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工坊里,当那机床在书院学生的摆弄下进行了切削和定位打磨时,工匠们都欢喜了。
“这么好的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可是宝贝啊!若是弄个百八十台来放着,咱们可省力。”
“多谢大王!”
“旁人都嫌弃咱们腌,可大王却和咱们亲近有加,这等皇子……古今未见啊!”
“今日之后,我等的钱粮到手,家里妻儿又欢喜鼓舞了,这都是大王的恩情……”
“多谢大王!”
工匠们躬身,赵顼笑道:“罢了,只是小事。”
回过头,他对那些因为搬运土机床而满头大汗的官吏说道:“百姓淳朴,只是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就感激零涕,你等可有感悟?”
不出意外的话,他铁定就是未来的太子,所以官吏们不敢怠慢。
有人说道:“民风淳朴,这是官家的德行感召,是教化有功。”
“德行感召不及衣食足。”赵顼不喜欢这等颂圣的话,“至于教化,工匠们是没法反抗,所以才选择了隐忍,这和教化没关系。”
呃!
冠冕堂皇的话被堵了回去,官吏们尴尬的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大王真是太尖锐了。
“大王,手套来了。”
几辆牛车进了工坊,麻袋打开,里面是一捆捆雪白的手套。
“来,试试。”
当一双双手套戴在那粗糙的手上时,工匠们惶恐了。
“那么软和,那么厚实,还白净,此等好东西小人们万万不敢用,万万不敢啊!”
“都戴着。”赵顼觉得有些心酸,想想这些工匠为国出力,可却被人克扣钱粮,还白干活,最后更是连点保障都没有。
他急匆匆的回宫去,路上遇到了皇城司的人抓捕官员。
“要仔细问话,从严处置!”
对于这等官员,他历来都认为该扔到边疆去干苦力,好歹为大宋做些贡献。
他一路急匆匆的进宫,赵曙得报后就笑道:“这是被谁给气了?”
韩琦说道:“大王年轻气盛,不过谁年少时不气盛?臣以为只要不出大岔子,就坐视为好。”
这是放养政策。
赵曙笑道:“韩卿养儿便是这般吗?”
这个……
韩琦没敢欺君,“臣子好学,臣也时常盯着他。”
放养政策需要父母有颗大心脏,否则孩子的一点变化都会疑神疑鬼。
“大王来了。”
赵顼来了,行礼后就开门见山的道:“官家,工坊少工匠是因为贪腐克扣,那些工匠寻机就去了别处,别处的工匠又不肯来,所以才少了人。”
众人只知道赵顼令人通知张八年去拿人,都在含笑看着,想看看他今日要折腾什么。
可没想到竟然是折腾了这个。
还不错,至少能抓到贪腐的官吏。
可赵顼看重的却不是这个,他皱眉道:“那些工坊里的工具都老旧了,臣问了那些工匠,他们说没人关心这个,官吏们都忙着去奉迎上官,只要交代的刀枪打造好了就完事。这是不作为,庸官!这等官吏就是混吃等死之辈……长此以往,大宋的兵器如何能长进?”
不作为,庸官,混吃等死……
一连串的呵斥让富弼和韩琦有些不安逸。
咱们俩老汉为了此事吵闹了几场,可都没想到去查查这内里的缘故,按照皇子的说法,咱们这个是不是不作为?
铁定是啊!
卧槽!
这样的皇子要是继位了,大宋的官吏们怕是要哭啊!
宰辅们觉得不安,可旋即一想又舒坦了。
咱们都五六十岁了,到时候估摸着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和咱们没关系啊!
于是他们为后来者默哀了一瞬,正在幸灾乐祸之际,却不防赵顼调转了枪口。
“韩相和富相这几日为此争执,可争执的却是态度,而不是去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人说宰辅高居庙堂,兴许有人说这样的重臣不该管这些小事,可我以为国事无小事,争执该有,可在争执之前是否先把事情处置了?”
赵顼拱手,“我还年轻,说这话却是不恭敬。”
随后他就请告退。
“你去吧,今日好生歇歇。”
赵曙欣慰的看着儿子出去,随后今日随行的一个小吏就来了。
这是耳报神。
“大王今日在工坊和那些工匠们很是亲近,还打了一轮铁,手心都被磨起了好几个水泡……”
这……
赵曙的身体微微前倾,觉得这个儿子太不珍惜自己了。
他虽然吃过苦,但却没怎么干过活,手心起水泡的经历屈指可数。可每一次那种痛苦都让他难受几天。
“大王还让工匠用脏头发去穿了那些水泡……”
赵曙叹息一声,知道儿子大概是动感情了。
那么那个工坊的条件必然会很差。
“大王还说了些什么热胀冷缩,那些工匠都称赞不已,后来大王一番话就震慑住了管事,喝问出了贪腐的官吏。”
韩琦赞道:“大王英武,这是陛下之福,也是大宋之福。”
赵曙含笑道:“他还年轻,哪里就值当这般夸赞了。”
“大王派人去邙山书院拿了那个什么床子,工匠们都说好用。”
韩琦笑道:“那可是沈安的宝贝,大王竟然要了来,可见是怜惜那些工匠。大宋有此仁慈的皇子,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赵曙笑道:“他还年轻。”
此刻的赵曙已经是极为满意了,但却矜持的谦逊着。
父亲大抵都相似,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都会谦虚几句。
“后来大王临走前,那些工匠都感激零涕,说是从未有官吏在乎他们,却没想到大王以皇子之尊对他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少工匠都哭了。”
“竟然如此吗?”
赵曙终于动容了,起身道:“朕以为他只是过场,谁知道这孩子竟然这般有心。”
韩琦赞道:“陛下,臣看了不少史书,冒昧说一句,大宋开国至今,在皇子时能和大王相比的,几乎没有。”
这个几乎在赵曙的心中已经被去掉了。
“去查,好好查查那些工坊,告诫那些官吏,虐待工匠的,严惩不贷!”
“是。”
宰辅们出去了,赵曙回到后宫才一拍脑门,笑道:“先前却忘记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却不及大郎。”
高滔滔不解,等他说了先前韩琦对赵顼的夸赞后,就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官家该高兴才是。”
赵曙点头,“他看似沉默,可却一直在看着朝政,今日伸手要了此事的处置权,我开始以为是一时兴起,如今才知道他是有心……这个孩子,不错。”
晚些有人来报信。
“官家,京城各处工坊都得了通报,那些工匠都在说官家您仁慈……还说……”
“还说了什么?”赵曙的心情不错。
“还说大王英明!”
说完内侍就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曙,担心此事会引发官家的反弹。
帝王无情,哪怕是父子之间都会为了权利而翻脸。
那些工匠欢呼雀跃,却带上了赵顼,这个有些犯忌讳啊!
“哈哈哈哈!”
赵曙大笑了起来,陈忠珩仔细看去,却是真正的欢喜。
“好!来人,赏庆宁宫上下。”
“是。”
这是为了赵顼高兴,爱屋及乌。
等人都走了之后,赵曙看着外面发呆,良久才幽幽的道:“我的儿子很出色……大宋不缺储君,你选我终究没错。”
从真宗到仁宗,大宋的储君都艰难,一直是个心病。可到了赵曙这里,不但儿子有几个,长子还聪慧能干,连宰辅们都赞不绝口,一下就翻转了这个传统。
……
沈安在家里听闻了此事,却也没干涉。
“哥哥,我要去写字。”
吃完早饭,果果很是自觉的去学习,沈安惊讶的道:“这怎么就爱学习了?”
拖在后面的赵五五福身道:“有了玻璃窗户之后,小娘子就喜欢在窗下看书写字。”
沈安笑道:“这是小孩子的新鲜,没几日。”
赵五五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郎君看事极为精确,眼光独到,
“官人,这玻璃值钱,为何不售卖呢?”杨卓雪觉得这不符合自家夫君大宋财神的匪号。
“还得等舍慧那边烧制出来呢!那道人不喜欢钱,此次若非是我用试验和养那些道人为饵,他会一直拖着。”
这等不爱名利的道人让沈安也无可奈何。
“郎君,书院来人,说是有人上门求购车床。”
“好!”
沈安霍然起身,大笑道:“某等候此日多时了。”
他一路去了武学巷,王早就在书院门外等候了。
“如何?”
沈安挑挑眉。
王说道:“几个消息灵通的商人,不知怎地知道大王在工坊里的那一番话,后来有工匠透露了机床的好处,这不就把他们给引来了……不过可要保密?”
沈安摇头,两人一起进去。
王终究不放心,“若是被外藩商人探知了秘密……他们仿照怎么办?”
“他们能弄出坚硬的刀头吗?”
沈安一句话就让王醒悟了过来。
“某花费了那么多钱,还给舍慧指明了方向,即便是如此也弄了好几年才有些成效,那些人在边上看几眼就能学了去?”
沈安笑道:“若是能,那就是旷世天才……”
不,若是能,那一定也是个穿越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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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一扫而空
几个商人在屋外有些焦虑的等候着。
“那个床子果真这般好?”
“当然。那个工匠的兄弟就在某的府中干活,他哪里敢骗?”
“某还进去看过,确实是厉害。”
“待诏来了。”
商人们站直了身体,笑着迎了过去。
沈安笑眯眯的拱手道:“诸位贤达光临,不胜荣幸,那个……来人,上茶,上好茶。”
王听到这话就知道沈安准备宰猪,他板着脸道:“那个床子可是书院的机密……朝中说不许泄密。”
“可朝中给钱了吗?”
沈安很愤怒的道:“为了研究出那个床子,我们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和人力,朝中想一文钱不花就拿了去?没门!”
王冷笑道:“可你又能如何?”
“某砸了它也不给!”
沈安愤怒的有些歇斯底里,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出来。
几个商人不禁避了避,心想昨日的那个床子好像就是被皇子白送给了工坊。
不给钱白拿,而沈安又出了太学自立门户,这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朝中不要脸!
几个商人心中暗自下了定义,然后一个问题又浮现心头。
“待诏……若是朝中拿了那个床子来仿制……”
要是被朝中抢走了这笔生意,大伙儿是去找朝中买床子,还是来你这边?
有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朝中还是会要脸的吧?”
那商人冷笑道:“朝中缺钱呢!”
缺钱的宰辅们可没有什么节操。
大家齐齐看向沈安,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来解决此事。
那可是穷疯了的宰辅,据闻连官家都没钱给皇后买脂粉了。
这样的环境下,谁能担保宰辅和官家的节操。
“别担心这个。”沈安笃定的道:“这是私人的东西,官家不会动,宰辅不会动。还有,这些都是杂学的研究成果,书院的数百师生不会坐视,若是谁敢动他们的饭碗……谁动的就去谁家吃饭。”
这个是耍流氓啊!
你们只要敢动了杂学的东西,谁动的就去他家吃回来。
这是泼皮的手法,不过却让商人们大为放心。
“待诏办学不易啊!”
几个商人相对唏嘘着,心中大定。
这杂学和邙山书院都是沈安一力为之,按照他们的估算,每天的花销都能让人心颤,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床子能挣钱了,谁要是敢和他抢,那就是不共戴天啊!
商人们心中安稳了,有人问道:“敢问待诏,这床子要多少钱?”
他们希望听到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价格,可沈安却说道:“看了再说。”
众人一起去后面,随后杨彦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番土机床的威力。
切屑、钻孔、打磨……
商人们在流口水,恨不能把眼前的土机床和杨彦一起打包带回去。
“精度有多重要某就不多说了。”沈安矜持的道:“可效率呢?这么一台床子能当多少工匠?一个工匠消耗多少钱粮……”
商人们心动了,有人在嘀咕,有人在盘算。
“请一个老工匠要多少钱?”沈安在诱导着,“花费不菲吧?可这么一个床子就能当好几个老工匠使唤,而且还快……这样的床子值多少钱?五百贯不多吧?”
商人们习惯性的说道:“待诏,这个价钱太贵了……三百贯吧。”
“三百贯你能请十个老工匠来干数十年吗?”
商人们心中一盘算,有人马上就喊道:“待诏,这里的床子某全要了!”
“啥?凭什么你全要了?”
“你敢全要个试试?弄不死你!”
一群商人自己争执了起来,边上的学生们没经历过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谁要就赶紧的。”
沈安推波助澜了一番,最后几个商人把床子一抢而空,甚至连做展示的都不放过。
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杨彦觉得就像是一场梦。
“竟然都卖出去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突然情绪就崩溃了。
“当初待诏给了某许多东西……缺什么就买什么,某算过钱……可后来太多也就麻木了。某越发的不安,担心会辜负了待诏……”
“叫山长吧!”
沈安知道杨彦他们的压力很大,但压力不大不成才,所以他只是默然看着。
“山长,学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粮,但这个床子却是用金银堆积出来的,那时学生做梦都怕,生怕有一日您突然告诉学生没钱了,或是这个床子不值当做下去,学生真的是怕啊……”
杨彦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是真的如释重负了,仿佛是解脱了一般。
当一个人倾注了大量心血在某个项目里时,最怕的就是上级终止项目,那会崩溃。
“你担心什么呢?”沈安说道:“既然让你们做了,某自然会在边上看着。某不说话,并不是不满,那只是想让你们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而非是什么都要依靠某……那样你们长不大,明白吗?”
“竟然是这样吗?”杨彦激动的道:“那时学生整日担心的厉害,还以为您是不满意。”
“可是山长……咱们浪费了好些钱财。”
学生们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走的那些弯路如今看来很愚蠢,浪费了许多材料。
那些材料都是钱啊!
“钱财没了还能挣,可你们是杂学的第一批学生,你们不成才,那某就算是赚了百万贯又有何用?”
沈安拍拍杨彦的肩膀,鼓励道:“机床之路关系重大,可以说和国运相关,你莫要想太多,努力去研究,百年后,史书上当有你的名字,浓墨重笔!”
“这不能吧?”杨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这等近乎于名人的待遇。
“拭目以待。”
所谓的工业革命,首先就得是生产力爆炸。
而生产力爆炸首要就是各种机床,当然,动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只要持续研究下去,迟早有一天,机床会占领大宋的工坊,许多工匠会扔掉锤子,拿起扳手和测量工具,站在机床前……
想到那一幕,沈安觉得不喝酒就微醺了。
……
邙山书院的开门对于太学来说是一次小小的挑战,但郭谦和陈本都不认为这个挑战能成功,甚至连威胁都不存在。
“邙山书院有个先天的弱势,那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沈安的财力在支撑,他能支撑多久?”
郭谦唏嘘道:“他是有钱,可几百学生的耗费多大你我都清楚,他能撑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有商人去了邙山书院。”陈本知道郭谦的心思,大抵是不想输给邙山书院,不想输给沈安。
“老夫知道,是为了那个什么床子。”郭谦这个官做的比较憋屈,太学出了成绩,别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安,还有题海之术。
他有些小得意的道:“当初在太学时,那个床子老夫也去看过,惨不忍睹啊!弄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隔三差五就卖废品……商人去那里,是大王的话起作用了吧?就算是能卖钱,能有几个钱?”
“不长久啊!”郭谦抚须微笑,“老夫就等着沈安回归太学,到时候你可别争,这个祭酒老夫让给他来做,如此大家都各安其位,皆大欢喜啊!”
陈本笑道:“某也是这般想的,沈安若是归来,某就给他打下手,想来会更畅快。”
郭谦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老夫请他饮酒?”
这是想挽回双方的关系。
“这个好。”离开了沈安之后,陈本觉得太学都失去了活力。
两人相互一笑,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祭酒……”
“何事?”
“外面来了好些商人!”
啥米?
郭谦一听就欢喜的道:“莫不是来捐助的?看看去。”
有钱还得有德,这个是沈安带的头。
他在发达之后,捐助的方向从孤老残疾孤儿,一直发展到了助学,堪称是汴梁的第一善人。
有他带头,商人们也跟着多多少少的出些钱,渐渐的,汴梁的孤老残疾就有了奉养的地方,孤儿也有了资金,甚至还能去读书。
太学虽然有拨款,但对于大宋第一学府来说,钱粮永远都是不够的,不过接受捐助的话,大抵会有人弹劾。
“若是朝中有牢骚,只管顶回去,万事有老夫做主。”
一行人到了大门处,就见门外围着几十个商人,正堆笑着和门子说话。
“祭酒来了。”
门子被奉承的有些忘乎所以,见郭谦来了,赶紧避开。
郭谦微笑道:“诸位贤达这是……”
商人们都干笑着,一个年级大些的说道:“敢问祭酒,太学里可有那些床子吗?”
“什么?”
郭谦面色微变,商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待诏弄出来的那个床子,工坊用的那个……”
“没有!”
郭谦板着脸说道:“这里是太学,没有你等要的东西。”
商人有些不死心的道:“小人愿意出高价!”
“滚!”
郭谦突然爆发了起来,面色红彤彤的,双拳紧握。
商人们干笑着告退,出去后就在嘀咕着。
“没有就没有,这发个什么脾气?”
