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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97章 宋人用钱砸败了我们

    黎勇的出身并不好,但他相信努力就会成功,并不断把和这个信念付诸实施。

    多年后,他成功的站在了顶端。

    但人性本贪,永不满足才是大部分人的秉性。

    而这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根源。

    黎勇就不甘心,于是他聚拢了一些部族,一边和李日尊对抗,一边瞄着大宋广南西路的地盘,不断袭扰。

    所谓的袭扰,实则就是抢掠,所以在许多时候,交趾这个国家更像是一个强盗集团。

    他们习惯了去抢掠,发现好东西不是想着去学习制造,而是想着去抢过来。

    自己弄的话多麻烦?不如去抢。

    于是他就来了,带着浩荡‘大军’,出现在了西平州。

    他事先安排了内应,那些土人只要给点好处,答应事后分润些战利品给他们,就嗷嗷叫着去了。

    城门果然被打开了,可宋军却用弩阵击溃了他的麾下。

    痛苦啊!

    黎勇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黝黑的脸上滑过。

    城中的物资,城中的女人,现在这些都化为了泡影,这让他如何不痛苦。

    “宋军在卸甲,他们疯了。”

    黎勇睁开眼睛,就看到宋军的阵列有些乱,若是趁势掩杀如何?

    黎勇摇摇头,等跑到半路上时,宋军的弩阵又会教他们做人……

    马丹,为何宋军有那么多弩弓呢?

    弩弓要很多钱啊!

    “宋军想干什么?”

    有人惊异的说道:“阵前卸甲,这是疯了?”

    “怕是有诈。”黎勇狐疑的看着前方,就在此时,宋军那边突然呼喊起来。

    “杀敌!”

    什么意思?

    黎勇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宋军阵列突然开始了狂奔。

    那长刀林立,在炽热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辉光。

    那呼喊声让人想起了大海的咆哮。

    “宋军冲阵了!”

    阵列中一阵慌乱。

    “稳住!”

    一个将领喊道:“宋军卸甲了,他们卸甲了,还怕什么?怕什么?”

    是啊!卸甲的宋军也是凡胎**,怕毛线啊!

    “可他们的弩手就在后面。”

    马丹!

    黎勇看到那些弩手紧紧跟在后面,一手弩弓,一手长刀,显然是做两手准备。

    “咱们要是原地等待,他们会马上发射弩箭。咱们……咱们怎么办?”

    “狡猾的宋军!”

    黎勇知道自己坐蜡了。

    原地不动的话,宋军在半路上会停步,然后用弩箭洗地。

    现在只有两个办法。

    前进或是后退。

    黎勇拔出长刀,指向前方,一脸坚毅的喊道:“退后将会被宋军衔尾追击,那不是一条好路,那条路上将会密布咱们的尸骸……所以,不想死的,都跟着某。只要杀退宋军,我们依旧能夺取西平州。”

    “杀啊!”

    他的心腹率先冲出去。

    头领都出击了,还等什么?

    而且大家都知道逃跑会死的很惨,所以……杀吧,若是击败宋军,西平州依旧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于是野蛮重新出现,鼓起勇气的联军将士呼喊着,奋力冲杀过去。

    “敌军冲杀!”

    宋士尧已经看到了,他在奔跑中喊道:“准备……”

    双方不断在接近之中,此刻弩箭的作用被降低到了累赘的程度。

    你弩箭要发射就得止步,可敌军在冲击啊!

    你止步最多发射一轮,还未来得及收起弩弓、拔出长刀,敌军就撞上来了,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所以此刻弩弓都被背着,人人手持长刀,跟随着宋士尧冲杀。

    交趾人还剩下七千,宋军五千……

    谁胜?

    宋士尧高举长刀第一个冲杀过去。

    长枪刺杀过来,宋士尧挥刀,木制的枪柄被斩断三根,随后宋士尧跃身进去,长刀挥舞,鲜血和惨叫马上就成为了主旋律。

    正如同水军的常建仁每战必身先士卒一样,宋士尧也是如此。

    临战时,一个悍勇的主将身先士卒的作用有多大?

    无穷大。

    孱弱的军队会在这个悍勇的主将率领下变成狮子!

    所以水军这才在交趾成功的杀怕了交趾人。

    而宋士尧率先开始的杀戮也激发着无数人的勇气。

    “万胜!”

    无数长刀挥斩下去,和那些长枪或是铁刀交锋,随后继续斩落。

    黎勇看到宋军悍勇的姿态,不禁变色道:“这是……这就是宋军?”

    边上一个首领突然情绪崩溃,哭喊道:“回去,某要回去……”

    “拦住他!”

    黎勇面色铁青的叫人拉住了这个首领,然后骂道:“动摇军心,某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首领疯狂的挣扎着,“宋人来了,他们不是软弱的宋人。你骗了我,黎勇,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宋人比我们更悍勇……放开我,放开我……”

    拉住他的人松开手,首领径直往后跑去。

    黎勇的面色冷淡,指着首领说道:“射杀他!”

    两个箭手取下弓箭,随后箭矢飞出。

    首领在狂奔中背部中箭,身体摇摇晃晃的停住,然后回身指着黎勇……

    “谁敢跑,杀了。”

    这一刻的黎勇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而在前方,宋士尧扑进了敌群中,周围的铁刀乱砍过来。

    他没有去格挡,因为双拳难敌四手,他无法挡住所有的攻击。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这话在冷兵器时代依旧适用。

    宋士尧冲了过去,左右的攻击就落空了。

    他长刀挥舞,斩断了一把铁刀,荡开了另一把,随即就砍翻了一人。

    “杀!”

    他微微弯腰,长刀从右到左横扫了半圈。

    周围血箭飙射,宋士尧从中间冲了出去。

    后面的宋军跟着他冲杀进来,他们手中握着最新钢材打造的长刀,几乎是当者辟易。

    这些钢材都是出云观舍慧那里弄出来的,然后三司收购,交给各处工坊打造兵器。

    沈安投入多年,此刻终于见到了成效。

    黎勇本以为能扛住宋军的冲击,可在看到宋军势如破竹时,不禁就傻眼了。

    作为能让李日尊无可奈何的存在,不但是因为地处偏远,李日尊鞭长莫及,麾下的悍勇才是最大的倚仗。

    有人说宋军上次击败交趾精锐靠的就是神威弩,个人悍勇远远不及交趾人,大家深以为然。

    可现在呢?

    “宋人手中的都是利器,咱们的铁刀一挡就断。”

    有人哀嚎道:“这样的长刀咱们也有,可都是匠人千锤百炼得来的,只有将领才能有……这东西它费钱啊!宋人……宋人这是拿钱砸败了咱们……”

    “钱。”黎勇喃喃的道:“钱,宋人就是有钱,特么的,他们就是有钱。”

    有钱就能让将士们拿到更好的兵器,更好的盔甲,以及更好的待遇。

    有钱就是好啊!

    可咱们为嘛没钱?

    一种憋屈感让黎勇不禁潸然泪下,但更多的是失败的绝望。

    “杀!杀过去!”

    他挥舞着长刀准备策马冲杀过去,心腹赶紧拉住了马缰,然后喊道:“撤退,咱们撤退。”

    宋军已经扩大了缺口,潮水般的涌来,交趾联军崩溃之势已成,再难挽回。

    “不!放开某!”

    如同是先前那个首领一样,黎勇奋力的挣扎着。

    “某不甘心,不甘心啊!宋人为何能胜?”他悲呼道:“他们就是钱多,若是咱们有那么多钱,也能击败他们……某不服,不服……”

    心腹抱着他的腿,哭喊道:“我们撤退,我们回去重头再来……”

    失败了!

    此刻前方的防线已经崩塌,宋军长刀高高举起,每一次挥斩都能带起鲜血。

    阳光下,这些鲜血让黎勇有些头晕。

    “好,重头再来!”

    黎勇下定了决心,然后策转马头开始跑路。

    “逃啊!”

    主将还在时叫做撤退,主将也跑路了,那没说的,大伙儿别矜持了,逃跑吧。

    交趾联军崩溃,宋军趁势开始掩杀。

    宋士尧冲杀在前面,此刻顾不得什么枭首,只需一刀刀砍杀过去,对手倒下,随后就会被宋军踩死。

    这种杀敌的模式太过瘾了,宋军士气高涨,越来越快。

    “左边!”

    左边一**趾人被围住了,但他们异常悍勇,竟然不降。

    “乱刀砍死他们!”

    一个将领说道:“军主,要不抓些俘虏吧,到时候献俘好看。”

    宋士尧骂道:“朝中要的是西夏和辽人俘虏,交趾俘虏除非是权贵或是大将,否则送去会挨骂,懂不懂?”

    将领灰头土脸的道:“懂了,交趾人不值钱!”

    “对,所以……砍死他们,跪下请降的抓去修路,负隅顽抗的全数砍死!”

    “是!”

    那边一阵弩箭射翻了对手,接着冲杀过去,乱刀砍死了剩下的几个。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宋士尧一边砍杀一边叫好。

    “败了败了。”

    那些首领跟着黎勇在奔逃,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宋军好凶悍啊!”

    此刻的宋军几乎是人人都爆发了潜力,一打二、一打三屡见不鲜,最奇葩的一个宋军孤身在追砍着二十多个交趾人,那些交趾人竟然不敢回身反击。

    “我们输了。”

    首领哽咽着,觉得自己就不该参加这次入侵行动。

    “快些跑,前方就是山林,跑进山林里就能活命!”

    黎勇不愧是枭雄,竟然短时间就恢复了精神,然后做出了决断。

    果然,听闻前方有山林,交趾联军的将士们速度陡然一快。

    宋士尧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手加速逃跑,“这特么……怎么跑的这么快。”

    麾下喊道:“军主,前方有山林。”

    咋办?

    ……

    晚安!

第898章 火攻

    这是一片山林,天气炎热,鸟兽都没了动静。

    “冲进去,快快快!”

    黎勇带着剩下的一百余骑兵冲了进去,他想了一下,又返身冲出来,冲着后面的溃兵喊道:“快一些!”

    他无法身先士卒,但能留在后面鼓舞人心。

    以上两种,为将者必须要能身体力行其中一种,否则这队伍就没法带了。

    果然,在看到他断后后,那些将士们精神大振。

    黎勇很无畏,在宋军追到两百步,弩手开始止步时,他才轻蔑的呸了一口,然后策马进了山林。

    山林就是交趾人的天下,宋军要是进来就正中圈套。

    交趾人进了山林,然后散落在各处歇息。

    “看好后面。”

    黎勇交代了下去,然后缓缓走在山林间。

    “不要担心,宋人进不来。”

    “我们会再度强大起来!”

    他眼中含泪,站在一片空地上。

    “宋人早就有了准备,某错了,因为某的疏忽导致了此次大败……”

    黎勇单膝跪下,周围的将士们悚然而惊,然后面色肃然的起身,躬身还礼。

    黎勇的眼中闪过欢喜之色,然后变为凝重,他起身道:“可我们此次损失了三千余人,怎么办?”

    气氛肃然,黎勇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

    “回去之后,就去扫荡周边,把更多的人拉进来,然后操练,刻苦操练。某会叫人去升龙城要更多的兵器和粮食,李日尊若是不给,咱们就反过来收拾他。”

    交趾在这边的掌控力薄弱,各大势力你打我,我打你,胜者为王。

    只要扫荡几个大点的势力,黎勇的实力就会再度膨胀起来。

    “安心,都安心啊!”

    黎勇鼓舞了士气,回头召集了首领们议事。

    大家都很狼狈,所以就免去了一些礼节。

    “此次回去之后,各自安抚手下,等某的使者从升龙城回来之后,大家再来议事。”

    “好。”

    气氛有些低沉,不过能逃脱生天,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

    “打起精神来。”

    黎勇微笑着说道:“咱们下次还能再卷土从来。下次再来时,咱们将会做好防御弩箭的准备。”

    众人点头,士气在渐渐恢复。

    “某发誓……”

    一个首领站在自己麾下的前方,流泪喊道:“某发誓,一定要杀进西平城,为那些弟兄报仇,若是不能,某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个也在流泪,不,是痛哭流涕。

    “某发誓,一定要让宋人付出代价,杀戮的代价。下次咱们再来时,一定要用杀戮来报仇。”

    “报仇!”

    有人振臂高呼。

    “报仇!”

    士气起来了。

    黎勇满意的点点头,首领们也在微笑。

    这次危机算是度过了。

    而在外面,宋士尧正沿着山的左边策马狂奔回来。

    “军主,那边就是两千多步。”右边来了两骑。

    宋士尧问道:“去城里取油的人还有多久到?去催催。”

    有人骑马去了,宋士尧下马,让众将过来。

    他用小石块的尖锐处在地上画了个椭圆形的地形。

    “这就是这座山,跑一圈大概有三千步的模样吧,算是很大了。”

    这边的山小,这种三千步的都可以称为大山。

    有将领问道:“军主,咱们只有五千人,封锁不住那么大的山吧?”

    “而且这座山的后面还连着另一座山,咱们怎么封锁?”

    “罢了罢了,此次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次教训,想来这些人下次不敢再来了。”

    “杀敌有两千余人了吧,这可是大捷。”

    “回头报功,咱们又有了赏赐,还能积功等着升官,美滋滋啊!”

    “某好像差不多了,此次之后就能升一级。”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一群将领喜气洋洋的在相互拱手道喜,只有宋士尧一脸欠债模样。

    “够了!”

    他喝住了麾下,说道:“杀敌两千就满足了?就心满意足了?”

    “没。”一个将领嬉皮笑脸的道:“军主,是两千多……”

    卧槽!

    宋士尧大怒,一脚把这厮踹飞,然后骂道:“都是一群猪!咱们戍守西平州是干啥来了?就是杀敌保疆土,如今敌军入侵,不想着怎么全灭了他们,竟然就开始夸功了,无耻!”

    “看看看看,看看你们的模样,就特么和泼皮差不多!”

    “……”

    一番痛骂后,宋士尧终于解气了。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等待战机,一直很紧张,这天又热,于是就上火了。

    上火的感觉难受啊!

    牙龈肿痛,咽喉疼痛……拉屎都是硬邦邦的,用点力就能拉破屁股……

    可刚才一通痛骂后,他发现火气竟然有消散的趋势。

    这真是个好办法啊!

    “都滚起来。”

    他骂骂咧咧的转身,看到远处烟尘滚滚,不禁大乐,“这是来了多少人?”

    牛车马车手推车,各种车都来了,那些百姓都自发的在运输东西。

    还有挑着担子的,担子前后两个坛子,颤颤巍巍的很有韵律。

    “军主,咱们来了。”

    百姓们看到自家军队完好,就欢呼了起来。

    “胜利了!”

    “交趾人哪里打得过咱们,这不都被杀了,咱们的人好好的呢。”

    “回头大宋打过去,直接打到那个什么城……对了,升龙城,活捉了李日尊,让他进宫伺候官家去。”

    “官家怕是看不上他呢。”

    “对,要不就那个什么李常杰去。”

    “……”

    各种坛子都被堆积在一起,所有人都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一个念头。

    宋士尧指着山林说道:“交趾人来了,被咱们打败了之后就藏在这座山林里,怎么办?”

    “军主……您,您是想火攻?”

    “没错!”

    宋士尧狞笑道:“天干物燥,多好的天气啊!兄弟们。”

    “军主!”

    宋士尧指着那些油料说道:“把这些油倒在山林边,等号令点火。”

    “是。”

    军士们开始搬运坛子,有百姓喊道:“某放火有经验,某去,某去。”

    “去吧去吧。”宋士尧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暖心。

    “某也去,赶着大车去!”

    “还有某,咱们一起杀敌。”

    百姓踊跃参与了这次行动,和军士们一起出发。

    “军主,百姓很亲热呢!”

    “是啊!没把咱们当做是贼配军。”

    宋士尧觉得很窝心,那种暖暖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所以某才要全灭了那些交趾人,让百姓安心。”

    “百姓对咱们真心,咱们就要真心对他们。他们出力,咱们出命,好歹死后还能得声好。”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宋士尧唏嘘道:“以前那些百姓大多看不起咱们,觉着咱们就是混饭吃的。可现在呢?现在百姓看着咱们都拱手叫好汉子。好汉子啊!多少年没人这么叫咱们了。”

    他是真的感慨万千,眼睛都红了。

    作为武人,他们长期被歧视。谁甘心?

    可你不甘心又能怎地?

    憋屈久了,这人都没精神,怎么杀敌?

    “百姓是怎么变的?”宋士尧想了想,“好像是从第一次击败土人和交趾精锐开始,百姓看到咱们就会笑,多了些敬重。是了,咱们吃粮当兵,吃的是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可要尽职啊!”

    “咱们的职责是什么?杀敌报国,保护百姓不受外敌欺凌,如此谁会说咱们是贼配军?”宋士尧激动的道:“就算是有人说,百姓也会为了咱们去驳斥,去呵斥那些人。”

    这便是民心。

    大宋军队从多年前就失去了民心,而原因很简单,屡战屡败。

    当兵打仗,这是本职,可你们这算是渎职还是什么?

    现在却不同了,交趾被大宋几次打击之后变老实了,否则此次来袭的绝对会有李日尊的麾下精锐。

    百姓安心了,有了安全感,第一件事就是支持武人。

    所以他们才会自发运送油料出城,感动了一军上下。

    有了百姓的帮助,淋油的事儿很快就完成了。

    “准备。”

    宋士尧的眼中全是兴奋,然后挥手。

    “吹号!”

    “呜呜呜……”

    牛角号长鸣,各处都在点火。

    “这一下是什么?瓮中捉鳖,哈哈哈哈!”

