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你若是战死,那便是命
芋头依旧爱睡,不时会嚎哭一番,让沈安和杨卓雪这对新人父母手足无措。
“再哭爹爹就把你丢了啊!再哭……真丢了啊!”
室内嚎哭声让人耳朵发麻,沈安抱着襁褓假装丢出去,然后又收回来,可芋头大爷涛声依旧,嚎哭不止。
杨卓雪有些急了,伸手要孩子,“官人,给我吧。”
“你什么你?”沈安颠着孩子,嘴硬的道:“马上就能哄好他。”
“哥哥,芋头的嗓子要坏了。”
果果也想抱小侄子,可有哥哥嫂子在前面,还有陈大娘在边上盯着,她需要见缝插针。
“是吗?”沈安有些紧张了,正好外面有人来禀告:“郎君,宫中有人来了。”
“这个……芋头本来就不哭了,就被这一下给惊住了……”
沈安把嚎哭的芋头递给杨卓雪,依旧嘴硬的出去。
才出门,里面的哭声就停了。
“这孩子……肯定是刚才哭累了。”
当爹的哄不好孩子很丢脸啊!
沈安只能自我安慰,边上的赵五五在忍笑。
她在宫中待了多年,对那些贵人再熟悉不过了。
再和气的贵人也会有架子,也就是威严。
可沈安在家里却看不到威严,不管是对仆役还是妻儿,他都是很和气。
而且他还顾家,从孩子出生开始,没事他基本上不出门。
这个时代男人带孩子很少见,可沈安却一有时间就去抱芋头,连尿布都换过许多次。
这是一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而且非常和气。
真是个好人啊!
好人沈安到了前面,见到竟然是张八年,就笑呵呵的道:“张都知可是稀客,难得啊!”
张八年冷着脸,“刚得的消息,酸枣造反的是闻先生的人。”
“闻小种!”
沈安马上就喊了一嗓子,然后追问道:“多少人?”
要是人多,他准备去给曹国舅收尸,好歹全了一场兄弟交情的缘分。
张八年说道:“两三百人。”
“那不多,国舅定然能弄死他们。”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沈安觉得正好给曹佾练手。
“都是闻先生这几年操练出来的,原先是准备做种子,为以后攻城略地做准备,谁知道他此次重创回去,手下有人就贸然拉出了这些人……”
卧槽!
老曹,你要完蛋了。
两三百精锐,老曹怕是危险了。
沈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安排,就放松了下来。
“郎君。”
闻小种来了,沈安问道:“闻先生操练了数百类似于军队的精锐……你可知道?”
“知道。”闻小种说道:“几年前小人出来时,那些人才刚进来。”
“此事却棘手了。”
张八年说道:“国舅带去的一千人并非精锐,若是被一战击溃,国舅危矣!”
“不怕!”沈安觉得自己的安排应该无误。
“你有何倚仗?”曹佾的生死张八年压根没放在心上,可赵曙不行啊!
“若是国舅战死,太后会发怒,官家怕是都挡不住。”
若非是担心这个,张八年压根不会来沈家。
“不会。”沈安笃定的道:“某保证。”
张八年看了他一眼,“你弄了什么?”
“火油弹和火药弹,只要国舅不傻,那两三百人压根没法靠边。”
“可来得及吗?”
“来得及。”
就算是曹佾反应不过来,随军操作火油弹和火油弹的都是老手,他们会弥补决策失误,这就是沈安的保证。
……
“沈安担保?”
赵曙很头痛,从得知是闻先生的人在造反后,他已经和宰辅们为此讨论过两次了,五千骑兵已经出发,紧急驰援曹佾,可就怕来不及啊!
“是,沈安给了国舅火油弹和火药弹。”
“他怎么还有?”赵曙才说完就一拍脑门,“是了,他在给水军弄这些东西,在金明池那边存了不少。”
随后高滔滔就接下了此事,去安慰曹太后。
“闻五十二?”
听到这个名字,曹太后的眼中多了厉色,“那是个叛逆,大郎继承曹家先祖的武勇,定然会得胜而归。所以……老身信沈安。”
高滔滔仔细看去,觉得自己的姨母不是假话,回去就给赵曙说了。
“娘娘坚信国舅能战胜叛贼。”
赵曙点头,随即沉浸在国事之中。
宫中寂寞,对于曹太后来说更甚。
小房间里,香火渺渺,让神像看着更加的神秘。
曹太后盘膝坐下,“关门。”
身后内侍关上房门。
“大郎……”
她的身体软了一下,微微低头,呼吸有些急促。
她一生无子,唯一的牵挂就是弟弟。
可弟弟却遭遇了危险,她能怎么做?
出战是曹家的选择,由此带来的任何后果都必须自己承担。
可那是闻先生啊!
几十年来,闻家就像是地老鼠般的制造了不少麻烦,皇城司和他们交手无数次,有胜有败,却无法彻底的剿灭他们。
曹佾几次上阵都是跟着沈安,如今他单独领军可能行?
曹太后渐渐抬头,目光坚定。
“曹家不能退缩!”
“你若是战死,那便是命。”
“曹家不能再退了,可……大姐却舍不得让你去赴险……”
室内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随后就变成了念诵经文的声音,很虔诚。
孤寂的声音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娘娘!”
嗯?
正在念经的曹太后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多了冷色,“说!”
她双拳紧握,一夜未睡,身体依旧没有感到疲惫。
门外是任守忠,他欢喜的道:“娘娘,国舅回来了。”
他站在门外,身体前倾,满脸的狂喜,仿佛是自家老爹回来了。
房门打开,身体前倾的任守忠一个踉跄,被曹太后伸手一拨,就撞到了边上的门柱。
他捂着鼻子的功夫,曹太后目光梭巡,问道:“大郎呢?”
有内侍早就不满任守忠这等抢功的行径,说道:“国舅刚到了宫中,正在官家那里。”
曹太后缓缓回身,冲着里面的神像躬身……
“多谢……”
……
曹佾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殿内,“陛下,那些人在凌晨时发动了袭击,可臣早有准备,迅速集结了麾下,用火油弹和火药弹击溃了他们,随后展开追击……”
赵曙抚须点头,觉得曹佾算是长进了。
连宰辅们都对曹佾刮目相看了,心想大家都以为曹佾是个半纨绔,可没想到这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防备夜袭是必修课,但修炼到什么水准,得看实践。曹佾就用一场发生在凌晨时分的夜袭遭遇战交上了作业。
满分!
“后来一路追击,臣刻意令人把那些叛贼包围在酸枣城的外面,让那些百姓看着,把叛贼的下场传播各处……”
赵曙又满意了几分,觉得这个举动至少是宰辅级别的。
杀鸡儆猴,这便是政客们最拿手的手段。
国舅不错啊!
“后来叛贼叫嚣权贵多糜烂,臣单刀前往,与敌厮杀,两个照面斩杀了应当是刺客的叛贼!”
那人的刀法险峻,一看就是为了刺杀而练的。
赵曙正在抚须,被这话一惊,就扯了一把,痛的皱眉。
“你……你竟然斩杀了闻先生的人?”
连韩琦都觉得不可思议,心想闻先生的手下身手可不得了,你这个老纨绔竟然能斩杀一人?
面对这些质疑的目光,曹佾掷地有声的道:“臣是曹家人!”
曹家,曹彬的孙子!
赵曙此刻才敢相信,“国舅……武勇过人,此次若非是国舅去,酸枣那边怕是要麻烦了。”
换做是别人去的话,沈安的支援是拿不到的,胜负难料。
赵顼想通了前因后果,心中欢喜的道:“闻家为害多年,大概以为国舅是……”
那话他不好说,曹佾很坦然的道:“他们以为臣是纨绔。”
“是啊!可你这个纨绔却率军挫败了叛贼的谋划,若大宋的纨绔皆如此,朕希望更多些。”
“多谢陛下为臣正名。”
有赵曙的话在,以后曹佾就是纨绔届的头面人物。
“闻五十二上次被沈安的妹妹一把火烧得垂死,如今被国舅一战灭了他造反的底气,朕不知他得了消息会如何,吐血?还是流泪,哈哈哈哈!”
官家的心情大好,韩琦等人也凑趣说了些好话,一时间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赵曙心情一好,就问道:“记得国舅是宣徽北院使,保平节度使,判郓州吧?”
“官家的记性让臣羞愧……”曹佾心中大喜,知道好处要来了。
赵曙含笑道:“如此便同平章事吧!”
平章事这个官衔出自前唐,自本朝开始,渐渐变成了虚衔。
但能得这个虚衔,对于目前的曹家和曹佾来说是莫大的支持。
曹家没倒,又站起来了。
“多谢陛下。”曹佾心中激动,就跪下谢恩。
赵曙笑道:“娘娘那边说是相信你,可终究心中不安,如此……去问问娘娘,可方便见见国舅吗?”
有人去了,稍后回来禀告道:“娘娘已经在等候了。”
不能说太后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家弟弟,那样会显得宫中太难熬。
曹佾谢恩,然后跟着内侍一路去了后面。
他很规矩的没有东张西望,直至感觉到了些什么,就抬头看去。
前方空旷的大殿前,曹太后负手而立。
“大姐……”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868章 文采碾压时代,情商是个乞丐
“大郎。”
曹太后目光柔和的看着曹佾,“把此次去酸枣之行给我说说。”
于是曹佾就说了此行的经历,说到自己面对夜袭不慌不忙时,曹太后的眼中多了欢喜。
“……他当众说曹家是糜烂权贵,臣自然不肯退缩,就上去和他厮杀……”
哪怕是看到弟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身前,可曹太后的眼中依旧浮现出了忧色。
“臣当时忘却了害怕,防御和反击都没经过脑子……”
当你操练过无数次后,在紧急情况下你会条件反射般的做出应对,而无需仔细盘算。
但肯定是要经过脑子的,只是反应太快,才让曹佾有了这种假象。
“……臣当时一刀枭首,随后就冲着那些人说了自己来历……大姐……”
曹皇后突然踮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喃喃的道:“大姐一直在担心你……”
这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弟弟,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
所有的镇定在此刻都变成了放松,曹太后难得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大姐……”
曹佾想起自己大姐在宫中的寂寞煎熬,还得要担心自己,不禁缓缓跪下……
“大姐,你受苦了……”
高滔滔从远处来,转过一道门,就看到了这个场景,她叹息道:“宫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没有子女的更是煎熬……娘娘不容易啊!”
有孩子就有盼头,没有孩子就是行尸走肉……
索性还有个带大的弟弟在宫外,也算是个牵挂,否则曹太后还活个什么?
曹佾在宫中陪着姐姐吃了早饭,然后带着一马车赏赐回家。
……
御史台里的八卦同样不少,而且御史们还能用‘搜寻弹劾素材’的理由遮羞,所以常年下来,这里的八卦大抵是京城各大衙门最多的。
可御史每年都必须有业绩,也就是你弹劾了多少人……
不然你就是尸位素餐,就该轮到同僚来弹劾你了。
苏轼进了御史台后就没啥业绩,正在愁眉苦脸的想着弹劾谁,可想了许久,发现最好弹劾的就是包拯……
包拯那天大怒之下,一招天外飞砚,直接吓尿了一个官员。那官员随后身体不适就去了医馆,现在一直在家休养,据闻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梦。
而且这官员做噩梦竟然是梦到包拯手持长刀,凶神恶煞的准备杀自己,于是深夜里,他家经常传来尖叫。
包相饶命!
反正弹劾包拯铁定无用,要不……试试?
“曹佾……曹国舅竟然领军杀敌了?”
“对啊!官家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还加了个同平章事的虚衔……”
外面传来了八卦,苏轼把毛笔一扔,仰天叹道:“想某苏轼这等大才,竟然还得要为了弹劾之事愁苦,罢了罢了,不管了。”
他出去找到了上官吴极,认真的道:“下官要去收集一下官员的消息,准备弹劾某位重臣。”
他习惯性的大嘴巴,吴极却心中一喜,就和颜悦色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子瞻啊!某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的,那些人说你一直没弹劾人,某说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一看果然啊!好!”
这是给某加码了?
苏轼觉得没问题,能糊弄过去。
吴极最后说道:“好好干,十日够了吧?”
他盯着苏轼,和气的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上官权威。
苏轼觉得麻爪了,按理他该找个借口缓和一下,但他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点头答应了。
“是。”
吴极笑的和狐狸差不多,“好,去吧,这十日你随意,若是有人说你没来,某这里挡着。”
苏轼告退,稍后就直接去了沈家。
沈安正准备去曹家祝贺老曹立功,见他来了就说道:“一起去国舅家喝酒。”
苏轼无所谓,收拾了些礼物之后,两人就往曹家去。
路上苏轼说了吴极的话,“……他说什么十日……可某口滑了,竟然说什么弹劾重臣,不过没事,某看看,不行就弹劾韩琦……此人跋扈,弹劾一下也好。”
这货怕不是脑子抽抽了吧?
沈安没好气的道:“韩琦跋扈……那是他的性格,从先帝时他就是这样。再说官家能当上这个皇帝,韩琦出力最多,他不过是口头跋扈,你弹劾什么?那会贻笑大方!”
老韩跋扈,多是冲着臣子,但臣子之间的斗争是帝王所乐于见到的,你苏轼弹劾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就不管了。”苏轼的乐观主义精神总是能感染人,这不沈安就忍不住了。
“大哥……”沈安很无奈。
“别啊!叫子瞻兄就好。”苏轼很是爽朗的笑道。
老子想抽你!
沈安脑门子上的青筋蹦了几下,“上官说话要算数,不然就是自毁威信,懂不懂?”
吴极说了十日那就是十日,十日内你苏轼没找到目标弹劾,那对不起,你这是渎职,外加忽悠上官。
“威信……”
苏轼爽朗的笑道:“什么威信?到时候请他喝酒就是了。”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酒解决不了的事,若是有,那就喝两顿。
沈安无力的叹道:“他若是想弄你呢?”
“为何?”苏轼不解的道:“某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弄某?再说某做事秉承公心,他没必要针对某吧?”
这是个政治小白!
沈安压下抽他一顿的火气,解释道:“你站队了,懂不懂?”
“站队有什么?御史台里站队的多了去……”苏轼依旧很乐观。
“可御史台被某弄过几次,除去某的丈人,其他人怕是对某恨之入骨了……”沈安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某的兄弟,那些人会让你好过?吴极这是挖坑让你跳啊!”
啥米?
苏轼一脸茫然道:“那吴极为人极好……很和气,和某谈笑风生……”
卧槽!
谈笑风生……谈你妹啊!
这货还是个没心机的,和人交往就凭着第一印象。
想起苏轼以后交的那些朋友,沈安就想一巴掌拍死这厮。
特别是王诜,那种人渣苏轼竟然和他好的不行。
这就是个文采碾压时代,情商是个乞丐的典型人物。
“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沈安很累,“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别用你那大海般宽阔的心胸去想别人行不行?”
“大海啊!”苏轼摸摸自己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回头某找吴极再问问。”
“问个屁!”沈安没好气的道:“你信不信?再去问吴极就会板着脸,马上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
苏轼自然是不信的,等到了曹家后,曹佾的热情马上就淹没了他和沈安。
“好酒都拿出来。”
“好菜都弄出来,啥?没有?时辰没到?到尼玛!去樊楼买,让他们马上送来。”
曹佾激动的不行,随后就去祠堂拜祖宗。
等他再出来时,那脸上的光彩比太阳还耀眼。
曹家成为后戚之后反而没落了,如今在他曹佾的手中再度看到了崛起的希望,这份瑟怎么藏得住?
“喝酒!”
曹佾最感谢的就是沈安,所以酒水不要钱般的涌来。
“不行了!”
沈安只是摇头,“家里的芋头还小,不想酒气熏到他。”
曹佾愕然,“那你等酒醒了再抱不是一样?”
沈安笑的很是温柔,“可某忍不住啊!想着他的小脸蛋,某就忍不住想抱起来仔细看看。哪怕知道他听不懂某在说什么,也要给他说一通。”
这是一个完全沉浸在父亲身份里的男人,不可自拔。
曹佾回想了一下自己孩子出生后的反应,就觉得好笑,“孩子嘛,想生随便生,至于怜爱,也就是嫡长子多些关注教养,你这样的以后怕是会溺爱孩子,没好处。”
权贵教养孩子自有一套,每家的手法不同,但这般疼爱孩子的少见,所以才显得格外的奇葩。
只要没有生理性的问题,权贵永远都不会缺孩子。孩子一多,感情自然就分散了,然后就按照家族传承的规矩,该严格的时候严格,该疼爱的时候笑一笑……
这种关系说是父子,实则更像是上下级。
奇葩的沈安很是诧异的道:“这是疼爱啊!和溺爱有何关系?孩子还小呢,现在不疼爱,还等什么时候去?”
曹佾和苏轼相对一视,都觉得沈安是个奇葩。
稍晚宾主皆欢,各自散去,苏轼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御史台。
“喝酒了?”
吴极依旧是笑眯眯的,很是和气。
苏轼今日喝的不算多,所以心中底气十足,“下官喝了些酒,下官想请教……十日怕是短了些……”
吴极的嘴唇缓缓闭合,眼角的皱纹被拉伸消失……只是一个动作,那和气就变成了冷漠。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声音变得同样冷漠,苏轼听了一怔,“御史台啊!”
