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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2章 酒鬼还是酒神

    折家每年给官家送礼已经成了惯例。

    官家自然不差那点钱,他差的是态度,折家臣服的态度。

    在拦截斩杀了那五个西夏人之后,万胜军中传来消息,折克行可以提前休假了。

    这是来自于都指挥使黄义的示好。

    回到家中之后,门外停着三辆马车,一队浑身上下弥漫着精悍气息的军士行礼。

    “见过郎君。”

    折克行点头,“可是家中送礼来了?”

    “是。”

    带头的是个文人,叫做何贵,三十来岁的年龄,笑起来很是和气。

    折克行在路上清理过血迹,但身上的血腥味依旧浓郁,何贵抽抽鼻子问道:“郎君可是动手了?”

    这位郎君少年来到汴梁,一半是质子,一半是减少府州军内部的内耗。

    作为折继闵的儿子,折克行按理能继承府州,可他太年少了,府州是边关重地,不可能交给一个少年。于是折继祖上位,折克行进京。

    折克行在京城的消息不断传回府州,他结识了沈安和赵仲等人,几次出手成果斐然,为折家挣得了好大的体面。

    传闻这位郎君下手狠辣,而且还好打架……

    可这是新年啊!

    谁在新年打架?

    “无事,刚杀了几个人。”

    折克行打开大门,径直去洗漱更衣。

    何贵也习惯了他的冷漠,自顾自的叫人去厨房生火做饭,又叫人喂马。

    等折克行出来时,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饼就做好了。

    他得了一大碗,就蹲在边上唏哩呼噜的吃着。

    “若是有酒就好了。”

    这一路何贵被冷风吹得差点灵魂出窍,此刻恨不能泡进酒坛子里去。

    西北苦寒,不会喝酒的极少,不喜欢喝酒的也不多。

    “柴房里有,拿几坛出来。”

    何贵马上就眉开眼笑的道:“还不赶紧去!不过不许喝多,晚些咱们就进宫。”

    西北的勇士彪悍,藐视世俗的规矩。但这里是京城,再桀骜不驯的性子也得收起来。

    “喝了无事。”

    折克行就说了这么一句,等酒坛子被拎来后,他自己打开一坛,就着汤饼喝。

    何贵见他喝酒就像是喝水,不禁就微微摇头。

    折克行的消息不断传回去,但他私人的事儿大伙儿却不知道。

    在何贵看来,这等喝酒的模样,分明就是酒鬼。

    老知州的儿子很厉害,结识沈安和当今皇子,为折家立下了偌大的功劳。

    可酒鬼不行啊!

    历史上无数例子证明了酒鬼只会误事,折克行这样的……得找机会劝劝才行。

    他这一路劳累,此刻到了这里只觉得浑身酸痛,于是就举杯喝了一口。

    噗!

    酒水刚进嘴,一股辛辣就让何贵喷了。

    酒水喷的满地都是,他抬头,愕然看着正在喝酒的折克行。

    折克行皱眉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

    “郎君!”

    何贵有些心慌,就不顾尊卑走过去,一把拎起折克行的那坛酒,俯身嗅了一下。

    同样的辛辣味!

    “郎君,您这酒量……”

    哥,咱别喝了行不?

    何贵有些慌,折克行看了他一眼,然后灌了一口酒,“今年怎么派了你这个胆小的来了?”

    胆小?

    得了这个评语的何贵生气了。

    他当然不敢冲着折克行撒气,但却敢喝酒。

    喝吧,喝醉了明天再去送礼。

    按理这个礼该是折克行带着去送,可何贵见他喝烈酒如同喝水,心中不禁发苦,就想了这么一个苦肉计的计策来劝谏。

    晚一天送礼问题不大,可折克行却该警醒了吧?

    他几口喝了酒,打个酒嗝,被辣的直翻白眼。

    吃了几口汤饼压压酒气,他又开喝了。

    半斤高度酒下肚,何贵的眼珠子有些发直。

    “郎君……郎君喝了多少了?”

    手下只敢喝一杯去乏,闻言说道:“郎君喝半坛子了。”

    卧槽!

    何贵觉得自己的命真苦,竟然遇到了个酒鬼郎君。

    这酒鬼能统御府州城?能领军作战?

    不能!

    那么折克行就算是废掉了。

    何贵想到这里,不禁眼中含泪,“老知州是好人啊!可惜……”

    可惜生个儿子却是酒鬼。

    他的酒意渐渐涌上头来,就听到折克行说道:“三车送一车,剩下的给一车去沈家,一车分做两半,一半给王家,一半给苏家。”

    何贵酒意上涌,就应道:“好。”

    手下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说话。

    稍后何贵吃完了汤饼,摇摇晃晃的起身,“走,给官家送礼去。”

    有军士目露哀求之色看向折克行,示意这样去怕是会出事。

    折克行用大拇指和中指扣住碗的中下部,用食指扣住碗的上沿,轻轻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说道:“就这么去。”

    他是折继闵的儿子,若非是年轻,此刻的折家和府州就该是他统御,所以说的话极有分量。

    于是军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去套车,带了一车礼物出门。

    得了精料吃的战马长嘶一声,精神抖索的往皇城去了。

    何贵一路骑行而去,等到了皇城外时,正好种家送礼的车队来了。

    见何贵竟然只带来了一辆马车,种家那边不禁发出了一阵笑声。

    为首的管事走了过来,等何贵下马后,他嗅到了一股子酒味,那笑容就更真诚了,“这是……只有一车的东西?”

    “是啊!”何贵看看他身后的三辆马车,酒意全都消散了,只余下了害怕。

    往年都是三辆马车,今年却只有一辆马车,这是啥意思?

    给官家送礼竟然越来越少,而且一少就是六成多,折家这是看不起朕?

    官家会发怒吧?

    何贵的酒意全都化为冷汗出来了。

    他此刻慌得一批!

    郎君,你害死某了!

    此事出了岔子,折继祖自然不会怪罪折克行,只会把板子打在他何贵的身上。

    所以何贵心中怨恨折克行之余,也有些痛恨自己的酒量。

    酒量小误事,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这一刻何贵在心中发誓,此生不再喝酒。

    种家的管事在笑,径直过去说道:“还请去通禀一声,就说西北苦寒,但却也有些不值钱的东西,种家不敢私藏,想着进献给官家。”

    那些东西真的不值钱,但都是西北的特产。

    这就是心意。

    有人飞快的去禀告,剩下的人开始检查大车上的东西。

    管事不担心这个,走到何贵的身边笑道:“我家郎君说了,将门之争乃是寻常,真正要发力的乃是沙场之上。折家得了不少杀敌的机会,青涧城那边却没有动静,所以此次送礼不是和折家别苗头,而是种家想杀敌!”

    送礼是表明态度:陛下,种家的忠心只会比折家的多,但求杀敌的机会!

    何贵此刻也明白了过来,面色越发的苍白了。

    这是将门之争,但他却误事了。

    回去?

    他看着孤零零的马车,知道不能回去。

    此事已经爆出来了,再回去弄那两辆马车来就是欲盖弥彰,自己作死。

    所以他只能硬挺着,心跳越来越快。

    “折家穷到这等境地了吗?就来了一辆马车。”

    “今年是治平元年,官家年号的第一年,多隆重也不为过,折家这是要触霉头?”

    讥讽老对头是双方的保留节目,若是此刻种家倒霉,何贵也会出言讥讽。

    何贵木然抬头,只是听着。

    “你家折克行在京城厮混的风生水起,你为何不去问他?这是自作主张吧?回头折继祖会收拾你,让你滚去和番人打交道……”

    何贵低下头,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连种家人都说折克行在京城混的好,可却不知道那就是个酒鬼,一句话就让他犯下了大错。

    “是陈都知来了。”

    有人低呼一声,众人赶紧站好,挤出笑容面对着走来的陈忠珩。

    种家的管事笑的很是自然,等陈忠珩近前后就拱手道:“我家郎君种谔令小人送来了些西北的特产,为新年贺。”

    话太多不一定能打动人,反而会被厌恶。

    陈忠珩看了一眼那几辆马车,淡淡的道:“官家会高兴的。”

    “小人感激不尽。”

    管事干净利落的退后一步,陈忠珩看向了另一边。

    “怎么……就一辆马车?”

    他的问话很平静,并无愤怒,可何贵还是瞬间汗流浃背。

    “是……是小人的错,忘记了还有……”

    “罢了。”陈忠珩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一辆就一辆,正好折克行立下功劳,就算是弥补……”

    啥米?

    种家的管事不敢相信的道:“这样也行?”

    而且什么功劳能弥补此事?

    这是轻视官家啊!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在皇城外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镇定!”

    管事捂着嘴,把肠子都悔青了。

    陈忠珩对何贵说道:“折克行受了委屈,官家先前有话说,让他好生歇息几日。”

    何贵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折克行家里,见折克行还在喝酒,不禁就傻眼了。

    这位究竟是酒鬼还是酒神啊!

    “如何?”

    折克行放下酒杯,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陈忠珩说您的功劳……”

    何贵不解的道:“官家为何不趁机发难?”

    “因为这位官家不喜欢打压武人!”

    折克行说道:“至于功劳,某还年轻就已经是都虞侯了,要送些把柄给官家才好。”

    何贵心中一震,“郎君,这等手腕……您从何而知?”

    折克行以往哪里会这些手腕,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折克行摇摇头,不肯解释,但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沈安的身影。

    沈安立功过多要打断人的腿来抵消,某这也是一种效仿,好歹让官家看到折家知道进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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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3章 第一个使用纸钞的人

    宫中的新年没什么新意,按部就班的日子让人觉得乏味。

    赵顼讨厌这种乏味,但却知道这是必须的历程。

    王者孤独,想要走上至高的那个位置,你必须要学会品味孤独,从容且享受。

    这是来自于沈安的劝告。

    想起沈安说这话时的幸灾乐祸,赵顼不禁就乐了。

    王崇年站在边上发呆。

    乔二见状就堆笑道:“大王,官家那边说是庆宁宫这边花销太小,要多给些呢!”

    “是吗?”

    赵顼觉得这算是个好消息。

    作为未来的太子,他必须要做出勤俭的姿态来。可他却爱出宫,每次出去都会带回来不少礼物分发给母亲和弟妹们。

    这是个好习惯,作为暗香的股东,赵顼也有这个财力。

    可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有御史建言,说皇子出宫频繁,花钱大手大脚,怕是……有些不好之处。

    什么不好?

    大抵就是担心赵顼变成个纨绔子弟,所以臣子们忧心忡忡的建议少给他些钱,于是暗香的分红就暂时被冻结了,让赵顼变成了个穷鬼。

    哥穷啊!

    盼钱盼得望眼欲穿的赵顼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去领来。”

    乔二得意的去了,晚一步的王崇年说道:“大王,要不臣悄悄的去暗香弄些钱来?”

    “不必了。”赵顼觉得这样太猥琐,“钱少有钱少的花法。”

    他在琢磨着自己何时能把那些御史给忽悠瘸了,然后再不受任何限制。

    生而为人,为何要被约束呢?

    而且还是被限制花钱,可我只是买些东西啊!

    赵顼觉得自己很冤枉,那些御史们大抵是把他当做是隋炀帝的少年状态,觉得不把这个少年纠正过来,以后铁定是位荒淫无度的帝王。

    好吧,这种神经质的臆测带着恶意,但却是如今的主流。

    赵顼无法反抗,只能钻空子去继续享受生活。

    “去通禀一声,就说我今日想出去体察民情。”

    皇子出宫不容易,但赵顼却不同。他原先在宫外就野惯了,骤然进宫后不适应。赵曙深知这种感觉,同时也愿意让儿子跟着沈安等人去厮混,于是才网开一面,允许他经常出宫。

    禀告没有被拒绝,可乔二却带回来了一个妹妹。

    “大哥。”

    赵浅予一身百姓打扮,兴奋的就像是跳出了鸟笼的小鸟。

    “你怎么来了?”

    赵顼今日出宫就打算给几个弟弟妹妹带东西,只是钱不大够。

    “大哥,娘说我在宫中待了好久,今日正好出去逛逛。”

    高滔滔对女儿们多有宠爱,所以这等让女儿乔装出宫的事儿也只有她才干得出来。

    而且这还需要说服赵曙……不过这对于高滔滔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大王,这是钱。”

    乔二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叠纸。

    “这便是纸钞?”

    赵顼颇有兴趣的接过来看了看。

    “有百文、一贯、五贯、十贯、百贯五种。”

    纸钞不算大,上面的图案很精美,还有赵曙的御笔,极难仿制。

    乔二苦着脸道:“陈都知说您是第一个得了纸钞的……”

    赵顼心想这是想让我第一个去使用纸钞吧?

    “他还笑着说您和沈安的关系好,定然能找到用出去的法子。”

    赵顼微微点头,对妹妹说道:“出去不可乱跑,要听话。”

    “好。”

    赵浅予答应的很清脆,最后眼巴巴的问道:“大哥,我想去看看果果……”

    深宫深宫,锁住的是人。

    “好。”

    赵顼对妹妹也颇为照顾,于是兄妹俩出了皇城,一路顺着御街溜达出去。

    新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是假期和享受,一家团圆。可对于服务行业来说,新年就代表着商机,代表着一年之中的最忙碌。

    各家商铺都早早开门了,不,据说不少商家彻夜营业,掌柜开出了优厚的加班条件,自己和伙计一起熬夜坚守着。

    于是赵顼看到的掌柜和伙计大多是红眼睛。

    “大哥,他们的眼睛和兔子差不多。”

    赵顼点点头,身后的王崇年低声道:“大王,有人跟出来了。”

    “这是想看看我怎么花钱,不理。”

    赵顼带着妹妹乱逛,最后妹妹看中了一个大面人就走不动了。

    这个面人是一个娇俏的女将军,大抵是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女将军拎着一杆长枪,英姿飒爽,眉宇间更是细微之至。

    这手艺不错。

    可赵顼没钱。

    乔二纠结的道:“大王,臣……臣这里还有些。”

    内侍是有俸禄的,作为赵顼的身边人,乔二和王崇年的俸禄不算低。

    可内侍借钱给主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赵顼的脸可就丢大了。

    而且这等事也犯忌讳,有人会说汉唐时的内侍就是这么和帝王亲近起来的,到后来就仗着这份亲近权势滔天,主宰国运。

    “我有钱。”

    赵浅予拍拍腰间的小钱袋,笑的很是自豪。

    “不用了。”

    赵顼从袖子里摸出纸钞,问了那手艺人:“多少钱?”

    手艺人随口道:“三十三文。”

    这个面人很大,算是这个摊子的招牌。而且制造精良,想来花费了手艺人不少功夫。

    三十三文不算多。

    “这里是一百文……”

    赵顼递过去纸钞,手艺人愕然,下意识的推拒道:“这是何物?”

    “纸钞。”

    “啥?”手艺人想起前一阵子的传言,不禁摆手道:“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小的可不敢收这个。”

    乔二在身后叹息,王崇年觉得自己的主子今日算是受辱了。

    主辱臣死,他在想用什么法子来为主子报仇。

    而后面鬼鬼祟祟跟着的几个内侍看到这个场景都在捂嘴偷笑。

    “某就说这纸钞没人用,这不那些人就把大王给坑了一把,回头大王可是会发火的。”

    “发不了火。”一个内侍笃定的道:“用纸钞来取代铜钱是沈安的提议,沈安和大王的关系如何?”

    “好,亲密的不行。”

    “那沈安弄出来的东西,大王会说不好?”

    “是了,可大王现在却坐蜡了。”

    “怎么用呢?这东西没人相信,除非大王亮出身份,逼着那人收纸钞。”

    “可这样大王的名声却就臭了。”

    “所以谁出主意给大王纸钞的,回头就得倒霉。”

    “是啊!”

    几个来盯梢,想看看赵顼怎么花纸钞的内侍在唏嘘着,同时也在为出主意让赵顼成为大宋新式纸钞使用第一人的那个家伙默哀。

    “回去告诉官家,就说大王……咦!那人竟然接了纸钞?”

    众人一看,就见那手艺人笑眯眯的接了纸钞,随后赵顼没有停留,带着妹妹继续往前走。

    “大王没取那个面人。”

    “白送吗?那可就不大好了。”

    纸钞再怎么无用,可也是朝中出的,白送这种手段使出来,这就是对纸钞的一个打击。

    “去禀告官家。”

    有人一溜烟跑回去。

    赵曙难得休息的时候,正在吹唢呐。

    唢呐喜庆,但他却能吹出让人心情平静的曲子来。

    这是一门本事,据闻汴梁无人能及。

    内侍一路跑到殿外,被陈忠珩给拦截了。

    “别惊动了官家。”

    “陈都知,大王把纸钞送人了。”

    艹!

    陈忠珩不禁捂额道:“不该这样啊!”

    一旦拿纸钞送人,就代表着纸钞近乎于白纸的价值。

    陈忠珩愁容满面,等里面的唢呐声停了,就小心翼翼的进去。

    赵曙的面色平静,甚至是带着些许惬意。

    “何事?”

    他记得赵祯不喜欢放假,一旦放假就会焦虑不安,后来他冒昧问过,赵祯说帝王不能歇息,一旦歇息就会觉得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陈忠珩低头道:“官家,大王把纸钞送人了。”

    “嗯!”

    赵曙皱眉道:“为何?”

    “不知。”

    赵曙觉得眉心处在跳动,后脑勺微微发热。

    这是发病的征兆。

    “去问问。”

    他压住火气,同时也有些后悔。

    纸钞是参考了暗香的钱票做出来的,速度飞快。第一批被送到他的手中时,陈忠珩说大王手头紧,要不就先拿给他去用用。

    赵曙当时随口就答应了,可没想到这个儿子却把纸钞当做是纸,直接送人。

    这会败坏纸钞的名声啊!

