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一路追杀
沈安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妹妹,问道:“哪里受伤了?”
果果摇头,欢喜的道:“哥哥,你没事吧?”
沈安目光转动,见她脸上只是有些尘土,就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膝盖。
“嘶……”果果皱起了眉头,沈安大怒,霍然起身道:“陈洛!”
缓过气来的陈洛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闻五十二会在这边,他铁定在临走前让闻小种带着果果离开。
闻小种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大声应诺。
“小人在!”
“去,你马上去庄上,告诉黄春,把邙山军全拉出来!要快!”
“是!”
此刻来了不少皇城司的人,陈洛放心的去了。
沈安垂下手,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往回走,密谍们默默跟在后面。
“是他妹妹点燃了闻五十二?”
“没错,某恰好看到了。”
“这是大功啊!”
“大个屁!沈安多疼他妹妹?此刻他定然是怒不可遏。”
“不过晚上叫邙山军出击,这个不合规矩吧?”
“屁的规矩,咱们都知肯定不会说话,官家知道了也不会说话。”
“……”
沈安兄妹走在前方,两侧有密谍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树林中。
沈安对这些密谍颔首致谢,然后低头问道:“闻小种呢?”
果果说道:“他受伤了,很多伤。”
沈安见到闻小种时,他正靠在树干上,身上的伤口都被皇城司的人处理过了。
“小娘子!”
闻小种看到果果跟着沈安出现,激动的道:“小人无能,让小娘子遇险了。”
果果看着他,说道:“谢谢你。”
闻小种的嘴唇颤动着,吸吸鼻子道:“小人不敢。”
这是世间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就像是家人。
他在许多时候都在嫉妒沈安有这么一个妹妹。
如果果果是我的妹妹该多好?
这个善良的女孩……她给了闻小种家庭的温暖,让他眷恋沈家不肯离去。
见到她无恙,闻小种觉得身上的那些伤痛都消散了。
“赶紧去庄上!”
沈安需要去庄上找人处置妹妹身上的伤。
半路上他就遇到了邙山军。
“郎君!”
听闻了今夜之事后,黄春的眼中全是怒火。
沈安下马走到马车边上,掀开帘子,低声道:“哥哥要去收拾那人,果果自己去庄上,那里有人照看你,会怕吗?”
车里昏暗,果果摇头,“不怕,哥哥,要小心。”
“好。”沈安伸手进去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哥哥带着邙山军,这天下谁都不怕。”
他缓缓放下车帘,回身时眼中冷冰冰的。
“出发!”
黄春亲自带队在前方寻探。
严宝玉在观察四周,马蹄声密集,周围看灯会回来的百姓都畏惧的躲在边上。
大晚上还出动骑兵,这事儿不小啊!
“春哥,这次要尽力!”
严宝玉没有情绪波动,但黄春知道他的心思。
要弄死那些所谓的复国者。
“那么可爱的小娘子啊!”
黄春咬牙切齿的道:“上次某去郎君家,满头大汗被小娘子碰到了,那时她还小,就蹦蹦跳跳的去了后面,再出来时竟然给某送来了冰水……宝玉,某恨不能宰了那些人。”
邙山军消失在夜色之中,但消息却通过百姓的口口相传,很快就传到了城外各处。
城门开了一条缝隙,张八年带着麾下鱼贯而入。
城门内,陈忠珩等候多时了。
“如何?”
火把插在边上,照的张八年那张骷髅脸发青。
“一言难尽,某要见官家。”
“好!”
闻五十二那个疯子虽然无法撼动大局,却如同老鼠般的让人恶心。
只要出宫,侍卫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群疯子。帝王也觉得膈应,于是怎么弄死那群疯子就成了皇城司的一大要务。
一路进了皇城,那些宫女内侍见张八年和陈忠珩联袂进来,都不禁面面相觑。
这是出大事了。
赵曙看到张八年时,直觉告诉他,今夜怕是有些不大好的事情发生了。
张八年低头道:“官家,今夜闻五十二在城外等候,伏击了沈安兄妹……”
赵曙一拍身边的桌子,起身道:“谁走漏了消息?”
沈安兄妹出城没有大张旗鼓,若非是有人通风报信,闻五十二如何得知?怎么能布下了伏杀的局?
张八年摇头,“人太多,无法查清。”
见到沈安兄妹出城的人多了去……
嗯?
张八年突然身体一震,“臣愚钝……知道沈安出城的人不少,但知道他出城是去看灯会的怕没几个。”
赵曙点点头,吩咐道:“去查。”
有人出去,张八年继续禀告道:“沈安被伏击,他的妹妹也被伏击,闻小种护住了她,不过多处受创……”
赵曙的眼中多了释然,大抵原先对闻小种这人他一直带着不信任,经次一战后,闻小种在他这里成功的洗脱了嫌疑。
“上次沈安坏了闻五十二的好事,臣一直在盯着沈安,得知他要出城之后,就带着人跟在后面,果然,闻五十二亲自出动截杀他……”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闻五十二的武力值能甩沈安十八条街,这下……
“沈安如何了?”
沈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沈安无事,臣及时赶到。”
“你不错。”赵曙心中一松,“沈安弄出了杂学,弄出了许多宝贝,他若是出事,对大宋的影响太大了,让我也承受不起!”
张八年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臣无功。闻五十二见臣来了就想远遁,恰此时,沈安的妹妹来寻他,闻五十二想拿住她……”
“畜生!”
赵曙想起了果果,那是女儿的好友,多可爱的一个女孩啊!
若是果果受伤或是出事,沈安会发狂吧!
“沈安的妹妹拿出一个瓷瓶砸过去,竟然爆燃,点燃了闻五十二……”
呃……
正在担心沈安状态的赵曙呆滞了。
“什么?”他喃喃的道:“点燃了闻五十二?”
“是。”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君臣相对一视,都想起了沈安原先弄出来的那个魔火。
“沈安呢?”
“沈安把邙山军拉了出来,正在一路追杀下去!”
张八年看了赵曙一眼,担心这位帝王会忌惮。
晚上出动军队,这对于大宋来说是件忌讳的事儿。
“这才是他的秉性。”
赵曙却叹道:“他自己遇险不会如此,可果果遇险却激怒了他,犯忌讳也得一路追杀下去……你呢?”
皇城司为啥没追杀?
这是渎职啊!
张八年低下头,“臣追杀闻五十二到河边,他跳河遁走……臣……皇城司的人丢失了闻五十二手下的踪迹。”
“那沈安怎么去寻到的?”
赵曙觉得沈安定然不会无的放矢,所以有些不满。
张八年不知道黄春的本事,难得羞愧的道:“臣无能。”
赵曙摆摆手,“罢了,天亮之后派人去盯着。”
张八年应了,出去后,就见一个内侍疾步而来。
内侍进去禀告道:“官家,圣人问您何时回去?”
到睡觉的点了。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按照规律,今夜他该鞠躬尽瘁。
赵曙起身道:“此事抓紧,有消息不管什么时候都送来。”
……
天亮后,城门一开,这个消息就被传进来了。
“府中能拎刀的都来!”
曹家的外面,曹佾浑身的冷肃气息,能冻死人。
曹家那些护卫都出来了。
“这是……这是看不起老夫了吗?”
随着这个声音,几个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卒出来了。
沙场无情,主将有带着护卫的特权,这些老卒就是当年曹家经历沙场的护卫。
他们在曹家的地位颇高,曹佾下马拱手道:“您几位如何来了?此事要快马追袭……”
“小郎君安心,某等上马后自然就好了。”
“小郎君不许,莫不是觉着我等是吃白饭的吗?”
呃!
曹佾只能苦笑点头。
几个老卒上马后,就占据了斥候的位置。
等到了城门处时,曹佾看到了折克行一行。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队伍。
折克行带着一个行囊,可见是准备在野外住宿;而边上的苏轼却腰挎长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就像是去郊游的。
王没来,他坐镇城中,协调各方面的关系,接收消息,及时作出处置。
这是智囊和军师的位置,他最合适不过了。
“一起一起!”
一行人汇拢,出城后就开始加速。
一路疾驰到了午后,前方的老卒发现了邙山军的踪迹。
“怎么那么快?”
老卒皱眉道:“一夜之间就追出了三十余里地,这哪是追索?”
“小郎君不是说那些疯子厉害吗?怎地会泄露了行踪给沈安他们?”
追踪一群杀手是件很艰难的事儿。抹去自己的痕迹是杀手的基本功,你只能艰难的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去寻找他们的方向,速度慢的像是蚂蚁。
“你们怎么来了?”
沈安没想到竟然来了那么多人。
苏轼单手按住刀柄,器宇轩昂的道:“元泽坐镇城中,我等来此是助拳,果果如何了?”
“并无大碍。”
“那就好。”苏轼松了一口气,“得了消息时,某恨不能马上追赶而来,只是御史台有个案子在办,某和程颢为此还吵了一架……”
这货竟然和程圣人不对盘?
沈安不禁笑了起来,从昨夜开始他都是冷冰冰的,此刻笑起来,算是雨过天晴了。
折克行已经去了前方。
“如何?”
“他们一直在转圈。”
黄春从左边指到身前,“从昨夜开始,他们从左边转到了这里,又转了回去,几次差点被咱们给逮住了,可他们却太狡猾,及时发现远遁……”
“说得跟真的一样!”
一个老卒目光锐利的看着黄春,“年轻人,那些刺客善于隐藏踪迹,你一夜之间多次找到他们的行踪……你以为自己是谁?”
“痕迹何在?”
几个老卒在曹家养老蹲了多年,跟着曹佾这个没用的国舅担心受怕,一朝得出来,顿时就开始撒欢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在收拾黄春这个晚辈,看着严厉,实则是在撒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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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8章 老资格,和军队绞杀的杀手
老兵有痞气,他们最喜欢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你一个下马威。
质疑自然是最强大的武器。
他们觉得自己的一番质疑合情合理,黄春也得跪了。
“某就是找到了呀!”
黄春很是无辜的道:“真的找到了。不然……你们自己去找找试试?”
老卒们没想到他竟然敢反击,老脸没地方搁了,就说道:“好,咱们也去找找。”
于是搜索的队伍就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曹家人,一派是沈安这边。
曹佾反而没跟着去,只是有些尴尬。他找到了沈安解释道:“翁翁当年去了之后,曹家就少有上沙场的机会。可家中的护卫却不能不见血,于是家里就把一些护卫送到了有交情的将领麾下去历练……十不存一……”
沙场血战并非是玩笑,面对凶悍的辽人,十不存一就代表着他们是身处第一线,直面辽军的冲击。
这种职责多半是刀斧手来承担,可曹家的护卫却上了,这值得尊敬。
本来对那些老卒有些不满的沈安颔首道:“都是好汉子。”
“是啊!”曹佾唏嘘道:“当年大姐就是跟着爹爹和他们学的武,某……某又跟着大姐学,打不过……”
曹太后的武技沈安见识过一次,还是在宫中。
那矫健的身姿,悍勇的杀法让沈安印象深刻。
可曹佾……
“哎!”
沈安叹息了一声,曹佾的脸就红了一分。
男人不是女人的对手,这说出去真丢人。
“哎!”
当沈安第三次叹息时,曹佾怒了,“某虽然打不过大姐,可打你却是有余。”
艹!
沈安鄙夷的道:“有本事和遵道去比比。”
前方的折克行回头,目光淡然的看着曹佾。
“哈哈哈哈!”曹佾笑了起来,抚须道:“遵道是名将种子,先帝都夸赞过,某却是不敌。”
老曹竟然如此的能屈能伸?
沈安觉得自己以往怕是看错人了。
“但这个名将种子却是跟着你厮混出来的,某只需能击败你就是了。”
曹佾大笑着打马往前,气得沈安想打人。
曹家的老卒回身,“在右边!”
黄春睁开眼睛看着右边,身边的严宝玉低声道:“别老想着坑人。”
作为老战友,黄春一撅屁股严宝玉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黄春脸上刚酝酿出来的沮丧表情散去了,他低声道:“某知道,只是他们自己丢人可不关某的事。”
那群老卒觉得自己的经验能碾压邙山军这些年轻人,所以很是自信的等待着大队人马一起跟上。
可没人动。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安。
马丹!
这些人啥意思?
沈安问道:“春哥,如何?”
“我们走!”
他竟然问了黄春,这让老卒们觉得被羞辱了,于是就带着曹家的人马冲向了右边。
黄春下马,装模作样的蹲着看看痕迹,然后闭上眼睛……
“应该在左边。”
折克行目光快速寻索,“左边有小丘陵,背面可以躲藏。”
黄春睁开眼睛,看着沈安,“郎君,应该是了。”
马背上的沈安拔出长刀,指向左边。
“全军掩杀,让那些杂种看看什么叫做军队!”
左边有隆起的丘陵,看着不高,但却能藏人。
大家策马缓缓接近。
沈安低头在想着……
“这些人都是藏匿行踪的高手,此刻会没有人观察外面?有……所以……所以悄然接近反而会给他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突击!”他刀指前方,厉喝道:“全军突击!”
乡兵们毫不犹豫的开始了突击,苏轼一边打马跟随着,一边嘀咕道:“该悄无声息的接近才是,这么大的动静,那些疯子定然能听到……”
“有人!”
就在他嘀咕的时候,丘陵后面冲出来四十余骑。
看他们收拾好的模样,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苏轼再傻也知道自己错了。
合着这些人早就知道了自己这边的行踪,都收拾停当了,准备应对。若是刚才沈安不命令突击,发现他们的杀手们马上就会逃离。
这些就是闻五十二的手下。
“围杀他们!”
那些杀手不敢相信,有人说道:“咱们这一路的痕迹都抹掉了,沈安这个疯子是如何寻摸过来的?他难道是神仙?”
“他们有三百余人!”
众人面面相觑,“要不弄死他们?”
作为杀手,以一当十只是寻常。
“那是邙山军!”
“那又如何?”
“某要走!”
这群杀手本就是没什么目标的群体,被闻五十二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给笼络住了。
此刻被围杀,什么团结都成了扯淡。
最关键的是本该来统领他们的闻五十二却一直没现身,这让杀手们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准备散伙跑路,以后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派准备效忠闻五十二,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去搏命。
“跑!”
十余人策马从反方向奔逃。
剩下的三十余人面色坚毅,带头的杀手喊道:“为了复国,我等就算是死去也会复活……杀了他们!”
远方,那些老卒已经傻眼了。
“刚才左边没什么痕迹啊!”
“右边反而有马蹄印,很密集。而且右边有树林,他们当然会去里面歇息。”
“怎么会在左边呢?我等……这特么哪还有脸去见小郎君啊!”
一群老卒摆老资格失败了,老脸红的没地方搁。
等看到那三十余骑冲杀过来后,有老卒叹道:“马丹!这些蠢货!”
“杀手和军队厮杀,这不是蠢是什么?”
邙山军结阵冲击,对面的三十余骑却有些散乱。
杀手本就是孤身作战,当他们需要集结起来动手时,就失去了隐秘的特性,离死不远了。
但此次不同,此次他们准备用击溃邙山军来作为亮相!
顺带还能吸引宋皇的注意力。
来吧,来追杀我们,这样主人就安全了。
一群被闻五十二蛊惑的入魔的杀手自信满满的冲杀而来。
长刀的角度刁钻,对手铁定完蛋。
这是经验。
可一把长刀从侧面劈斩而来,让他愕然。
他只能挥刀格挡,但正面的乡兵一刀就了结了他。
夹击!
乡兵们经常磨练两人合击,以及小队围杀,而且他们的武技也不差,此刻面对这些自信满满的杀手时,当真是如鱼得水。
双方瞬间就绞杀在了一起。
沈安冲在前方,此刻他的左边换成了折克行,右边是严宝玉,黄春因为武力值赶不上这两人,所以被抛弃了。
一个杀手狂热的冲杀过来,长刀才举起来,左边的折克行挥刀,右边的严宝玉挥刀……
卧槽!
这是耍流氓啊!
就算是闻五十二在此,面对着折克行和严宝玉的合击,他也只能格挡。
可这个杀手却在举刀……
呃……
沈安眼睁睁的看着两把长刀肢解了对手,怒道:“老子要杀人!”
折克行和严宝玉没搭理他,继续护着他冲杀过去。
当快要杀透出去时,沈安终于得了机会。
对手的长刀被折克行挡住,沈安一刀枭首。
“爽!”
一夜的郁气都在此刻消散了。
沈安策马回头,那些杀手们只剩下了三人,被乡兵们瞬间围杀。
“这就是闻五十二吹嘘的手下?”
苏轼压根没得动手的机会,但也算是全程见识了杀手们的搏杀方式,不禁自信满满的道:“下次有机会,某要以一敌三!让世人见识见识某的武勇!”
“武个屁!”
沈安没好气的道:“军队和杀手本就不同,杀手只能隐藏着动手,当他们骑马和军队绞杀在一起时,就是送死。”
远方有马蹄声传来,折克行面色一变,问道:“谁的人马?”
他在万胜军中可没听闻今日有调动。
黄春笃定的道:“无事。”
今日他也没有动手的机会,此刻正在洋洋得意之中。
不过旋即他就有些悲伤,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会变成一个木胎神像,以后只用于寻找敌踪,平时就被供着。
这样不好啊!
