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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7章 那是沈待诏

    室内,韩琦站在边上,万商有些拘束的站在另一边。

    韩琦眨眨眼睛问道:“你说是谁说的?”

    万商说道:“是沈待诏。”

    “你何时听来的?”韩琦觉得有些热,不禁拉了一下衣襟。

    “那次……”万商回想了一下,“那次邙山军在城外和人演武,下官也在场……事后邙山军大胜,下官过去……下官本想和沈待诏套个近乎,可他正在回答问题,好像是个乡兵在请教何为忠心……然后沈待诏就说了那番话。”

    他不知道那番话是否能让韩琦满意,但自己却觉得很好,很贴切。

    “韩相,下官用这番话在军中教导那些军士,极好。”

    韩琦摆摆手,万商告退。

    韩琦转身推开门,进了大堂。

    大堂里很安静。

    曾公亮等人在看着沈安。

    赵曙也在看着沈安。

    赵曙点点头,“你很好。”

    那些臣子都喜欢用华丽的词藻来标榜自己的忠心,可沈安却不会,他只会用最贴切的话语,最简单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原先还有人说邙山军三百余人的规模不可小觑,该抽调到别处去,大伙儿都有些意动,今日之后,赵曙再无此念。

    “旁人都恨不能把忠心当面说出来,而你却悄然说,并且是说给了那些乡兵听。”赵曙真的很满意,“为国效命,为国种地,为国经商,这便是忠心,这便是为国效力。”

    “大宋官吏千万,能用心如此的有几个?”赵曙唏嘘道:“你年轻,但却有勇有谋,难得啊!”

    沈安没说话,微微低着头。

    从寇准开始,这个时代的文官就在走下坡路。

    寇准至少敢拽着真宗去亲征,哪怕后来因为政争离开政治中心,但他的胆略依旧光耀千古,能与后世的于谦交相辉映。

    寇准之后还有范文正。范文正看到了大宋的危机,他大声疾呼,痛斥那些弊端。而赵祯也察觉到了那些危机,于是君臣一拍即合,开始了革新……

    革新失败了,大宋的文官至此开始了下滑。

    曾经的新政排头兵韩琦等人堕落了,成为了官僚。那些既得利益者在弹冠相庆……

    关键是赵祯在领略了强大的反对力量之后,他陷入了沮丧之中。

    帝王沮丧,重臣堕落,这样的大宋一直下滑,直至赵顼登基,重用了王安石。

    王安石疾风骤雨般的新政就是大宋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却载不动大宋的国运,跟着一同沉没了。

    现在是嘉八年年底,即将到来的是治平元年。

    新帝王,新年号……

    这是一次机会。

    原先在登基时发狂的赵曙好端端的在这里,他正在看着外面,身形挺拔。

    原先坟头草三尺高的赵允让依旧健在,叫骂声依旧让人胆寒。

    濮议没有了,君臣和谐。

    这样的大宋如何?

    沈安感觉成就感爆棚。

    这就是我带来的改变和影响,未来的大宋将会走向何方,他心中渐渐有了些谱。

    赵曙回身问道:“你今日的进谏风险不小,你可想过我会发怒处置你吗?”

    “想过。”沈安说道:“但有的事必须要去做,不然臣会寝食难安。”

    赵曙笑道:“你说的是国事……还是大郎?”

    国事你就是效忠我,大郎那边你就是选择了情义。

    沈安和赵顼年少相识,在宫外时就和兄弟一般的相处,情义自然深厚。

    可赵顼是帝王,作为臣子你沈安自然该选择效忠帝王。

    至于情义,这玩意儿对于官员来说就是个奢侈品。

    官员会检讨自身,去发现自己的缺陷,而情义就是缺陷之一。

    对手会利用你重情义这个缺陷设下圈套,然后给你重重一击。

    所以情义不适合沈安。

    同时这也是赵顼想重用沈安的信号。

    效忠朕,朕便重用你。

    韩琦有些小嫉妒,他想起自己在沈安的年纪时才刚中进士,可沈安就已经要飞黄腾达了。

    年轻人,果真是前途无量啊!

    沈安抬头,微笑道:“臣今日进谏,为的是……大王。”

    韩琦猛地看过来,觉得沈安怕是昏头了。

    赵曙看着他,眉头渐渐皱起。

    沈安含笑,态度坦然。

    “为何?一般的臣子听到这等话,马上就会向我效忠。而你却不同。”赵曙突然笑了:“说说,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安说道:“人生百年,总得要坚持些什么。功名利禄是很重要,蝇营狗苟在其间自得其乐。可若是为此丢掉了情义,盖上十床棉被臣都会发抖……”

    “有所为,有所不为……”赵曙点点头,“今日我见识了人心,那么谁来告诉我,以后的军中怎么防备人心变动?”

    所谓的人心变动,就是军队的心不在大宋这边,不在皇帝这边。

    韩琦说道:“臣以为可以鼓动。”

    他看了沈安一眼,“军中就像沈安说的那样,用最简单的话去鼓动军士,年年岁岁,那些将士们的忠心只会越来越多。臣想起了一件事,当年臣来京城考试时才十七岁,那时臣有些胆怯,觉着怕是要空手回家……”

    “韩卿当年也是才子。”作为首相,韩琦在他登基的路上居功至伟,赵曙自然不吝夸赞。

    韩琦老脸一红,“那时臣胆怯之极,甚至都没法去考试,当时可把臣给急得……后来臣就想了个法子,每日就给自己鼓劲,说些什么此科必中之类的话,起床说十遍,饭前说十遍,临睡前说一百遍……后来开始考试,臣自信满满……最终那一科得中进士。”

    “这就是自我暗示。”沈安没想到韩琦竟然有这种经历,不禁大为好奇,“韩相这便是无师自通啊!”

    这等手法在后世屡见不鲜,但在此时知道的人却不多。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就是自我暗示的‘高手’,每一件事都往坏处想,没事也找事出来往坏处想,堪称是脑补的天才。

    赵曙看着韩琦,想起了自己生病的经历,不禁生出了些认同感来。

    气氛有些那个啥……有些温馨,直至富弼突然问道:“官家,可要给神勇军上下说说话?好歹也让他们知道您的仁慈。”

    这是一个及时的建议,赵曙点点头,富弼嗖的一下就消失了,速度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稍后外面传来了鼓声。

    “官家,这是点兵。”

    鼓声隆隆,脚步声渐渐密集。

    稍后苗年全身披挂出现在门外,拱手道:“禀告陛下,神勇军集结完毕。”

    赵曙见他精神,就点点头。

    众人出了大堂,前方的阵列一下就乱了。

    “那是……那是官家!”

    “那是富相,还有韩相他们。”

    “……”

    这个排场太大,将士们不知道是好是坏,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就没人认识哥呢?

    沈安觉得自己很失败。

    “那是沈待诏!”

    一片嘈杂声中,有人喊道:“当初就是他来镇压的神勇军。”

    瞬间神勇军的阵列里就安静下来了。

    “安北,你的名声竟然能让他们噤声吗?”

    曾公亮有些艳羡,于是就难免想起上次出征被包拯抢了主帅的事儿,觉得包拯就是去蹭功劳的,而且还蹭成功了。

    沈安笑道:“只是侥幸罢了。”

    韩琦看了他一眼,心中的遗憾潮水般的涌来。

    要是当年西北之战胜了,老夫今日也该有这等威慑力吧。

    赵曙走了过去,沈安自然而然的随行。

    “这不合规矩。”

    韩琦皱眉道:“官家要迎接将士们的欢呼,沈安去做什么?”

    欧阳修老眼昏花,茫然的道:“当然是护卫官家。”

    韩琦苦笑道:“是了,神勇军现在人心不稳,再没有比沈安更好的护卫人选了。”

    “当时他一人一刀就逼退了神勇军,今日一出来就让全军谨慎,可见名将还是有好处啊!”

    说这话的就是富弼,三个宰辅闻言回头瞪着他。

    呵呵!