“待诏走了之后,太学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来问这个确实是不妥当。”
“可是能挣钱啊!要是能弄到床子,就相当于多了十个老工匠,你要不要?”
“肯定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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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抢购,十年为期
“邙山书院门外被堵住了,来了好些商人,都是要那个什么床子的。”
门子跑去看了情况,回来一说,就发现郭谦面色难看。
“这是能挣钱了?”
郭谦希望沈安支持不下去,最后回归太学。
“是啊!”门子说道:“一个床子要五百贯呢!”
“汴梁需要多少?”
“很多。”
汴梁工坊云集,若是敞开了买,大抵会让沈安笑歪嘴。
郭谦转身,心情难过的道:“他挣钱就不会回来了。”
陈本叹道:“五百贯一台,当初某也看过那东西,最值钱的好像就是那个刀头,整个大宋就只有他们有……要赚多少啊!”
两人回到了值房里,郭谦突然捂住了脸,身体轻轻颤动着。
“祭酒……”
陈本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
“老夫……当初老夫一时贪念……”
郭谦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老泪,“当初太学里都是沈安的声音,老夫就心中不渝,后来那些人攻击沈安,老夫坐视不管,心中还颇为得意……可现在老夫却发现自己错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沈安走了,太学有什么?依旧是他留下的那些东西,丢掉了那些东西,太学就会成为死水一潭……”
“可笑老夫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走了沈安,老夫就能享受这一切,可这只是自取其辱!”
郭谦真的是悲伤,但陈本觉得他更多的是绝望。
沈安离开太学自立门户,虽然没说出来,但大家还是希望邙山书院能日落西山,最后关门了事。
你沈安回归太学可以,但前提是邙山书院关门。
这就是郭谦邀请沈安回归的深层含义。
可现在土机床的热卖和高价给了郭谦沉重的一击。
“他们能养活自己了……沈安回归……再无希望。”
陈本默然,他知道郭谦想说的是,“老夫怕再也看不到邙山书院关门的那一天了。”
邙山书院越牛,太学的重要性就会越低。
这是郭谦忍受不了的。
换谁都忍受不了。
大宋第一学府败给一家私人书院……
郭谦得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让自己的侄子去邙山书院读书,就是想得到最真实的情况汇报。
陈本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去了外面。
他站在大门那里,不时能看到商人结伴往右边去。
“司业,这些都是去邙山书院的,待诏发达了呀!”
门子想起沈安出手的大方,不禁赞道:“待诏在太学时,每日的伙食真是没说的,据说连宰辅们都艳羡咱们太学的饭菜。可看看现在,哎!小人如今都喜欢在外面买些东西随便吃了……”
陈本看着太学外面的那些小贩,知道这话不假。
以前沈安在时,太学外面的小贩可没那么多,大伙儿都宁愿吃食堂。
哎!
……
太学的两个大佬在哀叹,沈安却在意气风发之中。
“……想要就先交钱,谁先交钱谁先拿到手!”
商人们实在是太多了,但看热闹的人更多,沈安只得拿着个土喇叭在嘶吼。
“某先要!”
一个商人率先突破了门房的阻拦冲了进来,旋即人潮就出现了。
卧槽!
门子被推倒在地上,被踩了几脚后幸运的翻滚到了边上。他忍着疼痛奋力的喊道:“山长快跑!”
沈安觉得逃跑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有损威严。
他的双腿在颤抖着,在面子和安全之间不断来回选择。
“山长,快跑!”
边上有教授见沈安神色淡定,不禁就急了。
“慌什么?”
沈安刚说完就准备跑路,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学生们来了。
乌压压一片的学生冲了过来,为首的喊道:“站住!再过来就弄死你们!”
他们的手中拎着棍子,这是操练时用的。
这样的棍子抽打起来可不轻,商人们马上开始了刹车。
可一个商人却跑的太快了些,直至冲到了沈安的身前才止步成功。
他的脸颊颤抖着,声音同样颤抖,“待……待诏……小人……小人无意的。”
沈安此刻已经被崇敬的目光包围了,连王都在钦佩的看着这边,说着刚才他沈安的临危不惧和大义凛然。
可是哥的腿有些软啊!
沈安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在商人觉得心安时,边上一棍……
商人扑倒在沈安的身前。
呃!
沈安偏头看去,却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
这学生看起来很紧张,脸色潮红,他抬头道:“待诏,某怕他对您下手。”
这学生虽然冲动了些,但初衷是好的,所以沈安安抚道:“好,回头……晚饭全体加菜。”
“都来登记,三日内交钱,逾期的作废。”
王不喜欢这些商人,觉得他们浑身铜臭味,而且狡黠。
“小人第一个来的!小人第一个来的!”
一个商人被挤在后面,不满的大喊着。
“热闹非凡啊!”
沈安心中欢喜,“这一批钱收了,回头全部用在实验室里,一文钱都不能挪用。”
“山长,官家召见。”
沈安进宫,君臣都在,连赵顼都在。
赵曙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想起先前来报,说是商人们把邙山书院大门给堵了的消息,不禁就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杂学是门好学问,不掺和政事,没有治国理念。
而且杂学能够源源不断的给出许多宝贝,对大宋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门好学问啊!
赵曙在心中默默的赞许着,然后说道:“听闻那个床子被人抢购,书院不能生产那么多吧?”
沈安目光转动,见韩琦一脸愕然,就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还可以吧。”
这是他给书院的财源,谁想抢夺也得先看看牙口好不好。
赵曙见他神色警惕,就笑道:“你以为朕会夺了那个床子?哈哈哈哈!”
韩琦干咳一声,出来说道:“陛下听闻那床子于打造兵器多有帮助,就想问问,外藩人可容易窃取了机密吗?”
这个警惕性很高,高得让沈安都想点赞。
从古至今,中原多少宝贝都慷慨的和外藩人分享了,最后换来的大多是翻脸为敌。
“不容易。”
沈安说道:“此物看似简单,可里面却有许多学问,差一个都不行。”
光一个长轴就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
“那个能加工钢铁的刀头,是臣花了大价钱弄出来,旁人若是没有这个东西,那他们学了也无用。”
在目前而言,刀具就是最大的困难,能让那些模仿者绝望的困难。
“那么自信?”赵曙皱眉道:“朕问过老工匠,说此物关系重大,不可轻忽啊!”
“那老工匠一定是假的。”沈安毫不客气的开火了,“若是真正的老工匠,自然知道整个床子最难的就是刀头,谁有那么坚硬的钢?辽国没有,西夏人更没有……”
赵曙楞了一下,问陈忠珩,“去问问那个工匠的来历。”
陈忠珩的效率很快,稍后就回来了。
“陛下,那个工匠是漆匠。”
沈安想捂脸,韩琦等人都怒了。
“谁引荐的此人?”
陈忠珩尴尬的道:“先前陛下说要找工匠问话,正好此人在宫中做活……”
这个……
宰辅们也没话说了。
赵曙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住,“先前高丽使者上书,恳请卖些床子给他们。”
“痴心妄想!”
韩琦冷冷的道:“这东西……沈安,书院可有防备?还有那个出云观。”
老韩的反应很快,沈安点头道:“早有防备,保证有来无回。”
“好!”
韩琦拱手道:“陛下,高丽人的请求尽可置之不理,若是再敢上书,臣去呵斥。”
老韩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怕出头。
不管啥事,韩琦就像是个凑热闹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插一脚。
这种习惯对于帝王来说是又爱又恨。
特别是赵曙,从开始到现在,韩琦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所以很是感动。
可这厮同时也跋扈,不时让他难以下台。
赵曙点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你的书院如今算是有钱了?”
“是。”
沈安淡淡的道:“实则钱财臣从不担忧,若是不够,臣愿意把暗香赚到的钱都投进去。”
哥还有玻璃在后面等着呢!
钱不够?
就怕你们到时候会发狂。
玻璃的杀伤力如何,沈安自然知道,只是目前受困于产量的限制,所以他才压住了。
“好!”赵曙的心情大抵比较复杂。原先他觉得沈安出太学不好不坏,如今却不同了。
“你若是在太学,想来太学如今的日子会更好些……罢了。”
赵曙不能再说了,再说欧阳修就没地方站了。
所以他马上转移了一个话题,问道:“那个床子……朕想知道最终对大宋有多少好处。”
“很多好处,多不胜数。”沈安觉得大宋君臣都低估了这个工业化的利器,“这么说吧,有这个东西之前,臣觉着要二十年才能收拾了辽人,可有了这个东西之后,臣觉得十年就够了。”
“十年?”赵曙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大靠谱。
“没错!”
沈安站在中间,用很坚定的姿态说道:“若是有错,臣就单枪匹马过界河,沿着先父失踪的那条路走下去,永不回头!”
第840章 诱惑,挖坑
“十年吗?”
赵曙看着坚定的沈安,笑道:“朕知道了。”
他没有批驳,而是选择了微笑。
沈安告退,回到家中后,和杨卓雪说道:“十年内,我们能去长城游玩。”
“好。”
杨卓雪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身上,对沈安大多是敷衍。
哎!
满腔豪情壮志的沈安唯有一叹,然后蹲下听听自己孩子在媳妇肚子里的动静。
“小娘子来了,小娘子来了。”
绿毛在外面殷勤的叫喊着,随后果果进来了。
“是小侄子。”
果果很笃定的道:“我做梦做到了。”
杨卓雪眉开眼笑的道:“好,要是被你说准了,回头让你侄子陪你玩耍。”
啧!
沈安幻想了一下未来儿子的情况,觉得怕是不容乐观。
一个爱幻想的娘,一个活泼的过分的姑姑……
外加一干不怎么正经的叔伯……
“哥哥,赵五五说你又立功了。”
果果的眼睛亮亮的,低声道:“哥哥,那个堂伯来了好几次……”
嗯?
沈安笑道:“那个不是堂伯,别管。”
“那他是骗子吗?”果果觉得自己被骗了,很是生气。
“差不多吧。”
沈安心中冷笑,知道那位堂伯沈靡这是避开自己,想从果果的身上着手,重新挽回关系。
“这事你别管……卓雪!”
杨卓雪抬头,先是啊了一声,让沈安担心这个媳妇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然后交代道:“沈靡和我们家没关系。”
他很认真的说着这话,让杨卓雪惊讶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沈靡和沈安兄妹是血亲,否则沈靡也别想见到果果。
可沈安竟然不认这个亲戚吗?
这显然不符合现在的潜规则,不过杨卓雪却不准备干预。
这个堂伯对沈安做了什么,导致他这般冷漠呢?
杨卓雪的脑洞打开……就在沈安小的时候,沈靡凶残的暴打他……
官人真可怜。
“晚饭吃火锅吧。”
沈安喜欢吃火锅,但从杨卓雪怀孕开始,他就减少了次数,据说是担心上火。
“不要了吧。”
沈安最近的火气很大,手脚经常发热,晚上不用盖被子都不冷。
“要的。”
杨卓雪此刻觉得自家官人很可怜,就坚定的决定了晚餐。
“郎君,有人求见。”
沈安正在纠结晚上的火气,闻言就起身道:“那个……二梅那边还能做饭?”
曾二梅怀孕了,但还不大明显。
普通人家的妇人怀孕自然是要干活的,这一点不管现在还是后世都是一样。可陈洛在沈家收入不错,完全养得起一家子,所以沈安已经请了一个短期厨子。
“还能做呢!”杨卓雪很佩服的道:“谁劝都不听,说是这沈家的厨房就该是她来管。”
这事业心也太强了吧!
沈安笑了笑,说道:“多注意,别让她干重活就是了。”
“有陈洛呢,还有闻小种的伤好了许多,也经常去帮忙。”
杨卓雪有些艳羡的道:“官人,妾身也去做做事?”
“别!”
沈安有些担心的道:“你想动动就在家里,多叫人陪着。”
离生产也就是两月左右,沈安可不敢冒险。
“果果看着你嫂子啊!”
果果在边上偷吃零食,沈安瞪了她一眼。
“知道啦!”
永远元气满满的果果就是沈安最大的开心果,他到了前院时心情已经好得不行。
等见到来客时,沈安捂额道:“你是……”
“某李元啊!”
高丽使者李元起身拱手,笑得就像是见到小白兔的狼。
“稀客啊稀客,来人,上好茶!”
沈安笑得格外的纯良,就像是一只小白兔。
原先的使者金诚道据说被牵扯进了高丽国内的政治斗争中,他的那一派倒霉了,于是被召回国内闲置。
这位李元是胜利那一派的人,据说在汴梁很是长袖善舞,经常饮宴。
李元正襟危坐,可却借着眼角瞥了沈安一眼,见他笑得纯良,就微笑道:“待诏的杂学声名远播,某在高丽也是如雷贯耳啊!佩服,佩服!”
“那只是运气罢了。”
沈安只是笑着,心中却在猜测着这个棒槌的来意。
“待诏太过谦逊了。”李元笑道:“某听闻待诏的书院弄出了个床子,不知高丽能否买些回去?”
沈安挑眉,李元觉得自己的话太不婉转了,就笑道:“高丽与大宋乃是兄弟般的交情,某来到大宋之后,就强烈感受到了这些,甚为感动啊!”
这货觉得自己的表演可以拿满分,殊不知沈安在后世看过无数精湛的表演,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是啊!大宋和高丽多年的交情,从前唐开始……咦,不对,那个是高句丽,早就被前唐给灭了,还建立了安东都护府……”
李元的脸涨红了起来,边上的庄老实觉得就像是猴子屁股。
沈安一脸愧疚的道:“看我看我,怎么就扯到这里来了呢?哎呀,倒是忘记了使者的要求……”
李元原先是正襟危坐,现在身体却朝着沈安这边靠拢了些,高傲早就不在了。
郎君高明啊!
庄老实见自家郎君只是随口扯了一下高句丽的事儿就让李元低下了头,不禁暗赞着。
至于沈安一脸的纯良,庄老实就当是没看到,免得晚上做噩梦。
每当沈安装纯良的时候,多半是准备坑人。
这次他要坑谁?
李元微笑道:“此事不知待诏可能做主?若是能,某带了几个高丽女子来此……”
他倾斜着身体靠近沈安,用那种你懂的姿态低声道:“都是处子……俏丽无双,还懂许多……待诏想想,全是您的了。”
这是色诱!
沈安发现李元的眼神清澈,压根就没有半点波动,心中就有数了。
这个使者不错,至少比金诚道强。
“啧!”沈安一脸纠结的道:“家中娘子临产……不能要啊!”
这人果然心动了。
李元笑道:“过后也行啊!”
哥给你留着,吊着你的胃口,让你每日心如猫挠般的难受。
男人就没有不爱这个的,哈哈哈哈!
人都喜欢去寻摸同类的弱点,李元发现钱财和女人排在前列,用来打动人,几乎无往而不利。
沈安只有一个妻子,在李元看来,这人分明就是不懂那些女人的妙处。
他此次带来的几个高丽女子都是经过调教的,保证能让沈安感慨前面的岁月都白活了。
“想啊!”沈安一拍桌子,吓了李元一跳,然后他苦笑道:“家岳厉害,不敢啊!”
他把黑锅丢在了杨继年的头上,然后遗憾的道:“此事某也想,可朝中却有禁令,不许对外出售,奈何!”
“为何?”李元对此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想再努把力,“高丽和大宋是兄弟啊!”
辽国和大宋也是兄弟啊!可却在相互瞪眼,早些年打得头破血流,那时候可不是兄弟。
“这床子……”沈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这床子是国之重器,高丽和辽人交好,大宋怎敢卖?就怕被转给了辽人。”
李元心中微叹,知道此事怕是艰难了。
“其实当年高丽就击败了辽人,不是吗?”
沈安随口说出了让李元瑟的往事,然后说道:“某还得去后面看看娘子,失陪了。”
李元随后就回了驿馆。
华灯初上,室内坐着三人。
“辽人在麟府路被击败,据说有重骑?”
李元此刻面沉如水,哪里有在沈安那里时的亲切。
一个官员说道:“没错,一千余重骑,加上其他的,一万余骑兵被宋军击败。”
“宋人可是派出了大军?”
“没有,只是沈安带着的数千骑兵。”
李元微微皱眉,“辽人衰弱了?是了,以前咱们就能击败辽人,只是辽人势大,咱们才选择了谈和。如今辽人竟然连最弱的宋人都打不过,可见是真的衰败了。”
“辽人衰败了,那咱们是不是有机会?”
“没错,咱们若是能夺取故土,高丽雄踞当世也不是不可能啊!”
“某这段时日查问了许多事,辽人那边还内乱了,皇太叔谋逆,耶律洪基镇压叛逆至今……”李元心中欢喜的道:“这便是机会啊!高丽在边上看着,宋辽两国定然会大打出手,到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人相对一视,就笑了起来。
李元写了一封信,“某写信回去,让国中知道目前的形势,若是机会来了可不能放过,高丽兴盛就在此一举了。”
兴奋的气氛洋溢着,而在沈家,皇城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某随便蒙了一下李元,高丽和大宋隔海相望,可和辽人却是邻居,大宋和辽人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到时候高丽人若是起兵……辽人怕是会屁股疼……”
被爆了肯定痛啊!