他觉得事情好像不妙,在朝着沈安猜测的方向发展。
“你知道就好。”吴极淡淡的道:“这里虽然不是军中,但有一条和军中相仿佛,那就是答应的公事,必须要办,而且要办好。若是出了岔子,不管是谁,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十日就是十日,晚一日你苏轼就等着被收拾吧。
苏轼心中懵逼,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可重臣没那么好弹劾……下官得慢慢的找。”
“那是你的事。”吴极摸摸胡须,“某这里还忙着,你且去。”
你赶紧滚蛋吧。
这就翻脸了?
苏轼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些,有些不适应。
“那个……下官……”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但还能再抢救一下。
吴极在低头看一份未完成的奏疏,闻言头也不抬的摆摆右手,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去吧,回头弹劾重臣成功,某到大门外迎你。”
外面来了个官员,恰好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变,就悄然退了出去。
御史的职权特性注定了模糊的身份定位,他们能弹劾君王,也能弹劾官员,在政治斗争无所不在的朝堂里,御史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多少帝王因为御史的弹劾而灰头土脸?
多少重臣在御史的弹章之下黯然倒台……
御史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充满了变数的政争工具,他们的弹章甚至能引发重大人事变动,所以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尼玛!
某好像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苏轼垂头丧气的出了御史台,觉得无路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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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章 大祸临头
“知道吗?苏轼在吴极的面前说十日内弹劾一个重臣……”
“十日内?他疯了!”
“是疯了,重臣岂是那么好弹劾的?想当年为了弹劾文彦博,多少人被赶回家了?这还是因为文彦博恋栈不去的缘故……”
“是啊!那时文彦博任职首相数年,按规矩该自请出外,可他却恋栈不去,这才有了河图之说,咱们御史台这才敢蜂拥而上……可如今的重臣们都没毛病,谁敢去弹劾?”
“所以说那就是个愣头青。”
“吴极是个笑面虎,十日内完不成弹劾之事,苏轼就准备出外就职吧。”
不管是哪个朝代,除去朱元璋时期之外,京官都是美差,而且升官也容易,所以没人愿意去地方为官。
御史台内马上就传遍了这个消息,随后消息不胫而走,到了政事堂。
“什么?”韩琦皱眉道:“苏轼要弹劾我等?”
他看看自己肥厚的手,觉得一巴掌能拍死苏轼。
来禀告消息的官员谄笑道:“韩相,这话是御史台传出来的,说是苏轼要在十日内弹劾一名重臣。”
“胡闹!”
曾公亮不悦的道:“弹劾乃是有为而发,而不是什么打赌,吴极胡闹,苏轼不知事!”
若说宰辅是神仙,那么御史只是个凡人,如今凡人想捅神仙的肺管子,谁受得了?
曾公亮说吴极胡闹,这是负面评价,以后寻机就能作为暗器扔出去,给吴极一击。而把苏轼评价为不知事,同样是负面,而且是更负面。
苏轼,宰辅说你不懂事,承担不了重任。
以后苏轼要升官时就有人会把曾公亮的话扔出来,一句话堵死。
哦嚯,这下你可安逸了。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家,沈安差点把手中的儿子给扔了出去。
“他竟然……他竟然真去找吴极了?”
沈安把儿子递给赵五五,示意她带回去。
“是。”连陈洛都觉得不对劲,“郎君,宰辅们要是得了消息,苏郎君怕是没好处吧。”
“岂止是没好处?那就是个大坑,别人挖坑,他心甘情愿往里跳。”
沈安想起了苏轼以后的遭遇,不禁觉得这货就是个傻白甜,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什么人都敢信。
“找来,去把他找来!”
沈安本想给儿子画个连环画的,这下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郎君。”
赵五五去而复返,带来了杨卓雪的指示,“娘子说石头记都断更许久了……”
沈安捂额,“知道了知道了,告诉她,那个……马上写两回。”
宝哥哥和林妹妹的故事……
很惆怅的时候,是不是把结局改一下?
比如说宝玉和史湘云成亲……
沈安正在天马行空的想着红楼梦的各种结局,甚至想到了贾宝玉最后和多姑娘在一起。
多姑娘啊!
那个虽然描述很少,但却让人遐思的女人,想来宝玉会感激我的吧?
“安北!”
正在浮想联翩的沈安被这一声大吼吓到了,他本是双腿搭在桌子上,来了个变种的葛优躺……
“哎哟!”
苏轼兴冲冲的进来,就看到沈安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苏轼欢喜的提起手中的东西,然后喊道:“果果……”
苏轼提溜着的是个竹编的小笼子,笼子里趴着一只小兔子……
这货都要大祸临头了,竟然还有心情去给果果寻摸宠物……
这真是大心脏啊!
果果一溜烟跑来了,等见到小兔子时,就喜得不行,“谢谢子瞻哥哥。”
“小事小事。”苏轼不在意的把笼子递给果果,说道:“喂大了可以吃肉。”
尼玛!这货真是……
果果的脸一下就垮了,“这小兔子怎么能吃它?子瞻哥哥,你太狠心了。”
“兔肉好吃。”苏轼是有名的饕餮,吃生鱼片吃到生病依旧不住口的高手,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可爱,有的只是美食。
果果拎着笼子跑了,绿毛临走前喊道:“吃兔肉。”
“这鹦鹉不错,某觉得可以油炸了来吃,那肉厚实,慢慢的啃,能吃许久……”
绿毛打个寒颤,飞了出去,“小娘子救命……”
“你的事麻烦了。”
沈安一句话就让苏轼现出了原型。
“某知道,先前有御史台的官员在嘲笑某,说十日后看某的笑话。”
苏轼看着有些沮丧,不过旋即消散,“某觉得无所谓,大不了去地方为官几年再回来,只是安北你记得给某送酱料,没有你的酱料,某连饭都吃不下。”
这就是个吃货!
沈安没好气的道:“此事某想了许久,韩琦不能弹劾,曾公亮也不好弹劾,欧阳修……”
苏轼摇头道:“欧阳公对某一家有举荐之恩,某不能弹劾他。”
恩怨分明苏子瞻,果然不错。
沈安心中宽慰,但却有些发愁,“重臣重臣,少说也得是宰辅这个级别的,可这些人都动不得啊!”
“郎君,郎中来了。”
沈安闻声起身出去,稍后回来,“包公上火了,身体不适,晚上都睡不着觉,头痛……咦!”
稍后沈安就去了三司。
包拯看着红光满面,很是精神,可却有些亢奋,而且黑眼圈都出现了。
“漏了三千余贯,怎么算的?滚!”
咻!
门外的沈安低头,毛笔从头顶上飞过。
“滚出去!”
包拯的嘴角都能看到白沫,以及两个泡。
那被呵斥的官员狼狈逃了出来,心有余悸的道:“包相这阵子的火气太大了,真的不对劲啊!”
“您该歇息几日,找郎中好好看看。”
沈安进来后,包拯的情绪好了些,但依旧能看到火气。
“老夫没病。”
包拯依旧嘴硬。
“进来!”
沈安回身招手,外面进来了一个郎中。
“这是做什么?”
包拯有些不悦。
“这是汴梁有名的郎中,让他给您看看。”
“老夫没病,出去出去!”
包拯明显不想检查,这种心态沈安能理解,所以劝道:“有病治病,早发现早治最好……只是看看而已,再说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白跑一趟划不来啊!”
于是看在钱的份上,包拯勉强接受了体检。
稍后郎中得了结果:“包相这是经常焦虑吧?”
沈安点头,“三司事情多且急切,肯定焦虑。”
郎中抚须,含笑道:“这便是了,包相心脉也有些问题,虽然现在好了不少,可要调养……某就不开药了,就一句话,歇息。”
等郎中走后,包拯毫不客气的道:“这是庸医,不必理会。”
“包公……”
“芋头可还好?”
包拯打断了沈安的劝说,随后就扯了几句家常就把他轰了出去。
“这老爷子……”沈安站在三司的门外很是头痛。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然后仰天大笑一声,得意的走了。
……
暮春,天气晴朗,温度适宜,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三司的事情多得数不清,遇到大事包拯还得要来朝会禀告。
呼吸有些重,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在鼻腔和胸腔里流动,让人精神一振的同时,心情也焦躁不安。
“见过包相!”
有人拱手,包拯还礼。
“包相好。”
“好好好!”
包拯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自己生命的意义。
三司执掌国家命脉,他在一天,就要守护这个大宋一天,直至倒下。
不要说士大夫都无耻,他们都有自己的信念,只是看这个时代和环境能否让他们的信念有用武之地。
对于包拯来说,现在就是自己的用武之地。
沈安那个小子……都当爹了啊!
包拯决定抽空去沈家一趟,看看芋头长了多少,长的像谁。
“包公。”
沈安今日竟然也来了,正和苏轼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苏轼自然是没有参加小朝会的资格,也没有参加朝会的必要,所以冲着包拯行礼后就离去了。
“怎么来了?”
包拯觉得有些头晕,那种不耐烦的火气又上来了。
沈安笑嘻嘻的道:“孩子都长不少了,某得来谢恩。”
“哦!你封侯的事吧,是该谢恩。”包拯念叨道:“少年军功封侯,那些荫萌的不算,佞臣不算,你算是本朝第一人,再稳稳,沈家就算是步入权贵之列了。好好干,二十年后,沈家定然是大宋顶级人家……”
老包是反权贵的,认为权贵耗费大宋的钱粮不说,还占用了无数资源,都该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却慈眉善目的在说着沈家的未来定然会是权贵,那欣慰和期许之色能让以前被他喷过的权贵们吐血。
“是。”
沈安恭谨应了,稍后扶着他进去。
小朝会,赵曙看到沈安竟然来了,就好笑的问道:“听闻你每日就抱着儿子不撒手,怎么……竟然有空来朝中吗?”
“哈哈哈哈!”
群臣不禁都笑了起来。
韩琦笑道:“你那儿子取了什么名字?”
“沈继。”
沈安很是得意的说出儿子的大名。
“小名是什么?”韩琦好奇的问道:“继哥?”
“不,芋头。”
“哈哈哈哈……”
韩琦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赵曙的脸颊也在抽搐着,最终也忍不住笑了。
“芋头……哈哈哈哈!”
君臣都在笑,连内侍们都在笑。
权贵的儿子自然不能胡乱取小名,什么狗剩那是不可能的。
可芋头这个普通的东西大抵和狗剩有异曲同工之处,让君臣不禁都笑的前仰后合。
就在笑声中,一直没笑的欧阳修说道:“官家,御史苏轼弹劾包拯……”
第870章 这节奏不对啊
“哈哈哈哈……”
韩琦在大笑,然后缓缓停止,盯住了欧阳修。
赵曙在笑,突然停住之后觉得喉咙不舒服。
大家都盯住了欧阳修。
苏轼十日内要弹劾重臣的消息君臣都知道,但都当做是笑话。
韩琦的性子急躁,你来弹劾试试?
曾公亮稳沉,找不到漏洞。
欧阳修对苏家有恩,你苏轼要是弹劾他就是忘恩负义,官场上容不下你。
所以大伙儿都把这话当做是笑话,却忘记了还有一个包拯。
三司使,别称计相,权利之大,和宰辅并无区别。
可包拯是谁?
大宋第一喷子!
当他上线时,从皇帝到重臣都会颤抖。
就这么一个喷子届的头面人物,你苏轼竟然敢弹劾他?
老包的报复会让你后悔终生!
包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咽喉上下涌动着,怒道:“他弹劾了老夫什么?”
这是要手撕苏轼的节奏啊!
赵曙看了一眼沈安,见他神色平静,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修显然也有些畏惧包拯的战斗力,迟疑了一下,“奏疏在此。”
这特么竟然不走程序!
奏疏该走程序送上来,现在你欧阳修竟然私自带来朝中,可见有情弊。
但没人问欧阳修这个问题。
大家都在想苏轼怎么死。
沈安的好友竟然向包拯发动了进攻,这事儿有趣了啊!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见他平静,不禁就好奇的看着赵曙。
赵曙接过奏疏看了看,然后再抬头看着包拯,说道:“苏轼弹劾你火气十足,三司每日里砚台与毛笔齐飞,咆哮和怒吼一色……”
包拯愤怒的道:“臣……臣那是关切……”
老包要是不关心你,那他不会骂你,只会等机会来了一脚把你踹出三司,自谋生路去吧。
所以三司内部被老包骂成了狗,可却无人埋怨就是这个缘故。
看重你,才会骂你,因为觉得你做事不妥,进步太慢。
神经不够大条的自然败下阵来,以后就泯然众人矣。
韩琦低下头,说道:“臣附议。”
包拯抬头想怒吼,沈安出来道:“臣附议。”
“臣附议!”
“……”
赵曙缓缓说道:“包卿……且回家,半个月。”
包拯的脸上多了怒色,看样子是准备上去和官家掰扯掰扯道理。
赵曙不禁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担心自己遭遇口水攻击。
当年的仁宗可不就是被包拯拉着衣袖喷了一脸的口水!
包拯的呼吸急促,眼中喷火……
沈安回身道:“三司的事永远都做不完,大宋的财政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可您的身体却不能再操心了?若是不休养,回头三司使就得换人了。歇半个月再回来也好啊!”
……
苏轼的奏疏递上去之后,他就在外面潇洒,整日不回来。
潇洒哥苏轼的日子很嗨皮,以至于同僚们都觉得心里不平衡。
“他的奏疏刚递上去,竟然不担心?”
“听,还打呼噜。”
一群官吏在苏轼的值房外面低声说话,值房里的呼噜声震耳欲聋。
“这是……喝多了吧?”
“没错,上次他打呼噜声音不大,这次是因为喝多了。”
“这人的心咋就那么大呢?”
“某觉着他最多还能再活半日。”
“半日都危险,包相会飞速而来,亲手弄死他。”
“是啊!包相在三司堪称是呕心沥血,每日来的最早,回家最晚,六十多的老人了,还这么拼命,让我辈羞煞。可这样的包相他苏轼竟然能下手弹劾……不要脸。”
“我等都不忍心弹劾包相,他为了所谓的十日之约,咦,说起来此事吴极也有责任……”
“吴极……他怕是不喜欢苏轼留在御史台吧。”
“是了,杨继年是沈安的女婿,可他做事不留把柄,而且也是御史台的老人,吴极的资历都比不过他,所以没抓到把柄就不能动。”
“苏轼大大咧咧的,还为了沈安和咱们翻脸……呵呵!”
众人都渐渐冷淡下来,恨屋及乌之下,对苏轼的那点同情心都消散了。
“哈……”
里面的呼噜突然拉高了调子,外面的官吏们纷纷后退,然后呼噜声又恢复了正常。
“这睡的……让人羡慕啊!”
“无知就睡的香。”
“……”
众人各自散去,有人想拍上官的马屁,去了吴极那里告状。
“……苏轼的呼噜声整个御史台都能听到……”
“过分了。”
吴极毫不客气的说道:“他这是破罐子破摔,觉着某拿他没办法了吗?走。”
吴极怒气冲天的到了苏轼的值房外,听着里面那和乐队演奏差不离的鼾声,怒道:“苏轼!”
一个类似于猪叫的声音猛地拔高,然后停止。
“谁……谁?”
苏轼醒来了,吴极怒道:“陈太在三司都快累死了,你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没死再回来。”
陈太……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众人都想笑。
上次苏轼被陈太挤兑去买宅子建书院,结果事情被苏轼办成了,陈太最后不小心说错话,被赶去了三司查账……
查嘉八年的支出账簿。
天可怜见,大宋那么大,每年的花销那么多,一个人怎么查?
所以御史台的同僚们都当陈太死了,此刻一提起来,都忍不住想笑。
让苏轼去看望陈太,这不是让杀人凶手去安慰死者家属吗?
有好戏了,弄不好两人会在三司打起来。
苏轼揉着眼睛去了三司,吴极板着脸道:“他已经弹劾了包相,此事就此作罢。”
他觉得自己很守信,在苏轼弹劾了包拯之后,他就算苏轼上半年过关了。
至于下半年,看情况再说。
御史台弹劾了包拯,这算是出头了吧,而且还是悍不畏死。
那是包拯啊!
一般人哪里敢去弹劾他,可在某吴极的领导下,就有人动手了。
这间接证明了我不畏高官的坚定信念,以及忠心耿耿。
侍御史……等明年能不能成为御史中丞?
做官没人愿意低人一等,所以什么上下和睦,多半是矛盾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吴极目前就有机会接班,但他必须要弄出些大动静来,用于展示自己的领导能力。还有内部官员的支持等等因素。
看似纷杂的局面,他只是把苏轼弄了出来,一切都迎刃而解。
苏轼是沈安的好友,弄他御史台的官吏们都欢喜,这是加分项。
而大动作……包拯这人太过凶悍,现在没人敢弹劾他,可苏轼这个愣头青敢啊!而且还是某给他撑腰……
成功了就是某给他撑腰,不成功……那是苏轼自己干的事儿,冤有头债有主,老包你别找我啊!