    他看了陈忠珩一眼,说道:“是你的建言?”

    “是。”陈忠珩觉得屁股那里有些灼热,恨不能马上坐进一盆冰水里。

    他也后悔了。

    某当时多什么嘴啊!

    他当时觉得赵顼最差也能把那些纸钞拿去暗香换了铜钱来使唤,可没想到赵顼竟然这般坑人。

    某死定了……

    纸钞的名声被败坏,宰辅们铁定会发火,然后大家就会寻找个替罪羔羊……

    某就是最佳人选啊!

    陈忠珩很纠结的把自己摆上了祭坛。

    死定了。

    赵曙此刻理解了赵祯不乐意歇息放假的心情,一心就等着儿子回来。

    要教训一下才行,下狠手!

    赵曙第一次想用严厉的手段来教导儿子,他目光转动,却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就吩咐道:“去寻了竹条来。”

    卧槽!

    陈忠珩不禁夹夹屁股,然后才想起自己轮不到这等处罚,不禁又幽怨起来。

    赵曙若是要处罚他,定然就是打板子。而竹条相对温柔些,多半是要拿来招呼赵顼的。

    有人去寻竹条,外面又进来一人,禀告道:“官家,那做面人的手艺人在暗香拿到了一百零一文……”

    啥意思?

    赵曙一怔,旋即吩咐道:“赶紧把他叫回来……罢了,让他玩半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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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它们本就是纸啊

    赵顼带着妹妹逛街,一路买了许多东西,跟来的侍卫们都成了劳力。

    等到了沈家时,花花蹦跳着冲了出来。

    “这是……花花!”

    赵浅予欢喜的迎上去,等看到花花的尾巴被绑在后腿上时,不禁就怒了,“谁干的?”

    以前的果果会这么干,不过现在她大了些,不肯了。

    迎接的庄老实一本正经的道:“包家的衙内来了。”

    “包绶?”

    “是。”

    尼玛!

    那个传闻中上房揭瓦的小子竟然来了?

    稍后赵浅予被接去和果果聚会,沈安也出来了。

    还带着个小屁孩。

    小屁孩很是规矩的行礼,“见过大王。”

    那眼中的狡黠让赵顼觉得这孩子不是老包的种。

    “很顽皮!”

    沈安看着很轻松,一点都不像是被熊孩子折腾的模样。

    “纸钞出来了,很精美。”

    赵顼摸出了几张纸钞。

    “某知道。”沈安说道:“这都是某给的意见。”

    “包括那些御笔?”

    “对。”

    纸钞上的字大多是赵曙的御笔所写,按照沈安的说法,这样能增加纸钞的权威性。

    “我今日用出去了。”

    “恭喜你。”

    赵顼点点头,“我是第一个用纸钞的吧?”

    “不。”沈安残忍的剥夺了他这个瑟,“第一个用的是果果。”

    “什么意思?”赵顼听到是果果,就忍不住想笑。

    一个女孩子拿着纸钞到哪用去?

    “果果拿着一张一贯的纸钞去买了一堆糖果回来。”

    “商人愿意收?”

    赵顼觉得这不可能,旋即就知道自己错了。

    沈安得意的道:“那些商人认出她来了,别说是一贯,十贯百贯都敢收。”

    沈安不差这点钱,若是纸钞不值钱更好,这样沈安就算是欠下了他们的人情。

    沈安的人情很难得啊!

    若是弄好了,说不定自己会变成第二个王天德。

    “你有信心吗?”

    赵顼最近在琢磨纸钞之事,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事儿的重大。

    大宋要革新,钱财就是根底。而受困于钱荒的大宋根底浅薄,让历来的革新都显得有些先天不足。

    冗兵、冗官、冗费……农业、赋税、军队建设……这些国家要素都和金钱紧密的联系在一起。钱多好办事,没钱就只能过苦日子。

    后来的王安石就是瞄着钱去的,各种手段下来,钱是到手了,可也引发了混乱。

    纸钞的出世就是一次尝试,若是成功,将会为以后的新政打下坚实的基础。

    “你的眼光深远,第一步就拿住了革新的命脉,钱。”

    赵顼赞道:“别人提及革新和新政都是轰轰烈烈的,可你却蹲在家里面,一会弄点事,一会弄点事,局面竟然就这么慢慢的在扭转过来……当初你说过不能急切,那些对头会图穷匕见,最后联手埋葬了新政。我当时不以为然,如今却有了不少感悟。”

    “某只是懒。”沈安随口敷衍了赵顼。

    “你不是懒。”赵顼唏嘘道:“你在边上零敲碎打的,却干了不少大事。厢军、禁军操练……金肥丹、望远镜、黄河改道……许多大事都做下来了,却没见到多少反对,这便是润物细无声的功效,我现在领悟到了。”

    “那就好。”沈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可心中的瑟几乎要奔涌而出。

    稍后赵顼带着妹妹回宫。

    “大王,官家召见。”

    赵顼想起了先前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个内侍,就对妹妹说道:“你去把东西分给他们,回头还想出去只管说,大哥带你出去。”

    赵浅予的小脸上马上就多了光彩,眼睛瞪圆:“大哥,以后还能出去吗?他们不许呢!”

    “他们不许,大哥许。”

    赵顼微笑着,这是他难得的轻松时刻,再过一会儿,他将会面临来自于父亲的诘难。

    “大王,请。”

    一路见到了赵曙,赵顼静静的站在那里。

    “为何要让那些商人去暗香兑换铜钱?”赵曙已经想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所以不大高兴,“你给了纸钞,却让他们去暗香兑换铜钱,还每百文多兑一文钱……”

    这是什么行径?

    “你这是取巧!”赵曙的火气上来了,“以利诱之!可那些纸钞都被换成了铜钱,有何用?纸钞有何用?”

    在他看来,百姓铁定会把纸钞换成铜钱,有多少钱都不够换。

    “纸钞有用!”赵顼说道:“商鞅当年革新前立木取信,至此新政方能顺畅展开。而纸钞要想取信于民,首先就是要让他们相信纸钞能换取金银铜,否则百姓不会相信……”

    “可他们会不停的换……”赵曙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理想化了,“大宋能坚持多久?”

    一旦铜钱和金银给换完,纸钞也就成了废纸。

    “这会崩溃!”赵曙感觉到了危机,他甚至想暂停纸钞的发行。

    他看了一眼儿子,想看看他的惊惶。

    赵顼很认真的道:“可是爹爹,那些纸钞……它们本就是纸啊!”

    轰隆!

    赵曙仿佛听到了炸雷凭空响起。

    他喃喃的道:“它们本就是纸……”

    “对。”赵顼觉得自家老爹对金融的理解还是有些偏差,“它们本就是纸,是朝中赋予了它们价值。若是要交换也是等值,朝中不会亏!”

    发出去的纸钞会换来真金白银,这些真金白银丢在库房里又不会跑……

    “纸钞发行先少些,等那些百姓见到能换铜钱,他们才会慢慢的接受。那些商人看到了纸钞便携的好处,他们只需随身携带些许即可,无需和以前般的用车队拖着铜钱去交易……”

    赵顼认真的道:“爹爹,商人是最用心的一群人,暗香率先买入纸钞将会带动一大批商人,到时候只要三司稳住别滥发,纸钞就绝对坏不了。”

    大宋的商业发达,商人们早就厌恶了用铜钱来交易,所以才弄出了交子。

    “暗香先前弄出来的钱票就是这样,商人们放心暗香,所以愿意接受暗香发出来的纸钞,那朝中可能让他们信任?这才是关键。”

    “别滥发!”赵顼最后说道:“这才是让商人们信任的基础。”

    赵曙被这番话给弄的有些震惊,“每百文多换取一文,百姓会想办法套取纸钞,可……不对,朝中少发些纸钞,他们从何处去弄?”

    他看着儿子,目光中带着欣慰和惊讶,“这些你是如何琢磨出来的?”

    利用百姓贪小便宜的缺点来炒热纸钞,再利用商人盼望纸钞的心态少量发行纸钞……一切顺畅的话……

    “以后再慢慢的增加,几年之后,大宋的纸钞深入人心,怕是连辽人都会用。”

    赵曙越想越兴奋,“到时候天下人都有纸钞,谁敢说不用,那便是公敌……好!好!好!”

    他连叫三声好,然后吩咐道:“赏皇子纸钞。”

    呃!

    赵顼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清晰,该重赏才是,可没想到自家老爹竟然给的是纸钞……

    这是报复吗?

    肯定是。

    当爹的被儿子给教育了一顿,这才对渐进式的金融改革有了个认识。

    丢人不?

    赵曙觉得有些丢人,所以就恶作剧的赏赐了儿子纸钞。

    “只管拿去用!”

    他看着儿子呆滞的脸不禁就笑了起来。

    ……

    假期在继续……

    当第一天上衙时,韩琦惊讶的发现待漏院的外面竟然有人在收东西。

    “有纸钞吗?”

    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先是问了几个官员,然后竟然不知死活的走到了韩琦这边。

    正月间的天色亮得晚,此刻能见度并不高。

    男子悄然走过来,吸吸鼻子,然后问道:“可有纸钞吗?”

    卧槽!

    这竟然问到韩琦这里来了!

    这一刻韩琦鬼使神差般的问道:“什么价?”

    “九十八文,若是多,九十九文也使得。”

    “那么高?”

    纸钞在新年时就悄无声息的发行了不少出去,持有的大多是重臣和宗室。可大伙儿过年是找乐子,不是来找郁闷的,都把纸钞给收起来,想着等开年后再试试用出去。

    可现在竟然就有人出铜钱来收纸钞了?

    而且竟然给出了高价。

    算上跑腿的费用,以及辛辛苦苦在冷风中等候生意的艰难,一百文纸钞换九十八铜钱,真的不多,甚至是亏了。

    可依然有人愿意交换,可见纸钞的坚挺渐渐深入人心了。

    这是为何?

    一直在休假的韩琦不解的问道:“九十九文也收?你如何赚钱?”

    男子吸吸鼻子,双手笼进袖口里,得意的道:“暗香那边出钱收,一百文给一百零一文。”

    竟然是这样?

    韩琦顿时心急如焚,那男子还喋喋不休的道:“贵人可有纸钞?若是有只管拿来,小人马上兑换铜钱……”

    “韩相来的好早啊!”

    这时远处来了曾公亮,他笑呵呵的拱手问好。

    男子呆滞的退后一步,“您是……您是韩相?”

    卧槽!

    这兑换纸钞竟然问到了韩琦这里,传出去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韩琦心中憋着火气,等宫门开了之后,就急匆匆的去见赵曙。

    不算大朝会的话,今日就是新年理事的第一天。

    赵曙的精神不错,所以看到韩琦的面色不好看,就笑道:“韩卿这是为何生气啊?”

    “臣敢问陛下,这纸钞每百文换一百零一文之事,是谁决断的?这般下去,发多少纸钞都是白费……”

第795章 书院开

    “一百文多一文,很多吗?”

    赵曙突然笑了起来,反问韩琦。

    “多啊!”韩琦觉得官家大抵是糊涂了,“一百文一文,一贯就是十文钱……一万贯就是十万文钱……官家,不少啊!”

    十万文钱就是一百贯,算下来真是不少。

    韩琦很是生气,想说败家,可有些过火了。不说吧,胸中的那股子火气又没地方散。

    赵曙淡淡的道:“那是纸钞……就是印制罢了。”

    韩琦猛地一怔,“是啊!这是纸钞。”

    人都有思维死角,韩琦一下就没想到纸钞本就是没本钱的东西。

    纸钞它就不值钱啊!

    一百文补贴一文钱算个啥?只要百姓接受了纸钞,后续自然能断掉这个补贴。

    “好手段!”

    韩琦躬身道:“陛下英明!臣佩服之至。”

    他真的是很佩服这个手段。

    “百姓能有十贯活钱就算是富裕了,就算是拿一半来倒腾纸钞,兑换下来也不过是五文钱罢了,可他却经历了一次纸钞的兑换,心中会觉着纸钞靠谱……”

    韩琦的脑袋开动了,“以后再遇到纸钞,他就会心动。只需……三个月为限,三个月之后,纸钞兑换铜钱就是一百文兑换一百文……妥了!肯定是妥了!”

    “陛下英明!”

    宰辅们心悦诚服的躬身。

    赵曙的心情极好,说道:“此事是皇子去做的,朕却不好领功,哈哈哈哈!”

    宰辅们面面相觑,赵曙赞道:“朕本以为他在宫中憋闷无所事事,谁知道他竟然琢磨出了这些道理,一一说来,让朕对纸钞信心大增,诸卿以为如何?”

    “竟然是皇子……”

    ……

    赵顼今日要读书,在做了一篇文章后,先生满意的给他放了假。

    未来的太子无需在文章诗词上琢磨太多,要的是实践。

    而实践的话,皇子的属官唯有沈安才有这个本事。

    先生很纠结的道:“沈侍讲今日没来……”

    作为侍讲,沈安有责任给赵顼上课。

    可他人呢?

    先生无奈的出去找到了翊善王陶。

    “王翊善,那位沈侍讲一直没来庆宁宫给皇子上过课,这算是什么回事?”

    王陶也很纠结,“他本身无所事事,可官家和大王却从不要求他上衙……奈何?”

    先生恼怒的道:“那不是站着……不拉屎吗?皇子的教导何等的重要,他沈安不在意,可咱们不行啊!要不……叫来?”

    王陶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倒也简单,问大王即可。”

    先生一拍手,喜道:“是啊!大王和他交好,此事就该如此。”

    可等他出去寻赵顼时,赵顼却已经准备去听政了。

    皇子出阁后的一项权利就是听政,和宰辅重臣们一起上朝。

    可赵顼还得要读书,于是两边权衡之下,就各自减少了些。

    赵顼一路去了奉天殿,当看到了大门时,正好韩琦等人出来。

    赵顼站在边上,按照传统让宰辅们先走。

    他微微低头,按照老赵家的传统,宰辅是伙伴,要尊重,所以他用这种方式表示尊重。

    几双脚走到了他的身前停住了,呼吸声可闻。

    赵顼觉得有些奇怪,就抬头。

    “大王……”

    韩琦拱手道:“大王对纸钞之事的见解让人惊叹,臣还有一事不明……敢问大王,为何不急?”

    年轻人总是喜欢一下就成事,制定了目标之后,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施行。

    别说是年轻人,就算是当年的庆历新政也是这样。范仲淹和韩琦等人都急切的想改造大宋,各种新政不断出现,恨不能一夜之间施行于全国。

    可赵曙竟然不急不躁,这个就有些难得了。

    赵曙说道:“大宋太大,对手太多,急不得。”

    他微微颔首,然后往大殿去了。

    韩琦等人站在原地,回味着他刚才的话,不禁有些痴了。

    “我等一把年纪都活到了什么身上去了?”

    曾公亮苦笑道:“大宋太大,不能急。对手太多……”

    三人面面相觑,欧阳修说道:“当年的那些对手都在呢!”

    韩琦低头,再度抬头时,眼中多了狠色,“那些杂种!他们蜂拥而至,在官场,在乡野,他们无所不在。上次我们失败了,那么这次呢?”

    “此次……”曾公亮眼神迷茫了一瞬,“此次定然能成功。”

    “不成功老夫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三个老汉意气风发的出去,路上遇到了庆宁宫出去找沈安的人回来,却是扑了个空。

    “沈安去哪了?”

    韩琦心情大好,就问了此人。

    “说是书院要开门。”

    “书院?”

    “对,还取名叫做什么……邙山书院。”

    卧槽!

    韩琦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说道:“邙山书院,这里面坐着的是人还是鬼?好歹也改个名字啊!这人怎么就那么倔呢!”

    “而且还是杂学,就怕没学生去呢!”

    三人相对一视,韩琦叹道:“他出了太学,自家弄了个书院,这就是自立门户的意思。可太学有解额,他的书院却得和汴梁的读书人去争……”

    “难啊!”说到科举,担任过考官的欧阳修最是清楚不过了,“汴梁这边的考生多如牛毛,还有不少外地附籍的考生,难度之大,让人心悸啊!”

    曾公亮觉得沈安太过倔强了些,“若是没人报名,他就剩下那几个学生支撑着,那可就难堪了。”

    “年轻人经受几次难堪不是坏事。”韩琦自己就经受过无数次难堪,早就免疫了,“到时候让他再回太学吧。”

    ……

    武学巷里,十三个学生站在沈安的身后,和他一起看着那个被绸布罩住了牌匾。

    “吉时该到了吧?”

    沈安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边上站着个道人,却是舍慧。

    舍慧同样有些焦躁,“贫道的一炉钢昨日炼坏了,正准备和道友们商议一番呢。这吉日也就是道兄要的,舍情算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算到这个好时辰,还得要贫道这个命硬的来站着,方能泄露天机,否则贫道早回出云观去了。”

    这位已经成为了炼钢狂人,在金属的世界里遨游,旁的事务一概不理。

    “还有多久?”

    沈安后悔挑时辰了,刚想反悔,就见舍慧一下拔出他送的桃木剑,喝道:“降妖除魔!”

    脚步声传来,一群道人出现在右边,然后迅速布阵。

    “这啥意思?”

    沈安退后一步,觉得自己怕是请错人了。

    只见舍慧的脚下仿佛是踩上了风火轮,在大门左右来回疾驰……

    桃木剑几番指点,最终点住了大门的右侧。

    “从此进去!”

    一个道人手中拎着一个罐子走过来,沈安觉得不大妙,就问道:“这不会是黑狗血吧?”