皇城司来问话的密谍觉得这是糊弄人,就没当回事。
临走前他说道:“待诏,今晚怕是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沈安觉得日子太安逸了,缺少些刺激。
密谍说道:“有人准备去工坊偷床子的关键东西,被咱们发现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841章 男人退了,女人上
大宋的工坊无数,但能让皇子来视察的就一家。
夜晚的工坊,各种杂七杂八的器具在黑暗中看着有些渗人。
墙头上突然多了几个黑影,在观察了一下后,翻了下来。
他们缓缓走向了边上的一间屋子,那里就有他们此行的目标。
这几人在左看右看,紧张的不行。
一个男子不小心撞到了炉子,顿时就低呼一声。
几个黑影止步,都嗔怪的看着低呼的同伴。
轰!
边上突然亮起了火把。火焰熊熊,照亮了那几个黑影。
“这是个圈套!”
几个男子惶然拔出短刀冲了过来。
边上站着五人,手持火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是汴梁的泼皮!”
“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死不足惜。”
“他们这是觉着人多有刀子,所以很得意啊!”
“可咱们的人也不少……”
“来人!”
噗噗噗!
边上传来了火把点燃的声音,接着一个个男子手持长刀走了出去。
几个男子被这阵势给吓坏了,把短刃一丢,跪地求饶。
“带走!”
经过连夜审讯,这几个泼皮交代是有人给钱,让他们来工坊偷床子上的东西。
“都是蠢货!”
天还没亮就被皇城司的人打扰让沈安很不爽,他揉着眼睛到了前面,见到两个浑身被露水打湿的男子后,那些不爽都消失了。
总有人会在黑暗中守护着些什么,无怨无悔。
“弄些东西给这两位兄弟吃。”
“多谢待诏。”
两个密谍没时间感动,其中一个说道:“待诏,那床子卖了不少,今夜是蹲守,可咱们不能夜夜蹲守吧,若是有疏漏,会不会被人偷了去。”
他说话间语气有些急躁,但沈安却很平静。
“别担心这个,知道吗?那些床子上的配件都是特制的,固定方式也是特制的,没有专门的工具他们只能看着发呆,明白吗?把床子送给他们他们都拆不了。”
沈安想起了后世自己看着三角螺丝的愤怒和无奈,此刻得到了补偿,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一群傻缺面对着土机床只能拿着锤子砸的场面,沈安的心情就好的不行。
于是他就去了厨房。
“郎君您怎么来了?”
曾二梅依旧是厨房一霸,沈安却是祖师爷。
两个鸡蛋搅匀下锅,随后是硬邦邦的隔夜米饭。
大火舔舐着锅底,米饭在锅里微微跳动着。
蛋炒饭很香,但赵顼却吃不到。
宫中的饭菜大抵就那样,送到他的面前时差不多都是微温。
一碗汤饼就是他的早饭。
吃了早饭后就是功课。
那些功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成了负担,每每看着先生在解说着文章里的含义,他就觉得有些厌恶。
这些饱学鸿儒的学问是不错,但他们却不知事。
不谙世事!
这样的人能知道什么?
照本宣科?
还是自以为是。
但他得听着。
这是一个房间,他要想走出去,那么就必须要遵守规则,否则无数人会拉着他,让他深陷泥沼……
“……是以君王当秉承仁慈……”
“……君王之道在于谦逊,善于纳谏……”
先生说得口沫横飞,大抵是说到了得意处,手臂挥舞着,不小心把书给扔了出去。
赵颢一脸好奇的在看着,觉得这位先生比前面个好玩多了。
“没事。”
先生很尴尬,赵顼微笑着表示这不算事。
等课上完后,外面等候的乔二和王崇年一起进来。
“大王,昨夜有人去工坊偷东西,被皇城司的人抓了。”乔二最近在和王崇年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下风,他有些紧张,所以连禀告消息的事儿都要抢。
“那些蠢货!”
赵顼说道:“机床上都是专用的东西,而且还重,他们怎么偷?拆解?可他们没有工具,就算是砸坏了带回去些小东西,他们拿着也毫无用处……那东西不懂就是不懂,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否则书院投入那么多年岂不是白费了。”
“是,大王英明。”
乔二的马屁很直接。
赵顼微微皱眉,说道:“最近宫中在缩减耗费,早饭你等可都能吃好?”
“能。”
乔二笑眯眯的道:“今日还有鸡腿呢!”
“哦,鸡腿好啊!”赵顼看了他一眼,说道:“跟着我做事要本分,只要不逾越了本分,鸡腿永远都有。”
乔二以为这是对自己的肯定,就欢喜的道:“那小人就一辈子都吃鸡腿。”
赵顼微微点头,王崇年才说道:“大王,最近圣人和娘娘那边在商议缩减宫中用度之事,昨日出了结果,说是两边削减人手,还准备削减用度。”
“人手是可以削减。”赵顼双手按着案几,轻轻一撑就站了起来,“可二位娘娘的用度本就很少了,再削减,那无济于事,反而是自虐。”
大宋皇室的花销真的不多,从仁宗开始,宫中经常放人出去,而且也经常削减用度,堪称是皇室典范了。
赵曙继位后,他本身对内侍和宫女没好感,所以只要申请出宫的,几乎都能得到通过。
老赵家的皇宫越发的冷清了,可群臣依旧在不满。
“说是耗费太大,可有人说比以前少了许多。”
“也有人说该削减,可都是外面的官员。”
赵顼冷笑道:“那些人就想着我家一文钱不花,整日吸风饮露,然后把所有的钱都交出去,去奉养那越发庞大的官吏团体。”
“大王高见。”
王崇年笑道:“可不是这样吗,当初内藏库都空了他们才心满意足,如今又打着让皇室削减耗费的口号,为啥不渐减减自己的耗费呢!”
前面行走的赵顼缓缓止步,负手喃喃的道:“是啊!他们为何就没想到从自身去节省一下耗费呢?”
一路走去,那些宫女也不避开,甚至还有人含情脉脉的看着赵顼,若是他有意,只需一个眼神,今晚他就可以陷入温柔乡中。
女人啊!
赵顼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但旋即又平静了下来。
想做大事就别被**说控制,一点都不行。
“大王,有些……看着有些可人呢!”
乔二觉得赵顼该开叫了,于是就诱惑的道:“那香气……小人闻着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晚上吃鸡腿。”
赵顼丢下这句话,就去请见自己的母亲。
出阁之后他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进出后宫了,所以消息才放出去,几个妹妹就率先迎来。
“大哥,你看着胖了好些。”
赵顼摸摸脸,觉得这绝对是污蔑。
“大哥,最近的饭菜不好呢!”
赵浅予有些委屈的道:“不好吃。”
“稍后就会好了。”
赵顼和她们一路去了宝慈宫。
“见过娘娘。”
当他行礼时,高滔滔已经按捺不住了,一迭声喊道:“快过来!快过来!”
“瘦了!”
高滔滔怜惜的道:“回头……罢了,宫中最近的饭菜差了些,回头你出宫多吃些好的。”
一个说我胖,一个说我瘦,这是啥意思?
母子俩相互问了近况,赵顼才说了自己来的目的,“娘娘,宫中削减人手倒是应该,可目前的用度已经很少了,无需苛待自己。”
再这样下去,估摸着高滔滔和曹皇后就得织布来养活自己了。
高滔滔叹道:“谁想这样?可大宋各处都在用钱,到时候不够了,还得朝宫中伸手,若是到时候没有,那难堪啊!”
“没什么难堪的。”赵顼觉得这种想法迂腐了些,“宫中的钱是宫中的钱,我家愿意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没有用宫中的钱来贴补外面的道理!”
“可每年外面都会差钱……”老赵家的皇帝很憋屈,外面一喊穷就得打开库房送钱。
“差钱就该去想办法,而不是来宫中磨,那是不作为,那是渎职!”赵顼有些生气,“让外朝的那些臣子们去想办法,宫中就此停下吧。”
高滔滔觉得儿子长大了,会体贴自己,窝心的同时也在担心着,“那些官员可凶狠呢!”
老赵家的帝王基本上就没赢过官员们,高滔滔自然也不看好儿子。
赵顼笑道:“娘娘等着看就是了。”
“好。”高滔滔笑道:“你晚些也该去娘娘那边看看。”
这个娘娘指的是曹太后,赵顼应了,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然后去请见曹太后。
曹太后越发的冷清了,见他来了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问了几句他的饮食起居,最后说道:“家中的大郎最近在操练,若是有上阵的机会,只管让他去。”
她寡居之后,身份就没了忌讳,曹家和曹佾自然无需避讳什么。
而曹家是武人出身,在她看来最好还是回归武将的身份。
可是武人的地位低啊!
赵顼觉得她的想法有些稀奇,就说道:“娘娘,曹家如今是权贵,若是变成武人可好?”
外人看来这是自甘堕落,可曹太后却轻蔑的道:“别听那些文官叽叽喳喳的,他们害怕什么不是去想着解决此事,而是避开。从武人到黄河改道无不是如此。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毫无用处。”
她看着外面,眉间多了些跃跃欲试,“大宋周边多敌人,男人们都缩了,那大宋谁来保护?”
“若是可以,老身倒是愿意提刀上阵,去幽燕之地看看。”
男人们都缩了,那女人上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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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喷子,生意,发蒙
今日的朝会是扩大化的,来的臣子不少。
沈安也来了,不过他对这些议题没啥兴趣。
按照大宋朝政的运作模式,重要的事情基本都在小朝会上解决了,这个扩大化的朝会不过是个过场而已,毛用没有。
他感受了不少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狠毒的。
朝会开始,沈安听着那些大而化之的事情,不禁昏昏欲睡。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纯良,却是在打盹。
“……臣听闻宫中有人用银器玩耍,此乃奢靡之举……”
咦!
正在打瞌睡的沈安听到这话不禁就睁开了眼睛。
前方,司马光正在义正言辞的说话。
“……银器虽小,但这不是好头,一旦不约束,臣担心以后会被人效仿。宫中人口多……”
“此言差矣!”
司马光正在说得舒爽的时候,被人突然打岔,心中的那种郁郁当真想爆发出来。
可在看到是赵顼后,他只得忍下了。
赵顼出来说道:“司马谏院说的乃是宝安。臣不知道后宫之事如何被传到了外面去,此事回头该好好的查查。”
宝安就是宝安公主赵浅予。
“宝安那日不过是拿了个银球和人滚动戏耍,怎地就成了奢靡了?”赵顼不满的盯着司马光道:“难道司马谏院家中的孩子不玩耍吗?至于银球,宫中就只有这个,难道要用更容易损坏的玉球?”
赵曙的目光中也多了冷意,说道:“孩子玩耍罢了,也值当进谏吗?”
他知道这些臣子们的进谏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发现宫中突然多了一注大财,也就是赵顼在暗香的股份分红,所以不少人就盯上了每年皇室的收入,想着是不是能分些出来,让大宋的财政状况缓解些。
朕都答应削减宫中人手和削减用度了,你们竟然还冲着我闺女下手……要不要脸了?
赵曙恼了,目光下意识的看过去,竟然看向了沈安。
沈安觉得自己的用武之地到了,就出来说道:“司马谏院此言差矣,若是这般也算是奢靡的话,那司马谏院小时候和人玩耍打破了大水缸奢靡不奢靡?”
呃!
群臣都懵逼了。
这怎么把司马光当年的美事给提溜出来了呢?
司马光也觉得有些愕然,正想谦逊几句,沈安继续说道:“孩子玩滚珠的多了去,某的妹妹就喜欢,宫中的东西反而没外面的多,所以公主也只能玩银球……可那银球它玩不坏啊!对不对?”
有人尴尬的转过头去,想到了这个进谏的漏洞。
可沈安哪里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些人,他正色道:“银球拿来还能用,可水缸被司马谏院给打破了,也就彻底坏掉了,这么一算下来,实则还是司马谏院奢靡啊!”
噗!
有人忍不住就笑喷了。
这没法不笑啊!
因为沈安说的太对了。
宝安公主拿银球玩耍也只是玩耍而已,不损银球本身的价值,怎么能说是奢靡?
司马光用这个来进谏,大抵有前汉时那位韩嫣喜欢玩弹弓,而且是用金弹。每日都会丢失十余枚金弹,百姓觉得这位太土豪了,于是就让孩子们跟在他的身边,等他打弹弓时就去捡拾不要的金弹。
苦饥寒,逐弹丸!
这就是当时长安百姓的顺口溜。
韩嫣还和武帝有一阵子很是亲密,同睡同起,让人侧目。
后来这位宠臣最终被逼着自杀,也算是给后来者一个忠告,莫要仗着帝王的宠信任意妄为。
司马光很愤怒,“此言荒谬!宫中人之错当在发端时就要进谏,防患于未然。”
“司马谏院所言甚是,那某今日倒也建言一番……”
沈安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某听闻司马谏院每每卡着时辰来上衙,某觉着该罚。”
他对赵曙说道:“陛下,司马谏院这等行径很危险啊!若是迟到了怎么办?”
司马光冷冷的道:“老夫从未迟到。”
“可你能确保你一生都不迟到吗?”
沈安的问题让司马光没法回答。
说能吧,以后迟到了会被人重提今日的旧事打脸。
说不能吧,那岂不是被沈安说中了。
司马光一下就坐蜡了。
有人说道:“迟到有什么危险的?危言耸听!”
沈安循声看去,冷冷的道:“那么一个公主拿着银弹玩耍又有什么奢靡的?”
扯尼玛淡!
不过是借口罢了。
沈安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等到现在终于发现了些问题。
合着他们今日是准备向赵曙发动进攻啊!
这位官家登基后对臣子没先帝那么亲切,关心的也不够,让群臣倍感失落。
这是一个和群臣离心的帝王,这不好,很不好!
于是群臣准备用进谏来让大家的关系更亲切些。
当年的仁宗不就是这样的吗,想来这位也差不多。
可他们却不知道赵曙是个神经有些问题的人,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
呵呵!
于是就碰壁了。
沈安一人就把司马光给说的哑口无言,然后叹道:“还有许多话没说,无趣!”
这话把司马光的战斗力比作是战五渣,群臣却只能苦笑。
沈安回去,赵顼出来了。
“陛下,臣以为宫中的用度不必削减。”
沈安是给了司马光一拳,那么赵顼就是给了群臣一脚。
尼玛!
这话啥意思?
有人出来说道:“大王,大宋以仁、俭治国,这话怕是不对吧。”
赵顼说道:“宫中的用度数次消减,已然减无可减。你等巴不得宫中削减用度,这是何用意?宫中吃糠野菜你等才甘心?”
“好了。”
赵曙觉得这话里的火药味太浓了,虽然很舒坦,但还是出言打断。
赵顼拱手请罪,但却不准备结束,“赋税是治国的耗费,各地的进贡是皇室的耗费,如今赋税每年都在增加,却越发的不够用了,为何?”
“不种地吃饭的人多了呗!”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不用看韩琦就知道是沈安说出来的。
赵顼觉得这话贴切,“各地的进贡多年未曾变过,宫中却一直在结余,那些结余都给了朝中使唤,如今再度要节省用度,这是何意?”
不要脸!
赵顼没说出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赋税越来越多却养不活官吏,可宫中却还有结余,两相对比,是外朝不要脸啊!
赵曙觉得解气之极,淡淡的道:“宫中的用度已经很低了,若是可能,朕都想停了,回头自己种地,想来也能养活一家子。”
这话太刻薄了,让群臣脸上发红。
韩琦率先躬身。
“臣等有罪!”
赵曙说道:“宫中此次还是会减少些用度,只是外面如何?”
朕先减少了用度,你们呢?
皇帝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被噎着了。
我们?
我们咋办?
“削减些官吏不行吗?”
沈安重提了冗官之事,瞬间气氛就凝重起来了。
“三司都减了。”
关键时刻,包拯出头了。
老包站在中间,沉声道:“冗官冗费冗兵,这些都能削减不少,若是让臣着手,京城官员会少三成!”
靠!
群臣不禁暗自腹诽着老包,觉得这厮当真是年迈了不怕死。
当年范仲淹何等的刚烈,最终还不是以失败而告终?
你包拯能和范文正比吗?
比不了!
包拯站在那里,面对那些目光怡然不惧。他看着司马光说道:“后宫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当时得知了此事不该是来进谏,而是该让人去查,让皇城司去查是谁泄露的消息。”
司马光低下头,被说得无地自容。
“一个女娃子玩耍碍着什么了?老夫的儿子拿着老夫的官服当尿布老夫也没当回事,怎么了?难道这是奢靡?”
老包的火气渐渐上来了,语气也渐渐高昂,“盯着后宫有何用?皇室每年的进项就那些,难道还能奢靡出花来?有那功夫不如去看看那些衙门里可有人尸位素餐,抓几百个出来,一年能省多少钱?”