这便是一箭双雕,而且连后患都解除了,堪称是一次教科书般的行动。
他回到值房,仔细想了想此次弹劾包拯的过程,觉得并无瑕疵,不禁低声道:“干得好!”
他继续处置事务,直至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安静!”
他正在思索一份奏疏,被这些嘈杂打断了思路,很是恼怒。
“包相回家了……”
吴极飞快的眨眼,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他忘却了矜持,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外面许多官吏都不敢相信的围着门子。
消息就是门子送来的。
此刻他得意的道:“刚才开封府出去了几个官员,面色凝重,说什么包相被苏轼弹劾,官家当朝令他回家……那神色很伤心呢!”
老包执掌过开封府,多多少少有些人情在。
“再去问!”
吴极一出来就冷静的下达了命令。
“好勒!”
门子欢喜的跑去打探消息,官吏们都在欢笑。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一个年级大的御史老泪纵横的道:“御史拉倒宰辅,这是何等的荣耀,可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有这等人才……对,苏轼就是人才。”
御史台的政绩就是弹劾人,弹劾的官员职位越高,政绩就越大,若是能把宰辅给弹劾下台来,那就是政绩满分。
文彦博那次是官家要他下台,所以弹劾老文的官员多了去,御史台反而被淹没了。
可这次是苏轼单独出手,这回没人能和我们御史台争功了吧?
“哈哈哈哈!”
“苏轼立功了。”
连吴极都在为苏轼表功:“苏轼呢?赶紧找回来。”
此刻给苏轼荣耀,后面他被包拯报复时就能少些内疚。
吴极觉得自己很仁慈,所以笑的很是心安理得。
他记得一些话,一位官场前辈在酒后和他说的话。
官场啊,就是个大染缸,没有颜色……
这是个黑白混合的世界,你要学会区别,并寻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某去迎接苏轼。”
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这一刻吴极想到的是大宋。
他想走进政事堂,然后把自己的满腔抱负施展出去,让大宋变得更加的强大。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走稳这条路。
他带着官员们走了出去。
大门外,门子堆笑道:“苏御史这下算是立下了大功,等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
吴极淡淡的道:“这是他应得的荣耀。”
苏轼还年轻,就算是此次被打压下去,以后也能东山再起。
所以吴极的愧疚渐渐在消散。
他们等了许久,可苏轼却不见人影。
“去问问。”
吴极皱眉不渝。
消息来的很快。
“苏轼和包相在外面喝酒……”
吴极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呼吸急促的分不清节奏。
这特么……这节奏不对啊!
……
晚安。
第871章 老实人发飙才吓人
包拯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去过酒肆里喝酒了,真的不记得了。
从朋友渐渐疏远开始,他就和离群索居般的,渐渐远离了喧嚣。
酒肆里,那几个酒客在见到包拯后有些怯,结果包拯笑眯眯的拱拱手,让人如沐春风。
“包相竟然这般和气?”
“是啊!外面有人说包相凶神恶煞的,能吓死人,可见是以讹传讹。”
“那些都是谣言,看看包相,笑的这般慈祥,某见了都心生暖意。”
几个酒客从未被宰辅这般亲切对待过,顿时把以往那些传言丢在了耳边。
“闪开!”
酒肆的掌柜推来了伙计,亲自搭着毛巾过来了。
“见过包相,见过归信侯,见过……”
苏轼觉得很没面子,低头道:“某苏轼。”
“苏轼……那不是制科三等的苏子瞻吗?久仰。”
掌柜看样子不是苏轼的粉丝,所以敷衍了苏轼,随后就堆笑道:“包相您亲自来小店,回头这座椅就不给人用了,就摆在这……供人瞻仰。”
“老夫还没死。”
掌柜的嘴角抽搐一下,笑道:“包相果真是亲切和气,小人如沐春风……”
沈安在忍笑,可最终没忍住,低头下去,身体不停的颤动着。
包拯在看着,突然伸手。
“啪!”
沈安捂着后脑勺抬头,一脸无辜。
那几个酒客和掌柜都傻眼了。
“这……这也是和气啊!”
“是是是,包相和气,慈祥。”
这特么哪是慈祥啊!分明就是凶神恶煞。
“可是你出的主意?”
包拯杀气腾腾的问道。
苏轼马上抬头,“包相,是下官……”
“老夫没问你。”包拯大抵是手痒,说话时那宽厚的双手握在一起,缓缓的搓动着。
这是要动手吗?
苏轼缩缩脖子,却不肯退缩。
“就是某弄的。”
“是。”沈安抬头道:“您的身体不能这么长期折腾,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大宋的官制很奇葩,一个枢密院,一个三司,把许多权责都包了进去,弄得传统的那些部门无事可做。
这也是冗官的一个起因,但不是主因。
“拿酒来。”
包拯伸手,掌柜赶紧送上了酒水。
包拯一饮而尽,然后抹去胡须上的酒渍,说道:“老夫早年不肯为官,晚年不肯丢官,说出去可会笑话?”
“不会!”沈安说道:“您早年不愿为官,那是因为父母尚在……父母在,不远游,哪怕是宦游。”
包拯考中进士却不愿离开父母去做官,这个算是大宋的一朵奇葩,妈宝男的铁证。
“你就会哄老夫。”
包拯的眼中多了些温情,“到了如今,大宋蒸蒸日上,老夫如何能撂下三司回家歇息?”
“可以前您没去的时候,三司也没停住。”
沈安的话有些过了,苏轼担心的靠近了他,随时准备挡住包拯可能的攻击。
但这个任务他觉得很艰巨。
包拯的攻击方式很宽泛,从口水发展到毛笔砚台,再到后来的手上有啥就扔啥,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
只是半年啊!
由此可见大宋财政的压力,竟然能逼疯包拯。
是的,苏轼就认为包拯疯了。
“是啊!”包拯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对苏轼说道:“年轻人,不要滑头,要坚定。”
苏轼心中一松,说道:“包相,下官可不滑头,您当年和文彦博……呜呜呜……”
沈安捂着苏轼的嘴,对包拯赔笑道:“这人的脑子时常会抽抽,据说是小时候的毛病……”
包拯莞尔道:“老夫和文彦博是好友,无需遮掩什么。”
他给自己倒了酒,缓缓的喝着,神态渐渐平静。
“人都是怕的,从小怕黑,大了怕事,后来怕自己一个人……所以就不舍父母……”
沈安和苏轼静静的听着。
这是包拯的自白书,不不不,是他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得好好听听,算是学习。
包拯喝完了碗中的酒,正准备斟酒时,边上伸来一只手,却是掌柜。
他笑了笑,“老夫当年踏入官场时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看看……”
就是混日子!
这话传出去大抵会引发震动。
包拯以前当官竟然是想混日子?
我去!
咱们都看错人了啊!
“您这话特别真,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忠心耿耿的强多了。”
苏轼再度爆出名句,掌柜点头赞道:“苏御史这话小人赞同,包相就是真。”
包拯笑了笑,又喝了一碗酒。
这次是苏轼给他斟酒。
“后来……”包拯面露回忆之色,“后来老夫为官多年,看多了治乱,看多了生离死别和富贵穷困……后来渐渐麻木……”
当官看多了这些,最后会生出万物皆蝼蚁的想法。
“可后来……后来老夫见到了辽人的跋扈,见到了西夏人的嚣张。”包拯的眼中多了厉色,“老夫醒了,愕然发现大宋竟然孱弱如此,连交趾都能冲着咆哮……老夫终于醒了,知道大宋再不努力,再不奋进,汉唐的悲剧就会重演……”
他看着苏轼说道:“当时说是你的奏疏,老夫就想到了是不是安北在弄鬼,果然。哈哈哈哈!”
苏轼和沈安面面相觑,才知道这一切都在老包的眼中无所遁形。
“罢了罢了,包绶最近有些顽皮,老夫正好回家收拾他。”
包拯起身,突然问道:“那边说十日弹劾重臣,是吴极吧?”
“是。”苏轼起身,束手而立。
包拯呼出一口气,舒坦的活动了一下腰,“那人……太过深沉,算计太多,不是为官的料,去做生意还行。”
噗!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见到包拯后就行礼,“包相,御医已经到了府上……”
包拯点头,“老夫马上来。”
……
苏轼喝的眼睛都斜了,马儿一路不停的打着响鼻,等到了御史台外面时,早就等着的门子回身喊道:“苏御史回来了。”
然后他过来,殷勤的扶着苏轼下马。
“苏御史,您竟然能和包相一起喝酒?咱们御史台的人都艳羡死了……”
“谁死了?”
苏轼摇摇晃晃的下马,里面出来了不少官吏,都带着笑容。
苏轼打个酒嗝,醉眼惺忪的道:“谁死了?”
那些笑容凝固在脸上,门子赶紧解释道:“是艳羡你死了……不不不,小人这嘴,是羡慕的要死。”
“要死……”
苏轼冲着那些出来的同僚拱拱手,“某有十日假期,所以不算违规。”
这货一路上就惦记着这个,出来的吴极笑道:“是,某亲自许的。”
“侍御史……”
苏轼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吴极笑道:“你弹劾了包相,包相雅量,竟然和你饮酒,这是为何?”
苏轼弹劾包拯的具体内容没泄露出来,所以御史台上下心痒难耐,都在等着苏轼回来。
苏轼打个酒嗝,笑道:“那个……某喝多了,忘了。”
吴极笑道:“扶着苏轼进去,泡茶来。”
苏轼被扶着进去,吴极回身,面色阴郁。
马丹,包拯竟然没找苏轼的麻烦,那苏轼这次就算是成功了,
他竟然成功了!
这年月谁敢弹劾包拯?
弹劾的大多成了炮灰,在包拯的口水之下败北,可苏轼就成功了。
这对于御史台来说就是一次巨大的鼓舞,堪称是大功一件。
而立功的苏轼明显被同僚们接受了。
“苏轼,回头某请你喝酒!”
“好说……不喝醉不许走!不醉不归……”苏轼浑身放松,两边扶着他的同僚一下就架起了他。
走路脚不沾地的感觉太好了,苏轼得意不已。
“你的诗词文章……其实某是佩服的,只是以前你这人吧,说话有些讨厌,所以某才说不好。”
“哈哈哈哈!”苏轼突然笑了起来,得意的道:“安北说某的诗词能压数百年……”
这尼玛牛笔冲天了啊!
同僚们恨得牙痒痒,一直没吭声的杨继年说道:“苏轼这是纯真,不作伪。”
“是啊!有什么说什么,没城府,比那些说句话要在脑子里转几个弯的好多了。”
众人一想还真是,“宁可和真小人交朋友,也不和伪君子做同僚。”
杨继年干咳一身,看了吴极一眼说道:“做事要堂堂正正,如苏轼这般最好。有事就说,被刁难也不吭声,硬着头皮也要上,这才是担当!”
“对!”
有人迎合道:“苏轼就是个实在人,比某些人好多了……呃!”
尼玛!
众人在看着他,又看了面色如常的吴极一眼,心想你这是在补刀呢!
杨继年刚才的话就是在讥讽吴极,说他做事阴,换做是沈安的话,会加两个字。
老阴比!
杨继年这是发飙了啊!
这位在御史台不大和人打交道的老御史,往日压根不掺和这些事,今日却破例了。
为何?
大家都不是笨蛋,一猜就着。
吴极为难苏轼,但骨子里针对的还是沈安,苏轼倒霉难堪,沈安也差不离。
你刁难我女婿?
呵呵!
以为我是老实人?
那今日这个老实人就给你来一下。
而且还是当场给你一下。
怎地?
吴极的脸没地方搁了,冷冷的道:“杨继年……你这话是何意?”
他觉得杨继年会含糊其辞,可杨继年却缓缓回身,木然的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说算计太过没意思,城府太深没意思……”
尼玛!
杨继年真的是发飙了啊!
老实人突然发飙才吓人。
众人不禁骇然。
……
老实人发怒了,求月票。
第872章 想来那是极为快活的
在大伙儿的眼中,杨继年大抵就是个无用之人,半辈子木讷,浑浑噩噩,遇到事情从不敢冒头,只是躲在后面冷眼看着。
这样的人很多,多不胜数。
人生而自私,自私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就会摒弃这个世界,只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渐渐就会冷漠呆板。
这种人不会惹事,所以大伙儿渐渐的就当做是没这个人。
在吴极的眼里,杨继年这等人大抵就是个混日子的,不吭不响,就是御史台里的一个摆设。
可今日这个摆设却爆发了。
哥就弄你了,你要怎地?
城府太深没意思,算计太过没意思……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吴极就是个老阴比!
众人都傻眼了。
谁敢这么和上官说话?
别说是老阴比,老家伙你也不敢说啊!
当众挑衅吴极,杨继年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吴极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冷冷的道:“你和上官就是这么说话的?”
要处置杨继年,得先拿住他的罪名。
你这是蔑视上官,不,是诽谤上官啊!
大伙儿都看到了啊!这杨继年当众诽谤某城府深沉,算计太过,过分了吧?
弄他!
这是程序,程序对了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杨继年要悲剧了。
官场上虽然没有军中的阶级之法,但冒犯上官的罪名可不轻。
就在此时,杨继年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就是这么坑苏轼的?”
卧槽!
杨继年疯了!
吴极坑苏轼这是上官的权利,别说是他,就算是官家也坑过人啊!
你坑我来我坑你,这样的官场才有趣嘛!
你把这事儿揭穿了有意思吗?
“什么十日必须要弹劾一位重臣,这是哪家的规矩?”
杨继年目光锐利的盯着吴极,“御史台历任御史中丞和侍御史,谁这么逼迫过下属?谁?就只有你吴极!别的上官爱护下属,只有你,恨不能把下属都变成你升官的台阶,踩在脚下。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可配吗?”
卧槽!
众人不禁要刮目相看了。
老杨竟然这般犀利?
吴极心中恼怒,但面色却渐渐平静,“冒犯上官,某处置你,你可有异议?”
某是上官,某有权处置你,你有意见?
杨继年冷笑道:“某大不了回家教书,但却见不得你吴极这等小人!”
小人,当这个词从杨继年的嘴里蹦出来时,这事儿就没法善了了。
吴极要是不当众处置了他,以后威信扫地自不必说,上官也会觉得这人没出息,被下属逼得窘迫。
“杨继年!”
吴极语气森然,正准备说出处置方法,那边在醒酒的苏轼却猛地醒来,醉眼朦胧的道:“先前包相说……说……他说吴极那人太过深沉,算计太……太多,不是为官的料,去做生意还行……”
呃……
这是包拯说的?
苏轼举手道:“某发誓……若是撒谎,一生不得吃肉……”
这位是狂热的肉食爱好者,顺带还是酒鬼的候选人。
众人看向吴极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是来自于宰辅的点评,而且还是包拯。
有这个点评在,下次你吴极想升官怕是难了。
除非包拯死了,否则你就在御史台蹲着吧。
这对于一心想升官的吴极应当是最大的打击。
可他却冷冷的道:“包相回家了。”
包拯都被赶回家去了,你还把他当大腿,傻不傻?
苏轼愕然,“包相……包相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哦……
众人不禁齐齐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老包会和苏轼喝酒,原来这弹劾别有内情啊!
苏轼好运气!
众人在艳羡苏轼,可吴极却脸色发白。
包拯竟然这般说某?
以包拯的尿性,以后吴极有升官的机会,他铁定会出面驳斥。
为人深沉,算计太多……
这吴极就是个老阴比!
完蛋了……
……
“包拯的身体如何?”
御医回来了,赵曙第一时间召见。
“包相的身子骨还行,就是那个心脉的毛病有些棘手,幸而归信侯弄了那个保心丸,算是稳住了。不过包相不能太过劳累……”
御医提到保心丸时明显的多了敬佩之色。
那可是重金砸出来的方子啊!
可沈安就这么扔了出去,还给那些医馆补贴,让他们低价售卖,堪称是活人无数。
仅凭着这个,沈安就该被尊敬。
可赵曙想的却是别的事。
“三司的事繁琐……”
朝中他可信赖的人不多,而三司是财赋重地,非心腹不能执掌。
“好生给他调养。”
赵曙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能平稳接班包拯的人选。
“沈安啊!”
回到后宫之后,他把烦恼说了,高滔滔第一反应就是沈安。
“那人会弄钱,脑子活,先帝在时就玩笑说让他执掌三司……”
“是啊!可他却太年少。”赵曙有些无奈的道:“朝中为官要资历,沈安……太年轻了。”
“那耶律洪基呢?还有李谅祚呢?”高滔滔说完就捂嘴偷笑,“臣妾说错了。”
“那是帝王。”赵曙没有生气,笑道:“耶律洪基也有个皇太叔,好不容易弄死了这位皇太叔,内部也不消停,今日谋逆,明日造反,刚来的消息,有人说萧观音偷人……”
呃!
高滔滔呸了一口,“不要脸!”
……
“不要脸!”
帐外有人在喝骂,随后帘布被掀开,进来一个仆妇。
“娘娘,外面传的越发的厉害了,说什么您……说您……”
一个小香炉上,烟雾缓缓笔直升起。
案几上笔墨纸砚齐全,萧观音微低螓首,纤纤玉手握着毛笔,笔走轻灵……
良久,她叹息一声,放下了毛笔,拿起那张墨迹淋漓的纸来。
“那位盐菜扣肉怎么就不肯多写呢?就写了两章,如何够看?”