    宋士尧不知道在原先的历史上,自己就在交趾入侵一战中阵亡了,而现在他却意气风发的指挥着麾下在放火。

    火头猛地窜起来,接着借助着那股子热浪席卷了进去。

    山林里,正在歇息的黎勇突然起身,面色大变的吸吸鼻子。

    “什么味?”

    “起火了。”有人爬上大树,然后高喊着。

    “跑,从后面跑!”

    黎勇带着人就往后面跑。

    “后面先前发现了宋军。”

    “这时候咱们是要回家,谁都挡不住。”

    这是哀兵,宋军若是聪明就该避开一条路。

    可才跑出一段距离,前方的人止步喊道:“这边也有火,好大的火。”

    “左边呢?”

    “左边也是火。”

    大家都绝望了,然后有人跑去了右边,被火头逼了回来。

    “四面都是火。”

    “救命啊!”

    “某降了,某降了。”

    无数人在乱跑,然后被火逼退,最后渐渐聚集在一起。

    “这是宋人点的火,他们好残忍,竟然要烧死咱们。”

    这些人痛哭流涕,却忘记了先前他们打算屠城的事。

    黎勇跪在地上嚎哭着:“某错了,某不该来啊!救救某,某愿意降了,某愿意进宫去伺候大宋官家……”

    什么枭雄,在面对死亡时依旧被吓尿了。

    无数在哭嚎,声音渐渐微弱……

第899章 看戏,哪来哪去

    “儿子……笑一笑,给你爹笑一笑……”

    “咱爷俩在这蹲着,等你姑姑出来吓她一跳。”

    沈安抱着儿子在墙角的阴凉处蹲着,听着果果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哇……”

    芋头大爷的一声嚎哭让沈安的恶作剧失败了。

    “哥哥……”

    果果肩上是绿毛,身后是花花,皱眉看着蹲在那里哄芋头的哥哥,语重心长的道:“你都吓唬我三次了,可一次都没成功。”

    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沈安的童心好像来了个大爆发,每日玩笑不断。

    可果果正是装小大人的年纪,觉得哥哥很幼稚。

    你很幼稚知不知道?

    “是你侄子要玩。”

    沈安起身哄着儿子,果果凑过来看了一眼,“芋头,叫姑姑……”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果果欢喜的道:“芋头认得我。”。

    沈安目瞪口呆的道:“你这小子,我是你爹。”

    他觉得自己被儿子背叛了,吃饭时都有些不爽。

    于是等看到那几个卑微的商人时,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待诏,我等错了。”

    四个商人跪在沈家门外,可怜兮兮的求饶。

    “郎君,这四人几次想来求见,都被小人赶了出去。”

    庄老实很是意气风发的道:“上次您召唤在京城的外藩豪商,结果他们四人未到。”

    上次沈安要钱来周转,顺带试试这些商人的心思,就召唤了他们,结果绝大部分人都来了,就这四人选择了沉默。

    那些商人如今为了玻璃的配额打破了脑袋,可这四人却被隔离在外,用不了多久,他们的生意就会被拉下,最后成为汴梁的尘埃。

    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沈安因为儿子不亲近自己,心中不大舒坦,所以微微昂首,“干啥来了?”

    一个商人抬头道:“归信侯,我等上次是错过了……有急事错过了您的召唤,并非有心……”

    “是啊!”另一个商人眼珠子转了一下,“后来得了空,就跑来了,可贵府的人不许我等求见。”

    “归信侯,我等带来了十万贯铜钱,您尽管花用。”

    这话里只字不提归还,好像很大方豪爽。

    “十万贯啊!好大的手笔,这是行贿吧?”

    “不是,是归信侯的生意。”

    “啧啧!那可不得了,为了和归信侯做生意,他们竟然给了十万贯,那归信侯能赚多少?百万贯?怕是不止吧。”

    街坊们在嘀咕,沈安听到不禁面色都黑了。

    他要是收了这十万贯,回头若是不还,以后在商圈的名声就臭了。

    为了十万贯臭名声……

    哥的名声值钱吗?

    沈安想了想,若是在儿子出生之前,他觉得这十万贯可以收下,让这四个给自己挖坑的外藩商人吃个大亏。

    可想起芋头那纯净的眼神,沈安心中就软和了。

    为了儿子,哥要做一个道德高深的人,一个好名声的人。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沈安鄙夷的道:“你以为沈某是什么人?贪财之人?别说是十万贯,百万贯拿来某也不会看一眼。”

    四人呆滞。

    沈安上马离去,庄老实在大门外大声的喊道:“我家郎君品行高洁,视钱财如粪土,天下能有几个?就一个!”

    街坊们不禁为之震惊。

    “十万贯都弃之如敝履?”

    “归信侯果然是好人呐!”

    “不,是个道德高深之人。”

    “想想,归信侯可是邙山书院的山长,若非是道德高深,品行高洁,怎会教出那么多好学生?”

    一时间沈安的名声在榆林巷里直线飙升。

    可沈安却很惆怅。

    赵曙召他进宫,他以为是有啥大事,谁知道竟然是听几个老汉吹牛笔。

    “……唐明皇一生中,前半生天下太平,盛唐景象,后半生为何昏聩如此?”

    赵曙端坐前方,下面的宰辅们含笑站立,很是轻松。

    这不是议事的模样,而是吹牛笔的架势。

    韩琦干咳一声,正准备出来时,富弼却抢先一步。

    “陛下,臣以为明皇早年登基后励精图治,所用得人,所以前唐治安。后来他所任非人,以至于霍乱朝堂,最终殃及江山社稷。所以帝王首要在于择人而任……绝不能让奸邪之辈立于朝堂之上……”

    他说话间瞟了韩琦一眼。

    韩琦不禁大怒,心想老富你看啥看?难道老夫是奸邪吗?

    他正想出来收拾富弼,曾公亮出班了。

    “陛下,明皇用王忠嗣统御万里,恰到好处。而安禄山桀骜狡黠,亦能统率大军,安置一方,前唐安能不乱?”

    富弼的意思是李隆基早年英明,晚年昏聩,并告诫赵曙,官家,你要注意人事问题啊!要小心些,别让那些奸邪之辈钻了空子。

    而曾公亮的意思是,官家,李隆基就是个棒槌,没有识人之明,连安禄山这个大奸贼都发现不了,前唐该活该衰败。

    两人的意思一综合,沈安发现有些神奇之处。

    欧阳修竟然不说话,一脸惆怅的模样。

    是了,老欧阳渐渐苍老,谁来接替他,这是个大问题。

    而富弼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暧昧,大有毛遂自荐的味道。

    官家,俺行啊!让俺上,保证听话。

    曾公亮就是敲打暗示:官家,这个富弼怕是有些不地道啊!你要小心。

    富弼曾经是首相,他要是上台来了,曾公亮的屁股后面会着火。

    这几句话之间,明枪暗箭的味道都出来了。

    赵曙会怎么看?

    沈安瞅了一眼,发现赵曙面无表情。

    帝王最喜欢看到重臣之间的矛盾,若是没矛盾,他还会去制造矛盾。

    你们别好的穿一条裤衩啊!否则朕一定会用大剪刀把裤衩剪烂了。

    “诸卿所言甚是。”赵曙突然微笑道:“明皇造盛世,青史有名,可晚节不保,白玉微瑕。朕以为子孙当以此为戒,谨慎,莫要放纵了自己。”

    呃!

    这话一巴掌就把李隆基打在了反面教材的历史书上,啥意思?

    大家都不知道赵曙说这话的意思,韩琦说道:“陛下,冯京请求外任。”

    富弼的女婿想出去,咋整?

    赵曙淡淡的道:“出去做什么?”

    呃!

    富弼又被韩琦来了一巴掌。

    宰辅们和富弼之间的矛盾不小啊!

    沈安在边上看的津津有味的,觉得这样的把戏每天来一次最好。

    最好他们四人打起来,然后包拯正好趁虚而入。

    包拯在三司使的位置上干的太辛苦了,按照沈安的说法,他就该来政事堂享几年清福。

    可政事堂的三个老家伙都不是善茬,加上赵曙的猜忌心少了些,所以他们的日子很是巴适安稳。

    赵曙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喜欢看戏,觉得这出戏演的不错,午饭都能多吃些。

    最近天气太热,导致他和高滔滔都没啥胃口,所以此刻他不禁心中微动。

    难道看戏能改善胃口?

    稍后回到后宫之中,高滔滔正在享受冰茶。

    “给我来一杯。”

    赵曙觉得从里到外都在发热,难受至极。

    送冰茶的宫女用小指头假装不经意的触碰了赵曙一下,可赵曙压根没反应。

    一口冰茶喝下去,顿时从嘴里凉到肚子里。

    舒服啊!

    赵曙见妻子恹恹的,就笑道:“这是打不起精神来了?”

    高滔滔摇头,用湿手帕抹抹脸,没精打采的道:“今年太热了些,不知道那些百姓怎么过啊!”

    这话虽然有些站着不腰疼的嫌疑,但能想到这一点就算是不错了。

    “大郎呢?”

    “大郎在读书。”高滔滔喝了一口冰茶,舒坦的道:“听他身边的那个谁……乔二抱怨,说大郎觉着读书读成了死书,并无半点长进,官家,这事怎么弄?”

    “读死书?这可不行。”赵曙皱眉道:“他是皇长子,以后的太子。太子怎么能读死书?那只能让他迂腐!”

    “帝王不能迂腐……”赵曙的眸色微暗,在接班人这个问题上,他和大部分帝王一样,都有些膈应。

    谁都不乐意屁股后面跟着个人,那是催命鬼,提醒你,让你感觉着自己一天天在变老。

    但接班人的问题还得要重视,想想赵祯吧,真宗死后他还年少,被刘娥压制的没法动弹,也没人教育他怎么做帝王。

    “先帝仁慈,但更多是妥协。”

    赵曙觉得赵祯的仁慈,特别是对臣子们的仁慈,更多是无奈的妥协。

    “所以皇子的教导不可懈怠,来人。”

    赵曙抛开那些膈应,准备应对此事。

    “官家。”

    陈忠珩正想去茅房,结果就来了差事。他夹夹屁股,决定还是再忍忍。

    赵曙拿着茶杯,感受着冰凉,吩咐道:“你亲自去庆宁宫那边,问着那个乔二……关于皇子读书没进步的事,问清楚。”

    “是。”

    陈忠珩飞奔而去,高滔滔见了赞道:“他虽然是先帝身边的人,但做事勤勉,而且口风紧,真是不错。”

    “是啊!你看他跑的多快。”赵曙也有些感动的道:“当时不少人毛遂自荐,可我早就在冷眼旁观,这些人大多是趋炎附势之徒,没一个能入眼。后来想了许久,就让陈忠珩来试试,行就多干几年,若是不行,哪来哪去。”

    哪来哪去,陈忠珩是先帝的人,自然要打发到先帝的陵寝去。

第900章 自作孽

    陈忠珩一路狂奔,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们都敬佩的站在路边看着,有年长的唏嘘道:“看看看看,你等整日就想着往上爬,可知道怎么往上爬吗?”

    说话的是个须发斑白的内侍,看着慈眉善目的。

    他飞快的指了一下前方飞快跑来的陈忠珩,“看到没有,陈都知从先帝在时就是帝王的身边人,位高权重,在宫中堪称是内相,可他骄傲了吗?没有。”

    “他做事勤勉,千日如一,当今官家这才启用了他……你等若是有读过书的可以想想,哪个内侍能作为两代帝王的身边人?”

    众人摇头,艳羡的看着越跑越近的陈忠珩。

    老内侍赞道:“看看,陈都知跑的是这般的矫健,还这般快,他位高如此,却不怕丢人,不怕辛苦,在大太阳底下狂奔,真是我辈的楷模啊!”

    “是啊!”

    众人不禁赞叹着内侍楷模陈忠珩。

    有人说道:“陈都知的姿势好像不对哎!怎地是撇开腿跑?”

    陈忠珩的跑步姿势看着就像是鸭子,很是古怪和滑稽。

    众人面色古怪,但无人附和。

    “胡闹!”老内侍喝道:“那是累的。”

    陈忠珩飞快跑来,在近前时减速了一下,众人心中欢喜,都纷纷拱手:“见过陈都知。”

    “陈都知竟然还停下来和我等打招呼,真是亲切啊!”

    陈忠珩却是有苦难言,天气热,偏生他嗜吃麻辣,于是这几天痔疮又犯了。

    走路撇开腿也就罢了,可现在连肠胃都有些小问题。

    作为帝王的身边人,他哪里会专门停下来和这些人打招呼,只是肚子里也跟着难受,想缓和一下罢了。

    他笑着拱拱手,然后继续奔跑。

    “真是个好人啊!”

    老内侍不禁赞叹着,随即鼻子抽搐了几下,皱眉问道:“怎么那么臭?”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尴尬。

    有人放屁了!

    “真特么臭!”

    老内侍发飙了,捂着鼻子就跑。

    “好臭啊!”

    一个内侍往陈忠珩的方向跑去,楞了一下,“怎么越来越臭?”

    我特么就是个悲剧啊!

    陈忠珩觉得肚子里在翻江倒海,后面几度汹涌而来,差点就被破关而出。刚才那一下他就没忍住,幸好出来的不是那玩意儿。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以为是稀粑粑时,生活却给了你一个屁。

    他坚强的忍住,一直跑到了庆宁宫。

    “乔二呢?让他出来。”

    陈忠珩捂着肚子,几乎是吼了出来。

    乔二闻声而出,见是陈忠珩,就笑道:“陈都知怎么来了?快请进。”

    “都闪开!”

    陈忠珩看看左右,这个问题虽然不是什么忌讳,但会影响到皇子的名声,所以他很谨慎。

    “你说皇子抱怨读死书是怎么回事?”

    一股汹涌袭击了陈忠珩,他不禁低哼了一声。

    乔二精神一振,在说出那话后他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如今机会来了啊!

    赵曙觉得能代替赵顼说出这话来,说明乔二此人忠心耿耿,而且有担当,让陈忠珩来也有看看乔二这人的意思。

    可乔二这么拖一拖的,却把陈忠珩给拖火了。

    赶紧说啊!哥忍不住了……

    乔二沉吟了一下,才慢条斯理的道:“先生教授的东西对皇子来说毫无用处,而且先生教的文章之法……太过迂腐。”

    先生教授的东西不行,而且是个老古板,皇子不满意了。

    乔二觉得自己的说法没问题,很隐晦,而且把赵顼摘了出来,这个忠心没说的吧?

    可他沉吟了半晌,让陈忠珩差点就忍不住了。

    “哎哟!”

    陈忠珩终于憋不住,弯腰低头捂着肚子。

    乔二见状就喊道:“来人呐,陈都知病了。”

    来尼玛……

    哎哟!

    陈忠珩心想某是拉肚子,不是病,你叫那么多人出来,这是准备看某的笑话吗?

    “茅房在哪?”

    乔二还在发愣,出来的王崇年说道:“看什么看?都回去。”

    他如今深得赵顼的信任,所以一句话就解决了陈忠珩的难堪。

    乔二赶紧过去说道:“就在左边。”

    陈忠珩点头,然后脚步缓慢的往左边去了,他甚至都没看王崇年一眼。

    乔二看了王崇年一眼,不禁冷笑了一下。

    这拉肚子多难受?你出来不说茅厕在哪,先耍威风把人赶走,这不是给陈忠珩难受吗?

    只要陈忠珩在官家的面前多说几次坏话,那王崇年还有好日子?

    乔二心中欢喜,甚至在外面等着陈忠珩。

    稍后陈忠珩一身轻松的出来了,对乔二颔首笑道:“多谢了。”

    乔二笑道:“不敢不敢。”

    陈忠珩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错。”

    哎哟……

    乔二觉得小心肝都要爆炸了。

    这可是来自于陈忠珩的夸赞啊!

    他这边喜滋滋的,陈忠珩又一路跑了回去。

    “如何?”

    赵曙已经喝完了冰茶,正在吃点心。

    陈忠珩喘息了一下,“官家,皇子那边嫌弃先生古板,教的东西无用。”

    赵曙微微叹息,“他倒是眼界高……传话过去,功课少一些。”

    高滔滔担忧的道:“官家,功课怕是不能少吧,最多是换几个先生。”

    古往今来的华夏父母都差不多,觉得孩子不能不读书。

    “换先生无济于事。”

    赵曙起身走到门边,感受着热浪,“他是长子,以后要成为太子……那些书本对他注定无用,更多的还是要我来言传身教……”

    高滔滔心中一震,就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不禁起身走了过去,然后在赵曙的身后站定,低声道:“官人,你和大郎不会……”

    赵曙摇头,“你看轻了我,那是我的儿子,我忌惮他作甚?”

    父子相残可是人伦惨剧,但在皇位的面前也顾不得了。

    高滔滔心中安稳了些,见陈忠珩知趣的低着头,就问道:“那个乔二如何?”

    陈忠珩恭谨的道:“乔二很殷勤。”

    他没说乔二的什么坏话,只用了一个词。

    “殷勤!”

    高滔滔皱眉道:“那样的人太过钻营……”

    赵曙点头,“不够稳重。”

    除非是大奸大恶,或是气急了,否则赵曙不会给出强烈的评价,一个不够稳重就足以让乔二永无出头之日。

    陈忠珩诚恳的道:“是有些。”

    过犹不及,他不说话就是否认,说是有些就是背书。

    但他怕背书吗?

    一点都不怕。

    在他看来,那个王崇年比乔二更适合服侍赵顼,所以乔二的所有努力注定就是白用功。

    而且乔二还有个大问题,当初他可是卖过赵顼的消息,这是个重大误点。

    这个要提醒一下皇子吧?