这话太对了,人人都知道对,可没人出来赞同。
这就是一个大缸子,大伙儿在缸子里刨食,有人想把大缸子砸了,然后重新弄。这种行径大部分人都不会欢迎。
此时的官员就是铁饭碗,而铁饭碗的后果就是不思进取,每月有钱粮进项,工作没压力……不是没压力,而是官员多得没事做。
在这种氛围下,没几个人想着去改变现状。
英雄只是少数,比如说范仲淹。
比如说后来的王安石。
韩琦有些后悔,觉得刚才自己应当站出来的,如包拯这般的压下群臣的异议。
哎!晚了一步啊!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依旧是所向披靡,独孤求败。
曾公亮看着包拯站在那里怡然不惧的身姿,突然想起上次官家暗示以后优先把包拯补进政事堂的话。
包拯现在看起来就有首相的气势和模样了呀!
赵曙也是这般觉得的。
他想起了儿子在暗香的股份每年能收入的分红,越发的有底气了,就说道:“宫中会再削减些用度,朕也望你等多想些办法,也让三司的日子好过些。”
这是在夸赞包拯勤勉啊!
有人心中发酸,就说道:“宫中的日子也不能太难过了,再说暗香的生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差了……”
咱们不能下注在暗香上吧?
这话说得有理,连韩琦都出来劝说,让赵曙收回成命。
“臣以为无碍!”
关键时刻赵顼出来了,“就算是少了暗香的收入,宫中也能经营别的事。”
这是在隐晦的请示赵曙:老爹,这些官员盯着咱们太难受了,要不咱们做点小生意?
赵曙点头道:“如此也好。”
焦虑症患者最厌恶的就是威胁,所以做事往往喜欢给自己找后路。
赵曙很是坚定的道:“此事就这样了。”
群臣傻眼……
皇室要做生意?
这特么是哪跟哪啊!
第843章 帝后干架,皇子北行
“做生意?”
高滔滔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是啊!”昭君凶神恶煞的脸上多了些忧虑,“沈安率先发难,随后是大王,包拯出来压住了群臣……”
“包拯是个好的。”高滔滔依旧记得包拯几次力压(狂喷)群臣的经历,觉得这样的臣子才靠谱。
“包相自然是好的,可后来官家却恼了,大王说皇室可以自己弄些东西……官家竟然同意了。”
这就是做生意啊!
高滔滔觉得今日怕是发生了一些对皇室影响深刻的事情。
飞燕那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外,说道:“圣人,宝安公主来了。”
“娘娘……”
赵浅予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高滔滔最疼爱女儿,见了就问道:“被谁惹怒了?”
赵浅予说道:“她们说我惹怒了宰辅,宰辅在欺负官家和大哥呢!”
“谁说的?”高滔滔皱眉道:“胡言乱语,下次再听到这样的话,直接把那人拿下。”
外面突然有些喧哗,旋即有脚步声传来。
“官家来了。”
高滔滔心中恼火,就坐着没起身。
“妾身却是身体不适。”
赵曙进来先是见女儿垂泪,就问了缘由,然后安抚道:“此事是朝争,与你无关。”
“朝争?”高滔滔忘记了装病,问道:“官家,可是那些臣子为难您了吗?”
“嗯。”赵曙接过女儿送来的茶水,说道:“我从登基以来就没给过他们好脸色,这些人觉着心中没底,就怂恿了司马光来进谏……说什么浅予玩耍……谁家孩子不玩耍?司马光愚钝可见一斑。”
高滔滔一听就放心了,劝道:“司马光为人方正,老成持重,正是谋国之臣呢!”
赵曙看了她一眼,说道:“大郎先前说了要做些事,怕是和沈安有关。”
高滔滔叹道:“大郎心好,就是气盛了些。他这般气盛,那些臣子会盯着他,寻机给他教训,官家,您要看好他才行。”
君臣之间的较量延绵千年,从未停止过,所以赵曙夫妇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能折腾……不对,是跟着沈安学得更能折腾了。”
赵曙笑了笑,“沈安说十年内要去幽燕游玩,朕看他是想说十年内让辽人俯首呢!十年啊!我等得起,所以今日大郎一说我就同意了。”
高滔滔欢喜的道:“经常听他们说幽燕之地就是宋辽之间的命脉,谁拿到手就能对另一边占据优势。若是十年内能拿回来,官家,那便是盛世了。”
“是啊!盛世!”
赵曙憧憬的道:“到时候大宋不再担心北边的敌军兵临城下,再扫平了西夏人……还有交趾,李日尊在装傻,迟早会是祸害……此次派出了水师去袭扰,也不知道如何了……娘子,大宋在蒸蒸日上啊!”
“嗯,蒸蒸日上。”高滔滔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此刻万籁俱静。
赵曙伸手轻轻揽住她那有些臃肿的腰,良久说道:“今日沈安又把司马光顶的无话可说。”
“嗯。”
帝后的温情也就持续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奏疏雨点般的飞来。
“官家,全是建言,大多是说大王年轻气盛,怕是要好生读书才能消磨了那些……”
赵曙看着陈忠珩在翻检奏疏,随口问道:“戾气?”
陈忠珩的身体一僵,点头道:“是的,官家。”
“他们说大王少了从容,而未来的太子必须要从容……遇事不乱,不怒,不喜……”
“那是木雕神像!”
赵曙垂眸,双手紧握,后脑开始发麻发热。
“箍子已经戴上。”
赵曙摸了一下额头,低下头,喃喃的道:“他们这是要让大郎好看吗?有趣啊!”
陈忠珩只觉得遍体生寒,看着手中的奏疏就像是火焰。
他松开手,奏疏落下。
“这只是第一波,大郎却没功劳。”
功劳?
陈忠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断腿。
沈安啊!
赵曙脑门子上的青筋在蹦跳着,渐渐陷入了焦躁和疲惫之中。
“去,去问问大郎,他想要什么功劳?”
陈忠珩不敢怠慢,飞奔而去。
他一路狂奔到了庆宁宫,乔二迎面堆笑而来。
“滚!”
陈忠珩推开他,大步进了殿内。
你牛个什么?迟早有一日某会让你低头!
乔二心中怨毒,面色却不显,就跟了进去。
“何事?”
赵顼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
陈忠珩看了左右。
“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赵顼放下手中的书。
陈忠珩低声道:“今日奏疏很多……”
赵顼迷惑了一瞬,然后笑道:“可是昨日我的话激怒了他们?”
“是。”这个皇子很敏锐,这算是个好消息。陈忠珩纠结的道:“官家的意思……问您想去哪立功。”
赵顼有些晕乎!
这是啥意思?
“官家希望您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儿啊!你昨天说得倒是痛快,可却把官员们羞得没脸没皮的,他们坐不住了。
赵顼昨天就差指着群臣的脑门骂他们不要脸,而且还说大宋耗费的根本是官员太多,和宫中的用度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从辩驳的态度来看,他的话没有错处,错就错在他的身份。
未来的皇帝竟然这般看我们?
官员们回去仔细一想就觉得很伤心。
这个得说说吧,于是他们就上了奏疏。
赵顼此时的麻烦才将开始,而他却没有资本去和群臣论战。
你得有功劳,有履历才行啊!
所以赵曙的毛病一发作,就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个问题。
赵顼没觉得委屈,他甚至很兴奋。
能出去了吗?
他被困在汴梁十余年,一直渴望能出去走走看看。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如今赵曙犯病了,焦虑之下直接就开了一道口子,让赵顼暗自欢喜。
他几乎没有思虑就说道:“北方。”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大王,不好再改了。”
他觉得官家也是想把皇子放出去溜达一圈,所以才借着那些奏疏的机会提了出来。
可你得选好啊!
“臣觉着西南兴许会更好些。”
交趾最近很老实,加上水军估摸着已经给了他们震慑,最安全不过了。
去一趟再回来,就算是镀金了呀!
那时候赵顼在朝堂上说话自然就不同了。
赵顼抬头:“我想去北方看看那个大敌。”
辽国是大宋建国以来的最大威胁,也是赵顼的目标。
陈忠珩回去禀告了赵顼的原话,刚吹完唢呐的赵曙说道:“我也想去,可却不能。”
“官家!”
高滔滔来了,急心火燎的道:“为何让大郎出去?他还小啊!”
赵曙无奈的道:“他不小了,可毫无建树,该出去转转,见见世面。”
“去哪里?”
高滔滔心中不舍,但觉得让儿子去汴梁周围转转也好。
“去北方……”
“赵曙……”
“……”
……
传闻帝后来了一次全武行,最后以皇后的胜利而告终,
“真的来了一架?”
沈安无法想象高滔滔干架的场景,而赵曙更是不可能。至于胜负……沈安觉得高滔滔胜利的机会更大些。
“没有的事。”
赵顼看着有些灰头土脸的,“我娘不乐意去北方……”
“去北方?”
“对。”
等沈安弄清楚了缘由之后,不禁捂额道:“他们这是想给你个教训,不过却有分寸。官家让你出去有些避开的意思,但更多的是让你去见见世面,去立功,增长阅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曙对长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大抵希望父子二人连续掌控大宋,留下一个漫长的盛世。
可赵顼这个长子却有些桀骜不驯,做事的风格咄咄逼人,于是他就想磨一下长子的性子。
出去吹吹风,出去受受苦,你自然就知道什么是妥协了。
群臣会得意吧?
可他们哪里知道,赵顼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如今欣喜若狂了。
汴梁城中来了一波进谏,说皇子还小,官家让他此刻出巡太不负责任了。
对此赵曙没吭声,只是把沈安叫进了宫中。
“你要去。”
呃!
沈安纠结的道:“臣妻快生产了。”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
赵曙说道:“大郎的性子急切,他若是去了北方,怕是没人能劝得住。到时候他杀过界河,大宋怎么办?”
沈安当然知道这个,“臣想让王去,他能劝阻大王。”
“朕不放心!”
赵曙一句话就绝了沈安的念头,“你娘子那边无需担心,我会让人看好,皇后那边会派人去盯着,缺什么宫中出什么。”
“还有,我知道你们一群少年意气相投,让折克行也去。”
这是担心赵顼被人坑了啊!
沈安说道:“如此,臣担保大王的安危。”
赵曙欣慰的道:“此行主要是看看,让他看看北方是什么样,感受一番辽人对大宋的威胁,此后他自然就有了底气。”
“是。”
沈安回到家中,好生安排了一番,最后去了出云观,让舍慧抓紧时间生产玻璃。
就在一个傍晚,他和赵顼出城,会和了大队人马,随后出发。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844章 凌晨的厮杀
北方的春天不算冷。
入目所及处,树木上大多有鸟窝,南方人来此大抵会觉得很奇怪。
一只脚踩在枯黄的草上,俯身,伸手抓了一下草,然后捻一下,看着湿润的草变成了粉末。
“这就是北方?”
赵顼拍拍手,觉得汴梁就是个安乐窝。
“对,这就是北方。”
沈安下马走过来,跺跺发麻的脚,说道:“前方就是大宋以前倚仗的水域,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他们两人站在路边,一千骑兵轰然过去,随后是三千步卒。
这些步卒大多背着弩弓,经历了长途跋涉后,脚步有些沉重。
这是万胜军中的佼佼者,在被折克行操练了那么久之后,也算是出来见世面。
“官家派了军队来,也有向辽人示威的意思。”沈安想起辽人内部的矛盾,不禁得意的道:“那位皇太叔之事还未彻底了结,耶律洪基还在清理他的残余。可府州之败却让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从雁门到雄州,辽军经常来示威,这次咱们多半会遇到,到时候可别冲动。”
“这话该是我说的吧?”赵顼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性子冲动,“你自己数数犯下多少冲动的错了?”
“王却来了。”
沈安避开了这个话题,和赵顼看着后面来的两千步卒。
这些步卒身材高大的让沈安都要抬头才能面对面,走动间步伐沉稳,气势雄浑!
王却来了。
他的身高……
沈安觉得这人真的是长得太过分了,竟然有两米左右的高度。
那身板能有沈安两个,就像是一个巨人走来。
斑白的须发被北风吹拂着,王却拱手低头道:“见过大王,见过待诏。”
赵顼拱手回礼,“王军主辛苦。”
王却的声音洪亮,但和沈安两人讲话却只能低着头,否则就有眼睛长头顶上的嫌疑,“有大车拉着盔甲和刀斧,臣不辛苦。”
赵顼点头,“距离雄州不远了,要保持警惕。”
“臣知道。”王却是宿将,此次来北方他就是压阵的。
两千身材在后世都能当人样子的步卒就是大宋最出色的兵种……刀斧手!
“刀斧手要吃好歇息好,若是辽人挑衅,还得要靠他们来震慑。”
“是。”
这里水网密集,赵顼一路看过去,很遗憾的道:“妄想用水田和河流来阻拦辽军的骑兵,这是做梦,果然,做决定的人一定要实地查看,否则就是你说的什么?”
“拍脑袋决策。”
“对。”
水网阻敌大抵和给黄河改道一样荒谬,在历史上毛用没有,反而引得辽人频繁越境打草谷。
当到了雄州时,知州钱毅带着官吏士绅们出迎。
“见过大王。”
雄州人大抵从未见过这等高贵的人,所以连城头都站满了人,在看稀奇。
赵顼很疲惫,但还是笑着和众人说了一番辛苦的话,随后被安置在城中。
“见过待诏。”
钱毅和沈安见过,所以算是熟人。
“辽人如何?”
沈安也累,但此刻却不能歇息,要先了解对面的情况。
钱毅比上次看着更苍老了些,头发也白了不少,“府州之败后,辽人越境数次,杀了两人,都是百姓。某去了榷场找到他们的官员,说是马匪……”
“这是借口。”沈安怒道:“他们在府州败了,所以在四处寻找泄愤的机会,畜生,回头有机会某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待诏不可啊!”钱毅苦着脸道:“辽人正在寻机报复呢,如今雄州风声鹤唳,有人传言说辽军会攻打过来,一夕三惊……后来某令人去捕捉,却发现是辽人的密谍……他们想干什么?就是想让雄州乱起来。”
“怕什么”
沈安打个哈欠,说道:“旁人怕辽人,某却不怕。”
他随后去洗漱安顿,钱毅头痛的道:“大王本就年轻,据闻有些冲动。这沈安也年轻,官家派了谁来坐镇?”
手下官员说道:“是一个武人,很高。”
“能有多高?”
钱毅觉得这话有些夸张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王却。
“那么高……”
两米的身高给人极大的压抑感,钱毅安心了。
“此人看着沉稳,某放心了。”
他口中沉稳的王却一进驻地就问了辽人的情况,等晚饭时和沈安嘀咕了许久,然后和赵顼请示道:“大王,雄州密布着辽人的密谍,咱们来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辽人不知道会怎么打算,不过却要警惕。臣和待诏商议了一番,在此最多停留三日……”
赵顼看向沈安。
“这不是示弱。”沈安说道:“三日正好足够你看看雄州一线,而辽人若是想过来,也来不及调集大军……”
若是辽人调集大军而来,沈安也只能缩进雄州城里防御,哪敢冲出去野战?
随后就是巡查。
雄州毗邻辽人的南京道,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宋辽两国的复杂关系。
榷场迎来了大宋皇子的视察,大宋的商人都沸腾了。
“见过大王!”
“……”
大宋的商人最为兴奋,围着赵顼说个不停,而辽国的商人们都在边上冷眼看着。
“宋人的皇太子来了,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据说他还带来了数千军队……”
“数千军队能干什么?大辽在南京道屯兵无数,这点人马能干什么?只能彰显宋人的心虚。他们担心咱们会对皇子下手,所以派了军队来保护。”
“没错。”
“据说大辽在府州和宋人打了个平手,陛下很恼火。”府州大败的消息难以完全遮掩,于是辽人就放话说是打成了平手。
“还有南京道,上次被宋人搅和了一番,最后动用了大军却没抓到,耻辱啊!”
“所以此次南京道的官员会不会发狂?”
“那是大宋皇子,不可能弄死他,否则宋辽两国定然会开战。”
“陛下并不在附近,等请示下来之后,皇子早就回京了,所以他们应当不敢冒险。”
“可机会难得啊!”
“对,消息已经被快马送去了,就看南京道的官员们想怎么办。”
“看,那个皇子走来了。”
赵顼被大批官吏簇拥着走来,到了这边查看辽商的货物,不时亲切的问几句。
气氛很好,边上的王却和沈安却在聊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
“辽人已经把消息送过去了,对面目前有游骑,不过人数不清楚。”王却的手很大,沈安觉得一巴掌能打死人。
他双拳紧握,目光跟着赵顼,低声道:“昨日某说滞留两日,你说要三日。你可知道三日足够辽军赶来吗?”
“知道。”
沈安的手中拿着一片牛肉干,不时咬一口。
“知道你还多留一天,为何?”
王却有些不解。
“大王年轻,少了见识。”
沈安的话让王却沉默了许久,直至赵顼结束了榷场的视察后,他才问道:“你想让大王见识辽军?为此直面风险也不怕吗?”