仆妇低声道:“娘娘,外面说您偷人呢?”
“粗俗!”
萧观音没有抬头,仔细看着自己抄写的石头记,叹道:“可就是这么两章,却让我心神动摇,如风中之柳……”
“那尤二姐本是零落人,却一心喜欢富贵之处,这本是第一错。”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红唇微动,“在宁府和那父子厮混是第二错,名声已坏,富贵之处如何会接纳你?这便是痴心妄想。”
仆妇摇摇头,觉得这位皇后大抵是痴人,就过来给她泡茶。
“第三错她不该进那个地方……富贵人家外面看着光鲜亮丽,那些富贵人看似一脸正气……可大多都是伪君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和贾琏背着凤姐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做什么二夫人,痴人,被富贵迷住了眼睛的痴人……”
听到她说什么偷人,那仆妇抬头道:“娘娘,如今外面就有人说您偷人呢!”
萧观音盈盈起身,负手在帐内走动,一股暗香在缓缓流动。那身姿轻盈,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拥入怀中。
“只是那凤姐却太过歹毒,既然不肯,直接就闹起来就是了,她却假意欢笑,把那尤二姐哄进了府中,这便是请君入瓮,凤姐若是男子,凭着这些手段倒也适合去领军。”
“那尤二姐一心想着富贵,结果富贵没有,她认的姐姐却阴使人缓缓逼迫……一日一逼迫,到最后孩子也掉了……这便是绝境……”
“那位盐菜扣肉果真是大材斑斑,最后竟然让二姐吞金自尽。你既然爱富贵,那便死于富贵……这笔仿佛有摄人心魂之力,看到这里我浑身冷汗,只觉得世间都是虚幻,情义皆是镜花水月,不可恃,不可信……”
“朕也不可信吗?”
外面一声冷哼,那仆妇跑过去拉起帘布,谄笑道:“陛下回来了,娘娘是在看书呢!”
外面正是风尘仆仆,一脸冷峻的耶律洪基。
他大步进来,身后的帘布垂落,帐内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你在看什么书?”
耶律洪基盯着萧观音,哪怕是分开了差不多半年之久,可他的眼中却没有情义。
萧观音抬头,目光扫过耶律洪基,淡淡的道:“石头记。”
“石头记……什么书?”耶律洪基大手一伸,就抓起了桌子上的手稿。
“嗯……什么顽石补天……什么宝玉……男女情爱,无趣!”
他随手把手稿扔在案几上,手稿散落。
萧观音面色冷淡,俯身下去捡拾手稿。
她的身体因为弯曲而丰腴,可耶律洪基的眼中却丝毫没有动心。
对于帝王来说,女人只是调味品,若是把女人当做是主菜,那就是昏君。
比如说前唐的李隆基,在耶律洪基的眼中,此人就是把女人当做是主菜的蠢货,结果把盛唐变成了衰唐。
“告诉朕,可有?”
萧观音回身,脸上因为俯身有些红霞。
她皱眉道:“无稽之谈。”
什么偷人,那不过是有人在搅混水罢了。
耶律洪基点头,“浚儿那里要看好……还有,这本书听你念叨过多次了,可是喜欢?”
“是。”从他进来开始,萧观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种梦幻般的神色让她多了些少女感,极为动人。
耶律洪基心动了。
“那位盐菜扣肉的文笔老辣,寥寥数笔就把那个世界勾勒的无比清晰,无数人的命运在其间变幻,家国天下……”
耶律洪基觉得好笑,“那朕派人去把她弄过来与你朝夕相伴如何?”
萧观音欢喜的道:“若是如此,臣妾愿与她抵足而眠,昼夜谈论这本书……那想来是极为快活的。”
第873章 石头记的作者
耶律洪基归来,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洗干净,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那些叛逆尽数斩杀,家眷男子为奴,女子送进军营。”
“是。”
耶律洪基此行剿灭了最大的一股叛贼,俘获不少人。
男子为奴不算什么,女子被送进军营,大抵就别想再活着出来。
耶律洪基觉得有些疲惫,正准备叫人散去,有人出班禀告道:“陛下,二月的时候,宋人的皇子和沈安到了雄州……”
“嗯?”耶律洪基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这是机会,南京道的官员们出手了吗?”
下面死一般寂静,只有这个官员在继续禀告,“是,南京道的官员出手了,派出了一万余人进入宋人的境内,准备截杀沈安,俘获宋人的皇子……”
“极为妥当!”耶律洪基微微点头,觉得南京道的官员还是不错,至少处置这等大事依旧很冷静。
沈安杀了就杀了,可赵顼却不同,杀了他,赵曙绝壁会发疯,然后倾国来战。
倾国之战大辽是不怕的,可却担心西夏人在边上虎视眈眈捡便宜。而他最担心的就是草原上的那些部族。
大辽渐渐和中原差不多,用城池来彰显自己的文明。
可草原上的部族依旧野蛮,依旧能催化出强悍的战士。
那些部族看似低头服从了大辽的统治,可一旦大辽虚弱,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举起长刀,拉开长弓,用反叛从身后捅大辽一刀。
所以大辽必须要警惕。
至于宋人……
耶律洪基的眼中多了恼怒。
上次的府州之战败北,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好奇,然后想弄到新式火药,到时候反过来用火药来克制宋人。
可宋人的防御太紧,各种手段都没法侵入到作坊里。
“陛下,那沈安狡猾,深夜出击,避开了我军的斥候,然后找到了宿营地,发动了夜袭……”
“嗯?”
耶律洪基抬头,目光中有冷色闪过:“为何?宿营时斥候为何不能发现宋军?他们定然是偷懒了,蠢货!在宋人的境内竟然偷懒少派斥候,这是自寻死路!”
有将领出来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天下太平,武将少有征战的经历,可那沈安却不同,他南征北战,从未有过败绩,这样的人,连宋皇都说他是名将,咱们怎能偷懒?怎能疏漏?”
这话深得耶律洪基的认可,他微微点头,那将领欢喜的脸都红了。
众人心中嫉妒,有人说道:“陛下,当时夜袭,我军迅速集结反击,并未有多大的损失。随后我军发动进攻,宋人……”
“可是用了火药?”耶律洪基叹道:“那是个让人头痛的东西,不过只能在小股厮杀中有用,当大军无边无沿时,这些都是尘埃,将会被大辽的马蹄踩在泥里。”
“陛下英明,可宋人此次却没有用火药,他们用的是刀斧手……”
“刀斧手……”耶律洪基的眸子一缩,想起了父辈说的那些事,那些……几十年前和大宋的厮杀往事。
那时候大宋没多少骑兵,作战主要靠的就是步卒。
步卒挡不住大辽的铁蹄,他们有这个自信,可这个自信在那些大刀大斧之前变成了惨嚎。
“那些宋军穿着厚甲,刀斧每一挥动,人马粉碎……无可匹敌……”
双方的战争停止了数十年,往日的惨烈渐渐被遗忘。
“我军拼命冲击,眼看着就要击溃宋军,那沈安却带着一千骑兵发动了反击……”
“反击?一千人?”耶律洪基想杀人,“一千人就击溃了我们?你以为大辽铁骑是羊群吗?遇到虎狼就会奔逃。”
“错了!”
耶律洪基起身,再次败在沈安的手中让他怒不可遏,他挥舞着右手呵斥道:“大辽的勇士不惧虎狼,应当是虎狼畏惧他们!”
那臣子苦笑道:“可沈安用了火药罐子开道……炸乱了我军。”
“战马畏惧爆炸,宋军没给我军整队的机会,那沈安就像是个魔鬼,抓住了我军整队的唯一战机,率军冲杀进来……我军……溃败。”
耶律洪基站在那里,神色渐渐冷漠。
众人束手而立,觉得帐内的气温渐渐降低。
帐外有马队疾驰而过,马蹄声渐渐远去,耶律洪基微微抬头,“火药……可有办法?”
“臣等已经派出了不少人去汴梁,可至今都没有传来好消息。”
耶律洪基叹道:“宋人不是大辽的对手,可他们有火药,让人厌恶的火药!赵曙得此宝物,定然是得意非常。可朕不喜欢这个人,更喜欢看到他哭泣,软弱……你等可能做到吗?”
“谨遵陛下之命。”
群臣行礼,耶律洪基微微颔首,“顺带……让人去汴梁寻寻,寻那个什么石头记的作者……带回来,记住,客气些。”
“是。”
这是什么意思?
石头记的作者?
群臣懵逼,等出去后,有看过这本书的人就介绍了一下情况。
“很好看,看的某情不自禁,只是那盐菜扣肉……那人多半是个女子,太懒,经常断……让人牙痒痒想杀人……”
这些话让辽境内掀起了一场寻找盐菜扣肉的议论,石头记也趁机走红,成了辽国第一红书。一时间那些老儒不禁痛心疾首,骂那些人不知读书,却喜欢一本歪门邪道的小说……
……
“官人为何要那么写呢?”
杨卓雪给孩子喂了奶,又拿起石头记的手稿看了看,很是郁闷。
“这个尤二姐好温柔,凤姐太泼辣了……”
“不是泼辣,是狠毒,竟然逼死了二姐。”
“官人真的够狠心。”
“……”
陈大娘抱着吃饱喝足的芋头大爷,闻言笑道:“什么尤二姐?”
杨卓雪把内容大致说了,陈大娘瞬间变色,不屑的道:“贾琏和凤姐本是夫妻,还有个小妾平儿。可这尤二姐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就和贾琏勾搭在了一起,娘子,这对凤姐可公平?”
杨卓雪傻眼了,“是啊!他们本是夫妻,尤二姐却是外人插足……”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想了。不过官人真的很厉害,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换做是秦汉时,想来会闻名天下吧。”
陈大娘颠了一下芋头,抬头笑道:“郎君早就闻名天下了,苏郎君的父亲都来家里道谢了,可见咱们家郎君的本事有多大。奴当初一家人来沈家,记得当初郎君和新娘子才刚到汴梁没多久,可奴却一眼就看出郎君以后有大出息,如今果然啊!”
杨卓雪拿起针线,又想起沈安的警告,说是但凡她在月子期间做事,回头就把屋里的东西全收走了,让她连小说都没得看。
想到为了自己坐月子,夫君竟然在断更许久的情况下连续写了两回,杨卓雪就觉得幸福满满。
她俯身看着芋头,柔声道:“芋头乖乖,以后跟着你爹爹好生读书,学了你爹爹的一身本事,好不好?”
芋头大爷在襁褓里挣扎着,嘴里啊啊出声……
……
前院,苏洵含笑道:“子瞻鲁莽,从小就有些大大咧咧的,此次若非是你,他定然会闯下大祸。”
沈安笑道:“您客气了,子瞻兄为人豪爽,对某的帮助甚多。”
“你这是太谦逊了。”苏洵的目光中多了些艳羡。
有人说孩子是自家的亲,可面对沈安,苏洵却觉得这话不对。
少年就失去了父母的管教,还带着个妹妹,这样的人会如何?按照苏洵的阅历,这样的人大多平庸,走错路的几率比普通人高。
可沈安不但没走错路,这日子还越过越好,路越走越宽阔。
这样的儿子谁不羡慕?
沈卞好运气啊!
“如今御史台的同僚们对子瞻都大为改观,昨夜还一起饮酒,可见是真的接纳了他,老夫这心里啊!真是欣慰,安北,多谢了。”
苏洵起身拱手,沈安赶紧避开。
苏轼在御史台站稳了脚跟,这算是个大好消息。
包拯回家休养,据闻开始两天脾气不好,府里的下人被骂的苦不堪言。
可最近他却又消停了下来,每日带着包绶满世界乱跑,今日据说是去了城外踏春。
想到踏春,沈安就心动了。
“天气如何?”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色,感受了一下风。
庄老实一脸专家模样说道“郎君放心,今日这天气,不穿衣服都能出去。”
“呸!”
陈大娘正好过来,听到这话就呸了庄老实一下,然后禀告道:“郎君,小娘子说想出门呢。”
沈安正想着去看看水军的情况,就去了后院。
“妾身等好了再去。”
杨卓雪自然是想去的,可离一个月还早,她只能干看着。
“那时候该热了吧?”
“没事,到时候为夫陪你一起晒。”
沈安从不怕晒太阳,曾经有顶着大太阳行走半天的记录。
那可是火炉般的盛夏啊!
“果果,走了。”
“来啦!”
果果出行很麻烦,爱宠太多,她需要权衡带谁出去。
今日轮到绿毛了,果果带着它一溜烟跑过来,身后的赵五五追的气喘吁吁的,显然跑不过果果。
沈安语重心长的道:“要多锻炼才是啊!”
你听过谁家的仆役跑不过主人家孩子的?
赵五五羞愤,就点头应了。
沈安大乐,心想果果可是跟着某锻炼了好几年,你这样的菜鸟,就慢慢的磨吧。
……
大家晚安!
第874章 滥竽充数的使者
“小娘子,他是坏人。”
一出门绿毛就瑟了,一会儿说陈洛是坏人,一会儿说赵五五是坏人。
果果掀开车帘在看着外面的繁华,嘟嘴道:“哥哥,要骑马。”
“你是大孩子了。”沈安骑着马,没好气的道:“要骑马也得等出了城再说。”
“哥哥偏心,上次嫂子就能。”
沈安满头黑线,那是媳妇啊!自然要哄哄。
“嫂子能,嫂子能……”
绿毛又在聒噪,沈安怒道:“再叫唤就封了你的嘴。”
“啊哦!”
绿毛不敢惹沈安,就偏头过去看着闻小种。
闻小种的神色冷漠,目光在左右梭巡。
这人也惹不得,绿毛从闻小种的身上感受到了些不安的气息,觉得还不去招惹他为好。
闻小种在看着四周,稍后过去,低声道:“郎君,没发现。”
从上次曹佾酸枣平叛开始,闻小种警惕了一阵,担心闻先生那个被烧伤的疯子会来个同归于尽。
“闻先生是疯子,可也怕死。”沈安很淡定的道:“他倚重的并非是那些刺客,而是那两百余人的军队。那两百余人在酸枣一战覆灭,闻先生怕是要仔细思量一下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
“他怕是会发狂。”闻小种见识过闻先生的歇斯底里,所以担心果果的安全。
“小娘子上次一把火差点烧死他,估摸着就算是不死也没法见人了,所以小人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那他就没法活了。”
沈安分析道:“闻家世代都在反宋,这是他们存活的意义,失去了这个意义,那就是行尸走肉。你要记住了,没人愿意做行尸走肉,所以他需要权衡利弊。而在此之前,他不会动手。”
接连遭遇重创的闻先生怕是日子不好过,他还得要安抚内部的情绪,还得要稳住手下的规模。甚至还得要想想是不是重新弄些人来操练。
这些事情处置好之前,他不会来冒险。
闻小种想了许久,在看到金明池时,突然说道:“是,小人当初从他的手中逃出来之后,在那边开酒肆度日,就和郎君说的行尸走肉一般,若非是来了沈家……”
他看了坐在马背上的果果一眼,眼中有柔色闪过,“若非是来了沈家,小人怕是会浑浑噩噩的……那时小人极度厌恶那种日子,可却没有办法,没有目标……闻先生却不同,他有目标可以去追求……郎君高明,小人服了。”
赵五五好奇的看着闻小种,心想这人极为凶悍,看着谁都是冷漠孤傲的模样,只是对果果温柔,可今日竟然对郎君俯首了……
沈安淡淡的道:“人活着就得有目标,不然活个什么?目标很多,为官、经商、种地……为了家人,为了自己的抱负……你总得有一个。”
这话是对闻小种的告诫。
“是。”闻小种低头应了,看着少了些冷漠。
赵五五好奇的看着沈安,觉得这位郎君没用什么办法,竟然就收服了一个悍匪。
在她的眼中,闻小种就是个悍匪。
到了金明池,水军的战船正在里面操演。
“见过归信侯。”
军功封侯就是不同,秦臻和常建仁行礼甚是客气。
“操练的如何了?”
水军在交趾之战后,总结出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在回来后就开始了改进。
“主要还是默契,这个需要不断磨练,如今天气暖和,正是好时候。”
秦臻和常建仁的头发看着都是湿漉漉的,可见也亲自下水了。
“好。”沈安伸出手,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兄妹俩顺着金明池往前去。
战船在水面急速转向,然后相对冲击交错……
那些准备跳帮的将士都赤着上半身,看着格外的凶狠,沈安笑道:“这便是建仁带出来的?”
“是。”常建仁介绍道:“您当时说过,要想在军中站住脚跟,首要就是敢拼命,这样麾下才会服气,下官就是这么去做的,如今麾下再无半点不满。”
“军中本是崇拜强者的地方,你越厉害,将士们就越崇拜你,只是……你这个还是要多练练啊!”
沈安听说过常建仁那种不要命的杀法,觉得这货迟早会翻车。
“多谢归信侯,下官如今每日都在练刀,进步很快。”
常建仁很自信的道:“如今下官就算是不拼命,也不是谁都能斩杀的!”