    舍慧冷冷的道:“这是在道尊神像之前供奉了三年多的香油调和的东西,驱邪除妖最是灵验,泼!”

    那道士一罐子香油泼到了大门的右边,顿时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扩散开来。

    舍慧松了一口气,说道:“开门!”

    大门打开,舍慧看了里面一眼,说道:“牌匾可以开了。”

    开毛线啊!

    “这叫做揭!”

    沈安回身道:“梯子架过来!”

    几个学生把梯子扛过来,架在了门边,沈安爬上去,伸手拉住绸布,往下一拽……

    边上有人在看热闹,当绸布滑落时,有人问道:“写得啥?”

    “邙山……书院?”

    卧槽!

    众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身上窜起来,心中发寒。

    “那是……邙山啊!”

    尼玛,用邙山为书院的名字,这让人没法不心慌啊!

    “邙山上全是坟堆呢!”

    “这谁敢来报名?说不准进去是活人,出来是死人。”

    “还有,传闻待诏教授的是杂学,那还能科举吗?”

    “不能科举还弄什么?没人会来报名。”

    “……”

    众人一哄而散,书院前又只剩下了沈安和学生们。

    “贫道要回去了。”舍慧稽首道:“万事开头难,贫道在冷眼看着这个世间,看着道兄不断的在影响着大宋。如今道兄再开书院,这便是开宗立派,此后当流芳千古,为世人敬仰。”

    “不遗臭万年就行了。”沈安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艰难的路,但却自信满满。

    舍慧看了他一眼,“旁人忙碌,贫道会说他是在蝇营狗苟,不屑与之接近。道兄忙碌,却是在为万民谋福祉,为大宋开太平……道兄保重,但有所求,翻山倒海贫道义无反顾。”

    沈安心中一震,正色道:“是,某不敢懈怠。”

    舍慧稽首道:“道兄勉力。”

    他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一群道士。

    长袖飘飘,脚步轻盈。

    “世间万般好,不及门前树……”

    舍慧的歌声悠扬,听不到一点尘世的味道。

    这才是真正的方外人。

    沈安回身,就见一个太学的学生疾步走来。

    这是啥意思?

    沈安微笑着,学生近前后说道:“待诏,太学里喊出了些话……”

    “什么话?”

    离开太学之后,沈安本可以享受开山老祖的地位,可他一开邙山书院,这太学的开山老祖就变成了太学的对头,为了政绩,郭谦他们也会拼命。

    学生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祭酒早上操练结束后,喊道:‘太学为国育才’。”

    这是一个高姿态。

    太学是官办的学校,而邙山书院不过是野路子而已,换后世就是野鸡学校。

    太学有自己的发解试和解额,这是天下头一份,就凭着这个,太学就能傲视群雄。

    “辛苦了。”

    沈安很和气,学生激动的道:“待诏,学生想来这里读书。”

    呃!

    这个学生大抵是沈安的忠实粉丝,不但来通风报信,还准备来给沈安当小弟……

    “多谢你了。”沈安笑道:“不过你在太学已经学习了许久,骤然换地方,体系不一样,对科举没多少好处。”

    临近高考去换学校,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只会让学生无所适从。

    这学生焦急的道:“可他们说您这边招不到学生……”

    沈安看看左右,除去几个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压根就没人。

    “这邙山书院……邙山就是鬼山。先前还有道人来作法,可见里面有些厉鬼……这样的书院谁敢来?”

    几个围观者临走前的话让沈安有些欲哭无泪。

    后世干点什么都喜欢挑个时辰,这样大吉大利。

    可大家一结合书院的名字联想了一下,瞬间就不好了。

    卧槽!

    邙山,道人作法……

    你这开的是什么书院?

    不过这只是调侃,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邙山书院能否招收到学生这个层面上。

    太学在观望。

    京城无数人在观望。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796章 土机床,弩机

    杨彦的家境不错。

    他的父亲杨迪是个生意人,还是个行商,常年行走南北,眼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可就是这个眼界让杨迪和杨彦父子之间爆发了一次冲突。

    “你从太学出来时,为父觉着你跟着待诏专心学业,科举自然有望……”

    杨迪端着茶杯,眉间依旧平静。

    “整个冬天你都在武学巷里转悠,为父在期盼着,期盼着待诏能开个好书院,可他竟然要以杂学为主……”

    杨迪的眉间多了怒色:“为父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多少读书人?那些人无不是以科举、以做官为目标去苦读,而你呢?先前有人给为父说,说是邙山书院里,杂学和儒学要平分秋色,这不妥!”

    “爹爹,为何不妥?”

    杨彦觉得这是偏见。

    “科举考什么?”杨迪觉得儿子还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科举考的是文章诗词,杂学里可有?没有。别人学十个时辰的儒学,你只能学五个时辰,你可考得过他们?”

    杨彦低头,杨迪以为他是有所觉悟,就欣慰的道:“读书所为何来?不就是为官做宰吗?别听他们说什么学问,学问就是个敲开宦海之途的东西。所以……去太学吧,就算是不去太学,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读书,一心苦读,下一科为父就期待着你能鱼跃龙门……哈哈哈哈!”

    他笑的极为畅快,觉得自己给儿子铺就的道路无比正确。

    “爹爹,孩儿此生许了杂学。”

    呃!

    杨迪的笑声停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颤声道:“你……你莫不是疯了?”

    杨彦认真的道:“爹爹,孩儿没疯。您不知道何为杂学,孩儿跟着待诏学了许久,连皮毛都没学到……”

    “那还学它作甚?”杨迪痛心疾首的道:“为父常年在外挣钱,却疏忽了你的教导,如今归来却悔之晚矣!”

    父母忙着挣钱而疏忽孩子的教育,这等事屡见不鲜。

    “爹爹,您这是功利!”

    他喜欢家人能坦诚,能抛弃功利去看问题,正如同沈安在教导他们时说的那样:在学问面前,道理最大。

    “功利?功利怎么了?”杨迪怒道:“为父见过的人,商人行商谋求赚到最多的钱,农人下地谋求收获最多的粮食,官吏做事,谋求最快升官……谁不功利?”

    “可杂学不功利!待诏不功利!”

    杨彦梗着脖子说道:“杂学弄出了望远镜,弄出了神威弩,弄出了金肥丹……无数的好处都从杂学而出。待诏从未因此而炫耀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呆在那里,教导我们怎么去重新认知这个世界……爹爹,我们不功利!”

    杨迪知道神威弩,也知道金肥丹,所以他有些愕然,然后不自在的道:“可那不是进士。”

    在他的世界里,行商再艰苦也要扛着,只为能让妻儿衣食无忧。神威弩很厉害,金肥丹更是惠及无数农户,可这些和做官有啥关系?

    “唯有进士方能为官,此事无需再说!”

    杨迪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止步回身,“为父这些年真的是疏忽了对你的教导,钱一辈子都挣不完,如此为父就在家多待一阵子,就算是把生意搬到汴梁来也行,好歹要让你成材才好。”

    “孩儿不想去科举!”

    杨彦想起了当初自己发誓此生许给杂学的场景,就坚定的道:“连皇子都学杂学,爹爹,孩儿为何学不得?”

    “皇子?”杨迪冷冷的道:“如今他进了宫,到哪学去?你好生待在,为父去找人问问哪家的先生好……”

    他急匆匆的去了,等在城中转了一圈,带着十余个先生的信息回来时,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小郎君背着个包袱跑了。”

    我……

    杨迪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去书院找麻烦,却被妻子给劝住了。

    “某把生意弄回来,以后就看着大郎读书!他不考中进士,某死不瞑目!”

    千年来的父母都是一个样,望子成龙的心从未变过。

    随后杨迪先是敲定了以为先生,家中更是弄了一间书房来给他教授杨彦。

    “沈待诏人不错。”

    他的妻子有些忧郁的道:“就怕大郎不肯回来,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

    “妇人之见!”杨迪皱眉道:“这关系到大郎的前程,由不得他!”

    他带着两个仆役,气势汹汹的就去了武学巷。

    巷子口有几个男子站着聊天,目光却很警惕的扫了他一眼。

    “去哪?”

    杨迪心情不爽,就说道:“这里难道不许人走?”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缓缓走了过来。

    行商的第一信条就是别惹事。

    可今日杨迪却有些忘形了。

    这几个男子看着很彪悍,却没有泼皮的那种气息。

    是官家人!

    杨迪动都不敢动,堆笑道:“小人的孩子在里面的邙山……邙山书院读书。”

    说到邙山书院他就觉得膈应,这个名字不是咒人是什么?

    邙山都是坟堆,埋死人的地方,邙山书院里是埋啥的?

    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惊讶,其中一人问道:“你儿子是谁?”

    杨迪松了一口气,“小人的孩子叫做杨彦。”

    男子打量着他,良久说道:“只需一人进去。”

    “多谢。”

    看到这个架势之后,杨迪此刻心急如焚,担心儿子是不是被牵扯进了什么危险的境地里。

    他堆笑着拱拱手,然后脚下悄然加快。

    再胆小的男子,在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时,都会化身为勇士。

    这一刻杨迪敢和任何人拼命!

    他一路到了书院前,大门外站着两个大汉,见他过来就问道:“哪来的?”

    至此杨迪已经是浑身发冷,他拱手道:“小人杨迪,来寻自家的儿子杨彦。”

    “杨彦?”

    一个大汉皱眉问道:“可有此人?”

    另一个大汉说道:“有,还颇受沈安看重。”

    “你来寻他作甚?”

    两个大汉的神色依旧冷冰冰的,若非是杨迪见多识广,怕是要吓尿了。

    “小人家中有急事……”

    杨迪此刻只想见到儿子,看到他平安才放心。

    “等着。”

    一个大汉进去通禀,稍后出来说道:“进去吧。”

    进去之前他被搜了一下身,这让杨迪更加的没底了。

    邙山书院不小,一眼看不到边。

    按照杨迪的理解,也就是沈安才有这个财力置办下这等产业,再过十年,汴梁城中的地皮价格会猛涨,到时候沈安只需把书院卖了,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果然是财神啊!

    他被带着去了后面。

    一排排校舍整齐的排列在一起,绕过这里,后面是一些大房间。

    这里就是实验室。

    杨迪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的外面,却不给进去。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土机床,边上有一个学生在转动转盘,带动一个工件在高速转动。

    工件的前方是一个虎钳,虎钳上夹着刀头。

    弩机的粗坯很难打造,主架是铸造而成,剩下的都需要切削敲打加工,还有钻孔。

    “望山和牙,还有刀……这些都要求精准,原先的工匠是一点点的试,可杨彦弄的这个东西却能一步到位。”

    沈安在介绍着情况,而边上站着的竟然是包拯和富弼。

    杨彦小心翼翼的操纵着刀子,被切开的碎屑不断钻出来,然后落下。

    “换人!”

    转动大盘子的学生满面通红,喘息如牛,边上的吴桐赶紧叫停。

    第二人上前,富弼说道:“老夫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悍卒来此,他们的力气大,要不让他们来?”

    沈安摇头道:“这个转速有讲究,太快太慢都不好。学生们是弄惯了知道分寸。以后某想着弄个水力的,这样转速大致恒定,而且力量也会大很多。”

    虽然是土车床,但沈安也一丝不苟的让学生们测试了各种转速下加工的情况。

    目前是青铜还好,若是加工钢铁,人力就显得有些辛苦。不过水力驱动装置正在研究中,沈安不担心这个。

    他只是把一个方向丢给学生们,让他们往下面琢磨,自己当了甩手掌柜。可这些学生们却给了他惊喜,许多好东西都在萌芽之中。

    就如同是坦克的诞生,若是没有一战时的战壕大战,以及那些密集的火力,坦克大抵会晚许多年才会被人发明出来。

    那是战争逼出来的发明,若是有人提前点一下,给个方向,那结果自然就不同了,说不定战争的胜败都会发生改变。

    而沈安就是提前给出了方向,然后含笑看着一项项成果在酝酿中,就像是孵蛋,更是在作弊。

    有了这些方向的指引,邙山书院将会孵化出无数在这个时代堪称是宝贝的发明,然后用这些宝贝去强壮大宋。

    而土机床现在就算是初步出了成果。

    “要很大的力气?”包拯想去试试,沈安赶紧拦住老爷子,“您就别去了,免得闪到腰。”

    “老夫一只手就能拎起包绶!”

    包拯不肯服老,沈安苦笑道:“这个……有学生被拉脱臼过。”

    他指指自己的左肩部,包拯这才消停了。他看着那些学生,叹道:“都是孩子呢,就跟着你弄这些东西。他们不去做文章诗词,怎么去科举?哎!都是有志气的。”

    人人读书都是奔着做官去的,这些学生却义无反顾的跟着沈安白手起家,重铸杂学的根基,这份勇气真的很难得。

    门外的杨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包拯,富弼……

    这二位宰辅竟然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弄那个什么东西……而且很认真。

    这是什么?

    在进来的路上,杨迪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可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个场景。

    大郎弄的是啥?竟然能让宰辅们都要关注。

    ……

    感谢书友“夜天”打赏盟主,时隔半个月,爵士又看到了大丈夫的新盟主。心情巴适得很。

第797章 无数弩阵

    刀子从铜件上缓缓而过,铜屑一卷卷的落下。

    杨彦很认真,几乎是旁若无人的状态。

    稍后他拿了一个沈安弄的卡尺来量了一下尺寸,然后又来了一刀。

    最后出来的几个零件被打磨一下就组合起来,杨彦扳动了一下,说道:“很顺滑。”

    “间隙如何?”

    间隙过小不行,容易被卡住;间隙大了也不好,扣动弩机的时候容易出偏差。

    弩弓的使用手要稳定,若是弩机的间隙过大,肯定射不准。

    “不大。”

    杨彦把组装好的弩机递给了沈安。

    沈安左右拉扯一下,满意的道:“间隙很小,恰到好处。”

    “这就是弩弓?”

    富弼皱眉道:“老夫见过,看着很头疼,可他竟然一人就能轻松的打造出来,就是这个东西的功劳吗?”

    他拍拍土机床,觉得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看。

    “差不多。”沈安说道:“以往弩机的打造要一个个的敲打和锉磨,很是废功夫,而且不是老工匠还打造不了。如今杨彦弄出了这个机床,只需一人操作,就源源不断的能加工出弩机的部件,而且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那就是可以互相交换……”

    沈安指指边上几个做好的弩机,有学生拿来了。

    “打散开,混在一起。”

    几个弩机被拆散开了,然后部件混在了一起。

    “装起来!”

    再次组装时,谁也没法去找到刚才某个弩机的部件,于是只得混装。

    混装完毕,沈安拿来检查了一遍,无误。

    他抬头对富弼和包拯说道:“二位相公可知道这样的好处吗?”

    “省事。”包拯毕竟不是武人,所以说不到点子上。

    富弼也是个二把刀,他拿起一个弩机,装模作样的道:“莫不是能……”

    他虽然是枢密使,对兵器压根就不懂,能知道弩机就算是难得了。

    所以他假装研究,实则就是想让沈安赶紧说。

    “沙场上各等事都有,比如说两个弩机都坏了,可坏的地方不一样,这等时候,就可以交换一下,两个弩机拼一个好的出来。”

    这个你们可懂?

    富弼点头,赞道:“老夫在枢密院听闻了不少兵器损坏的消息,那些工匠弄出来的尺寸大多不同,没办法拆补,只能报废……这个法子好。”

    工匠们各自加工弩机,出来的尺寸当然不一样,可机床却不同,哪怕它只是个土机床。

    “这只是其中之一。”沈安说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以往要切削东西,只能用工匠慢慢的打磨,可这个床子却能一次成功……它加工出来的东西大致尺寸都一样,也就是说,只要弄出几十台这样的床子,就能源源不断的打造出弩机。”

    沈安心中欢喜,赞赏的看了杨彦一眼,自然不吝夸赞之词,“以往打造东西都是一人从头到尾全包了,可有了这个床子就不同了。床子切屑出部件,下面的人按照标准打磨一下,然后装配……那个速度之快,而且还节省人工。”

    这就是大宋版本的流水线啊!

    只要需要,大宋就能打造出无数床子,然后弄出无数神威弩……

    “无数神威弩列阵……老夫想着就觉得汴梁稳如泰山,好!好啊!”

    富弼欢喜的道:“若是别的东西呢?可能打造?”

    “许多东西都能。”

    杨彦有些紧张,搓着手道;“不管是钻孔还是切屑都行。”

    “好!”

    富弼满面红光的道:“听闻你专心杂学,没去科举?”

    门外的杨迪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了。

    老杨家要发达了呀!

    宰辅们连续夸赞了我儿好几次,这是要发达了吗?

    杨彦点头,“是。杂学奥妙无穷,学生觉着一生都无法探究清楚,没有功夫再去作诗词文章……”

    富弼看着他,认真的问道:“为此不能去科举为官也心甘情愿?”

    杨迪在外面急得想冲进去,可门口两个大汉正在冷冰冰的盯着他,但凡敢越雷池一步,铁定会一脚踹翻。

    儿啊!

    去科举!

    去科举啊!