    富弼呵呵微笑,照样回瞪他们。

    两府之争早就开始了,现在大家是对手,该膈应你们时老夫可不会手软。

    前方赵曙感觉到身后有人陪伴,眼角瞥了一眼,发现是沈安,就微微颔首。

    “朕今日来到了神勇军,见到了一些将士,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话,朕感慨万千呐。”

    赵曙的开场白缓和了气氛,“有人说神勇军要谋逆,可朕却不信,一点都不信。”

    帝王必须是说谎的高手,否则迟早会完蛋。

    宰辅们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很欣慰。大抵是觉得赵曙说谎说的这么自然真是妙极了。

    阵列里的将士们一下就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击中了。

    他们从未想过谋逆,可朝中的判断却让他们喊冤无门,大家都绝望的等待着处置。

    回家能干什么?

    而且还顶着个叛逆的名头回家,想必当地官府的名册上会重重的记录一笔,以后被重点盯防。

    大家都绝望了,可官家却突然现身,并说不相信他们会谋逆。

    这……

    一个军士突然振臂欢呼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欢呼声直冲云霄,声势骇人。

    赵曙向前一步,沈安并未跟随。

    这是帝王独享尊荣的时刻。

    他微微昂首,喃喃的道:“这个大宋……真是让人欢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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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8章 钉上棺材板的一角

    庆宁宫中,要过节的气氛很淡。

    从赵顼出阁开始,庆宁宫中的人都在欢呼雀跃,庆幸自己迎来了新主人。

    可就在大家欢喜的时候,赵顼第一次参政就弄砸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禁足的事儿还是让大家感觉到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乔二面色严肃的找到了王崇年,说道:“大王可有对策吗?”

    冷风吹过,王崇年的笑容依旧,很傻很天真。

    “你自己去问吧。”

    乔二笑了笑,嘴角微微撇开,“可大王最近对某却有些不满……”

    “呵呵!”古往今来,呵呵这个笑就让人觉得脾气暴躁想打人。

    乔二就是这般想的,他握紧拳头,“你是在讥讽某吗?”

    王崇年看着他,“大王正在不高兴,你想让某倒霉吗?”

    两人相对而视,边上路过的人赶紧避开,生怕被这两位大佬恨上了。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本来无事,但掺和了就是事。

    “有人说我这是多此一举,王翊善如何看?”

    书房里,赵顼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焦躁。

    王陶四十多岁,但须发乌黑,看着颇为端庄稳重。

    “大王可是为了禁足之事?”

    赵顼摇头。

    “禁足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可废除神勇军却让我有些不安。”他皱眉道:“那些将士们怎么办?而且此次开了先例,以后会不会有人想着用这个来威胁控制武人?”

    “您竟然想了这个?”王陶含笑道:“武人有三衙和枢密院掌控,若是有人要动他们,先得过了这两关。枢密院和三衙不会同意这等事,您放心好了。”

    “目前是不会。”赵顼端坐在那里,微微而笑:“可以后呢?”

    以后?

    王陶有些不解的道:“大宋国祚绵长,君王仁慈,臣子……臣子……必然不会出现那等事。”

    “你终究还是要脸的。”赵顼突然笑了起来:“臣子如何,你我都心中有数。这样的大宋未来如何,我有数,你却不知道……”

    王陶为人端正,这是赵曙让他担任翊善的缘故,目的就是规劝皇子。

    可现却反过来了,赵顼的一句我有数,你却不知道,让王陶有些怒了。

    “大王,大宋的未来如何姑且不论,您当前的首要便是读书观政。”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朝政从不简单,您一出阁就和官家和宰辅们对着干……大王,恕臣直言,您还年轻……”

    他低头拱手,话里的未尽之意让他觉得赵顼会发火。

    你还年轻,官家和宰辅们的经验更丰富,比你更擅长处置这些事务,所以您还是消停了吧。

    “你……算是直臣。”赵顼没有生气,“文官轻视武人,他们如何会为了武人着想?神勇军一出事就喊打喊杀,恨不能把那些将士都赶到不毛之地去,那是什么意思?”

    “”大王,武人跋扈,不可不防啊!

    “你依旧没有新意!”赵顼摇摇头,“武人跋扈武人跋扈,你们说了多少年?可武人跋扈你们想过如何解决了吗?”

    王陶想都没想,“枢密院调遣、三衙掌控、临战调派将领统军……”

    “可打赢了吗?”赵顼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是一次考核,他想看看这位老先生的思路。

    如果这位老先生迂腐不堪,那以后他自然会用别的方式来和他相处。

    他端起茶杯,微微挑眉,正好看到门外的乔二。

    都不省心啊!

    他笑了笑,觉得庆宁宫这个小地方真的是……怎么说来着?

    沈安当年说过一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用在此时再应景不过了。

    “败多胜少。”王陶苦涩的道:“这些年……大宋大多是败绩,后来……最近几年还好……”

    “怎么好的?”

    乔二走了,王崇年出现在门外,这是有事的意思。

    可今日是赵顼和王陶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关系到庆宁宫的格局,他不准备搭理外面的事。

    再说都被禁足了,还有什么事能大过此事?多半是宫中那些人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王崇年想让自己处置。

    哎!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身边少个女人的坏处。

    如是有个女人在,这些事大可交给她去处置。

    这便是男主外,女主内。

    王陶叹息一声,抬头道:“臣想起来了,这几战都有沈安的身影……不是他做主,就是他在场,想来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这人还不错,不狡辩,这是美德,也是和睦相处的基础。

    “沈安承袭了沈卞的北伐思路,一心想重振大宋的兵马……”王陶很坦然的道:“可辽人太强大了,就算是重振了兵马又能如何?难道大宋真能北伐?真能去夺回幽燕?臣以为不能。”

    这人坦诚的连圆润的话都不会说,直挺挺的姿态让赵顼有了些火气。

    “那大宋的未来怎么办?”

    赵顼放下茶杯,年轻的脸上全是不满。

    王陶迟疑了一下,“臣也不知道……”

    “好吧,你很诚实,这一点我取了。”赵顼不希望来个老油子,比如说刘展那种,“可在我的身边做事,你得要有进取心。”

    “进取心?”王陶有些茫然。进取心这个词多久没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公事让他忘却了那些危机,此刻被赵顼点出来,他觉得有些混乱。

    “大宋的危机……臣……大王。”他起身拱手:“此刻您只是皇子,这些事自然有官家为您解惑。”

    这等战略问题他不觉得该出现在自己和赵顼之间的讨论中。

    这是个没啥进取心的官员,端庄有余,可以做先生。

    “大王。”门外的王崇年终于忍不住了,进来说道:“官家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赵顼起身道:“今日就说到这吧。”

    “是。”王陶知道今日的谈话算是失败了,不过他并不准备改变自己的立场。

    出了庆宁宫,王崇年跟在后面低声道:“大王,王翊善端正人尽皆知,要交好才是。”

    “你不懂。”

    赵顼说道:“他的格局不大,可这是庆宁宫,”

    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身边人最好要积极些。”

    到了垂拱殿,赵曙在,宰辅们也在,沈安竟然也在。

    这是有事。

    赵顼进去行礼,抬头就见父亲面带微笑,很满意的那种。

    “刚才我等去了神勇军!”

    赵曙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喜悦,“神勇军的将士忠勇。你当时说解散神勇军会影响军心士气,朕不以为然,可先前决定留下神勇军之后,军中欢呼,将士们皆愿意效死,此间你立功不少。若非是你的坚持,神勇军早就被解散了……”

    赵顼心中欢喜,说道:“陛下,臣当年曾见过军中操演,也见过将士们袒露心迹,所以知道忠心来源于尊重,来源于目的。尊重他们,用崇高的目的去鼓舞他们,这才是忠心的根本。”

    尊重和崇高的目标历来就是军队的战斗力倍增器,可大宋却丢掉了这个倍增器。

    今日赵顼重提此事,让人不禁心中一惊。

    “官家……”

    宰辅们在看着赵曙。

    这事儿可不能轻率啊!

    若是听从赵顼的建议,从此把军队的地位抬高,那文官算是什么?

    而且武人崛起,以后会不会重演前唐的那一幕?

    君不君,臣不臣,乾坤颠倒,太阿倒持……

    赵曙知道阻力的来由,但看着长子那倔强的模样,不禁就笑了。

    “今日诸卿都看到了神勇军的将士们是如何的忠勇,如今大宋外敌环伺,内部也不安宁,怎么办?”

    赵曙的面色渐渐冷漠,“速手无策?还是无所谓,坐观其变?”

    “臣等不敢。”

    后人大抵很难理解此刻大宋文官对武人的厌恶和警惕,但如果去看看唐朝中后期和五代十国的历史,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武人跋扈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啊!