“很自信,这不错。”沈安觉得这厮在吹牛笔,就看向了秦臻。
“建仁……”秦臻有些惭愧之色,“下官觉着他天生就适合做武人,太厉害了。”
沈安为不信,他担心这个文官转武将的典型哪天被人一刀剁了,就说道:“能否让某开开眼?”
于是稍后沈安就看到了一场凶猛的攻防演练。
木刀快速劈砍,速度很快,太过凌厉,对手只有格挡的份,压根没时间去反击。
当常建仁一刀砍在对手的甲衣上时,沈安赞道:“果然是有天赋。”
这么一位画家竟然变成了个杀伐果断,武力值不断提升的武将……
这不合理吧?
可世间不合理的事儿多了去,不多常建仁一个。
“交趾使者马上就到了。”沈安拍拍他们两人的肩膀,“某希望他能强硬些,这样水军今年再去一次,好歹让交趾的这个夏季过的舒坦些。”
……
交趾来的竟然不是李柏,这让沈安有些失望。
“阮咸见过归信侯。”
阮咸看着很和气,笑起来带着些谦卑,让人好感倍增。
“待诏。使者本是李柏,可李柏在路上病重,就由副使阮咸代替。”
一个官员凑过来,低声告诉了沈安此事。
李柏死不得啊!
沈安觉得有些遗憾,更担心李柏这个交奸病死,让大宋少了一个内应。
“也不知怎地,某一见到归信侯就觉着亲切,就像是……”阮咸捂额,很认真的想了想,“就像是见到了当年的先生一般,格外的亲切啊!”
沈安随意的拱手道:“某曾在太学教授学生,如今偶尔也去邙山书院授课。授课时经常会遇到调皮不听话的学生,知道某怎么收拾他们吗?”
阮咸笑道:“不知。”
我这么说是套近乎,为咱们之间的谈话创造一个好的氛围,你特么一开口就是收拾学生……合适吗?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某会用竹条狠狠的抽打他们,所以学生见到某不是亲切,而是敬畏……”
“是啊!归信侯果然……威武。”阮咸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可沈安却没打算放过他,“某在书院里说过,对学生太和气的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多半没出息,滥竽充数……”
这个……你想说啥?阮咸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阮咸才说见到你就和见到自己先生般的亲切,你马上就反手一耳光把他打懵逼了,归信侯,这个不合适吧?
边上的大宋官吏们都别过脸去,觉得太丢人了。
可沈安却一本正经的道:“李日尊派了你来,这不年不节的,是何意?”
大宋和周边国家的往来是有规律的,比如说辽人和西夏人是不定时往来,但和其它国家就不同了,没名目你来干啥?
阮咸拱手道:“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是兄弟般的关系,上次闹了些误会,陛下深感不安,于是派了某来解释一二。”
“什么误会?”沈安没有什么婉转的问道。
外交场合说话要有回旋余地,要加以修饰……
可沈安却压根不搭理这些规矩。
阮咸想起了来之前皇帝的交代,就压下了火气,“当时那两万叛逆进入大宋境内,这是陛下所不愿意见到的。”
水军一战让交趾上下目瞪口呆,然后开始惶然,在打造水军的同时,也在思索大宋的态度。
最后的分析结果是上次两万精锐准备在西平州伏击宋军。
于是阮咸来的目的就是解释清楚此事。
“那事?”沈安淡淡的道:“那事不是误会吗?大宋早就忘记了。”
尼玛!
这厮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
若是忘记了,那出现在交趾的大宋水军是哪来的?
阮咸苦笑道:“陛下为此夙夜难眠,那些叛逆将领的家眷都被抓了起来,准备送去某些地方恕罪。”
某些地方,那定然就是类似于琼州的地方,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些将士全军覆没在西平州,尸骸还被筑成了京观,家眷本就悲痛欲绝,可现在连他们都要被惩罚,这是怎么了?
忠心耿耿之辈竟然死后还被清算,这个交趾是怎么了?
想起国中的那些暗流涌动,那些武人的悲愤,阮咸就心如刀绞。
可没办法啊!
按照大家的推算,若是不把大宋这边安抚好了,他们只需派出水军长期袭扰,就能让交趾不断付出代价。
从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必须要让宋人停下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的。
帝王是冷酷的,李日尊谈及此事时,眉头都不皱一下。
周围的大宋官吏都心旷神怡的在看着沈安,等待着他的反应。
交趾低头了啊!
这个频繁袭扰大宋的国家总算是低头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众目睽睽之下,沈安说道:“贵国还算是识大体,顾大局,如此就这样吧。”
他转身准备回去,阮咸却傻眼了。
交趾开出了条件,表达了诚意,大宋呢?
你沈安是全权代表,你得表个态吧?
沈安走的很坚决,阮咸顾不得使者的矜持,追上去问道:“归信侯,得给个话吧?”
沈安偏头看着他,就和看傻子般的说道:“那事都说了是误会,误会既然解除了,那就没事……你还想要什么?”
卧槽!
这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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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 开头,和结尾
包拯回家休养去了,三司的事儿不少都被推到了政事堂来,让韩琦三人忙得不可开交。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把账册送到眼前仔细看着,曾公亮在皱眉,突然问道:“这边差了五千余贯的窟窿,怎么补?”
韩琦把双脚放在桌子上,整个人看着懒洋洋的,只是他的身体魁梧,让人担心椅子会垮掉。
他不是偷懒,而是在头痛。
“老夫不知道。”
只是短短的几日,韩琦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包拯是怎么撑下来的?”
曾公亮的问题让人没法回答。
良久,韩琦放下腿,叹道:“老夫原先以为包拯脾气变大了是得意,可如今才知道,他在三司不容易啊!”
曾公亮苦笑道:“咱们三个帮衬着都头疼,他就一人,难啊!”
不是他们三人蠢,而是因为财政干涉各处要害,你得有穿针引线的轻巧,也得有一巴掌拍板的魄力,还得有做补锅匠的本事,拆东墙补西墙。
“可还得干啊!”
韩琦很纠结的发现包拯是个实干家,和自己差不多。
幸好老包老了啊!否则说不定哪天就把老夫的首相给抢了。
“诸位相公,交趾使者求见。”
外面来了个小吏,韩琦没好气的道:“这等事如何能到这里?官家不是说都交给沈安去交涉吗?”
小吏说道:“先前两边谈话,交趾人为上次西平州伏击大宋军队的事……抓捕了那些将领的家眷流放,可归信侯却说那是误会,没事……随后就走了。”
“噗!”
曾公亮忍不住就笑喷了。
韩琦无奈的道:“交趾人想要什么?水军停止袭扰吗?”
小吏点头道:“可归信侯只说那是误会,误会解开就没事了,压根就不提水军袭扰交趾之事。”
“这事儿有些不要脸……”欧阳修揉揉眼睛道:“可老夫却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晚些下衙了去买些下酒菜,回家好生喝一顿。”
韩琦摇头,看着虚空说道:“此事……对大宋有好处。只要大宋水军不停去袭扰交趾,交趾人就没法对西南生出野心。这是一个牵制,好处多多,只是下次再去时少弄些杀戮,就耀武扬威一番罢了。”
“还要继续?”曾公亮有些不解,“交趾既然低头,那大宋见好就收不好吗?到时候能集中精力来应付辽人和西夏人。”
韩琦冷冷的道:“交趾蕞尔小国,也敢和大宋叫板,若是轻易放过他们,大宋的威严何在?”
曾公亮苦笑道:“大宋的对手不少了,咱们还是要看北方啊!”
“耶律洪基扫平了那些叛乱,辽人将会集中精力来对付咱们,此时此刻,不能分神啊!”欧阳修心情很舒畅,但和曾公亮一样,都认为交趾人不是威胁,大宋的战略重心应当在北方和西北。
“暂时放过他们也无妨,若是下次再来,那就一把火把升龙城给烧了。”
韩琦摇头,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格外记仇。
“诸位相公,官家召见。”
三人去了宫中,沈安已经在了。
赵曙看着精神不错,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位帝王对臣子们可不怎么好,甚至在许多时候有些刻薄,所以这种状态才有些让人受宠若惊。
“水军一战不但得了数十万贯财物,更是震慑了交趾上下,李日尊害怕了,那个什么名将……”
赵曙捂额在想,沈安说道:“陛下,李常杰。”
“对,李常杰!”赵曙笑道:“那位所谓的名将被朕的水军声东击西,活生生的折腾的疲于奔命,什么名将?”
韩琦天生对名将这个词敏感,所以冷冷的道:“陛下,大宋以往太软弱了些,这才让交趾这等小国也敢来挑衅,臣以为此次应当让交趾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比如说钱财……”
赵曙看着他,很是感慨的道:“政事堂接手了三司的一些事,这才没几日,韩卿就感慨如此吗?”
“是。”韩琦纠结的道:“三司不易,包拯不易。”
赵曙笑道:“朕知道,所以让包拯回家歇息。至于交趾之事……沈安,你来说说。”
“臣以为此事应当不管。”沈安说道:“交趾在大宋西南,如今广南西路那边重振了军备,交趾来了也不怕。所以臣以为水军的袭扰依旧要延续下去。”
“这般不依不饶,可袭扰交趾对大宋好处不多啊!”赵曙笑道:“你沈安号称是蚊子腿上都能刮层油下来,怎地会想着继续袭扰呢?”
他感慨的道:“交趾以前得意,记得先帝派人去呵斥,可他们置之不理,那时他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现在呢?西平州一战去了两万精锐,水军一战抢走了数十万贯钱财,他们却来求饶,却来低头,可见这世间终究还是要用刀枪来说话的。”
这话原先是沈安说的,此刻从赵曙这里说出来,分外的震动人心。
沈安心中欢喜,说道:“陛下英明。”
仁宗好,但却保守惯了。
可赵曙不同,从孩童时到成年后的遭遇让他有些愤世嫉俗,后来更是得了精神病。
这位精神病患者最吃不得亏,更受不得气,在许多时候实际上就是个小心眼。
小心眼好啊!
作为帝王,小心眼只要不用在朝堂之上,放之四海都是好事。
对外他不肯吃亏,受欺负了会耿耿于怀,会一直记到死……
这样的人……做不得朋友,但却做得皇帝。
赵曙含笑道:“交趾……不过耶律洪基那边却腾出了手来,所以交趾那边还是要缓和一二。”
这是指示,可沈安却说道:“陛下,臣以为水军不能停下对交趾的袭扰。”
“辽人也在打造水军。”赵曙喜欢沈安的这种锲而不舍的报复精神。
要报仇就该是从早到晚啊!
“水军重振以来,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国家。”沈安昂首道。
“呃!”赵曙虽然小心眼,可却觉得沈安这话有些……让人心情激荡。
“水军的目标是整个大海!”
整个大海?
韩琦精神一振,问道:“可有打算?”
“有!”
沈安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恨不能亲韩琦一口,可看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老脸,觉得下不去嘴。
“市舶司的收益不断扩大,但臣当时断定这个收益的增长会放缓,所以大宋要想从大海里寻找财富,出海是必然。”
赵曙点头表示认可。
“出海寻找财富,可对手是谁?臣以为是大食人。”
我勒个去!
君臣都有些纠结了。
大食人目前和大宋的关系不错啊!双方贸易往来不断,亲热的和一家人似的。
“是不是……过了些。”欧阳修觉得脸皮有些燥热。
“过了?”沈安叹道:“当大宋的商船占据了大食人原先的商路时,他们会甘心?”
“不会!”沈安斩钉截铁的道:“他们会袭扰,乃至于开战。大宋远在东方,只要灭了它的水军,他们的大军难道还能插翅飞过来?”
这个想法很现实。
“所以大宋水军的首要便是能压制大食水军,同时还要能压下辽人的水军,也就是说,大宋水军在未来的一段时日内的职责就是能同时打赢辽人和大食人。”
沈安很兴奋,能把长久以来的战略构想说出来,那种畅快感就别提了。
“一旦遭遇攻击,大宋水军马上就要能发动反击,随后把战火烧到敌国的疆土上,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以后还得承担往返大宋海外疆土的重任,维护海疆安全……”
“同时打赢辽人和大食人……”
这个很振奋人心。
“能吗?”欧阳修不懂军事,所以有些担心沈安在说大话。
“只要持续投入,没有问题。”
沈安对此信心十足,“大宋水军一战就让辽人胆寒,让交趾人坐立不安,水军已经在改进战船,只要有钱,水军能不断保持对敌国的领先,这一点臣从不怀疑。”
华夏只要不犯错,一旦领先后,基本上不会给对手机会。
“同时打赢两国……”赵曙心动了。
“可交趾那边已经低头了,低头之后再去收拾他们,这会让人觉着大宋太过霸道。”欧阳修不习惯这种行事风格。
“霸道不好吗?”韩琦问道。
呃!
韩琦的性子就是霸道跋扈,所以觉得沈安的方案最符合自己思路,很是满意。
满意就要支持,于是欧阳修就撞枪口上了。
欧阳修皱眉道:“服软就该放手,如此以后才有人效仿。大宋不可能和世间为敌,所以该放手时就放手。”
“你这是迂腐!”韩琦马上就和他展开了论战。
“……”
两人渐渐辩驳出了火气,赵曙担心会干架,就止住了他们的辩驳,然后问沈安,“你说要保持对交趾的袭扰,为何?”
理由何在?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这场战争是交趾人开的头,他们可以开头,但何时结束却该由大宋来决定……”
“他们可以开头,但何时结束却该由大宋来决定。”
赵曙琢磨着这话,只觉得久违的热血上涌。
“说得好!哈哈哈哈!”
韩琦不禁大笑起来。
没人说他失仪,因为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
第876章 勇敢的苏晏
阮咸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来到大宋服软之后,他觉得自己会被记录在交趾的史书上,成为耻辱。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屈膝服软竟然被拒绝了。
这个太过分了吧?
于是他就去求见宰辅,可却被拒之门外。
“诸位相公国事繁忙,没空。还有,此事是归信侯全权负责,你去找他。”
政事堂的小吏看着很倨傲,那鼻孔朝天的模样,让阮咸想起了李日尊身边的内侍。
呸!
他在心中呸了一口,觉得这些都不是事。
“不就是刁难吗?”他和随从自信的道:“宋人最不喜欢麻烦,此次不肯答应停止袭扰,某觉着应当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钱?”随从一脸愁色,“以前在交趾,某以为升龙城就是人间天堂,可到了大宋之后,某才知道,原来天堂在这里……可从广南西路一路过来,天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等到了汴梁,某已经晕头了……”
阮咸叹道:“汴梁不像是人间的城市,那些人……无数男女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无法想象的繁华,不该存在于人间。”
“那些屋宇,那些衣裳,那些饭菜……甚至他们张口就是诗词,让人觉着这里就是天堂。”
一阵沉默后,阮咸说道:“此事要放放,否则宋人会以为咱们很着急。”
有随从不解的道:“可咱们确实是很着急啊!”
“急什么?”阮咸冷静的道:“某得到了消息,辽人正在重振水军,要让宋人好看。宋人会慌,明白吗?一旦辽人在登州上岸,或是顺着岸边一路下来,宋人就要哭了……”
“不知道对手何时何地上岸,不知道有多少兵力随行……这才是宋人的梦魇。”
阮咸微笑道:“淡定,回头去和驿馆的人交涉一下,这几日出去见识一番汴梁的繁华,采买些东西。”
随后几天交趾使团就像是来汴梁旅游的,每日出去闲逛采买。
沈安没反应,他有些焦躁的在等着妻子月子结束。
“我家宝贝这般帅气,该出去溜达溜达才是。”
他抱着芋头很是踌躇满志的说道:“某怎么就觉得芋头是天下最帅的男人呢?”
赵五五笑道:“郎君说的不差。”
杨卓雪一脸认真的道:“没错,芋头就是最英俊。”
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就是那么毫无瑕疵。
不过等芋头大些后,这种想法会渐渐改变,直至忍无可忍要动用武力来教训儿子。
“郎君,大王来了。”
“他来做什么?”
沈安抱着儿子舍不得撒手,把所谓的兄弟情义抛在了脑后。
等他恋恋不舍的到了书房时,赵顼正在里面啃熏猪蹄。
“你这个……这是才弄出来的,再说你们不是不爱吃猪肉嘛。”
这个猪蹄可是沈安耗费了大工夫弄出来的,几种果枝,外加一些橘皮之类的东西加起来缓缓熏制,那味道……
沈安放了一坨在书房,本来想等晚上一个人慢慢享用,谁知道竟然被赵顼这小子给发现了。
“有果香味,关键是不咸,宫中的熏肉没法吃,咸的好像盐不要钱似的。”
赵顼吃了猪蹄,意犹未尽的发表了一番看法。
“有事说事。”
沈安最近想闭关带娃,所以很不客气。
“朝中准备商议市舶司和水军的事,你去不去?”
“当然去。”
那可是沈安心心念念的战略,不去他怕有人下黑手,捅刀子。
……
初夏的杭州就像是一个清秀女子,盈盈而立。
西湖边上寺庙很多,灵隐寺,肇庆寺,京慈寺,六通寺庙……
西湖边上的游人不少,更有人在吟诗作词,带来的女伎在歌舞作伴,很是热闹。
“大食商人现在很警惕,他们不担心大宋商人出海,这一点你要明白。”
秦鑫看着精神了不少,他负手看着西湖,身边的苏晏在思索着什么。
西湖的风很柔和,吹的人暖洋洋的。
苏晏看着肌肤白了不少,但在普通人的眼中依旧黑。
“是,大食商人不怕和大宋商人竞争,因为他们掌控着通往更多地方的商路,大宋商人必须要倚仗他们。”
“嗯。”秦鑫笑道:“某就喜欢你这一点,聪明。你可知他们最害怕什么吗?”