    陈忠珩觉得应该,所以稍后他得了空闲,就缓缓去了庆宁宫。

    “陈都知忙呢!”

    “见过陈都知。”

    “陈都知这次怎么不跑了?”

    陈忠珩到了庆宁宫,就请见赵顼。

    “他来做什么?”

    赵顼现在是皇子,和陈忠珩单独见面有些尴尬。

    “你别走。”

    所以他叫住了弟弟赵颢。

    陈忠珩进来后,见到赵颢也在,不禁为赵顼的谨慎加分。

    “你来何事”

    “臣来此是想说一件事……”

    赵颢有些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在偷听兄长的机密般的尴尬。

    可赵顼却很冷静,压根没有让他避开的意思。

    “说吧。”

    陈忠珩低声道:“那个乔二……当初有些话多……”

    他只能言尽于此,至于能否领悟就看赵顼的本事了。

    赵顼默然,一瞬后抬头道:“多谢了。”

    他领悟了?

    陈忠珩心中欢喜,起身告退。

    “王崇年。”

    “臣在。”

    赵顼问道:“先前陈忠珩来此发生了什么?说。”

    王崇年就把先前的事说了,赵顼颔首道:“如此我知道了,出去传话,乔二不错。”

    “是。”

    王崇年心中有些沮丧,觉得自己的努力好像都被忽视了。

    赵顼没理他,对边上的人说道:“晚餐要有鸡腿,要红烧的,味道浓郁一些。”

    “是。”

    红烧鸡腿本就是重口,再浓郁一些,那鸡腿的香味就没了,全是调味品的味道。

    大王的胃口真的是……奇葩啊!

    赵颢在边上看了许久,也算是有了心得。

    他等王崇年出去后问道:“大哥,那乔二不地道,你为何不处置了他?”

    赵顼摇头,赵颢有些急了,“这是养虎为患,可没人说你仁慈。”

    皇家人对此比较敏感,不过赵顼却依旧摇头,就在赵颢心中焦急时,说道:“急什么?看着就是了,看他蹦。”

    “大哥你都知道啊!”赵颢心中欢喜,然后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何不借机处罚他呢?换做是我,定然隔三差五要他好看。”

    赵顼起身招手,示意他跟着出来。

    外面艳阳高照,晒的和白地一样。

    赵顼负手眯眼,淡淡的道:“知道是知道,看着就是了,看他蹦。若是改好了就暂时用用。至于处罚……那太残忍了些,我宁可忍受委屈,也不会行那等事。”

    赵颢真的被感动了,“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前和你打架打不赢,那时候觉得你下手不狠,还纳闷来着,原来你竟然这般的仁慈。”

    好人?

    赵顼叹道:“心中有仁心,但却不能糊涂,这就是秉承仁慈,却洞察其奸。”

    赵颢躬身:“小弟服气了。”

    他是真的服气了,等到了晚上时,在床上听到外面有人嘀咕。

    “那乔二……拉的好厉害,说是连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这是吃坏肚子了吧?”

    “御医看了,说是他贪凉吃了许多冰块,自作孽啊!”

    “是,确实是自作孽。”

    ……

    晚安!

第901章 杀气腾腾的包拯

    “今日就到这吧。”

    先生很纠结的发现皇子不怎么专心听课了,所以干脆就提早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先生慢走。”

    赵顼和弟弟起身恭送。

    师道尊严是要保证的,先生对此很满意。

    先生心中舒坦,站在外面不禁深呼吸了一下那灼热的空气,依旧觉得心旷神怡。

    “大哥,先生教的让人想睡觉……”

    “胡说……不过我也想睡。”

    先生的眼中多了泪水,心想原来你们是这样的皇子?

    圣贤学问不好生学,打什么瞌睡?

    他不禁恶向胆边生,想进去呵斥。可才转身,他又止步不前。

    不是他胆怯,而是他没底气。

    赵顼上课从不循规蹈矩,不懂的就会问,你回答不上来就尴尬了。

    而且他还敢于和先生辩论,这在现在的环境下很是难得。

    最关键的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赢了。

    这个……丢人啊!

    先生眼中含泪,想起当初官家给皇子寻摸先生时,自己托关系的事儿,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教授未来的帝王是个美差,等以后赵顼登基了,他就是帝师,那地位自然舒坦,高官不说,厚禄是肯定的,而且众人敬仰。

    可现在呢?皇子两兄弟压根不满意自己的授课,说不定会去官家那里告一状。

    我的命好苦啊!

    他潸然泪下,外面冲进来了王崇年。

    “大王,汴梁周边有旱情。”

    赵顼想出宫,可最近有些官员对他前段时间频繁出宫颇有微词,大抵是要准备进谏,所以他就憋了一阵子。

    可宫中就像是牢笼般的让他难受,觉得呼吸都困难。

    于是寻找出宫的借口就交给了王崇年。

    “旱情?”

    今年暮春以来都少雨,朝中有官员一直在说要留心旱灾,这不真的就来了。

    “去看看。”

    赵顼皱眉出去,赵颢眼珠子一转,也跟了上去。

    稍后两兄弟出现在后面,赵曙正在召集朝会,商讨旱灾的事儿,听到皇子兄弟求见,就说道:“事情紧急,他们来做什么?”

    地里的庄稼没多拖一会儿就有可能会减产甚至是绝收,所以赵曙的语气不大好。

    “让他们进来。”

    赵顼两兄弟进来,赵顼说道:“官家,臣想去宫外看看旱情。”

    嗯……

    赵曙正在焦急,闻言呵斥道:“朝中宰辅们都在操心,你添什么乱?”

    赵顼很少被呵斥,所以闻言就抬头道:“臣是皇子,总要去看看,兴许能想到办法。”

    赵曙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但他强行忍住,眉心微微跳动着,淡淡的道:“去吧。”

    他若是发火,皇子的声誉将会受到影响,所以只能忍。

    这便是一个帝王的日常。

    他收拾好心情,继续说道:“旱情如火情,马上派人去各地告诫官吏们,要拿出法子来,帮助农户渡过难关,谁若是……包卿……”

    “臣在。”

    包拯出来了,神色肃然。

    赵曙说道:“缓解旱情的手段朕知之不多,但想来会花费不少,三司如何?可有准备?”

    “陛下放心。”包拯说道:“臣在年初就存下了一笔钱。”

    “你!”韩琦出来了,想起从年初到现在大伙儿为钱烦恼的事儿,就怒不可遏,“为何早不说?”

    包拯冷冷的道:“大宋花钱的地方何其多,早说了有用?早说了只会被花掉,还不如用在刀刃上。”

    他在年初卡下那笔钱就是以备急用,如今果然用上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花销包拯早就忍无可忍了,韩琦的话算是个引子,他咆哮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赏赐何时能停下?官家,要笼络臣子也无需如此,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臣以为这是给钱哄他们!”

    一个拿着拂尘的内侍手一动,拂尘落地。

    陈忠珩觉得屁股那里一紧,然后赶紧低头。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老赵家的传家宝,可大量财政消耗在了养官和各种赏赐上面,这就是其中的一大弊端,冗官和冗费。

    以往大伙儿都指出了这些问题,可没谁像包拯这般大胆,当朝点出了里面的秘密。

    什么狗屁赏赐,那只是皇帝丢出来的狗骨头,厚养那些文官罢了。养好了文官,让他们少闹腾,多支持,一起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

    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了,说出来多膈应啊!

    韩琦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被咔嚓一声吓坏了,赶紧又活动了几下,发现脖颈没断,这才放心。

    曾公亮低下头,仿佛是在欣赏韩琦的背部身材。

    膀大腰圆的汉子哟……你威武雄壮。

    欧阳修眨巴着眼睛,却不肯说话。

    他自己就是受益者,当年为官时潇洒的不像话。一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出游。美酒和美女作伴,这官当的真是和神仙一般。所以这事儿他没立场说话,不然包拯会亲手打他的脸。

    但这是在打官家的脸啊!

    老赵家的皇帝需要哄着文官们才能坐安稳江山……

    老包啊老包,你真是大胆的吓人。

    这就是批龙鳞的宋代版本!

    韩琦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出来缓和气氛。

    从他的角度来看,包拯的话没错,那些赏赐是该停下了,至少要削减。若是削减成功,什么赈灾抗旱都是小事。

    可一旦削减,那就是触碰天下文人文官的逆鳞。

    我去!

    风险好像有些大啊!

    韩琦觉得自己怕是扛不住。

    庆历年间的事情再度浮现在脑海里,他缓缓低下头。

    赵曙木然看着宰辅们,然后说道:“三司既然有钱,那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可还有一事……”

    他看向包拯,韩琦等人都觉得暴风雨即将来临。

    老包完蛋。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好奇,问道:“你什么都不怕?”

    帝王之怒一旦来临,哪怕是以仁慈著称的大宋的王,当他发誓要弄谁时,臣子们也无法阻挡,正如恋栈不去的文彦博一样,谁都挡不住。

    包拯最近的火气不小,所以先前的话就是冲动的产物,不过他并未后悔。

    “臣不怕。”包拯昂首,那斑白的须发微微而动,“臣心中只有大宋,若是为此而死,死而无憾。若是为此告老归乡,臣虽有遗憾,却不悔。”

    你来吧。

    包拯的态度很强硬,一如当年。

    当年的赵曙很年轻,但依旧记得包拯的名声。

    那个敢喷帝王的臣子啊!

    听闻他很厉害,官家都不怕。

    这么厉害的臣子如今就在自己的手下干活!

    赵曙突然微笑了起来,“自古以来,赈灾一百贯,能落到实处五十贯,当朝的君臣都要赞一声清廉。可朕觉着五成不够,包卿以为如何?”

    包拯一愣,在说出了那番话后,他就准备好了卷铺盖回家,可……

    他抬头,冒昧而失礼的看过去。

    赵曙在微笑,看不到一点怒色。

    “官家,臣愿去。”

    赵曙点头,“如此你就去吧,去看看那些官吏和百姓。”

    官吏和百姓,官吏在前,就说明赵曙想让包拯去看看吏治。

    灾难在许多时候都是发财的好机会,这时候派出包拯,就是要释放核武器的信号。

    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朕可是把包拯放出来了啊!都赶紧把贪腐的脏手缩一缩,否则被包拯抓到的话,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包拯拱手,杀气腾腾的道:“官家放心,臣此次下去,拿不到二十个官吏,臣无颜回京。”

    艹!

    这个包拯竟然这般狠。

    说是二十个官吏,可按照包拯的尿性,铁定都是官员,而且这官员的级别越高越好。

    风声鹤唳啊!

    几个宰辅都在想着自己的人可有在灾区为官的,若是有,就赶紧派人去警告一番。

    老包来了,都赶紧老实点!

    实际上要威慑贪官污吏很简单,公正严明的处置了即可。

    包拯够公正不?

    够,有时候还偏执。

    包拯昂首去了,随后回到三司安排人负责调拨钱粮,自己却带着人马出了京城。

    赵顼兄弟也出了京城,五十骑兵作为护卫。

    出城不到五里,路边就多了田地。

    田地里的麦子看着没精打采的,一群农人正在挑水浇灌。

    “大哥,看着还行啊!”赵颢觉得挺不错的,至少没看到什么土地开裂的景象。

    “这里离城不远,有河流灌溉。”

    一行人渐行渐远,等周围渐渐荒凉时,那些田地看着就有些惊人了。

    “这地竟然开裂了?”

    赵颢蹲在田边,摸着有些干枯的麦子,“大哥,这田地还有收成吗?”

    赵顼说道:“能收,但会减产。”

    他看着远方那些黑点般的房屋,叹道:“可农户家没有余粮啊!若是今年歉收,这日子就要熬不过去了,只能去借贷。可高利贷一旦借了就很难还上,最终只能破家。”

    “真可怜。”赵颢不如自家大哥见多识广,但同情心还是有的,甚至是多了些。

    他站起来看着这一片麦田,问道:“大哥,怎么不见有人挑水浇灌呢?”

    “不知道!去看看。”

    前方就有一个村子,这片田地的主人应当就是他们。

    兄弟俩沿着田埂缓缓过去,路过了一条干涸的小河,赵颢惊呼道:“断流了。”

    赵顼皱眉道:“别一惊一乍的,不断流哪会干旱?”

    身后的侍卫说道:“汴河……包括黄河的水都少了许多,今年怕是要难熬了。”

    大河有水小河满,小河断流,大河的日子也不好过。

    等进了村子后,就见一群人跪在那里,前方香烟缭绕,却是供奉着一尊神像……

    “荒谬!”

    赵顼的声音惊动了那些虔诚的百姓,等回头看是两个少年时,就有人骂道:“这是在祈雨呢,别打扰了神灵,滚出去!”

    ……

    第一更送上。

第902章 若是信我,那就跟着来

    这是一个三百余户人家的村子,不算小,和周围的田地数量正好相符。

    可外面的田地在干旱,麦子在枯萎,这些农户却在拜神祈雨……

    赵顼的心中一阵悲凉,觉得这些人太愚昧了。

    可赵颢却不同,他敬畏的看着那些烟雾和烟雾后的神像,说道:“大哥,那是什么神仙?”

    赵顼突然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他说汉人的信仰从来都不专一,今日信仰这个,明日信仰那个。更有甚者,见到神灵纳头就拜,管逑他们之间有何冲突。

    但这些村民很虔诚,有的不知道跪了多久,起来时一个踉跄,然后扑倒。

    神汉缓缓回身,呆滞的眼神盯住了赵顼,喊道:“你是谁?”

    他就像是一个神灵,渐渐恢复了尊严,眼中也多了活络。

    而那些缓缓逼过来的村民就像是他的麾下,个个怒不可遏,神色狰狞,恍如妖魔。

    “你又是谁?”

    赵顼逼近一步,说道:“那是假的,所谓的祈雨是假的!”

    “渎神者将会粉身碎骨!”

    神汉端起一个碗,一饮而尽。

    那些村民开始咒骂,赵顼的侍卫厉声喝止,两边开始了对峙。

    “大哥,这是神灵啊!”赵颢有些胆怯,他定定的看着神仙,觉得那双木雕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魔力,让自己想深陷其中。

    “神灵……神灵若是存在,必不会坐视百姓受灾。若是神灵有知,为何不降下甘霖?”

    赵颢讶然,那些村民有人捡石头抛了过来,砸在前方滚弹了几下。

    “这是骗人的东西,神灵若是在,就该守护一方,而不是等着焚香祷告……你等祷告了多久?地里的庄稼都弃之不顾,神灵呢?神灵何在?”

    赵顼缓缓逼近,侍卫们护在他的左右。

    村民们的眼神凶狠,赵颢确定他们真的敢杀人,“大哥,咋办?讲道理?要不和他们讲道理吧。”

    神汉喊道:“这是个渎神者,赶走他,否则神灵会大怒,降下更多的灾祸。”

    赵顼抬头看着他,怒道:“拿下他!”

    这就是他的回应!

    讲道理……这些村民都被那神汉给迷惑住了,讲道理就是自寻死路,会被村民们用锄头驱赶出去。

    “你是干嘛的?想干什么?”

    “滚开,这是我们的地方!”

    “来人啊!打跑他们!”

    村民们咆哮了起来。

    赵顼抬手,“拔刀示警!”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突然出现,现场安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是谁?”

    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些长刀,艰难的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小人王东……”

    那些村民眼神中的凶狠消散了,看着有些胆怯和懦弱。

    “你等留在这里。”

    赵顼孤身上前,赵颢有些担心,就跟了过去。

    王东躬身,刚张开嘴巴,那神汉就喊道:“他们是骗子!打走他们,别怕什么刀,神灵在此,你们将会无所不能。”

    赵顼指指他,然后对王东说道:“我是赵顼。”

    “赵顼是谁?”

    王东一脸发蒙,老百姓哪里知道贵人的名字。就拿当今官家来说吧,大伙儿就知道他姓赵,叫做赵官家。至于赵什么,没人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这就是此时的百姓,世代居于村落之中,耕作不辍。对于外界他们是好奇的,但却没法去探索更多的地方。

    一是钱财,这年头没钱出门和乞丐差不多,当年仁宗时,那些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外地考生,殿试被刷下去之后,有的竟然只能一路乞讨归家,后来也引发了殿试不废黜考生的新规矩。

    第二就是氛围,身处在这种氛围里,一般人都跟着随大流,每天忙碌之余,看着父母妻儿就歇了出门玩耍的心思。

    所以赵顼自报家门,王东一脸发蒙。

    赵顼捂额,这时后面来了个侍卫,喊道:“这是皇子。”

    “皇子……干啥的……”

    噗通!

    话音未落,王东就跪了。

    “见过大王。”

    他好歹活了几十年,皇子是干啥的当然知道。

    那些村民也慌了,纷纷跪下。

    “小人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数百人下跪,赵顼却没有得意,那边的神汉正在亡命而逃,两个侍卫骑马缓缓追了上去。

    “都起来。”

    百姓们稀稀拉拉的站起来,赵顼问道:“为何不去引水抗旱?”

    “太远了。”王东无奈的道:“咱们这边的小河干涸就没办法了。”

    “汴河呢?”

    这里距离汴河的一段有三里地。

    王东诧异的道:“大王,好远呢,咱们村的人全部上去都挖不了渠。”

    三里多的沟渠,确实是有些为难人。以这个时代的脑洞效率,等水渠挖好后,大抵地里的麦子也全废掉了。

    “中间还得要经过那些村子的田地,不好走,走了要赔钱。”

    若是挖渠的途中破坏了别人的田地,那不只是赔钱的问题。

    “大哥,赔钱就赔钱呗,不差钱。”

    赵颢最羡慕的就是沈安,觉得沈安打击对手的方式太男人了。

    砸钱!你不答应?哥就用钱砸死你!