    武人跋扈,国将不国!

    这是经过无数惨痛的例子得出的答案。

    臣子们不说话,赵曙满意的说道:“大宋军队统御出自三方。枢密院调兵监察;三衙管辖……临战调派将领统军,如此之下武人还要谋反,那说明什么?”

    他起身说道:“那说明朕和你等都失职了,活该!”

    卧槽!

    沈安万万没想到赵曙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堪称是振聋发聩,让人振奋。

    这位帝王尽竟然这般想吗?

    三方制衡都无法控制军队,那真的是活该灭亡。

    这话说得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韩琦等人心情复杂,但却知道这话一点都没错。

    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他们自然要呵斥。可这是皇帝啊!

    皇帝占理就能无限压制群臣,否则就是傀儡。

    赵曙自然不想做傀儡,所以目光冰冷,就等着看谁跳出来。

    沈安出来了,赵曙无奈,知道自己想敲打群臣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陛下英明!”

    沈安毫不知耻的拍了马屁,同时也是举双手赞同赵曙的话。

    “陛下,三方制衡已经足够了,再把武人踩到泥地里,以后谁愿意为了大宋效命?”

    赵顼出班来补了一刀,和沈安前后一起,把那块棺材板给钉死了一只角。

    赵曙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既然敲打不成,那就顺水推舟吧。

    “此后军中的将士们应当得到尊重。”

    赵曙的话让沈安不禁喜上眉梢,他和赵顼相对一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坑人的感觉真爽啊!

第779章 刀枪才是男人的武器

    “今日官家本想敲打我等,只是被沈安打岔了。”

    出来大殿,曾公亮有些头痛的道:“官家的性子啊!有些不容人呢!原先他赞同解散神勇军,可等后面情况一变,旋即就留下了神勇军,并以此为由敲打我等……韩相,所谓的尊重武人,更多的是要尊重官家。”

    “官家要权利。”韩琦看着走在前面的沈安和赵顼,笑道:“先帝在时我等强势,但根本是先帝的性子柔弱了些,君弱臣便强,这是不变的道理,可当今官家却是个不甘心权利旁落的帝王……”

    “是啊!”曾公亮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不过大王却有了英主的姿态,韩相,你以为如何?”

    “大王在此事中表现的颇为坚韧,纵然我等反对亦不肯退,官家禁足也不肯认错,可见性子的强硬。”

    韩琦饶有深意的道:“帝王就是帝王,官家继位没多久,就要开始收回权利,此事大家心中有个数,莫要起冲突,否则……莫要忘了他当初可是不肯进宫的。”

    曾公亮点头,指着前方笑道:“年轻真好。”

    前方的沈安也在说着此事,“官家今日算是彻底的发威了,一阵明敲暗打,把宰辅们打得晕头转向,想反击却找不到理由,真是畅快啊!”

    赵曙登基后,更多是在观望朝中的诸人,在观察每个臣子的秉性和立场,直至此时才来了一次突袭,把宰辅们打得措手不及。

    赵顼却有些沮丧,“此事官家智珠在握,我却成了引子。”

    “你一心想出头没错,可却得找机会。”沈安并不觉得赵顼现在有和自家老爹抗衡的实力,“此次算是父子联手,你也有功。”

    赵顼想想也是,“不过你怎么也在?”

    沈安把先前自己进宫进谏的事儿说了,又说了君臣在神勇军里的事,赵顼不禁赞道:“还是你灵活。不过……大宋军队你以为可能抗衡辽军吗?”

    “进攻艰难。”沈安很客观的说出了目前宋辽两**事力量的对比,“不过防御却是没问题。”

    “别看不起这个防御没问题。”赵顼说道:“当年大宋可是在北方广布水网水田,甚至还想给黄河改道,就是为了抵御辽人的进攻。如今大宋竟然能说挡住辽人,你这话十年前说出来,许多人会把你看做是疯子。可今日却不会,安北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某当然知道。”沈安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这是大宋军民的心气提高了。以前怕辽人怕的要死,可现在却不同了。”

    “若是军心士气在此事之后再有提振,耶律洪基可会心慌?”赵顼在憧憬着,“我就想着何时能在沙场和耶律洪基会面,随后亲自击败他……”

    这个愿望说出去会被人说成是疯子,可沈安却很认真的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赵顼止步,任由冷风吹拂过来,只觉得畅快之极。他说道:“安北兄,咱们以二十年为期。二十年后,可能恢复幽燕?”

    “你在小瞧你自己,也在小瞧大宋。”沈安说道:“若是要二十年才能恢复幽燕,那你此次冒险为武人说话就是犯傻!你也在期待着那一天,越早越好,可对?”

    赵顼点头,两人相对一视,不禁就笑了起来。

    ……

    经历了一场叛乱的耶律洪基显得更加的冷漠了。

    他才将从远方的草原归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目光所向之处,没有一个臣子敢和他对视。

    这就是威严吗?

    他悲哀的发现臣子们更怕自己了,

    原先呢?

    原先臣子们还敢学学前唐的坐而论道,可如今他们都低着头,仿佛上面坐着一个鬼神。

    不过这样也不错啊!

    耶律洪基微微点头,说道:“叛逆必须要用鲜血来忏悔,如今他们忏悔了,朕将会拭目以待,看看还有谁敢来试试朕的刀锋是否锋锐,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居顶峰之上,俯瞰着一干臣民。

    这才是帝王啊!

    那位远在大宋的赵祯就是个蠢的,被臣子们欺压的没地方说话,当真是窝囊。

    不过想起那位已经驾崩的宋皇,他还是有一瞬伤感。

    “陛下……”

    一个臣子磨蹭了半晌,终于出班来了。

    “朕看你许久,就等着看你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耶律洪基的冷漠和不满溢于言表,这臣子浑身打颤,好似被吓坏了。

    “说话!”

    耶律洪基此行草原耗费了不少时日,他猛地想起一事,就问道:“当初用西夏人为饵,准备一举断掉宋人的麟府路,此刻麟府路在谁的手中?可是西夏人吗?”

    那些臣子们的脑袋更低了,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们不堪重负。

    耶律洪基心中发冷,问道:“麟府路如今在谁的手中?”

    “陛下,在宋人的手中。”

    瞬间耶律洪基的脸色就变了,他大声的呵斥道:“你莫非是昏头了吗?大辽的重骑无往而不利,宋人就算是有刀斧手,可边上还有轻骑可从侧翼突袭,让宋人防不胜防……怎么会败了?”

    重骑在如今就是核武的存在,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他们的重骑就是战略部队,一旦动用,那几乎就是决战的味道。

    这次为了拔除麟府路,让西夏人直面宋人,耶律洪基派出了重骑,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倚仗。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大辽失败了。

    宋人这几年一改过去的谨小慎微,渐渐的对外张开了獠牙,这让耶律洪基很不舒服。而宋人对西夏人的几次胜利更是让他夜晚做梦都在想着怎么限制大宋。

    那个大宋太特么有钱了,一旦他们真要重振军队,大辽就会出现一个难缠的对手。

    西夏是对手,但耶律洪基并未吧他们放在眼里。

    只要大辽真的想灭掉西夏,那就是倾国之力,李谅祚没有抵抗的余地。

    可边上有个大宋啊!

    三国制衡换来了和平时期,可耶律洪基却发现这个制衡渐渐在动摇,而起因就是大宋。

    “陛下,宋人……当时西夏人已经把折继祖引了出来,我军伏兵尽出,断掉了折继祖的后路,逼迫他只能拼死一战……”

    这一战的思路就是这个,所以耶律洪基才百般不解怎么会失败。

    “就在折继祖绝望时,沈安……沈安来了。”

    “那又如何?”耶律洪基冷笑道:“难道他还能挡得住大辽的重骑?不管是高粱河之战还是澶渊之盟前的大战,大辽重骑都是宋人的梦魇!”

    宋人少骑兵,少得可怜。他们仅有的那些骑兵在耶律洪基看来就是个笑话。那些下等马无法承载重甲,和大辽重骑的对决自然是一边倒。

    “陛下……那沈安此次带来了一种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武将,耶律洪基仁认出来了,就是领军去的那个。

    “什么兵器?”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随即隐没。

    武将缓缓跪下,抬头道:“陛下,那武器是用投石机投掷出来的,就是陶罐,可陶罐里却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落地之前大多炸了,里面有无数东西,炸得咱们的勇士死伤惨重……”

    “什么?”