“水军出海!”
苏晏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秦鑫满意的道:“大食人怕的就是这个,他们害怕水军出海后发现好地方,比如说矿山或是香料,到时候水军可会舍得放弃?”
苏晏摇头:“水军要尽力养活自己,所以有钱就会赚。”
“交趾人这次吃了大亏了。”秦鑫得意的道:“升龙城都差点被弄下来了,消息传过来,大食人更加警惕,但也越发的谨慎了。沈安……据说他给了水军许多建言?”
“是。”
“那个小子,沈卞好福气!”秦鑫怀念了一下老友,交代道:“大宋商人要出海,得鼓舞,可怎么鼓舞?这个某不懂,你自去琢磨安排。”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着远去,留下苏晏原地发蒙。
“知州这是啥意思?”
他转过头就去了码头。
从去年整顿大食商人之后,秦鑫就当了甩手掌柜,于是苏晏得以在市舶司一手遮天。
他很年轻,但肌肤黝黑,所以看着比同龄人老成了许多,至少不会被认为是衙内。
“走水了……”
码头停着一排船只,此刻中间一艘船的船舱冒出了火苗,船上有几个大食人在打水救火。
可不知道船舱里是堆放了什么,那火焰一下就窜了起来,迅速向着两边延伸……
这里不但有大食人的船,也有大宋商人的船。
这些商人正准备出海贸易,若是被烧了,那……
“某的货啊!”
岸边有酒肆,一群大食商人和大宋商人冲了出来,然后发狂般的往船上跑。
可一个男子却跑的比他们更快。
“是苏通判!”
苏晏去干什么?
作为通判,他只需站在岸上指挥即可,可大伙儿看他奔跑的速度,这是要冲上船去的节奏啊!
难道他要去救火?
哪个官员会这么奋不顾身?
商人们感动了,速度又快了几分。
苏晏原先就在码头扛活,对船只的系泊了如指掌,他抢过一把长刀,第一时间砍断了系泊船只的绳子,然后就跳上那艘燃烧的船。
几个大食人还在救火,可火焰却已经把这艘船的中部烧成了一个火炬,逼得他们步步后退。
“滚!”
苏晏大喝一声,然后抢过一只大竹竿,用力的一撑,就把这艘船撑了出去。
“通判!”
那些商人们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苏晏在奋力撑船的场景。
有人落泪道:“那火太大了,通判,赶紧跳水!”
那几个大食人已经跳水了,但没人下去接应他们。
“这些畜生,刚才他们应当把船给撑出去,这样就不会连累边上的船。若非如此,通判怎会冒险上船!”
“去救通判,某出一百贯……不,一千贯!”
有商人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十余个船工跳进水里,有人喊道:“某不要钱!”
那艘船已经燃烧了大半,船头上的苏晏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让岸上的人不住惊呼。
“快跳下去!”
可苏晏现在跳下去的话,这艘失控的船说不定会飘到边上去,而在那里,货物堆积如山。
“通判……”
船缓缓远去,火焰中,苏晏的背上已经被点燃了,旋即就跳进了水里。
“快去救通判!”
那些船工们拼命了,他们的手脚快速打水,就像是十余条大鱼在前进。
“通判不在!”
十多个船工在苏晏刚跳水的地方搜索了一番,可却没找到人。
“找到通判,两千贯!”
“三千贯!”
一向利字当头的商人们在痛哭流涕,他们从未见到过一个官员会为了商人的利益而拼命,那种感动驱使着他们忘却了一切,只想把苏晏找到。
“噗!”
码头的边上,一个脑袋猛地冒出水面,然后喷出一口水。
“通判在这里!”
有人发现了苏晏,随后大家都围拢了过来。
“通判,您可还好?”
“好!”
苏晏在码头长大,水性之好自不必言。
他伸出双手准备去抓住大青石,可无数双手都朝着他伸过来,率先抓住他的那只手在拼命使劲。
上岸之后,众人一阵关切,等发现苏晏只是背部的衣服被烧焦之后,都感动不已。
“通判为了我等而赴险,这样的官员说什么某都信!你等呢?”
“信!”
商人们面色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簇拥着苏晏去换衣服,随后在岸上酒肆摆酒压惊。
席间,商人们频频举杯,苏晏也来者不拒,稍后觉得醺醺然,就按杯道:“好了,此事就此了结。”
这是不要商人们记情的意思。
高风亮节啊!
众人起身拱手,“通判豪爽,我等也不含糊,若是有差遣只管吩咐。”
“出海!”
苏晏起身,拱手道:“还是那句话,大家要敢于出海,敢于和大食人去竞争,如此……下次再有事,某还会出手相助。一句话,你等以后遇到了麻烦,只管来市舶司求助……”
这个姿态一出来,商人们马上就拍着胸脯担保,“通判放心,咱们此次出海,定然要把大食商人的生意给抢了……”
就要这个意思啊!
苏晏想起沈安的来信,信中要他鼓励大宋商人出海和大食商人竞争,不禁就笑了。
大宋这艘大船开始扬帆,海贸只是开端,以后规模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出去!”
外面传来了一阵呵斥,苏晏皱眉道:“何事?”
有小吏进来禀告道:“通判,是那些大食商人,他们说想请您饮酒感谢……”
那些大宋商人都在看着苏晏,想看看他的姿态。
苏晏走到了门边,看着外面的十余个大食商人,颔首道:“吃请近乎于受贿,某就不去了。”
……
大家晚安!
第877章 振奋人心的远航
吃喝玩乐对于大宋官员来说真的不是事。
欧阳修当年为官就很潇洒,每日出游,饮酒作乐,歌姬为伴……
所以吃一顿饭真心不算事。
但苏晏却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吃请近乎于受贿。
可酒肆里的宋商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对手。
难道里面的不是酒菜,而是泥土?
你能吃宋商的宴请,为何不能吃咱们的?
大食商人们有些不忿,但若是没有苏晏刚才的果断,他们的船和货也会付之一炬。
这份恩情可以不报,但苏晏这个态度值得商榷啊!
这时宋商们纷纷出来,都站在了苏晏的身后。
竞争!
这是沈安的原话。
大宋和大食之间的商业竞争才开始,但大宋却无所畏惧。
苏晏拱手,大食商人们还礼离去,走的时候在交头接耳,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晏回身,看着宋商们说道:“大宋有让外人艳羡的货物,那些货物在海外能当钱财使唤,可大食人有什么?他们运送来的以香料象牙最多,可大宋找不到吗?”
沈安说过,香料就在距离大宋不算太远的岛屿上,当年邙山有人去过,看到岛上全是香料。
作为邙山门下的一员,苏晏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大食人的货物大宋都能找到,那为啥要让他们挣钱?
商人们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虽然大海是畏途,但那有钱啊!
为了钱财而搏命,这不就是商人的使命吗?
“出海!”
“马上出海!”
商人们士气如虹,纷纷召集了伙计船工,然后采买货物,补充食物和淡水。
从半月前商人们就开始集结了,准备第一次规模化出海,可却一直拖到了今天,苏晏一直以各种理由压着不让他们。
商人们以为是担心大食商人的反弹。
记得太宗皇帝时,大宋和外藩几乎不通商,大宋更像是闭关守国。
太宗皇帝一看这样不行啊!于是就派出使者去各国通报消息,欢迎大家来大宋做生意赚钱。
于是商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先生说过,请进来没错,但大宋还得要走出去,否则依旧是闭关锁国。”苏晏站在码头边上迎接秦鑫,见面就是这么一番话。
秦鑫刚听到了码头着火的消息,立刻快马赶来。他到时,水面上还有些残骸在冒烟。
“你很好。”
他侧身看着苏晏,“沈安把你教的极好,果断而不失灵活。只是你可知知道沈安一心促成商人们出海,这是什么打算?”
“大宋缺钱。”苏晏的答案很简单:“海外有钱。”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沈安那小子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了许多挣钱的事务,你倒是跟着学了不少。朝中早就放了风声过来,大宋要鼓励商人出海,只是水军却是个麻烦……”
没有水军的保护,大宋商人的安全怎么保证?
边上有个官员说道:“海贼不少啊!而且高丽人,倭国人也不省心,没有水军的保护震慑,现在出海有风险。”
“以往出海的商人时常连人带船都失踪了,许多人都说是被海贼给害了,让后来者裹足不前……”
众人都目露忧色的看着那些欢喜的宋商,不知道这一批出海能回来多少。
苏晏说道:“有水军。”
“哪来的?”
秦鑫最近没管市舶司的事儿,所以不知道此事。
“去年就上的奏疏……您应当还记得吧?”
“去年?”秦鑫拍拍脑门,“是了,去年是上过奏疏,让朝中派水军来保护杭州市舶司……这是来了?”
“是,前日就有先头的船来报信,下官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停船系泊地,住处也准备好了……”
“你真的很好。”秦鑫越发的想再见到沈安了,想看看那个曾经害羞的孩子现在成了什么样。
第二天,一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驶进了杭州……
战船威武,将士雄壮,这是最新的战船,能出海的战船。
杭州因为市舶司的存在而繁茂,无数人都靠着码头为生,此刻见来了战船,都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和谁开战吗?”
“一旦开战,这生意还怎么做?”
“打不得啊!”
战船缓缓靠往码头,一个指挥使不等船靠岸就跳上码头,然后拱手:“水军指挥使王驰,见过知州。”
秦鑫微微颔首,淡淡的道:“京城怎么说?”
王驰说道:“枢密院富相公交代,让下官拼死保护大宋商船……”
商人们站在后面,怕是听不清。
秦鑫说道:“某听不清,大声些。”
王驰大声的道:“枢密院有令,着下官带领水军拼死保护大宋商船出海!”
“什么?”
“竟然是来保护咱们出海的?”
“还是枢密院下的令。”
商人们都懵逼了。
大宋的商业环境虽然不错,但派战船来保护商人,这个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一种莫名的感动让商人们眼中含泪。
他们经商挣钱交税,努力为自己、为大宋做事,虽然外表光鲜,可谁看到了他们的血泪和艰难。
出海,说好说,做却难做。
大食人垄断了商路,而且海外有无数风险,出海就是拿身家性命去冒险。
可他们甘愿冒险。
商人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冒险精神,他们愿意做拓荒者,可却也希望能得到支持。
他们原先想得到的支持是提供海图和那些国家的情况,这个市舶司已经给了,很是爽快。
官方爽快,那咱们有啥说的?
干吧!
于是商贾云集杭州,无数货物被运送到了码头,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小山耸立着。
这便是大宋的力量。
只要愿意,只要有可能,大宋商人就能把生意做到人类所能到达的任何地方。
可谁都没想到朝中竟然派来了战船。
是的,沈安在汴梁叫嚣着大宋的战船该为大宋的商船护航,可谁都没当真。
大宋防备辽人都来不及呢,哪有空管你们商人?
希望越小,获得后的惊喜就越大。
那些商人们狂喜着,呼喊着,跑到边上围着战船在赞美……
“这么大的战船,那些海贼可敢再来吗?”
一个商人看着缓缓靠岸的战船,不禁热泪盈眶。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确实是很窝心,以至于战船扔出绳子后,几个商人冲过去,争抢着去系泊。
现在和这些将士们搞好关系,以后出海后才亲热啊!
大海茫茫,你不知道神灵何时会发怒,所以多一个伙伴就多一分生机。
水军将士们大抵从未经历过这等亲切,也有些懵逼。
一个商人抚摸着战船,感慨道:“那么大的战船,能装多少货物?”
“呸!”一个商人骂道:“这是保护咱们的战船,货物货物,小心命都丢了。”
“是啊!可某一看到这么大的船,第一就会估算能装多少货,能装多少水……”
“肯定不少呢!”
商人们欢喜不已,想着此行算是有了保镖,恨不能把家当都拉出来,全换成货物带出海去。
宋人在欢呼,大食商人都聚在一起,情绪有些阴郁。
“宋人的战船来了,竟然是要护卫他们出海,如此……怎么办?”
“咱们不怕和宋人竞争,可战船出海却不同,一旦他们发现了那些财富之地,会不会想着去控制?”
“肯定会去控制,那沈安就是个永远都吃不饱的家伙,但凡能给宋人带来好处和利益的事物他都感兴趣。按照宋人的说法,那就是个饕餮,若是被他知道海外有金银矿山,还有那些香料和各种特产,他会如何?”
“他会发狂,然后会极力请求宋皇派出所有的船队出海,去征服那些地方,去占领那些肥沃的土地,去开发那些咱们没办法开发的矿山。”
“战船不该出海!”
这是一次跨越式的发展,战船护送商船出海,由此会带来什么……
宋人在欢呼,不用问就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无数好处。
大食人在沉郁,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怕是危险了。
从前唐开始,他们就掌控着和中原的海贸,如今这个势头不大对啊!
“沈安!”
一个大食人咬牙切齿的道:“他威胁蒲玖,让蒲玖那帮子人为宋人打造战船,更是在汴梁鼓吹大宋该出海,该去向大海索取更多的财富。”
“那是个疯子!不过是为了宋人的利益而发疯的疯子。”
“那又如何?”
“我们怎么办?”
另一边,王驰在禀告着什么。
“临出发前,归信侯让下官带话,说此次出海一定要确保成功,第一批商人成功之后,后续的会发狂……”
“海贸赚钱,商人逐利,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秦鑫欢喜的道:“好!水军来了,此次定然能平安归来……”
苏晏看着那些欢喜的宋商,平静的道:“知州,这只是开始,未来,大宋会渐渐占据大海……”
又过了几日,战船检修完毕之后,护卫着商船船队出海。
码头边上,苏晏郑重拱手,“平安归来。”
“一定!”
王驰知道此行的重要性,所以说道:“下官发誓,定然让大宋扬威海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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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郎君英俊帅气
“市舶司今年的收入还会提高!”沈安信誓旦旦的打包票。
关于大宋海洋政策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两天,重臣们大抵觉得在水军上压了太多的资源,而且海贸的不确定性让保守的一派有些担忧。
“可一旦海上出事,那就是血本无归,所以出海贸易是不是得慢慢的来?”王安石的话让沈安想跳河。
这位不是激进派吗?怎么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保守派。
作为海洋政策的支持者和策划者,沈安必须要给一个答复。
他态度坚定的道:“这一批出海的商船不多,真的不多。若非是水军的规模无法胜任更大规模的护航,这一批商船会增加三倍规模……而且这是大部分商人在观望的结果。
诸位,若是这一批商船满载而归,以后杭州和广州将会成为商人的宠儿,无数货物将会云集上述两个地方……而由此带来的利益,比如说赋税,将会让包相忘却烦恼。”
包拯因为在三司操劳过度,已经被官家赶回去休养了。
若是海贸带来巨大的利益,那会如何?
包拯会发狂吧。
王安石皱眉道:“大食人会如何?商船出海不打紧,可战船出海,会不会让大食人感到威胁?要知道他们纵横海上数百年,大宋可有把握应对来自于他们的挑衅?若是不能,那就该徐徐图之。”
他主要关心的是这个。
在后来他执政期间,果断提拔王韶,并把解决大宋的西北问题当做是首要任务。
大宋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成功在河湟地区拓边,从而实现了前后夹击西夏人的战略。
熙宁六年三月,王韶攻取河州,随后的一个多月里,他纵横将近两千里,拿下了河湟等地,杀敌俘获无数……
以上史称‘河湟开边’。
王安石并非是莽撞之人,他会等待时机,然后给敌人重重一击。
沈安为了表示慎重,就假装思索了一下。
实则这些东西他都翻来覆去的想过了多次,而且有一些模糊的历史可以借鉴,他算是有恃无恐。
“大食人以前是很厉害,可水战……这么说吧。”沈安指指边上的富弼,说道:“富相应当知道,以前的水战主要是跳帮,也就是说,战船是个托运将士的工具,远程用弓箭对射,近了就跳帮……”
被他指了一下的富弼有些不爽,就说道:“以前还有拍杆……”
“是,可随着战船越造越大,拍杆没用了。”
富弼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王安石突然讶然道:“某却忘记了,大宋如今有火药弹……是了,火药弹投掷出去,那些敌人怕是会被炸的灰飞烟灭。”
沈安矜持的道:“王公,您还忘记了一个东西。”
曾公亮在编书,所以第一个反应过来,“火油弹。”
“对。”沈安淡淡的道:“对于战船来说,大火才是最让他们恐惧的敌人。赤壁之战,蜀吴联手用火攻摧毁了曹魏水军,那时他们靠的是火船,可大宋的却是火油弹,可以由投石机投掷出去,只要被砸到,敌人只能自求多福……”
“有此利器,大宋水军为何还要惧怕敌人。”
沈安意气风发的道:“大宋就该主动出海贸易,商船不但能带回金钱,还能发现许多宝贝。”
“什么宝贝?”赵曙有些好奇,“朕每每听闻海外有宝贝,可朕不是秦皇,自然不想去寻找仙人。”
秦始皇派人去海外寻仙,让后世多了许多传说,也是一个负面传闻。
“金银矿山。”
沈安知道不弄点好处出来,大宋君臣不会对大海另眼相看。
“哪里?”