    杨迪恨不能叫喊出声,可他担心会惹怒富弼和包拯,到时候儿子没得好处不说,还丢了人。

    “是的。”

    杨彦很冷静的道:“待诏说过不管是种地还是经商,或是为官,养活家人之余,也该有些理想。学生的理想就是强盛大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强盛大宋啊!”富弼恍惚了一下,“当年老夫也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只是……”

    他们只是失败者,如今垂垂老矣,看着眼前年轻的杨彦,富弼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那时候的富弼堪称是铁骨头,对外交涉寸步不让,宁死不退……

    “那时候啊!好多对头。”富弼苦笑道:“老夫却怕了。如今看着你等朝气蓬勃……安北。”

    沈安应了一声,富弼说道:“好好的教导这些年轻人,大宋需要不计功名利禄的年轻人,别让他们走了咱们的老路。”

    沈安看了他一眼,“是。”

    当年的富弼和范仲淹联袂革新大宋,最终却栽了。如今暮年能看到年轻人再度出发,再度想对这个大宋做出修改,富弼的心情很是激动。

    “看到他们老夫就觉得老了。”包拯也有些唏嘘,“金肥丹,神威弩,后续还有什么?老夫拭目以待。若是能弄出好东西来,富相,怎么说……”

    他目视富弼,带着些许挑衅。

    富弼笑了笑,问杨彦:“好生弄,回头老夫给官家禀告此事,进士出身只是小事罢了。”

    门外的杨迪觉得腿有些软,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沈安开书院,可学生们咋办?

    这个问题包拯早就在琢磨了,只是担心自己势单力孤,此刻拖了富弼下水,让他的心情大快。

    “好,此事老夫也算一个!”

    杨迪缓缓靠在门边,脸颊颤抖着,不敢相信这是大宋的宰辅。

    “这是……这是相公?”

    门外的大汉冷冷的看着他,“你以为呢?”

    “我的儿,答应了!赶紧答应了!”

    里面的人被这一声喊给惊了一下,两个大汉抓住杨迪,就准备堵嘴拖走。

    “爹。”

    杨彦冲了出来,沈安在后面喊道:“放开他。”

    杨迪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进去行礼,然后谄笑道:“见过二位相公,见过待诏,小人杨迪……犬子年幼无知,小人代为赔罪了。”

    “爹爹。”

    杨迪行礼,杨彦见他这般谄媚,不禁就生气了。

    杨迪瞪了他一眼,抬头道:“犬子无知,不过读书倒是上进,而且人还老实,做事认真……若是为官……定然不会辜负官家的厚恩,二位相公的恩情……小人一辈子都记得,子子孙孙都记得……”

    他在外行商见过许多官吏,深知这些人的厉害,所以习惯性的又谄笑起来,“犬子到时候敢忘记,小人就打断他的腿……”

    别人帮助你,千万别忘记,十年二十年,一直到子孙都不能忘记,有能力时一定要回报。

    这就是信义!

    人无信不立,这个时代的人深谙这一点,作为家训传给子孙。

    “爹爹!”

    杨彦气得脸都涨红了。

    年轻人的第一个偶像大多是父亲,可往日高大的父亲对着两位宰辅在谄笑,极尽谄媚之能事……

    杨彦失望了,还多了羞恼。

    可富弼和包拯却觉得这样很正常,富弼含笑道:“此事倒也简单,只看后面吧。”

    包拯说道:“此事老夫担保了,必然不会错。”

    能研究出这等宝贝的学生,怎么珍惜都不为过啊!

    杨迪满面红光的道:“多谢二位相公,小人归家后定然日日焚香祷告,为二位相公祈福。”

    “学生不同意!”

    杨迪的笑容消散了,回身看着儿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犬子这是魔怔了。”

    这个儿子真是疯了啊!

    “孩儿没疯!”

    杨彦认真的道:“孩儿此生许给了杂学,不能为官。”

    此生……

    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可却短暂。

    动辄说一生,在老人的眼中大多是个笑话。

    可包拯和富弼却没笑。

    杨彦的眼中全是坚定,从出太学到现在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想清楚的事儿他也该想清楚了。

    竟然这般决绝吗?

    杨迪的面色发白,喝道:“逆子!”

    “住口!”

    富弼止住了他的呵斥,问道:“为官不好吗?”

    “好。”杨彦说道:“做官的人多了去,可懂杂学的有几人?那杂学……”

    他微笑道:“那里有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人迷醉于其中,恨不能日日都去琢磨探究……”

    这是走火入魔了?

    杨迪觉得儿子就是走火入魔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悲痛欲绝,包拯却笑道:“是个有志气的少年,如此倒也不是没办法。”

    他看了富弼一眼,“大宋的官职……许多都可以授官不任事,杂学里做出东西来的,也能授官,富相以为如何?”

    这样也行?

    杨迪突然觉得自己对杂学压根就是一无所知。

    不过传闻包拯和沈安的关系好,这会不会是偏袒?

    他无礼的盯住了富弼,等待着这位的反馈。

    富弼微微皱眉,颔首道;“老夫看行!”

第798章 父亲(为‘夜亂天’加更)

    儿子竟然得了两位宰辅的青眼,这让杨迪兴奋的想大醉一场。

    “此事重大,老夫要马上回宫禀告陛下。”

    包拯和富弼急匆匆的回去了,沈安看了杨迪父子一眼,说道:“午饭就在书院吃吧。”

    “是。”

    书院才开门,还没开始招生,但厨子已经入驻了。

    “出去吃吧。”

    杨迪仔细看着儿子,“你怎么瘦了?可是书院里吃不好?”

    杨彦还在有些不满父亲刚才的谄媚,就说道:“没。”

    边上有帮手的学生说道:“书院当时去请厨子,听闻是待诏开的,那些厨子都争先恐后的要来,钱给少些都成。后来就挑了几个手艺好的……如今咱们书院的伙食那可是汴梁首屈一指,保证能让人垂涎欲滴。”

    杨彦别扭的道:“爹爹,等一会儿我带您去吃,现在手上还有事。”

    “哦哦哦,你先忙着。”

    杨迪冲着学生们笑了笑,很是和蔼的那种。

    杨彦低头,渐渐沉浸在加工弩机的细节里。

    “杨彦,吃刀那么浅啊!”

    杨彦的手很稳定,一边看着加工件,一边说道:“对,这刀有些发热了,会软。再有吃刀太深,转盘子的转不动……到时候力气差一点,就有可能会出错……”

    吴桐赞道:“待诏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不知道啊!”

    杨彦缓缓下刀,微笑道:“待诏学究天人,某几次遇到难题,只是一问,待诏就能给出办法或是给出怎么解决的方向。”

    “某只要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眼前都是光亮。若是此生都能沉浸在这里面,无悔了。”

    杨迪在边上听了不禁暗自叫苦,但想起包拯说能弄不任事的官职,心情就好了些。

    只要有官职在身,以后说不定能混到可以荫萌儿孙的职位去,那老杨家可就瑟了,他杨迪死后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你看看这个刀头。”杨彦缓缓收刀,让转盘子的那个学生停了。

    “这是出云观弄出来的好钢,待诏当时去要,那舍慧还不肯给,最后待诏是许诺了什么好处,这才弄了些出来,据说很少,很难得。”

    杨彦得意的道:“待诏就给了某一人,陆陆续续的废掉了几根,这才弄懂了怎么玩刀。”

    他歇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加工。

    切削是个细致的活计,而且很枯燥,可杨彦却干的津津有味的,轻手轻脚的模样,仿佛那些加工件就是自己的妻子。

    稍后弄完了,杨彦仔细的清理了床子,这才带着父亲去吃饭。

    书院现在才十多个学生,可厨子们还是按照沈安的交代做了大锅菜。

    分量不多的大锅菜一碗碗的摆放在那里,杨彦过去后,先是给了十文钱,拿了个牌子,然后端着两个木盘子过去。

    厨子们站在大碗的后面,等学生们来了,就一一打菜。

    “今日的菜不错啊!有红烧猪脚,还有爆炒鸡丁,汤竟然是干贝咸肉汤。”

    “还有这个叫做什么?好像叫做狮子头?这个下饭好。”

    “这边还有清蒸鱼。”

    “……”

    食堂的饭菜很丰盛,香味扑鼻,让见多识广的杨迪也有些惊讶。

    “这得多少钱一顿?”

    “十文钱!”

    轮到杨彦了,他递过去牌子,厨子看了杨迪一眼,然后问道:“想吃什么菜?”

    这里打菜有选择余地,但最多只是三菜一汤,连沈安都是如此。

    “清蒸鱼,红烧猪脚,炒豆腐……”

    三个菜打在木盘子里,随后就是主食。

    主食是米饭和炊饼,自己选择。

    杨彦拿了两个炊饼,然后把木盘子递给父亲,“爹,您先到那边去吃。”

    杨迪哦了一声,有些陌生的去了那边的长条桌子边。

    他看着这个食堂,觉得有些古怪。

    一排排的长桌和长椅,那些学生坐着,边吃边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可在这里却没被当回事。

    而且那些学生们口中说的杨迪都听不懂,这让他有些懵。

    杂学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学生看着神采飞扬,压根就没有失落或是不安。

    这说明他们深信杂学比儒学更好。

    他看了一眼儿子,是了,儿子也是这般。

    这不知道那沈安给他们灌了什么**药。

    不过能做官就好啊!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起来,然后吃了一口猪脚。

    软糯,牙齿轻轻的压下去,那皮肉就开了,然后一股脑儿的就进了嘴里。

    甜咸的口味交织着,让杨迪觉得不来一口炊饼就辜负了这个美味。

    炊饼混合了软糯的猪脚,顿时就中和了油腻,只剩下香甜。

    美味啊!

    杨迪走遍大江南北,樊楼的炒菜也吃过几次,可这个猪脚的美味却是第一次品尝。

    杨彦打饭回来了,他把饭菜搅合在一起,然后大口的吃着。

    吃完饭再慢慢的喝着干贝咸肉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坦极了。

    杨彦起身,拿着两个盘子回去。

    “爹爹来洗……”

    杨迪以为他是去洗盘子,就追了上去。

    “这有人洗。”

    杨彦把木盘子放在一个大木盆里,边上有妇人见木盘子里吃的干净,就点头道:“好。”

    转过身,杨彦介绍道:“学生吃不要钱,外人来一顿十文钱,每个人都是三菜一汤,就算是待诏也是如此。挑选了饭菜就不许剩,否则会被处罚。”

    “嗯,不能浪费。”杨迪越发的觉得不安了。

    这个书院看似草创,可这些规矩却井井有条,比什么太学的还全面。

    那个沈待诏……他怎么懂那么多呢?

    还有杂学。

    很厉害啊!

    那沈安只是随便教了自己的儿子,可竟然能引来两位宰辅肯定,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杂学很得朝中的重视。

    那某先前的态度……会不会惹恼了沈安?到时候沈安会厌恶了儿子。

    杨迪心中有些忐忑,杨彦把他送到大门那里,正好沈安回来,就笑道:“这就回去了?”

    “是是是。”见到沈安和气,杨迪心中欢喜,就笑道:“学费要多少待诏只管说,小人家中还是有些钱财的。”

    “目前书院不收钱,安心吧。”

    沈安看到杨彦的神色不大自在,心中就有了数,等杨迪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就对杨彦说道:“你过来。”

    两人到了边上,沈安说道:“觉得你爹爹给你丢人了?”

    杨彦抬头,惊讶的看着沈安。

    “年轻人就是这样啊!”沈安老气横秋的道:“觉着你爹爹谄媚丢人了?觉得他没挺直腰杆,觉得他该昂首和宰辅说话……觉得他不该求人……对吗?”

    杨彦真的惊讶了,“您……待诏,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某也年轻过啊!”

    沈安笑道:“当年……”

    他想起了那个世界的父亲。

    父亲很努力的工作,在外面总是含笑,很是和气。

    但他那时候不时会惹祸,每次父亲都要赔礼,甚至是要付出些代价。

    那时候的父亲总是笑眯眯的,和气的让他感到屈辱。

    那时的他觉得父亲真的很丢脸!

    “你爹爹……杨彦,你不愿意低头,因为低头会不舒服,对吗?”

    “是。”

    杨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觉得沈安把自己给看穿了。

    “你的爹爹也不喜欢低头啊!可他为何低下了头呢?”

    沈安看着虚空,有些怀念那个世界的父亲了。

    杨彦一怔,小时候的记忆就被回想了起来。

    那时的爹爹是和气的,但腰杆很直,不肯让人。他说话大声,神色豪爽……意气风发。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好像是某开始读书了之后吧,爹爹开始对先生低头……对许多人低头,开始那种和气的笑。

    后来某进了太学,爹爹就更忙碌了,在外经商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会板着脸问学业,然后又去太学,还拎着礼物……

    祭酒郭谦他们自然不会出面,教授也不肯收他的礼物,于是爹爹又低头,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笑……就是谄笑了。

    杨彦想起爹爹先前出去时的眼神,那是关切吧……

    还有些欢喜,他在为了某的前程欢喜。

    杨彦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待诏,学生告假……”

    他就挂着满脸的泪水冲了出去。

    沈安含笑看着,然后低声道:“爸,我很好。”

    父亲的爱总是会显得含蓄些,甚至是带着霹雳雷电。

    杨彦一路冲了出去,他跑的很快,周围的人惊讶的看着。

    怎么哭着跑出来了?

    杨彦追出去一百多步就看到了爹爹。

    那是个微微弯曲的肩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就缓缓回身。

    “大郎……”

    杨迪本来木然的脸上多了笑容,很温柔的笑容,等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后,笑容变成了惊惶,“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杨彦跑近前止步,喘息着,突然跪了下去……

    “爹爹,孩儿错了……”

    “快起来!”

    杨迪去拉他,却拉不动。

    “爹爹,孩儿以为您这样做丢人,可……可您是为了孩儿才愿意低头……”

    他抱着爹爹的大腿,内疚如同潮水般的涌来。

    杨迪有些无措的摸着他的头顶,一迭声的道:“没有的事,爹爹不觉得丢人,爹爹好着呢……”

    一人站着,怜爱的摸着儿子的头顶。

    一人跪着,泪水奔涌而出……

    ……

    晚安,求月票。

第799章 陛下,想想那巨大的弩阵吧

    “邙山书院开门了?”

    刘展在喝茶。

    天气很冷,弄杯热茶缓缓喝着,当真是舒坦。

    “是。”

    一个官员笑道:“沈安为了这个书院花费不小,可开门时却无一人去报名,当真是丢脸啊!”

    “王他们呢?”刘展觉得有些古怪,心想沈安的那些死党呢?怎么没去捧场。

    “王是病了,咳嗽的厉害,怕传染人,就没去。折克行是军中有事,苏轼……您知道的,御史台一开衙就要找事,一年之计在于春嘛,开年不拿下几个官员,御史台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刘展抚须笑道:“杂学是不错,弄出了神威弩这些宝贝,可这天下的人心啊!他们要的是做官的机会。你整日教授杂学,做文章的功夫就少了,天生就比别的书院矮一头,如何去科举?哈哈哈哈!”

    这时一个官员进来,一脸八卦的道:“陈的儿子想偷偷去邙山书院报名,被他抓了回来,据说腿都打肿了。陈放话说了,就算是打断儿子的腿,也不许他去邙山书院。”

    陈就是刘展的下属,而这里的两人都是他的心腹,什么话都能说的那种。

    “这就是人心啊!”刘展叹道:“不能做官,那还读什么书?”

    这才是读书人的心声,什么为往圣继绝学……您别逗了好吗?不能做官,你和我扯什么淡?

    寒窗十年,求的是什么?

    不是道理,不是学问,而是做官的机会。

    邙山书院在开门之前就放话说学生们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学习杂学,顿时就让不少本来有意去厮混的学生打了退堂鼓。

    刘展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就笑道:“下衙后某请客,咱们去喝一杯……”

    “好啊!别人请客可以不去,可刘学士请客一定去。”

    ……

    “有什么好处?”

    作为帝王,赵曙每天会接触到许多政事。从刚开始的每一件事都有兴趣去琢磨,到现在的麻木,这个过程并不有趣。

    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看,去给出意见,长此以往,他就总结了个经验,那就是分类。

    一件事情分为轻重,按照对大宋的紧要程度分类。

    比如说床子的事,他第一反应就是对大宋有何好处。

    没好处那就扯个淡!

    富弼看了包拯一眼,包拯示意让他说。

    富弼感激的颔首,在和韩琦等人闹翻之后,他孤立无援。而包拯的示好就是雪中送炭。

    “官家,这个床子能轻松的弄出那些精巧的东西……比如说弩弓的弩机,臣刚才特地去了作坊看了看,那些工匠又敲又打,还得慢慢的锉磨,弄好一个弩机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还不一定好用……”

    “那个床子直接就给切出来了,用那个什么东西量一下,**不离十,精准的让人欢喜……”

    “很快?”对于赵曙来说,考虑事情必须要全面,那么这个床子的吸引力是什么?

    一是精准,二是快。

    “是的官家。”富弼说道:“臣当时在边上全程目睹,确实是很快。工匠弄出来一个弩机的功夫,够那床子打造十个了。”

    一个是慢慢的敲打锉磨,一个是直接切削,加工的效率真的差距太大了。

    “十个?”

    赵曙心动了。

    一比十的效率,里面的好处大得惊人啊!

    “也就是说,在那里一个工匠能抵十个?”

    “没错。”富弼全程观摩,所以很笃定。

    赵曙欢喜的道:“若是能以一当十,那能节约多少钱粮?”

    大宋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任何能节约的法子赵曙都愿意去试,为此还把宗室的铁饭碗给砸了。

    这是个穷疯了的皇帝!

    所以听到能节省钱粮,那眼中就迸发出了亮光。

    陈忠珩觉得这眼神不大对,像是……

    怎么就像是那年看到的狼的眼神呢?

    阿弥陀佛,这种比喻可不对,官家该是龙啊!

    这一刻陈忠珩在忏悔。

    说到钱粮就是包拯的事儿了,他兴奋的道:“官家,若是把这等床子推行到各家作坊里,各家作坊的……”

    “叫宰辅来!”