    耶律洪基大怒,喝道:“拉出去,斩了!”

    “陛下……”武将一怔,就拼命的喊道:“陛下,那不是臣的错啊!那个东西落地就炸,重甲也挡不住啊陛下!重骑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坏了,那些战马在乱跑……可宋人却不肯停下,那些陶罐依旧在投掷,一波一波的,重骑就这么被炸散了……”

    “作战不力却找借口,无耻之尤!”耶律洪基握紧拳头,喝道:“拉出去!”

    “陛下……”

    武将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湮灭无闻。

    下面的臣子们寂然无声,都知道皇帝这不是愤怒,而是担心军心士气被打击,所以才断然杀了此人。

    大辽的统治是建立在无上的武功之上,他们击败了本地区最强大的对手大宋,一时间放眼四顾再无敌手,诚然寂寞。

    可现在的大宋却越发的厉害了,此战击败大辽的重骑更是一个噩耗。

    “那是什么?”

    耶律洪基的嗓子有些沙哑,这是被草原的风吹出来的。

    有臣子出来说道:“陛下,密谍随后出击,探知宋人弄出来的乃是火药……”

    “火药?”耶律洪基捂额道:“可是元旦时百姓耍弄的爆竹?”

    “正是,不过陛下,那陶罐里的火药和爆竹的却不同,威力不能相提并论,大概就是天壤之别吧。”

    “说说吧。”耶律洪基的心情很沉重。

    “后来臣等调动了许多密谍去了汴梁,准备动手夺取火药的秘方……谁知宋人早有准备,据说是如今的皇子亲自出手,和沈安联手围杀了咱们的人……获取失败,”

    “要弄到手!”

    耶律洪基突然笑了起来,“以往宋人怯弱,大辽并无敌手,将士们都懈怠了。如今也好,有了对手,将士们才知道大辽远远还不到享乐的时候。练兵!操练起来!要让宋人知道,大辽不会畏惧什么火药,大辽的铁骑会告诉他们,男人,刀枪才是男人的武器!”

第780章 沈安教的好学生

    嘉八年的最后两天,杭州城下了一场雪。

    白雪飘飘中,码头上站着一群官吏和苦力。

    “这都年底了,怎么还有船来啊!”

    “不是三天前就说要来的吗?”

    “是三天前要来的,可咱们那位通判却不答应给铜钱,要以物易物,那些大食人就不肯贸易……”

    “以物易物?以前那些大食人也采买了不少咱们的东西回去,不过多半都会留些铜钱……这是惯例,怎么不能了?”

    “这一批货物全是象牙和香料,大食人赚大了,采买货物之后,肯定结余不少铜钱呢!”

    “能有多少?”

    “说是四千余贯。”

    “不少啊!”

    “是不少,不过咱们这边的铜钱却是够的。”

    “来了来了!”

    说话间,一支船队顶着风雪来了。

    船队缓缓靠岸,一个大食人上来,和苏晏见礼后说道:“苏通判,这都快元旦了,再不给钱……咱们这可就回去了。”

    苏晏的肤色依旧有些黑,他沉声道:“象牙和香料对大宋来说不是必需品。你等转运此等货物过来贩卖,更多的是在套换大宋的铜钱,此路不通。”

    大食商人苦着脸道:“哪有的事,是象牙太值钱……”

    他抬头,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然后拱手道:“再过两日就是元旦,我等也想把货卸了,然后在杭州城里寻些乐子……”

    那只船队已经卖完了七成的货物,也采买了许多大宋特产,可剩下的三成货物却想换成铜钱带回去。

    大宋铜钱质量好,信誉高,每个国家的商人都希望多换些回去。

    这大抵就是后世美刀的地位,但美刀只需开动印钞机就出来了,铜钱却很麻烦。

    寻找铜矿、采矿、冶炼、铸造铜钱……

    一系列程序下来,铜钱就被赋予了货币的身份。

    而最让人头痛的就是大宋少铜矿,每年铸造出来的铜钱压根就不够用,从而导致了钱荒。

    大宋钱荒,偏生外藩人就喜欢用大宋的铜钱。比如说辽人,西夏人……辽国内部最流行的就是大宋铜钱。

    商人逐利,就像是饥饿的鲨鱼,闻着腥味就来了。他们疯狂套走大宋的铜钱,让钱荒愈演愈烈。

    大宋对这种行径大抵是骄傲而头痛,可对商业的宽容政策导致官吏们对外藩商人套现的行径视而不见。

    大伙儿都视而不见,可苏晏却不能。

    “乐子?”苏晏看了大食商人一眼,冷冷的道:“要找乐子回大食去找,若是被某知道你们在城中犯事,那就留在大宋吧!”

    大食商人愕然道:“苏通判……您……您怎么能这样?”

    不只是他,连市舶司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位通判有些奇葩。

    别人有钱要进城找乐子碍着你什么了?

    有人嘀咕道:“上次听苏通判说不喜欢看到外藩商人出没在青楼里……”

    “某就这样。”苏晏说道:“另外你等莫要再等了,某在市舶司一日,你等就别想套走铜钱!”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大食商人面色一变,笑道:“苏通判,不论是大食商人还是哪国商人,每次他们贩卖货物之余,都会带些铜钱回去,您这是要全数不许了?”

    他在微笑,笑意盈盈,但却让人感到了些许威胁。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很高,朝中的嘉奖也下来了,大伙儿欢喜的不行,就等着明年再努把力,争取早日升官发财。

    是人都有上进心,都喜欢捞政绩。而市舶司的政绩就是收入。

    可苏晏的态度太过强硬,大伙儿担心会激怒了大食商人。

    别小看这些大食商人,他们善于抱团,在大宋聚居时都不肯散开,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地。

    他们一旦抱团做出某种决断,杭州市舶司就要哭了。

    苏晏现在的态度大抵就是:你们通过贸易在套取大宋的铜钱,这样很不好。从现在开始,这种事儿就别再想了。

    “对,从现在开始,大宋的铜钱不外流。”

    那些官吏有人低头,有人捂额,有人叹息……

    这事儿麻烦了啊!

    这位愣头青通判一番话就把大食商人逼到了只能二选一的地步,一旦大食商人抱团反击,杭州市舶司就可以洗洗睡了。

    前一年收入大增,第二年收入锐减……这还升官发财?都特么等着被打入冷宫吧。

    “大食商人喜欢拿着大宋的铜钱去和别的国家交易,获利颇丰。通判这下断掉了他们的财路,初衷是好的,可却有些急切了。此事该一步步的来,一步步的减少铜钱供给,这才是稳妥之道。”

    “看看大食商人的态度吧,若是不对,少不得市舶使要大发雷霆了。”

    “那大食人冷脸了。”

    大食商人的微笑渐渐冰冷,他退后一步,问道:“敢问通判,这便是您的意思吗?”

    他这话问的很有水平:这便是您的意思吗?

    限制铜钱输出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宋的意思?

    商人第一需要学习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这样你才能在各种人中间游走自如。所谓长袖善舞,首要就是要会看人。

    这大食商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官吏的神色,就断定此事是苏晏一力主张,所以才用这番话来割裂矛盾。

    这是苏晏和我等的矛盾,和市舶司无关。

    这应对不得罪大部分人,可以说是最佳选择。

    “这是大宋的意思。”苏晏的话让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大食商人拱手退后:“如此小人告辞。”

    他回身说道:“我们回大食。”

    他脚步匆匆上了船,回身看着码头,神色凝重的就像是大食和大宋马上就要开战了。

    船队缓缓离开码头,码头上的官吏们神色各异,有人突然说道:“要不……叫他回来?”

    苏晏摇头,甚至还挥挥手,就像是告别了一位老朋友。

    稍后消息传出去,市舶使秦鑫的人来了。

    “苏通判,知州召见。”

    杭州知州秦鑫兼着市舶使的职位,一般情况下不掺和管理事宜,只是负责大方向。他的人此刻来了,就说明那事儿被人私下传了过去。

    苏晏走得很从容,可在那些同僚的眼中,却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

    秦鑫很儒雅,但在看到苏晏时依旧皱起了眉头。

    “铜钱之事当从长计议,你此刻急切,那些大食商人就会抱团……比如说他们不来了怎么办?”