赵曙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金银谁都喜欢,大宋若是有庞大的金银储备,哪里需要暗香每一贯钱给一文钱的补贴,纸钞能发多少都有底气。
金银啊!
赵曙抑郁了,觉得自己接手的大宋就是个烂摊子。
太穷了啊!
沈安出自邙山门下,那些人神出鬼没,说不准还知道些什么。
多半是在海外某个地方吧,想来极难找到。
“倭国。”
赵曙目光梭巡,想找个东西把那小子砸个半死。
“真的。”
沈安感受到了煞气,赶紧举手发誓,“臣担保是真的,倭国真的有许多金银,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石见银山还得几百年后才开始发掘冶炼,如今提前把它拎出来,也算是为大宋做好事。
“嗯……”
赵曙沉吟道:“此事要慢慢看。”
堂堂一个国家,不可能你沈安说倭国有金银就开始行动,那是笑话。
包括出海贸易,那是有大食人的成功经验在前,可即便是如此,朝中君臣依旧商议了许久,可见柄国不易。
国家政策的出台需要多番考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种政策,更是需要酝酿许久。
所以王安石在后面的革新中就犯了和范仲淹一样的毛病,都是恨不能在一夜之间把新政推行到大宋各地。
没有缓冲,没有周密考虑,最终自然失败。
“水军还在建造战船。”曾公亮最近去了水军的船厂好几次,面对着那些战船如痴如醉的开始记录。
“钱粮怕是有些不趁手啊!”
包拯还没回来,政事堂接手三司重大决策后,三个宰辅面对大宋这个烂摊子都有些头痛。
水军一旦大规模扩张,耗费的钱粮比陆军还多。
战船就是一大笔,还有配齐将士和各种武器,以及维持经费。
水军从来都是富国才能玩的大玩具。
沈安也没钱了,有钱也不敢投进去,那会犯忌讳。
于是他看向了赵曙。
赵曙以为他想到了办法,不禁欣慰的抚须点头。
赶紧说吧你,还等什么呢?
可沈安也是在等他想办法,于是君臣二人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下,竟然把群臣抛在了一边。
“那个……”韩琦很纠结的道:“三司那边今年的日子好了些,可往年的窟窿还有不少要填补,陛下,实在是弄不出钱来了。要不,宫里……臣有罪。”
他习惯性的想从赵曙的腿上刮一层肥油下来,然后就想起了宫中已经削减过用度的事儿。
再让宫中出钱,那官家估摸着晚上会被赶出寝宫来。
宫中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啊!
韩琦有些内疚的道:“要不还是臣等去想想办法吧。”
“你们能想什么办法?”赵曙冷冰冰的问道。
他的神色看着就是那种……你们要是能想出办法来,朕就三日不吃饭,学赵允良父子辟谷。
韩琦一本正经的道:“这个要仔细想想,目下臣还没有头绪。”
他很诚实,最后还补了一句,“陛下富有天下,慢慢想就是了。”
富你妹!
这一刻赵曙想杀人。
没办法就没办法,你这是想说朕的钱多?
韩琦无辜的看过来。想起他为自己登基立下的汗马功劳,赵曙的心情就平静了下去,然后又看看群臣。
这些都是从先帝在时留下的老臣子,他们习惯性的在没钱时就看着皇帝。
陛下,您该打开小库房了……
那种眼神咋说呢?带着些小崇拜和依赖,就像是小狗。
赵曙被这种眼中所感染,于是脱口而出道:“朕出十万贯……”
死一般的寂静……
欢喜,这是主流情绪,比如说欧阳修,一双昏花的老眼在乱瞅,还伸手揉了揉。
曾公亮欢喜之余有些内疚。
韩琦却是真的感动了。
“官家英明……”
这宫中的日子才将好过些,官家竟然又砸了十万贯出来,这是什么精神?
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
群臣都在为了官家的决定而深深感动,可年轻眼力好的沈安却看到了赵曙握紧双拳的那一瞬,以及眉间的一丝懊恼。
晚上回去……高滔滔会不会把他给赶出寝宫?
沈安有些不厚道的想着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中上次有赵顼在暗香的分红支撑,好不容易度过了难关,高滔滔最近也有心情为女儿们打些好首饰。
可好日子已经结束了。
沈安觉得赵曙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群臣在欢欣鼓舞,觉得此事能如此解决真的是太完美了。
只有沈安觉得一场暴风雨在集结之中,目标就是赵曙。
商议完了政事,沈安又去包家看了看老包。
“官家出十万贯?”
作为三司使,包拯对皇室的年收入了如指掌,他愕然道:“宫中的日子怕是不过了。”
沈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回到家中后,发现赵顼已经在了,而且还带来了更换的衣服。
“这是啥意思?”
这是准备长住的节奏啊!
赵顼抬头,苦笑道:“安北兄,我娘发火了。”
尼玛!
赵曙终于难逃一劫啊!
沈安突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之意,然后面露同情之色,“那个……住吧,住多久都行。”
“仲哥哥。”
果果带着花花跑进了书房,随后就是那只让人讨厌的鹦鹉绿毛。
“郎君英俊帅气。”
沈安神色呆滞,赵顼目瞪口呆。
“某真没教这只鸟说这些话。”沈安很无辜,这种自吹自擂的举动,他真的干不出来啊!
果果摇头,更无辜的道:“哥哥,我从不教绿毛说话。”
赵顼的目光看着沈安,觉得这人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有你这么让鹦鹉夸自己的人吗?
第879章 悲剧的赵曙,神器玻璃
赵顼算是暂时安顿在沈家了。
晚饭时,沈安和他在书房单独用饭,好奇的果果想掺和进来也被沈安拒绝了。
“我娘说要反悔,可我爹说为君者不好反悔,可十万贯啊!很头痛。”
赵顼得了喝酒的机会,马上就放开了整。
他吃了一片红烧肉,那油从嘴角溢出来,他还吸溜一下给吸回去,然后满足的举杯喝了一大口。
这娃是在宫中饿惨了吧?
“宫中……应当还是能吃饱饭的吧?”沈安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嗯。”赵顼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百忙之中说道:“可我娘从午饭时就吩咐……全部喝粥。”
“只是你们?”沈安觉得高滔滔不会丧失理智。
赵顼放下筷子,心有余悸的道:“除去太后娘娘那边,其他人中午都喝粥。”
卧槽!
这个太猛了吧!
沈安想到了赵允良父子,他们隔三差五的辟谷,也是全府跟着倒霉。
曹太后地位尊崇,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她。
可宫中那么多人,还有那些娇滴滴的公主咋办?
“我妹妹她们今日也是喝粥,点心都没有。”
赵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饿不得,一边和沈安说话,他一边猛吃,没多久就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的道:“还是你家的饭菜好吃。”
小时候总是觉得别人家的饭菜好吃,大了就觉得别人的媳妇更好,这也不知道是啥道理。
沈安慢条斯理的吃着,想着水军该怎么扩张。
交趾使者在蹲守,想看看沈安是不是在诈他,这几天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交趾沈安舍不得丢下,那里将来会是水军练兵的好地方。
不断袭扰,不断让新兵获得作战经验。
这么一想,交趾竟然像是打游戏练级的好地方。
好地方啊!
沈安不禁就微笑了起来。
可这个微笑在赵顼的眼中就是幸灾乐祸,“此事得想个法子,不然宫中的日子不好过。”
有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皇帝,宫中人大抵要哭了。
“我想着能不能做什么生意。”
赵顼想这事已经很久了,此刻说来很是流畅,“做牛羊生意最好,实在是不行,就弄支船队出海贸易,那能挣不少钱。”
“那个能挣多少钱?”沈安不屑的道:“而且皇家掺和出海贸易的生意,这不好。”
“不是能带头吗?那些权贵豪商都会跟着去。”赵顼觉得沈安低估了皇室的带头作用。
哎!
沈安叹道:“你却忘记了商人逐利,只要第一波商人出海挣到了大钱,还用什么皇室权贵来做表率?那些商人会发狂寻找出海的机会。”
什么皇室做表率?后来的某个皇室那是去抢劫的,从上到下都穷疯了。
“朝中收税就好,至于权贵掺和,恕我直言,权贵贪婪,他们会想着垄断生意,所以要警惕这个倾向。”
贪婪是人类的本性,能挣钱干嘛还带着你?
我自己独家生意不更好?
“那我家能做什么生意?”上次赵曙答应了做生意的事儿,赵顼可就等着这个了。
但做生意他是门外汉,得向大宋财神请教。
“此事吧……你放宽心就是了。”
沈安很是笃定的道:“让你娘放心,那个玻璃……”
赵顼看了一眼书房的窗户,激动的道:“也该出来了,这一下能让多少人侧目。”
“缓几日吧。”沈安觉得等宫中的事儿闹大些,那样玻璃才会更震撼。
哥们就靠着这个发达了啊!
外界不少商人都在说沈安穷了,穷就穷吧,还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给商人去造船,这下可好,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可他们哪里知道沈安的谋算。
要想革新,帝王是关键。
可帝王能撑住大局不?
赵曙还行,但皇室的腰杆还是不够硬。
来个玻璃如何?
不够?
后面再来个镜子够不够?
后来那啥国家,靠着镜子大发特发,富得流油,为此还把镜子的生产弄到岛上去,想保守秘密。
可那是什么毛线秘密?
沈安至少懂得些原理,丢给舍慧后,就坐等神器出场了。
目前的玻璃先赚一波,等以后镜子出来再赚一波……
哥怎么有些奸商的潜质呢?
沈安不禁奸笑着。
“那个……我明天就回去吧。”
谁敢说赵顼没孝心,沈安现在就能抽死他。
这不想到自家的皇帝爹在宫中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赵顼决定尽快回去救援。
第二天传来了官家不上朝的消息后,赵顼就在沈家吃了早饭,施施然去求见父母。
……
唢呐声缓缓传来,一个宫女看过去,就见到赵曙站在阳光之下,神色木然的吹着唢呐。
这里是宝慈宫的对面,半个时辰前,帝后爆发了一次冲突,愤怒的皇后把官家赶了出来,然后官家就在这里吹唢呐。
唢呐这个偏门的乐器很少有人听到过,在赵曙把它带入宫中之后,这个乐器就成为了大家的新宠。
很柔情的乐器啊!
唢呐在赵曙的手中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变成了一个倾诉心中情绪的工具。
若是后世人在此,大抵会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是唢呐?
唢呐不该是喜庆的吗?
晚会上来一曲欢快的唢呐,人人精神焕发。
“官家真是痴情啊!”
作为帝王中难得的痴情种子,后宫中的女人赵曙不肯多看一眼,只和高滔滔夫妻携手,一统……那个啥。
“头疼!”
对面的宝慈宫里,高滔滔喊道:“别吹了。”
她依旧没法释怀。
几个女儿在边上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当听到其中一个的肚子咕噜噜叫唤时,高滔滔的火气就更大了。
“把钱都给了外朝,咱们娘儿一起饿死吧。”
摊上这等官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那些宰辅也不是好人,就蛊惑着官家把钱都舍给了他们,如今宫中日子煎熬,也没见他们来相助,可见这人啊,他还是要自助才好。”
高滔滔突然生出了感慨,可想起少的那十万贯,不禁怒火又上来了。
飞燕动了动,浑身的肥肉颤动了一下,然后劝道:“圣人,那十万贯不是还没给吗?要不就不给了,难道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
“蠢!”高滔滔没好气的道:“帝王说出的话就不能反悔,否则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所谓的金口玉言就是这个意思,实际上就是要维护帝王的威信。
“可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高滔滔是真的在发愁了。
“圣人,大王求见。”
“大郎?他不是出宫了吗?”
高滔滔本是靠在榻上,此刻坐直了身体,说道:“让他来。还有,让官家别吹了,被大郎看到羞也不羞。”
赵顼已经看到了自家老爹在冲着宝慈宫吹唢呐的深情背影,很是尴尬。
帝后深情是好事,可秀恩爱也别那么明显吧。
“见过官家。”
不知道是从何时来的习惯,儿子出阁之后,和皇帝老子的称呼就变成了君臣模样。
赵曙放下唢呐,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你来何事?”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在冲动之下把钱给了水军,宫中的日子却压根没考虑过。
“臣带来了些宝贝,想做这门生意。”
“什么宝贝?”赵曙的精神一振,想起上次儿子提到的生意,就压住欢喜之情问道:“别是什么歪门邪道啊!”
这皇室穷的连做生意都正大光明的提出来了,可见窘迫。
赵顼点头道:“是生意,大生意。”
“多大?”赵曙随口问道:“一年能挣五万贯?”
要是一年能挣五万贯,加上暗香的分红,赵曙觉得儿子会成为富豪。
“怕是不止。”玻璃的厉害赵顼自然是知道的,当光线从窗外透过玻璃投射进家时,那种光明有几个人能舍弃?
这就是神器啊!
“什么东西?”
“玻璃。”
“拿来看看。”
赵曙现在要穷疯了,若非是顾忌皇帝的脸面,他都准备反悔,把那十万贯的事儿给忘了。
玻璃不轻,特别是大块玻璃。
王崇年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块大玻璃过来了。
赵曙看着这块玻璃,眉头渐渐皱起,说道:“水晶稀少,大块的就更少,你弄了这么一大块水晶怕是不容易吧?还把它给磨成了这么一块……这太奢靡了,太奢靡了。”
赵顼愕然道:“官家,这不是水晶,是玻璃。”
无怪赵曙会认错,这个时代,水晶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词,能有一个抠出来的水晶杯,那就是传家宝。
而把水晶磨成平板状态,那就是败家子。
你随便弄个什么造型也能值老鼻子钱了。
“玻璃?”
赵曙问道:“可好开采?”
他以为儿子是弄到了一个什么玻璃矿,所以心中的兴奋渐渐散去。
对于帝王来说,只有能持续许久的财源才值得他去重视,一波流那种,除非是水军上次洗劫交趾权贵财物的规模,否则他也没兴趣。
“这不是矿。”赵顼认真的道:“官家,这是造出来的。”
瞬间赵曙的呼吸就是一紧。
造出来的,这就是可持续发展的财源。
“多少?能造多少?”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是看出了玻璃的用途。
若是窗户全部换成玻璃的,室内的光线会有多好?
这是宝物啊!
“叫沈安来!快些!”
……
大家晚安。
第880章 女人和龙的共同爱好
“可好打造?”
赵曙摸了摸玻璃,觉得这东西就是老天赐给大宋的宝贝。
他想起了坐马车的幽闷,车帘落下,马车里就和另一个世界差不多。
要是弄个小玻璃窗如何?
还有书房,卧室……
这真是宝贝啊!
“目前有些艰难。”具体的赵顼也不知道。
“谁弄出来的?”赵曙见他的模样就猜了一下,“沈安弄出来的?”
“是。”赵顼说道:“此事已经研究了好几年,花费了十多万贯才成。”
十多万贯不过是借口,赵顼担心因为‘研发费用’太低会引发些不好的后果,就壮着胆子报了个十多万贯的数字。
实际上玻璃的研发费用,按照沈安的说法,大抵就是富豪们奢靡半月的耗费。
可不能实话实说啊!
俗话说得好,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时候当然是要往高了报。
“十多万贯啊!”赵曙叹道:“果然是钱生钱最快。”
“臣还找来了工匠,可以马上更换窗户。”赵顼觉得自己的准备工作无懈可击,就算是老爹被目睹了秀恩爱,想发飙也找不到借口。
可赵曙早已被玻璃给惊呆了,没空。他摸着玻璃,喃喃的道:“怎么能弄出这样的宝贝呢?”
晶莹剔透的玻璃看着就不属于人间,王崇年把玻璃立起来,单手在侧面把稳,这样赵曙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前方。
“宝物啊!”
赵曙真的是被惊到了。
“沈安那人怎么就能弄出这等东西呢?”
边上的一个内侍觉得这话夸赞太过了,就点了一句,“官家,怕是舍慧道长弄出来的吧?”
舍慧作为沈安手下的第一高人,近年来被汴梁人民所津津乐道。
一个闻名汴梁的道士放弃了炼丹这份颇有前途的事业,竟然去帮助沈安炼钢铁,这在当时可是震惊汴梁的消息。
赵顼淡淡的道:“舍慧不懂这些,都是沈安交代了下去,他那边再慢慢弄出来。”
舍慧只是执行者,出主意的高人还是沈安。
赵曙摇头道:“他若是不做官,就去做生意,估摸着也能富可敌国。”
这样的人就是天才。
“沈卞生了个天才儿子啊!”
赵曙抚摸着玻璃,赞叹不已,觉得这东西就不该在人间使用。
他先是摸,后续又蹲在玻璃前仔细看着透明度,直至沈安来时,他依旧如此。
“这是你弄出来的?”赵曙盯着沈安的目光有些灼热。
“是。”沈安觉得官家的眼神太直了些,有些吓人。
“你娘那边……”
赵曙指指宝慈宫,剩下的话无需说,赵顼察言观色道:“官家放心,臣马上就去。”
不就是安抚皇后吗,有玻璃在手,小事而已。
他带着这块玻璃去请见皇后,沈安没进去,就站在大门外。
赵曙站在原地看着,吩咐道:“告诉张八年,沈家要保护好,沈安若是出了事,他死不足惜!”