“是咱们的骑兵。”
一队骑兵轰隆而至,等看到战果时不禁就苦笑着。
“官家令下官率军来援,可……”
为首的指挥使苦笑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下官动手了。”
“官家厚恩……”
沈安心中是感激的,而那些老卒却在纠结着。
“那小子搜索敌踪的本事很大啊!当年军中最出色的斥候怕是都比不过他。”
“要不问问?”
“好,问问。”
老卒们被打脸后,又厚着脸皮去问黄春。
“这是天赋吧。”黄春一本正经的说道:“郎君说某有做斥候的天赋,一般人都比不过。”
“天赋?”
“对,就是天赋。”
当你有什么解释不清楚的时候,直接用一句天赋就能混过去。
古今多少天才的能力像是作弊?可一句天才就解释了。
老卒们掩面而去,到了曹佾的身边期期艾艾的,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软弱。
这群老卒的资格太老,在曹家连曹佾都要给面子。
曹佾憋屈多年,这些老卒自然是忍不得的,但忠心在,他们只能发牢骚。于是曹佾就成了他们喷的对象……
被喷多年后,曹佾早就麻木了,今日见他们吃瘪,心中竟然不是难受,而是窃喜。
第809章 可愿跟老身练武?
从赵祯驾崩之后开始,曹太后就居于深宫之中,很少出门。
后面的小房间里,她跪坐在蒲团之上,面无表情。
神像无言,地面上摊开的是一本道家典籍。
寂然!
“娘娘……”
“嗯!”
曹太后缓缓睁开眼睛。
女官赵尚书站在门外,低声道:“有消息。”
曹太后幽居于此,没有大事不会惊动她。
“昨夜有叛逆伏击沈安兄妹……”
唰!
赵尚书只觉得眼前一花,曹太后就已经完成了起身,转身这两个动作。
她的眼中多了冷色,喝问道:“如何了?”
赵尚书说道:“那叛逆头子……”
“闻五十二!”
曹太后以前从赵祯那里得知了此人。
“是,好像就是这个人。”赵尚书低头道:“沈安的妹妹出手,用什么东西点燃了闻五十二……”
“好!”
曹太后欢喜的道:“谁说女子不如男?那闻五十二纵横多年,无人能制,可却被一个女娃给弄死了……”
“生死不知。”赵尚书尴尬的道:“那闻五十二生死不知,沈安连夜追杀他的手下,最后把他们全杀了……国舅也去了。”
“他不去就不够朋友。”
曹太后问道:“果果如何?”
“说是身上有些伤!”赵尚书想起了自己见过的果果,不禁怒道:“那人也太无耻了,竟然冲着一个女娃动手。”
“人大多无耻!”曹太后看着她,冷冷的道:“去告诉官家,老身要出宫。”
呃!
皇太后不能出宫啊!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皇太后这种寡妇身份却不好出宫,太膈应了。
男尊女卑的时代,皇帝去后,他的女人就该守着。
可曹太后却冷冷的看着她,喝道:“刁奴!滚!”
呃!
外面的几个内侍宫女都有些愕然。
这赵尚书可是太后的贴心人,一直都得了礼遇,今日这是怎么了?
任守忠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宫中人的普遍心态,他站在外面,一脸的忠心耿耿。
赵尚书苍白着脸退了出来,有人瞥见了,等她走后就低声道:“她哭了。”
“住口!”
任守忠喝住了这些人,然后进去问道:“娘娘可有事?”
曹太后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她看了任守忠一眼,冷冰冰的道:“滚!”
任守忠碰了一鼻子灰,出去站着,稍后有人急奔而来,他就冷笑道:“惊扰了娘娘该当何罪,问着他!”
这是敲诈和出气的好机会,两个内侍狞笑着过去,喝道:“跑什么?也不怕惊扰了娘娘……”
对于自己的养母,赵曙的情绪大抵比较复杂,一方面是觉得当年在宫中没有得到她的善待,但另一方面,曹太后也没刁难他,甚至在赵祯驾崩的那一夜,做出了有利于他的决定。
所以对于曹太后的地位,赵曙用打烂了一个刁奴的屁股作为保证。
别惹太后!
这是他的暗示!
可来人却喝道:“滚开,官家来了。”
两个找麻烦的内侍灰头土脸的回来,任守忠堆笑着迎过去。
赵曙大步而来,陈忠珩紧跟着,随后就是赵尚书。
赵尚书的面色依旧苍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见过官家。”
任守忠行礼,见她的模样就知道此人以后很难了。
作为贵人的身边人,一般都会得到尊重。脾气暴躁如曹太后依旧如此。
可今日赵尚书被曹太后喝骂滚,这就是一个不好的开端。
宫中的女官职位就那么多,赵尚书的官职是‘尚宫’,这是女官里的顶尖,被尊称为‘尚书’。
这可是个香饽饽,今日之后,就会有人给她挖坑,然后看看曹太后的反应。若是曹太后不管,那么赵尚书就可以洗洗睡了,随后的攻击会淹没了她。
兔死狐悲的心情只是一瞬,任守忠一路跟着,在殿外被拦下了。
陈忠珩冷冷的道:“官家和娘娘有话说。”
任守忠堆笑道:“是,某冒失了。”
这人倒也称得上是能屈能伸,陈忠珩心中把此人的威胁提高了一个等级。
里面有几个宫女作陪,赵曙行礼问好后就问道:“娘娘,可是臣有过错吗?”
若非如此,曹太后怎么突然要求出宫?
“不关你事。”曹太后冷冷的道:“那闻五十二纵横多年,皇城司下了大力气,张八年亲自出手多次亦不能得手,却被一个女娃给重创,老身想去看看。”
呃!
赵曙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缘由,他皱眉道:“可是规矩……”
你一个寡妇出宫去干啥?到时候御史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一阵弹劾能让你羞愧难当。
“如今大郎也得了自由,老身的名声算个什么?”
曹太后最在意的大抵就是曹佾,所以她从容的道:“静极思动也好,不守妇道也罢,老身要出去,可否?”
这话就说得太重了,赵曙唯有苦笑低头。
他盯着太后身边的几个女官,冷冷的道:“保护好娘娘。”
曹太后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道:“老身自保有余,倒是你以后出宫要小心些。”
这位可是差点斩杀一位亲从官的存在,而赵曙在武技上和她相比就成了渣渣。
但这是关心,赵曙唯有尴尬的应了。
“带上刀,若是那闻五十二敢来,老身倒是要见识一番他的武技。”
曹太后洒脱的出去了,身后跟着的女官手中霍然捧着一把连鞘长刀。
这是宫中特殊的存在,当年赵祯的许可一直延续至今,赵曙也没法拒绝。
关键是曹太后的一番话让赵曙有些感动了。
“娘娘这是担心我出宫会被闻五十二伏击吗?”赵曙感动的道:“所以她才冒险出宫作为诱饵……”
……
出宫后,赵尚书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的马车,心中难过。
她服侍了曹太后多年,堪称是兢兢业业。如今快三十岁了,竟然得了这个难堪,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宫中做人?
马车的车帘突然被掀开,有人过去侧耳倾听,然后转头说道:“赵尚书,娘娘叫你上车。”
赵尚书心中一惊,急忙过去。
除去赵祯之外,曹太后不喜欢和人近距离呆在一起,甚至赵尚书猜测,因为赵祯是帝王兼夫君,所以曹太后才强忍着,否则她大抵宁愿一人呆着。
可现在她竟然让自己上马车……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马车,就跪坐在边上,低着头,露出了一抹细皮嫩肉的脖颈。
曹太后看着这一段脖颈和那乌黑的长发,淡淡的问道:“你家是益州的?”
“是。”赵尚书不知道曹太后问这话的意思,只能谨慎的回答着。
“家里的父母还在?”
“是。”
“兄弟姐妹不少?”
“是。”
“父母可念着你吗?”
“……”
赵尚书茫然抬头,想起了那记忆模糊的家,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他们……臣不知。”
她有一个能生的母亲,给她带来了许多兄弟姐妹。
子女多了就感情分散,于是那一年她就被选进了宫中,父母却只是淡然,说她去享福了。
曹太后的眼中多了些黯然。
稍后到了沈家,沈安还未回来,但果果已经被接回来养伤了。
“见过娘娘。”
庄老实被吓尿了。
这尼玛是哪朝哪代啊!
寡居的太后竟然可以出宫?
这不会是要找沈家同归于尽吧。
“果果何在?”
“在。”
庄老实赶紧让陈大娘把果果带出来。
果果出来了,脸上有几条细微的擦痕,双手也敷了药,因为膝盖摔伤了,所以走路有些慢。
“见过娘娘。”
“站好。”
曹太后见果果眸色正常,并未有那种弱不禁风的害怕,不禁就赞赏的道:“有慧根……”
听闻曹太后也在修道,所以庄老实听到这话就是一个激灵,心想太后别是想度化了小娘子吧,那郎君回来怕是会找她拼命。
沈安的性子大抵是很和气,那是因为你没惹到他在意的事儿。
若是惹到了……
比如说闻五十二的那帮子手下,就被他拉出邙山军连夜追杀。
“可愿跟着老身学武技?”
曹太后的话让庄老实心中一松,就看着果果,恨不能代替她答应下来。
跟着曹太后进宫去学武,肯定是隔三差五的进去,传出去后,果果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曹太后看重的女孩,这夫婿得往高了挑选吧?
果果抬头,认真的道:“多谢娘娘,只是……只是……只是我不愿呢。”
庄老实心中一个咯噔,担心的偷瞥了曹太后一眼,担心这位发怒。
“哦,为何?”曹太后并未发怒,只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果果觉得这位太后很可亲,就大胆的说出了想法,“哥哥每日都要让我读书,花花每天要喂食,绿毛每天要喂食,要有人陪它说话……我很忙。”
噗!
一个内侍忍不住就笑了,然后被任守忠看了一眼,不禁汗流浃背。
“才十岁啊!”曹太后也为之莞尔,然后指指身边的赵尚书问道:“你看她可亲切?”
果果看了赵尚书一眼,点头道:“亲切。”
曹太后起身道:“回去。”
等他们走后,庄老实后怕的道:“小娘子刚才为何拒绝了呢?花花和绿毛小人就能喂食了。”
果果喊道:“绿毛!”
扑啦啦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绿影飞到了果果的肩膀上,然后慢条斯理的道:“那女人好凶!”
这话让庄老实不禁笑了。
绿毛梳理了一下羽毛,花花也闻声赶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它。
“死狗!”
绿毛缩缩脖颈,然后叫骂了一声。
果果这时才说了自己的理由,“哥哥说宫中就像是井底,我见过枯井的井底,臭烘烘的,还不好玩,肯定不会去。还有……哥哥说宫中的人大多是什么……变态?不好玩,我更不愿意去了。”
第810章 果果的新侍女
回到宫中之后,曹皇后去了小房间。
“娘娘让你进去。”
赵尚书还在患得患失,进去后跪坐在边上的蒲团上,大气都不敢出。
曹太后跪坐在中间,嘴唇微动,却是在默念经文。
稍后她偏头看了赵尚书一眼,淡淡的道:“你二十七岁了。”
呃!
合着您竟然都知道?
那您先前还问这个作甚?
赵尚书完全懵了。
“你的爹娘生了太多孩子,你出来多年,他们早就忘记了你……”
“您……”赵尚书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你竟然知道……”
曹太后冷冷的道:“二十七岁……女人到了二十七岁,再往后就是枯槁……在这宫中……来人!”
门外进来一人。
曹太后冷冷的道:“告诉官家,赵氏做事丢三落四,老身不喜,赶出去!”
“娘娘!”
赵尚书宛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她伏在地上哀声道:“娘娘,臣有错,臣愿受罚,但求不出宫。”
她出宫能去干什么?
千里迢迢的回益州?
她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很难找到合适的男子嫁人。而且大宋女子的嫁妆要求丰厚……
她的家不会接受这么一个麻烦和累赘。
兴许会养着,但那是行尸走肉啊!
她抬起头,“臣愿意一辈子都在宫中……”
在宫中只要你努力做事,至少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堪称是铁饭碗。
可外面呢?
她这个年纪出去,在汴梁城中能做什么?
大抵最后只能沦落青楼吧。
她不愿意去!
宁愿死都不去。
“出去!”
曹太后垂眸,嘴唇微动,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娘娘……”
赵尚书刚想开口哀求,两个内侍过来架起了她。
曹太后地位尊崇,她要赶一个宫女出去不是问题,可赵尚书是女官,还是尚宫这等高阶女官,有些麻烦。
但她说赵尚书做事丢三落四,这个可以有。
贵人的身边可容不得丢三落四的人。
稍后有人回禀,“娘娘,圣人那边点头了,说是您有事尽管说话。”
听闻有女官做事不靠谱,高滔滔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令人来了。
曹太后对一个女官点点头,然后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赵氏,出宫吧!”
赵尚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道:“臣不出去,臣不出去!”
“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内侍冷着脸来了,大抵是准备把她架出宫去。
“出去吧。”
那个女官来了,她的臂弯挂着一个包袱,递给了赵尚书。
可赵尚书此刻心丧若死,什么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
“看看。”
女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你打开看看。”
赵尚书缓缓打开包袱……
“那是纸钞?”
一个内侍看着那一叠纸钞,不禁目露贪婪之色。
“这得有一两百贯吧。”
“纸钞发的很少,大家都没有。她出宫就能拿着去暗香换钱,发达了呀!”
艳羡的声音从四面而来,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
合着曹太后赶她出宫不是坏事啊!
要不怎么还送了那么多纸钞?
赵尚书把今日的经历回想了一下,想起曹太后的那些问话,瞬间就明白了。
“娘娘……臣不出宫!,臣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曹太后不愿意把她的一生埋葬在深宫之中,所以就随便寻个丢三落四的借口,把她赶出宫去。
丢三落四,这种小毛病人人都有,隔一阵子就会有,不会被人诟病……
“太后让你去沈家。”
赵尚书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女官,先前在沈家时太后让果果看自己,还问看着她可亲切。
果果回以亲切……
这就是太后为我谋划啊!
她竟然为了我违例出宫!
什么静极思动,分明就是借口。
“娘娘……”
赵尚书伏地大哭。
“吵!”
曹太后皱眉道,有人出来说道:“娘娘说太吵了。”
赵尚书随后跟着人出宫,一路到了沈家。
“为何不是国舅家?”
她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女官笑道:“国舅家……人口太多,麻烦也多,沈家这里就三口人,加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过是四口人而已,事情简单。”
有人去敲门,开门后,庄老实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们,就笑道:“我家小娘子不肯去宫中学武呢!”
女官淡淡的道:“娘娘说和你家小娘子有缘,既然你家小娘子喜欢赵氏,那就送给她了。”
啥?
庄老实一脸懵逼的道:“送……送谁?”
赵尚书走出来,心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福身道:“奴赵氏。”
“别别别!”
庄老实蹦到了边上去,不敢受她的礼。
进去后,果果闻讯赶来,见赵尚书神色哀伤,就问道:“娘娘把你送给我了吗?”
“是。”
曹太后外表冷漠彪悍,可却用极其细腻的手段把她从宫中解救了出来,这让她如何不感动。
果果好奇的问道:“那你叫做什么?”
出宫之后,自然不能再叫赵尚书。
她抬头茫然想了许久,“记得幼时,家中叫奴五五。”
女子多无名,有个姓氏和排行挂着就好了。
赵五五就是如此。
排行第五,就叫做赵五五。
果果见她可怜,就说道:“去洗澡吃饭。”
那女官福身道:“既然小娘子接手了,我就回去给娘娘交差了。”
“别啊!”庄老实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东西,更担心沈家会因此被卷入一些皇室争斗这种,所以想拖延时间,等沈安回来后再做决断。
女官看了他一眼,说道:“娘娘的话,你想驳斥吗?”
“小人不敢。”
尼玛!那就是个女老虎啊!谁敢惹?
女官前脚才走,沈安后脚就到了。
“郎君!”
庄老实愁容满面的把事情说了,沈安皱眉道:“这是何意?不过果果既然喜欢,那便留下。”
“可……小人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争斗呢!”庄老实习惯性的把此事阴谋化了。
“争斗……怕什么?”沈安很是淡然的道:“若是有人为此找麻烦,打出去!”
“郎君,这……这不妥吧!”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的胆子太大了些。
沈安一夜追击,如今累的不行,他随口道:“没什么不妥,咱们家不做错事,谁敢来找麻烦,那就打回去!”
“郎君,王崇年来了。”
王崇年急匆匆的进来,“大王说了,那赵尚书之事并无什么牵扯,只管随意安排就是了。”
“知道了。”
这和沈安的判断差不多。
曹太后不是那等用阴谋诡计的女人,她更愿意用长刀去砍杀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来。
“这事……”
沈安有些头痛的道:“这女人……怎么安置?”
这是跟了曹太后多年的女官,天知道她知道曹太后什么秘密,到时候被曹太后想起来,说不得就会拎刀来砍人。
庄老实此刻非常老实,“郎君,跟随来的女官说是小娘子要的人……”
“扯淡!”