    秦鑫语重心长的道:“当年太宗皇帝废了不少力气才引来了外藩商人,就是为了沟通有无,赚取钱财。如今市舶司一年能收入一百二十万贯,对大宋来说就是一注横财,若是断掉了……你可知道后果?那些大食商人就是知道这个,才笃定咱们不能断掉……对了,不对!”

    秦鑫突然一拍脑门,儒雅消散无踪,“老夫想起了一事,沈安上次说过什么……不能让大食人做二道贩子发财,以后要让大宋商人出海贸易……此话被人传出来了,大食商人那边怕是也听到了风声。今日他们断然回去,可能就是这番话惹出来的麻烦。”

    边上的官员叹道:“若说不给铜钱还有商榷的余地,可要断掉外藩商人的商路,这就是釜底抽薪,他们不疯才怪。”

    秦鑫头痛的道:“大食人畏惧了,所以想用这等手段来逼迫大宋给个说法……你是沈安的得意学生,他可有书信给你说过此事?”

    “没有。”苏晏想起了沈安的来信,说道:“待诏只是说了大宋钱荒之事。”

    “钱荒是钱荒,不急于一时啊!”

    秦鑫叹道:“你是如何想的?”

    “下官知道钱荒一直存在,不该急于一时……”

    秦鑫微微点头,欣慰的道:“你既然知道就好啊!下次做事别冲动……那些大食商人倒是简单,老夫这便放句话出去,商人逐利,自然会寻味而来。”

    “知州。”

    从到杭州市舶司开始,秦鑫就给了苏晏极大的宽容,他当众放话说苏晏虽然年轻,但却是沈安的得意弟子,老夫当放手让他去做事。

    这话一出,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沈安的支持者,于是乎苏晏在市舶司的话语权陡然增加,让人艳羡不已。

    苏轼初履官场就被调教了一番,可苏晏却和他大相径庭,遇到了一个老师的支持者。

    沈安的支持者其实并不少,可敢于公开身份的却罕见。

    大家都说苏晏的运气不错,可今日他却给秦鑫出了个大难题。

    他躬身道:“大宋的钱币不够是定局,而且铜矿开采不易,冶炼也麻烦,所以……下官有个想法……为何不在大宋发行交子呢?”

    “你……”秦鑫惊讶的道:“交子虽然方便,可风险却极大,所以朝中规定了每年发行的数目,还规定了发行的地方,就是担心一旦滥发,就会引发危机……”

    “知州,若是交子的背后有金银和铜钱作为保证呢?”

    苏晏的话让秦鑫霍然起身,吓了边上的官员一跳。

    他挑眉看着苏晏,嘴唇动了几下,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是说……若是大宋囤积大批的金银铜,用这些东西作为保证,然后再发行交子……如此……如此……妙啊!”

    他走下去拍拍苏晏的肩膀,“一贯铜钱做保证就能发行两贯交子,甚至是三贯。就算是有人要兑换,可不能是全部人吧?妙!妙!妙极了!”

    他用力一巴掌拍去,苏晏的身板极为坚实,纹丝不动,可却被拍痛了。

    “好小子!好小子!沈安教的好学生,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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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1章 知州疯了

    秦鑫看着温文尔雅,在大家的眼中,这等人就算是想笑也会很轻柔,大抵就是轻笑什么的。

    事实也是如此,在履任杭州之后,杭州的官吏们就从未见过这位知州大笑过。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的声音回荡在州衙里,引得外面的官吏不禁侧目,心想知州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竟然笑得这般畅快。

    “这可是沈安的主意?”

    秦鑫笑够了,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苏晏低下头,“待诏曾经说过大宋的经济最大的问题就是钱币不够,这制约了大宋各行各业的发展……下官时常在想,金银不够,铜钱也不够,可金银铜为何能成为钱币?不就是因为稀少吗?”

    秦鑫点头,对沈安更好奇了些,心想那人本身就非常出色,一些话语和立场让自己也是击节叫好。可他教弟子的本事竟然也那么大,把一个干苦力的小子教导的这般出色。

    “可下官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金银铜实则并无价值,它们的价值就在于人们的认同……”

    苏晏想这些已经很久了,此刻说来思路顺畅,语言流利。

    “那么对于大宋百姓来说,他们认同什么?下官以为首要是让他们信任官家,信任朝中……如此有金银铜作为保证,有百姓对官家和朝中的认同,是否可以在大宋各地发行交子?”

    他有些憧憬的道:“若是有一日无需金银铜作为担保就能发行交子,百姓信任有加,知州,那会是什么样?”

    “那大宋就是当世第一强盛,可蔑视诸国。”秦鑫当然知道那种情况代表着什么:“君臣一心,庙堂和江湖一心,这样的大宋,何人能敌?”

    苏晏说道:“知州,海外有无数矿山,金银铜都有,比大宋多多了。还有无数昂贵的香料,这些都被外藩商人掌控着。他们来回贸易,就能两头赚钱,这等好买卖……”

    秦鑫的眼中露出了利芒:“这等好买卖就该是大宋的。大食人……他们从前唐开始就在赚咱们的钱,赚多少年了?如今也该赚够了吧!”

    两人相对一视,不禁都微笑起来。

    “待诏说过,外藩商人可以赚钱,但二道贩子的方式却不好。如今大宋水军初成,一战击败辽人的水军,大宋在海上的獠牙才将露出来,强大的水军需要无数钱财来维持,那么为何不直接去出海贸易呢?”

    苏晏说道:“大食商人越是愤怒,就越说明了他们的心虚,咱们只需坚持下去……知州,商人逐利,他们目前还有利益在,不,是许多利益,大宋能让他们赚取到无数钱财,他们就不会拒绝。所以下官以为今日之事不大,断掉铜钱输出问题也不大,因为以物易物他们同样能赚大了。商人逐利,可会拒绝赚钱?”

    “商人的眼里只有钱。”秦鑫想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断然道:“如今天下最能赚钱的地方就是大宋,那些外藩商人若是不来大宋,几乎就是绝了海贸,谁会愿意?定然不会!”

    他心中大定,吩咐道:“来人,准备酒菜,老夫和苏晏好好喝一顿。”

    苏晏苦着脸道:“知州,还没下衙呢!”

    秦鑫笑道:“这里老夫最大,老夫说喝酒就喝酒。”

    这就是此刻大宋官员的特色,当官是当官,该享乐的时候绝不拒绝。

    有人去外面的酒楼叫了酒菜,两人就在州衙的后面喝酒。

    稍后消息传了出去,市舶司不禁哗然。

    “知州竟然支持苏通判的举措?”

    这是一个意外的结果,让人不解,但却避免了一场内部争斗。

    “那大食商人呢?”有人纠结的道:“他们可是走了,一旦他们联手逼迫,此事最终还得两说,”

    大宋的商税占据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所以从上到下都是商业开放政策的支持者,这也让外藩商人们看到了要挟的可能性。一旦他们联手要挟,朝中会是什么态度?

    没人知道。

    那只船队就在码头下面的五里开外,船上有炊烟升起,采买补给的人已经出发了,大有补给完毕就远航归去的意思。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船队里,有心人在盯着他们的反应。

    就在此时,一只小船队恰好来了。

    两只船队相遇,互相寒暄,这边说了市舶司的意思,密议了半晌,随后小船队就放出消息,说是要一起回去。

    “他们说要回去了。”

    消息传到州衙,喝酒的秦鑫笑道:“不管。”

    外面的官吏心中纠结,而秦鑫却和苏晏却频频举杯。

    “下官本是干苦力扛包的出身,后来父亲咬牙让下官去读书,可下官却蠢笨,觉着此生再无中举的希望……”

    苏晏喝着酒,渐渐的就动了感情。

    “直至下官遇到了待诏,他并未歧视下官的出身,反而因此而多加照拂,知州,您不知道,下官当年因为家中的变故自责不已,自己封住了自己,直至遇到了待诏,他让下官觉着这个世间还有温暖……让下官知道努力就会有成就,就能告慰下官的母亲……”

    他想起了被雷击而死的母亲,泪花就在眼中闪烁着。

    “于是下官就拼命读书,别人读一个时辰,下官就读两个时辰……在考中进士的那一刻,下官只想去母亲的墓前告诉她,这个儿子有出息了……”

    秦鑫赞赏的点点头。知道感恩的年轻人才会走得长远,走得稳妥。

    “可这一切都是待诏的恩赐,”苏晏有些唏嘘的道:“待诏学究天人,文武皆能,关于金融之事更是……怎么说呢,下官觉着就是鹤立鸡群。比如说钱荒人人皆知,可人人都没办法去解决。交子好不好?好,可风险却不小。待诏曾经说过,不要被固有的思路给束缚住了,下官就想,既然铜钱不够,那交子可够?交子有风险……”

    他的眼睛很亮,“交子有风险,可为政者不要去想着避险,而是要想怎么去克服这个风险。”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秦鑫。

    “喝酒。”

    遇事推诿,遇难就退,这是人的本能。人一旦习惯了这种本能,自然就会习惯性的回避难题。

    “知州,大食人的船队出发了,往海里去了。”

    “不管!”