    但他是没看到沈安私下的手段,否则三观都会被颠覆了。

    赵顼低声道:“会械斗……”

    王东听到了这话,激动的道:“大王是明白人呐,是会械斗,先前小人担心吓坏了大王,所以就没说。那些地方别人哪里会肯让,定然是要打一架才行,而且打赢了也无用,那些人会在晚上堵你的水渠。”

    抢水,堵水……这些民间战争延绵千年,一直到后世近代,两个村子为了抢水而爆发的大规模械斗依旧屡见不鲜。

    而且这种战争都是以村为级别进行的,行的是军法。大家去打,被打残废了,村里养着,大胆的去吧。

    “那么麻烦?”

    赵颢基本上没见过什么世面,天真的让赵顼心中犯嘀咕。

    这弟弟那么傻,再不好好的教一教,以后就成米虫了。

    神汉被人拖了过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说吧。”

    赵顼在琢磨着怎么弄这件事,渐渐扩散了思维。

    “那是真神。”

    不管怎么问,神汉就是这么一句话。

    村民们的眼中多了同情之色,还有人在愤怒,只是慑于侍卫们手持长刀,所以没敢暴起。

    侍卫们很紧张,目光梭巡。

    赵顼很无奈的道:“还记得那些神婆神汉吗?”

    呃!

    侍卫里有人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是归信侯的那次?是了,那次归信侯在开封府府衙里一战击败了那些神婆神汉……”

    “丹药也被归信侯给揭穿了。”

    那一战很激烈,沈安以身试法,各路神婆神汉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冲着他下手,可到了最后,沈安安然无恙,神婆神汉却口吐白沫。

    “归信侯就在城中。”

    赵顼觉得应该要广为宣传这些知识,特别是这些乡村地方,要让百姓知道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双手。

    “小人有罪,小人是个骗子……”

    神汉突然就崩溃了,赵颢不解,见他痛哭流涕,更觉得假。

    “小人是活不下去了,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小人开始去做工,可做工好辛苦,小人就跟着人学了这些来骗人……小人不敢劳动归信侯……不敢啊!”

    此人知道沈安的心狠手辣,更知道沈安不信这个,所以就招认了。再不招认,沈安来了会怎么处置他?

    多半是捶个半死再问话。

    “真是骗子?”

    村里的百姓愕然,怒火就冲了上来。

    “打!”

    随即就是一阵暴打,若不是赵顼令人隔开村民,这人大抵会被当场打死在这里。

    “怎么办?咱们都在这里祈雨,早知道挑水也要挑着来啊!”

    “这下可完了,那些麦子怎么办?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呀!”

    “都怪某,都怪某啊!”王东捶打着脑袋咚咚有声,“某白活了多年,竟然看不出这是个骗子,是某害了一村的人啊!”

    村民们有的蹲在地上发呆,有的在嚎哭……

    大部分人都在发呆,那种绝望感弥漫开来。

    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子牵着母亲的手站在边上,突然说道:“娘,饿了。”

    她的母亲茫然道:“没吃的了,要留着,不然会饿死。”

    饥荒的回忆大多来自于长辈的口口相传,那种惨烈让人绝望。

    赵顼摇头,突然喊道:“你等为何在这里哭嚎也不愿意去挖渠?难道眼泪能浇灌土地吗?”

    王东泪流满面的道:“大王,太远了呀!咱们这点人不管用,路上那些村子也不会让。”

    “信不信我?”

    赵顼说道:“某叫做赵顼,当朝皇子,若是信我,那就跟着来。”

    他转身往村外走去,王东迟疑了一下,然后喊道:“跟着大王去,都跟着。”

    一村的人都出动了,只要能走动的都跟在赵顼的身后,心中怀着那么一丝希望。

    走到村外,赵顼指着右前方说道:“那边是汴河,三里地是吗?来人。”

    “大王。”

    “去邙山书院,让他们马上出个主意,用什么挖渠最快。”

    “是。”

    侍卫打马狂奔而去,赵顼回身道:“给我锄头。”

    “大王,不敢啊,小人不敢。”

    王东拎着一把锄头,哪里敢让赵顼动手。

    “拿来!”

    赵顼一把抢过,然后选了一条直线,就奋力挥动锄头。

    村民们傻傻的看着,觉得这个有些不大现实。

    当朝皇子在俺们村挖渠……

    说出去没人信啊!

    可它确确实实就发生了。

    那些侍卫也在寻摸工具,数十人一起挖渠,一点点的,但进展看得到。

    王东回身抢过一把铲子,喊道:“大王为了咱们在挖渠,还等什么?都是畜生吗?赶紧动手。”

    村民们如梦初醒般的冲了过来,瞬间现场就被淹没了。

    泥土被挖出来,然后被丢在两边,沟渠越挖越深……

    村民们看着最前方那个年轻人,希望渐渐又重新涌动起来。

第903章 万众一心,事无不成

    “陛下,此次旱情范围不大,但却厉害。汴梁周边的水源虽说水位很低,但灌溉还是够了,所以旱情还好,就是那些远离河流的村子,怕是要难熬了。”

    汴梁有最多的官吏,最多的军队,所以消息飞快就传进宫来。

    赵曙问道:“可有办法?”

    “挖井。”韩琦说道:“挖井很麻烦,那么多田地……但臣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他们尽量打井浇灌。”

    赵曙心情不渝,“汴梁周边多年未旱,官吏们都懈怠了吧?”

    “是。”韩琦也恨得牙痒痒的,“那些官吏轻忽,导致那些沟渠大多堵塞,此次旱情一出,原先的水利大多都废掉了。否则汴梁哪里会担心这个。”

    汴梁坐拥庞大的水系,水利资源大抵冠绝大宋。

    但越是如此,遭遇旱灾后就越显得耻辱。

    “查!”

    赵曙怒道:“包拯呢?他到哪了?告诉他,严查!”

    他鼻息咻咻,韩琦担心他犯病,就微笑道:“陛下放心,包拯出去,若是拿不到人,他怕是没脸回来。”

    曾公亮心领神会的道:“是啊!包拯在三司待久了,每日案牍劳形,怕是早就盼望着能出去咆哮一番,臣觉着那些官吏怕是会颤抖吧!”

    他突然苦笑道:“说句私心话,陛下,臣真是怕了包拯,巴不得他最好去了外面为官别回来,不然每次听到他的咆哮,臣哪怕不心虚,可依旧会觉得心颤。”

    这位是被包拯的咆哮弄出了一点小毛病。

    赵曙的火气渐渐消散,这时有人来禀告。

    “陛下,大王在城外的陈埠村……他……他在挖渠呢!”

    啥?

    赵曙有些晕,“他挖什么渠?”

    来人说道:“那陈埠村遭遇了旱情,大王带着一村的人在挖渠,准备挖到汴河边上引水灌溉。”

    “啧!”

    赵曙有些头痛了。

    “他是皇子,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还挖渠……”

    这个儿子的特立独行让赵曙有些头痛,所以就多了几分尖刻,“他是皇子,不是官吏,更不是农户……”

    作为皇子,你需要的是全局视野,而非是局限于一地一人。

    当然,作为皇子,你需要作秀,但要选对地方和事情。

    去帮农户挖渠,在这个时候你觉得合适吗?

    他苦笑道:“那些沟渠一挖就是十天半月,到时候他半途而废,不知道多少人会讥讽。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啊!不过诸卿想来也曾经历过……朕那时就是这样,做事冲动,路见不平就会不管不顾……年轻……真好啊!”

    韩琦说道:“是啊陛下,当年臣面临考试时,只觉着浑身发紧,脑子发蒙,一直在默念自己能中举,和疯子一般。”

    曾公亮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就装模作样的叹息道:“那年先帝登基,臣父令臣进京恭贺,先帝仁慈,封了臣的官,可臣那时得意洋洋,意气风发,只觉得天下再无事物能拦着自己,就婉拒了……如今想来,臣当时真是轻浮!”

    这个曾公亮,真特么不像话!

    韩琦瞥了曾公亮一眼,心中警钟长鸣。

    大伙儿说这些就是在自曝其短,让官家安心。皇子年轻冲动了些,可咱们谁没年轻过?谁没冲动过?所以出去别说皇子的坏话,见到别人说要呵斥。

    这就是赵曙和韩琦说那些话的原因。

    可曾公亮不同,这货当年奉父亲的命令进京恭贺赵祯登基。赵祯就喜欢用官职来砸人,觉得这个年轻人顺眼,就顺手砸了个大理评事。可谁曾想曾公亮心高气傲,压根看不起荫萌的官职,于是乎就婉拒回家了。

    哥要科举出仕,不稀罕你给的官职。

    又等了两年,曾公亮参加科举,一举高中,从此就走上了人生赢家的大道。

    可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你曾公亮炫耀这个有意思吗?

    韩琦的这一眼让曾公亮心中暗爽。

    你年少中举,哥也不差啊!

    两个宰辅在别苗头,赵曙视而不见。

    “陛下,邙山书院开始集结了。”

    “什么?”

    ……

    书院里,沈安站在前方,数百师生列阵。

    “汴梁遭遇了旱灾,无数农户面对着开裂的土地,干枯的麦子欲哭无泪,咱们该怎么办?”

    来求援的侍卫站在边上有些懵。

    赵顼让他来是求方案的,可沈安得了消息后,就让书院全部停课,所有人列阵。

    再看看边上的锄头铲子,这是要干啥?

    沈安沉声道:“天灾无情,可人有情!某教导你等要以天下为己任,可什么是天下?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就是天下。如今天下有难,我辈当如何?”

    学生们齐声高喊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侍卫在边上听的热血沸腾,恨不能扛着锄头去杀敌。

    “杨彦。”

    “山长。”

    沈安吩咐道:“那边是田地,挖渠省事,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带人去出云观那边,就说是我说的,让舍慧打造锄头铲子,用好钢……”

    杨彦一怔,问道:“山长,那些钢料都是三司预定的……”

    “都什么时候了?哪管什么三司,动手!”

    “是。”

    “出发!”

    沈安一挥手,学生们列阵而出。

    王带队去,沈安留守,“这几百学生就是一支军队,军队出征,后勤最为重要,某在这边组织好补给,每日三餐,还有防暑的药材……能想到的都准备好,让人送到城外去。你盯着学生们,别出事。”

    “好。”

    王的话不多,但只要答应了,就没有办不到的。

    “书院出门了。”

    武学巷里,数百人整整齐齐的快步走,周边的百姓都好奇的出门看。

    “还扛着锄头和铲子呢!他们这是去哪?”

    等路过太学大门外时,门子一愣,就喊道:“这是要去哪?”

    没人回答他,带队的教授喊道:“都快些。”

    不出动则以,一旦出动,必须要拿出前所未有的精神面貌,让汴梁人看看邙山书院的底气。

    这是沈安的交代,所以教授们恨不能盯着每一个学生,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都打起精神来,昂首。”

    一个个学生昂首走过太学,门子嘀咕道:“傲什么傲,咱们可是太学呢!”

    他赶紧把消息禀告给了郭谦。

    “扛着锄头和铲子出去了?”

    郭谦觉得有些古怪,“罢了,沈安做事千奇百怪,别去猜,越猜越头疼。”

    而杨彦带着一批人到了出云观,转达了沈安的吩咐。

    “锄头铲子?那简单啊!”

    这些东西对于如今的出云观来说真的简单的不行。

    “都来。”

    舍慧召集了道士们,随即火星四溅,敲打声回荡在出云观的上空。

    ……

    赵颢觉得这一切很新奇,所以也弄了一把锄头在挖渠。

    锄头的使用有诀窍,不懂的人只会用蛮力,没多久就会力竭。

    “大哥……”

    赵颢挖不动了,而且觉得手心痛。

    赵顼回头,杵着锄头道:“伸手。”

    赵颢张开手,手心三个水泡。

    “怪不得那么疼。”

    从小在郡王府里的日子还算是不错,后来进宫后更是锦衣玉食,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的赵颢傻眼了。

    “这是什么?”

    “水泡,那个……来个人,用头发给他弄弄。”

    有侍卫过来,恭谨的道:“最好还是用祁国公自己的头发。”

    “还有这说法?”

    “对。”

    赵颢苦着脸拔了一根头发,侍卫熟练的用头发穿破了他的水泡。

    王东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村民说道:“看看,那可是皇子,可为了咱们陈埠村,连水泡都弄出来了,去,叫人去弄些吃食,回头那些贵人饿了好吃。”

    村民眼神绝望,“家里的粮食没多少了。”

    要是今年的旱灾解决不了,那些存粮就是救命粮……此刻动用,那就是搏命。

    前面的赵顼听到了,就拒绝道:“不必了,我等自备了干粮。”

    村民心中一松,笑道:“要的要的。”

    赵顼摇头,吩咐道:“去城中采买些干粮来。”

    有侍卫上马而去。

    王东羞愧的道:“鄙村穷困,可终究有些粗茶淡饭……”

    这不是他抠门,而是真的舍不得啊!

    此刻的天灾对于大宋的农户来说就是天命,每一次旱灾或是水灾,就会产生无数破产的灾民。

    以前这些灾民会被编为厢军,可现在却没了这个规矩,他们能怎么办?

    “怎么又回来了?”

    有侍卫发现去城中弄干粮的侍卫又回来了。

    赵顼皱眉道:“去看看。”

    没等人过去,那侍卫就喊道:“大王,来人了,来了好些人。”

    赵顼杵着锄头,手心处的水泡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却只能忍着。

    你是皇子,未来的太子,出手挖渠就要有始有终,没干多久就说是手心起泡……百姓会嘲笑你,觉得你这等贵人还是回宫去享受清凉吧。

    所以他一直在忍着。

    “好多人!”

    数百学生整整齐齐的出现在前方,赵顼的眼中一热,问道:“为何来了?”

    王近前说道:“山长有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谓天下,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皆是天下。天下有难,书院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就来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所有人都在琢磨着这句话。

    “干活了!”

    书院的学生们加入了进来,进度骤然一快。

    赵顼的眼睛有些热,他低下头说道:“只要人心如此,万事皆能成。”

    万众一心,事无不成!

    ……

    晚安!

第904章 兵贵神速

    “大王在陈埠村。”

    政事堂里,韩琦有些恼火的道:“沈安派出了书院的学生去帮忙,如今陈埠村那边人山人海,倒是成了汴梁的中心,无数人都在盯着。”

    作为宰辅,他要的是全局,而不是一隅,所以对于赵顼的行为他有些看不上。

    “他该站高些。”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韩琦的话没错,曾公亮和欧阳修都点头赞同。

    “官家出宫了。”

    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嗓子,韩琦真想骂人了。

    “官家去了哪?”

    官家出宫竟然不和宰辅们打招呼吗?

    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觉得咱们不堪大用了吗?

    这一刻三个宰辅都觉得很委屈。

    “赶紧去看看吧。”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第一个出去,差点在门槛那里被绊倒。

    三个宰辅骑马追了出去,富弼从枢密院里出来时却晚了一步。

    “富相,马来了。”

    手下牵来了马,富弼却叹道:“都出去了,这宫中没个能做主的,若是来了急事谁管?那韩琦……不要脸!”

    这就是甩锅。

    老夫先走了,富弼你断后。

    韩琦去拍官家的马屁,却把事情丢给了自己,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啊!

    ……

    韩琦却被晒晕了。

    胖子不耐热,出宫不到一刻钟,韩琦浑身上下都觉得在膨胀发热。

    “热啊!”

    他真的不想出门,可官家就在前方,他不出来就是失职。

    “官家……”

    他打马追了上去,劝道:“官家,外面炎热,还是在宫中为好。”

    赵曙说道:“百姓们正在太阳底下挑水浇灌,我还骑着马,算是辛苦?”

    韩琦苦着脸,想再劝吧,看官家那严肃的表情,怕是会碰壁。

    “包拯那边如何了?”

    “包拯已经开始了巡查。”

    没人有答案,从出城开始,包拯就和宫中断了联系。

    那个老汉所到之处,官吏们定然是闻风丧胆。

    这一点无人质疑。

    曾公亮说道:“官家,包拯定然会顺着查过去,只是他年迈,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臣担心他熬不住。”

    老包六十多了,这等老臣若是死在半道上,赵曙真的会很难受。

    赵曙点点头,说道:“去问问。”

    有人离开。

    天气太热了,赵曙胸中烦躁,想到包拯在路上的煎熬,就说道:“我却有些后悔了,这等天气不该让包拯出来。”

    一行人出了城,两边的建筑物渐渐减少,田地增多。

    这里的农人还好,他们就在河边,干旱也没法影响他们的收成。

    “再快些!”

    赵曙心急火燎的想看看真实的旱情,就催促着大家加速。

    曾公亮一边催马,一边说道:“臣当初在西南领兵时,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可那时和如今比,还是如今的快。”

    韩琦也点头赞许。

    从出城开始,他们就在催马,这速度堪称是飞将军。

    赵曙也有些自得,甚至还说道:“我若是领军,想来攻敌不足,自保有余吧。”

    众人一阵吹捧迎合,这时去问包拯情况的人回来了,近前禀告道:“官家,包相已经过了祥符。”

    说完后他惊讶的发现君臣都没说话,有些哑口无言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

    操蛋啊!

    边上有侍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消停了。

    可这侍卫还指望着靠这事儿获取官家的好感呢,所以喋喋不休的道:“包相真的好快,臣原先在军中时就没见过这等神速。包相若是去领军,想来就如飞将军冠军侯一般,能让敌军丧胆……”

    你这个蠢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曙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他摸了摸,心想这定然是被晒出来的温度。

    先前他和宰辅们自吹自擂,说自己兵贵神速……可和包拯一比,全成了渣渣。

    丢人啊!