    赵曙兴奋了。

    稍后宰辅们来了,韩琦见富弼在,就从鼻孔里喷出个不屑的声音,然后行礼。

    赵曙此刻没精神去管臣子们的眉眼官司,他兴奋的道:“沈安那边弄出来了一个什么床子,能当十个工匠使唤……”

    啥?

    韩琦顾不得和富弼用眼神较量,说道:“陛下,沈安的书院不是才开门吗?”

    “是才开门,可许多东西在太学时就开始了研究,沈安说……”

    包拯抬头看看众人,想起邙山书院开门的冷清情况,不禁就有些恼了。

    而现在就是出风头的时候!

    给他们一家伙?

    包拯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说道:“当初那十三个学生丢弃了文章诗词,整日就跟着沈安学杂学,这不……”

    他轻松的道:“这不才学了几年,就弄出了不少好东西。床子只是其中一项罢了……陛下,想想用神威弩遮蔽敌军的壮观吧!”

    用神威弩遮蔽战场……

    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赵曙闭上眼睛,想想那铺天盖地的弩箭覆盖着大宋军队的前方……

    “黑云般的啊!”

    曾公亮是见识过战阵的,不禁就惊呼出声。

    “臣在西南见识过……”他的语气就像是梦呓,“当时交趾伏兵倾巢出动,沈安率骑兵先打下了对方的士气,接着敌军全军突击,那人山人海啊!臣当时都懵了,甚至是怕了……”

    “那些交趾人凶悍啊!”曾公亮想起了那些牺牲,不禁肃然,“我军挡住了他们,而起到最大作用的就是弩阵。庞大的弩阵用弩箭不断削弱交趾人的后继,为最后的胜利立下了大功。陛下,若是神威弩能大量打造,大宋的胆气就会越来越足!”

    这是把神威弩的数量和大宋的腰杆强度挂上钩了。

    神威弩多,弩阵庞大,大宋的腰杆子就越挺直。

    包拯也经历过战阵,“在原州时,西夏大军不断冲击着我军的防线,那些刀斧手木然站在前方,用血肉去挡住西夏铁骑的冲击。而在后面,巨大的弩阵不断用弩箭削弱西夏人的意志,最后的崩溃也是基于神威弩的不间断发射……”

    赵曙的身体在轻微颤动,这是兴奋之情难以掩饰。

    大宋最怕的是什么?

    从他登基开始,才发现大宋最怕的就是辽国。

    西夏人是狼,但狼无法撼动大宋厚实的身躯,顶多是被不断撕咬罢了,却不致命。

    而辽人却不同,他们有无数铁骑,只要耶律洪基一声令下,数十万铁骑南下,大宋拿什么来挡?

    这种恐惧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于大宋君臣要异想天开的去给黄河改道。

    他有些慌,但随即镇定下来。因为他想到了辽人在麟府路的那一次挫败。

    那一战辽人是用西夏人作为诱饵引出了折继祖,随后截断了他的退路,就像是群狼伏击了一只可怜的羊。

    可沈安却狡猾的在更外围蹲着,就在辽人得意之时,率军夹击了辽军。

    辽军当时很是自信,甚至是带着些轻蔑的想法,用重骑对沈安的麾下发动了冲击。

    若是换了别的军队,在这等冲击之下,大抵挡不住几下就会全军崩溃。

    可沈安却不同,他不但带来了神威弩,用弩阵给了辽人教训,更带去了火药,用火药陶罐炸得辽军的重骑人仰马翻……

    这一战让赵曙看到了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兵器的重要性。

    若是没有神威弩和火药罐子,原州之战可能胜利?麟府路之战可能胜利?

    不能!

    “可确凿?”

    赵曙有些激动了。

    “臣用性命担保!”包拯须发斑白,神色严肃。

    “臣担保。”富弼肃然而立。

    “好!”

    韩琦右手握拳,用力的砸了一下左手手心,振奋的道:“陛下,臣原先做过枢密使,深知大宋工匠的缺乏,若是此物能大量打造,大宋就不差工匠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啊!

    韩琦迫不及待的道:“此物沈安可能交出来?”

    这话说的有些心虚,韩琦看看包拯,示意老包来放个话。

    那东西毕竟是沈安弄出来的,空口白牙的拿了有些不要脸,韩琦还做不出来。

    “咳咳!”包拯知道要好处的时间到了。

    “陛下,邙山书院刚开门,可却无人去报名,为何?不就是觉得邙山书院教授杂学太多,担心自家的孩子考不上进士吗?”

    包拯的脸上多了些怒色,“那些人看不起杂学,可今日臣在那里看到了什么?那些学生说杂学浩瀚,对强盛大宋多有裨益,他们宁可不参加科举也要研究下去,这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他缓缓躬身,“陛下,这等忠心耿耿的学子,难道就任由他们默默无闻吗?他们打造出了宝贝,可却只能看着那些做文章诗词的学生高中进士,然后为官做宰……洋洋得意!一个在刻苦研究对大宋有益的东西,一个埋首于典籍之中……陛下,谁对大宋更忠心?”

    赵曙微微颔首,作为帝王,什么诗词文章只是虚幻,这一点在登基前他就有了觉悟。

    “诗词文章……”最胆大的还是韩琦,他直接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诗词文章只是选拔之用,真要为官,这些东西哪里有用?”

    这句话道出了科举的真相。

    诗词文章只是选拔之用!

    ……

    感谢书友“风起叶落v”的盟主打赏,熟悉的id,是仓库的老盟主。感谢。

第800章 赵允良干得漂亮

    邙山书院开张了。

    招生的告示也写到了大门外,偶有几个人看看,随后就摇头走了。

    “杂学占据一半的课程,这样的情况……很难说啊!”

    沈安正在看书,听到王的声音就回头,然后被吓了一跳。

    “你这个是什么意思?”

    王的脸上挂着一块手绢,看着就像是蒙面大盗的感觉,而且说话时鼻音有些重。

    “受凉了。”

    王显得有些虚弱,坐下后就要热茶。

    “别给他茶,就给热开水!”

    在这里自然是沈安最大,王无奈的道:“为何不能喝茶?”

    “你这是感冒了,多喝热水有好处,至于茶水就算了。”沈安记起了后世的医嘱,“还有一个,多睡。另外问问,你就这么蒙面出来,外人怎么看?”

    “进门才蒙的。”王解开了手绢,舒坦的道:“你说这样的容易传染给别人,好歹不能损人不利己。”

    这是个聪明人,聪明的敏感。

    “你来作甚?”

    沈安不想把王卷进来,更不想把苏轼卷进来。

    “开始会很艰难,那些人会看你的笑话……”

    王淡淡的道:“若是某坐视……怕你应付不过来。”

    这厮哪怕是来帮忙也要展示一番自己的倨傲和优越感。

    你不够聪明,所以我来了。

    “一半时间教授杂学,仅仅这一条就不能过关,那些学生的父辈不会同意。”王冷静的道:“其实可以等学生进来了之后再提这一条,而且可以自愿。你看看陈彦他们不就是这样吗?如今那十三人就撑起了杂学的试验,多好。”

    这是嫌弃沈安了。

    “杂学必须要扩散。”沈安淡然道:“某希望学习杂学的人越来越多,可自己开的书院都不能,还怎么奢求别人抛弃儒学来学杂学?”

    王捂额道:“兵者诡道也!先把学生哄进来再说。”

    这厮就喜欢剑走偏锋,若是可以,沈安相信他更愿意用刀枪逼着那些学生来选择邙山书院。

    “元泽,一门学问要想取得成功,哄骗不管用,那只会成为劣迹。杂学要想扩散开来,咱们需要的是以利诱之……”

    “这是学问!”王皱眉道:“不该用利益去衡量!”

    沈安笑道:“读书人有几个真是奔着学问去的?”

    呃!

    他以为王被自己堵住了,可王却淡淡的道:“某就不是为了功名读的书。你可知道,某最喜欢的就是佛道……”

    “打住!”沈安担心再说下去,这货要和自己掰扯掰扯佛道的学问,那他可就抓瞎了。

    “此事某已经有了安排。”

    “你安排了什么?”

    王觉得沈安的手法太过缓慢。

    “罢了,某今日头晕目眩,且等回去好好休养一番,明日想个办法……”

    感冒的滋味很难受,王都冒虚汗了。

    沈安送了他出去,还没到大门就看到了赵允让。

    “听闻你的书院没人报名?”

    赵允让骑着马,一身不知道啥皮毛做成的大氅披着,显得格外的富贵。

    到了他这个地步,富贵有余,也该彰显。

    官家的生父竟然不是皇帝,而且还活着,这本就是件很古怪的事儿,赵允让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不对朝政和儿子指手画脚,如此大家才能相安。

    所以赵允让很少出门,今日来了书院,就属于破例。

    沈安心中感动,近前笑道:“还早着呢,等大伙儿知道杂学是什么东西,自然会来。”

    “杂学是什么东西?”

    赵允让进来站定,说道:“那年在老夫家里弄的那个……轰的一下就炸了,差点没把老夫吓死,那也是杂学?”

    呃!

    差点把你吓死,这话说出来不对头啊!

    “是,那也是杂学。”沈安硬着头皮承认了粉尘爆炸就是杂学的内容。

    老家伙不会发飙吧?

    “好!”

    赵允让大声的叫好,回头吩咐道:“老夫来了怎么没个动静?那还是老夫吗?闹腾起来!越热闹越好。”

    跟着他来的人大声应诺,沈安笑眯眯的道:“郡王来了就是最好的……”

    嘭嘭嘭嘭……

    一阵密集的爆竹声打断了沈安的话。

    这个……

    老赵竟然带来了一马车的爆竹来庆贺,这份诚意,这份心意……

    爆竹声就是最好的广告,没多久外面就多了不少人。

    硝烟弥漫中,赵允让昂首大声的道:“这杂学老夫觉着行,回头让家里人都学学!学不好的打死!”

    卧槽!

    外面有人惊呼道:“这是……这是官家的生父?”

    老赵这阵子心宽体胖,所以不少人都没认出来。

    “就是他!”

    “这个……官家的生父竟然说杂学好,这杂学难道真的不错?”

    后世打广告都喜欢请名人,可再牛叉的名人也比不过赵曙的老爹。

    赵允让横空出世为杂学背书,顿时就引发了一小股热潮。

    几个男子试探着问道:“敢问……某的小子可能来这里读书吗?”

    自家小子科举无望,要不就来这里试试?

    沈安是题海之法的发明人,就算是有一半时间学杂学,可好歹还有希望啊!

    王自然知道这种心态,所以淡淡的道:“要考试,可以先报名,等考试过关了才能进书院读书。”

    这几个男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人说道:“这书院没人来报名呢,咱们来了……竟然还往外推。”

    这话大有哥来报名是看得起你的意思,王的面上多了些青色,说道:“速去!”

    他的脾气本就不好,若非是有赵允让在场,非得要赶人不可。

    “还考试,走了走了,这等书院谁会来?”

    家里的孩子学习不好,大抵科举无望,那就送来这里镀镀金,出去也能吹个牛,说是沈安的学生……

    可他竟然还要考试?

    太过分了啊!

    几个男子挤进了人群中,准备回去了。

    “闪开闪开!”

    几个男子下马走了过来,看他们的穿着大抵就是豪奴。

    众人闪开一条道,几个豪奴走过来,堆笑道:“见过郡王,见过待诏。”

    “这是来作甚?”

    赵允让担心有人对沈安下黑手,所以就板着脸问道。

    “家主人是韩琦……”

    一个豪奴说道:“听闻邙山书院开门,家主人正在上衙来不了,就派了小人来道贺,这是贺礼。”

    “带过来!”

    一辆马车被牵过来,上面有几个大箱子。

    另一个豪奴说道:“家主人曾公亮……”

    “家主人欧阳修……”

    “……”

    卧槽!

    大伙儿被这些名字给吓到了,有人低声道:“宰辅们竟然派人来贺,这书院怕是有些前途呢!”

    有人冷笑道:“科举不中,就算是官家来道贺也是白搭。”

    “也是啊!”

    众人都摇摇头。

    “让一下啊!”

    又有人来了,有人看了一眼,就说道:“这不是华原郡王府里的小郎君吗?”

    “是,就是赵仲矿。”

    “他来这里作甚?”

    赵仲矿很年轻,他走过来,微笑拱手:“见过郡王,见过待诏。”

    赵允让要避嫌,就侧过身去。

    沈安问道:“小郎君来此作甚?”

    赵允让支着耳朵在听着,但凡赵仲矿敢弄什么幺蛾子,他可不会客气。

    赵仲矿突然躬身,吓了沈安一跳,就想避开。

    他直接破坏了赵允良父子的皇子大计,这算起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这小子给我躬身行礼,这是想干啥?

    瞬间无数念头在沈安的脑海里闪过,他甚至想到了怎么把赵允良的名声搞臭……

    “学生来报名。”

    哦……

    无数惊讶声中,沈安一脸懵逼的道:“你想来做什么?”

    这货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赵仲矿朗声道:“学生奉翁翁之命前来报名,恳请待诏收下学生。”

    赵允让回身,问道:“什么意思?赵允良想做什么?”

    那个老家伙想做什么?

    赵仲矿很是利落的道:“翁翁说宗室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科举入仕学生这一代不能,可却不能不学本事,而杂学包罗万象,但凡学了些皮毛,想来子孙将会受用不尽……”

    尼玛!

    沈安觉得自己听错了话。

    赵允良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王悄然靠近他,低声道:“这应该是真的。赵允良争了那个位置,就会被历代官家忌惮。而且还有宗室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的说法,他要想子孙平安,就必须要示好……可当今官家不会接受,于是他只能让转向了你。只要能在书院读几年,自然关系就缓和了……”

    书院里赵顼会经常来,他和赵仲矿是堂兄弟,多见几次面自然就熟悉了。等以后赵顼登基,华原郡王府大抵就会摆脱危机。

    这就是赵允良的算盘。

    很诚实,很坦率。

    沈安点头,说道:“进书院要考试……”

    “学生愿意考试。”

    赵仲矿好歹有自己的先生,一般的考试哪里会过不去。

    这就是一场戏。

    你沈安的书院开门没人来报名,那老夫就把孙儿送来,这个广告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

    而且此事对华原郡王府好处也不少,这就是双赢。

    看看那些意动的人吧!

    郡王府的小郎君都要来邙山书院读书,你们竟然还嫌弃……这是脑残了吗?

    赵允良干得漂亮!

第801章 咱们的人也不少啊(为‘风起叶落V’加更)

    太学的大门外,郭谦和陈本面色轻松的在说话。

    “……沈安坚持杂学的课程要占一半,仅此一条就能让那些学生望而却步。”

    邙山书院开门之后,在国子监的官吏眼中,沈安就渐渐变成了对头。

    既然是对头,那么邙山书院的情况越差,按理陈本就该越高兴才是。

    可他却微微皱眉,惋惜的道:“他为何要这般固执呢?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首先就得学会弯腰……秋季金黄,春夏的辛劳迎来了收获,可即便是如此,农人也得去弯腰……从未有趾高气昂的收获者,他还是太年轻了呀!”

    马上就要到午时了,门外渐渐云集了许多小贩。

    太学的伙食还不错,但人类永远都是贪得无厌之辈,饭菜总是别人家的香,有换口味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

    郭谦叹道:“上次他被挤兑,一怒之下就带着那十三人出了太学,老夫当时心中难过,可也难免有些如释重负。你要知道,太学首要是为国育才,若是陷入争斗之中,被宰辅重臣们厌弃,那我等就是罪人……”

    “若是太学的学生们站错了地方,以后即便是过了进士,可为官之路也不会平坦,那些官吏会向他们疯狂的进攻,各种构陷,各种排挤……那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可能挡得住?”

    郭谦偏头看着陈本,再次问道:“那些学生可能挡得住?”

    “某一直以为您是忘恩负义……”陈本释然的道:“沈安有重振太学之功,于我等就是再造,他的性子看似温和,可却刚烈,只是被人挤兑了一番,他就悍然出走……这样的人,我太学该给他最大的支持,可您当时却漠然……”

    他点头道:“此时某才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太学是太学,沈安是沈安。太学感激沈安,但不会跟着他去历险……”

    郭谦赞赏的道:“你能有这个认知,等老夫致仕之后,也能放心的把国子监和太学交给你了。确实,沈安是沈安,他若是遇到艰难,老夫可以伸出援手……但不能把太学绑在他的身上……”

    个人是个人,个人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带累集体。

    这是郭谦的观点。

    陈本问道:“那沈安如今就遇到了困难,咱们怎么帮他?”

    这话带着些许不信任,郭谦笑道:“老夫家中有个侄子,学业也还行,本想弄进太学来……老夫让他下午就去邙山书院报名……”

    陈本好奇的问道:“祭酒,那您不担心他考不上进士吗?”

    “考不上?”郭谦笑道:“他在邙山书院学他的杂学,回家老夫自然会教授他太学里的学识,那些卷子……”

    说到卷子,他和陈本都笑了起来。

    那是沈安弄出来的题海之术,让太学,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之痛恨,但却极度依赖。

    郭谦有些赧然的道:“那些卷子多做做,虽然比其他学生更辛苦些,可做人就得辛苦,否则你来世间作甚?”

    他是祭酒,习惯了去总结人生经验,然后传授给学生们。

    可陈本却是司业,司业就该刻板不留情面。

    “是……”陈本难得的微笑道:“下官准备让犬子去……”

    “嗯!”

    郭谦讶然道:“你那儿子聪慧,可是好苗子,你竟然舍得送去沈安那里?”