沈安点头,“他必须要知道大宋面临的是什么威胁,辽国这个对手的实力如何……不明白这些,他永远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
还有一个原因,赵曙也没来北方视察过,所以赵顼此次也算是代替他出门。
“好!”
王却拍着沈安的肩膀赞道:“大宋皇子就该如此!”
沈安差点被他一巴掌给干翻了,他揉着肩膀道:“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此后的两天,咱们等着就是了……”
沈安觉得问题不大,可第二天凌晨他就被人从梦中叫醒了。
黑暗中,他揉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多少人?”
“三百余骑。”
门外的声音带着兴奋,这是跟着折克行前出哨探的斥候。
“遵道呢?”
“军侯说辽军既然敢越境打草谷,那就该以牙还牙……”
沈安坐在床边楞了一下,突然笑道:“怎么都变了呢?”
……
历史上的折克行一直在蛰伏着,渐渐的磨平了身上的棱角,多年后等到了崛起的机会。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机会。
三百余骑辽军就在前方,和折克行的两百余骑对峙。
“这是大宋的地方。”
一个军士上去交涉,换来的是箭矢和嘲笑。
当辽人不想守规矩时,谁也不能阻拦他们放肆。
“军侯,怎么办?”
两军已经追逐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战马疲惫,没法继续下去了。
辽军按理该远遁,可他们却滞留,这里面的信号让人玩味。
赵顼就在雄州,辽军却突然越境,只能说他们是在吓唬人。
若是赵顼闻讯离开雄州,那么从此他就会留下一个心理阴影……
辽国不可敌!
这大抵就是辽人想达到的目的。
所以,不能走!
呛啷!
折克行拔刀,对面的辽人见了不禁大笑,然后拔出长刀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弄死宋人的皇子,那么就百无禁忌。
按照南京道某些官员的话来说:就算是大打出手又如何?难道宋人敢反击吗?
宋人只能防御,多年来,大宋在北方的防御态势深入人心,也导致了辽人的自信心不断膨胀。
“瓦罐。”折克行轻声说道。
“是。”
小巧的瓦罐方便随身携带,不管是挂在腰间还是放在口袋里都很方便,堪称是居家旅行必须的宝物。
“点火。”
火折子被点燃。
“出击!”
……
第一更送上。
第845章 何人能与某一战
北方的清晨很冷,雄州的清晨很潮湿。
万籁俱静,春天在此刻毫无声息。
马蹄声撕破了寂静。
战马列阵前冲。
辽军在得意,他们觉得今日可以一扫晦气。
当宋军前方突然往两边散开时,辽军军中发出了一阵大笑。
“他们怕了,哈哈哈哈!”
辽军的自信保持了上百年,从未被动摇过,所以那种骄狂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些宋军手中亮出了火折子。
被点燃的瓦罐在骑兵的手中甩动着。
当感觉速度足够了之后,松开手,陶罐就飞了出去。
正面,折克行率领五十骑拖到了现在才到。
天边的鱼肚白映照着长刀,折克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在看着前方。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在辽军中间发生,无数火焰迸裂。
人马的惨叫充斥着耳畔,折克行已经逼近了辽军。
长刀劈开阻拦,从对手的正面劈砍进去。
鲜血喷溅出来时,折克行已经冲了过去。
被陶罐炸的损失惨重、晕头转向的辽军在整队,可折克行的及时杀入打乱了他们的算盘。
辽将知道必须要重振士气,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杀当面的宋军,所以他带着集结起来的数十骑冲杀过来。
折克行的刀法越发的简练了,没有什么招式,就是各种劈砍,但速度和角度,以及时机的掌握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铛!
辽将的一刀劈砍被折克行挡住,随即双方即将错身而过。
折克行反手一刀,辽将横刀格挡,长刀顺着下滑,吓尿了辽将,他不顾危险极力往后缩着身体。
长刀最终在战马的背上留下了一记伤痕。
战马遭此重创,猛地人立而起。
辽将双腿夹住马腹,凭借着高超的骑术控制住了战马。
而折克行就顺势杀了进去。
从未有人能扛过他两刀,第一刀之后,他的第二刀来得又快又刁钻,等对手反应过来时,基本上已经凉透了。
直至他遇到了一个高大的辽人。
这是辽军中的勇士,他手中的长刀比旁人的更厚重。
铛!
折克行挡住了第一刀,长刀微微下沉,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差,而是因为他是防御方。
辽人显然有没想到看着不算高大魁梧的折克行竟然能挡住自己的一刀,随即长刀回收,及时挡住了折克行斩向肋部的一刀。
这是个好手!
折克行眸子一缩,兴奋袭来,久违的血勇驱动着血液开始燃烧。
铛铛铛!
他连续劈出三刀,辽人连续格挡,在第三刀时显露颓势,长刀缓了一瞬。
就是这么一瞬,让辽人的眼中多了绝望之色。
长刀闪电般的贴着他的手臂斩杀上去,一路滑过肩头,从他的腮帮子那里斩杀进去。
长刀遭遇了坚硬的头骨,顺势从辽人的右眼那里出来。
一张脸被斜着几乎劈成了两半,鲜血从伤口中迸射出来。
“吼!”
辽人大吼一声,长刀奋力劈砍。
铛!
折克行及时收刀格挡,辽人的右眼完全被废,左眼因为脸颊被割开的原因而不停的眨动着。
长刀再度出击,这次是脖颈。
人头垂落,鲜血飙射。
折克行单手拎住人头,策马回头,疯狂的喊道:“某是折家子!某是折家子!”
从父亲折继闵去世后,他就像是一头孤狼,彼时还幼小的孤狼。
他被送到了京城,说是人质,实则就是府州那边不想因为他的身份发生内斗。
折继闵的儿子,按理就该继承府州知州的职务。
可他太年少,不管是朝中还是府州折家内部都不可能会同意,于是他沉默着去了京城。
可年少不是没本事的同义词吧?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驱逐出狼群的小狼,孤独为伴。
他认为自己会在京城等待许久,直至他遇见了沈安。
那个少年给了他无数帮助,让他的蛰伏提早结束了。
万胜军的都虞侯,这个职务传到府州之后,家族里欢腾一片,都说折家总算是出头了。家族的那些年轻人都艳羡不已,恨不能来京城跟着他厮混……
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沈安的帮助,可沈安要什么?
遵道,某期待着你在史书里的头衔是名将,大宋名将!
是了!
安北说希望某能成为大宋名将。
折家子,名将!
他浑身浴血,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人头,就这么呼喊着再度冲杀回去。
“某是折家子!何人能与某一战!”
一个辽军拦截,只是一刀就被斩落马下。
“某是折家子!何人能与某一战!”
无数个清晨和黑夜里,他默默的在练着家传的刀法,没有花哨,有的只是速度和角度。
第二个辽军冲杀过来,同样是一刀斩落马下。
“某是折家子!何人能与某一战!”
他的脸上全是鲜血,长刀指着前方喝问着。
鲜血从刀身上往下滴落,一滴,两滴……
随同鲜血一起滴落的是辽人的勇气。
折克行摧动疲惫的战马缓缓前行。
马蹄声轻微,却如同大锤般的敲打在辽人的心头。
“这是折家子吗?折御卿的子孙……果然强悍啊!”
辽将呆呆的看着折克行,突然喊道:“撤!我们撤回去!”
“折家子来了!”
辽军被瓦罐炸掉三分之一,宋军趁乱掩杀过来,此刻他们仅剩下一百余人。本来还有一战之力,可遇到了发狂的折克行之后,沮丧就笼罩在他们的头上,只想跑路。
正如沈安所说的那样,对付悍勇的敌人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比他更悍勇。
辽军恍如遇到了魔鬼般的开始奔逃,宋军在身后掩杀。
“折家子来了!”
每当辽军想回身反扑时,折克行就突前冲杀。
无人敢直面他的长刀,于是辽军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只能亡命逃跑。
当天色大亮时,折克行叫停了追杀。
麾下有些不解,有人问道:“军侯,为何止步?”
这些骑兵不是他的直属麾下,而是此次临时调集而来。
这就是大宋的御兵之法,临战调集军队,临时指定将领统军。
折克行看着渐渐消失的辽军,说道:“南京道的辽军实力雄厚,这队游骑的后面难保没有后手,若是一头撞进去,咱们人困马乏的,如何能御敌?”
“让兄弟们忍着些,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折克行的分析让麾下不禁暗自赞叹不已。
武能勇冠三军,临战指挥却能不急不躁,这便是有勇有谋啊!
这样的武将只要不出大问题,以后绝对会在名将录里留下重重的一笔。
就在他们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千余辽骑疾驰而至。
“他们走了。”
为首的将领招来了败将,问道:“你说领军的是折家子?”
败将低头道:“是,就是折家子。”
将领眯眼看着他,“悍勇无匹?”
“是。”败将沮丧的道:“无人能拦住他,宋军先是用瓦罐炸乱了咱们,然后折家子就冲杀了进来,无人能敌……”
“折家子……”将领看着远方,喃喃的道:“竟然知道见好就收,难得,否则今日某会让他来得去不得!”
败将痛苦的道:“那些军士们被折克行这么一路追杀,都已经丧胆了,某以为要反击报复方能重振军心士气。”
“就你那点人?”将领冷冷的道:“为了你那数十人去冒险?某看不是他们丧胆,而是你!”
被斥责为丧胆的武将不会再有前途,败将闻言愕然道:“某不曾丧胆……”
“那为何逃跑!”将领骂道:“蠢货!府州之败后,陛下就有言,但凡和宋人有机会厮杀,就要让他们感受到大辽的悍勇,可你做了什么?率军逃跑。”
啪!
将领一巴掌扇的很爽,随后吩咐道:“让人去盯着宋军……”
手下问道:“难道咱们这点人去和他们厮杀?”
虽然他们很自信,但这里只有一千余人,雄州的宋军加起来起码上万。
这特么一打十,以前还行,可现在的宋军不同了啊!
“他们有那种弓弩,还有新式火药……”
辽将摇头,“南京道会很快做出决断,明日就能见分晓。若是来了大队人马,那就是要给宋人一个教训,更重要的是……雪耻!”
府州之败是对辽军不败神话的一次打击,而这次打击竟然来自于软弱的宋人,这一点让辽人分外难受。
而那一战就是沈安主导的,所以此次沈安和大宋皇子来到雄州,南京道的官员们怕是会发狂……
“要报复啊!”
辽将拍打了一下马脖子,说道:“那个折家子……去打听一下。”
随后他率人一路收敛辽军的尸骸,却发现人头都没了。
“野蛮的折家子。”
“宋人何时这般凶残了?”
那些丢失的人头毋庸置疑都被宋军带走了,至于用途也很清楚。
“这是要彰显功勋。”辽将冷冷的道:“把消息传回去,让南京道的官员们知道宋人的态度……他们压根就不怕咱们。”
到了中午时,整个战场打扫完毕,去打探消息的军士也回来了。
“那个折家子叫做折克行。”
“折克行……”辽将看着雄州方向,沉声道:“某记住了。”
第846章 尔虞我诈
沈安是在城外接到了折克行。
“杀了多少?”
折克行答非所问的道:“你竟然没去增援?”
沈安笑道:“既然你认为值得一战,那么我信你。”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杀了两百余,人头在后面。”
龇牙咧嘴的人头没有吓住雄州百姓,反而是引来了欢呼。
“上次辽军越境打草谷,杀了两个雄州的百姓。”
钱毅看到这些人头觉得头有些晕,他仔细检查了,然后苦笑道:“果真是辽人,赶紧走吧,待诏,带着大王赶紧回去,这边怕是要动手了。”
“我就等着他们来动手!”
赵顼出来了,看似很沉稳,可熟悉他的沈安却知道,这厮在兴奋。
他此行来就是为了见识一番辽军,可惜折克行的前锋之战没赶上,让他有些遗憾。
“去看看吧。”
沈安带着他去了前院。
两百多颗人头堆放在一起,一股子腥味在弥漫着。
“辽军如何?”
“很厉害。”折克行很诚恳的道:“但我军更厉害!”
赵顼得了这话就安心了,他甚至去摸了摸人头,让边上干呕的钱毅不禁咂舌。
“大王竟然这般大胆吗?”
一个深宫中的皇子竟然敢摸人头,真的是……那个词叫做什么?
天赋异禀!
他不知道赵顼在金明池畔就见过血了,所以嘀咕道:“龙子龙孙果然不凡。”
“辽军的反应就在这两日,斥候要多派些。”
“骑兵都派出去,好歹也活动活动。”
“刀斧手们……这边牛羊肉多,一日给他们吃三餐,肉管饱!”
“……”
随着各种命令的下达,雄州城内外多了些紧张的气息。
不过榷场却没有被影响,按照宋辽商人的说法,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生意。
生意人的事业心大抵比官员要强很多,而官吏们却不行,消息才传出来,宋辽两国在榷场的官吏都有告假的。
“有一个自伤,拿刀子割自己的手……结果出血不止……现在还躺在床上。”
钱毅很难过,觉得这样的官员就是大宋之耻。
沈安却觉得这是个倒霉蛋,割手自伤竟然能割到静脉。
第二天早上,斥候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辽人。
“见过大王。”
这个辽人很坦然的被搜身,然后说道:“这个季节踏春最好,听闻大王喜欢狩猎……明日是个好天气,早饭之后再去猎杀些兽类,想来是个享受。”
赵顼听懂了这话的含义,他沉声道:“兽类会来多少?”
“一万!”辽人说完就后悔了,盯着赵顼道:“汉儿就是这样,总是图口舌之利,明早……可敢吗?”
赵顼淡淡的道:“明早。”
辽人冷笑被带出去,钱毅慌了手脚:“大王,此事万万不妥啊!您该赶紧回汴梁去,至于这边,有沈待诏在,自然能和辽人周旋。”
“我来此就是想见识一番辽人的悍勇,你等只管准备粮草就是了。”
赵顼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此刻得了机会,别说是钱毅,就算是他老娘高滔滔来了也拦不住。
斥候被密集派出去,当天夜里,赵顼早早就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有人在敲门,声音很小,却足以把他唤醒。
“时辰没到吧?”
赵顼有些迷迷糊糊的开门问道。
门外是沈安,他已经穿戴整齐了,腰间还佩戴了那把陨石长刀。
“辽人昨夜就已经过来了。”
“什么?”赵顼的睡意都消散了。
“吃早饭。”沈安带着他去前院,边走边说道:“辽人想私下给咱们一个教训。他们不会杀你,但会俘虏你,然后再把你放回来……”
“然后我从此就会畏惧辽国。”黑暗中,赵顼的声音很轻松,“朝中也会为了我的未来而爆发冲突……一个被辽人俘虏过的皇子,显然不适合担当大任,于是皇室就会跌宕起来……”
“你明白就好。”
吃完早饭,宋军沉默的出城。
钱毅站在城墙上,看着宋军消失在北方,突然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道:“若是此战大宋获胜,某愿意信奉佛祖……”
边上的通判激动的在哆嗦:“知州,若是此战胜了,您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钱毅吩咐人关上城门,“某当然知道,若是胜了,大宋的皇储就经历过了战阵,而且还是胜了辽人……大宋将会出现一位不怕辽人的皇子,未来的帝王。”
“雄州就在宋辽边境,这里随便拽一个孩子出来,他都知道辽人的可怕……要让他们不怕辽人,唯有胜利。”
“唯有胜利!”
……
黑夜行军很枯燥,特别是在沈安明确下令不许点火把,不许出声后,整支队伍就沉默着。
不知道走了多远,当前方传来马蹄声时,禁令被解除。
来人是邙山军,为首的是黄春。
“郎君,辽人就在前方六七里开外,人数不清,不过很安静。”
很安静就代表着对手不弱,沈安问道:“左右可有敌军?”
“没有。”黄春很笃定的道:“小人带着人马疾驰了一夜,并未发现辽军。”
“也就是说,咱们先敌发现了?”赵顼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给他们来一下?”折克行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和狼似的。
“当然!”
沈安的眼睛同样很亮。
王却是步卒,他来的目的是坐镇,以防沈安他们三个小年轻干出些冲动的事来。
可现在沈安和折克行分明就是想搞事,王却却一言不发,
赵顼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要去偷袭他们吗?可辽人会有斥候啊!”
他连这个都知道,让一言不发的王却开了口,“大王不错。”
被这样的宿将夸赞,赵顼有些赧然,“只是常识罢了。”
王却淡淡的道:“可许多人都不知道。”
那些所谓的‘名将’就不知道。
赵顼发现周围将士们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同的东西,正在琢磨时,就听沈安说道:“邙山军哨探天下无双,所以不必担心辽人的斥候……现在马上出发!”