沈安怒道:“果果哪会要什么人?这是太后的手段罢了。罢了罢了。”
他微微眯眼看着外面,说道:“弄个小火锅去书房,某洗澡之后就去吃。”
“郎君,先处置了那个女人再说吧?”庄老实觉得赵五五就是个爆竹,说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沈安微微摇头,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后,他并未去后面,而是在书房吃火锅。
一夜追杀,沈安洗个澡之后就恢复了精力。
小碳炉上架着一口铜锅,里面的羊汤沸腾着,羊肉片不停的翻滚,香气四溢。
沈安吃了一片羊肉,缓缓咀嚼着,直至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没关。”
他喝了一口酒,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缓缓抬头。
赵五五穿着一身灰色长裙,一头秀发随意的挽着,能看出些水气。
她飞快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垂眸,“奴赵五五,见过郎君。”
“上次你是赵尚书……”
“是。”
“你想要什么日子?”
沈安的问题冷酷而直接,并无什么周旋之意。
赵五五想了一下,抬头道:“奴想要过日子……”。
在宫中时她就多次听闻沈安的名声,北伐的坚定支持者,杂学的宗师,财神……一连串头衔让沈安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畏惧。
她在心中给自己披上了盔甲,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沈安看着她,良久见她眸色不变,就点头道:“那某就给你日子。某的妹妹……”
“那是郎君的命根子。”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不够聪明,她也无法在一干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曹太后身边的首席女官。
沈安问她想要什么日子,她回以想要过日子。
过日子就是简单,平静,安稳。
后世有人求偶就喜欢丢出这个条件:某想找个过日子的男人(女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俺要求简单,没啥非凡的想法,就是想简单度日而已。
随后她说果果是沈安的命根子,一句话就聪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会看好果果,看好你的命根子。
沈安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眯眼道:“如此……沈家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击溃了赵五五的心防,从出宫开始就存在的担忧和畏惧一下就消散了。
大滴的泪水滴落下来,她伸手抹了一下,“多谢郎君。”
她转身出去,身姿轻盈。
沈安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喊道:“二梅,怎么没放萝卜一起炖!”
“老爷,二梅怀孕了。”
沈安仰天长叹:“没有二梅做饭,这日子还怎么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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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1章 牛笔大发了
“二梅……”
大晚上陈洛就早早的熄灯,逼着媳妇睡觉。
“郎君都说了,想睡就睡,想吃……想吃要注意,别偏食。”
曾二梅摸着平坦的肚皮,皱眉道:“明早我要去厨房。”
“别啊!”陈洛急切的道:“你要静养呢!”
“那些娇滴滴的女人才要静养,我不要。”
……
陈大娘有些忐忑,因为她失去了给果果值夜的职务。
“家里的事很多,以后我这边的孩子出生了也得有人照看。”
杨卓雪渐渐的变得成熟了起来,几句话就把陈大娘给安抚好了。
“娘子放心,奴保证看好小郎君。”
听她说的小郎君,杨卓雪不禁就笑了。
“嫂子!”
果果跑了来,说道:“五五说她不用换床铺呢!”
“那是谦虚。”
杨卓雪见她兴奋好奇,就说道:“她是宫中的女官,比一些大家的小娘子也不差,再说咱们家也没那么抠门,你只管叫人换了就是。”
“好!”
“好!”
果果答应了,却是两声。
杨卓雪叹道:“再学果果说话,官人会把你丢出去。”
“啊哦!”
果果带着绿毛一溜烟又跑了。
赵五五坐在床边,见她进来就起身。
果果喘息道:“都换掉,全换新的。”
赵五五从她出去的时间推断,知道她是去请教了杨卓雪,就低头应了。
“这是棉被?”
等拿到全新的床铺时,赵五五不禁惊讶了。
棉被宫中也有,但很少,只有贵人们才得用,而且皇子皇女们都还没有呢,据说是要等今年收获后再给他们做。
可沈家竟然连仆役都能用全棉的铺盖了?
“奴不敢。”
她觉得这是奢侈品,所以有些惶然。
出宫之后她就是无依无靠的弱者,沈家足够容纳她,可小娘子呢?她是否会容纳自己?
这是试探还是什么?
外面的陈大娘闻声进来,问了情况,然后不禁笑道:“这棉花就是郎君弄出来的,旁人没有,沈家却不差,不只是咱们用,连花花冬天都有一床小棉被垫着呢。”
竟然这样?
赵五五福身道:“多谢小娘子。”
果果昂首挺胸,得意的道:“我家的日子好。”
“是。”
这还是个女孩啊!
晚上躺在床上,新棉被的味道很好闻,关键是很软和,很暖和。
枕头也是棉织品,软软的,让人觉得一下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在梦中,她梦到了自己的爹娘。
“五五,回家吧……”
“五五,家里没钱了,你大了没法嫁人,把那些钱补贴家用吧……”
“五五,把钱拿出来!”
“不拿……抢!”
“不!”
赵五五猛地醒来,却发现天色微亮,边上站着穿戴整齐的果果。
“小……小娘子。”
门外有东西在抓门,那声音听着有些焦躁。
果果问道:“我要去跑步,你去吗?”
赵五五有些的道:“奴不去,奴马上起床收拾。”
第一天竟然就起晚了,丢人啊!
果果打开门,门外的花花转身,呜咽着。
“走!”
果果活力十足的带着花花跑远了,赵五五起床,等进去准备收拾果果的床铺时,却发现被子已经被折得整整齐齐的,没她什么事。
她洗漱后就去了外面。
“哥哥跑快些。”
“来了来了。”
她站在边上,看着果果在前,沈安在后,兄妹俩一前一后的跑来。
早上还跑步?
她有些窘迫,稍后去了厨房,想看看能否帮忙。
“不用。”
闻小种负伤了,曾二梅少了个帮手,不过陈大娘卸掉了果果那边的差事,正好来填补空缺。
稍后曾二梅舀了一大碗鸡汤,香味浓郁,但能闻到药味。
“我去。”陈大娘接过了大碗,放在食盒里,然后对赵五五颔首,就出去了。
“这是给闻小种的。”曾二梅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说道:“闻小种为了保护小娘子豁出了命,郎君说了,厨房换着给他做滋补的饭菜,不论菜品,只要有。”
这个待遇真的是让人艳羡了。
沈家对仆役不错啊!
赵五五渐渐安心了。
早饭后,沈安去看了闻小种。
室内还有鸡汤的味道,闻小种已经能坐起来了。
“好好养着。”
沈安有些艳羡闻小种的康复能力。
闻小种问道:“郎君,小娘子如何了?”
沈安点头道:“她没事。”
他再看了闻小种一眼,然后出门上朝。
一路到了皇城前,包拯在外围等着,见他来了就问道:“果果如何了?”
“没事。”沈安的心情极好,包拯却埋怨道:“带着果果出去做什么?在城中就好。”
“城中……”沈安想起了那些家伙的手段,就觉得这不是个好建议。
“不过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果果,倒也问题不大。”
包拯的安慰让沈安不禁翻了个白眼。
“交趾那边有事。”
包拯看着有些愤怒,“有人来禀告,说交趾那边有人越境……杀伤了不少军民。”
“官方?”沈安摸着下巴……
稍后小朝会上,富弼完整介绍了整件事。
“嘉佑六年,大宋在西平州击败交趾精锐,至此平安了差不多三年。交趾内部最近却有些躁动不安,那些部族开始了骚动,不时有小股越境袭扰……广南西路请示,这些部族都是反李日尊的,是否要帮一把?”
“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曙觉得情报太详细了,详细到他不敢相信。
富弼看了沈安一眼,“那个李柏……就是那个交趾使者,如今是咱们的人了。”
呃!
赵曙愕然,当年之事他知道的不多,“那个……怎么弄的?竟然把使者给变成了大宋的人。”
这活谁干的?太漂亮了。
沈安站在边上,干咳一声。
赵曙目光转动,却没看他。
“那个……”
沈安本想装个谦虚,可却没人说话,只得出来说道:“陛下,李柏贪财,被臣抓住了把柄,让他写下了……不,是他自己写下了效忠书。”
哥本想谦虚来着,可实力不允许啊!
赵曙一听就有些好奇:“什么效忠书?”
沈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道:“陛下,不大好看。”
赵曙越发的觉得他的姿态让人火冒三丈,就怒道:“说来听听。”
是你要听的啊!
沈安就把李柏写的内容大致说了一下,其中关于李日尊的内容占据大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节,大抵小说家都没法写出来。
“……两个人……厮混在了一起……”
“好了。”
赵曙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内容,不禁后悔了。
“那么此事必然可信。”
他对沈安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臣只是随手而为。”
沈安是随口说了这话,说出来后就觉得不大对头,他瞄了周围一眼,发现宰辅们的目光都是绿油油的。
你要不要脸?
什么随手而为。
你随手而为就为大宋在交趾埋下了一个高级密谍,要是你有准备呢?岂不是要让交趾翻天覆地?
韩琦说道:“那些地方部族不服王化,帮了他们,他们一旦壮大,怕是会先冲着大宋来了。”
这话没错!
曾公亮去过西南,所以有发言权,“陛下,那些地方部族毫无忠心可言,广南西路的官员怕是糊涂了,竟然想着帮他们一把,臣以为当马上派出信使,让他们挡住。至于交趾内部的事儿……臣觉着大宋看热闹最好,若是能弄个火锅,来杯好酒,想来会更舒坦。”
赵曙点点头,“当年侬智高就是如此,所以不可养虎为患,不过火锅不好,还是烤肉更佳。”
他一般情况下很严肃,所以这一下调侃就逗笑了宰辅们,殿内全是欢笑声。
就在这欢笑声中,赵曙问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臣妹并无大碍。”
赵曙含笑道:“那闻五十二是个大患,可屡次捉拿都无用,多少年了?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出动军队都无可奈何,可他却在你妹妹这里栽了个大跟斗,传出去皇城司上下怕是没脸见人了,哈哈哈哈!”
闻五十二大抵没有提防果果,所以才被魔火袭击,差点变成了个人形火炬。
赵曙说皇城司上下没脸见人,沈安不禁心中暗爽。
“你妹妹朕见过几次,是个可爱的女娃。”
赵曙见果果时,果果还是个小女娃,和郡王府的孩子们玩闹。
“不过她此次也算是立下了大功……”
沈安谦虚的道:“陛下过誉了。”
这厮嘴里谦虚,可两眼却在放光,分明就是在等着好处。
“你啊你!”赵曙摇头失笑,说道:“为官自然不可,不过太后说准备教她练武……”
“舍妹天资很差。”
果果哪里需要练武,再说宫中的麻烦事多,他不想让妹妹卷进去,于是就婉拒了。
赵曙笑了笑,知道他不乐意,“你妹妹乖巧,身边需要人来看护……那个赵五五你觉着如何?”
靠!
赵曙竟然都摸清楚了赵尚书的名字,可见是早有准备。
沈安低头道:“娘娘的身边人,再无不妥。”
“那就好。”赵曙抚须道:“你妹妹……年幼,没什么家当……”
陛下,您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宰辅们觉得这话不对头。
谁不知道沈安宠爱妹妹,果果出门买东西,马车上的铜钱都是一袋袋的,可见豪奢。
这样有钱的女孩,您竟然说她没什么家当?
赵曙面不改色的道:“那赵五五去伺候她,想来也给不出什么赏赐,罢了,此后让宫中继续给赵五五发俸禄。”
啥?
宰辅们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什么叫做宫中继续给赵五五发俸禄?
这不就相当于是从宫中派个人去伺候果果吗?
这事儿不算什么,可赵五五是谁?
她是尚宫啊!
把等级换算一下,就相当于是让欧阳修割自己一刀进宫去伺候赵曙。
卧槽!
这个牛笔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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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2章 战略空窗期,收拾交趾人
散朝了,沈安拔腿就想跑,韩琦一把拽住他,怒道:“得了好事不请客吗?”
沈安回身,见宰辅们都在含笑,“这个……不是要上衙吗?”
欧阳修抚须笑道:“今日无事……你没听刚才官家都没赐宴吗?这便是让我等自便。”
卧槽!
这里面竟然还有潜规则?
赐宴就是让宰辅好好工作,不赐宴就是给他们悄然放假……
这待遇,这老板,妥妥的好啊!
“你家果果得了这等好处,可准备招夫婿……”
曾公亮的心情大抵也不错,所以难得的猥琐了一把。
“没。”十岁的果果在沈安的眼中就还是个小女娃,谈婚论嫁还早着呢。
但请客之事却不好推拒,沈安只得答应了。
包拯自然是不去的,他的事情太多,而且和那三个宰辅也不大合得来。
一路去了樊楼,三个宰辅突然出现,顿时引来一阵勾搭。
“诸位相公,小人这里有新到的好鱼。”
“小人这里有俏厨娘。”
“刚到的肥羊,是喂了牛乳养大的,那个嫩啊!”
“……”
等看到后面的沈安后,所有的勾搭都消失了。
这位可是厨神,汴梁的炒菜起源于他,在他的面前说什么美味,那是班门弄斧。
沈安随便指了一家,那掌柜喜得一迭声说不要钱。
“某请客。”
沈安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财神会差你那点钱?
沈安点的几乎都是家常菜,这一点让欧阳修很是好奇。
“为何都点普通的菜?”
他年轻时好享受,到了现在依旧如此。
鲜衣怒马,醇酒美人,这才是人生啊!
“普通……”沈安坐在他的对面,说道:“所谓珍馐,实则就是新奇。可人每日两餐要的是什么?下官以为要的是在普通中寻找到的不平常。”
“扯淡!”韩琦不屑的道:“不就是想说把普通菜弄出新意来吗,扯这么半晌有意思?年轻人要爽直才好。”
沈安干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韩琦看看曾公亮和欧阳修,低声道:“老夫和官家商议过交趾之事,老夫建言……既然辽人和西夏人都消停了,那是否趁机把交趾人给收拾了……”
卧槽!
老韩啥时候这么激进了?
沈安脑子一懵,旋即想起了当年,那时候的老韩就很激进啊!
只是后来的失败打击了他的积极性,让他渐渐变成了一个官僚,而后大宋几次对外胜利又激发了他的热血,于是就蠢蠢欲动了。
“交趾人……那边瘴疠横行,难。”
曾公亮也有些意动,但却觉得此事不靠谱。
“若是要征伐交趾,大军不易。瘴疠只是其一,还有粮草怎么转运?那些地方河流树林密布,会让人发狂的!”
韩琦叹道:“老夫也知道,机会难得啊!西夏只是暂时平息了,可李谅祚必然会寻机攻打,否则他坐不稳。至于辽人,大宋越强大,他们就会越慌,到时候也会来找事……也就目前有空去收拾交趾人,错过了可惜。”
沈安低头吃菜,三个宰辅见他不说话,就不禁苦笑起来。
什么请客自然是借口,宰辅们想拿交趾来开刀,但却有些没把握,就找个借口问问沈安。
“沈安……”欧阳修脸皮厚,最后还是他出面,“你觉着如何?”
沈安放下筷子,笑道:“交趾贪得无厌,是让人愤恨,那诸位相公觉着是该一战而下,还是不断的敲打,让他们痛苦不堪,活在恐惧之中……”
咦!
韩琦摸着下巴,有些意动的道:“以前是交趾人来袭扰大宋,若是大宋去袭扰他们……”
很爽啊!
绝壁很爽啊!
韩琦看看曾公亮。
老曾一脸正经之色,“这个……若是水军也去呢?水陆并进……李日尊会不会吓尿裤子?”
“已经去了。”
沈安举起酒杯敬酒,宰辅们却没响应。
“水军去了?”
“何时去的?”
“早就去了,水军一战让辽人丧胆,如今辽人据闻在大造战船,想报复。可在此之前他们却无能为力。”
沈安放下酒杯,见宰辅们听的认真,就笑了。
若是没有那些战绩做铺垫,此刻他说的话宰辅们只会当做是废话,放屁!
这个大宋只要能不断胜利,不管是宰辅还是重臣,甚至是百姓,他们都不会再畏惧什么辽人西夏人,甚至会巴不得开战。
这就是心气。
一个国家有了心气才能不断发展,而反之,死气沉沉的气氛会让这个国家陷入迷茫之中。
“上次水军归来之后,修整了一个月,下官就和官家建言,说水师需要不断征战,方能有长进。而大宋周边的水军……西夏没有,辽人的水军上次大败之后,一时不敢再出来,唯有交趾才有机会。”
沈安再次举杯,大家一起干了。
韩琦意气风发的道:“这些年交趾人一直不老实,不断袭扰大宋的广南西路,那时他们那个嚣张啊!不管是对使者苦口婆心的说,还是派出使者去找李日尊劝说都没用,他们倨傲的以为大宋无法惩戒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现在不同了。”他看着沈安,得意的道:“大宋有了强大的水军,可以一路溜达过去……能到升龙城吧?”
沈安点头:“可以走海路,最后沿着河道进去,直达升龙城边上。”
“那就好。”韩琦拎起酒壶痛饮。
银质酒壶被砸扁了,韩琦大笑道:“爽快!大宋爽快,哈哈哈哈!”