    陈本的儿子算是个小天才,年岁小了些,大家都以为过两年就会进太学。

    可他竟然舍得把这个聪慧的儿子送去学杂学?

    郭谦震惊了。

    “做事不可急切啊!”郭谦觉得陈本太冲动了些。

    “没有急切。”陈本说道:“他沈安舍得把题海之法,还有筛选考题的办法教给咱们,这等胸襟如何?”

    郭谦正色道:“让老夫佩服之至,仔细思量,觉着自己远远不及。”

    “他既然有这等胸襟,那某就舍了儿子去学他的杂学又如何!”

    陈本的话让郭谦不禁捂额,“你……老夫远不及你啊!”

    这时里面的校舍突然开门,学生们蜂拥而出。

    “年轻真好啊!”

    学生们脚步矫健,小跑起来看着整个身体都在轻盈的蹦跳,这让觉得身体沉重的郭谦不禁生出了些感慨。

    “去看看待诏的书院!”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顿时就引发了学生们的赞同。

    “对,听闻今日邙山书院招生,好些人都看不上杂学,我等好歹也去为待诏造势才对。”

    “同去同去!”

    学生们冲了过来,却遇到了两个人的拦截。

    郭谦皱眉道:“莫要去添麻烦!”

    邙山书院的开门是一件大事,汴梁城中的读书人和官吏们都会看着。

    太学绝不能掺和进去,否则眼前的这些学生们在以后的宦途中将会遭遇大麻烦。

    “祭酒,待诏孤立无援,我等去也能壮声势,为何不能去?”

    “待诏都出了太学,难道咱们还要忌惮什么吗?别忘了题海之术可是他弄出来的。”

    “咱们若是置之不理,那就是忘恩负义!”

    “某不能坐视待诏被人欺凌,祭酒,今日某定然要出去!”

    “……”

    沈安接手太学之后,第一重视的就是纪律。

    从早上的操练到每日一个学生杀鸡,这些都是强制性的,潜移默化的让老师的权威根深蒂固。

    以往这些学生们都很听话,郭谦他们不明所以,就以为是自己的教化有功,感召了这些年轻人。

    可今日邙山书院之事,却让这些学生们抛弃了那些纪律,露出了年轻人该有的叛逆。

    “某要出去!”

    “不去的就是忘恩负义,某誓不与他同窗!”

    “走!”

    “走!”

    怒火在集聚,若是沈安在的话,绝对会马上疏导。

    “退后!去吃饭!”

    郭谦逼近一步,想用权威来压住他们。

    “冲出去!”

    一个学生振臂高呼。

    “冲啊!”

    有人带头,学生们疯狂冲了过来。

    “祭酒闪开!”

    几个教授把郭谦和陈本拖了过来,学生们就从他们刚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

    “好险啊!”

    一个教授不禁后怕的道:“刚才若是不动,怕是会被踩踏而死。”

    “回来!”

    郭谦想起后果,哪里还管什么危险。

    教授赶紧抱紧他,劝道:“祭酒,他们血气方刚,如今血气上涌,别说是杂学,就是叩阙也敢啊!”

    郭谦的身体一僵,颓然道:“那些官吏会认为他们是沈安的那一派,会排挤他们。”

    想到这些学生们在以后的宦途中被排挤,郭谦就心急如焚。

    陈本渐渐平静下来,突然说道:“祭酒,可……可咱们的人也不少啊!难道会怕了他们?”

    呃!

    郭谦一怔。是啊!那些官吏不少,可太学的人也不少啊!而且还有许多支持杂学和革新的人……

    怕个鸟!

    这时有人来禀告道:“祭酒,司业,隔壁那边来了好些人。有汝南郡王,有宰辅的家人……”

    郭谦愕然,“他们都去了?”

    官家的生父去了,这就是表态。

    在赵曙登基之后,赵允让就很少表态,生怕给儿子带来麻烦。

    可今日他竟然来了邙山书院,这就说明官家是支持沈安的。

    那些人看不透这一点,所以还以为邙山书院没前途。

    而宰辅们派人来也是表态,证明他们对杂学的支持。

    杂学弄出了那些宝贝,别人不知道对大宋的好处,宰辅们却一清二楚。

    这样的杂学,他们不支持谁支持?

    君王支持,宰辅支持……

    尼玛!

    这样的邙山书院……他有前途啊!

    郭谦心中的感觉大抵很复杂,来人却喘息之后继续禀告道:“还有……华原郡王府的小郎君去了隔壁报名了,说想学本事……”

    郭谦捂额道:“老夫有些头晕!”

    陈本也瞠目结舌的道:“竟然这样?”

    一个宗室子竟然去报名,而且还说要去学本事,说明了什么?

    “杂学……杂学是本事,咱们太学教授的是什么?”

    陈本苦笑道:“传出去太学可丢人了。”

    郭谦眨巴着眼睛,呼吸急促了些,“那个沈安……竟然那么多人支持他?”

    他原先对沈安充满了愧疚之意,甚至准备把侄子送去书院读书作为支持,可现在的书院还需要这个支持吗?

    “祭酒……”

    一个学生飞奔而至,兴奋的道:“皇子来了!”

    卧槽!卧槽!

    “他竟然不顾皇子之身……他竟然来了?”

    皇子更不能轻易表态,最好就是装傻。

    可赵顼竟然出宫了,而且还去了书院。

    陈本也很激动,然后唏嘘道;“皇子和沈安原先在外面是好友,如今他成了皇子,却冒险出来为沈安站台,这是什么?”

    “热血。”郭谦脱口而出道:“年轻人的热血。”

    “不,是情义!”

    陈本艳羡的道:“多年前下官也有这等朋友,只是被漫长的岁月给消磨了……如今看着这样的情义,下官心中也难免激荡啊!”

    “去看看?”

    郭谦突然提议道。

    陈本诧异的道:“您不担心被误解吗?”

    “让那些蠢货去误解吧。”郭谦突然爆了个粗口,“老夫欠了沈安的情义,太学欠了他的情义,怕个逑,走!”

    呃……

    陈本没想到郭谦竟然会爆发,一时间愣住了。

    郭谦走出两步,回头见他发呆,就催促道:“还等什么?走,让那些蠢货看看咱们的人也不少!”

    “好!”

    陈本突然觉得眼前都是光亮,不禁就笑了起来。

    门子心痒痒的也想去,可职责所在,被郭谦指了一下,只得苦着脸留下来。见陈本笑了起来,就惊讶的道:“某到国子监好些年了,从未见司业这般笑过……”

    ……

    晚安,求月票。

第802章 围堵报名

    赵顼的到来让围观者们再无犹豫。

    皇子来了,他是未来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他认可杂学,认可邙山书院,认可沈安……

    那么杂学有搞头吗?

    “有搞头啊!”

    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下马的赵顼,就像是看着一个绝世美女,吸溜了一下口水,喊道:“待诏,小人的儿子愿意报考邙山书院!”

    沈安正在等候赵顼,闻言微笑看过来,“要考试。”

    哪怕没人报名,他也不会放宽进入书院的条件。

    中年男子点头,欢喜的道:“好,小人马上回家让他来。”

    “三日后!”

    王看不起这等趋炎附势之人,但为了理想,也只得冷着脸道:“先报名,三日后统一考试,过关的进书院学习。”

    中年男子堆笑道:“好好好,小人马上报名。”

    这个时代父母就代表了孩子,他们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法定效应。

    王指着边上的几张桌子说道:“在这里报名。”

    那几个学生呆坐了许久,此刻终于等到了第一个报名的家长,兴奋的不行。

    “来这里登记!”

    “这里……”

    “淡定!”

    杨彦皱眉道:“别丢了书院的人。”

    “是。”

    于是学生们正襟危坐,严肃的就像是殿试。

    赵顼走了过来,笑道:“今日看来会很热闹。”

    “差不多吧。”

    沈安和他并肩而立,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围观者,“万千学生都想去挤科举……可科举每科才取多少人?执迷不悟的就罢了。有聪明的自然会来书院学本事。”

    “可那些大多是科举无望的!”赵顼显然很不满意书院只能收些边角废料的境遇,“那些自觉能科举出仕的家伙不会来这里。”

    “那些人某也不稀罕!”沈安说道:“这个世间总是现实的,人人都想往官场挤,那就让他们挤……”

    “然后咱们逆袭?”

    这时那些百姓齐齐看过来,赵顼的声音低了些,看着神色肃然。

    “是。”

    沈安也放低了声音,“太祖高皇帝说要和士大夫共天下,可士大夫……不能抱成团吧?”

    抱成团的士大夫群体,那势力庞大的让帝王都会颤抖。

    赵祯颤抖了,所以庆历新政失败。

    以后的赵顼颤抖了,所以王安石变革失败了……

    所以此刻引入一个全新的势力,这对于帝王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甘露。

    这不是反悔,而是为了制衡。

    被士大夫控制的大宋这百年来对外依旧软弱无能,内部的问题累累,却无法解决。

    “是时候了!”赵顼微笑道:“先帝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爹爹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多有宽容,这是个机会。”

    和士大夫共天下,最后变成了士大夫的天下,这碗苦酒谁喝?

    赵祯喝了,赵顼喝了,最后妥协的赵佶也喝了,直接做了战俘……

    所以沈安从未担心杂学和书院会站不稳脚跟。

    有需求就有市场,而这个需求者竟然是帝王,谁特么有他大?

    赵顼的到来绝壁是赵曙的默许,父子俩联手来了一次羞涩的表态。

    那个啥……这个书院还不错啊!

    于是百姓就疯狂了。

    “小人要报名……”

    百姓们疯狂了,担心自己没机会,就蜂拥而上,那几张桌子瞬间就被冲垮了。

    “救命……”

    几个学生被堵死在了里面,可怜兮兮的求救。

    “待诏……”

    脚步声震动着大地,一群群学生奔跑而来,却是太学的学生们。

    “待诏,我等来帮忙。”

    学生们看向沈安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崇敬。

    这人用一个题海之术就彻底颠覆了读书的方式,让多少学生为之叫苦,却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样的学习方式能完全展示自己的能力,输赢都无悔。

    “别挤……”

    学生们偏过头,右边的报名处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不时能听到里面有学生在哀嚎。

    这个……

    竟然有那么多人报名?

    原以为这里会很冷清的学生们都惊讶了。

    “待诏,这些都是报名的吗?”

    沈安点头,目光转过去,就看到了郭谦和陈本,以及几个教授。

    “他们怎么来了?”

    王的眼中多了冷色,当初出太学时,郭谦他们可没怎么挽留,让人齿冷。

    “别急。”沈安微笑着告诫道:“人可以骄傲,却不能倨傲。”

    王没好气的道:“某就倨傲了,怎地?”

    这个世间没几个能入他眼的人,你要让他对这个世界笑脸相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倨傲。

    沈安迎了过去,“祭酒这是……”

    郭谦看了报名处一眼,有些尴尬的道:“老夫……老夫来看看。”

    想来助拳的他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报名的人那么多,哪里还需要太学来帮衬人气?

    沈安心中了然,笑道:“那……郡王在里面,还请进去奉茶吧。”

    “老夫在这里!”

    赵允让哪里坐得住,在里面喝了半杯茶就出来撑人头。

    郭谦见到他眼睛就是一亮,过去行礼,恭谨的道:“郡王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太学上下……不,书院上下……呃……下官……下官……”

    老郭人不错,但功名心有些炽热,见到官家的生父就忍不住想拍个马屁,结果却说错了话。

    这里是邙山书院,他却做不得代表,于是就懵逼了。

    老赵哪里会搭理这等话,他冷冷的道:“沈安你做事不妥当。”

    “啊?”

    沈安不解的道:“郡王怕是误会了吧?”

    哥做事还不妥当?

    那谁妥当?

    赵允让语重心长的道:“什么邙山书院别人可听说过?你就该让人去城中宣告一番,把杂学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再把自己的功绩说一说……这样才有人来报名嘛。”

    沈安想起了后世的那种打广告的方式。

    几辆面包车或是电动三轮车在城中缓缓而动,车的侧面蒙着大幅广告图片,车顶上架着一个大喇叭,一个懒洋洋的女人声音在不断重复着……

    某某火锅店开业了,开业三天之内五折优惠……

    老赵这个思路不错啊!

    沈安笑道:“郡王高见。”

    “高个屁!”赵允让知道他言不由衷,正准备批判几句,却见前面来了几骑。

    “竟然是陈忠珩?他来做什么?”

    赵允让有些不爽的道:“罢了,老夫要去避一避。”

    他的性子是不喜欢躲避什么,但却不肯给儿孙带来麻烦。

    郭谦堆笑道:“郡王,要不下官陪您去用茶?”

    “不必了。”赵允让不喜欢奉承的人,此刻看着郭谦觉得面目可憎,就想起了沈安的不卑不亢,更觉得难得。

    哎!都是蝇营狗苟之辈啊!

    他摇摇头,刚转身,就听陈忠珩问道:“杨彦可在?”

    沈安一愣,过去问道:“老陈,什么意思?”

    陈忠珩冷着脸道:“叫来。”

    你妹!

    沈安低声道:“别装啊!不然辣酱可没了。”

    陈忠珩夹夹屁股,这一阵子他天天吃火锅,蘸沈家辣酱,结果后面就开花了。

    难受啊!

    但是想起火锅的酣畅淋漓,他的咽喉就上下滑动了一下,威严的道:“那个……好事,叫来。”

    说完他悄然竖起三根手指。

    辣酱要三罐。

    这货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肯定是拿去送人。

    沈安点头,然后吩咐道:“把杨彦弄出来。”

    陈洛等人冲了过去,粗鲁的挤开了那些家长,然后把杨彦拯救了出来。

    “你就是杨彦?”

    陈忠珩饶有兴致的问道。

    “是。”杨彦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行礼。

    沈安见了就情不自禁的吹嘘道:“某的学生就是知礼。”

    这是基本的礼节好不好?

    陈忠珩板着脸道:“陛下有旨意。”

    呃……

    杨彦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沈安。

    “站好。”

    现在无需太过恭谨。

    于是杨彦束手而立,陈忠珩干咳一声,周围马上就寂然无声。

    “……陛下有令,着你为给事郎……”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有人惊呼道:“是正八品上!”

    一个学生竟然被封了正八品上的给事郎,这是为啥?

    “官家夸赞你钻研杂学,打造出了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该赏。”

    这是土机床的赏赐来了。

    沈安心中欢喜,就喝道;“还不谢恩!”

    杨彦躬身谢恩。

    边上那些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有人低声叹息,说这只是散官,没有实职。

    没有实职你就没有实权,划不来啊!

    “官家问你可愿出仕?”

    啥米?

    沈安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赵曙难道要给杨彦官做?

    这会不会太急切了些?

    王在边上见他面色百变,就低声道:“这是好事。”

    沈安点头。

    这确实是好事。

    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睛吧,都在放光呢!

    谁说邙山书院的学生做不了官?

    和别的书院一样,有出息的照样能出仕为官。

    若非陈忠珩在场,报名处马上就会被挤爆。可即便是这样,不少人都在暗中向前挤去,想趁机占据有利位置。

    赵允让微微叹息,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些急不可耐了。

    帝王要想得到权利,就必须找到盟友,操控平衡。

    沈安和杂学就是他寻找的盟友。

    郭谦突然有些后悔。

    若是沈安留在太学,那么靠着杂学是不是能让太学更出色?

    个人有个人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向了杨彦。

    他拱手道:“学生不愿。”

第803章 挨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是真宗的劝学诗,这是读书人的座右铭,寒窗苦读的巨大鼓励。

    读书为啥?

    千古以来各种答案都有,许多高大上的……比如说读书为了明理,读书为了为往圣继绝学……

    无数理由中,只需一琢磨,骨子里还是出人头地的原因最多。

    读书才能科举,科举才能为官,为官才能出人头地……

    这才是大家读书的原因。

    人性本私,没好处谁愿意苦读?

    当然,不能说没有那等单纯喜欢读书的人,但少。

    在这个大环境之下,读书人都想出仕为官。

    学生不愿!

    杨彦突然的表态让人惊愕。

    这人竟然不愿意?

    陈忠珩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这个……沈安。”

    没等沈安说话,边上的陈本说道:“莫不是欢喜狠了?”

    范进中举的事儿屡见不鲜,一个年轻人骤然得了正八品的官身,随即官家亲授实职,这份荣耀,大抵能让一般人狂喜过望,然后发蒙。

    杨彦认真的道:“多谢官家厚恩,只是学生只愿在书院里研究杂学……”

    王的脸颊颤动了一下,恨不能过去一把掐死杨彦。

    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啊!

    只要杨彦答应,随后杂学之名将会传遍天下,无数想做官而担心考不中进士的读书人将会蜂拥而至,把书院的门槛踩烂。

    他看了沈安一眼,知道这厮肯定会赞同杨彦的选择。

    不论你们做出什么选择,某总是会欢喜。

    这是沈安的话。

    所以他微笑道:“如此……陈都知,还请回禀官家。”

    陈忠珩强笑了一下,然后看向杨彦的目光中多了冷意,“你不悔?”

    官家亲授官职你竟然拒绝,你以为自己是大才吗?

    王安石和包拯都拒绝过官职,特别是王安石,觉得不适合自己就拒绝,压根不给官家面子。

    而包拯则是妈宝男,舍不得离开父母,直至父母去后才出去做官。

    可你杨彦能和他们比吗?

    “学生不悔!”杨彦说道:“以前学生也曾憧憬努力读书,然后考中进士,为官做宰……”

    这是九成九的读书人共同的梦想,被杨彦此时说出来,不少人都面带微笑,显然是被激起了共鸣。

    杨彦看了沈安一眼,“可当学生认真跟着待诏学习了杂学之后,才发现这个世间……”

    他用那种很严肃的姿态说道:“这个世间我们都不懂……”

    呃!