沈安是先帝称赞的名将胚子,当今官家亲口说的名将,所以此刻他要接手指挥权,无人质疑。
人衔枚,马摘铃,宋军开始加速了。
作为宿将,从出发开始,王却就陷入了紧张之中。
宿将还紧张,这事儿好像是说反了。
可这个年代的夜间行军本就是盲人摸象,关键敌军就在前方,而且按照前面的分析,敌军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样的精锐定然会在前方和周围派出斥候哨探,没法避过的那种密度。
所以王却对沈安想偷袭辽军的决定有些微词,但却无惧。
等遭遇敌军斥候之后,宋军依旧有时间修整,然后等待敌军的到来,以逸待劳。
大车就在后面,上面带着他们的盔甲和刀斧。
从雄州城出发开始,沈安就让刀斧手们轮流在大车上坐着行军,让他们歇息。
这看着很体贴,和一旦和敌军接触后,刀斧手们必须用悍不畏死的表现来回报这个体贴。
“停住!”
前方突然停步,包括骑兵在内都在等待着。
王却看着前方,他不知道邙山军的斥候在干什么,有些不安。
除去沈安之外,大家都有些不安。
“好了,出发!”
队伍再度出发。
一路上这样的停止经历了三次,当第四次后,王却终于忍不住了,上去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发现了敌军的斥候?”
“对!”
此时距离敌军不远了,沈安的脑子里全是临敌时怎么应变的预案,各种预案在翻转着。
王却愕然,沈安急促的说道:“敌军就在前方。”
所有的争议都结束了。
王却回身,默然挥手。
刀斧手们走到大车边上,相互帮助着开始披甲。
黑夜中,沈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赵顼却很好奇,“他们会如何厮杀?”
“贴身,和敌军贴身搏杀!”
沈安钦佩的看着黑夜中的那个高大身影,回过头就吩咐道:“全军饮水吃干粮,歇息一刻钟!”
这是临战前的最后休息,此后就是鲜血漫天。
沈安拿着两个炊饼和赵顼往前走,折克行在更前面探路。
“若是被辽人发现了怎么办?”赵顼很紧张,说话时能感觉到颤音。
“那就突击,黑夜中先突击一把再说。”
沈安的战术就是先下手为强。
“你在忌惮辽人?”赵顼渐渐放松了些。
“某从不忌惮他们。”沈安却开始紧张了。
前方的折克行止步,举起了右手。
这是类似于口令的姿势,用于辨别自己人。
黄春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及近后才用力的呼吸。
“辽军……辽军就在前方,五百步不到的地方……”
“人数没法数清,不过看那模样,一万多是有的。”
赵顼喃喃的道:“说好的一万,看来兵不厌诈才是常态啊!”
“你明白就好。”
赵顼能明白这个道理,沈安就觉得此行赚到了。
帝王必须要不断去学习和认知这个世界,他们必须要抛弃软弱和侥幸,近乎于冷酷的做出决断。
“准备动手!”沈安握住刀柄,身后,大军静默站立,宛如树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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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壮哉,王却
天上的星宿渐渐暗淡,周围依旧听不到虫鸣声,在这个寒冷的清晨,虫儿深藏在泥土里,等待着惊蛰之雷。
沈安牵着马过去,赵顼也想跟随,却被拦了下来。
“滚!”
赵顼压低了声音喝骂着。
“大王,这是郎君的交代。”
严宝玉板着脸道:“夜袭时敌我双方都有危险,您不能冒险!”
“那么他呢?”
前方的沈安突然回身,冲着赵顼笑了,牙齿很白。
这个机会沈安不准备给他。
来见识沙场可以,但亲自厮杀就算了吧。按照沈安对赵顼武力值的了解,他上阵就是送人头。
一队队骑兵牵着马上去,步卒紧紧跟随。
“大王,我们要出发了。”
严宝玉的任务就是看好赵顼,他不喜欢这个任务,更喜欢去跟着沈安冲杀。
不知何时,刀斧手们已经把赵顼围在了中间,裹挟着他和严宝玉一起前进。
这下赵顼算是彻底的死心了,可心中却在担忧前方的夜袭。
前行百步,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被辽人发现了!”
接着前方就传来了沈安声音。
“弟兄们……”
“打草谷喽!”
草泥马!
前面的三个字是沈安喊出来的,后面的却是黄春那货的声音。
前方不是营地,那些辽人都是在原地打盹,此刻被声音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摸刀。
就在这个时候,沈安带着一千骑兵冲杀了进来。
辽将丢掉毛毯子喊道:“集结起来,都向这边集结……”
黑夜中集结才是王道,可照明呢?
“点起火把!”
话音刚落,前方就飞来了些在空中有火头的东西。
轰轰轰轰轰!
火来了!
巨大的爆炸声中,刚准备集结起来的辽军被炸得混乱不堪。
宋军就在前方,他们策马冲进混乱的辽军中间在奋力砍杀着,就像是在收割韭菜。
辽将拔刀喊道:“跟着来!”
他的身边集结了数百骑,虽然不够,但在突击的过程中必然会不断有人来汇合。
“杀光他们!”
辽将的愤怒几乎能点燃这片荒野。那些斥候不断的轮换,可竟然没发现宋军来袭,这些猪!
“转过去!”
沈安带着麾下往左边转了过去,冲散了一队辽军。
折克行就在他的右边,只要发现敌军有集合的迹象,他就率领一队骑兵冲散他们,然后再回来会和。
黑夜中,火把陆续在周围燃起,沈安长刀指着前方喊道:“杀散他们!”
前方就是一股千余人的辽军,他们刚集结,看着乱糟糟的,甚至没有人出来统领。
这就是制度不细致的缘故。
“弄死他们!”
沈安迎着一个咆哮的辽人冲了过去。
那辽人挥刀劈斩过来,沈安不避不让,提刀砍去。
这是要对砍,比较的是力量。
沈安的身材不算特别高大,而这个辽人在军中就是以力量著称的勇士,这算是撞枪口上了。
辽人心中狂喜,就等着连人带刀把沈安劈落马下,
铛!
两把长刀撞击在一起,一把被斩断,一把顺势斩杀过来。
噗!
这一刀力量丧失大半,但依旧割断了辽人一半喉管和大动脉。
草泥马!
你竟然拿的是宝刀……
沈安拎着黑色的陨石长刀所向披靡,辽将率军在后面狂追……
“撤!”
辽军渐渐在四处集结了起来,宋军再无击溃他们的可能,于是沈安率军撤退。
“追击!”
辽将看着七零八落的临时营地,以及处处可见的尸骸,已经在想着自己回去后的后果了。
罢官是肯定的,弄不好耶律洪基迁怒之下,脑袋都保不住。
草泥马!
大家说好的到时间列阵开片,你竟然来偷袭。
不要脸的玩意儿!
“杀!追杀他们到天尽头!”
短暂整队之后,剩下一万不到的辽军开始追击。
天边孤零零的挂着一颗星宿,星光黯淡。
四野荒凉,马蹄敲打在草地上,枯黄的干草化为齑粉。
刚追出不到三百步,前方突然有人喊道:“有鬼……”
咿律律……
无数人勒住战马,然后呆呆的看着前方。
黎明前的荒野中,一群步卒就站在前方。
最前方的是两千步卒,他们浑身都笼罩在甲衣之中,连头部都不例外。
他们的手中握着大刀或是大斧,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从恒古就如此。
在他们的身后,数千步卒列阵,他们的手中拿着弩弓,弩弓倾斜对准了天空。
战马在长嘶,辽将到了前方,冷冷的道:“是宋军的刀斧手。他们连夜赶到这里,可见早有预谋。”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率军早早赶到这里的事实,更忘记了准备伏击宋军的计划,此刻心中充斥着怒火。
“要冲一下吗?”
手下不知怎地感到有些紧张。
“那人好高大!”
天色渐渐破晓,阵前的王却格外的醒目。
“准备。”辽将不准备再等下去了,他刀指前方,喊道:“出击!”
万马奔腾的气势很惊人,加上那些辽军在呼喝着,煞气渐渐逼来。
骑兵对步卒的一大优势就是气势。
你是一人,对手是一人一马,而且那马还来势汹汹,气势自然就弱了。
沈安此时才带着骑兵慢慢回归后方。
赵顼策马过来,见他身上无伤,就松了一口气。
“敌军来势汹汹,咱们怎么办?可挡得住吗?”
步卒阻拦骑兵,在野外的难度会非常高。
“看刀斧手的。”
沈安深吸一口气,喊道:“弩手准备!”
“弩箭……”
数千弩手组成的巨大弩阵随着将领的嘶吼开始进入发射前的状态。
敌军在迅速接近,赵顼突然问道:“为何没带投石机?”
若是带了投石机,现在就可以投掷瓦罐进行远程打击,不断消磨对手的士气和实力。
“夜间不好带。”
沈安在准备着,若是前方不妥,他随时会带着邙山军去增援。
战马在疾驰接近。
“放箭!”
无数弩箭升空,正在疾驰中的辽军都趴在马背上,把身体缩成一团,祈求自己不被射中。
随即弩箭降落,无数人马在惨叫着,有人落马,有战马扑倒,马背上的辽人绝望的飞了出去,接着就传来骨折的声音。
战马依旧在奔驰,不会因为这些伤亡而畏惧丝毫。
多年以来,辽军一直认为自己是当世第一,西夏人无法撼动,宋人更是不行。
“弩箭……放!”
宋军有一种神秘的弩弓,射程远,射速快,辽军对此已经有所掌握,可在临战时看到宋军这么快就再度发射,依旧让人沮丧。
冲过三轮弩弓齐射后,前方就是步卒。
机会来临!
辽将坐直了身体,高举长刀嘶喊道:“大辽……战无不胜!”
无数次的胜利铸就了辽人的悍勇和自信。
他们自信这个世界再无能阻拦自己的力量,若是有,那么就去掀翻他。
而宋军从立国开始就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无数次失败之后,宋人屈膝了。
百年来宋人一直在仰大辽鼻息,近几年却有些桀骜不驯,双方冲突不断。
这些冲突从小到大,从数百人到上万人,双方都默契的在边打边谈友好。
可这个友好终究是假的,在辽军的眼中,宋人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要耶律洪基下令,他们顷刻之间就能南下牧马,兵临汴梁城。
所以在被夜袭之后,屈辱感让辽军迸发出了旺盛的战斗力,不用将领催促,就开始了最后的冲击。
“大辽,战无不胜!”
万众欢呼声中,辽骑如墙而进。长刀在冒头的晨曦下闪烁着辉光,那些因为呼喊而暴露在晨风中的牙齿也在熠熠生辉。
第一排骑兵高举长刀,看着很近的刀斧手,奋力呼喊着。
下一刻他们将会撞上去,用战马撞开宋军的步卒,随后用长刀切割他们的血肉……
我们战无不胜!
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怒吼。
“刀斧手!”
唰!
无数刀斧林立。
那些面甲后的目光冷冰冰的盯住了冲来的辽人。
身材高大的就像是个巨人般的王却高举大刀,厉喝道:“虎!”
“虎!”
刀斧挥斩而去。
辽军下意识的用长刀去格挡,旋即发现自己是在螳臂当车。
大刀劈纸般的劈断了长刀,从他的肋下斩杀进去。
上半身跌落马下的辽军在惨叫着。
大刀从战马脖颈后面一点的地方斩杀进去,硕大的马头落地,满腔马血喷在王却的脸上和身上。
他仰头大喝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两千刀斧手列阵,面对近万敌骑,却在王却的率领下杀出了自信。
“虎!”
逼近的敌骑突然减速,他觉得自己安全了,可王却前行一步,大刀竟然前刺。
锋锐的前端穿透了敌骑的胸膛,王却大喝一声,双手用力,竟然把敌军举了起来。
“我的天……”
这是赵顼第一次看到这般惨烈的杀戮,更是第一次看到王却这等勇悍无双的猛将。
大刀猛地一甩,那具尸骸被丢了出去。
后续的第三骑想冲杀过来,可战马却突然人立而起,长嘶着,后蹄不断向后跳动……
浑身浴血的王却再往前一步,斑白的须发被染红。
“刀斧手……”
他仰天呼喊着,无数刀斧手跟随。
“刀斧手……”
咿律律!
那人立而起的战马竟然猛地后仰,反压着辽军砸在地上。
辽军的气势一滞。
赵顼惊呼道:“勇士无双!”
折克行动容道:“此乃悍勇之士!”
沈安只觉得呼吸急促,一股热血在身上奔涌着。
一人一刀,竟然逼疯了敌军的战马。
壮哉,王却!
壮哉,大宋刀斧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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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这是宋军?
万骑冲杀大抵是战阵中最刺激,也是最惨烈的一幕。
天边升起了一抹紫色,煌煌挥洒在大地上,给万物增添了些神秘。
紫色一抹,短暂,所以被认为高贵。
“咿律律……”
一匹战马驮着失去了上半身的主人在狂奔,晨曦把那些喷溅的鲜血映成了紫色。
这不高贵。
只有惨烈!
王却站在阵列稍微凸出些的地方,手持巨型大刀,刀刃很长,刀柄很长。
他就站在那里,高举大刀,前方经过的敌骑不管是人还是马,刀锋所过之处,皆成碎片。
他的身高太高,加之砍杀最为凶悍,自然就成了辽军的目标。
无数箭矢飞来,王却低头。
两名辽军见他低头不禁大喜,就加速冲了过来。
大刀平平的挥动,两名辽军没想到王却竟然低头挥刀,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变成了四截。
凄厉的惨嚎声中,后续的辽军突然蜂拥而至。
各种武器就这么飞了过来。
两米高的魁梧身躯就是最好的目标,那些重刀重剑,甚至还有流星锤……各种武器飞了过来。
辽人希望能用钢铁淹没了这个恐怖的宋人。
重刀飞来,王却魁梧的身躯却非常灵活,只是偏转身体就避开了。
流星锤飞来,王却用长刀拦截。
流星锤的链子在长刀的刀刃上飞速缠绕。
左侧一个军士被重剑刺中,惨哼一声后,一斧把当面的敌骑砍落马下,然后仰头喊道:“刀斧手……”
王却奋力挥斩,跟随着麾下一起向前迈步。
“有进无退!”
我们是刀斧手,当我们披上重甲,手持刀斧走上战场时,就再无后退的机会。
我们只能站在那里奋力斩杀,或是被别人斩杀。
既然都是斩杀,那为何不前进?
“刀斧手……有进无退!”
王却成为了敌军的眼中钉,一队队辽军冲着他奋力冲杀,神箭手在后面瞄着机会就放箭。
叮!
王却低头,箭矢被面甲挡住。
他刚想举刀,却发现重量很重。
一个辽人被弩箭射中,他竟然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却的大刀。
另两个辽人从两侧冲了过来,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大锤……
王却浑身上下都有鲜血在流淌。他站在那里,两米的身高就像是个灯塔,鼓舞着麾下奋力向前,更是震慑了自负悍勇的辽军。
大家都以为王却会奋力弄掉大刀上的辽人,可那来不及了,后面的赵顼甚至都惊呼出声。
“救他!”
他从未见过这等悍勇之士,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悍将当着自己的面陨落。
就在他的惊呼声中,王却松手,沉重的大刀落地,那个拼死抱着刀刃的辽人在大刀的下面几乎被砍成了两半。
他失去了武器!
“杀了他!”
后面的辽军在疯狂叫喊着。
只要干掉王却,宋军的士气就会跌落,辽军顺势就能冲破这道由人组成的防线。
战马加速冲来,长枪放在侧面,借助着冲势刺杀过来。
这样的速度下,重甲就和纸糊的一样,一刺就穿。
王却侧身,就像是一个舞者,轻盈的避开了长枪的捅刺。
嗤……
长枪紧贴着他的腰侧高速过去,刮擦出了许多火星。火星四溅中,王却突然往前冲去。
马背上的辽人刚发现长枪落空,正在骇然时,就见王却疾步冲来。
他想干什么?
两米高的王却站着竟然和马背上的辽人一般高度,他左臂横扫过来,辽军伸臂格挡。
辽军只觉得一股充沛不可挡的力量冲来,手臂那里传来咔嚓一声,接着整个人就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战马人立而起,左侧一个辽骑从斜刺里冲杀过来。
这是想偷袭。
“吼!”
浑身浴血的王却怒吼一声,合身撞了过去。
失去主人,人立而起的战马竟然被这一下撞了出去。
偷袭的辽骑被战马撞个正着,连人带马跌落。
右边手持大锤的辽人见到这个威势已经怯了,但骨子里的悍勇驱使着他挥动大锤。
只要砸中这个宋人,我就立功了。
在大辽,军功的赏赐最为丰厚,要想出人头地,那么你就奋勇拼杀吧。
这是一条进身之阶,吸引着无数勇士加入军队。
王却身体后仰,轻巧的避过了这一锤,右手前伸,一把抓住了辽人的脖颈,把他提了过来。
他右脚勾住了大刀的刀柄,往上一挑,同时左手抓住辽人的脚腕,奋力的朝战马脑袋上砸去。
噗!