欧阳修和曾公亮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外面亲自蹲守伺候的掌柜听到笑声,就把窗户推开,然后探头出去。
“听听,相公们对我家的饭菜竟然这般满意,都笑抽了。”
边上的同行假装没听到,掌柜瑟的情绪没法宣泄,就再把身体往外探出去了一些。
“听听,都听听……”
商业竞争在许多时候比沙场征战都惨烈,能得到重量级人物的肯定,这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掌柜得意的挑眉,上半身全探出了窗外,
“掌柜小心……”
“救命!”
这顿饭不错,若非是掌柜从二楼跌落下去,那么这个饭局就算是完美了。
沈安一路回到家,把果果和赵五五叫来说话。
果果依旧是元气满满的模样,赵五五多了些精神,她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简单的挽了,压根看不出是什么高级女官。
“官家先前说了,果果有功。”
“我有功?”果果瞪着大眼睛有些发蒙,“哥哥,我有什么功劳啊?”
“你一把火差点烧死了那个叛逆头子,连皇城司多年都做不到的事被你做到了,官家很欢喜。”
“哦!”果果对功劳显然没什么兴趣,“还是哥哥立功吧,还能打折人的腿。”
这个妹妹被人带坏了呀!
沈安黑着脸道:“没有的事。”
“就有。”果果掰着手指头说道:“你打断了……”,她说了好几个人名,都是被沈安打断腿的倒霉蛋,市井里早就传遍了。
“好了。”被妹妹数落了一通,沈安有些尴尬,他看着赵五五,问道:“到了一天,感觉如何?”
“小娘子人很好。”
赵五五说的是实话,果果每日闻鸡起舞,接着就是学习,稍后才是玩耍的时间。关键是果果能自己照顾自己,叠被梳头都能行,这在沈安的身份映衬下显得极为难得。
哪个富贵人家的十岁小娘子会自己梳头叠被了?
所以赵五五很好奇,她觉得沈安是不是不在乎妹妹,所以才让她自己干活。
“那就好。”沈安随口敷衍了她,然后说道:“官家说了,以后你的俸禄依旧由宫中发……”
“娘娘!”赵五五的泪水一下就出来了。
娘希匹!
沈安有些不悦的道:“和娘娘没关系,果果立功,官家要酬功。至于你的薪俸,那只是个噱头罢了。”
“是。”赵五五低头,“奴忘形了。”
“此后你却不是宫中人,要知道这一点。”
“是。”
赵五五的嘴角微微翘起,很是温顺。
“回头……换了衣裳。”沈家的仆役穿的也不差,所以看着赵五五一身粗布衣裳,沈安觉得格外的刺眼。
“您要做什么?”赵五五退后一步,就像是受惊的小鸟,双手甚至还挡在了胸前。
“你想多了。”
沈安没好气的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随便。”
这女人,不知道宫中究竟是什么氛围,竟然让她这般紧张。
不过见到她这惊惶的模样,沈安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做了大半年的和尚。
从杨卓雪发现有孕开始,他就一直在憋着。
忙碌起来的时候,自然不会想这些,可今日他心情愉悦,被赵五五这么一点,竟然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
少年人啊!血气方刚。
这是狼!
赵五五觉得这个眼神和狼差不多,于是就把沈安加在了黑名单之中。
沈安自然没这个想法,如今他满脑子就是媳妇和那个孩子,怎么生孩子,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他最近就在忙着这个,以至于连书院的入学考试都没有顾及。
第813章 谁悍勇?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仿佛都是雨线,偶尔有雷声和闪电,才让人觉得有一丝鲜活。
风有些大,这等时候一般的船队都只能躲在港口里避风,等待风雨过去再出航。
可一只船队却在汪洋大海之中挣扎着。
船帆降下,所有人都躲在船舱里,等待着上天的审判。
“这还有多少时候?”
常建仁抓着木柱子问道。
“等。”
秦臻显得很镇定。
战船在颠簸着,随着风浪上下起伏。
起来的时候还好,突然掉下去的那种失重感会让人想吐。
“呕!”
隔壁舱室有人在呕吐。
“老子在海上漂几十年了,竟然还会吐?呕!”
“这……这风浪邪性啊!”
隔壁断断续续的一直在吐,直至全是水。
秦臻有些担心自己的副手,回身一看,就见常建仁蹲在地上,手中捧着个木盆,身体在由下到上的涌动。
这是呕吐的先兆。
“吐吧!”
秦臻摇摇头,然后打开舱门。
呼!
大风吹了进来,秦臻侧身抓住门框,艰难的走了出去。
砰!
舱门关闭了,一直在忍着的常建仁终于吐了出来。
“呕!”
秦臻用一根绳子拴着自己的腰,艰难的走到了战船中部。
他双手抓紧船帮,努力在风雨中看着船队。
庞大的船队在经历着风浪的洗礼,因为先前的命令,此刻都拉开了距离,看着若隐若现。
“还不错!”
秦臻满意的回去。
“呕!”
常建仁还在呕吐,没一会儿吐出来的都是水。
“这是谁都要过一道的,熬着吧。”
想出海,那就必须要经历这一关,等你经历大风大浪依旧能坐着喝酒时,就算是成了。
秦臻就是在喝酒。
“此刻我等就是蝼蚁,所以某也能放松片刻了,等候上天的安排。”
他弄了半坛子酒缓缓喝着,常建仁就在边上呕吐。
一喝一吐,当常建仁停住了时,战船的颠簸渐渐变小了。
“雨停了!”
外面有人在欢呼。
常建仁已经跪在了地上,木盆里的呕吐物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
“喝一口!”
秦臻不知道剧烈的呕吐之后喝酒只会损坏胃粘膜,常建仁也不知道。
几口酒水下去,常建仁觉得从嗓子到胃里都很难受。
受损的粘膜被酒精刺激的难受。
“感觉如何?”
秦臻放下酒坛子,盖上塞子,笑着问道。
常建仁在喘息,他缓缓抬头,一双老鼠眼眨巴着,面色煞白。
“难受。”
秦臻笑道:“慢慢就好了。”
“不会。”常建仁觉得自己在盼望着什么,“某觉着杀敌能治这个毛病。”
“那就要看李日尊给不给面子了。”
“风住了!”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靠近。
秦臻拿出地图,说道:“这里距离入海口很近了,待诏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抬头看着常建仁,这是在判断自己的副手是否还保持着清醒。
“待诏当时说交趾人觉着大宋不敢来攻打他们,所以升龙城附近的防卫很松懈……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告诉李日尊,大宋从不会挨打之后不还手。”
常建仁的眼中多了兴奋,“水军在大宋境内毫无用处,不少人都认为水军耗费钱粮,不该扩大,如今……若是咱们能在升龙城抢一把……军主,发达了呀!到时候咱们想造船就造船,想扩编就扩编,多好。”
这厮的身上全是野性,天知道他是怎么成为翰林院画师的。
按照秦臻的想法,翰林院画画的官员应当是很文雅,可眼前和强盗差不多的常建仁让他无法把两者之间联系上。
“军主,到入海口了!”外面有人在说话。
秦臻和常建仁开门出去,只见外面晴空万里,天空碧蓝的不像话。
“这特么哪像是大风大浪的样子?”
一个将领在叫骂着,胸襟上的呕吐物证明了他的狼狈。
“在那!”
顺着麾下的手臂,秦臻和常建仁看到了入海口。
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河水……
“泾渭分明啊!”
秦臻按住刀柄,吩咐道:“检查一下船只,随即出发。”
“军主有令,准备抢!”
“军主有令,要发财了!”
“兄弟们,准备去抢交趾人了!”
秦臻木然听着麾下将领把自己的话曲解成各种意思,但核心就一个,马上就要发财了。
从上次在北方海域拦截了许多走私船之后,水军将士们对海盗这个职业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恨不能脱下盔甲,去更远的地方劫掠。
“都是一群泼皮!”
秦臻并未阻拦,他知道在经历了漫长的航行之后,军心士气都处于低谷之中,需要这么提振一下。
“发财了!”
重新整队之后,船队缓缓驶进了内河。
“发现敌船!”
望手拿着望远镜在叫喊着,却没有发现敌人的紧张,全是兴奋。
特么的!都是一群土匪啊!
“兄弟们,肥羊来了!”
“准备好,都准备好!”
士气瞬间如虹!
常建仁站在船头上,觉得衣服有些碍事。
“敌船三艘!”
望手有些失望,大抵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
当前方能看到那三艘敌船时,常建仁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随手脱掉衣裳,赤果着上半身。
“军侯!看呐,军侯解衣了!”
“准备好,跟着军侯去杀敌!”
“军侯虽然瘦的身上全是骨头,可每次看到他解衣,某就觉得杀气腾腾的,压根就不怕什么对手。”
常建仁解衣在水军中已经成了一段传奇,每当他脱掉衣裳时,就代表着准备接敌,浴血奋战的时刻到了。
“升旗!”
一面宋字大旗缓缓升起,对面在惶然转向的交趾战船绝望了。
“天呐!竟然是宋人的水军,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好多船,都是大船!”
“快转向,回去报信!”
船上的交趾将领在船头踮脚看着,不住的催促着麾下转向。
“宋人的船好快!”
大宋水军的战船在不断接近,那速度让人绝望。
“这是他们的战船?”
交趾人觉得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三艘战船终于调转了方向开始逃命。
“他们更快!”
“来了!他们来了!”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麾下的慌乱让将领心乱如麻,他看着不断逼近的大宋战船,突然下了个决定。
“再这样下去,咱们逃不了。”他拔出长剑喊道:“冲过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要杀透出去,宋军绝对不会追击。
“宋军是去升龙城的,咱们才三艘船,他们肯定不会追击,冲!冲上去!”
“咱们掉头是顺风,他们是逆流,拦不住!”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而且现在的水战都是弓箭之后跳帮,胜负要看双方的将士谁更悍勇。
交趾将领挥舞着长刀呼喊道:“勇士们,让柔弱的宋人看看咱们的悍勇吧!”
“万岁!”
古往今来无数战争的真实结果普通人都不会知道。败了会说是胜利,胜利会说成是大胜。上次西平州被沈安击败之后,交趾内部统一了口径,说是在边境地带击溃了挑衅的宋军,大获全胜。
于是交趾国内的军民依旧信心十足,李日尊的统治依旧稳如泰山。
“他们竟然掉头了?”
秦臻觉得交趾人还不如靠岸逃命更好,可他却不知道,若是弃船上岸,这些人回去也会倒霉,会被当做是逃卒干掉。
常建仁缓缓拔出长刀,淡淡的道:“如此也好,某正好让长刀饮血。”
他的目光冷漠,渐渐进入了‘我就是天下无敌’的状态。
他从未停止过刀法的练习,速度,速度……一切的招式都是为了速度服务。
而且他从不练防御,都是进攻。
看着他练刀连秦臻都表示头痛。
敌船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钩镰枪准备!”
军士们手持钩镰枪站在船边,准备勾住敌船。
“要用魔火吗?”
常建仁摇头,“敌军弱小,不必动用那些,让兄弟们见见血才好,能提振士气。”
敌船在快速接近中。
“盾牌……”
一波箭矢飞来。
常建仁没用盾牌,他在盯着敌将,狞笑道:“此人的脑袋不错。”
“弩箭……放!”
近距离内的弩箭攒射让交趾人面色惨白,哪怕是有盾牌防御,依旧被干掉了不少人。
“靠近了!靠近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
宋军会用钩镰枪勾住船帮,然后奋力拉近双方的距离。
“要凶狠!杀死他们!”
交趾将领不觉得自己的麾下会有问题,“当年一个侬智高就能让宋军丢盔弃甲,可侬智高却打不过咱们,所以怕什么?打起精神来!杀……”
钩镰枪伸过去,顺利的勾住了。
“拉!”
两艘战船被拉在了一起。
交趾将领抬头,喊道:“谁悍勇?”
“交趾!”
麾下齐声高呼着。
就在此时,只见宋人的战船边上一个干瘦男子……此人竟然还赤果着上半身,他的身后站着同样赤果上半身的宋军。
那个男子右手持刀,左手奋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的声音连这边都听到了。
“杀敌……”
他在仰天狂呼着。
“杀敌……”
他身后的那些宋军都在狂呼着,瞬间战意沸腾。
“此人是某的了!”
一个排骨兄,交趾将领觉得就是来送人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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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臣在杀敌
交趾将领在盯着那个打头的宋军,由于此人赤果着上半身,所以看不出去身份来。
不过能站在第一位的定然是勇士。
宋军的勇士竟然这般干瘦吗?
他笑了起来。
“杀敌!”
常建仁第一个跳了过来。
交趾将领以逸待劳,拔剑捅刺。
这是一次例行巡查,无数次这样的巡查告诉将领,这一趟肯定是没有威胁。
于是他就佩剑,而不是带着更适合杀敌的长刀。
但他觉得足够了。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宋军压根没看他,而是径直一刀劈斩而来。
很快的一刀。
这货不怕死吗?
交趾将领下意识的就撤剑格挡。
等人头飞起时,他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这个宋军压根就没想防御,这就是个疯子!
面对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冷静,可他却失去了冷静。
常建仁伸手抓住了掉落中的人头头发,仰头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在见到常建仁依旧第一个斩杀敌将,麾下不禁狂化了。
无数人跳了过去,长刀挥舞间,那些自负悍勇的交趾人傻眼了。
他们知道宋人被侬智高打的满地找牙,但侬智高却不是交趾的对手,所以简单换算之后,就觉得自己大抵能以一当十。
可那个干瘦的宋军竟然一个照面就干掉了他们的将领,这是怎么了?
先前的问话再度被想起。
谁悍勇?
这特么的好像是宋人更悍勇啊!
“投降!”
一个交趾军士丢弃了长刀,跪在地上请降。
冲杀在前的常建仁杀红了眼睛,一刀把他枭首,剩下的交趾人反而更怕了,长刀掉落在甲板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瞬间常建仁的前方再无站立之人。
“收拢俘虏!”
秦臻及时下达了命令,宋军高喝着,开始收拢兵器。
一个交趾军士突然起身高喊着,边上的宋军下意识的就是一刀。
鲜血飙射中,交趾人噤若寒蝉。
“他只是想撒尿。”
一个通译很头痛的说道:“这样会让人害怕,以后就没人投降了。”
那个军士有些担心的看着常建仁,若是按照军纪的话,他会被当场处罚。
常建仁眼中的红色在渐渐消散,“记得某第一次见到官家之前,不,是先帝,那时某紧张的不行,频繁想去茅厕撒尿,可等见到了官家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所以,此人有诈!”
此刻紧张不?
面临宋军的长刀,肯定紧张。
在最紧张的时候什么屎尿都会被忘记,只记得一件事,怎么保命。
“再有,咱们此次是袭扰,哪有功夫带着俘虏?若是不听话的,都杀了。”常建仁说的很是理所当然。通译觉得这位大抵前世就是个武将,今生投错了胎,这才去了翰林院为官。
“****”一个交趾军士颤抖着喊道。
“他说了什么?”常建仁已经习惯了呼吸着血腥味,对那股子腥臭味早已没了排斥。
通译说道:“他说别杀我。”
“对,此刻他们的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个,有尿也憋回去了。”
那个军士欢喜的谢了常建仁,然后好奇的问道:“军侯,您见过先帝?”
“对。”
“那先帝……可仁慈吗?”
“仁慈,很仁慈。”
常建仁想起了那次觐见。
赵祯很是和气的说了自己的要求,然后还宽慰他不要急,晚些画出来也不怕。
这不是帝王,更像是慈爱的父辈。
常建仁转身,眼中有些水气。
陛下,臣在杀敌!您可看到了吗?
大宋不再软弱了,您可看到了吗?
“收拢战船,特别是清水,全都收拢过来。”
秦臻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续事宜,等常建仁回来后,问道:“以前大宋和交趾人多有厮杀,虽然人不多,可也能管中窥豹,知道他们的悍勇。那时他们不肯降,可今日却降了,你可知为何吗?”
常建仁摇头,算下来他还是军中的新人,对这些不大了解。
秦臻拍拍他的肩膀,唏嘘道:“因为你的悍勇啊!”
“因为悍勇?”
“对。”秦臻想起了先前常建仁的疯狂砍杀,不禁对自己拥有这样的副手感到了幸福,“交趾人自负悍勇,但当他们发现咱们更悍勇时,他们就怕了,就慌了,然后就会软弱……这就是他们请降的缘故。”
人类的悍勇就代表着恃强凌弱。
当面对着弱势的一方时,有人带头悍不畏死,无数人随后就会信心倍增,变得悍勇起来。
“这个悍勇直至遇到了更悍勇的军队才会结束。”
要击败悍勇,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悍勇,如此才能摧毁他们的意志。
常建仁一怔,问道:“大宋军队如今可悍勇吗?”