    陈忠珩不禁看向王。

    这小子的倨傲和眼高于顶鼎鼎大名,他会是什么反应?

    王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们平日里看到的沙粒是什么组成的?我们平日里吃的粮食为什么能被种出来?我们不会去察觉的呼吸是呼出了什么,吸进了什么……无数奥秘我们都不懂,不,是无知。”

    他钦佩的道:“越学学生就越觉得自己无知,那些奥妙不断被试验验证,学生渐渐觉着自己就是沧海一粟,不,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学生喜欢用尘埃的身份去探索世间万物……这比为官做宰更能让学生有成就感……对不起了。”

    他郑重的躬身,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那些东西都是待诏提出来的,学生才想到原来东西还能这样做。在过程中学生遇到了无数问题,待诏显然知道怎么做,但他却没有告诉学生答案,而是给了方向,让学生自己去研究……一次次的研究,学生知道了怎么去学习杂学,那一刻,学生觉着自己学会了世间最好的东西。”

    当你掌握了学习和研究方法之后,那种快乐真的是难以言喻。

    杨彦退后几步,站在沈安的身后,说道:“学生无悔。”

    陈忠珩对他点点头,心中的恼怒渐渐消散。

    这是个痴人,官家说过痴人最忠心,既然是个忠心的,那么就算了。

    他淡淡的道:“好生去做,以后再做出好东西来,官家不会吝于功赏。”

    “是。”

    杨彦的态度有些随意,陈忠珩摇摇头,上马离去。

    众人看了一眼杨彦,有人说道:“那是个傻子!”

    “可杂学真是厉害啊!”

    “做好了还能授官……”

    “关键题海之法是待诏弄出来的,就算是一半课程学儒学,也比外面强啊!”

    “对对对,上次那些考生都用了题海之法,可太学依旧独占鳌头,可见待诏还有手段没使出来,赶紧报名去!”

    “呀!他们抢先了!”

    话多的从来都不是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早就趁机去报名了。

    报完名之后,还能从容的去请教考试内容。

    “无需紧张,就是文章和一些提问,没有诗词。”

    王依旧是板着脸,但语气却好了些。

    “不用考诗词?”

    “对。”

    “真的?”

    卧槽!

    王的性子本就倨傲,被这么连续质疑,就忍不住说道:“那就单考你家孩子诗词。”

    “别啊!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王打发走了此人,走到了杨彦的身前,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有人出仕对杂学和书院的好处?”

    “知道。”杨彦恭谨的道:“若是有人出仕,对后来者就是一个激励。”

    王看着他,目光深沉,“你……罢了,你不去也能让杂学和书院得个好名声。”

    只要杨彦以后不变成疯子,今日他辞官的举动就会被认为是清高。

    学了杂学之后,哥连官都不稀罕做了,牛不牛?

    王想了一下那个场面,面色古怪的道:“你爹爹怕是不会放过你……”

    杨迪上次可是为了杨彦放弃科举之事闹过一次,等听到儿子竟然拒绝了官家亲自授的官职,弄不好……

    今夜有暴风雨啊!

    王满意的看到杨彦的脸色变白了。

    人最恐惧的就是等待未知的惩罚。

    王想想觉得这样对他残忍了些,就说道:“你爹爹那边今日就会得到消息,回去吧,把事情解释清楚。”

    这样杨彦就不用备受煎熬了。

    杨彦拱手,然后急匆匆的往家跑。

    千万别在消息传到家之后才到啊!

    他一路小跑到家,正好遇到杨迪准备出门,就笑道:“爹爹,孩儿有好消息。”

    “好消息?”

    儿子那天得了宰辅的夸赞,让杨迪心中得意,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就皱眉道:“急什么?好消息慢慢说就是了。这天气冷,出汗再受风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进家擦汗。”

    杨彦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中全是关切,心中一松。

    进家擦汗结束,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一杯热茶。

    杨迪板着脸道:“赶紧趁热喝了。”

    父亲的关心总是带着些许严厉,但却格外让人心安。

    杨彦喝了茶水,杨迪这才问道:“是何好事?”

    杨彦的身体一僵,说道:“爹爹,先前官家派人去了书院……”

    “官家……”杨迪捂着胸口喊道:“来人,弄酒来。”

    杨彦赶紧说出了结果,“官家说孩儿弄出了那个床子有功,赏赐了给事郎。”

    “啥?”

    杨迪满面红光的道:“那可是八品上!”

    “是啊爹。”杨彦知道最紧要的时刻来了。

    杨迪一拍大腿,喊道:“来人。”

    一个仆役进来,杨迪喊道:“去樊楼要酒菜,最好的,问娘子想吃什么,她生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有功,想吃什么有什么!”

    仆役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了,所以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家小郎君,然后出去。

    “爹……”

    杨彦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后来官家……”

    “还有?”

    杨迪的呼吸都急促了。

    “官家问孩儿可愿出仕……”

    “愿啊!”杨迪欢喜的道:“官家给了什么实职?”

    在他看来,儿子肯定是答应了。

    老杨家从此就是官员出身了啊!

    “列祖列宗保佑……回头某就多供奉些……”

    他越高兴杨彦就越心慌,“爹爹,孩儿……孩儿拒绝了。”

    “……”

    杨迪缓缓偏头过来看着他,目光中全是不信。

    “爹爹。”

    杨彦低下头。

    这就没错了。

    杨迪捂着胸口,用力的呼吸几次,喊道:“回来!”

    那仆役没走出多远,闻声回来,见杨迪面色铁青,就问道:“郎君吩咐。”

    “不必去樊楼了。”

    呃!

    仆役问道:“那今晚吃什么?”

    杨迪冷笑道:“竹笋炒肉……”

    啥?

    仆役还在懵逼,杨迪已经几步走到墙角,拿起扫帚,调转了方向……

    “逆子……”

    “哎呀!”

    “爹爹,孩儿错了!”

    一阵抽打之后,杨迪咬牙切齿的道:“做事不和家人商议,自作主张,该不该打?”

    他捂着胸口道:“杨家好不容易要出官员了,可你竟然……气死为父了!气死为父了!”

    “爹爹,孩儿知错。”

    父亲教训就得跪着受,陈彦膝行过去认错。

    杨迪叹息道:“你……罢了,那个杂学为父也不懂,待诏怎么说?”

    杨彦只是身上挨了几下,虽然生痛,但却问题不大,他仰头道:“待诏说过,只要是我们做出的决定,他都支持。”

    “竟然这样?”

    杨迪有些纳闷,觉得沈安这是不负责任。

    “邙山书院啊!难道里面有什么鬼怪让你迷了心窍?”

    杨彦一听就不乐意了,反驳道:“爹爹,待诏说过,邙山上埋着无数坟茔,邙山书院里却是埋着无数学识,就等着我们去发掘……”

    “你还顶嘴?”

    “哎呀!”

第804章 哥哥……

    邙山书院疯狂了。

    消息传出去后,武学巷被报名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巡检司的人都担心出事,派人来维持秩序。

    “他们的运气不错。”

    郭谦欣慰的说道,但那股子酸味却怎么都散不去。

    说是来帮忙,可眼前的热闹场面让他有些羡慕了。

    “不是运气。”沈安和王在那边说话,不经意间就看了过来,陈本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您别忘了沈安当年弄出的神威弩,还有金肥丹,他若是愿意都能归于杂学身上。官家一直没给杂学正名,这就是亏欠。今日给杨彦授官就是一个补偿……以后的杂学……”

    “以后的杂学怕是会和太学并立于这条长巷子里,中间一个十字路口作为间隔……”郭谦有些惆怅,“以后太学会不会被邙山书院压一头?若是被压一头,你我有何面目……”

    “太学可是官办,邙山书院是私人的……”陈本也觉得有些头痛,但还是自信的道:“眼前虽然报名的人多,可大多是没把握考中进士的学生,那些有把握的无不以进太学为荣,祭酒,咱们手握最好的生源,还有最好的学习办法,哪会输给别人?”

    郭谦冲着沈安拱手,和陈本回去。

    沈安拱手回礼,对王说道:“某没多少时日在书院,这里你要看起来。”

    王太过聪明,若是无所事事,迟早会把那些聪明化为戾气,最后回归历史上的那个王。

    书院事务繁杂,正好牵制这个家伙。

    王点头道:“你放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双拳紧握,眼中多了振奋。

    沈安没说目标,但王知道邙山书院的未来不只是汴梁。

    “郭谦和陈本想来会以为咱们是以太学为目标,可他们却不知道,杂学的目标是这个大宋,是这个世界……”

    王看着依旧被围堵着的报名处,踌躇满志的道:“杂学的目的该是让世人重新认识这个世间。”

    “好。”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你我兄弟联手,让世人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报名一直持续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沈安叫停了报名,面对牢骚说道:“还有两日,来得及。”

    那些学生们累了半日,此刻口干舌燥,拿起茶壶就灌水。

    “辛苦了。”

    “不敢。”

    学生们年轻,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精神。

    “那个元泽,你带他们去樊楼吃饭。”

    沈安想起今日城外有十多家富豪联手弄灯会的事,就准备带家人去看看。

    大年十五的灯会是保留节目,但随着城中人居的拥挤,火灾隐患不容乐观。沈安在去年年底就上了奏疏,要求控制城中花灯的规模,最好是官方办在皇城外,周围注意灭火措施。

    赵曙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很快就同意了这条建议,于是今年想嗨皮的富豪们就纠结了。

    富豪们最喜欢的是什么?

    是炫富啊!

    明着炫富叫做土豪,暗着炫富叫做装比。

    所谓的品味只是炫富的一种方式,和以后大明富豪们喜欢砸钱在排场享受上不同,大宋的富豪们最喜欢用灯会来展示自己的豪奢。

    一路到家,果果早就准备好了,欢呼道:“哥哥,现在去吗?”

    “好。”沈安笑着摸摸她的头顶,“你嫂子呢?”

    “嫂子不肯去呢,说怕被人撞到。”

    杨卓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总是担心被撞到。而灯会的人不少,相对比较危险。

    沈安去了后院。

    “感觉如何?”

    沈安见她面色尚好,就蹲下来,贴着她的大肚子听了一下。

    “没动静呢!”

    从肚子里的孩子第一次胎动之后,杨卓雪就进入了母亲状态,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她轻轻摸着肚子,憧憬的道:“他有时会发脾气呢,妾身能感受到……是个蛮横的小子。”

    “好,是小子。”

    杨卓雪从怀孕后,情绪就有些敏感,沈安说话前都得打个腹稿,免得刺激到她。

    “果果在等着呢!”

    丈夫的耐心和关心让杨卓雪觉得那些负面情绪在慢慢消散,她抬头道:“家里的下人们辛苦了一年,也没好生玩玩,今日都去吧。”

    “胡说!”

    沈安说道:“家里要留人,分批去吧。还有,今夜为夫肯定不能回来了,陈大娘会在外面守夜,你有事就叫她。若是事情紧急,让家里的人翻墙出城去沈家庄……”

    “好。”杨卓雪是真想去,等沈安出去后,她有些失望的双手托腮看着外面,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漫天的孔明灯下,她挽着沈安漫步。

    多美啊!

    她低头摸着鼓起的小腹,柔声道:“有你在呢,娘不羡慕……”

    ……

    家里架起马车,果果嚷着要骑马,却被沈安以天气太冷为由拒绝了。

    闻小种和陈洛随行,他见果果在嘀咕不乐,就说道:“小娘子放心,出城就好了。”

    果果抬头,“真的?”

    闻小种看了前方的沈安一眼,说道:“真的。”

    果然,出城之后,沈安就让果果骑马,自己却干起了牵马的活。

    “哥哥,好些人!”

    城外依旧繁华,那些买不起城中房屋的百姓在此聚居,渐渐庞大,热闹非凡。

    华夏人总是有本事把日子过得热火朝天,这一点让经历了后世邻里间冷漠的沈安倍感享受。

    走过这一段繁华地带,前方就是荒野。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开始了。”

    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接着无数灯光闪烁起来。

    夜幕下,这些灯光不断闪烁着,渐渐连成一片,炫目之极。

    果果牵着哥哥衣袖,欢喜的道:“哥哥,像是天上的星宿呢!”

    无数灯光在闪烁着,就像是天上的星宿。

    “走,去看看。”

    沈安有了些后世逛灯会的感觉,就带着妹妹往前方去。

    前方的一片荒野上,左边一片树林,右边是一条小河。

    树干上被系着绳子,花灯就挂在上面,当你走几步时,后面的花灯又映入眼帘,真是美不胜收。

    一群富豪就在侧面摆下酒宴,一群读书人在负手游走,多半是要作诗词。

    这就是雅事。

    沈安一行进了树林之中,在花灯间徜徉着。

    “看好果果,某片刻就回来。”

    沈安尿急,就往树林深处去了。

    一路过去,花灯渐渐被甩在身后,周围黯淡下来。

    “……嗯……”

    让人发热的声音就在左前方,沈安不禁就笑了。

    这些野鸳鸯竟然选择在这里幽会,也不嫌冷啊!

    他又往前一段距离,然后找个地方小解。

    舒坦后,他系上腰带,刚想回身,就听到了噗的一声。

    这是脚步声!

    刚才他走过那里时发现有个坑,幸亏他是低头走路,所以才避免了扑街的命。

    这个脚步声有些狼狈,大抵是在那个坑一脚踩空,但却没摔倒。

    这身手……

    到了这个时候,沈安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身后那人的身手。

    他毫不犹豫的躲到了大树的后面。

    咄!

    不知名的东西钉在了树干上,刚躲好的沈安不禁脊背发寒。

    就在他的前方,一个黑影疾步而来,看他的右脚有些拖后腿的意思,大抵是被刚才的坑给弄伤了。

    “啊……”

    沈安长啸出声,然后就开始了逃命。

    ……

    “郎君还没回来!”

    花灯中,陈洛皱眉道:“这里面有不少人在幽会,某担心郎君撞破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小娘子正在开心呢。你去寻寻。”闻小种的目光盯着果果。

    “好,有事喊一声。”

    陈洛进了树林深处。

    闻小种跟在果果的身后不远处,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

    “叛逆!”

    身后突然有人出手,闻小种下意识的弯腰,然后不回身一脚踹去。

    身后那人腾空而起,避开了他的这一脚。

    这一脚隐蔽且迅速,竟然被身后这人避开,让闻小种的心中一冷。

    那些人来了!

    他挥手出拳,借机转身。

    身后的男子左臂格挡,右拳直击。

    闻小种在转身的过程中偏头,身体倾斜着,左腿隐蔽的踢击男子的头部。

    这种类似于裙底脚的手段颇为隐蔽,一般人防不胜防。

    可此人仿佛是知道闻小种要来这一脚,右拳收回,随手就格挡了一下。

    闻小种的脚太重,男子格挡之后不禁就侧退两步。

    他站定后狞笑道:“叛逆,看看你家的小娘子!”

    闻小种猛地回头。

    前方被花灯照的如同白昼般的,可果果呢?

    闻小种心中冰冷,身体自然而然的侧避。

    短刀从左臂上划过,带起了一溜鲜血。

    男子正在得意,可闻小种却合身撞了上来。

    短刃飞快的收回,就在准备捅刺时,闻小种已经贴身了。

    提膝,然后回身狂奔。

    身后的男子双腿夹紧,目光呆滞看着奔跑而去的闻小种,缓缓跪下。

    这一膝让他的下身变成了肉糜。

    ……

    花灯很多,果果渐渐和人群走散了。

    当她回头时,愕然发现没人了。

    她站在那里,茫然看着左右。

    “哥哥……”

    她感到了恐惧。

    从北方被哥哥一路背着到了汴梁,那一路她看到了许多人心。

    人心不善。

    所以她很敏感。

    这些敏感在哥哥的照看下渐渐被压下去,此刻却莫名的冒了出来。

    她缓缓挪动脚步,怯生生的低呼道:“哥哥……”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805章 我要去救哥哥

    仰望天空,几点星宿淡淡的挂在那里。

    远方有喧哗声,那是欢喜。

    那里还有光亮,看着很近,可却很远。

    果果坐在大树根上,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头上。

    “哥哥先前说片刻就回来,哥哥不会骗我。”

    从北方到汴梁的路上,果果无数次担心哥哥会丢下自己。

    那时候的哥哥只是一句话,“你坐好,哥哥马上回来。”

    每一次哥哥都没有失言。

    沙沙沙……

    果果缓缓抬头,眼中有惧色。

    她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微,却也很清晰。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浑身紧张的忘却了所有,只记得哥哥不知道去了哪。

    那脚步声在附近转了一下,旋即过来。

    渐渐的能听到呼吸声,很悠长。

    声音靠近,果果浑身绷紧,心跳不知道是快得分不清节奏了,还是压根就停住了。

    声音从左边过来,果果弯下腰,努力把身体缩成一团。

    呼吸的声音渐渐往前方去了。

    哥哥曾经说过,人一旦有发现,呼吸的节奏就会变,谁都一样。

    果果听着呼吸和脚步,一直都没变化。

    她知道自己脱险了。

    可是哥哥呢?

    她的眼中多了泪水,悄然起身跟了上去。

    有坏人在对付哥哥!

    一定是这样。

    她摸摸腰间的那个大香囊,努力的瞪大眼睛。

    脚步声就像是突然而来,果果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叛逆!”

    几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家的小娘子就在这里!”