“是。”
在见到玻璃之后,赵曙觉得沈安是大宋的财富,不能为外敌所用,更不能出半点意外。
陈忠珩心中一喜,知道基友沈安终于是上了一个台阶,变成了大宋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赵曙看着宝慈宫,说道:“那小子……怕是会嬉皮笑脸的哄皇后吧。”
他嘴里的小子此刻确实是嬉皮笑脸的。
“圣人,这便是玻璃……那个……仲,给圣人说说。”沈安在门外站着,有些懒洋洋的说道。
现在他很难进后宫一次了,今天还是托玻璃的福气,外加帝后闹翻了的需要,这才破例。
高滔滔在发呆。
王崇年举着玻璃,高滔滔站在那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
“娘……”
赵顼觉得老娘的眼神不对,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闭嘴!”
高滔滔凶了儿子,然后缓缓走过来,伸手触摸了一下玻璃。随即触电般的缩回手,惊叹道:“这么大的水晶,大郎,你竟然把它磨成了平的,你……你气死我了!”
赵顼纠结的道:“圣人……这是玻璃,我们弄出来的,不是水晶。”
“你……”
高滔滔抬头,用那种‘你又哄老娘’的姿态道:“什么玻璃?”
“自己弄出来的。”
高滔滔摸着光滑的玻璃,“闭嘴!”
她摸着玻璃,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情人。
传闻女人和龙一样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沈安见了高滔滔的模样,顿觉有理。
赵顼连续吃瘪两次,就用目光向门外的沈安求援。
这个……帝后吵架还要哥来说和?
沈安觉得这个任务比较艰巨,想打退堂鼓。但看到好兄弟赵顼可怜巴巴的模样,最后只得叹息一声,上前说道:“圣人,这东西……”
“这东西做窗户!”
高滔滔抬头,压根没理沈安。
“是,圣人英明。”
飞燕赞美着自己的主子,沈安看着她那肥硕的身材,觉得她该叫做玉环。
“叫人来,马上把窗户给改了。”
女人的消费冲动就是这么来的,见到喜欢的东西,一刻都不想耽误。
“圣人,臣带来了工匠。”
赵顼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高滔滔赞道:“大郎的心比女人还细……”
比女人还细……
这是大喜过望之后的口不择言?
沈安看到赵顼的脸都绿了,心中不禁感到很欢乐。
“赶紧改了。”
高滔滔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工匠也使出了十二分本事,没多久就把窗户给改造了。
坐在屋里。高滔滔眯眼看着室内的光线,不断的感受着。
“到了冬天,再也不担心屋里因为关门而昏暗了。”
“拿书来。”
她拿着书,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假看,沈安发现她的眼神有些飘。
“这等宝贝……大郎,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赵顼有些窘迫的道:“娘,是沈安弄出来的。”
“哦!”高滔滔明显的有些失望,但旋即就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就像是后世谁突然发明了手机一样,引发的震动和惊讶让人没法平静。
沈安淡淡的道:“臣觉着冬日里屋里太黑,打开门吧又冷,就想到了琉璃……”
“琉璃不透明。”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期许。
“是啊!”沈安笑道:“于是臣就想着能不能把它弄透明呢?”
高滔滔摆摆手,“此物……罢了,大郎在,我却不管了。”
什么大郎在,这是想等着她老公来敲竹杠呢!
沈安告退,高滔滔看着他出去,然后说道:“大郎,此人大才……可怕。”
赵顼苦着脸道:“圣人……娘,沈安不可怕啊!”
高滔滔没好气的道:“我说的是他的学识。神威弩开始,他不断弄出了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我以为差不多了,再也没有了,可他却又弄出来了玻璃……”
高滔滔有些绝望。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聪明呢?
你太聪明的话,会映衬出旁人的平庸。
高滔滔就觉得沈安太聪明,聪明的让人纠结。
“你妹妹……”
这么聪明的小子,怎么就不是我的女婿呢?
高滔滔忧郁了,旋即就再度情绪高涨。
“这个玻璃能卖多少?”她问身边人。
飞燕又抢了先,“圣人,怕是要一百贯吧。”
这东西看着就像是仙家宝贝,比水晶还漂亮,说一百贯飞燕都觉得低了些。
高滔滔捂着心口道:“沈安又要发财了……你说他那么有钱……”
有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高滔滔只是幻想一下自己不差钱的处境,就不禁深深的羡慕着。
而在外面,赵曙也在纠结。
“……这是臣呕心沥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的……”
赵曙看着沈安那**康的脸,压根看不到曾经呕心沥血的痕迹。
“弄了多久?”赵曙觉得起码三年。
沈安想了想,本想说三年,可他担心皇城司是不是对此有所察觉。而且老是忽悠人也不好,真的不好。于是就加了点,“差不多两年吧。”
赵曙想吐血,心想这就是你的呕心沥血和九牛二虎之力?他忍着憋屈,说道:“去吧。”
沈安告退,他知道玻璃这东西太过震撼人心,赵曙和高滔滔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沈安才走,赵曙就肯定的道:“这是邙山一脉的东西!”
陈忠珩觉得也是:“官家,沈安才多大?他就算是再聪明也弄不了那么多好东西吧。臣以为还是邙山一脉的余泽。”
“对,应该是这样。”
赵曙心中稍微舒坦了些,至少不会有智商被碾压的郁闷。
“可沈安还是聪明的……”
陈忠珩不知道官家在想啥,习惯性的就为老基友说了一句好话。
赵曙气闷,就说道:“午饭吃火锅,要麻辣的。”
“是。”
陈忠珩应了,准备叫人去传话。
“你也是。”
这是官家赏赐,陈忠珩心中欢喜,但旋即一夹屁股,痔疮那里仿佛在开裂……
这个……
稍后赵顼出来了,低声道:“圣人心情颇好。”
赵曙心中一喜,板着脸问道:“怎么好的?”
你小子怎么哄好的?说来听听,下次我也学学。
赵顼当然不知道自家老爹的想法,很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办法:“臣说回头有三成玻璃生意的分红,圣人就好了。”
原来是钱啊!
赵曙苦笑着,这个他却没办法,除非他想做昏君,否则宫中的日子只能这么不好不坏的吊着。
可三成分红,儿子也太有钱了吧?
赵顼说道:“臣用不了什么钱,那三成分红……沈安说玻璃生意会让人眼红,他可扛不住,所以这分红就是保护费……”
扯淡的保护费!
赵曙觉得这话就是借口!
赵顼见他不以为然,就说道:“官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诱惑大到了极致,那些人就敢冒险……什么都刚做。”
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儿子长进了啊!
赵曙心中熨帖,正想夸赞儿子几句,赵顼继续说道:“可给出了三成分红,玻璃生意还是太能挣钱了……沈安说再拿出三成来,专门用于杂学的推广……”
钱太多是祸害,这一点古今中外都一样。
沈安在开始就做好了消除忌惮的准备,而且是砸在杂学上,很是出乎了赵曙的预料。
杂学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就和过家家似的,如今沈安砸三成玻璃的利润进去,会是怎样?
赵曙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沈安俯瞰着太学,“我就是有钱,怎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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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没钱了
“官家今日不开朝会……”韩琦半躺在椅子上,感受着凉爽的天气,觉得神仙般的快活。
再过一阵子,一年之中他最厌恶的气候将会来临。
酷暑难熬啊!
某是啥时候开始害怕酷暑的呢?
以前好像是不怕的吧?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以前自己确实是不怕热,直至最近几年才开始有了这个毛病。
他摸摸硕大的肚子,惆怅不已。
人一胖就怕热,让人惆怅啊!
可胖了有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冷。
冬天看着曾公亮和欧阳修被冻成狗,韩琦就别提多得意了,恨不能大伙儿都不穿衣服,冷死你龟孙。
胖子就是好啊!
曾公亮见他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就觉得首相之位怕是离自己不远了。
“官家……那个韩相,你昨**着官家出了十万贯,水军倒是有了钱,可官家却穷了……据说……”
老曾冲着韩琦和欧阳修挑挑眉,那股子气息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据说圣人发怒了……”
曾公亮那种心有戚戚焉,外加一点幸灾乐祸的气息很明显,连老眼昏花的欧阳修都感受到了。
“圣人发怒,官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曾公亮越发的想笑了,“圣人把官家都赶了出来……啧啧!你们说官家会睡在哪?怕不是随便寻个地方蹲一夜吧……哎!韩相你那是什么表情?还正襟危坐,越发的没意思了啊……啊……啊……官家……”
门口,赵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身后,陈忠珩带着几个内侍,他们的手中都提着食盒。
这是官家来慰问宰辅了。
赵曙回头,径直回宫。
稍后宰辅们就出现在了宫中。
曾公亮一脸木然,仿佛是便秘了半月。
韩琦一脸正色,大抵能直接化身为君子。
而欧阳修却茫然看着前方,刚才官家走了之后,他大笑了一场,结果把眼睛笑晕了,目前处于视线模糊阶段,看啥都一个样。
议事完毕后,韩琦想到官家竟然被圣人给赶了出来,想必少了那十万贯日子真的难熬,就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
“官家,要不……那十万贯就算了吧……”
曾公亮知道自己先前找死,所以一直在寻觅弥补的良机,此刻机会到了,他赶紧表态:“官家放心,此事就这么定了,谁敢质疑,臣来收拾他。”
老曾的求生欲很强,他觉得这个表态应当没问题,能弥补一下自己先前调侃官家的罪过。
官家都已经那么惨了,某竟然还私下调侃他,真是……真是太过分了啊!
“不必了。”
赵曙淡淡的道:“此后宫中还得要厉行节俭,今年的用度再降降吧。”
“官家,万万不可啊!”
韩琦觉得官家怕不是失心疯了,想起他发狂的前科,顿时就慌了。
“官家,臣罪该万死。”
曾公亮以为这是自己刺激的,所以跪下请罪。
欧阳修茫然道:“那个……饭还是要吃的。”
大佬,再节省用度,宫中怕是要饿死人了。
赵曙起身,冷冷的道:“就这样吧。”
官家不容拒绝的决定了这件事,三个宰辅懵逼,一直回到政事堂都没恢复过来。
“此事麻烦了。”
韩琦盯着曾公亮说道:“宰辅说话要慎重,要慎重,这下可好,此事……还是你的错。”
到时候有啥事你曾公亮自己扛,别乱拉人啊!
曾公亮点头,光棍的道:“大不了回家去。”
回家肯定不至于,但想着官家肯定不会再考虑自己接任首相之事,曾公亮就欲哭无泪。
欧阳修干咳一声,揉了揉眼睛,“那个……韩相,此事却是你开的头。若是没有那十万贯的事,哪有后面的事?”
这就是因果,没有你韩琦的因,哪来曾公亮调侃官家的果?
韩琦一听就炸了,可却没法反驳,他想了一下,“若论因果也是沈安的事,不是他喋喋不休的要扩编水军,哪会缺钱?”
欧阳修一怔,点头道:“是,是沈安开的头,不过他在家,你能怎地?”
沈安没机会被你们收拾,憋屈不?
……
“这些都是钱呐!”
沈家,工匠在修改窗户,并安装玻璃。
沈安负手看着,庄老实却盯住了工匠,一点玻璃渣都不想给他带走的意思。
等开始给茅房安装玻璃窗户时,庄老实终于忍不住回来了。
他一脸纠结的道:“郎君,去茅房……拉了就回来,还要那么亮作甚?这玻璃可是宝贝,这不是糟蹋了吗?”
“这是咱家的东西,能装上的都装上。”
沈安的暴发户气息很浓郁,但内心深处却在怀念着前世的岁月。
蹲在卫生间里,手中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蹲啊蹲,痔疮都蹲出来了依旧无怨无悔。
在卫生间看书玩手机,那是一种生活态度,让人怀念啊!
“郎君,书院那边该给钱了。”
庄老实觉得郎君太奢靡,就提了一下家里最耗钱的地方……邙山书院。
那地方不但要维持师生们的日常生活和教育,还得要保证那些杂学试验的各种耗费,堪称是无底洞,每个月都能让暗香那边的账房想吐血。
外面现在都在传,说邙山书院的耗费太大,沈安怕是坚持不了几年就得散伙了。
这话是某位在邙山书院吃过一顿食堂饭菜后惊为天人的家伙说的。
那顿饭菜……他觉得在樊楼都能卖大价钱,可沈安却给了师生们免费享用,这是……有毛病啊!
“钱啊!”沈安记得家里的现钱好像都被自己折腾完了。
“是啊!”庄老实觉得这是一次成功的劝谏。“家里都没钱了。”
家里都没钱了,郎君,咱们能别浪吗?
“没钱了啊!”沈安摸摸下巴,然后吩咐道:“那些采买香露的外藩商人有多少在汴梁?有的都叫来。”
大宋财神召集,这个咋办?
瞬间汴梁的街头就看到了外藩商人在狂奔的矫健身影。
机会啊!
财神爷召唤,晚到会被雷劈的。
等到了沈家后,大伙儿都是满头大汗,其中一个看着和水洗般的,浑身都湿透了。
这是……豁出去了?都累成这样了还能活着,果然是高丽人啊!厉害!
他们站在前院里,有人吸吸鼻子,皱眉问道:“怎地那么臭?”
“是啊!真的很臭。”
“好像是……粪坑的味道。”
众人一阵寻摸,最后找到了来源,就是高丽商人的身上。
高丽商人尴尬的道:“先前跑的太快撞到了粪车……某还洗了一把才来的。”
我去!
怪不得那么臭。
众人纷纷避开,连出现的沈安都离了些距离。
“那个……要钱,五万贯,自愿啊!愿意出多少随意。”
沈安说完就负手出去,闻小种跟在身边,在出门时回身看了一眼。
“某全出了!”
一个大食商人疯狂的冲着庄老实喊道:“有多少某都出了,谁也别抢。”
“放屁!归信侯都把咱们叫来了,哪有一人独吞的道理?”
“对,此事某觉着该平分。”高丽商人带着浑身的臭味掺和了进来,他以为这是攻击力爆表的神器,可商人们此刻连毒气都不怕,哪里会为了这点臭味躲避。
没有买卖,就是理直气壮的要钱,按理说这话的人就是有毛病,这些商人该拂袖而去。
可现在他们就像是在争抢着绝世珍宝般的激烈,甚至在挽袖子准备干架。
沈安上马,闻小种跟随。
“郎君,一开口就要五万贯,不提偿还……商人们还怎么踊跃的,大宋也就是就您了。”
闻小种觉得沈安真的会成为商人们膜拜的对象,说不定百年后会出现在商人们的店铺里,每日享用香火。
沈安淡淡的道:“赚钱是最无趣、最无聊的事,人生要有目标,而目标该远大……比如说教书育人,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赚钱最无聊,最无趣……
闻小种哪怕不爱财,可依旧觉得这话霸气十足,能碾压汴梁一干豪商。
一路进了武学巷,在路过太学时,门子笑容满面的喊道:“归信侯,今日午餐有好羊肉。”
以前的太学哪里有这等好日子?也就是沈安开了个头,后来他虽然离开了,但好伙食却成为了太学的传统。
门子这是表示感激,可太学里的郭谦和陈本等人却在坐蜡。
“耗费很大啊!”
郭谦不懂算账,但只是看着简单的收支数目就脑袋痛。
“吃……竟然吃了那么多钱?”
吃这一块竟然成为了大头,让郭谦郁闷不已。
陈本说道:“降低吧,从午饭开始。”
郭谦点头,于是午餐时门子就傻眼了。
“羊肉呢?不是说中午有羊肉吗?”
打饭的杂役板着脸道:“没有了,每人就一碗羊汤加炒菜蔬……米饭炊饼管够……”
学生们一听就怒了。
“不是每顿都得有肉吗?肉呢?”
“这是被贪腐了吧?”
“对,谁贪了咱们的肉,找出来,去告他。”
“是谁?”
学生们最是躁动,瞬间饭堂就沸腾了。
“就是这样,没有谁。”
杂役的冷漠回应激怒了学生们,旋即有人就动了粗,杂役当然不肯吃亏,马上还击……
等郭谦等人赶到时,厨房的人倒下了一片。
而学生们虽然有不少人看着鼻青脸肿的,却依旧精神抖擞。
年轻真好啊!
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郭谦板着脸道:“是钱不够使了,所以以后的肉会减少,至于中午的羊肉,留着晚上和明日早饭用。”
这是把一顿饭的肉分解成三顿……
太过分了吧?
有学生喊道:“邙山书院那边每顿都有肉,咱们是太学,凭什么没有?”
有教授说道:“他们也快没了。”
“为何?”
“因为归信侯没钱了。”
我去!
沈安能缺钱?
众人觉得不可信,就看向了郭谦。
有人低声道:“今日乃是邙山书院给钱的日子,先前归信侯去了,却是空手……”
郭谦点头,学生们不禁有些失落。
财神竟然会没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