在他想来应当是没有,否则不会害怕辽人。
“以前很弱,如今在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秦臻说道:“大宋击败了西夏人,辽人的重骑在府州也遭遇了重创,建仁,大宋不一样了。”
“待诏……”常建仁突然想到了沈安,“那些胜利都有待诏在,还有那些火油弹,还有那些火药罐子……正是有了这些,大宋才重新拾起了勇气,将士们才重新变得悍勇起来。”
悍勇的培养过程需要不断的胜利,当胜利已经成为习惯时,自信心就会爆炸,面对任何强敌都敢与之一战。
秦臻憧憬的道:“大宋在慢慢的变强,如今辽人也没法威胁咱们了,以后……”
他看向了北方。
那里有大宋的痛点,燕云。
常建仁也在看着北方,“待诏说所谓的无敌只是唬人的,若是有这等强敌,那就去打断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见到咱们就跪下谄笑……”
“能赢!”秦臻点头道:“某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船队迅速集结,再度出发。
岸边不时出现简陋的民居,还有些种地的农民,他们见到船队后都面色大变。
“******”
这些交趾人开始了狂奔,他们丢弃了锄头和一切会拖累自己逃跑速度的东西,狂奔而去。
“他们说敌人来了,但没分清咱们的来历。”
秦臻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交趾人只知道去侵袭大宋,自觉外敌无法打过来,所以这些百姓压根就不认识咱们的战船。”
当前方民居变得密集起来时,军队出现了。
数百人的军队在岸边跟着船队小跑,有人在张弓搭箭。
“弄死他们!”
弩弓齐射过去,那些交趾军士倒下一小片,剩下的发一声喊都跑了。
这队交趾人有两匹战马,被派去报信。
战马直接跑脱了力,才在天黑前到达了升龙城。
将领被一路带进了皇宫之中。
李日尊正在吃饭。
他也喜欢吃羊肉,不过交趾本土养的羊肉不好吃,比不上那次有人进贡的大宋羊。
他放下羊腿,对边上的内侍说道:“宋人坐拥宝地,却怯弱,若是那地方是我朝的该多好?”
交趾地方不大,让自诩为英主的他觉得太憋屈了。
“若是有大宋那么多的地方,有那么多人口,朕也敢去北方一看。”
再击败了辽人,交趾就能建立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帝国了。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梦想,他叹息一声,说道:“是跑着来的,看看。”
有内侍迎了出去,李日尊放下筷子,知道这顿饭大抵是没法吃了。
稍后内侍带了将领进来。
“陛下……”
将领一路疾驰,此刻早就累的不行,但为了不被责罚,依旧装出了勤勉的模样来。
“说话。”
李日尊盯住了将领,猜测是地方有叛乱。
交趾多山林,那些部族躲在山林里,谁都拿他们没办法。这些部族不时出来劫掠,被爆捶一顿之后又会老实一些。
将领说道:“陛下,宋军的战船来了。”
李日尊一脚踢翻了案几,起身问道:“多少?多大?”
“很多,好几十艘,都是从未见过的大船,很大。”
“船上军士可多?”
“多,还有许多弩弓。”
“让李常杰他们来。”
稍后文武官员都来了,将领又重新说了一遍敌情。
“这是宋人的水军。”
李常杰沉声道:“他们这是从外海来了,是有意还是无意?”
将领说道:“他们一直在朝着这边来。”
“那就是有意!”
李常杰拱手道:“陛下,升龙城多年未曾遇敌,宋军来了也好。臣请统领大军去御敌,若是能在城下全歼了这股宋军,正好能提振一番军心士气。”
李日尊沉吟了一下,“可有把握?”
李常杰淡淡的道:“当年西平州之战臣不在,否则那沈安没有丝毫机会。”
他割了自己就是为了权势,但凡有立功的机会都不肯放过。
“沈安上次在西平州用我国勇士的尸骸筑京观,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日尊的进取心比较强烈,所以李常杰知道怎么激起他的勇气。
李日尊点头道:“如此……那就用宋军的人头来筑成京观,越大越好!”
李常杰躬身,抬头道:“臣定然不辱使命。”
李日尊兴奋了起来,“此战之后,就可以派出使者去宋人那边,呵斥他们的袭扰……宋人换了帝王,新皇帝不知性情如何,若是软弱,那就是交趾的机会,所以此战不可败。”
李常杰躬身,群臣躬身。
“陛下英明。”
声音在殿内回荡着,暮色下,一群倦鸟飞过。
第815章 发财了
升龙的清晨很冷,但那是对本地人而言。
“汴梁比这冷多了。”
说话的是统领步卒的指挥使王贲。
他的身材很高,常建仁站在他的面前要矮一截。
“见过军侯。”
王贲看着远方的雾气,吸吸鼻子道:“交趾人定然知道了我军来袭的消息,今日必有大战。”
常建仁在看着雾气中的升龙城,边上的秦臻放下望远镜,说道:“升龙城多年未曾遇袭,李日尊必然会起大军来绞杀我们,如今之计,某以为当是……”
他看了常建仁一眼。
“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两人相对一笑,秦臻吩咐道:“如此你可率船队去城西袭扰,某带着步卒上岸,去城外的繁华地方抢一把就走。”
常建仁有些不大情愿,“若是有杀敌的机会,军主,记得召唤某。”
秦臻皱眉道:“军中杀敌的勇士某见多了,可却少见你这等嗜杀的,建仁,要压一压才好,不然会绷不住。”
军中有人杀敌太多变成疯子的,秦臻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副手变成那样。
“绷不住?”常建仁笑道:“军主多虑了,您看看某昨夜画的一幅画。”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摊开后却是一幅江山图。
山脉连绵,纵横整张画纸。流云如水般的流淌在山脉之间……翠绿的森林铺满了整个山顶,几朵红色的小花在边上点缀着……
“江山如画!”
秦臻放心了,能画出这等格局的画,常建仁疯不了!
随即船队开始靠岸,秦臻率领两千余人上岸隐蔽待机。
“出发!”
抢掠是件技术活,常建仁想干,但秦臻却利用上官的身份抢了先。
船队开始前行,当到了西边时,雾气散去,隐隐能看到远方的升龙城。
“准备靠岸!”
船队缓缓靠岸,但风帆却不降,随时准备跑路。
“发现敌军!”
望手发现了敌情。
“上万……军侯,全是敌军!”
望手的兴奋没了,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这里才多少人?秦臻带走了两千多人的主力,船上剩下的力量不足以和敌军决战。
常建仁叫停了上岸,喊道:“弩箭准备,火油弹准备……”
来一趟不可能空手回去吧,他决定给交趾人一个教训。
“游走!”
交趾人铺天盖地的来了,常建仁令船队往东边游走。
“拦住他们!”
交趾军中有大批弓箭手和弩手,这里的河面宽度勉强能用弩箭攻击,只要靠近,李常杰就有把握让宋军吃大亏。
“火油弹!”
船上的投石机投掷了一批火油弹出去。
火油弹带着火焰飞了过来,李常杰见了就纳闷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火油弹落地破碎,无数火星四溅。
那些交趾军士被火星粘到了身上,就满不在乎的用手去拍打,然后发现连手都燃了起来。
“救命!”
从未遇到过这等诡异情况的交趾人慌了。
李常杰自忖今日必胜,所以出城时有些权贵豪商说是来观战他也允了。
此刻那些权贵商人都在呆呆的看着这惨烈的一幕。
那些被点燃的军士惨叫着在奔逃,秩序大乱。
“弩箭!”
宋军在甲板上列阵,密集的弩箭发射出去。
“整军!”
李常杰很头痛这个现状,喝令整军之后,就对身边人说道:“这就是宋军的新式兵器?此次暴露了,下次大战,某就能想到办法去克制它。”
“那是什么?”
空中再次飞来许多黑点,交趾人尖叫着开始躲避。
“杀伤不多,却伤士气!”
李常杰暗自评估了一下这种魔火,然后那些黑点降落。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无数铁屑和毒药在四处喷射。
一个交趾人的额头被铁屑打穿进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旋即被无数同袍的脚踩死。
到处都是惨叫,随即毒烟的威力就发作了。
“咳咳咳……”
“救命!”
剧烈的咳嗽声到处都是,李常杰喝道:“逼过去!”
要避免军心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逼迫宋军。
但那些权贵和商人却止步不前,他们相互使着眼色,有人带头回城,其他人纷纷跟上。
身后是宛如地狱般的沙场。
……
皇宫内,李柏出现了。
作为半个大宋问题专家,他被叫来参考。
“宋军在城西那边出现了,大船差不多上百艘,若是满载军队,得有上万人。”
李日尊看着臣子们,自信的道:“他们必败!”
“陛下英明。”
群臣赞美着皇帝陛下的英明,李日尊见李柏在边上面露忧色,就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李柏说道:“臣在担心宋军的那些兵器……”
“什么兵器?”
李日尊冷冷的道:“兵器的强弱从不是决定成败的缘故,宋人和交趾多次交战,哪一次他们不是兵器精良,甲衣坚实?可最后如何?还不是败在了交趾勇士的手中?”
他的语气锐利,西平州惨败在此刻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群臣俯首赞美道:“陛下所言甚是……”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内侍,面色焦急的禀告道:“陛下,城中有富商权贵从城东出城了。”
“为何?”
李日尊的面色很难看,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些出城的蠢货已经被他杀了千遍。
“先前城西那边的宋军用了新兵器,吓坏了他们……”
“什么新兵器?”
“一种魔火,还有一种爆炸的东西,很厉害。”
有臣子出班道:“陛下,那些人胆小……”
那些人是被宋军的威势给吓住了,然后觉得最稳靠的法子就是暂避一下。
就如同是真宗时的大宋,听闻辽军压境,虽然离汴梁城还远,但不少人已经开始转移财产了。
此刻的宋军用火油弹和炸弹直接把交趾权贵和豪商们打蒙了,把当年辽宋的境遇掉了个个。
“蠢货!”
李日尊的眸色阴冷,他想把那群蠢货全数拿下,可却知道那会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所以只能是忍着。
“等李常杰击溃了宋军,那些人……让他们把消息传快些,看看他们可还有脸在朕的面前高谈阔论!”
这个手段有些尖刻了,但群臣知道李日尊这是在妥协。
“陛下英明……”
……
“军主,军侯那边开始了,李常杰率大军出击。”
正在岸边蹲着的秦臻得了这个消息,他观察了一下前方显得冷冷清清的聚居地,说道:“咱们要直接突袭过去,惊扰一番,然后常建仁那边正好回来,咱们上船离去……准备……”
他和常建仁约定了时间,所以心中笃定。
此刻这一片聚居地的百姓在昨夜就转移了。在见到宋军战船的规模后,不管交趾官吏怎么说,大部分人都跑路了。
秦臻的计划就是袭扰,让升龙城内惊惶,然后撤离。
“军主,看!”
秦臻举起望远镜看去,就见一溜很长的车队往前方而去,再过片刻将会消失在视线内,边上竟然有些骑兵在护卫。
交趾的骑兵也不多啊!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卧槽!
这是什么?
秦臻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看着。
视线内,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在马背上交谈着,神色愤怒。
而那些大车周围都有许多佩刀男子看守……
这特么……
秦臻觉得自己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心态,但此刻还是呼吸急促了。
去特么的淡定!去特么的大将风度!
“这特么……兄弟们,咱们要发财了。”
军主竟然爆粗口了?
身边的将士们还在懵逼,就见秦臻站起来,挥刀喊道:“抢啊……不,是杀敌!”
他好歹统御着水军,说抢实在是太丢份了。
“抢啊!”
可他却不知道麾下早就野了,在上次拦截了许多走私商船之后,水军将士们面对财富眼红了。
只要能找到财富,朝中就会允许水军扩大,到时候大伙儿的待遇都会提高……
这等好事不干等啥?
“抢啊!”
两千多宋军冲了过去,王贲带着五百余麾下因为是身披重甲,只能缓慢而行,以保存体力。
长刀和大斧的锋刃在闪闪发光,王贲看到前方的车队竟然在集结,就知道此次水军算是遇到了肥羊。
十余骑在疯狂的往升龙城方向奔驰。
“杀啊!”
宋军见对手竟然敢结阵,顿时就喜上眉梢。
这就说明大车里有宝贝啊!
“弩箭……放!”
半路上宋军就用弩箭给了这些交趾人一次教训。
大车在转向,可宋军的速度打乱了这个节奏。
“杀!杀啊!”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喊道:“保住大车,回头重赏!”
那些男子拿起弓箭准备还击,却被第二波弩箭射得七零八落的。
“杀敌!”
秦臻第一个冲进了敌群中间,长刀挥舞,无人能敌。
双方绞杀在一起,一刻钟后,交趾人大部被歼灭,少数四散奔逃。
“看看!”
秦臻拎着滴血的长刀走到了一辆牛车的边上,掀开了车帘。
“劈开!”
里面全是箱子,有军士劈开了箱子,几下撬开,然后……
“哦……”
“哦……”
所有人都在惊叹着。
一箱子金银在闪闪发光。
“发财了!军主,发财了!”
秦臻觉得头皮发麻,喊道:“去其它大车看看。”
将士们四处去打开箱子。
“是金银!”
“有象牙呢!”
“……”
各处报来都是些金银珠宝奢侈品,将士们的眼睛在发光。
“发财了!”
秦臻所谓的稳重都丢了,面对着手下那绿油油的目光,喊道:“赶紧回去!”
第816章 人马俱碎
冷风阵阵吹来,那些牛马不安的在嘶叫着。
“赶紧!”
秦臻有些焦急,不时回头看看升龙城方向。
有将领安慰道:“军主,那边的大军都去对付军侯了,咱们这边他们摸不清底细,想必不敢来吧。”
这些金银珠宝都出城了,可见城中的权贵们心中慌乱,由此推断出这个结果也还靠谱。
“希望吧。”
秦臻看着身后一长溜大车,心中想着这批宝贝带回去后,水军能扩编多少。
一些军士还在大车上点数,不时报了过来。
“银子……大概有六千余两……”
“黄金三百余两,没秤,不知道准不准……”
“象牙,珠宝……”
“……”
数字不断在攀升,秦臻和将士们的精神也跟着在攀升。
爽啊!
秦臻觉得这一次袭扰全是惊喜。
谁知道交趾权贵的胆子那么小,竟然被火油弹和火药罐吓尿了,担心宋军攻城,于是就转移财产。
“当年真宗皇帝在的时候,大宋可不是这样吗,听闻辽军来了,那些权贵豪商都带着家产跑,往南边跑。”
一个将领大抵知道些过去的事,在给同袍们普及着交趾权贵仓皇出逃的原因。
“越有钱的人他就越怕,最先跑的就是他们,老百姓得不到消息,想着和自己没关系,所以大多不肯走……”
这话说的没错!
秦臻微微颔首,有人喊道:“那待诏呢?他们说待诏在大宋最有钱,是财神,可待诏不但不跑,还领军去征伐,亲自冲阵呢!”
那将领一听就怒道:“待诏是待诏,大宋有几个待诏?”
“是啊!待诏可是一力主张北伐……”
“主张北伐的人多了去,可大多是口头便宜,真正去做的就只有待诏。”
“……”
秦臻听到这里,就想起了当初和沈安的相遇。
那是在金明池畔,当时还是皇子的赵曙去视察水军,沈安后到。
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另一条腿!
沈安的话一直在激励着秦臻,让他不敢懈怠。
“水军要成为大宋的另一条腿,待诏这话说的……某怎么就有些心虚呢?水军怕是比不过啊!”
“怕个屁!咱们此次捞到那么多财宝,他们可有?”
陆军是大哥,但也是被骂得最惨的军种。在对外战争中输多赢少,让大宋一夕三惊,这就是大宋陆军。
而水军却少有败绩,重建后更是一战击溃辽人的水军,还抢到了不少走私船。
而今天就更牛了。
众人看着那些大车,眼中绿油油的,都是贪婪的光。
“回去得是重赏吧?”
“肯定的,到时候咱们水军又要造大船了。”
众人憧憬着,步卒指挥使王贲此刻率领麾下在前方等候,闻言就目光炯炯的盯着秦臻问道:“军主,我部刀斧手才五百余人,能否扩编?下官不敢多想,只要扩编至一千人……可行?”
“刀斧手要身材高大,很难找啊!”秦臻有些头痛,“而且军中食量最大的就是刀斧手,刀斧手越多,出来带的粮草就得越多……”
“我等不是饭桶!”
王贲面色涨红,“下官知道此次刀斧手并未有功,但请军主往后看,只要有杀敌的机会,我刀斧队……”
他回身喊道:“兄弟们,可怕死吗?”
“不怕!不怕!”
五百余刀斧手身披重甲,手持大刀大斧,威势惊人。
秦臻微微叹息,作为水军而言,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袭扰交趾,后续几年应当是和辽军作战,刀斧手太过笨重,没必要扩编啊!
他叹息很轻,却被王贲听到了,他失望的道:“军主,难道就没有希望吗?”
“看吧。”
秦臻没瞒他,“你知道的,水军扩编朝中并非都是赞同者,他们在盯着咱们呢,但凡找到了错处,就会拼命弹劾……”
对武人的限制和警惕是文官们的座右铭,对大宋现状了解深刻的会好一些,因为他们知道大宋缺不得武人的保护。
可下大部分官吏却不同,他们折辱武人从不落后。
“要用战功去给那些人看看。”
王贲提起自己的大砍刀,然后重重的顿下去。
“敌骑!”
后面传来了惊呼声。
秦臻猛地回头,脖颈那里发出了咔嚓的一声。
三百余骑正在疾驰而来。
交趾少骑兵,大部分骑兵应当是去了城西那边应付常建仁,那么这里就该是最后的力量。
可……
“后面好些步卒!”
后面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步卒在扑过来。
秦臻看看远方上游,船帆依旧没有出现。
“常建仁那边还有多久?”