    “她躲在了树的后面,还以为自己很聪明。若非是要用她把你引过来,她此刻早已丧命……”

    一个声音传来,接着有黑影从果果的前方,也就是她先前想去的地方走了出来。

    一个细微的破空声传来,黑影闪避,然后笑道:“你的小钎子不成……看某的。”

    一个黑影从大树后冲了上去。

    借着微光,捂着自己嘴巴的果果不禁松开手,惊呼:“闻小种……”

    闻小种冲了过去,黑影挥刀。

    攻击、防御。

    防御、再攻击。

    除非是想同归于尽,否则没有谁会脱离上面的两个选择。

    面临攻击,闻小种的身体侧转了一下,可短刀却撩过他的腰部。

    男子知道自己不是闻小种的对手,只想拖住他片刻,让后面的同伴来围杀。

    可没想到闻小种竟然没格挡,他竟然砍中了闻小种。

    某竟然厉害如斯吗?

    人在有意外之获时总是会欢喜,黑影也不例外。

    所以当闻小种没有受伤的任何反应时,黑影就豁然省悟。

    这是个圈套!

    闻小种侧身,避开了短刀的角度,用轻伤来换取了一击致命的机会。

    长刀掠过,人头掉落。

    黑影临死前才想到闻小种的打算。

    若是要走,这几个人拦不住他。

    可他要保护果果,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果果捂着嘴,闭上了眼睛。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闻小种回身,而且还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冲了过来。

    铛!

    闻小种全力一刀劈砍过去,对手格挡,随即悍不畏死的近身。

    一寸短一寸险。

    短刃必须要近身才能克制长刀。

    远方的灯火照亮了短刃,黑影快速的刺杀。

    长刀无法在近身时发挥作用。

    闻小种仓促之间把长刀挡在腰间,挡住了这一刺。

    长刀贴在身上,再想攻击可就慢了。

    而短刃的优势就在于轻巧,快!

    长刀看似笨拙的想反击,黑影却更快。

    短刃上撩,目标就是闻小种的脖颈。

    只要要撩中,闻小种的大血管就保不住。

    闻小种退了半步,很快。

    可却无法完全避开短刃的攻击。

    他微微昂首。

    短刃从他的下巴那里撩过。

    鲜血飙了一下。

    黑影还没来得及高兴,闻小种就强行挥刀。

    攻击的距离要足够,长刀才能发挥作用。

    短距离之内长刀无法发力,要想致命很难。

    除非你有很强大的力量。

    闻小种就有。

    长刀在近乎于贴身的情况下从黑影下腹划过。

    黑影只觉得腹部一冷,接着有沉重的东西从小腹那里坠落,然后就是无尽的剧痛。

    “啊……”

    尖利的惨叫声让果果捂住了耳朵,泪水滑落下来。

    一个黑影急促的冲向了她。

    “弄死沈安的妹妹!”

    这是围点打援!

    果然,闻小种霍然回身。

    鲜血从他的下巴处在流淌,他急切的看了果果一眼,飞快冲去。

    “小娘子……避开!”

    果果选择了相信他,快速的跑了过去。

    黑影扑空,就狞笑道:“老子看你怎么躲!”

    一个小钎子脱手而出。

    奔跑中的果果压根没有丝毫反应。

    奔跑中的闻小种在黑影挥手之前就断然转向,随后身体腾空飞出去,挡在了黑影和果果的中间。

    闻小种的肩部被刺中。

    他重重的落地,嘶哑着喊道:“小娘子……跑!跑!”

    奔跑中的果果又快了几分。

    在北方到汴梁的路上时,她遇到过一条提前结束冬眠的毒蛇追赶。

    当时在河边取水的哥哥听到了她的哭喊声,回头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喊着。

    果果,跑!

    然后哥哥冲了过去,打死了那条毒蛇。之后哥哥就会出汗,出很多汗,瘫坐在地上,面色煞白。

    两个黑影在疾冲过来。

    他们发现与其干掉闻小种这个叛逆,还不如杀掉果果。

    沈安会崩溃吧?

    是了,肯定会。

    他们兄妹相依为命,长兄如父,沈安若是得了噩耗,怕是会发狂。

    发狂了好啊!

    黑影飞快的冲了过去。

    闻小种突然暴起。

    他挥手。

    小铁钎飞了过去。

    一个黑影的背心中了,颓然扑倒,另一人转身挥刀。

    手中失去武器的闻小种避无可避。

    他漠然看着长刀来袭,只是尽力扭曲着身体。

    长刀从他的腰侧撩过。

    闻小种面不改色的挥拳。

    这一拳直接打在了黑影的印堂上。

    黑影轰然倒地。

    闻小种跃起,半空中屈膝,然后重重的压了下去。

    咔嚓!

    闻小种起身,看到了迎面冲来的果果,在她的身后,一个黑影正在追击。

    这是去围杀沈安的人!

    若是在果果和沈安的中间选择,闻小种一定会选择保护果果。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

    “小娘子,跑……”

    他和果果错身而过。

    黑影挥刀,闻小种的身上飙射起了血箭。

    他扑倒了黑影,两人在地上滚打着。

    果果止步回身。

    她惶然喘息着。

    她看着这一幕有些无所适从。

    然后她捡起了一块石头。

    她才十岁,这块石头对于她来说重了些。

    她努力抱着石头走了过去。

    闻小种被黑影压在身下,他倒在那里,脑袋有些下垂,下巴处的伤口流淌的鲜血顺着流淌上来,糊住了他的眼睛。

    黑影在挥拳,每一拳都让多处受伤的闻小种轻哼一声。

    他在积蓄力量,就等着黑影松懈的那一刻。

    然后他透过被鲜血遮挡大半的视线,看到了艰难举起石块的果果。

    黑影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不敢相信的偏着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紧张的果果。

    “你……你还好吗?”

    这是果果第一次出手,但却战果斐然。

    闻小种伸出右手,隐蔽的在黑影的咽喉处一捏,然后努力让自己笑的快乐一些,“好,小人很好。”

    可多处受伤的他此刻却爬也爬不起来了。

    今日若是他一人,那么他可以从容的干掉这几人。

    可这些人却利用了他要保护果果的心态,频频通过攻击果果来钳制他,让他无法发挥实力。

    他看着站得很稳的果果,欣慰的道:“小娘子……很厉害。”

    是的,十岁的女孩,在闻小种的印象中,再无这等胆量。

    可果果却有。

    这个女孩往日看似被自己的哥哥保护的很好,不谙世事的娇小姐模样,可只是一块石头,就让她的果断和勇敢展露无疑。

    他需要休息片刻,“小娘子,某要歇息片刻。”

    起码一炷香之后他才能再度爬起来,才能挣扎着去救沈安。

    果果看着他,然后抬头,目光越过他的头顶。

    她就这么走向了更黑暗的地方。

    虚弱的闻小种无力的喊道:“小娘子……你去哪?”

    果果的速度在加快,“我要去救哥哥。”

    “回来!”

    闻小种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小娘子,回来……”

    可果果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树林的深处,沈安的前方站着三人。

    闻五十二看着倒在沈安身后的手下,皱眉道:“你的身手不错,可要想干掉他却不能,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沈安感受了一下手臂里的臂弩,有些遗憾不是手枪。

    这是他让舍慧打造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材料,不重,却坚实。

    黑影一路追杀,却不防沈安突然止步,然后回身用臂弩射杀了他。

    哥出门怎么会没有防备?

    沈安心中得意,但今日他觉得不会遭遇危险,所以就没穿沉重的钢板。

    现在面对老帅哥闻五十二和他的两个手下,沈安觉得自己怕是死定了。

    闻五十二目光沉凝,微笑道:“听闻宋皇看重你,皇子和你更是好友,如此……若是你死在这里,宋皇会不会难受?那个皇子会不会伤心?若是能,那便值得了。”

    沈安强笑道:“要不咱们先聊个五文钱的?”

    他心慌的一批,觉得在劫难逃。

    “郎君!”

    侧面突然传来了陈洛的声音。

    沈安心中稍安,但也觉得还是绝境。

    陈洛不是闻五十二的对手啊!

    陈洛走出来的瞬间,闻五十二就动了。

    “杀了他们!”

第806章 来自于果果的攻击

    闻五十二和张八年交过手,那次他无心恋战。

    可这次却不同。

    他疾步而来,陈洛半途拦截,长刀劈砍。

    闻五十二只是信手挥动短刃,接着反击。

    陈洛的右臂见血,长刀落地。

    可他却咬牙冲了过来。

    “退后!”

    已经装好了臂弩的沈安不禁亡魂大冒。

    陈洛却充耳不闻。

    “愚蠢!”

    闻五十二挥刀。

    陈洛躲避,就在闻五十二想再攻击时,陈洛突然伸手。

    他竟然用手抓住了短刃。

    他是空手,闻五十二从未想过防备什么,所以被他的手抓住了短刀,不禁一怔,然后就微微一笑。

    只需一拉,陈洛就会失去半只手!

    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看箭!”

    关键时刻,沈安也顾不得射程不够,就发射了臂弩。

    他在赌闻五十二会躲避。

    果然,闻五十二的身体闪动了一下,陈洛刚想拿住无人控制的短刃,被他一脚就踹了出去。

    沈安在前世的影视剧里看到人被踹倒马上就能爬起来,可陈洛却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这就是高手的一脚!

    若非是要夺刀,这一脚就能要了陈洛的小命,让曾二梅变成寡妇。

    沈安想逃跑,却知道自己跑不过闻五十二。

    而且边上那两个男子已经包抄了过来,准备断掉他的后路。

    尼玛!

    今天难道要归位了?

    沈安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没叫上折克行。

    有折克行在,他上正面,沈安在边上偷袭,这一战还是大有作为啊!

    既然无法退却,骨子里的小人物气息就迸发出来了。

    “唷!这不是闻先生吗?这才没多久啊!怎地看您的面色又白了一些,越发的像是女人了。哦,忘了一件事,上月某路过那些男风巷时,好像遇到了……不就是你吗?”

    汴梁有几条街专门经营男风馆,里面全是妩媚的男人。

    这话把闻五十二比作是那些接客的男人,可谓是极大的羞辱。

    这就是小人物!

    当觉得无路可走之后,有人会哀求;有人会在绝望中呆若木鸡,麻木不仁;但有人却会蔑视这个绝境。

    去尼玛的!

    这就是沈安面对绝境的态度。

    他丢掉臂弩,笑道:“回头向尼玛问好!”

    闻五十二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自己出身高贵,比大宋所谓的帝王将相们都高贵。

    及长,他看世人的目光大抵就是看蝼蚁。

    赵曙在他的眼中就是蝼蚁,沈安就别提了。

    神灵被蝼蚁羞辱了,这会如何?

    怒!

    他轻轻一抖短刃,陈洛的血被抖落。

    “死!”

    他疾步而来。

    老子要完蛋了呀!

    沈安站着不动,绝望之下,他在想是不是拼死也拖着闻五十二垫背。

    比如说他一刀捅进来,哥一拳……不,一拳肯定打不死他,要不就咬断他的咽喉……

    短刃在逼近,沈安依旧未动。

    倒在地上的陈洛恢复了些,他努力爬起来,奋力跑来。

    “郎君,跑啊!”

    跑毛线,左右都被堵住了,马上就要堵到身后去了。

    沈安决定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比如说什么格言。

    可他的双腿在颤抖。

    “某候你多时了!”

    就在他开始颤抖时,左侧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黑影蓦地出现在刺客的身侧,只是一爪,就抓断了他的咽喉。

    张八年出现了。

    卧槽!

    老张,你果然是及时雨啊!

    疾冲过来的闻五十二斜插着变换了方向。

    他若是径直去干掉沈安,张八年的距离正好来援,两者夹击之下,他扑街的可能性比较大。

    “铛!”

    张八年也动了刀子,可见他对闻五十二的忌惮。

    两个人厮杀在一起,刀光闪烁着,沈安压根看不出什么趋势来。

    尼玛,老张上次好像是赢了吧?

    不对,上次闻小种也追杀了下去,张八年还是主场来着。

    右边的那个杀手护主心切,竟然去掺和。

    张八年一声长啸,这是通知皇城司的人来援。

    闻五十二喝道:“速退!”

    他派出人手去截杀果果和闻小种,此刻不见闻小种来援,那么他多半是被干掉了。

    此次出手干掉了闻小种那个叛逆和沈安的妹妹,堪称是大丰收。

    闻五十二觉得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所以见好就收就成了最好的座右铭。

    他心中欢喜,面色就多了些柔和,连招式都灵动了几分,竟然压制了张八年一瞬。

    有这么一瞬就够了,而且那个手下已经冲了过来,马上就能和张八年缠斗在一起。

    足够撤离这里了。

    他是最高贵的人,自然不觉得用手下去阻挡张八年有什么问题。

    蝼蚁为自己牺牲才是他们的出路!

    他遗憾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冲了过去。

    这里人少,只有冲到外面的灯会去,他才能利用密集的人群脱身。

    “哥哥……”

    沈安霍然回身,面色大变。

    闻五十二一怔,看着前方黑暗处走出来的一个女孩,不禁就大笑了起来。

    果果走了出来,第一眼就是看到哥哥。

    “哥哥……”

    她是如此的欢喜,笑的眉眼弯弯,扬手喊道:“哥哥……”

    她的手心有擦痕,还有泥土;她的裙子上也是如此……

    一个十岁的女孩独自穿行在这片黑暗的树林之中,需要多大的勇气?

    无数次摔倒并未让她退却,树影婆娑就像是妖魔鬼怪也不能吓住她。

    她坚持着来到了这里。

    沈安只觉得心中一痛,喊道:“果果小心!”

    这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如女儿般的疼爱。

    可今日她竟然历险了。

    闻小种呢?

    这一刻沈安想杀人。

    果果偏过头来就看到了微笑着走来的闻五十二。

    短刀上依旧在滴血,闻五十二心中大定。

    只要拿住了果果,今夜他就能予取予求。

    沈安铁定会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但张八年不会,两人肯定会发生冲突……

    这就是最好的局面啊!

    所以他的脚步从容不迫,恢复了高贵的举止。

    他觉得果果该被吓坏了。

    果果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在腰间的那个绣着一只小狗的大荷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瓷瓶。

    瓷瓶的口子被蜡封着,但有一条线垂在外面。

    果果低下头,用力拉出了线,瓷瓶冒出了硝烟。

    昏暗的环境下,硝烟不可见。

    果果抬头,想起了哥哥的话。

    “这个东西要在最危险的时候才能使用……什么时候最危险?嗯……你认为最危险的时候,哥哥相信你。”

    “用力拉动这条线,看到冒烟,嗅到硝烟味就赶紧把瓷瓶砸向让你感到危险的人,随后赶紧跑……”

    这个世间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哥哥,所以她照做了。

    瓷瓶出手,果果没有转身逃跑,而是从右边跑去。

    那边有哥哥。

    闻五十二的武力值大抵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连张八年都忌惮他,可见一斑。

    他看到了瓷瓶,只是看了一眼,就挥刀,目光却追着果果的身影去了。

    “某在此!”

    张八年已经解决了那个杀手,及时来援。

    那个蠢货,竟然连一瞬都挡不住,破坏了闻五十二的打算。

    没办法捉住沈安的妹妹了呀!

    闻五十二有些遗憾,随后向前冲去。

    他若是想逃,这世上无人能拦截。

    嘭!

    他的短刃还没碰到瓷瓶,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爆响。

    瓷瓶爆炸,爆炸的威力很小,但足以使瓷瓶粉碎。

    瓷片攻击?

    这个主意不错。

    但对于闻五十二来说就是个玩笑。

    他径直冲了过去。

    轰!

    火焰骤然而起。

    昏暗中,火焰就像是从地底下跑出来的魔火,星星点点的向四方飞溅。

    火焰吗?

    闻五十二在疾冲的过程中甚至笑了起来。

    那些耍戏法的甚至敢吞火,你这个火难道还想烧起来?

    火焰扑到了他的身上,他并未在意。

    按照大伙儿的生活经验,火头一闪即逝,这玩意儿无需在意。

    他在奔跑中发现落在地上的火头在燃烧。

    几十个火头都在燃烧。

    并未熄灭。

    尼玛……

    他低头。

    他的衣服上已经多了六七个火点。

    火点在迅速燃烧。

    脱衣?

    这是第一反应。

    赤身**能行?

    某是世间最高贵的人啊!

    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剧痛袭来。

    烧到皮肉了。

    “啊……”

    没有被火烧过就别提痛苦。

    这火焰就像是油膏般的燃烧着,如跗骨之蛆。

    闻五十二痛呼一声,速度陡然加快,冲向了左边。

    那里有河流!

    他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火焰,然后骇然发现自己的手都在燃烧。

    “沈安……”

    这么歹毒的东西能送给小女孩护身,除去沈安再无旁人。

    这么小的女孩子,就该天真活泼的玩耍,谁能想到她的身上带着这等魔火?

    是的,大家都认为这是魔火。

    闻五十二身上的火焰渐渐升腾起来,看着就像是一个火炬,飞速冲了过去。

    张八年紧紧跟在后面,可他却骇然发现自己压根就追不上闻五十二。

    上次可不是这样的啊!

    人在巨大的恐惧下会迸发出无数潜力,闻五十二就是如此。

    “哥哥!”

    果果是完全没注意那边的情况,她一路跑过来。此刻地面上多了几十处火头,明亮了不少,让她能看清那些人的惊愕表情。

    他们这是怎么了?

    尚不知道自己引燃了闻五十二的果果没工夫想这个问题。

    “果果!”

    被吓坏的沈安冲了过来,一把就抱起了她。

    从果果七八岁开始,沈安基本上就不再抱她了。

    可今天他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比自己面临绝境时还要绝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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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486/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北宋大丈夫》为转载作品,北宋大丈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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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