卸甲,然后目视宋士尧。
“弩弓在后,其余人……跟着某,杀敌!”
“杀敌!”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中,宋军倾巢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