“军主,还有一刻钟。”
“一刻钟……那会流尽大宋将士的鲜血。”
看来交趾人是心痛了,不肯丢弃这些金银财宝。
秦臻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和速度,发现自己一方绝对来不及逃到河边。
拦截吗?
“军主,上万人!”
卧槽!
秦臻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丢弃大车,全军赶往河边。”
跑到河边的时候,常建仁的船队应当就来了。
只是那些金银财宝啊!
秦臻想起这些价值数十万贯的财物,想起能让水军扩编的希望……
“哎!撤!”
他用力跺脚,却下定了决心。
“军主!”
王贲拦住了他,低头道:“军主,这些金银难道都不要了?”
秦臻摇头道:“带着大车太慢,会被围住。”
为将者必须要果断,秦臻就很果断。
“后续交趾人发现常建仁回师这边,他们会发狂来进攻,所以我们只能撤退。”
他说的很淡然,可心中却在流血。
大收获啊!
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谁心甘?
看看那些将士们,大家的眼中都是不舍。
身高在后世大抵是一米九的王贲突然拱手,声如洪钟的道:“军主,下官愿率麾下拦截敌军!”
“你……”
秦臻摇头,还未说话,王贲说道:“数十万贯的财物,能打造多少战船?能让多少刀斧手吃饱……军主,下官请命!”
噗!
身披重甲的他竟然单膝跪下。
刀斧手从不下跪,因为一旦下跪,再次起来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弄不好还会伤到膝盖。
哪怕是帝王在此,刀斧手也能不跪。
噗!
噗……
五百余刀斧手全数单膝跪下。
“军主,我等请命!”
地面被震动着,秦臻也被震动了。
他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发干,“此事不容……”
“军主!”
王贲单手杵着大刀,抬头道:“我等贱命一条,外人都说是贼配军,和这些财物比起来,死不足惜。可下官有信心……”
他指着前方的敌军说道:“下官担保率领这些兄弟能拦截敌军,若是失败,下官不再回来。”
秦臻仰头闭眼,瞬间做出了决断,“好!”
此时片刻的拖延都是在犯罪,他必须要做出抉择。
刀斧手们拦截敌军,可以为主力撤回河边争取时间,一旦不对,他还是会丢弃大车。
这不是残忍,而是为将者的冷静……和冷酷。
王贲右手发力就站了起来,身后的刀斧手们纷纷起身。
将士们都知道刀斧手们是在为了大家而牺牲,所有人都发狂的去抽打拉车的牛马,或是在后面推动着大车。
“要快,越快刀斧手们就越安全。”
“来几个人!”
一辆牛车陷在了坑里,一群军士冲过去,硬生生的把大车抬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拼命,因为他们担心晚一瞬,刀斧手们就会全军覆没。
连秦臻都在推着大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贲站在刀斧手们的前方,大声的说话。
“弟兄们,咱们只有五百余人,前方来的交趾人上万,怕了吗?”
“不怕!”
声音很整齐。
“怕个逑!”一个粗鲁的声音让王贲欢喜的道:“好。”
“知道陌刀手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那是传奇!
大唐陌刀手!
“他们如墙而进,不管前方是战马还是步卒,他们一律不管,只是挥刀。陌刀之下,人马俱碎!”
王贲喊道:“前唐有陌刀手,大宋有什么?”
他缓缓转身,直面着冲来的骑兵。
他拉下面甲,瞬间一个被盔甲包围的战争机器就出现了。
刀斧手们拉下面甲,沉默着。
前唐……那是个让人目眩神迷的朝代。
从开国的屈辱到后面的豪迈,中间就是无尽的杀戮。
而其中最让人瞩目的就是陌刀。
大唐用陌刀来对付敌军的骑兵,这个传统被大宋继承了。
而且因为大宋缺少战马,所以刀斧手的规模更庞大,也最惨烈。
因为他们不能指望有骑兵来增援,只能木然的挥动刀斧,直至力竭被撞倒,被马蹄淹没。
所以大宋的步卒,当真是无畏。
此刻五百余刀斧手列阵,盔甲笼罩全身,大刀杵地……
敌骑在不断逼近,能看到那些狰狞的脸,以及那些长刀……
后续步卒的脚步声震动大地,慑人心魄……
敌骑近前……
王贲举刀!
“刀斧手!”
大刀瞬间林立。
“虎!”
大刀斜劈下去。
战马和敌军在愕然!
从前唐末期到现在百余年,汉人的武勇早已被遗忘,以至于连交趾这等跳梁小丑也敢来挑衅。
五百余步卒,敌军认为只需一个冲击就能冲垮眼前的宋军。
可他们眼中看到的全是刀光,以及那些漠然的眼神。
大刀斜劈下去,无数血箭在飙射……
人马俱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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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刀斧手,有进无退
秦臻在推车,然后就听到了人马的惨嘶。
他和无数将士回头,就看到满天的血箭在飙射。
“走!”
这边走的越快,刀斧手们就越轻松。
交趾人在疯狂冲击着。
那些大车就在前方,五百余人的步卒阵列就想阻拦我们?
不少人都在笑,有人甚至在狂笑。
然后这些笑声就像是被捏住了咽喉,全部停止了。
刀光闪过,前方的骑兵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纷纷倒地。
“那是马头!”
一只马头飞舞在空中,战马颓然倒地。
无数战马被斩杀倒地,其中王贲的一刀最为惨烈。
只是一刀,马背上的交趾人从胯部那里被斩断。
大刀顺着斩杀下去,从马鞍前把战马一刀两断。
鲜血在喷射,眼前的这一幕惨烈让交趾人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刀光闪烁,让人不禁伸手挡在眼前,不敢直视。
“是宋军的刀斧手!”
一个凄厉的声音传来,交趾将领毫不犹豫的挥刀。
这个说出宋军来历的军士被一刀枭首,将领怒吼道:“冲杀上去!”
前方是宋军的刀斧手,后面是己方的步卒,三百余骑兵无路可走,唯有击破当前的宋军才有生路。
长刀高举,骑兵们摧动马匹冲了上去。
马蹄声轰隆,骑兵对步卒的优势就在于冲击力和居高临下。
王贲抬头,面甲上有人马的鲜血在往下流淌。
一缕粘稠的血液从眼前拉成丝缓缓滴下去……透过这丝马血,他看到了一个交趾骑兵冲杀过来。
就在王贲举刀时,交趾骑兵狡猾的提起缰绳,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骑术。
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马蹄腾空,然后重重的踩踏下去。
你身披重甲又如何?
战马的踩踏何等的威势,你可挡得住?
这是用战马来当兵器。
可他高估了自己和战马的高度。
交趾战马本就矮小,他自己更加的矮小,一人一马的组合加起来还比王贲矮一截。
“虎!”
大刀居高临下的斩杀下去,战马脖颈骤然断裂,骑兵跌落马下。
他茫然躺在地上,然后看到了一个鞋底重重的踩下来。
咔嚓!
王贲向前迈步,呼喊道:“进!”
“进!”
刀斧手们齐齐前进一步,刚刚因为前方骑兵被斩杀而停滞的骑兵们顿时就直面对手。
“杀!”
交趾骑兵们硬着头皮挥刀。
王贲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任由长刀砍在自己的肩上。
大刀挥斩,战马上的交趾人正在震惊于王贲身上的盔甲之厚实,就觉得身体一轻,人就往下跌落。
我落马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还挂在马背上,也看到了王贲。
好高大的宋人啊!
“啊……”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于是放声惨叫起来。
渐渐远去的大车队听到了这边的惨叫声,在推车的秦臻回头,就见到了刀斧林立。
他举起望远镜,视线内都是血色。
那些骑兵连同战马被一起斩杀,人马一时间不得死的都在嘶叫着。
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流淌着,渐渐汇集在一起……
“这就是地狱吗?”
三百余骑兵看着威势惊人,可只是四轮斩杀,剩下的十余骑看着那些血泊,看着那些被斩断的人马残骸,竟然不敢向前,而是策马掉头奔逃。
可后面的步卒已经追了上来,这十余骑避无可避,最后和步卒撞在一起。
“好汉子!”
这一刻秦臻恨不能以身代之,站在最前方,挥舞大刀。
“船队来了!”
前方有人在欢呼着,秦臻极目望去,就见左前方的上游处,隐隐有船帆出现。
“快!把大车弄回去!”
“船队来了,军主,让刀斧手们撤回来吧?”
秦臻回身,刚想叫人敲鼓传令,可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交趾人的步卒就像是潮水般的涌来,而那五百余人就像是礁石,瞬间就被淹没了。
不,不是淹没。
那刀斧依旧林立,然后挥动。
血色弥漫着,阵列纹丝不动。
“王贲!”
秦臻的眼睛都红了。
“军主!”
船队出现了。
秦臻冷静了下来,说道:“李常杰如今定然是在城西驻守,可船队离去之后,消息会很快传到他那里,到时候大军来袭……快!必须要快!”
他看了那边的厮杀一眼,回身喝道:“快!”
所有人都在推车,大车队的速度甚至赶得上人在奔跑。
船队在顺风而来,船头的常建仁已经穿上了衣服,他看着那些大车,不禁狂喜的道:“这是抓到了肥羊,兄弟们,发财了!”
“发财了!”
水军们都在欢呼着。
袭扰固然爽快,可哪有去抢夺敌人爽?
那么多大车,要是全是金银该多好?
“前方……前方全是敌军,万余人……不,有我军……”
望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常建仁仰头看向桅杆上时,就听到了尖叫。
“有我们的人,是刀斧手,他们在……他们竟然拦截了敌军!”
潮水淹没了礁石,但礁石却不断击飞那些潮水。
“虎!”
刀斧劈砍下去。
王贲身前的对手绝望的举刀格挡。
大刀斩落,长刀断裂,然后从肩部斜劈下去。
鲜血喷射中,王贲身边的刀斧手突然身体一震,手中的长刀停顿了一瞬。
一支长箭准确的穿过面甲上的缝隙,钻进了他的眼中。
他闷哼一声,刚想再次挥刀,前方的交趾人却嘶吼着冲了上来。
因为矮小,所以交趾人高抬手臂,把长刀平举,然后嘶叫着冲杀过来。
长刀从面甲上给眼睛留的缝隙里刺了进去,长箭在,长刀紧随,却因为刀斧手的躲避而刺到了坚硬的头骨上。
“啊……”
巨大的痛苦让刀斧手不禁仰头痛呼出声。
我完了!
边上的王贲左手松开刀柄,挥击了一下,这个交趾人就丢刀倒地。
王贲甚至来不及问手下的伤情,就被一个交趾人扑杀过来。
他漠然看着对手撞过来,身体微微一偏,那长刀就砍在了他的胸腹处。
这里的甲衣是最厚的。
铛!
长刀无功,交趾人心中绝望,于是仰头看向高大的王贲。
一米九的身高对一米五的身高,王贲单手拎起交趾人,劈手就扔了出去。
前方被这一扔弄的大乱,左边的刀斧手拔掉了眼中的长箭,咬牙喊道:“虎!”
大刀挥斩,前方的交趾人被斩断一半腰部,惨叫着倒地。
鲜血从额头上往下流淌,遮蔽了刀斧手的视线。
“虎!”
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鲜血模糊,只能听着身边王贲的呼喊声劈砍。
“虎!”
大刀劈砍下去,感受到了阻力,随后回刀。
他在近乎于瞎子的情况下挥刀。
没有退路给他,五百余人的刀斧手阻拦万余人步卒,几乎人人都在挥刀,倒下一个,阵列就会短一截。
“杀!”
他觉得大刀越发的沉重了,但却只能咬牙坚持着。
嘭!
在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类似于狼牙棒的重兵器冲着他砸来。
看不见的他茫然踉跄,旋即两个交趾人就扑了过来,高高跃起抱住了他。
矮小的交趾人抱着他就像是小孩抱大人,可他们却拼命的用手指头戳进了他的眼睛里。
“啊……”
刀斧手惨叫着,双手一手抓一个,抓住了两个交趾人,用力的往地上一掼。
他茫然站着,视线内全是红色。
交趾人发现了他的情况,狂喜着冲杀过来。
有人阴险的低头,用长刀劈砍着他的脚腕。
那里没有保护。
刀斧手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虎!”
那些狂喜的交趾人听到了一声怒吼,接着一把大刀横着斩杀过来。
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每一举刀,辄毙数人……
大刀横斩过来,两个交趾人被拦腰斩断。
“某来!”
王贲往左边靠近了些,一人挡住了本该由两人来防御的面积。
那个双眼失明,脚腕被砍了一刀的刀斧手跪在地上,茫然之中听到了这句话,血泪滴落下来。
他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捡到了一把长刀。
“退去!”
有人在呼喊,刀斧手却不肯,他单膝跪地,就拖着一条腿在跟随着,抬头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进!”
刀斧手从不后退,有进无退!
这是王贲的信条,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呼喊起来。
“进!”
刀斧手们齐齐进了一步,刀斧挥斩下去。
鲜血弥漫中,后面的船队开始靠岸。
“刀斧手还能支持多久?”
常建仁下船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令人去接应大车队,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大车队一千余人,已经推动着那些大车飞驰而来,不需要人手帮忙。
身边的将领放下望远镜,眼中有惊骇之色,“他们在用身躯阻挡敌军,军侯,下官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五百余人……一万余人……”
常建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
唰!
他脱掉了衣裳,干瘦的上半身赤果在寒风之中。
他回身看着那些将士。
所有人都脱去了衣裳,目光炯炯,毫无畏惧。
“带上火药弹和火药罐。”
“是。”
长刀举起。
长刀林立。
义无反顾!
第818章 无畏
水军出来的任务就是袭扰,而袭扰的方式就是零星上岸,让交趾上下惶然不安,恼羞成怒。
可秦臻最终还在违背了这个原则,为了抢夺那些大车,他放弃了打了就跑的原则,而是裹挟缴获而来。
数十万贯啊!
水军穷了多少年了?没谁说得清,反正从国内的统一战结束之后,水军就开始放大假了,偶尔在金明池来一次竞标,用于取悦大宋君臣和汴梁百姓。
那样的日期谁都不愿意再过了,秦臻不愿,王贲不愿,所以他们才做出了那个决定。
王贲如何?
他再次回头,大车上有人一直在用望远镜在观察着那边的战况。
“刀斧手如何?”
“军主,刀斧手依旧在。”
望手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敬意。
这是对同袍的敬意。
“他们依旧还在?”
秦臻忍不住举起望远镜,就看到了那潮水……
刀斧手们就在那潮水般的敌军攻击下顽强的挥刀,每每看着会被淹没,却又坚持了下来。
热泪瞬间盈眶,秦臻回身,刚想喊话,就见前方一群人正在狂奔而来。
这些人赤果着上半身,手中都拎着火油弹或是火药罐在狂奔。
当先的一人干瘦,只能看到骨头,正是常建仁。
“是军侯来援!”
“竟然是军侯来了!”
“……”
常建仁用自己的悍勇无畏赢得了麾下的爱戴。从嘲笑到爱戴,他手中的长刀杀敌无数。
秦臻心中一喜,喊道:“建仁看好这里,某这就回去救王贲……”
常建仁的眼中此刻只有远方的敌军,在近前后连招呼都忘记了和秦臻打,就呼啸而过。
“建仁!”
秦臻并未有被冒犯的恼怒,有的只是感动。
王贲果断的率军断后,这是主动牺牲。
而常建仁本可不来,此刻却率军冲向了敌军,去救援王贲。
有这样的麾下让他备受感动,也备受鼓舞。
而此刻交趾人已经发狂了。
五百余人阻拦万余人,这是个笑话吧……
他们觉得这是个笑话,可此刻却笑不出来。
宋军的五百余刀斧手用鲜血,用无数人马尸骸在告诉他们,这不是笑话。
将领们在后面商议着,目光闪烁。
“那些宋人太凶狠了,那些大刀大斧就和杀猪宰羊似的,当者辟易,怎么办?”
“怎么办?”统军的将领难得的身材高大,可和宋军的刀斧手相比,他依旧是矮子。
他冷冷的道:“城中的大军都去了城西,这边就只能靠咱们了。知道那些大车里有多少金银吗?”
“多少?”
“数十万贯……”
交趾依旧跟着大宋的货币走,包括辽国也是,可见中原地区经济的领先。
“数十万贯?”
有人目露贪婪之色,看看左右后,低声道:“咱们能不能……抢回来之后,就说有些被宋军带走了……”
众将都有些意动了,有人担忧的道:“可人多口杂……”
狰狞瞬间出现,“不许点数,不许查看,只让自己的心腹去……最后……”
他并指如刀砍下去。
主将闭上眼睛在思索,压根不管前方的厮杀。
刀斧手们再厉害也不能反击,那身沉重的盔甲就能拖垮他们。
“不要多,十万贯如何?”
“咱们分了之后一阵子不用就是了。”
“而且尽量动那些权贵的……他们的钱财来历多半不地道,少了些他们也不敢声张……”
“对,此次宋人水军袭扰升龙城,陛下震怒,这时候谁去闹腾就是自找没趣,陛下会收拾他。”
“没错,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众人一阵分析,成功的让主将睁开了眼睛。
“此事和某无关。”主将的态度很是淡然,“是你等自作主张。”
“是是是,我等自作主张。”
众人急忙应承着,可心中却在冷笑不已。
除非你不分赃,否则哪里有那么好撇清的?