    秦鑫一旦想通了前因后果,哪里会怕大食人回转。

    “你不做,自然有别人来做。”

    他的话传了出去,城内有等待风时再出海的大食商人都得了消息。

    大食人会怎么选择?

    抱团吗?

    杭州城里的官吏们都在观望。

    “尽管走!”

    秦鑫喝得伶仃大醉,叫了女妓来歌舞,一时间州衙群魔乱舞,让杭州官吏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知州究竟要力挺苏晏到什么时候。

    大食人的船陆陆续续在集结,采买补给的人和大车充斥着杭州各大市场,一时间那些市场异常的繁华,可大多数人却没法高兴。

    没有人喜欢只赚一笔钱,细水长流才是王道。

    可现在这个细水却面临断流的危险,大伙儿都有些愁眉不展。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天秦鑫和苏晏依旧在饮酒,而且还……

    “他们……他们竟然在州衙里烤肉!”

    卧槽!

    一时间外界大跌眼镜,都觉得那二人大抵是疯了。

    有大宋商人运送了货物南下到了杭州,见大食商人尽然集体出城准备离去,顿时就慌了。

    州衙之外,几个大宋商人在哀嚎着:“秦知州,我等此次倾尽身家采买了货物南下,如今大食人远遁,我等的货物卖给谁?死无葬身之地了。恳请秦知州可怜可怜我等,否则……否则我等就一头撞死在州衙前……”

    “喝酒!”

    正在喝酒的秦臻得了有人要在州衙前自尽的消息,仰天笑道:“让他们把货送来,按照市价给了。”

    “知州……”

    “知州,这是要动用公帑吗?”

    众人觉得知州大抵是疯了,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知州别抽抽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秦鑫喝了一杯酒,问苏晏:“你以为如何?”

    苏晏笑道:“下官以为……若是可以,那便多买些。”

    这货也疯了!

    就在大伙儿觉着这事儿荒谬之时,秦鑫却大笑道:“沈安会教弟子,妙极!妙极了!”

    “买了。”见官吏们面面相觑却不动,秦鑫说道:“此事某一力为之,和你等无关。去吧。”

    于是那几个商人就懵逼了。

    “你等的货物全买了。”

    啥?

    几个商人死活不敢相信,哭喊着不卖,不敢卖。

    等几个官吏不耐烦的威胁,说再不卖就收拾他们时,商人们才敢相信,原来疯子真能做官。

    卖掉货物之后,几个商人连夜就逃离了杭州城。

    雪花飘落,眼中白茫茫的一片,这景致极有诗情画意。

    几个商人心有余悸的道:“死里逃生啊!”

    “秦鑫大抵是疯了,他连喝了两日酒,估摸着是喝疯了,说不得晚些会后悔。”

    “那就赶紧走,”

    几个商人带着满载铜钱的大车远去,杭州城外的另一个方向,一群大食商人却爆发了一次内斗。

    “谁说要走?”

    一个大食商人怒道:“走了之后,以后还和大宋贸易吗?不贸易了咱们的货卖给谁?”

    大部分人目光闪烁,少数几个一脸激愤的道:“宋人欺人太甚,我等万万不可妥协,回去就回去。”

    “别忘了贸易对大宋有多重要!”

    “可贸易对咱们更重要!”

    “大宋一年从贸易中最多能获得百万贯的好处,可他们一年的岁入却是几千万贯……你以为谁会疼?”

    “那个沈安放言说了,说咱们赚钱太容易,这样的贸易大宋商人也能做,关键是……”

    这个商人一脸惊惧的道:“他还说了,大宋的水军要为大宋商船护航,诸位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危机!”

    “但沈安并不能代表宋人的看法,他们的皇帝和重臣并未表态。”

    “是的,所以我们不能触怒宋人,否则……那沈安就是个疯子,不管是对辽人还是西夏人,甚至是交趾人。诸位,交趾使者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宋人的境内,虽然交趾人说是病故,可某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某有个朋友,就在交趾使者宣称病故的那一日,见到了沈安……就在交趾使者病故的地方附近。”

    尼玛!

    “这人竟然胆大如此吗?”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处升起,不禁打个寒颤。

    那人叹道:“面对着这样的疯子,若是给了他借口,宋人的水军就敢截断咱们的贸易路线!”

    “不能给宋人借口!”

    众人的目光渐渐坚定,担忧被丢在一旁,只想维持住目前的贸易关系。

    “咱们去找秦鑫,马上去,否则某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喊道:“赶紧走!”

    一阵慌乱后,商人们狂奔而去。

第782章 痛快啊

    秦鑫醉了,这几日泡在酒里的他终于颓然倒下。

    “沈卞啊沈卞,你曾和某一起饮酒,一起痛骂满朝文武无能软弱,一起痛骂这个颓废的大宋。你为了解决这些去了北方,死在了北方,而某却在南方蝇营狗苟。”

    苏晏站在榻边呆住了。

    “嘭!”

    秦鑫捶打了一下床榻,泪流满面的道:“得知你在北方失踪,某痛哭流涕。某深恨自己的软弱,恨不能和你一起去北方赴死……可某最后却在南方一路升官……而你的儿子,那个腼腆的沈安,当年某见他,他甚至一说话就脸红……”

    待诏的脸会红了?

    苏晏喝多了,但却深深的怀疑着秦鑫说的是另一个沈安。

    连司马光都扛不住沈安的攻击,你秦鑫竟然能让他脸红?

    “某想去接沈安兄妹,却得知他带着妹妹到了汴梁……”

    沈安的崛起就像是坐火箭,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大抵秦鑫也只能瞠目结舌。

    “某不好意思去信,也不好意思见面,他怕是把某都忘记了吧?苏晏!”

    秦鑫猛地坐起来,一把揪住苏晏的衣襟,喝问道:“沈安可还记得老夫吗?”

    苏晏微微摇头,“待诏遇到过许多冷眼,包括亲戚,所以……”

    “是了,他不过是见过老夫一次,过了那么久,早就忘记了。”

    不知道沈安已经换了个芯子的秦鑫陷入了哀伤之中,这时外面有人来说道:“知州,外面来了好些大食商人。”

    “苏晏你去!”

    秦鑫哈哈大笑道:“老夫坐视沈卞在汴梁被诸般冷遇,坐视他孤独的去了北方,不堪为友。后来老夫又坐视沈安在汴梁孤独前行,更是如畜生一般……江山北望,江山北望,沈卞,你看到了吗?沈安……沈安他就是另一个你啊!”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用力的捶打着榻。

    苏晏这才知道秦鑫为何要连续几天都喝得烂醉的原因。

    他憋得太久了。

    这些事情一直压在他的心中,直至苏晏这个沈安的学生出现,用一次漂亮的表现把它们激发了出来。

    外面的官吏们这才知道,原来知州没发疯。

    他竟然和沈卞交好?

    一系列的谜团都被解开了。

    从调来杭州担任知州开始,秦鑫就是市舶司新政策的铁杆支持者,大伙儿原先有些不解,此刻都清楚了。

    这位就是沈卞的老友,沈安的世叔,不支持才见鬼了。

    苏晏出了房间,对众人颔首道:“还请诸位一起去看看。”

    “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州衙,就看到十多个大食商人站在外面。

    “见过通判。”

    “通判,先走的都是小人,他们回去不会得到我等的支持。”

    “那些人贪得无厌,我等定然和他们分开界限……”

    “……”

    一群官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这是为何?”