    一路到了陈埠村,就看到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好些人。”

    赵曙下马缓缓过去。

    “不要急,要一下一下的。”

    王东在指导学生们怎么使用锄头,赵顼在沉默干活。

    边上有不少人在旁观,大多是隔壁村子的,也有远一些的来看热闹,说是想看看大王的模样。

    “大哥,你歇歇吧。”

    赵颢的手心敷了药,可也没法干活了,就帮忙送水什么的。

    赵顼摇头,继续奋力挖渠。

    “那就是皇子?”

    “看着和普通人差不多,干活也不吭声,怎么像是老农呢?”

    “是啊!按理皇子不该是英俊洒脱的吗?还会干活?”

    “我家邻居的儿子是读书人,他都不会干活,还不如皇子呢!”

    “可皇子干了太久了吧?”

    “而且他不说话,这是什么毛病?”

    “……”

    渐渐的,那些围观者们若有所思。

    有人说道:“你们看,皇子不说话,闷头干活,那些村民也跟着这样,没人发牢骚,没人偷懒……”

    “我们村在打井,偷懒的人好多。”

    “你就是偷懒的,不然为何出现在陈埠村?”

    众人一阵窘迫。

    “有大石头!”

    这时有人崩坏了锄头,蹲下去刨了刨,就仰头喊人帮忙。

    “拿绳子来!”

    几个学生蹲在那里刨土,刨空了大石头的侧面。

    绳子绑好大石头,赵顼站在最前面,拉着绳子喊道:“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因为绳子就那么长,所以拉的人不多,可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在看着这边。

    “一二三……”

    很简单的号子,可却让人觉得浑身发热。

    大石头被缓缓拉动,最后被拉了出来,引来一阵欢呼。

    赵顼放开绳子,对周围的人说道:“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旱灾是旱灾,可每个人都要扪心自问,可曾倾尽全力了吗?可曾沮丧想放弃吗?若是有,那就丢掉这些想法,去打井,去挖渠,去挑水……”

    他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认真的道:“我们不说为了大宋,但你们应当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妻儿,抛弃那些求神拜佛的祈雨之举,去认认真真的干活。”

    汴梁难得遭遇旱灾,所有人都傻眼了,于是各种说法都来了。

    什么当今官家做事不靠谱,得罪了老天爷;或是官家的年号第一年就遭遇旱灾,这不是好兆头……

    在这个时代,遇到天灾之后,绝望的人们无能无力,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当权者的失德。

    赵曙为何要出宫?

    就是因为外面这种声音太多,渐渐在蕴集。他若是坐而不管,稍后进谏的奏疏会淹没了宫中。

    官家当好生检讨自己犯下的过错,最好发个罪己诏出来哄哄老天爷。

    官家最近是不是小日子过得太好了,这样不好,要节俭。

    ……

    一句话,老天爷降下天灾,那一定是你帝王的错。

    赵曙自觉自己没错,所以想出来看看,可未曾想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在鼓动百姓。

    “大王默然干活,这是言传身教……”一个官员赞道:“这便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大王行事有君子之风,臣为官家贺。”

    群臣拱手。

    赵曙在看着,心中感慨万千,“皇子还年少,可行事却稳重,我很满意。”

    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躬身行礼,有人说道:“大王一席话让小人惭愧不已,这就回去打井。”

    “只是祈雨之事却不好停。”

    “祈雨,向谁祈雨?”赵顼觉得手心里的水泡好像破了一个,火辣辣的痛。他恼火的道:“千年来遭遇旱灾都会祈雨,可有几次神灵下凡了?你等这不是祈雨,而是绝望了,想向心中的神灵求助,就算是颗粒无收也心安理得……你们还是男人吗?”

    赵顼的怒火勃发,“男人面对灾难就缩了,把希望都交给了虚无缥缈的神灵,自己却袖手旁观,这是男人?不是,这是女人……不,女人都比你们强!至少她们会努力,而不会像你们这帮无能!”

    这一番话直接刺痛了这些百姓的心,有人羞愧,但也有人振振有词的道:“大王,咱们的人手不够……”

    一个村子的人就那么多,怎么去打通水渠,怎么能打出够用的水井?

    “那就先做,你不做难道老天爷会降下甘霖?”赵顼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远处的赵曙等人,于是就说道:“人手不够朝中自然会想办法,你等只管去做。”

    “朝中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让那些军士来帮忙?”

    众人都觉得不可能,可除了这个之外,哪里还有人手?

    “好!”

    可赵顼却答应了。

    呃!

    一个老汉跺跺脚,“军队是官家的命根子呢,别说是皇子,就算是皇后也没法沾边。再说那些军士哪里肯干活……厢兵还差不多。罢了罢了,咱们走吧。”

    赵曙缓缓走过来,听到这话后,就说道:“他们肯干活的。”

    老汉看着他,见他一身布衣,神色木讷,就说道:“这位看着和气,只是这话却不能乱说,否则回头丢人。”

    汴梁的军队就是看门狗,和百姓的关系可不怎么融洽。

    赵曙伸手,“拿锄头来。”

    赵顼楞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锄头递了过去。

    赵曙一把拉住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起那么多泡,赶紧处置了。”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大王竟然这般能忍吗?我等却过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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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 韩琦的奇葩口味

    未来的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默不作声的挖了半天。

    他身先士卒,从不叫苦,哪怕是手心全是水泡,依旧没有吭一声。

    赵曙的眼睛湿润了,怒道:“郎中为何还不来?”

    “来了来了。”

    沈安这个后勤大总管的效率还是不错的,郎中已经到了。

    看到赵顼手心里的那些血泡后,郎中倒吸一口凉气,“大王竟然……换做是某,怕是都忍不了。”

    血泡的疼痛大部分人都有过体验,而那只是一个,可赵顼手心里有很多。

    赵曙心疼了,那些埋怨都烟消云散,“为何不歇息?”

    赵顼抬头笑道:“臣若是歇息了,百姓也想歇息。大宋是船,您是掌舵的,那臣就是划桨的。臣停下来歇息,他们也会跟着,这船就停下来了。”

    这话里蕴含着许多道理,让赵曙的精神一振。

    他是舵手,天下臣民都是划桨的,一旦众人偷懒停下,大宋这艘大船就会停滞不前。

    是啊!这话说的真好。

    “去歇着,我来。”

    他拎着锄头走过去,奋力往下一锄,结果用力过猛,锄头歪歪斜斜的钻进了土里。他想把泥土撬起来,可力量却小了些,面红耳赤的在发力。

    “这人是谁?真笨。”

    “是啊,看着就是第一次干活的模样。”

    “官家……这是官家。”

    其中有人曾经见到过赵曙,突然就喊道:“这是官家。”

    众人目光转动,看到站在赵曙身边的赵顼兄弟,看到那些宰辅,以及更外面的侍卫们……

    卧槽!

    官家竟然来了?

    “见过官家。”

    赵曙点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用力。几次三番后终于把泥土给撬起来了,觉得双臂酸软。他本想歇着,可想到儿子先前默默的挖了许久,就强忍着,继续挖渠。

    而韩琦和曾公亮等人却麻爪了。

    “大王先前说要让军队来帮百姓挖渠打井,可附近都是禁军啊!”

    “厢军倒是无碍,全拉出来干活都行。”

    “官家刚才说他们肯干活的……”

    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赞同。

    曾公亮说道:“此事重大,问问吧。”

    于是韩琦就走过去问道:“官家,可是要调动军队来挖渠打井吗?”

    赵曙看向了赵顼,“你怎么看?”

    老子教导儿子的场面很温馨,大家都觉得官家果然是慈父。

    可赵曙却是因为有些扛不住了,几锄头下去,没干过重活的他想借机歇息。

    赵顼伸手给郎中处理伤口,说道:“臣以为军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可这个家饱含了什么?臣以为饱含了百姓在内。百姓受灾受苦,军队就该出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保家卫国……”赵曙心中满意,“说得好,去枢密院告诉富弼,京中禁军最大限度的调集出来,帮百姓挖渠打井,要快。”

    “官家仁慈。”

    百姓们喜上眉梢,那谢恩的声音宏大,神色诚恳。

    “都回去吧,赶紧各自发动起来。”赵曙点点头,外面的百姓开始散去。

    赵曙的心中一动,就问道:“韩卿可是惧怕军队出来有风险?”

    韩琦点头,“是,军队和百姓裹在一起,若是有人鼓噪,臣担心会有不测。”

    赵曙点头,“是。可那样的军队要来何用?”

    韩琦一怔,旋即觉得有道理,“军队若是这般,那就该打散重建。”

    “要教导他们。”赵顼说道:“要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一遍不够就百遍,百遍不够就千遍。”

    这是思想教育。

    赵曙点头赞许,“不能因噎废食,那不是军队,而是造反后备队。”

    “是。”韩琦和曾公亮等人去商议,赵曙继续挖坑。

    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手心发热,近乎于发烫。

    他张开手心,看着一个水泡在成型,不禁有些傻眼。

    那么快就出来了?

    赵颢见了就说道:“官家,疼吗?”

    他自己的水泡很疼,可觉得大人的应该不一样。

    赵曙摇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回过头,他的眼皮子跳了几下。

    真是很疼啊!

    “官家,臣来吧。”

    赵顼的手已经敷好药了,觉得还不错。

    “你歇着。”赵曙觉得有些丢人,于是奋力干活,结果没过几分钟,水泡那里痛的厉害。

    “哎!老了。”

    他只得丢下锄头,看着两个儿子在合作挑担子。

    “官家!”

    陈忠珩屁颠屁颠的来了,一脸欢喜的道:“官家,那些百姓知道您和皇子在帮百姓挖渠,好些都放弃了祈雨,都开始挖渠打井了。”

    “哦!好啊!”赵曙感慨的道:“这就是言传身教,率先垂范……我原先却错了。”

    他原先觉得帝王该总揽全局,这等作秀的事儿没必要干,甚至连皇子都没必要干。

    可现在现实却抽了他一下,但他却很欢喜。

    “这便是大宋啊!”

    热火朝天的大宋!

    他真的很欢喜。

    “饭菜来了。”

    沈安筹备的饭菜来了,他亲自押送。

    “官家……”

    沈安真没想到赵曙会亲自来,还有宰辅。

    赵曙来了不错,可宰辅却有些头痛。

    韩琦一身肥肉,欧阳修老眼昏花,沈安觉得有损国之重臣的形象。

    “吃吧吃吧。”赵曙放下锄头,冲着百姓说道:“都来吃饭。”

    王东堆笑道:“官家,小人家里准备的有呢。”

    “在哪?”赵曙正想看看百姓的伙食。

    王东的老妻拎着个陶罐站在边上,赵曙伸手,“给我看看。”

    他的老妻怯怯的把陶罐放在地上,赵曙俯身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堆绿色的糊糊,味道……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赵曙抬头问道。

    王东的老妻木讷的道:“是野菜……还有自家种的一些东西弄的糊糊。”

    “粮食呢?”赵曙舀了一勺子糊糊出来,然后吃了一口。

    味道……一股子说不出味道袭来,赵曙艰难的咽下去,只觉得嘴里全是那股味道,难受至极。

    沈安对这股味道很熟悉,后世猪潲的味道。

    王东的老妻干笑道:“官家,老身做的饭菜官人和孩子们都喜欢呢。至于粮食……如今遭了旱灾,老身怕熬不过今年,就收着呢。”

    赵曙闭上眼,点头道:“味道不错,诸卿都来尝尝,二郎也来。”

    韩琦第一个尝了,说道:“味道还好。”

    曾公亮第二个,他相信韩琦在这方面不会说谎,所以吃的很是畅快,然后……

    “呕!”

    他呕了一下就忍住了,然后飞快的吞咽了下去。

    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很难去理解那种底层的食物,沈安前世在乡下就吃过,他算不得锦衣玉食,只是普通百姓,可那股子味道依旧让他无法忍受。

    曾公亮出丑了,赵曙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满意他呕的那一下。

    “你坑人。”

    曾公亮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韩琦淡淡的道:“老夫不屑于骗你。”

    老韩这人倨傲,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曾公亮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皱眉道:“那你还说什么味道不错?”

    他觉得韩琦怕是被热疯了。

    沈安也是这么认为的,韩琦看着他,微笑道:“老夫吃了数年的野猪肠胃糊糊,那味道刚开始时难以下咽,后来渐渐习惯了,甚至是喜欢上了……喜欢了那味道,这天下还有什么吃不得。”

    老夫如今就好那一口啊!

    沈安有些晕,合着竟然是因为这个啊!

    那味道他试过,腥味很重,没法下口。可韩琦数年如一日的在吃着,甚至还吃出了感情。

    造孽啊!

    欧阳修一口吃下去,直接捂嘴过来,然后强行咽了下去。

    韩琦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那个老妪说自己做的饭菜家人都喜欢,老夫就在想啊!她家里的人会不会是和老夫一般,是吃惯了这等味道,觉得鲜美……”

    “有道理。”

    大家第一次共同赞同韩琦的意见,让他不禁有些得意。

    “娘做的饭好难吃……”

    “难吃也别说,回头娘要伤心了。让她歇着吧她就伤心,哎!”

    “嗯,再等一年吧,明年就找个理由让娘歇歇,咱们两边轮流做饭。”

    “好。”

    两个四十多岁的村民从侧面走过,声音飘了过来。

    韩琦的眼珠子都呆住了。

    合着不是老夫习惯了这种味道?

    欧阳修赞道:“为了让母亲高兴,就违心的说她做的饭菜好吃,这就是孝顺啊!”

    “……”

    曾公亮看了他一眼,心想韩琦正在伤心呢,你偏生还提这事。

    那边的赵颢吃了一口,直接就吐了出来。

    “吃。”赵曙指着陶罐,皱眉道:“不许吐。”

    他不是甜罐子里出来的帝王,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很看重对孩子的教导。

    赵颢苦着脸又吃了一口,然后咽下去,整个人看着都不好了。

    “这便是百姓的日子。”

    赵曙又吃了一口,起身道:“都干活,今日都好生体验体验百姓的日子,回头也免得说出什么何不食肉糜的话。”

    于是从宰辅到侍卫,所有人都下去了。

    “分段!”

    王在边上看了许久,觉得乱哄哄的没点组织性,就恼怒的道:“一窝蜂怎么干活?都上来,重新分配人手,分段去挖。”

    赵曙在沟里抬头,问道:“是王安石家的儿子王吧?”

    “是。”陈忠珩也在沟里,他哪里干过这等苦差事,已经是满头大汗。

    赵曙赞道:“是个有出息的,好,都听他的。”

    于是王一个少年就开始指挥着这群成分复杂的劳工干活。

    “各自的段看好,挖的时候要听老农的吩咐,别以为自己是谁谁谁,干活你再干十年也比不过人家。”

    王是看到一个官员呵斥老农后,就借机发作了。

    在他看来,这群家伙就该丢在这里干半年农活再回去,保证什么毛病都没了。

    “军队来了。”

    远方密密麻麻的出现了军队,王东站在沟渠上面呆呆的看着,“这……这能挖多少水渠?怕是能挖到宫里去。”

第906章 被官家盯住了的韩琦(为’迪巴拉爵土’贺)

    挖沟是门学问,赵曙不懂,宰辅也不懂。

    王在上面拿着望远镜看着路线,又骑马过去勘察了地形,回来说道:“歪了些,不过问题不大。”

    他随即画出了一张草图,一段段的分开,让人用石灰做记号,一直延伸到了汴河边上。

    “那边来人了。”

    一群农人过来了,哭丧着脸说道:“这沟渠过了小人的田地,小人怎么办?”

    若是没有官家等人在,他们会凶神恶煞的过来找麻烦。

    赵曙从沟里站直了腰,说道:“占用了多少,官府给钱。”

    韩琦的脸颊一颤,知道官家又创造出了一个规矩。

    以前这等事都是百姓自行协商,现在官家来了这么一出,以后再有这等事,官府就得出面了。

    地方官吏都不喜欢多事,想来会觉得这是个折腾人的政策吧。

    不过折腾地方官却让韩琦的心情不错,他恨不能手提小皮鞭,每天盯着天下的官吏们干活。

    “多谢官家!”

    百姓下跪谢恩,赵曙含笑道:“免礼。”

    他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出口就要作数。

    但这是小事吧?

    赵曙觉得是小事,看到百姓欢喜,他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就伸手,上面的人赶紧拉了他上来。

    那些百姓三三两两的回去,赵曙负手看着前方有许多军士在挖渠,不禁生出了些豪迈之情来。

    “大宋有此浩荡之势,害怕什么辽人。”

    “是啊!”韩琦趁机混了过来,丢下在干活的曾公亮和韩琦,自己以陪伴官家的名义偷懒。

    前方的两个老农脚步缓慢,在低声说话,可赵曙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这钱是该陈埠村出的,水渠路过咱们村,咱们也能沾点便宜,地里好浇灌了,也该出点。可官家却大方,一下就让官府给包了,好人呐!”

    “那个……”另一个老农犹豫了一下,问道:“某怎么觉得官家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呢?”

    韩琦回身,捂嘴努力的忍笑。

    赵曙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本来想去看看汴河边的情况,却突然转身,“走,干活去。”

    韩琦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被赵曙看到了。

    “今日你我君臣就挖完这一段。”

    赵曙下了坑,找了毛巾裹着手,然后开始干活。

    挖了几下后,他抬头愕然道:“韩卿为何不下来?”