“在此之前必须要击溃当面的宋人。”主将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众将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之色,齐声道:“我等愿意带军冲杀。”
因为谁先截住大车,谁就可以趁机多那些好处,所以连往日最胆小的将领都在争先。
但这是用勇气去换钱,大家都认同。
呛啷!
主将拔出长刀,一脸坚毅的喊道:“为了交趾,为了陛下,让我们奋勇杀敌!”
众将拔刀开始准备。
“为了陛下!”
他们的心腹就跟在身边,这是最强大的力量,大抵就是后来家丁的身份,以维护将主的安全为己任,悍不畏死。
将主拔刀,心腹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呛啷!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有人喊道:“为了陛下!杀敌!”
“为了陛下,杀敌!”
这是最后的骑兵,他们集结起来,人人面色通红。有人是为了金银财宝,有人是不知情被蛊惑……
“出击!”
这一百余骑就是将领们最后的预备队,也是最精锐的力量。
前方,王贲举刀劈砍,身前的交趾人手臂被斩断,惨叫着想退后,却恰好挡住了同袍的路。
王贲等的就是这么一下,大刀马上斜劈下去。
两个交趾人被一刀斩断,惨叫声让人觉得灵魂出窍。
“闪开!”
后面的交趾人突然裂开了一条通道。
王贲抬起头,鲜血从面甲上面流淌下来,就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一百余骑的冲击看似不起眼,可那气势却不同。
“是敌军的精锐!”
交趾人在这一刻松懈了,给了王贲和刀斧手们歇息的机会。
“一百余骑,可怕了吗?”王贲怒吼道:“兄弟们,怕了吗?”
“不怕!不怕!”
那些将领的盔甲精良,他们的心腹同样装备不错,而且他们态度很是淡定,显然对自己的力量深为自信。
这是劲敌!
王贲深吸一口气,喊道:“为了大宋!”
敌骑在加速,很短的距离内,足够他们施展了。
“为了大宋!”
“举刀!”
敌军将领很狡猾,至少是宿将。
人在激烈的厮杀中会忘却疲惫,会忘却恐惧和深处绝境的绝望。
可现在你却有时间去思索这些事儿了。
敌军骤然停止攻击,疲惫随即袭来,刀斧手们甚至感觉拿不稳刀斧。
然后敌军精锐骤然来袭,两者相加,宋军自然会一败涂地。
名将会说攻击的节奏,这就是节奏。
王贲冷笑看着前方逼近的骑兵,突然迈出一步,整个人凸出了阵列。
这种行为是找死。
最前面的两名骑兵狂喜着冲杀过来。
没有任何花哨,两把长刀一左一右的砍来。
而就在王贲举刀时,一支箭矢径直射来,目标就是他的眼睛。
偏头,挥刀。
长箭在面甲上撞击了一下,随即落地。
大刀没有任何阻拦的斩杀过去。
面临箭矢你会做什么?
短暂停顿,这是自然反应。
左右两把长刀瞄着脖颈那里的甲衣薄弱处劈斩而来,你会怎么反应?
不管!
只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大刀最快!
手起刀落,两个半截身体落马,剩下的半截身体在马背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
重兵器出现了,狼牙棒重重的一击,一个刀斧手的头部被重击,任何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重重扑倒。
另一边,两个交趾骑兵拼死冲到了前方,一人纵马冲撞,一人拿着长枪从侧面阴险的冲了过来。
当面的刀斧手没有丝毫犹豫,大斧劈砍下去。
冲撞的交趾人被一斧头连人带马斩断,另一边的长枪却因为刀斧手没有防备而冲刺过来。
噗!
长枪从腰肋钻了进去,刀斧手仰头惨叫一声,然后身体僵硬的挪动了一下,重重的往后倒去。
只是一瞬,阵列中就倒下了十余名刀斧手。
王贲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他心中微痛,一刀把身前的骑兵斩杀马下,仰头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这是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刻,一旦有人畏缩,防线崩塌就在眼前。
退,不能。
那会被敌军死死的缠住,然后被围杀。
唯有抱团的刀斧手才是无敌的存在。
那些觉得疲惫欲死的刀斧手们精神一振,有人高喊道:“刀斧手……有进无退!”
记得因为身高力大被挑选为刀斧手时,上官和老兵的第一句告诫就是有进无退。
刀斧手身披重甲,一旦和敌军纠缠在一起,那就是不死不休。
除非是战死,或是己方优势,否则你别想转身撤离战场。
这大抵就是敢死队,但要求却很严格,要求身高力大,而且要有勇气,至少在直面敌军铁骑冲杀时不能眨眼。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了这个告诫。
刀斧手,有死无生!
刀斧手,有进无退!
“刀斧手……有进无退!”
所有人高举刀斧,齐齐前进!
“这是柔弱的宋人?”
交趾主将看到自己的副将被一刀连人带马斩落,不禁呆滞了。
宋军士气如虹,竟然连续攻击前进。
反观那些交趾人却步步后退,以多打少竟然毫无斗志。
“要败了!”
主将本想坐收渔利,却只能苦笑道:“终究还是得拼命。不过他们人少,只需露出一个破绽,某就能击败他们。”
他拔出长刀,神色坚毅的道:“为了陛下!”
他策马冲了出去。
主将冲阵,这激发了交趾人的士气,那些将士们在欢呼着,重新鼓舞士气,奋力冲杀。
这是双方的天王山之争,瞬间即可决定胜败。
“宋军来援!”
主将在突击的途中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千余宋军正在冲杀过来。
“哈哈哈哈!”
他身后有人在狂笑着。
“竟然是赤果着身体……”
从未有人见到过赤果着上半身的军队。
而且这还是以有钱著称的宋军,所以显得格外的滑稽。
失去了盔甲的保护,那就是来送人头的。
“击败他们!”
主将觉得今日将会是自己成名之战,他意气风发的用长刀指着前方,无数交趾人在欢呼着。
他们不知道对面来的是谁。
“为了大宋!”
第819章 带他们回家
“杀了他!”
交趾主将刀指王贲。
他在后面一直在观察着宋军的表现,结果发现宋军的几次危机都是被王贲解决掉了。
蛇无头不行,干掉对方的将领,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十余个身材魁梧的交趾人冲了过去。
王贲抬头,从正面看去,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别的颜色。
全是红色。
红色的血液在甲衣上流淌着,让王贲看着恍如厉鬼。
“来了!”
他听到了身后的密集脚步声,然后连续眨动眼睛,把那些溅进来的鲜血弄开。
然后仰头,“援军已到……刀斧手……”
那些疲惫欲死的刀斧手们仰头喊道:“有进无退!”
刀斧手们再度前进。
那十余人蜂拥而至,长枪、狼牙棒、长刀……
各种武器在疯狂的发动攻击。
铛!、
大刀和狼牙棒相撞,王贲的力量占据了绝对优势,一刀砍掉了对手的半边脸。
一杆长枪从侧面刺来,王贲来不及反应,只能侧身。
长枪从腰侧刺入,对面的交趾人刚想欢呼,大刀就把他一刀两断。
“这就是宋人的勇士吗?不可匹敌啊!”
有人在哀嚎着。
“他被长枪刺中了!”
长枪太重,影响行动,王贲随后抽了出来,脚下马上就多了鲜血。
他单手持枪捅刺过去,正准备捡便宜的交趾人面色大变,被一枪刺穿。
背后躲着准备偷袭的交趾人还在想着怎么出手,长枪就穿过身前同袍的后背,刺入了他的腹部。
王贲刺出这一枪之后,就被一刀砸在肩部。
这是重刀,王贲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一刀就斩断了此人的腰。
一个铁锤突兀的飞了过来,撞在了王贲的胸腹处,他的脚步终于停住了,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忘记了自己挥刀多少次了,只知道鲜血已经浸泡到了脚腕。
他摇摇头,一刀劈斩出去。
一杆长枪突刺而来,王贲想躲开,但腰部的伤处一阵刺痛。
这是蓄意已久的一枪,从王贲的大腿钻了进去。
“呃……”
王贲摇晃了一下,猛地前行一步,刀柄一抬,重重的击打在对手的下巴上。
这一下击碎了对手的下巴,甚至击碎了他的牙齿。
他的大腿上挂着一杆长枪,但依旧不可阻挡。
“这不是人!”
“他早该倒下了!”
交趾人被他杀怕了,再无人敢上前。
“扔过去!”有人想出了一招,“把重的兵器扔过去!”
重剑、重刀、铁锤……
被他杀怕了交趾人纷纷扔出手中的兵器,然后箭矢密集而来。
王贲身上多次被重兵器击中,他杵刀而立,微微低头,箭矢雨点般的敲打在他的甲衣上。
“杀敌!”
身后传来了常建仁的声音,王贲抬头,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疲惫之色。
一千余人的救援是杯水车薪。
除非是把敌军的士气打下去,否则会被缠住。
“刀斧手……”
“有进无退!”
常建仁率军从侧翼冲了出来,麾下点燃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药罐。
“扔出去!”
无数黑点飞了过去。
嘭嘭嘭嘭……
火油弹碎裂,无数火星在飞溅。
这边的交趾人从未遇到过这等魔火,那些身上有火头的军士习惯性的伸手去拍打,却连手都烧了起来。
火药罐的爆炸让周围成为一片死地,那些被气浪和铁屑杀伤的交趾人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圈子。
无数个圈子让交趾人慌乱了起来。
主将喊道:“他们才一千余人,杀过去!纠缠在一起,宋军什么兵器都是枉然。”
交趾人鼓起勇气冲杀过去,就在此时,正面的刀斧手们大步向前。
那句让交趾人胆寒的喊声再度响起。
“刀斧手……”
“有进无退……”
刚想去拦截常建仁的交趾人猝不及防,被斩杀一片。
这时主将也有一瞬失神。
这些该死的宋人啊!竟然不怕死的吗?
此时刀斧手最该做的就是固守,然后休养力气。
可他们却展开了反攻。
这一下出其不意,交趾人被杀懵了。
“进!”
“进!”
刀斧手们在交趾人的中间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常建仁见状就喊道:“全部投掷出去。”
所有的火油弹和火药罐都被投掷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黑点飞了过去,然后无数火头在飞溅,交趾人如避蛇蝎,尖叫出声。
轰轰轰轰轰……
火药罐陆续爆炸,那巨大的声响和气浪才是交趾人畏惧的东西。
此刻交趾人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但宋军这边却也投掷完了携带的火油弹和火药罐,只要缓一下,交趾人就能再度反扑过来。
砰砰砰砰砰砰……
熟悉的声音在这个鲜血横流的战场上响起。
常建仁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为了大宋!”
这是热血奔涌的时刻。
援军们高喊着,“为了大宋!”
常建仁第一个冲杀进去,还在懵逼的交趾人被他连续砍翻。
“宋人悍勇……”
主将见麾下在后退,知道大败就在眼前。
“要拦住他们。”
他知道败退回去的话,自己会完蛋,连家人都会跟着倒霉。
一万余人跟随你出击,竟然被五百余宋军拦截那么久,后来更是被一千余宋军击溃……
你是猪吧?
是猪那就该宰杀了。
李日尊今日的心情会非常的不好,所以需要一个靶子来出气。
主将打个寒颤,提刀杀了过去。
他必须要身先士卒,否则大败就在眼前。
于是他率领手下冲杀过去,一路高喊着,在给麾下打气。
“……我们人多……”
前方刀光闪过,倒下了一片交趾人。
主将知道自己不能退,所以他咬牙道:“冲过去。”
他的手下知道拼命的时刻到了,就狂喊着冲杀过去,和刀斧手们绞杀在一起。
一个交趾人狂喊着冲过去,竟然一把抱住了王贲。
主将见了大喜,就抢过一把重锤冲了过去,就在王贲挥手打翻那个交趾人的同时,一锤砸在王贲的肩上。
他觉得砸实在了,心中正在欢喜,王贲单手提刀挥斩。
噗!
人头飞舞中,交趾人慌乱了。
主将被杀,无人带头的交趾人乱套了。
“杀敌!”
关键时刻,常建仁率军杀了过来。
这些宋军都赤果着上半身,杀敌的手段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他们的眼中全是狂热,长刀劈砍过去,压根就没想到防御。
这是不要命啊!
说悍勇,谁悍勇?
横的还怕不要命的!
交趾人就是横的,穷横穷横的。
在遇到了不要命的宋军后,溃败之势不可阻拦。
“败了……”
巨大的喊声中,交趾人疯狂奔逃。
“追杀!”
常建仁不管不顾的率军追杀过去,一路砍瓜切菜般的砍倒交趾人。
有交趾人回身反抗,被如狼似虎的宋军乱刀分尸,剩下的人明知自己的人数更多,可谁也不敢再回头,就冲着升龙城狂奔。
秦臻还是来了,他骑着一匹缴获的矮马赶来了。
“军主,可要把军侯他们叫回来?”
秦臻摇头,“一炷香后。”
现在他需要常建仁他们追杀下去,好让这边能有时间收拾残局。
“王贲?”
他下马走过去,看着前方那稀稀拉拉的阵列,分不清谁是谁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被血水覆盖着,他们的脚下全是血泊,血腥味让秦臻都不禁皱皱眉。
“王贲……”
他走了过去,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泊,发出了那种恶心的声音。
“军……军主……”
一个刀斧手缓缓转身,他的腿上还挂着一杆长枪,身上的盔甲多处凹陷,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被破坏的人偶。
“王贲!”
秦臻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把摘掉他的面甲,看着那苍白的脸,喊道:“卸甲,帮兄弟们卸甲!”
那些军士冲过来,两人一组开始卸甲。
“好重!”
甲衣很重,这时大家才知道刀斧手有多艰难。
身披厚重的甲衣,不停的劈砍,不停的面对敌军的冲击……
不是好汉你没资格进来,进来就是送人头!
嘭!
沉重的甲衣丢在血泊之中,秦臻单膝跪下,把王贲扶着坐在自己的膝上,然后喊道:“郎中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郎中飞奔而来,在附近被绊了一跤,起身时脸上全是半凝固的血。
“呸!”
郎中吐出一口血,蹲下来看着王贲的伤口,抬头道:“要马上拔下来。”
王贲的神智有些昏沉,喃喃的道:“拔!”
郎中猛地抽出长枪,王贲竟然只是颤动了一下。
“王贲!”
秦臻喊了一声,王贲却没有回应。他看向郎中,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郎中仔细检查了王贲的身体,“多处受创,脏腑肯定严重了……不过能治!
秦臻听了欢喜,叫人来把王贲扶着,喊道:“全部撤回去,叫他们回来,我们回家……”
这一趟收获太大了,所有人都在欢笑着。
前方追杀的回来了,双方合兵一处,可却有些小矛盾。
“某来背!”
“滚开,你背不动!”
“某试试。”
“要快,敌军很快就会追来。”
那些军士在争先恐后的想去背那些负伤严重的刀斧手,为此还发生了争斗。
“架着走!”
有人提了个建议,但两个军士过去一架却尴尬了。
“个子不够。”
刀斧手的身高非常人所能及,那些军士发现自己架不到他们的腋下。
“来!”
秦臻蹲下去,王贲摇头。
“交趾人快来了。”
秦臻再次催促。
“去吧。”
常建仁知道秦臻此刻心中内疚,恨不能把王贲背回汴梁。
王贲倒在秦臻的背上,秦臻咬牙努力站起来,然后边上两个军士托着王贲的身体,就这么开始狂奔。
所有刀斧手都被这样背着,无法拒绝。
“那些兄弟……”
王贲在秦臻的背上突然挣扎着。
“把他们带回家!”
他低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硬汉在厮杀时从不畏惧,可此刻提及那些战死的麾下,却忍不住流泪了。
“带他们回家!”
所有人肃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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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0章 新的恐惧,忠臣
李常杰是一个知道人生目标的人。
他早早的看到了权势的甘美,可要想获得滔天的权势,你必须先要获得帝王的信任。
帝王最信任谁?
古往今来的经验告诉他,帝王最信任的是内侍。
那些没有家伙事的内侍是帝王的宠儿,什么权利都能获得。
于是他一刀阉割了自己,从此就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
可他却依旧不满足,他还想去更高的地方去窥望一番。
于是当大家都在为宋军的袭扰而烦恼时,他却是心中狂喜。
这是一个机会。
立功的机会。
宋军的兵器很新颖,但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寻常罢了。
“那些火焰不算是什么,那些爆炸也不算什么,在大军的面前作用有限。”
李常杰急匆匆的在赶路,身边的将领们在恭维着这位深得李日尊信任的重臣。
“咱们人多,那些火头能烧着几人?也就是吓唬人厉害罢了。”
“后来我军逼近,宋军不就跑了?可见他们还是心虚的。”
“他们再跑慢些,咱们的火箭可不会客气。”
“太保……”
一骑飞快而来,追上后说道:“太保,宋军劫掠了数十万贯的财物,正在撤离……陛下有令,务必要把那些财物夺回来。”
卧槽!