    大食商人为何软了?

    有人想明白了,“大食人害怕被断绝贸易!他们损失不起!”

    众人愕然,随即一种轻松和骄傲油然而生。

    他们都喜欢了按部就班的去处置事情,习惯了各种妥协,可等有一天,某人突然大喝一声,问道:“为何总是大宋做出妥协?”

    于是他们就懵逼了,进而傻眼。

    大食人出乎预料的服输了,因为他们输不起。

    可大宋输得起吗?

    大宋输得起,但秦鑫和苏晏却输不起。

    一旦大食人真的翻脸,秦鑫和苏晏绝壁会被解职。

    也就是说,苏晏先悍然动手,不顾自己的前程,随后秦鑫跟上,用知州和市舶使的双重身份来为苏晏的决定背书。

    这同样是在拿自己的官位冒险。

    两个掌管着杭州市舶司的官员集体冒险,和一群大食商人比赛,看谁先眨眼。

    如今大食商人先眨眼了……

    “痛快啊!”

    有人突然高呼一声,神色振奋。

    是啊!

    大宋官员何曾这般悍勇过?

    大宋官员何曾这般痛快过?

    官吏们群情振奋,可苏晏却觉得不够,他说道:“最近有批货物……”

    “我等买,恳请通判一定要卖给咱们。”

    商人们的丑态让人作呕,可苏晏却还不满足,“那些货物最近涨价了……”

    大食商人们面色难看,但却咬牙道:“买。”

    官吏们这才明白,原来买下大宋商人的货物不是愚蠢的决定,而是笃定了大食人不敢舍弃大宋这个庞大的市场。

    虽然秦鑫动用公帑会被人举报,但等此事的结果一出来,上面只有夸赞的份。

    “痛快啊!某此刻只想烂醉如泥。”

    “带他们去交割。”

    苏晏回身准备回去,突然街边跑来几个大食人。

    “且慢!”

    “且慢!”

    这几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那批货……那批货我等愿意卖,只换一千贯铜钱。”

    这几个就是传闻中已经带着船队出海归国的大食商人。

    他们宁可留着那三成货物带回去,也不肯向大宋妥协。

    大家都以为他们是硬茬子,如今见到硬茬子竟然跑回来了,而且姿态卑微,不禁觉得人心大抵是世间最难测的东西。

    “回去吧。”

    苏晏记得沈安说过一句话,“许多时候需要杀鸡儆猴,动手时一定要坚决,别有丝毫犹豫。”

    所以他果断的道:“你等以后不必再来大宋了,大宋市舶司不会收你等的货物,”

    那几个商人瞬间傻眼,“通判,我等愿意全部换货,不要铜钱,我等不要铜钱了!”

    “晚了!”

    大食商人以后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大宋的金融改革一旦走上正轨,海外贸易就将会成为大宋的一个巨大的财源。

    所以,断掉铜钱外流的目的并非是钱荒那么简单,而是在配合沈安对金融革新的看法。

    大食人的退让就是一个信号,吹响大宋金融革新的信号。

    “不!我等愿意……愿意少换些货物!”

    “我等错了!”

    杭州州衙的官吏们,以及边上的行人们目睹了一次变形记。

    几个前几日还在义愤填膺的大食商人在痛哭流涕的恳请苏晏给他们一次机会,可苏晏却说晚了。

    “爽快!哈哈哈哈!”

    “活该!”

    百姓在幸灾乐祸,那几个大食商人却如丧考妣。

    失去了和大宋贸易的资格,他们的家族将很快坠落,然后湮灭无闻。

    一个大食商人突然挥手打了同伴一耳光,骂道:“就是你一力坚持,如今怎么办?怎么办?”

    对于他们来说,此刻大抵就是世界末日。

    那被打的商人呆若木鸡。

    他们的同行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购买了那批涨价涨得让人心碎的货物,也在为失去了几个竞争对手而感到了窃喜。

    这便是人性。

    苏晏回到后面,秦鑫已经清醒了不少,见他进来,就斜靠在榻上问道:“”沈安弄交子的想法很好,可那些人鼠目寸光,赞同的不会多,他可做好准备了?

    苏晏对沈安的信心几乎是盲目的,“待诏应当准备好了,”

    ……

    “臣弹劾沈安私发钱票。”

    司马光忧心忡忡的模样让赵曙深信沈安又干了坏事。

    “说吧。”

    所谓钱票,交子就是。而私发钱票这个罪名可不小,不小心被赶到琼州去看海龟也不稀奇。

    司马光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上次他提醒过沈安,让他赶紧把钱票的事儿搞清楚,可今日他却得了个消息。

    “……臣今日得知那王天德又发出去五千余贯的钱票,那些商人竟然欢欣鼓舞的收了……官家,臣以为此事不妥,再这么下去,若是哪日他们肆意发放,官家,那会出大事啊!”

    这玩意儿怎么说呢?

    按照以后的说法,大抵就是沈安造假币……

    赵曙听闻是此事,就问道:“那些商人为何愿意收?”

    “那些商人都相信沈安……”

    司马光有些愤怒,赵曙也有些不满,“叫张八年来。”

    有人去叫张八年,赵曙继续问道:“他总计放出去多少?”

    司马光有备而来,眼中全是自信:“沈安总计发出去差不多十万贯钱票,臣问过那些商人,他们说暗香如今进货已经不付铜钱了,都是钱票。臣去劝过沈安,让他及早收了钱票,可他却置若罔闻……”

    这事儿沈安做错了!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问道:“沈安的暗香发行钱票之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张八年没想到竟然是此事,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边上的司马光一眼,深凹的眼中多了些钦佩。

    司马光不容易啊!

    明天就是元旦大朝会,可他司马光今日就敢来弹劾人。

    这是准备触霉头啊!

    若非是老赵家的皇帝大多纳谏如流,今日司马光就该灰头土脸了。

    张八年想起了沈安的身家,不禁觉得司马光的警惕心真高。

    “当时暗香发了钱票,皇城司就有人不时盯着,那些商家收了之后,臣都一一记录在案,约有十八万贯。”

    他看了司马光一眼,骷髅般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竟然和厉鬼差不多。

    “暗香每年过手的钱财多到臣都头疼,十八万贯看似很多,可沈安的身家太过丰厚,臣以为没有什么危险,就只是盯着……”

    司马光不喜欢和内侍打交道,更不喜欢和内侍兼密探头子打交道,所以板着脸道:“你懂什么?!钱多钱少不干国事,可这等行径……”

    他一直觉得内侍不该读书识字,但张八年这等密谍头子却不可能,他要是不识字,怕是连高滔滔都觉得不妥当。

    可此刻他却觉得内侍不该识字,否则帝王也不能让他们参政。

    他隐住厌恶说道:“这等行径很危险!一旦蔓延,那就是……可知道前汉有宗亲私铸钱币吗?”

    张八年的面上多了青色,然后冷冷的道:“某当然知道。吴王刘濞乃汉高祖之侄,孔武有力,受封为王之后,有煮盐之利,更有铜矿可铸钱币,实力大增,最后造反。”

    这个死内侍竟然知道历史?

    司马光心中膈应,张八年却说道:“某还知道分封不可为……更知道富可敌国乃是祸端。若是沈安敢用钱财来招揽亡命,某定然会杀了他。”

    你司马光这是说某张八年渎职吗?那抱歉得很,某一直在关注着沈安,可那小子做事有分寸,从不犯忌讳,谁都拿他没办法。

    司马光最喜欢进谏,而且语气刻板,仿佛是在说什么死物。

    于是赵曙见他被张八年小小的讥讽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畅快之意,不过旋即湮灭。

第783章 撩阴腿

    重臣的颜面一定要有保证,除非是下定决心要给他难堪,想让他滚蛋,否则赵曙就不该任由张八年讥讽司马光。

    当年的文彦博恋栈不退,于是赵祯就坐视了那些人对他发起攻击,甚至还弄出来什么河图事件。

    这当然是扯淡的,可大家都知道必须得扯这个淡,否则君臣不安。

    但司马光不同,此事为人方正……这个方正是大伙儿的评价,赵曙确认,若是让沈安来评价司马光,多半会给一个‘刻板无趣’。

    赵曙微微垂眸,“沈安大胆,传了来。”

    张八年退到边上,眼观鼻,鼻观心。

    司马光也退到边上,同样如此。

    殿内仿佛多了两个方外人,让赵曙觉得有些古怪。

    稍后一个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官家,不好了!”