辽人的身体从腰椎那里反向倒塌下去,就像是失去了骨头,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里喷吐出来,眸色失去神彩。
战马轰然倒地,后续的辽军竟然勒住了战马,人在惊呼,马在长嘶。
“这是宋军……”
从澶渊之盟后,宋辽之间和平了数十年。
数十年间,除去和平头哥西夏之间的小规模战争之外,双方的将士早已不闻兵戈声多年了。
和平是美好的,但对于武人而言却是煎熬。
于是辽人在府州出手了,却被沈安在后面阴了一下,重骑竟然溃败,消息传回辽国后,立即被封锁,只有上层权贵才知道。
但山高皇帝远,南京道的高官权贵们知道了此事,甚至出来的游骑将领都知道此事。
大辽败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败给大宋!
这是上层权贵们的共同看法。
败给西夏没啥,因为那块地方穷山恶水,环境恶劣,西夏人没法壮大自己,不是大辽的对手。
可大宋不同。
秉承着汉儿勤劳的传统,大宋不过立国数十年,那国力不断在膨胀之中,人口更是膨胀的让人心惊胆战。幸而他们没想到去打造一支强悍的军队,否则大辽做梦都得睁只眼。
可从府州之败开始,宋人开始胜利了。
作为老手,辽人知道一旦胜利成为习惯,那么大宋从上到下都会成为战争的支持者,到时候收复燕云的呼喊声将会响彻云霄。
想想那个场面……
所有人都会颤抖,宋人一旦喜欢上了战争,这个世界谁能阻拦他们?
他们有充沛的钱财和物资以及人口去打造军队,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把那支军队从头到脚用盔甲包裹起来。
这样的大宋……真特么的可怕啊!
宋人战胜了交趾,战胜了西夏,在府州战胜了大辽。
他们已经开了一个好头,若是不把这股势头打压下去,大辽将会面临着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对手。
这是耶律洪基的看法,所以南京道的官员将领们在得知赵顼来到了雄州,就迫不及待的策划了此次行动。
而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把大宋这股子胜利的势头打压下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他们的想法遇到了阻碍。
两千宋军就挡住了他们的冲势。
“这是宋军?”
辽将不知道刀斧手乃是宋军军中最悍勇、最强壮之辈,所以有些懵逼了。
“他们是刀斧手!”
有人喊道:“就和前唐的陌刀手一样,都是一样……”
如墙而进,当者辟易!
不管当前的是人还是马,只管一刀下去,人马俱碎。
人说汉儿最喜欢机巧,武勇却不足……
可从陌刀手到刀斧手,汉儿用自己的武勇把异族砍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在安史之乱中,在西域厮杀中……大唐的陌刀手就像是中流砥柱,杀出了汉儿的威风。
在交趾,在这里,大宋的刀斧手们用敌军的血流成河来彰显了汉儿的武勇。
“弩箭……放!”
弩手们在后面被一股股寒风吹来的血腥味弄得热血沸腾,他们的发射频率越来越快了,没人去关注自己的手指头被弓弦挂伤,或是被弩箭磨伤……
一切的一切……
“为了大宋!”
嘭嘭嘭嘭!
无数弩箭升空,组成了黑云越过前方的刀斧手,然后开始下降。
那些后续冲杀而来的辽军遭遇了阻击,战马中箭飞扑出去,马背上飞出去的辽人跌落地面,高速的惯性下,各种骨折的声音传来,随后被马蹄湮灭。
刀斧手们在奋力砍杀着,不时有敌军撞进去,但旋即被斩杀当场。
负伤的刀斧手躺在那里,赵顼突然下马,然后从弩阵的中间冲了过去。
“大王!”
所有人都惊呆了,沈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跳下马就追了过去。
“稳住!”
这是他的交代,所以后续的将领们都没敢动。
此刻将领一动,大旗一动,局势就会发生莫测的变化。
也许宋军会军心散乱,随即大败。
所以战时的中军不能乱。
而所谓的万军当中取敌将首级就是这个目的,打乱敌军的中军,随后失去指挥和军心散乱的敌军自然大败。
所有人都在看着冲过去的赵顼,不知道这位大王究竟是发什么疯。
赵顼顺着弩阵的缝隙冲到了刀斧手们的后面,他猛地趴下去,伸手抓住一个负伤倒地的刀斧手,然后奋力往后拖。
可刀斧手都是大汉,身体很重,外加披着重甲,很难拖动。
“啊……”
赵顼蹲了起来,抓住刀斧手的手腕奋力往后拉。
腿部被重击骨折的刀斧手努力的配合着,这时沈安冲了过来,和赵顼一起把他拖到了后面。
“大王,待诏……”
刀斧手倒在那里非常危险,各种武器,甚至是扑倒的人马都会让他丧命。
但在战时,这些都被人忽略了。同袍们都在挥刀杀敌,不可能丢下刀斧来救援他。
而赵顼就在此时出现了。
竟然是大王和待诏来救的我?
刀斧手觉得很羞愧,同袍在杀敌,他却需要人来救援。
“刀斧手,有进无退!”
这时刀斧手们齐齐上前一步,一个倒地装死的辽人发现了赵顼和沈安,不禁狂喜过望,然后就猛的站起来,准备扑过去。
只要杀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他就算是死,家人也会成为贵族。
宋人的皇子,宋人的少年天才……
他没看到那个刀斧手在痛苦的拖着一条断腿站起来。
重甲太重,断腿处的剧痛让他只想躺下惨叫。
可前方就是皇子和沈安。
刀斧手挣扎着爬了起来,用一条腿蹦跳着过去,然后扑倒了辽人。
只是一拳,刀斧手就让辽人失去了抵抗能力,随后他杵着大刀起来,看着那边在救援受伤刀斧手的皇子和沈安,不禁振臂高呼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欢呼声中,刀斧林立。
欢呼声中,弩弓对准了前方……
刀光闪烁,鲜血飙射。
弩箭升空,遮蔽阳光。
第849章 汉儿又站起来了
“刀斧手……有进无退!”
宋军的刀斧手面对骑兵的冲击,竟然悍勇的发动了反击,一步步的在反击。
刀斧手一旦负伤就很难爬起来,所以刀斧手们每隔一阵就要向前发动反击,让自己的同袍得到救援。
谁说同袍没有情义,他们更愿意用悍勇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情义。
“宋人悍勇……”
多番攻击无果后,辽军士气衰退。
“沈安已经回到了后面,宋人说他是名将,那么他是否准备了反击?”
辽将在看着宋军的后方,突然眯眼道:“当面宋军悍勇不可敌,那就从侧面绕过去,让他们顾此失彼,然后我军各个击破。”
“是!”
号角长鸣,将领们在奋力的呼喊着,然后带领麾下往两翼冲杀。
两翼的刀斧手们瞬间就被密集的敌军淹没了。
这是一次密集攻击。
但王却所在的中路却被放空了。
他楞了一下。
这时后面有人喊道:“敌军是各个击破,突击!我军突击!”
是沈安的声音,王却拖着大刀喊道:“刀斧手……进!”
中路的刀斧手在前进!
宋军的阵列马上就变成了三部分,凌乱。
“机会!”
辽将欢喜的道:“冲杀上去!”
中路的宋军脱离了大队的保护,这就是靶子啊!
“两侧弩弓抵近直射!”
沈安握着刀柄,面色微微发青。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若是应对错误,顷刻间就是溃败的结局。
辽军从全面进攻换成了重点进攻,想找到一个点突破进来。
宋军的骑兵太少,无法阻拦辽人,所以唯有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弩手们疯狂冲到了空出来的中路,朝着左右两翼的辽军攒射。
辽军中箭纷纷落马,可后续着依旧在疯狂的冲着左右两翼发动攻击。
弩箭不断轮换射击,沈安看到前方的王却他们已经接敌,就喊道:“瓦罐准备!”
敌军既然选择了混战,那么就回以混战。
中路的王却突前,中间就空了出来,弩手们在轮换着用弩箭封锁左右两侧,并给宋军大两翼带来巨大的帮助。
战马和骑兵被弩箭不但射倒,惨叫声中,一队骑兵冲破了刀斧手的拦截,就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准备一往无前。
一队骑兵沉默的在等待着。
马背上的沈安长刀指着那数十名辽军说道:“绞杀他们!”
他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微微昂首,然后加速。
就在他的身后,赵顼被侍卫们死死的保护着。
他一再想去见识战阵,沈安认为可以给这个机会。
战马开始出击。
折克行回头说道:“你要知道,你若是出事,后果很严重。”
赵祯还没说话,前方的沈安说道:“他在某的后面。”
你若是出事,我必然已经倒下!
赵顼只觉得热血奔涌,拔出长刀喊道:“杀敌!”
沈安摇摇头,身体轻轻起伏,配合着战马的步伐,快速冲了过去。
那些冲过来的辽军刚心生狂喜,就遭遇了邙山军。
“杀!”
邙山军是以逸待劳,沈安在马背上微微起身,用力劈斩。
敌人举刀格挡。
铛!
这一刀沈安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斩断了对手的长刀不说,更是一刀枭首。
这无疑是具有鼓舞士气作用的一刀。
赵顼看得热血沸腾,他想杀敌,可身边都是侍卫,按照沈安的威胁,若是赵顼出事,这些侍卫都准备陪葬。
所以侍卫们很紧张,盯着赵顼不敢分神。
邙山军一冲就冲散了这数十人,剩下的随即被步卒和弩手围杀。
沈安率领邙山军到了中路,那里的弩手刚被敌军一波箭矢洗过,死伤惨重。
一千骑兵在待命,战马不安的在踢打着,脑袋摇晃着,不时打着响鼻。
马背上的骑兵们看到了沈安刚才率军冲杀的果决,此刻战意沸腾,纷纷拔出长刀。
沈安冲到了前方,勒住战马后,举起长刀。
身后瞬间长刀林立!
“为了大宋,反击!”
“反击!”
在欢呼声中,沈安长刀前指,战马奔腾而去。
前方的弩手让开了道路,骑兵冲了出来。
“宋军动了!”
辽将在后面见到宋军出动骑兵,不禁笑道:“机会来了,杀过去!”、
“点火!”宋军的骑兵们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瓦罐。
两翼的辽军接到指令开始转向,把攻击目标对准了宋军的骑兵。
步卒不足为据,只要了解决了宋军的骑兵,步卒能跑到哪去?
所以这就是骑兵的优势所在,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辽将看了看,愕然发现麾下仅存七千,不禁心疼的道:“一阵冲杀竟然少了两千余……”
在弩箭和刀斧手的合力下,辽军的伤亡堪称是惨重。若非是精锐,士气早就散了。
“宋军的瓦罐!”
手下突然面如土色。
卧槽!
骑兵也能玩瓦罐的吗?
他们不知道,大宋骑兵不但会玩瓦罐,而且玩的很好。
瓦罐飞入敌群之中,瞬间爆炸。
轰轰轰轰轰!
无数气浪和碎屑迸裂,人马的残肢断臂在空中和鲜血一起飞舞,惨叫声遮住了所有的号角声。
“放箭!”
弩手们列阵在中路,现在几乎不用瞄准,直接冲着人群密集射出弩箭,就没有落空的。
刚遭遇土炸弹袭击的辽军被弩箭攒射打蒙了,就在此时,两翼的刀斧手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一个刀斧手举刀喊道:“反击!”
“刀斧手……反击!”
热血沸腾中,无数刀斧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前进。
刀斧在挥舞,肢体和鲜血一起飞溅。
三方打击之下,辽军的攻势全部停滞。
骑兵失去了速度,面对着弩手和刀斧手就是一场灾难。
弩箭密集发射,一层层的削薄着辽军的阵型。
刀斧手步步紧逼,每向前一步,身前就会多出一地的人马尸骸。
辽军的气势完全被压了下去,此时最需要出现一个勇士来打头阵,用个人武勇来打开一条道路。
可没人站出来,所有人都被刀斧手们杀怕了。
这是大宋最精锐的的刀斧手,此次出来算是为赵顼保驾护航,也顺带一战成名。
“卸甲!”
中路突前的王却突然大喊着,然后竟然单手就扯开了甲衣。
揭开了甲衣之后,他劈手夺过一面大旗,单手提着大刀狂呼道:“刀斧手……杀敌!”
“卸甲!”
刀斧手们单手揭开甲衣,随后努力把甲衣脱开丢掉。
“杀敌!”
一波弩箭之后,沈安率领骑兵从侧面杀进了辽人的中军里。
“弟兄们……”
“打草谷了!”
黄春举刀高呼着。
打头的是三人,沈安居中,左边折克行,右边严宝玉。
养精蓄锐的战马高速奔驰着,沈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长刀的方向,然后格挡,随即挥刀反击。
鲜血飙射的到处都是,被冲散的敌军紧贴着宋军的两侧,骑兵们挥刀搏杀,惨叫声传到了赵顼的耳中。
他侧脸看去,就见到一个宋军挥刀,对手的身上血箭喷射,可随即前方就出现了刀光。
高速之下,刀光从脖颈闪过,人头高高飞起,人在马背上后仰倒下,途中鲜血喷了过来,喷得赵顼一头一脸都是。
腥臭味扑面而来,赵顼有些呆。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看向了右边。
右边的宋军把长刀轻轻提起来,旋即在和敌军交错时,遇到什么就能斩断什么。
这是速度的加成。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赵顼竟然想到了杂学里对于这种现象的介绍。
有速度的加成,纸片都是利器!
随后他就看到了王却。
卸掉盔甲的王却简直就是个怪物,他轻松的挥舞着大刀,前方不管是谁挡着,人或是马在大刀之前都变成了肉块。
清晨的天气很冷,可王却的身上却热气蒸腾。
他从头到脚都是热血,热血在冒着热气。
他抬头大喊道:“反击!”
敌军的骑兵多,反击一定要快。
他单手挥刀,所过之处无不血肉一地。
当前方再无阻碍时,王却抬头看去,就见沈安率领骑兵已经从斜刺里杀进了敌军的中军里。
敌军大乱!
败了!
辽军败势已成,任谁来了也无法挽回。
大宋对辽人可曾有过这等酣畅淋漓的胜利吗?
没有,若是大宋真的对辽军有优势,胜率能高一些,那满朝君臣还给黄河改道干啥?
那北方的水网和水田改造是为啥?
不就是怕辽军南下怕得要死吗?
那些人怕了。
可军中却有无数勇士从不畏惧,但他们没有出头之日,朝中的政策制定和他们无关。
所以他们憋屈!
而今日一战,是继府州大捷之后,大宋武人给辽国和大宋那些高唱宋辽哥俩好的人又一记耳光。
很响亮!
很过瘾!
很爽!
但某为何想落泪呢?
王却摇头,泪水充盈在眼眶里,只觉得一股心酸在弥漫。
这是为了过去的憋屈。
“反击!”
无数欢呼声传来,却是两翼的辽军败了,他们调转马头在奔逃。
“反击!”
前方的沈安带着骑兵击溃了辽军的中军,王却举起大旗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宋,武人必须要站起来,用自己的鲜血和敌人的鲜血来告诫这个世界。
汉儿又站起来了!
无数将士在举刀欢呼着:“为了大宋!”
王却举着大旗在狂奔,所有人都跟在后面,跟着那面绣着‘宋’字的大旗。
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850章 生产
骑兵的追杀最是畅快,只需轻轻挥刀,那些只顾着逃命的敌人就会跌落马下。
赵顼跟在沈安的身后,看着辽军几度回身反扑,被宋军用瓦罐炸飞,然后被压下去。
原来敌军逃命并不是一直逃?
他们还会在途中反击?
赵顼想起了先生教自己的那些东西,其中提及作战时最是简略,最后多半是一方溃逃,溃不成军,溃烂了都。
若此次是赵顼统军,他觉得自己会一路追杀,压根不会想着防备什么反击。
果然是误人子弟啊!
这一刻赵顼觉得那些先生都该被送到这里来,来看看真正的战阵是什么样的。
“仲!”
前方的沈安突然喊了一声,然后策马让开了一条道。
赵顼一怔,见前方是十余名辽军拖在最后面……
这点辽军哪里敢回头,所以正是斩杀他们的好机会。
赵顼明白了,他策马冲了上去。
沈安开始和他并排冲锋。
“稳住长刀,别握得太紧。呼吸要稳……提刀……斩杀……”
长刀从一个敌将的后颈部切入,赵顼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力,可那鲜血却飙射了出来……
敌军落马,后面有人欢呼道:“是将领!”
“你斩杀了敌将!”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人马冲杀了上去。
赵顼停留在原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挣扎的敌将,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他下马走过去,辽将在喘息着,后颈那里已经流淌了一滩血。
鲜血流过,枯黄的干草下面出现了一点嫩绿……
哪怕被鲜血染红了,可那嫩绿依旧清晰。
春天来了!
……
春回大地,枝头添了新绿。
韩琦吃了野猪肠胃的糊糊,一脸满足的道:“这味道……就是舍不下啊!”
野猪肠胃的粉末调成糊糊吃,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韩琦从刚开始捏着鼻子吃,到现在小口小口的品尝,堪称是经历了从一个食客转变为美食家的过程。
一路晃悠到了皇城外,曾公亮等人早就到了,正在窃窃私语。
“韩相!”
曾公亮为了表示无私,就冲着韩琦招手。
韩琦摇摇头,虽然他很想去凑凑热闹,了解一下能让曾公亮他们窃窃私语的是何事,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拒绝了。
“啥事?”