    “哦哦哦!”韩琦在上面做观察指挥状,就是不想下去干活。

    这次赵曙亲自开口相邀,他避无可避。

    他从缓坡那里弯腰缓缓走下来,陈忠珩递过来一把锄头,笑道:“韩相慢些。”

    韩琦接过锄头,用力挥动。

    啪!

    赵曙抬头,众人齐齐抬头。

    韩琦拿着断掉的锄头把子,遗憾的道:“怎么就断了呢?臣还没用劲呢,它就断掉了。”

    曾公亮想起韩琦一巴掌拍断案几的事儿,不禁缩了缩脖颈,觉得自己没和韩琦干架真是个英明的决定。

    赵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韩卿力大无穷,好。可有更坚实的?”

    “有。”

    王正好路过,喊道:“出云观出来的锄头来两把!”

    赵顼在边上说道:“官家,出云观的锄头用的是精钢打造,无坚不摧,它的把子都是加固的。”

    韩琦接过要更沉重一些的锄头傻眼了。

    老夫真的干不动啊!

    他肥的不行,一锄头下去身上的肥肉就在乱颤,咋干活?

    可官家都在挖,难道你韩琦要高贵一点?

    韩琦举着锄头,一下一下的,身上的肥肉颤动的让赵顼有些同情。

    “这是你做的孽吧?”

    他低声问沈安。

    “不关某的事啊!”沈安觉得自己很冤枉,“那野猪肠胃的粉末是对胃有好处,可他一直吃,这可不是某的主意,是他吃上瘾了。”

    两人在边上琢磨了一阵,然后又去了汴河边。

    “整个汴梁都在动。”赵顼看着那些人头攒动的场面,激动的道:“这样的场景才是万众一心,哪有什么困难能难倒咱们?”

    大宋有繁华,也有贫困,繁华和贫困就像是两极,这两极看似很近,可从未靠近过。就像是相反的磁场,互相排斥。

    “你……怎么万众一心?”

    沈安放弃了说教,想听听赵顼的看法。

    赵顼坐在地上,看着汴河的上游,说道:“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把那些穷人的肚子填饱,让他们穿暖,让他们能读书……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之后再读书,那么就能明理,就能知道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

    他手心的血泡被穿破了,敷了药膏,可却很痛。

    “不知道礼节,不知道荣辱,那他们怎么知道大宋是什么?”

    赵顼显然比较头痛这个问题,“在百姓的心中,大宋究竟是什么?”

    “是个装着自己的地方,也是个保护自己的地方。”沈安的答案很残酷。

    此时的国家意识并不强烈,燕云地带的汉人融入到了辽国之中,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么简单啊!”赵顼有些失望,“你曾经落魄过,所以我信你这话。”

    哥不只是落魄过,哥落魄很久了好不好,只是不在这个时代。

    “所以……”他想了想,“要让他们感到安稳,安全……然后就是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大宋。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喜欢上这个大宋呢?”

    赵顼在沉思,沈安几乎是屏息等待着答案。

    他很欢喜的在等待着。

    赵顼的话直接就涉及到了国家这个概念。

    他甚至提出了怎么让百姓喜欢这个国家,并愿意守护这个国家。

    这就是千年来最大的问题!

    可赵顼竟然就开始去探索这个问题了。

    这都是我的功劳!

    沈安毫不犹豫的把功劳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觉得……还是要宣扬……”

    赵顼想了许久,最终觉得此事还是要走宣传这条路。

    “大宋对外不断胜利,这是个值得宣扬的事,让百姓不断感到骄傲和自豪。其次就是让他们吃饱饭,有衣服穿……”

    有衣服穿,这个要求在后人看来很好笑,可在此时却很现实。

    那些百姓买不起衣服,一家子只有一条裤子的事儿并不少见,谁出门谁穿。

    那些妇人赤果半身干活并非是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们害怕自己的汗水腐蚀了衣裳,到时候没钱买。

    这便是现实。

    赵顼竟然能想到这个,让沈安心中欢喜的不像话。

    这时代的帝王谁能想到这个?

    他们都在想着不饿死就是盛世,下面的臣子进献些祥瑞来,顿时就瑞气万千,举世欢呼了。

    “慢慢来。”

    沈安心情一爽,就起身看看工程进度。

    从陈埠村一直到汴河一线都站满了人,无数百姓和军士在挖渠。

    “今日汴梁的禁军大部分都出来了,这里因为有官家在,所以来的最多。”

    王冷冷的道:“那些人不外乎是想拍马屁,担心官家干活受累,就想多些人来一起干,尽快挖完这条沟渠……心思不错,只是没用对地方。”

    他这话尖锐,但却没说错。

    赵顼很无奈的道:“有话就不能委婉些说吗?”

    那好歹是我爹,你这么说我很没面子啊!

    王看了他一眼,“某算是婉转了。否则就该说是官家坐视……”

    “好了好了。”

    沈安对王也没辙了,只能给赵顼一个眼色,示意别和他争论这个。

    和王争论,除非你有把握必胜,否则你就得接受他从各种知识层面给你的打击。

    这种打击在后世叫做智商碾压。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条三里长的沟渠渐渐出现了轮廓。

    赵曙的手臂已然失去了知觉,陈忠珩几次劝说都没能让他停手。

    “好了!”

    前方有人欢呼着,赵曙欣慰的道:“我在此,想来他们行事会更稳妥些。”

    看看,一条沟渠转瞬即成,这是什么?

    这是在朕的感召下爆发出来的力量,真是让人感动啊!

    韩琦趴在沟渠的墙上,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酸痛,大抵离死不远了,于是就随口敷衍道:

    “官家英明……”

    韩琦颂圣的次数不多,所以一旦出口,就显得格外的真诚。

    赵曙被他拍了一记首相马屁,心情越发的愉悦了,浑身的酸痛都忘掉大半。

    “特么的……怎么放水了!”

    “卧槽!快跑!赶紧跑!”

    “救命啊!”

    “快跑啊!汴河那边的畜生决口了!”

    赵曙这边在中段,距离汴河边约有一里半的样子,闻言大伙儿都有些懵。

    上面的赵顼抬头一看,就看到水渠里的军士和百姓拼命的往上爬,然后冲着河边叫骂。

    河边那里预留了一段没挖,现在看来,要么是预留的少了,结果被水冲垮;要么就是哪个缺心眼的干的好事。

    “快上来!”

    赵顼赶紧伸手下去,赵曙在下面伸手,赵顼和沈安一人一只手,艰难的把他拉了上来。

    “曾相,伸手!”

    那些侍卫伸手下去,曾公亮等人连滚带爬的被弄上来,虽然狼狈,但好歹还算是顺利。

    轮到韩琦时,因为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外加体型太庞大,所以两个侍卫都没拉起来。

    前方的百姓和军士都爬了上去,这里能听到前方水流冲刷泥土的声音。

    可韩琦还是在下面。

    “韩相!”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907章 差点被水淹

    韩琦往左边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到水流,但却感受到了些危机。

    他举起双手,两个侍卫握住他的手,然后咬牙切齿的发力。

    “啊……”

    两个侍卫把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可韩琦实在是太重了……

    “啊……”

    噗!

    两人力竭,手一松,韩琦就跌落沟底。

    完蛋了!

    韩琦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沈安站在边上,看到王冷冰冰的,不禁说道:“你那个……装也装和气些啊!”

    王摇头,结果一个东西从他的脖颈上飞了出来,正好掉在了沟渠里。

    然后沈安就看到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我说……”

    他徒劳的伸手,却拉不住果断的王。

    而正在绝望中的韩琦却深深地感动了。

    刚才大伙儿都在伸手想拉他,可老夫那么重……不,是那么魁梧,怎么拉?

    为啥就没人下来把老夫顶上去呢?

    他正在绝望时,就看到一个人影跳了下来,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人啊!

    等看清是王时,他不禁赞道:“好个小郎君!”

    “闪开!”

    王刚蹲下,一个巨大的大汉从上面俯身下来,伸手喊道:“抓稳。”

    韩琦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大汉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一个发力,就把他提溜了上去。

    “好汉子!”

    韩琦这时才认出了大汉,正是刀斧手的指挥使王却。

    他喊道:“快把王救上来!”

    多好的少年啊!

    就在大家放弃了老夫的时候,他竟然能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这份果断和勇敢……真是让人感动啊!

    他想起了王安石。

    老王这个人很讨厌,和自己不对盘,但他的儿子不错啊!

    见义勇为的王,得到了韩琦的嘉许和感激。

    “伸手!”

    王却第二次轻松的把王拎了上来,水流就冲了过来。

    一股泥腥味随着水流四处弥漫。

    韩琦侧脸,“多谢了。”

    他这话是对王说的。

    稍后他准备去一趟王安石家,好歹当面向老王道谢,并祝贺他教养出了这么一个勇敢的儿子。

    “总算是找到了。”

    王的手中握着一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拂去上面的泥土,冷脸上难得浮现了笑意。

    原来他跳下去是为了捡自己的玉佩?

    自作多情的韩琦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沈安觉得王太不会做人了,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让韩琦感谢自己不好吗?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才是王。

    冷傲不群,不屑于和凡人作伪。

    这就是王。

    别说是韩琦,就算是赵曙那里,他也不屑于作伪让对方领自己的情。

    可王却那里他却领情了。

    “多谢。”

    王很认真的拱手。

    须发斑白的王却颔首道:“不敢当。”

    韩琦也走了过来,拱手道:“多谢了。”

    王却侧身,“不敢当韩相的礼。”

    两米高的魁梧大汉站在那里,韩琦的身板显得娇小了许多。

    “你很好!”

    韩琦显然是记下了这份情,这对王却的以后有很大的好处。

    “去查!”

    转过头,韩琦就冷着脸喝骂道:“当时官家就在下面,若是被水冲到了怎么办?你等万死莫恕!”

    他怀疑有逆贼,所以目光中多了阴郁。

    一群侍卫过去了,赵曙累的不行,正在那里喘息。

    “解暑汤来了。”

    一队大车缓缓而来,车上的大木桶里全是解暑汤。

    “喝解暑汤了!”

    这时候大家都饥渴交加,听到这话不禁都吞了一口口水。

    赵曙也是如此,他今日干了那么久,基本上就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着。

    现在活干完了,百姓和军士们的崇敬目光就在周围,让他很舒坦,但却饥渴的不行。

    “来一碗!”

    大车上的学生一手拎着勺子,一手拎着碗,不停的把解暑茶送过去。

    “多谢了。”

    沈安喝完之后把碗还回去,诧异的发现学生就拿着自己喝过的碗,洗都不洗,就这么重新舀了一勺子解暑茶进去,又递给了赵曙……

    这个……这个有些不卫生啊!

    赵曙喝的有滋有味的,然后还赞道:“味道不错。”

    学生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官家,这茶就是我们熬煮的。”

    这是一个年轻的学生,脸上洋溢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大宋皇帝,紧张是难免的,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赵曙喜欢这种情绪,所以含笑道:“好,辛苦了。”

    “不……不辛苦。”学生激动的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随手又舀了一碗解暑茶,这次是递给韩琦。

    韩琦仰头喝了,砸吧了一下嘴,说道:“再来一碗。”

    “一人就一碗……罢了。”

    学生本想拒绝,可看到韩琦一身泥土,脸上灰扑扑的可怜,就再给了他一碗。

    “舒坦啊!”

    韩琦在舒坦,沈安在回忆那个碗的经历。

    好像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两人喝过了那个碗吧?

    这样不卫生,要是有个乙肝丙肝什么的……很纠结啊!

    “回城!”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但依旧炽热。

    赵曙一路仔细看着,看到干裂的土地会下马询问老农,回头交代人及时把消息禀告给自己。

    沈安就在后面看着,他觉得赵曙的感情是真挚的,甚至在看到一个生病的孩子时,他焦急的令人去请郎中,那双眼中的焦虑没有半点虚伪。

    他就像是在关注自己的财产般的在关注着这个天下。

    这是王的理解。

    在王的眼中,这个世界大抵没有几样是真实的,凡人都是在蝇营狗苟。

    回到家中后,王安石已经下衙了,正在院子里纳凉。

    王安石的俸禄还行,但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所以日子并不宽裕。

    吴氏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养些鸡,好歹每天有鸡蛋吃。

    养鸡最烦的就是鸡屎。鸡这种生物拉屎的频率很高,不注意收拾的话,一脚下去就没法活了。

    王安石就刚踩到了一泡鸡屎,他看了一眼表妹,想了想,柔声道:“娘子,为夫的俸禄还是能养活一家子的,这鸡……”

    吴氏随手撒了米糠,十多只鸡蜂拥而至,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官人,这些鸡每日都能下五六个蛋呢,家里每人一个正好。”

    王安石无奈,心想凭着老夫的俸禄买鸡蛋不是事啊!

    看表妹的意思,分明就是闲极无聊了,养鸡来解闷。

    罢了罢了,随她吧。

    王进来行礼,王安石又板起了脸。

    “先去洗洗,回头给为父说说今日之事。”

    王安石今日没有随同出城,但城外的消息还是听了一耳朵。

    王先去洗刷自己,回来后吴氏就弄来了茶水点心。

    “看着瘦了一圈,我的儿,下次干活别那么卖力。”

    吴氏的话让王安石不禁想翻白眼。

    “他才去了半日,怎么就瘦一圈了?”

    王安石看看儿子,觉得没啥变化。

    吴氏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大郎的脸都黑了。”

    母亲总是能发现自己孩子的细微变化,然后心痛的……

    “快去买只鸡来,给大郎补补。”

    她自己养的鸡是万万不能杀的。

    王安石和王满头黑线。

    不过是出去干了半天活,怎么就要补补呢?

    回过头,吴氏就觉得儿子的终身大事该抓紧了,于是就嘀咕了半天。

    “大郎啊!那个女人不错,回头你去见见,若是满意,娘这里给你个钗子,就留下给她。”

    这是相看,在此时算是比较开放的一种相亲方式。

    王默然,然后眸色微亮,多了些内疚。

    “爹爹,官家还是小气了些。”

    “哦!”王安石有些不高兴了。他虽然执拗,但却不喜欢孩子贬低官家。

    “韩琦只是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就被官家揪着干活,最后回城时,韩琦累的在马背上打盹,差点就跌落下来……官家真的很小气……”

    气氛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王安石冷冷的道:“还有呢?”

    “还有……”王继续说道:“曾公亮干活会偷懒,他使锄头很轻,一下就挖一点泥土,堪称是偷懒的行家里手……”

    “还有欧阳修,他老眼昏花的,一锄头差点就砸到了韩琦的屁股……”

    “孩儿觉着这些宰辅大多不称职,若是让孩儿来选,韩琦顶多能做个三司副使,可以用他的脾气去压各方伸手要钱的人。曾公亮最多只能去枢密院担任枢密副使……哎呀!”

    王安石一巴掌扇过去,王反应很快,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巴掌,就熟练的低头,被拍在脑袋上。

    正在外面忙活的吴氏听到动静后,下意识的就喊道:“大郎快跑!”

    王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王安石脱下左脚的鞋子追杀出来。

    “你这个小畜生,那些话是你该说的吗?站住!”

    他刚冲出房间,侧面早就瞄着的吴氏一把就抱住了他。

    “大郎快跑!”

    王安石被表妹抱着,想挣扎又怕伤到她,就只能扔出了手中的鞋子。

    啪!

    王后脑中了一鞋底板,他反手摸了一下,正好摸到一坨鸡屎……、

    这是……

    他把手伸到眼前,就干呕了一下。

    没法活了啊!

    “咯咯咯……”

    一只老母鸡在窝里出来了,骄傲的踱步。

    大抵是刚下了个蛋,所以它很得意,就这么停了一下,然后拉了一泡鸡屎。

    “娘,家里别喂鸡了。”

    留下这句话后,王一溜烟就消失了。

第908章 英雄王雱

    王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漫无目的的一阵溜达后,就看到了那家小店。

    那个妇人依旧是杏眼小脸,笑起来很爽朗,没有那些所谓世家少女的世故和虚伪。

    是了,在见过她的笑脸之后,我再也没法接受那些虚伪。

    “没有。”

    两个泼皮在调笑,左珍把笑脸一收,右手拎着菜刀,冷冷的道:“我这里没有女人。”

    “你不就是女人吗?”

    “滚!”

    左珍一菜刀剁在案板上,两个泼皮笑了起来。

    “娘子也玩刀吗?那咱们回家一起玩可好?”

    “回家玩尼玛去!”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两个泼皮大怒回头。

    “你找死呢!”

    王看着身材单薄,原本面色苍白,可今日被晒了大半天,竟然有些黑,看着健康了不少。

    “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一个泼皮觉得王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嘛,手无缚鸡之力不说,但打架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就伸手去推王。

    王看着好像是在发呆,就在泼皮的手推到他的胸前时,他双手快速抓住泼皮的手两边,两个大拇指按住泼皮的中指,然后用力往反方向推去……

    “啊……”

    泼皮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跪了,身体后仰,痛苦的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

    另一个泼皮一怔,旋即喊道:“放手!”

    王看了他一眼,双手发力。

    咔嚓!

    “嗷……”

    惨叫声惊动了整条街,那些商贾和行人都纷纷围了过来。

    王撇断了泼皮的中指,随手抓住泼皮的头发,提起自己的右膝……

    当他松开手时,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个泼皮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本来面目了,全是血。而且他的鼻子被这一膝给撞塌了,看着很怪异的平整。

    太狠了啊!

    另一个泼皮大惊,正准备冲过来时,就听到有人喊道:“快躲!”

    他不知道为何就浑身一个机灵,然后就往前跑去。

    身后,一把菜刀刚刚落空,若是他不躲的话,背部铁定要挨一刀。

    “好狠的女人啊!”