李常杰他们是顺着河边一路追杀而来,不知道城里已经为了此事闹翻天了。那些权贵和豪商们在皇宫前哭嚎,恳请李日尊派出大军去夺回他们的家产。
“数十万贯?”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连李常杰都目露惊色。
“那么多?”
别说是交趾,就算是在大宋,当听到有数十万贯的财物时,大伙儿也会震惊。
“都是那些……”
来人指指天上,李常杰懂了,点头道:“转告陛下,臣定然会夺回那些财物。”
城东有万余人,弄不好用不着他就能击败宋军。
策转马头,李常杰看到麾下那贪婪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没有好处的事儿谁愿意干?
“某会为你等请功,至于那些财物,你等以为那些权贵是方外人,不杀生吗?”
李常杰冷笑道:“别说是你们……换了更厉害的,只要敢剥夺他们的财物,他们就会翻脸。”
李日尊为啥捂着鼻子也要派李常杰去帮他们夺回财物?不就是因为这帮子人的势力庞大吗。
放眼东方的这块大陆,皇权之下,各种势力在交织着。从辽国开始、大宋、西夏、交趾……皇权之下的国家暗流涌动,帝王也只能妥协。
“快一些!”
李常杰果断抛弃了步卒,带领骑兵飞速而去。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这种威势让李常杰感到了兴奋。
男女之事也比不得这等快活吧?
“太保……有溃兵。”
就在他兴奋时,前方遭遇了溃兵。
“败了?”
李常杰不用问,催促道:“别管他们,我们独自追击。”
兵贵神速,此刻慢一步,宋军就有可能上船远遁。
这一刻他觉得交趾水军需要扩建,否则宋军会隔三差五的来袭扰。
骑兵越过溃兵追杀上去,当赶到了河边时,宋军的战船正在顺风加速,往外海方向去了。
“多谢李日尊赐金……”
甲板上全是金银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常建仁正在带人清点……
“肆无忌惮啊!当着咱们清点财物,这怎么像是贼寇呢?”
“那些都是咱们的钱啊!”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岸边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稍后李常杰出现在了皇宫里。
这里的气氛却是相反的。
茶杯被扔下来,茶叶和茶水飞溅到李常杰的下半身,他漠然跪下,“臣有罪。”
“你是有罪!”
李日尊的眼中全是杀意,却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为何不能拦截宋人?”
边上的臣子们在看着李常杰,目光不善。
所谓权贵,所谓豪商,必然是和朝堂之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非如此,他们的影响力会逐渐下滑,最终沦为普通百姓。
这些官员们就和那些被抢走财物的权贵们有各种交情,所以此刻看着李常杰,恨不能把这厮给剐了。
李常杰抬头道:“陛下,宋人有新兵器。”
“什么新兵器让你这般胆怯?”
有人在讥讽着。
“一种火,粘在身上灭不掉的魔火。还有就是和爆竹一样的东西,但炸起来非常厉害,周围的非死即伤。”
“你这是借口!”
“作战不力就该主动认罪,为自己寻找借口,你想蒙蔽陛下吗?”
“……”
面对指责,李常杰淡淡的道:“有残留的油膏,可以一试……”
有人去弄这些,稍后就带来了油膏。
当火焰在殿内燃烧时,一个文官冷笑着走过来,伸脚一踩……
“这算是什么?”
他抬脚,目光却一直在看着李常杰。
众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脚底那里,很快就转移到了他的小腿上。
火焰在升腾。
文官低头,然后慌乱的喊道:“救我!”
他胡乱跺脚,可对于灭火没卵用。
他急了,于是就带着火焰扑向了同僚。
“别过来!”
瞬间殿内大乱,所有人都在躲避着此人。
“拿下!”
有侍卫上前,一脚踹倒了此人,然后喊道:“拿水来!”
宫中防火是永恒的主题,很快就有人端着水来了。
此时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文官的腰部,但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苦,于是就觉得不严重,甚至还笑了笑。
若是沈安在的话,会告诉他这是烧掉了真皮层,所以他失去了痛觉。
一盆水泼过来,他发现火焰依旧还在,而且顺着水竟然在蔓延。
“这是魔火!”
君臣齐齐惊呼起来。
“勾出去!”
李日尊也没法保持镇定了,等这个燃烧着的文官被钩子勾出去后,他冷冷的道:“这便是宋人的新兵器?李柏呢?”
众人都想起了先前李柏的劝告,当时大伙儿还觉得他在危言耸听,可事实胜于雄辩。
殿内全是烤肉的味道,有人干呕了一下。
稍后李柏来了。
“宋人的新兵器你知道什么?”
李日尊缓和了语气,觉得这个皇族还是有些本事的,兴许以后能重用一番。
李柏正色道:“臣在汴梁时,曾冒死去查探过宋军的情况,看到他们投掷瓷瓶,然后烈火熊熊……臣当时就在外面躲着……”
这些都是沈安安排好的话,李柏说起来流水般的,“那火焰竟然无法熄灭,用水泼只会越泼越大……”
尼玛!
要是先前多听听李柏的建议,大伙儿哪会目睹一场大烤活人啊!
“还有那种火药陶罐,这东西最为厉害,辽人为此派出数百好手潜入汴梁,就想抢夺配方,结果被沈安探知,夜间设伏,全数灭杀……”
“宋人这几年怎么弄出了那么多兵器?”
李日尊面色凝重的道:“要去查,还有,宋军此次袭扰,已经撕破了面皮,以后交趾和他们就是对头了。可他们的新兵器有多少?我军可能抵御?”
“宋人不敢入侵,陛下放心。”
这是老生常谈,但很有市场。
“对于他们来说,交趾就是穷乡僻壤,遍布瘴疠,所以他们必不敢来。”
“那早上来的是什么?”李常杰见不惯这些人,于是就阴测测的问道。
呃!
早上啊!
“宋人的水军。”
一个新恐惧开始蔓延。
“若是宋人此次来的大战船有数百艘呢?那能运送多少军队?”
是啊!
若是宋军的水军铺天盖地而来,那交趾怎么办?
“宋人的水军有多少?”
有人强笑道:“想来这就是全部了吧?毕竟水军耗费不菲,宋人……”
“宋人不差钱。”
李常杰冷冷的道:“宋人只要愿意,就能打造无数战船。今日我率军追击,宋人的刀斧手为了轻装回去,就丢弃了全部盔甲。那些盔甲在我国会奉为至宝,可他们却弃之如敝履……这是什么?”
“就是有钱!”
一个文官说完这话后就捂着自己的嘴,眼珠子四处乱看。
是啊!
那该死的宋人,他们就是有钱。
有钱了不起吗?
真的了不起,至少他们可以大量打造让交趾胆寒的战船,然后不断来袭扰。
想想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升龙城外的战船,李日尊就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打造战船!”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能对付战船的唯有战船。交趾有悍不畏死的勇士,有了不起的工匠,去,打造战船,当宋军下次再来时,击败他们!”
群臣面面相觑,李常杰赞道:“陛下英明。”
是啊!除非是要俯首称臣,否则交趾必须要有抵御宋人水军的能力。
“陛下,钱……钱不趁手啊!”
李日尊的额头上青筋蹦跳了一下,忍住火气道:“朕令宫中节省些,各处出一些!”
群臣默然,这个时候别开口,否则皇帝都愿意节衣缩食来打造水军,你作为臣子难道不该捐助些吗?
李日尊本就没指望他们,他对李柏微笑道:“你很好。此次宋人袭扰升龙城,按理交趾当起大军报复,可朕念着两国兄弟般的情义,所以还是先礼后兵才好……”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若是三年前,大伙儿会同仇敌忾,不出兵都不行。
可现在却无人出头。
想想那些魔火吧,还有据说变得悍勇的宋军,交趾可能必胜?
除去李常杰之外,无人有把握。
“你去一趟,去告诉宋皇他们水军的暴戾行径……”
这大抵就是抗议,但对于大宋来说没作用。
“是。”李柏一脸慷慨的道:“臣宁死也不会丢交趾的人。”
这是个忠臣啊!
以前朕竟然忽略了他,真的不应该。
李日尊微微点头,“朕记着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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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三代一万贯
邙山书院开学了。
几百学生散在各处,随着钟声敲响,书院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安站在书院里,面色不善的看着疾步走来的王。
这货被沈安丢在书院掌总,可今日竟然迟到了。
“我爹爹也迟到了。”
王只是解释了这么一句,沈安的脑洞就不可抑制的在扩大。
老王和小王一起迟到,啥意思?
难道是吴氏发飙了?然后让老王灰头土脸,小王在边上劝架被夫妻俩围殴……夫妻双打?
王的脸上有一块淤青,这是沈安敢于大开脑洞的原因。
“这是……被打了?”
他只能这样问,若是直接说出脑洞,王绝对会翻脸。
自尊心太强的少年啊!
王摸摸脸上的淤青,“昨晚我娘问某娶妻之事,某喝多了……”
呃!
昨晚是庆贺书院开学,沈安召集了新招的教授们,还叫来王和苏轼作陪,大家喝了个痛快。
“某说还喜欢那个女人……”
少年,你作死的功力有我的三成了。
沈安不禁为老王感到了悲哀。
儿子竟然喜欢一个妇人,这让老王如何能够接受?
于是怒火升腾之下,一顿暴打就避免不了了。
“某离家出走了。”
王昂首挺胸,很是坚定的道:“某可以不喜欢左珍,可却不喜欢我爹爹要一手掌控某的未来,那感觉不好。”
具有抗争精神的少年啊!
“某看好你。”
沈安只能默默的拍拍他的肩膀,“赶紧去上课!”
“回头某就住书院了啊!”
“好。”
沈安觉得这事儿不好,于是就一路寻摸去了王家。
吴氏接待的他,说到王就忍不住拿出手绢抹泪。
“他就喜欢那个妇人,昨晚喝多了还说要娶她,结果他爹爹一怒之下就把他赶出了家门……”
卧槽!
什么离家出走,这是被赶出家门啊!
“大郎昨夜可是住在你家吗?”
“是啊是啊!”
沈安也没法断定昨夜王究竟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蹲了一夜。
怪不得看着他灰头土脸的,原来如此啊!
“安北,大郎倔,你多看着些,别让他走了歪路……”
“是。”
出了王家,沈安感慨着爱情这个东西的莫名其妙,等回到家中后,就被包拯叫人来拉走了。
值房里,包拯正在拍桌子。
“一群蠢货,官家想修建宗室书院,那是安抚人心。懂不懂?五服之外要自谋生路,官家已经在冒险了,若非是军心稳定,说不得汴梁就要处处烽烟了。”
值房内雅雀无声,大伙儿都在为包拯的大胆而惊讶。
这话要是传出去,宗室会在背后雕刻老包的小人,然后请人作法弄死他。
外面的沈安听到这里就干咳一声。
“谁在偷听?拿下!”
包拯大怒,刚喝令拿人,就见沈安走进来。
“怎么才到?这是路上遇事了?”
他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刚才的勃然大怒瞬间变成了关切,让值房内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大抵还不如沈安家的那条狗。
据闻那条狗深得包绶的喜爱,爱屋及乌之下,老包每次过去都会给那条狗带些美食。
“路上有人打架,某劝了一下。”
这话谁都不信,按照大家的理解,若是遇到当街斗殴,你沈安不看热闹,不打太平拳就好了,劝架?
呵呵!
众人心中呵呵,可包拯却信了。
他坐下去,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这么烫是准备要烫死老夫,然后你等好接任三司使吗?”
官员们苦着脸,有人去外面重新泡茶,有人低声解释……
老包的火气看来很大,沈安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就给个官员使眼色。
官员和沈安相熟,过来低声道:“宗室最近半年牢骚满腹,新年的时候,他们借着大朝会也说了些话,还上了奏疏说子孙没了前途……后来官家说那就给宗室建造书院,请大儒教授……”
“这是好事啊!”
沈安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宗室们有了去处,以后自谋生路也算是皆大欢喜,于国于民都是双赢。
官员苦着脸道:“这不才开年吗,咱们三司把全年的钱都计划好了……”
年度预算要详细还是沈安的建议,包拯深以为然,可现在出现了预算外的支出,难怪老包要发火。
“很多钱吗?”
他觉得书院的话……比如说邙山书院,也没花多少钱啊!
“那是宗室子啊!”官员一脸纠结的道:“官家一刀切了他们的好处,书院得建好才行,否则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不会让官家有安生日子过。”
边上一个官员愤怒的道:“难道他们敢造反?”
“他们不敢造反。”沈安解释道:“五服之外自谋生路,许多宗室中人都会变成百姓。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是光着脚的,难道会怕穿着鞋子的官家?除非官家刚动手,否则他们往宫门前一躺……官家的日子就没发过了。”
众人一想也头痛,“那些人都想着没了以后的优待,那还怕什么?大不了不要脸就是,直接闹腾起来。可咱们能拿他们怎么办?摸不得动不得,皇家威严扫地……头疼啊!”
包拯赞道:“看看看看,老夫说了半日你等什么都不明白,安北几句话你等就如醍醐灌顶……做事要尽力才好,不要老夫敲一下你等才动一下。”
这话把沈安捧得太高,顺带敲打了一下手下的官员,包拯的一箭双雕术修炼的越发的出色了。
沈安心中赞美着,面色却是谦逊,“包相过誉了。”
“看看,多谦虚的一个年轻人。”
大抵在老年人的眼中,顺眼的年轻人越看越顺眼,什么瑕疵都会被自动美化。
而不顺眼的怎么都不顺眼,他做了再多的好事都是枉然。
话锋一转,包拯开始说正事,“官家说书院不能在内城……你们该知道这个意思吧?”
众人点头,有人说道:“一山不容……官家也是好意。”
在内城的话,赵曙担心这些人会聚众闹腾,哪天说不得就来个谋反。
在内城谋反也不易,但在外城更难,所以书院还在建在外臣吧。
可怜老赵家的皇帝,防贼般的防着武人,好歹到了赵曙这里开始给武人松绑了,却又防上了亲戚。
不过这也怪不得赵曙,当初争夺皇子之位时,赵允良和赵允弼可是联手来对付他。等赵祯驾崩后,前有赵允弼的逼宫,后有军队造反……
赵曙幼年进宫,原以为会成为皇子,谁知道被送了出去。
那些年嘲笑他的大多是亲戚,所以到了现在,他对亲戚自然没啥好感。
若非是要顾忌名声,沈安估计赵曙就敢拿下赵允弼。
至于赵允良,那是个聪明人,在争夺皇子之位开始,他就开始了辟谷修道,不肯撕下面皮,所以现在得了优待。
而赵允弼就艰难了,现在被幽禁在家中,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监视居住。
“外城……”包拯怒道:“外城没空地,还得买屋宇来重新建造,那得多少钱?老夫当时就回了官家一句,钱没有,命一条!”
好汉啊!
众人都不禁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包拯。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你要不?
赵曙只能黑着脸摆手赶他回来。
“没钱是实话,可此事却不能意气用事。”包拯还是顾全大局的,“此事是宗室之事的善后,要办,还得办好了。所以老夫叫你等来,就是出出主意,想想去哪找钱。”
没人说话。
这年头虽然不是后世那等‘谈钱伤感情’,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大宋的财政不容易。
“那个书院定然要美轮美奂,如此旁人也不敢诽谤官家。”
要绝人口舌诽谤,那就做漂亮些,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此事。
包拯看向了沈安。
三司有没有钱他最清楚不过了,叫沈安来就是寻求援助的。
“原先宫中有钱,可先帝驾崩之后,官家把那些钱都拿出来了,为先帝建造陵寝……”
“这得要出十多万贯吧?”
沈安只是随便盘算了一下,就得出了书院的造价。买房子要花费不少,改建也是大头。
“是啊!”包拯苦笑道:“老夫头痛,所以才把你给抓了来。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出主意。”
“其实……”沈安一脸正色的道,“包相,这个钱倒也简单。”
“嗯?”
包拯皱眉道:“怎么个简单法?”
“让宗室自己给钱。”
沈安的话让官员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那些宗室中人都在发牢骚,说什么五服之外的得自谋生路,如今家中的钱不敢乱动,吃饭用度都是省了又省……”
一句话,就是没钱!
“会有钱的。”沈安笃定的道:“五服之后还读不读书了?”
“读啊!”有人一怔,旋即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安笑道:“五服之后那些人和官家就疏远了,成了百姓。既然是百姓,那就和百姓一个待遇,别搞什么特殊。如此……五服之后自然不能在宗室书院里读书。”
“你这话……”包拯问道:“难道想读书还得给钱?”
“不,是资格!”沈安说道:“五服之后还想在书院读书的,在此刻就得给钱。比如说,一万贯三代子孙入读,五千贯一代子孙入读……”
卧槽!
这是炒作入学资格啊!
“一万贯三代……他们怕是不愿意吧?”
众人都觉得这个价钱不值。
“就算是在外面请个老儒教导,一年下来也就是花费百来贯,十年为期,算两千贯好了。两千贯一代,这还是专门在家里教授子孙,三代不过是六千贯,这明显就亏了呀!”
“五千贯一代那更是无稽,谁都不乐意!”
一阵纷扰之后,众人都说此法不可行。
包拯看着沈安,挥手赶走了众人,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看他们想学什么,若是杂学,此事可为。”沈安如是回答道。
包拯的眼睛一亮,“怕是不会,不过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