他只是随便问了个官员,事情就出来了。
“韩相,大王都去了两个月,有人说这惩戒够了,该进言把大王召回来。”
“惩戒?”
韩琦抚须冷笑道:“一群蠢货!官家若是要惩戒大王,只会禁足,哪里会赶出京城去?而且他的身边还有沈安和折克行,外加王却那个杀神,这是什么?”
官员愕然,“这是……出游?”
“对,就是出游。”韩琦看了那边一眼,摇头道:“一群蠢货以为是自己的奏疏让官家害怕了,所以把大王赶出了京城,和这等人同朝为官,老夫羞煞。”
周围寂静一片。
寂静会传染,稍后从近到远都安静了,大伙儿都在看着韩琦。
卧槽!
韩琦有些懵逼。
老夫一番分析竟然震住了那么多人?
是了,朝中最多的就是蠢货,眼光半点也无,整日就说什么君当慈,臣当忠……
忠尼玛啊!
忠心是挂在嘴边的吗?
“这话说的没错。”
包拯难得赞同韩琦一次,就在他准备出来喷一番时,一骑快速接近。
“站住!”
“这是皇城,还敢奔马?找死呢!”
来人勒住马儿,喊道:“某要进宫!”
“没开门。”
众人见此人是内侍打扮,估摸着不是大事,就笑了起来。
内侍……前唐时内侍可是权倾一时,文官都得跪了。
所以大伙儿要警惕啊!
稍后掖门打开,那内侍狂奔进去。
今日的议事不多,赵曙好像有些急,处理政事的速度很快。
这是怎么了?
韩琦等人心中不解,等议事完毕后,外面才传来消息。
“沈安的娘子要生产了。”
这个……
“这不是大事吧!”
韩琦真心的不解。
女人生产不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吗?
“包拯告假。”
消息一个接一个。
“包拯去做什么?”
老包可难得请假,所以韩琦很好奇。
“说是去了沈家坐镇。”
韩琦觉得有些牙痛。
“那个……杨继年呢?”
“请假了。”
“那怕什么?”
韩琦觉得这些人当真是小题大做,“有杨继年夫妇坐镇就好,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他正在觉得无趣,外面有人说道:“刚才宫中派了好几个御医出去了,还有女官和好些药材。”
韩琦捂额道:“这和公主生产也差不离了。”
是的,连庄老实都是这么认为的。
从前日开始,宫中的御医就留了两个在沈家待命,还有一个产婆在后院陪着杨卓雪。
今日凌晨的时候杨卓雪突然发动了,庄老实紧张的一批,担心出什么岔子,郎君回来会活剐了自己,所以赶紧派人去各处报信。
杨继年夫妇第一个到,一到沈家,李氏去了后院,杨继年在前院转圈,直至包拯到来。
“转什么?”
包拯皱眉道:“有这功夫赶紧叫人去问问。”
“您怎么来了?”
杨继年没想到老包会来,赶紧叫人弄了椅子和热茶来。
“老夫还没吃早饭,弄两个馒头来,汤饼太烫,老夫现在心焦,会烫坏嘴。”
“宫中来人了。”
御医来了,还有女官和药材。
闻小种就站在边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此刻就担心果果。
果果在后院,赵五五一直在陪着她,安慰着。
沈安走之前专门弄出来的产房里,杨卓雪断断续续的在轻哼着,还有李氏在低声说话,大抵是告诉她怎么生产。
果果有些心慌。她不知道生产是什么样的,但却被嫂子的情况给吓坏了。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右边的产房,幽幽的道:“哥哥还不回来。”
赵五五笑道:“郎君去了北面,没那么快回来呢!”
果果摇头,“哥哥说过要回来的,哥哥从不骗我。”
赵五五陪她坐着,低声劝道:“娘子生产会很快……稍后你就是姑姑了。”
“要哥哥回来。”
杨卓雪凌晨时发动,当时就吓到了果果。她本想帮忙,可产婆出手了。
杨卓雪偶尔会尖叫一声,果果听了会害怕,就这么一直叫,一直怕……
“哥哥回来了……”
她看着天空,就如同刚来到汴梁的那个季节。
春光明媚的倾撒在沈家,很柔和。
“娘子别怕!”
里面传来了产婆的声音。
“卓雪,坚持住。”
李氏大抵是焦急的,但却没办法。
幸而外面有御医在候命,一旦杨卓雪情况不妙,他们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会冲进去出手。
一个御医见果果在那里可怜,就过来说道:“小娘子放心,我等出来前官家和圣人都有交代,一定会保住她们母子。”
果果摇摇头,在紧急的时候她只相信哥哥。
“果果可害怕了?”
外院和内院的院门那里,苏轼在问。
陈大娘回头看了一眼,“好着呢,有人陪着她。”
苏轼是一路跑来的,闻言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舒心的道:“那就好,安北不在,有事只管说话,咱们……元泽也来了。”
王在前院,眉间全是冷漠。
从沈安走了之后,他就独立在支撑着书院。
在赵顼急匆匆的离开汴梁之后,谣言就开始到处飞。
皇子,特别是皇长子不会轻易离开京城,这是共识。
可赵顼却走了,就在他尖锐批评群臣不要脸的第三天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京城。
这怎么看都像是惩戒啊!
难道是我们的弹劾起作用了?
弹劾赵顼的官员们在暗自欢喜,而有些人就觉得沈安也会跟着倒霉,于是就下了黑手。
王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沈安的孩子出生之前,他不会动手,免得对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外面有孩子在等候,大抵是大人让他们来打探消息,等生了孩子后就来贺喜。
孩子们突然在外面喊道:“郡王府来人了。”
“郡王府……这时候来作甚?”
庄老实去打开了门,看清门外的人后,赶紧迎了进来。
“老夫来看看可有啥要帮忙的。”
赵允让拎着个小匣子走了进来,包拯等人起身行礼。
“都是有心人,好。”
赵允让把小匣子交给庄老实,“这里面都是……都是宫里给的好多东西,关键时刻能把人抢回来,先拿给御医们准备。”
“这……”庄老实知道这里面定然就是救命的药材,而且比宫中的还好。
赵曙担心老爹的身体,肯定是把宫中最好的药材送了过去,现在却被赵允让带到了沈家。
大恩不言谢啊!
庄老实躬身,然后让陈大娘把小匣子送进去。
陈大娘进了里面,就见到果果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看着右边的产房。
她把匣子给了御医,御医打开看了一眼,惊讶的道:“竟然全是这等好东西?谁的?”
“郡王给的。”
御医们理解了,可产房内的杨卓雪却已经度过了最害怕的阶段,开始生产了。
她甚至还埋怨着自己,“娘,官人临走前放了好些药材在匣子里,我忘记了。”
“在哪?”在李氏的心中,此刻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郎中和药材都堆在沈家。
“在卧室箱子里。”
李氏去了一趟,出来时把匣子给了御医看。
御医瞪大了眼睛,“这……这比郡王的还好。待诏这可是花了不少钱吧?”
李氏进去说了,杨卓雪得意的道:“官人舍得花钱,说是关键时刻用……哎哟!”
“开始了,用力!”
杨卓雪开始惨叫起来。
外面的果果听到了惨叫,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喃喃的道:“哥哥回来了……”
赵五五也紧张,但却觉得果果这种孩童式的期盼有些好笑。
按照大家的估算,沈安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早着呢!
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密集,果果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冲了出去。
“小娘子。”
赵五五赶紧跟着。
“哥哥!”
果果一头就冲了出去,赵五五压根没听到沈安的声音,心想果果这孩子真是幻听了吧。
然后她一出去就看到了沈安。
风尘仆仆,差点认不出的沈安。
“哥哥,嫂子生侄子。”
果果欢喜了,哥哥一回来,她就觉得有了依靠,嫂子的惨叫肯定能停住了。
沈安急匆匆的冲着赵允让等人拱手道:“小子不恭了。”
赵允让和包拯笑道:“快去快去!”
这等时候还管什么礼节,妻儿最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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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一对不靠谱的父母
沈安从不知道自己能这么焦急,从来到大宋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一切该慢下来,慢慢的弄。
可他却用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富豪,外加权贵。
在别人的眼中,他不断在创造着奇迹,就是个幸运的小子。
可现在沈安却有些慌乱。
等到了后院时,见到一群人在产房外神色严肃,沈安以为是出事了,瞬间双腿发软。
赵五五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娘子无碍。”
“快出来了。”
里面一声惨叫,沈安听出了是杨卓雪的声音,就喊道:“卓雪,为夫回来了。”
“啥?”
杨卓雪忘记了痛苦,随后欢喜,“娘,官人回来了,他果然没骗我。”。
“出来了!”
稳婆欢呼一声,外面的沈安急得不行。
“是什么?卓雪可好?”
里面一阵忙碌,接着李氏喜滋滋的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
“卓雪无碍……是个小子。”
沈安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看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无法伸手去抱。
“官人,是儿子。”
里面的杨卓雪看来情况不是一般好,而是大好。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沈安总算是放心了,然后颤抖着接过襁褓。
李氏见他激动紧张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生杨卓雪时丈夫的反应,这男人实际上都差不多啊!
“我儿子真帅!”
沈安觉得自己的儿子没有一处不好,简直就是绝世美男子。
“可取了名字?”
李氏知道男人在面对此刻的激动心情,但还是接过了孩子。
“有了,沈继。”
沈安说出了这个名字,一种创造生命的神圣感袭来。
“小名叫继哥?那也不错。”
李氏颠了一下襁褓,笑道:“继哥,继哥……”
沈安尴尬的道:“不叫继哥。”
“不叫继哥也行,叫大郎吧。”
现在就流行这两种叫法,随便哪种都行。
李氏又颠了一下,笑道:“大郎……大郎……”
“叫芋头……”
噗!
李氏差点想喷沈安一脸二陈汤,她呆滞的道:“芋头……”
“是啊!好吃,还糯糯的,孩子不就是糯糯的?可爱。”
若是杨继年当年给女儿取这种小名,李氏发誓自己会马上从产床上爬出来,一把掐死他。
进了里面后,她把襁褓放在枕头边,无奈的道:“你官人取的大名叫做沈继,小名叫做……”
“继哥!”杨卓雪很欢快,觉得自己就像是卸货般的生下了儿子,真的很神奇。
“不是……”李氏觉得女婿真的是抽抽了,“叫做芋头。”
“芋头?”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个画面,自家的儿子就和芋头似的,顿时就笑了起来,“白白胖胖的……芋头。”
这两口子没治了。
李氏看着在襁褓里偶尔皱皱眉的孩子,不禁为他的未来感到了些担忧。
有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芋头,你的命真苦啊!
“是小侄子,果果,你做姑姑了。”
沈安笑眯眯的和果果说着孩子的可爱,把果果急得不行,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小家伙。
“晚些,你现在先去睡觉!”
果果从凌晨醒来就处于紧张状态,现在一放松,就不住的打哈欠。
到了前院后,消息已经传来了,仆役们齐齐躬身:“恭喜郎君。”
“同喜同喜。”沈家有儿子了,会越来越稳定,对仆役们是好事。
沈安吩咐道:“弄小弓箭来。”
随后他亲自挂小弓箭在门边,外面的孩子都喊道:“是小弓箭!”
喊声惊动了等候消息的街坊,他们纷纷走出来,拱手笑道:“恭喜待诏喜得贵子!”
“同喜同喜!”
沈安喜气洋洋的道:“稍后沈某备些酒菜,还请街坊们赏脸。”
这是要出钱来庆贺,街坊们都笑着答应了,然后纷纷回家拿礼物。
这是街坊,不是乞丐,哪怕沈安再有钱,这等时候他们也会带着礼物上门恭贺。
沈安忙碌的不行,赵允让和包拯见母子平安,都笑着走了,只说回头再来喝酒。
自己人就是这样。
杨继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外孙。
他熟练的抱着襁褓,皱眉道:“这孩子……还是长得像卓雪,这眼睛真像。”
沈安在边上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芋头的眼睛哪里和杨卓雪像了,他觉得更像是自己的。
“丈人,芋头的眼睛更像是某的。”
杨继年看了他一眼,用那种不屑的姿态说道:“老夫看着卓雪长大的,会不清楚?”
“是是是。”
这时候不能和老丈人顶牛,否则会影响到产妇的心情。
杨继年点评了一番孩子,然后心满意足的和李氏回去了。
家里消停了些,庄老实在说着沈安走后的事,苏轼已经写完了一首词,拿着过来,得意的道:“这便是某给芋头的礼物。”
我去!
沈安接过纸,干咳道:“不怎么样。”
他已经喜翻了。
这可是苏仙的词啊!
后世人看到这首词时,就会有备注:苏轼在治平元年春时,写下这首词,为沈安的长子沈继出生贺。
这得多牛笔!
沈安好生收了起来,喊道:“弄酒菜来。”
他先是飞快的去洗了个战斗澡,然后和王苏轼喝了个半醉。
“哎呀!竟然忘记进宫了!”
沈安喝完酒才发现自己回京竟然没进宫。
这误事了啊!
而且还是公事。
沈安觉得自己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在发现错误之后,就赶紧亡羊补牢。
而宫中的赵曙夫妇正在恨不能扎他的小人。
“罢了,他娘子生产,一时间肯定是来不了。不过他不急着来,就说明大郎没问题。”
赵曙很是淡定的安抚着妻子,结果握茶杯太过用力,biu的一下,茶杯从手上冲了出去,然后落地。
高滔滔看着裙摆上的水渍,再看看丈夫。
这个就是你的淡定?
“官家,沈安求见。”
赵曙正在尴尬,闻言起身道:“让他来。”
高滔滔没有按照惯例回避,“官家,臣妾想在后面听听。”
“也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赵曙觉得这话里该加个父字。
稍后沈安进来,赵曙见他皮肤都变色了,心中的微怒消散,说道:“皇子如何了?”
“大王无碍。”
沈安打个酒嗝,赵曙愣住了,心想竟然喝多了来见朕?
“你等此次在北方巡查,发现了什么?”
这是例行问话,后面的高滔滔咬牙切齿的暗恨着,心想你该继续问大郎的情况啊!
“此次臣等一路到了雄州,辽人挑衅……我军应战。”
啥米?
赵曙差点就想站起来了。
果然啊!
这些年轻人一出去就没法约束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那一日夜里,臣等先行出发,一路寻摸到了辽军的地方,发动了夜袭……”
“等等。”
赵曙叫停了他的解说,“辽军多少?”
“一万余骑兵。”
赵曙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夜袭之后,辽军快速整队,随后我军列阵防御,刀斧手成为中流砥柱,稳住了战局。随后神威弩不断发威,敌军难以承受伤亡,就发动了集中进攻……最后的决战。”
沈安有些酒意,而且感觉很疲惫,若是可以,他现在就能倒下睡觉。
“决战时将士们用命,大王身先士卒,敌军狼狈溃逃……”
“呀!”
里面传来了妇人的惊呼,沈安打个哈欠,以为赵曙是在金屋藏娇,不禁就看了一眼。
“说话!”
赵曙被这个目光看得恼火,若非是沈安长途归来,他非得把这小子赶出去站两个时辰不可。
“我军一路追杀,其中大王最是凶猛,竟然斩杀了辽将……”
呃!
赵曙狐疑的道:“莫不是作假?”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斩杀一个军士他还信,斩杀辽将,你哄朕呢!
沈安正色道:“官家,众目睽睽之下,没人能作假,而且那辽将一时间不得死,还和大王聊了几句。”
“好!”
赵曙欢喜的道:“你且回去,封赏稍后。”
沈安打着哈欠回去了,他才出去,高滔滔就迫不及待的出来。
“这是真的?”
高滔滔从不觉得自己的儿子该去上阵杀敌,可真的有了这么一天,她却倍感骄傲。
这就是我的儿子啊!
赵曙点头道:“这等事沈安怎敢撒谎?回头捷报入京,那就是欺君之罪。”
两口子相对一视,不禁就笑了起来。
儿子有出息了,最高兴的大抵就是父母。
高兴之余,高滔滔的小气发作了,恶狠狠的道:“上次有些官员不是弹劾大郎做事不稳靠吗?等捷报来了,好生拿去羞羞他们。”
赵曙没答应,但那阴沉的脸代表着他的心情。
是该给那些人一次教训了啊!
“沈安为了回京肯定是一路狂奔,信使也差不多,今日不到,明日就到。”
赵曙在期待着……
“官家,捷报来了。”
信使是和沈安一路的,只是后面沈安赶路心切,在靠近汴梁时就不惜马力的狂奔,把他甩了一段距离,此时才到。
赵曙起身,沉声道:“召集臣子,议事!”
这不是小朝会,而是扩大会议。
赵曙伸开双手,有人取了衣裳来给他更换。
官家要穿正装,这是要去搞事的节奏啊!
陈忠珩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不断来回禀告臣子们的消息。
当臣子们到的差不多之后,赵曙起身道:“走,去看看。”
……
芋头出世,撒花……求月票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