    泼皮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下意识的就选择了王作为对手。

    一个妇人过来抱住了左珍,“左娘子,别动手。”

    这要是杀了人,你可就完蛋了。

    泼皮一拳把王打了个乌青眼,王的还击让他的小腹缩了一下。

    两人的打斗很快就变成了抱摔,一起在地上翻滚着。

    王渐渐落入下风,泼皮把他压在身下,喘息着,一拳就把王的鼻子打喷了血。

    “那女人又来了。”

    有人担心出人命,就喊道:“还敢打,不要命了吗?那女人发疯了。”

    左珍挣脱了那个妇人,提着菜刀冲了过来,那眼中的疯狂之意让人确信她会不顾一切的出手。

    泼皮想都没想,松开手就跑。

    左珍一路追杀出去,周围的人默然。

    “这女人也过得艰难啊!”

    “她不是有夫君吗?为何还要这般艰难?”

    “什么夫君啊!早就和离了。”

    “啥?那她还经常说自己有夫君?”

    “说有夫君就能省掉许多麻烦。”

    “是了,一个女子在这种地方谋生,确实是不容易。”

    王躺在地上,鼻血倒灌进去很难受。

    他听着这些话,缓缓坐起来,然后有人递来了毛巾,有人端来一盆冷水,蘸水拍他的后颈。

    “多谢。”

    他的鼻血渐渐止住了,就洗了把脸,起身拱手道谢。

    “年轻人很勇敢,见到不平之事就出手,是个好人。”

    帮他的是个老人,欣慰的道:“年轻人赶紧回去吧,免得被那两个泼皮报复。”

    王心中一楞,问道:“那左娘子呢?”

    老人叹道:“这个要看了……谁也不知道啊!”

    这就是市井小民的无奈,许多在上位者看来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却能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王的眼中多了冷色,正好这时左珍回来了。

    “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好。”

    王知道自己没啥大事,但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

    左珍关了小店,扶着王出去。

    “可怜哟!”

    有人叹息着,觉得左珍可怜。

    “我不可怜。”

    左珍很淡定的道:“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谁的可怜。”

    王好奇的问道:“那你为何不重新嫁人?”

    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道孤独生活的风险不小,家中没有男人来顶门户,容易被欺负。

    左珍皱眉道:“男人不是好东西。”

    呃!

    王有些尴尬的道:“也有……也有好东西……不是,也有好人。”

    两人一路到了医馆,郎中检查了一下,说道:“年轻人,你这身体有些先天不足啊!不过看着还好,可是吃了什么好药?”

    王的身体孱弱,家中父母多有怜惜,哪怕他犯了错,王安石也是虚张声势的多,从未下狠手教训过他。

    他下意识的想起了跟着沈安操练的这几年……以及在书院里和学生们闻鸡起舞。

    “每日操练。”

    “咦!这个确实是不错啊!”郎中大抵对这方面有些研究,遇到王这个特例就技痒难耐,“操练了之后……刚开始可是累的不行?跑没多远就觉着腿酸脚麻,气喘吁吁吧?”

    王点头。可不是吗,刚开始跟着沈安操练的时候,他连果果都跑不过,那时候的果果可还小啊!

    不过现在他也跑不过。

    “后来慢慢的就好了。”

    先天不足的原因有很多,郎中细细问了,最后讶然道:“你这个还有心绪的问题,心绪不宁,思虑过多……若说你先天不足是油,那思虑过多便是火头,这火头经常点起来,它耗神啊!”

    郎中仔细看着王的脸上,点头道:“你如今看着还不错……”

    王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话……

    你的性子偏激,受不得气,容易暴怒,这样的性子活不长。想活长些,就改改。

    他摇摇头,神色渐渐孤傲。

    “他的身体那么差吗?”

    左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郎中正在沉思,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家官人的身体目前还不错,不过要记住了,不可流连床笫之事,不然会短命。”

    王的脸刷的一下就脸红了。

    他记不清自己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但现在却控制不住那种羞赧的情绪。

    “你莫生气。”

    他担心左珍会发火,想起这个女人拎着菜刀追砍泼皮的泼辣,他就为这个郎中流了一身冷汗。

    可左珍只是微微皱眉,然后低下头,“可还有什么?”

    郎中摇头,“回家好生活着,以后就按照如今的法子维持,如此老夫保证你能长寿。”

    左珍点头,然后了诊金。

    两人一路回去,等到了小店时,那些街坊都围过来问情况。

    “没什么事。”

    左珍露出了爽朗的笑意,打开门后,又架起了油锅。

    街坊们见王无事,就夸赞道:“这个少年可是不错,他都经常来这边吧?左娘子可得好好看看。”

    “是啊!少年人正气十足,而且一身的文气,若是……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个夫人的头衔呢!”

    “只是少年看着小了些,比左娘子要小几岁。”

    左珍面色如常,开始整理自己的小店。

    王有些难为情,但却舍不得走。

    “你懂个屁,女大三,抱金砖。正好呢!”

    “若是大五岁呢?”

    “女大五,赛老母啊!”

    “……”

    说话的这人马上被众妇女给鄙夷了。

    王却觉得一股清泉在脑海里生出,爽的不行。

    是啊!

    大些又有什么呢?

    “那个……”

    他偷瞥了左珍一眼……

    “看什么?”

    左珍瞪了他一眼,“从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还小,别弄这些,好生去读书。”

    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王有些窃喜,“某没读书了。”

    “不读书你能做什么?”左珍没好气的道:“你说自己做生意,可谁做生意像你这么闲的?”

    “那个……”王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想了一下,却不敢。

    他平生从不怕任何事物,可此刻却真的有些怯了。

    担心失去就会怯。

    “那个什么?”左珍杏眼一瞪,“你也不小了,该去找事做,不然靠家里养活着,多难为情?”

    “那你呢?”

    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我?”左珍看着街面上的行人,说道:“我能养活自己,所以不怕。”

    “好。”

    王这声好是真心实意的,可左珍却不满的道:“我不用你敷衍。”

    “某没敷衍。”王说道:“许多人失去了父兄的照看,连养活自己都不能,所以某才说好。”

    “谁?”左珍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喜欢骗人。

    王说道:“好些,那些权贵子弟,还有些官宦子弟,离了萌荫就没事做。”

    这种人有很多,从出生时他们就注定要吃皇粮,要百姓养着他们。

    左珍狐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赶紧走吧,不然那两个泼皮会带人来找麻烦。”

    王不想走,可却不好长久待在这里,坏左珍的名声。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几个妇人正一脸八卦的冲着这里指指点点的。

    “某……某不怕……”

    他想说自己不怕世俗的目光,可左珍却理解为泼皮。

    “快走吧。”

第909章 归信侯救命(为新盟主‘sd528300’加更)

    “某在这住几日。”

    王有些失魂落魄的来到了沈家,丢下一句话后就去了厨房。

    曾二梅已经准备生产了,代理厨子的心情有些抑郁,觉得自己的沈家之行怕是不长久了。

    按照计算,曾二梅大抵就是出月子后就会归来,也就是说,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他也是满足的,虽然沈安没出手教他做菜,但曾二梅却教了。

    沈家人各自的口味不同,比如说沈安喜欢吃汤饼,杨卓雪却喜欢吃馒头。

    沈家的人嘴巴都被沈安给喂刁了,为了口腹之欲,曾二梅传授了许多沈家独门的家常菜的作法给他,收获很多啊!

    厨子心中是感激的,所以失落之余,也越发的珍惜在沈家的最后一段时间了,每天早睡早起,给沈家做菜兢兢业业的,深得大家的好评。

    “见过王郎君。”

    沈家的饭菜好吃,来蹭饭的不少,王就是一个。

    “拿酒来。”

    厨子提溜了一小坛子酒出来,问道:“可要弄些豆子肉干。”

    这位在沈家就和在自己家一样,所以厨子就当是沈家人般的伺候着。

    “不必了。”

    王提着酒坛子去了前面,一人找个阴凉的角落坐下,然后自斟自饮。

    沈安本想关心一下,可他没空啊!

    芋头最近越发的精力旺盛了,哭嚎声惊天地、泣鬼神,让一家人不得安宁,他得去看看。

    等抱上儿子之后,他就忘记了外面的事,直至听到王喝醉。

    “安置好。”

    王聪明的可怕,能让他这般以酒浇愁的事儿,沈安也不好问,最好等他自己说出来。

    一夜之后,沈安又是精神抖擞,媳妇同样如此。

    “看来此事果然是和天道相符,要经常做,如此咱们才能修成大道,寿与天齐……”

    杨卓雪脸颊微红,眼波流转间,竟然多了以前没有的妩媚。

    女人啊!果然是水做的。

    早饭很丰盛,果果吃的眉开眼笑,就夸赞了厨子几句,外面的闻小种听到了就进来建议道:“郎君,要不留下他吧,好歹帮二梅一把。”

    沈安摇头,看了果果一眼后说道:“小孩子贪新鲜而已。咱们家……”

    他没说完,但闻小种懂了。

    沈家的厨房不能有任何危险。

    曾二梅是沈家未发迹时来的,而且家世简单,对沈安感恩戴德……这样的才放心。

    闻小种也是关心则乱,马上默然告退。

    果果什么都没感觉,就和哥哥嘀咕道:“哥哥,绿毛今天都没说话,花花来逗弄它都没搭理。”

    花花执拗的扑击绿毛成为了沈家的一景,从刚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看戏,沈安觉得这一狗一鸟估摸着产生了跨越品类的情义,很难得。

    “咩咩不理我了,哥哥。”

    果果的嘀咕在继续……

    直至前面传来捶门的声音。

    “某去看看,你们继续吃。”沈安起身,手中拿着半个馒头过去。

    ……

    嘭嘭嘭嘭!

    沈家的大门被捶的震天响,这种不礼貌的行径让庄老实怒不可遏,就拎着一根棍子准备收拾人呢。

    姚链打开大门,一个男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冲了进来。

    “我家阿郎不行了,归信侯,求您出手……”

    男子看到沈安后,一个滑跪……

    沈家的地面虽然还算是平整,可玩滑跪……

    这不是草坪啊!

    裤子划破,膝盖划破。

    啥情况?

    竟然这般惨烈,让沈安也有些吃惊,心想是哪位大佬要完蛋了。

    “我家阿郎不行了……”

    “你家阿郎是谁?”

    “韩琦。”

    卧槽!

    韩琦要完蛋了?

    沈安心中先是一喜,接着就谴责了自己一下。

    老韩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优点也不少啊!

    至少他直爽,不是那等阴人的宰辅。

    就凭着这一点,他就强过曾公亮和欧阳修。

    可老韩要是去了,包拯就会递补进来,哪怕是成为排在最后一位的宰辅也好啊!

    宰辅宰辅,那可是整天陪王伴驾的存在,影响力大了许多,而且还清闲。

    包拯毕竟六十多了,三司那边的压力太大,沈安担心他哪天气不过,来个脑溢血就完蛋了。

    “走,看看去。”

    沈安看病标榜的是缘分,从不用药,这一点在京城比较有名。

    所以他说不去就不去,若是去了,那就是天大的面子和希望。

    “归信侯高义,小人替家主人拜谢了。”

    这位看来是忠仆,一个头磕下去,再抬头时,已经是血流满面。

    老韩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来治家的啊!

    沈安看了不禁嘴角抽抽,然后带上了小箱子就出发了。

    “都记住了没?”

    到大门前时,就听到庄老实在边上教训仆役们。

    “这就叫做忠心耿耿,咱们家就缺少这个……都要学,好生学,为了郎君出生入死,赴汤蹈火……那个,闻小种不错,上次为了保护小娘子都重伤了,大家要学他……”

    这太特么封建了啊!

    沈安暗自吐槽着,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了窃喜。

    这种有人效忠的日子实在是太安逸了,让人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路上不断有人在看着沈安,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哥这是变帅了?

    是了,媳妇都出月子三个月了,他刚开斋了几天,感觉身心舒泰,天人合一……想来是更帅气了些。

    等回头看到那张满是青紫的脸后,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凶狠了。

    “那是韩相家中的管事,竟然被沈安暴打……啧啧!好惨啊!”

    “沈安的胆子真大。”

    “他就是胆大啊!打断了多少人的腿,可最后屁事没有。”

    “……”

    这个黑锅背的沈安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了韩家后,御医已经在了,见他来了顿时喜出望外,一个躬身,然后说道:“归信侯来了,某医术不精,想来归信侯有办法能治好韩相……某告辞了。”

    啥意思?

    沈安一头黑线,心想我啥都不知道,你这就撂挑子了?

    这种推卸责任的手法他前世在职场里遭遇了不少,所以有些不屑。

    “某不开药方。”

    他一句话就让御医面如死灰。

    哥不开药方,韩琦若是有啥三长两短都是你的事。

    御医马上就变了个脸,堆笑道:“归信侯医术高超,某在边上递个笔墨想来也好……”

    沈安没搭理他,被带进了卧室里。

    一进来就是一股凉气,沈安不禁精神一振,觉得这比空调还舒坦。

    等看到角落里的硕大冰块后,他不禁叹息了一声。

    老韩真的很奢靡啊!

    韩琦正在床上挺尸,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听到他的叹息就问道:“老夫可是过不去了?”

    沈安还未说话,他就吩咐道:“叫他们来。”

    啥意思?

    沈安还在不解,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群男女冲了进来。

    “爹爹。”

    “阿郎……”

    哭声开始起来了,就像是哭灵的那种。

    一群男女哭得很是伤心,韩琦也虚弱的道:“那个……都记住了,要勤俭持家……”

    沈安看了一眼那个硕大的冰块,觉得老韩这话有些不要脸。

    这种大冰块很难运送,大抵宫中的冰井务都不乐意,所以可见一斑。

    韩琦慈爱的看着儿子们,艰难的道:“某去了之后,你们要老实些……”

    老韩得罪了不少人,他若是去了,仇家怕是会趁机报复。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还有,那些家产,老大……”

    “爹爹。”韩忠彦悲痛的抬头。

    “你来主持分了。”

    这有些不公,但若是能公平分家,以后大家就不会散,依旧有凝聚力。

    韩琦觉得自己考虑的毫无瑕疵,就习惯性的得意了一下,旋即想起自己命不久矣,又叹息一声。

    “那个……韩相,某能问问你的病情吗?”

    沈安一句话让韩琦变了脸色,他愕然道:“老夫不是命不久矣了吗?”

    沈安不解的道:“谁说的?”

    “你那声叹息,不就是这意思吗?”

    “没有啊!”

    呃!

    空气中好像有些尴尬的情绪在蔓延。

    不管我的事啊!

    韩琦的儿子们很尴尬的起身告退。

    刚才大家哭的和生离死别差不多,结果死不了,这个就很尴尬了啊!

    韩琦面色发黑,大抵要被气死的模样。

    沈安马上干咳一声,电线杆上的老中医附体了。

    “你这个……很严重啊!”

    这种手段那些骗子最擅长,一开头就把你唬住了,随后再加以引导暗示,什么钱赚不来?

    韩琦果然面色一变,然后说道:“老夫昨日回来之后,夜间突然心痛如绞,只觉得顷刻就死了……及至今日,依旧是觉着离死不远了,浑身难受之极。”

    这个……

    沈安看看他的庞大体型,觉得自己真的是在造孽。

    “您那个怕是有些问题。”

    他指指韩琦的胸部。

    御医在边上撇撇嘴,说道:“先前某就说韩相的心脉有问题。”

    “住口!”韩琦瞪着他说道:“你说心脉有问题,可你有法子治吗?”

    御医缩缩脖子,摇头。

    “那你说个什么?”

    没解决方案你比比个啥?

    韩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跋扈啊!

    沈安觉得这货大抵会一直这样下去。

    但这样也不错,比那些阴人好。

    “某这里有些法子……”

    韩琦再看了御医一眼,那不屑之意简直就不加掩饰。

    ……

    感谢“我爱可爱多”小姐姐的盟主打赏。

    大家晚安!

第910章 某师从邙山神医

    “来人,泡茶来,要官家赏赐的龙凤团茶,多放些,别扣扣索索的,丢人!”

    “怎地?不喜欢?”

    “拿酒来,好酒!”

    “还不喜欢?”

    韩琦的求生欲很强烈,在沈安说他死不了后,兴奋的都要炸了,就想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送给沈安。

    沈安无奈的道:“还要看病啊!喝了酒,说错了咋办?”

    “是是是,老夫却是忘记了。”韩琦欢喜的问道:“家里可缺女人?”

    我去!

    沈安无语了,可他的无语在韩琦看来就是心动,于是就说道:“老夫在族里给你寻摸一个绝色的如何?保证不争名分……”

    这是色诱!

    太过分了!

    沈安发誓自己没心动,但还是有些心虚。

    “你这个病啊,不好治。”

    果然,韩琦一听到这个就忘记了给沈安介绍美女,焦急的道:“可有法子?若是缺了什么药你只管说,老夫爬也要爬进宫去和官家讨来。”

    他有这个能力,赵曙也会给他这个面子。若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只要能找到的,赵曙就会为他找来。

    人就是这样,一生中不断在寻求自己的目标,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无数恩怨。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韩琦对赵曙来说就是有恩之臣,为此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来偿还这份恩情。

    “有几个要求。”

    沈安看了御医一眼,见他垂眸,但耳朵却微微动着,就知道他想偷师。

    “首先少吃肥美的食物……”

    三高首先要控制饮食,这个在后世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可在此时,三高这个概念并未出现,于是沈安这么快速的诊断就让人震惊了。

    御医忍不住问道:“归信侯,为何要少吃肥美的食物?”

    这个没道理啊!

    而且大宋从帝王到官员,再到有钱人,吃东西都是重油,羊肉更是首选。

    比如说别人来做客,你要是没几道羊肉做的菜,抱歉,客人可能会认为你在轻慢他。

    所以让韩琦少吃肥美的食物,这个要求让人不解和郁闷。

    “为何?”韩琦是大宋有名的美食家,他追求美食那精益求精的态度广为人知,突然被沈安要求放弃美食……

    “因为……越是美的东西,它的坏处就越多。比如说美女,你会情不自禁的旦旦而伐,然后腰子……您懂的,就是背后这地方,就会出问题。比如说美食,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然后……”

    他指指韩琦的大肚子,“人不能太胖了,包公原先就很胖,您还记得吗?”

    韩琦点头,以前的包拯挺胸腆肚的,看着官威很足。现在却瘦了不少,走路带风,喷人唾沫横飞……精神头真是好啊!

    包拯当初心疾的毛病就是沈安重金弄来的保心丸治好的,而且一整套保养方法让包拯竟然焕发了第二春,让汴梁的权贵们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此刻沈安竟然要公开那个保养之法吗?

    御医的耳朵支着,全神贯注的准备倾听。

    “饮食要清淡,酒少喝。”

    韩琦这等人不喝酒是不可能的,但饮食清淡能让他的情况好转。

    “其次就是运动……”

    “运动?”

    “对。”

    沈安起身,在屋里走路了几步。

    马丹,韩琦家好宽敞啊!

    沈安有些嫉妒了。

    看看那是什么?

    银质的水盆……

    老韩,你真是奢侈啊!

    他干咳一声,说道:“没事走两步。”

    “没事走两步……什么意思?”

    韩琦觉得沈安的治疗方法平淡无奇,更像是玩笑。

    “还有记得去买救心丸……各大医馆有售。”

    沈安说完就准备回去了,可御医却一把拉住了他。

    “干啥?”

    御医哀求道:“归信侯,为何要没事走两步呢?求你给说说,不然某回去定然寝食难安……”

    “这事儿很简单。”沈安一本正经的说道:“人胖了,大多会有这些毛病,所以要控制身体,不能胖,甚至要瘦下去。可怎么能瘦?少吃肉,多吃菜蔬……”

    “至于没事走两步,生命在于运动,老是不动弹,这人不胖才怪。”

    沈安没说肥胖是怎么影响的身体,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

    “为何?”

    御医和韩琦都觉得不大靠谱。

    什么控制饮食和没事走两步就能控制病情了……

    你忽悠人呢?

    他们觉得沈安会不解释,可沈安却很惆怅的道:“那是因为肥胖会导致代谢紊乱……会导致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在此基础上,人体就会出问题,比如说心脉,比如说脑子……明白吗?”

    韩琦和御医齐齐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呀!”沈安淡淡的道:“这是我邙山一脉的秘技,若是能轻易明白,那就成了笑谈。”

    韩琦被镇住了,下意识的道:“就按照这么做,老夫的病情会好转吗?”

    “包公就是这么做的。”

    沈安觉得自己没法就这个问题和他们交流,越说越累。

    还是书院好啊!从基础一点点的教给学生们,然后渐渐深入,那种教书育人的感觉实在是……成就感满满。

    一说到包拯,韩琦马上就信了。

    走到门边的沈安突然止步回身,“对了,还有件事,以后少吃盐。”

    “少吃盐?”

    韩琦傻眼了,下意识的问道:“你为何懂这些?”

    御医也很想知道。他觉得一个人的所学有限,沈安文采不错,兵法如神,还经常弄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宝贝来……这样的人竟然还学了医术,太没天理了。

    “某师从邙山神医……”沈安习惯性的摆出了电线杆上老中医的架势,淡淡的道:“还有,某是天才。”

    “天才!”韩琦赞道:“果然是天才,来人,送上谢礼。”

    沈安出了房门,外面等待的韩家人瞬间就把他包围了。

    “多谢归信侯。”

    “归信侯高义,韩家上下感激不尽,这是谢礼,还请别嫌弃!”

    沈安有钱的让人发指,所以韩家的谢礼竟然是一幅画。

    太过分了吧。

    韩忠彦看着很稳重,带着四个弟弟躬身道谢。

    “归信侯视钱财如粪土,韩家不敢用钱财羞辱,这幅字是家父得意之作……”

    别啊!请尽情的用钱财来羞辱我吧!

    沈安很想这么说,但最后还是笑的云淡风轻的接过了这幅字,想着老韩的字虽然不是顶尖,但有历史名人的加成,以后也能值钱。

    韩忠彦带着几个弟弟把沈安送到了大门外,拱手:“多谢归信侯。”

    “小事罢了。”

    沈安卷起那幅字,准备先去寻个地方裱糊起来。

    他策马而去,刚没走几步,那马看到一辆大车,顿时就呆性发作,不肯走了。

    身后的韩家关上侧门,有声音隐约传出来。

    “大哥,爹爹这字写了几十幅,每逢别人送礼来就回赠一幅……你刚才说是得意之作,不厚道。”

    “……”

    我……

    沈安看着手中的纸,只觉得一万头神兽咆哮而过。

    老韩,你竟然这般无耻吗?

    他一时生气,就没注意控制马。那贱马凑到了大车的边上,和拉扯的驽马在耳鬓厮磨着……

    不,是在挑衅。

    车夫本想呵斥,可看到沈安气势不凡……

    好吧,沈安没啥气势,但他边上的闻小种却很有威慑力。

    “这是公马!”

    沈安的也是公马,但被阉割过。驽马却因为品种太差,还保留着雄性的家伙事,所以车夫很是不理解。

    你要说拉车的是匹母马,那你来蹭蹭还情有可原,这也是雄性啊!

    “什么公马?”

    沈安一清醒,就拉开了自己的马,然后拍了它的脖颈一巴掌,怒道:“回头让你去拉货。”

    贱马长嘶一声,竟然极为欢喜。

    “安北!”

    沈安闻声回头,却是富弼。

    “富相这是出来办事?”

    大太阳下,富弼热的就差点伸舌头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痛苦的皱眉,“枢密院弄了个操演,就在城外,老夫要去看看。咦,你为军中的操练提供了许多法子,立功不小,少说能值一条腿,走,一起去。”

    呃!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

    沈安也觉得不对劲。

    “这个富相,功劳怎么能用腿来计算呢?这不妥,极为不妥。”

    沈安一脸的正气,还满溢了些出来。

    “是啊!老夫失言了。”富弼一脸严肃,“但功劳就是功劳,走走走,你也去看看,好歹有问题早些说。”

    老富你想拉垫背的吧?

    沈安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熟了,撒点孜然和椒盐就能吃的那种。

    “富相,某就不去了吧。”

    他现在只想回到家中,叫人在房间里摆上两个大冰盆,然后瘫在躺椅上挺尸,边上一定要有一壶冰冻凉茶……

    再有媳妇儿捶捶肩膀就更舒坦了。

    啪!

    富弼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年轻人别偷懒,走。”

    沈安被一路带到了城外的一块宽阔地,就看到数千人列阵在等候。

    这天气得有三十七?

    今年的夏季热的邪性,都旱灾了。

    可那些军士却如同是地里的庄稼般的整齐,这个不错。

    看到富弼到来,领头的将领高喊道:“行礼!”

    嘭!

    数千将士齐齐跺脚颔首,威势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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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1章 操演,吓唬,扑街

    “点将台呢?”

    富弼热的想吐舌头,更想有把伞遮遮太阳。

    将领指指边上,富弼看去,就见一个土台子立在那里。

    土台子大抵是刚弄好的,上面能同时站三四个人,也算是不错了。

    富弼点头道:“极为得力。”

    这是来自于枢密使的夸赞,将领激动的道:“多谢富相。”

    富弼露出了最和煦的微笑,一边和沈安走过去,一边低声道:“这人叫做陈幸福,天武军的都指挥使,极为稳妥的一个将领……”

    台子有小半人高,富弼看来颇为欣赏这个陈幸福,就夸赞道:“这个不错,不高不低的,很是妥当……很是……可台阶呢?”

    台子的高度很妥当,可台阶呢?

    富弼绕了一圈发现没台阶,不死心的揉揉眼睛,又转了一圈……

    “这个怎么回事?”

    陈幸福一看就懵了,心想某可是令人妥当弄的台子,台阶呢?

    “富相,下官错了。”

    这人的坦率认错让沈安颇有好感,富弼也是如此。

    诿过是上位者最厌恶的一个行为,勇于认错就能加分。

    富弼笑道:“这个不算是什么,老夫轻松上去。”

    他很有自信的单手扒拉着台子,然后轻松跳了一下。

    这个高度沈安只需要轻轻跳就上去了,但富弼却需要用手帮个忙。

    这是极为稳妥的……

    富弼手上用力,右脚抬起来,左脚用力一踩,觉得这个动作很洒脱。

    可好死不死的,他左脚下面的土竟然有些松,然后这一下就没踩实。

    富弼左手一软,右脚就挂在了台子上,人也倾斜着倒了下去。

    沈安眼疾手快,一下就扶住了他,避免了枢密使当着将士们扑街出丑。

    可富弼的这个姿势却有些怪异。

    右脚抬起……

    “老夫脚滑了。”

    富弼第二次很老实的上去,没玩什么花活。

    陈幸福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发誓等演练结束后,就把监造台子的心腹拉出来暴打一顿,再让他去清理天武军的茅厕。

    “演武开始!”

    嘭!

    数千将士齐齐跺脚,接着就开始了阵型演练。

    “这是……阵图?”

    这是个防御阵势,一排排将士们在交换着位置,或是前冲,或是后退,还有左右包抄。

    “不是阵图。”富弼低声道:“大宋这几年和西夏、辽人厮杀了好几次,军中的将领也摸到了些对手的情况,这不就相应的做出了应对……这时演练熟悉了,上阵指挥才能从容不迫。”

    这个也不错。

    沈安实际上对阵图没啥意见,他只是反对遥控指挥,强令将领必须要用什么方式去迎敌。

    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连布什么阵都要管,那还打个屁,直接去送死好了。

    “杀!”

    将士们挥舞刀枪,竭力厮杀。

    那么热的天气,别说是操练,站着不动就是折磨。

    有人倒下了。

    没人搭理,厮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变阵!”

    有人在摇旗,数千人齐齐变阵,中间退后,两翼张开。

    随后又变成了左翼突前,中间和右翼紧紧跟上的阵势。

    一刀一枪都是奋力而出,那些狰狞的面孔上全是红色。

    这个天气之下,他们竟然还能这般厮杀,让人敬佩。

    又倒下了一人。

    ……

    随着时间延伸,不断有人倒下,就像是在厮杀中被重创。

    “好!”

    沈安不禁赞道:“堪称是号令森严。”

    “追击!”

    陈幸福一声令下,将士们开始了狂奔。

    郎中冲了过去,开始给中暑倒地的将士诊治。

    富弼云淡风轻的道:“知道老夫为何要容忍陈幸福了吧?”

    刚才他差点当众出丑,若是别人,富弼就能当场让他没脸。

    可他先前却忍了,沈安不解,如今算是明白了。

    这个陈幸福统兵不错。

    “富相的胸襟比汴河还宽阔啊!”

    话一出口沈安就觉得不对。

    这个夸赞好像有些问题?

    汴河不够宽啊!

    富弼的眼角在抽搐着。

    “富相的气度比邙山还要高大。”

    邙山也不高,但富弼却露出了笑容。

    “邙山一脉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人在了?”

    “是啊!单传。”

    “可有收几个弟子的心思?”

    “暂时没有。”

    富弼皱眉,“年轻人莫要懒,要勤奋,还有,邙山书院你以后有何打算?可要参加科举?”

    “这个……目前没这个打算。”

    富弼这么迂回问话有目的,大抵是家中某个子弟想进书院学习,但却担心不能参加科举。

    沈安不管以后参不参加,先拒绝了再说。

    哪有想进就进的道理?

    想进书院就谦虚些,到招生的时候就自己去报名。

    别想走后门!

    沈安打定了主意,就和富弼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扯淡。

    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沈安觉得自己内外都被烤熟了的时候,大队回来了。

    在这等烈日下狂奔就是在虐人,后世有,但大宋少见。

    那些将士们的脚步沉重,身上的甲衣和刀枪成了负担,呼吸声沉重的隔老远就能听到。

    “好!”

    富弼见到这等场景,再也忍不住了,就跳了下去。

    他被太阳晒得几乎要虚脱了,此刻跳下去脚一软,差点一个踉跄。

    沈安下来拉了他一把,“富相,急什么?”

    富弼不是这等性子的人啊!

    他这是为了啥?

    从他拉住沈安来看操演开始,沈安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富弼站稳了,低声道:“交趾使者阮咸答应赔钱了……”

    “赔什么钱?”沈安这段时日就只顾着在家当奶爸,没空去管外交事务。

    富弼笑道:“就是以往越境袭扰大宋的损失,有五万贯啊!”

    沈安面色如常,正在等待赞美的富弼愕然,“你觉着如何?”

    这事儿是他亲手策划的,极为得意,若是能得到大宋公认的外交第一人沈安的赞美,他觉得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技能点。

    富弼擅长外交!

    这个可以在遴选宰辅时加分。

    可沈安明显没有这个想法,很是淡然的道:“太少了。”

    我……

    富弼想打人!

    “老夫请了阮咸来看操演,他已经来了,就在后面。”

    富弼的话揭开了今日演武的用意,吓唬阮咸。

    沈安回头,就看到了远处的阮咸等人。

    “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五万贯得有个说法吧,按照沈安对李日尊的理解,这五万贯没个说法就别想让他拿出来。

    “让大宋水军停止袭扰。”

    沈安的面色马上就变了,怒火在燃烧。

    富弼解释道:“辽人的水军不断在试探,老夫以为大宋水军应当防备北方,缓两年再去嘛。”

    这个无耻的富弼,这是想让李日尊出五万贯来买两年的和平。

    “两年后怎么说?”

    两年后水军袭扰交趾,李日尊铁定会派人来质询。

    富弼淡淡的道:“两年后……大宋在练兵,可练兵得有地方厮杀吧,两年后老夫会建言给交趾来一下。当年侬智高谋反,交趾人可是想出兵来着,说是帮助大宋平叛,可那心思谁不知道?以前是没法收拾他们,如今大宋兵锋鼎盛,正好拿他们来开刀!”

    富弼竟然这般凌厉?

    沈安认真看着他,想看看是不是虚言假话。

    富弼淡淡的道:“老夫当年出使辽国时,辽国君臣威胁利诱,各种手段使尽,老夫可曾退让半步?”

    沈安后退半步,然后拱手,“富相威武。”

    这个才是真正的富弼,那个铁骨铮铮的富弼。

    富弼颔首道:“你等都在尽力为大宋谋划,如今大宋兵锋渐渐锐利,老夫也能一展胸中的韬略。以往不是不想,可却不能。”

    以往大宋的军队是软脚蟹,大伙儿都不敢开战。如今不同了,军队渐渐恢复了生机,让富弼一直埋藏着的雄心壮志渐渐浮了起来。

    好啊!

    沈安心中不禁欢喜,觉得对外多了一个强硬派,对大宋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他回头又看了阮咸一眼,心想阮咸若是知道富弼的想法,怕是会吐血。

    阮咸没有千里耳,当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看到了天武军的操演,觉得有些沉闷。

    “宋人操练来操练去,怎么看着没点气势,你们觉得如何?”

    他不是武人,不懂里面的关窍。

    但他带来的随从里有武将。

    “宋军极为厉害。”武将面色凝重的道:“他们操练的如何不说,但在这等炎热天气之下,他们竟然能操练那么久,后来更是奔跑了半个时辰,就凭着这个,他们就是强军,很厉害的强军,号令一下,敢于赴险的强军。”

    这等号令森严的军队最让人忌惮,所以武将刚才一直在盯着看,此刻才发现好热。

    真是热啊!

    可阮咸却不满的道:“天气热了算什么?某也能跑半个时辰。”

    交趾也有炎热的时候,可阮咸却是官员,早就不受这等苦了。

    他心中不渝,就下马道:“咱们走回去!”

    他想用这种方式去告诉富弼:交趾不怕这个,别拿这个来吓唬人。

    “富相,我等告辞了。”

    阮咸近前拱手,富弼随意道:“慢走。”

    阮咸大声的道:“某会从这里一直走进城中,不,跑着进去。”

    他的声音很大,那些在整队的将士们有不少都听到了。

    “这是想向老夫示威呢!”富弼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看穿了阮咸的用意。

    “交趾炎热,他们倒是能承受。”

    富弼觉得此举很无谓,可沈安却说道:“占城派出了使者……富相,晚些某请他吃饭。”

    占城可是交趾的大敌,要是宋人支持他们……

    以前沈安说过,但交趾觉得宋人无法跨越陆地,所以当听笑话。

    可现在却不同了,大宋水军出海甚至能让交趾都城一夕三惊,已经有了远海作战的能力,若是他们和占城联手,交趾的麻烦可不小。

    众目睽睽之下,阮咸扑倒在地上。

    这是在被暴晒了半个时辰之后,又遭遇了急怒攻心,于是扑街了。

    “这人不是说要跑回城里去吗?”

    “这是个骗子!”

    宋军的将士们顿时都笑了起来。

    这便是现在的大宋将士,在胜利的鼓舞之下,他们越发的自信了。

    而自信就是强军的首要条件之一。

    富弼点头道:“安北,大宋军队有了今日的模样,你居功不少啊!”

    沈安心情舒畅,畅想了一下以后的北伐,不禁说道:“北望江山,期待那一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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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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