    这是谁死了?

    赵曙略微刻薄的想了一下,然后觉得这个想法不大厚道,就板着脸道:“何事?”

    内侍满头大汗的道:“监察御史里行苏轼在辽国使馆外面叫骂……”

    卧槽!

    “谁?你说谁?”

    “监察御史里行苏轼。”内侍有些心慌,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表达能力出了问题。

    作为传话的内侍,一旦表达能力被否定,那么他就可以洗洗睡了。

    内侍慌得一批,赵曙却满头黑线。

    “赶紧去看看。”

    他无奈捂额,想到了妻子对苏轼文采的迷恋,顿时就更头痛了。

    ……

    沈安也得了消息,不禁亡魂大冒。

    “赶紧,家里留个人就好,其他人都跟某走!”

    他带着闻小种等人一路赶到了辽国使馆外面,就见使馆大门开着,辽使在一群人的陪伴下冲了出来。

    大抵文官堵辽人是沈安首创,之后就成了绝响。今日又来一人,让汴梁人民的热情一下就迸发了。

    苏轼就站在大门外的一点,正在昂首做愤怒状,见辽使冲出来就喝道:“今日你竟然敢说苏某的文章诗词只能喂猪狗,大宋的文人只配给你等喂马?”

    辽使闻言脚下一滞,不禁骇然,偏头低声问道:“他竟然懂我们的话?”

    “你以为某不懂辽语吗?”苏轼戟指辽使,洋洋得意的道:“忘了告诉你,某和你们使团里那位所谓的大才辩驳了三日,什么文章诗词只能喂狗,这等文人只配如何如何……这等话某听了无数,倒背如流了。”

    辽使傻眼了,他回身看着一个手持折扇的文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了。

    你这个蠢货,怪不得这几日说什么找到了勉强能和自己一战的宋人,原来竟然是苏轼……

    咦!不对啊!

    辽使突然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问题。

    那文官看着面色苍白,走路有些同手同脚的怪异,显然有些慌乱。

    辽使想起苏轼的文名远播,连辽国的贵人和那些喜欢伤春悲秋的妇人都恨不能和苏轼见一面……

    这等大才一般人哪里敢和他较量……

    苏轼在看着那个文官,明晃晃的证明了此人就是和他辩驳的对象。

    你特么竟然吹牛笔?

    你吹别的不好吗?偏生吹苏轼只能勉强和你一战,这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你这个蠢货吹牛笔也就罢了,竟然和苏轼互相对骂。

    对骂也行,可你竟然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话,让苏轼一听就明白。

    若是换了西夏使者,大抵是不会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可这是辽使。

    辽国的国势在渐渐衰退,速度微不可查,但却从未停止。

    可他们依旧傲视东方,觉得自己正在主宰世界。

    无耻自然很爽,但作为使者,他不屑于耍赖。

    所以他回身喝道:“你要怎地?”

    我就说了,你要怎地?

    “你们懦弱不堪,某可说错了吗?”辽使想起宋人的软弱,不禁就仰天大笑起来。

    当真是忍无可忍啊!

    那些百姓渐渐躁动起来,但却无人敢上。

    惹谁都好,别惹辽人,这是大家的共识。

    从百年前开始,中原对辽人的恐惧就根深蒂固了。在北伐失败之后,这种恐惧渐渐植入骨髓,妇孺皆知。

    可苏轼却不同。

    苏仙的脾气大抵是不平则鸣,一旦他觉得不爽了,管逑你是皇帝还是神仙,喷了再说。

    所以他戟指辽使,喝道:“你等才将在麟府路败北,也敢言勇吗?”

    辽使一怔,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轼,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是猖獗,最后捧腹大笑。

    他没法不笑。

    在大宋,文名越盛的官员就越文弱,这是辽人的共识,仿佛读书能消磨人的意志和力量。

    他也是文官,可大辽的文官也得骑马射箭,筋骨比宋人的武人也不差。

    所以他觉得苏轼就是来搞笑的。

    但他先前却吃瘪了,而且被苏轼堵门的屈辱也得要个了结。

    最好的报复莫过于给苏轼一个教训。

    于是辽使就止住笑声,淡淡的道:“可敢与某一战吗?”

    “哈哈哈哈……”

    宋人这边有人大笑了起来,然后知道苏轼文名的都笑了。

    笑的很是幸灾乐祸。

    辽人竟然敢和苏轼比文采,那不是送人头吗?

    苏轼也在笑,笑的很矜持。

    “如此……”

    他正准备应下,辽使却冷笑道:“某说的是拳脚。”

    笑声戛然而止,有人喊道:“不要脸!”

    辽使冷冷的道:“比试有文武,某是文官,近日却想讨教大宋同行的拳脚,难道不对?可敢吗?”

    无耻!

    众人默然,想反驳却没借口。

    都是男人,难道大宋的男人要差点?

    哎!郁闷啊!

    有人郁闷,有人憋屈……

    “什么敢不敢的?你在那顾盼自雄,可知道最近大宋风行的四个字是怎么说的吗?”

    苏轼开始挽袖子。

    辽使觉得这货在装比,就问道:“怎么说的?”

    苏轼淡淡的道:“跳梁小丑!”

    辽使打个哈哈,“那便一战如何?”

    苏轼挽好袖子,心中紧张得不行,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却让他冲着辽使勾勾手指头,用一种轻蔑的姿态说道:“来。”

    呃!

    边上的百姓不禁愕然,觉得苏轼怕是喝多了,然后以为自己变成了武将。

    “别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到时候人丢了,大宋也跟着灰头土脸。”

    “明日可是元旦,治平元年的第一日,也是大朝会的日子。若是今日大宋灰头土脸,这新官家的年号可就蒙尘了。”

    大年初一为元旦,这是个重大的日子,能预兆一年的凶吉。

    而治平元年是新官家的年号,能预兆赵曙帝王生涯的走向。

    这样的大日子里让大宋蒙尘,苏轼被打死了赵曙都不解恨。

    所以众人都觉得苏轼这货真是……

    够疯狂啊!

    沈安刚到就听到了苏轼应下和辽使比试拳脚的话,不禁头痛的道:“他那点拳脚功夫……可能拦下这场比试吗?”

    “不能。”

    王也来了,不过他比沈安冷静。

    “你小看了苏轼,他最近在苦练拳脚……”

    沈安心中一喜,王随后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就练了三招。”

    卧槽!

    前方的辽使退后准备,苏轼看着自信满满的在那里负手而立,若是有后世人在此,定然会赞苏轼有宗师风范。

    可此刻沈安却只想破口大骂。

    你想作死尽管去,可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今日某会让你知道文章诗词毫无用处,只会软了骨头……”

    辽使才是最自信的那个。

    他缓缓走来,顺带活动着手臂,看着特专业有范。

    苏轼低头叹息,等辽使近前后缓缓抬头,真诚的看着他,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辽使笑道:“随便你。”

    他觉得自己大抵只需一拳就能撂倒苏轼。

    他甚至在想是打苏轼的左脸好还是右脸好。

    “那某开始了?”

    苏轼认真的看着辽使,特真诚。

    辽使点头,浑身上下都做好了准备,淡淡的道:“废话太多……”

    苏轼出拳,右拳。

    这一拳速度不够快,辽使心想你苏轼再弱也不至于出拳那么慢,那么右拳必定就是虚晃一枪,左拳才是实招。

    果然,苏轼的右拳只是虚晃一下,左拳出击。

    蠢货!

    辽使从容准备格挡这一拳,反击的路线和应对都在他的脑子里成型了。

    今日他要当着大伙儿的面,好生扫扫宋人的威风,为辽军在麟府路的溃败扳回些面子。

    那一战宋人使用了神秘的新式火药武器,炸得辽军苦不堪言,连倚重的重骑都败了,让人心头沉重,担心宋人会武力复苏。

    宋人有钱有人,就是武力不彰。若是他们能重返汉唐的武勇,辽人大抵就要跪了。

    军中正在思索着如何克制火药的办法,密谍在失败一次之后痛定思痛,准备了各种手段去获取火药配方。

    辽使出发时耶律洪基还在草原平叛,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指示,但他本能的知道自己该给宋人没脸。

    苏轼是文坛的一个超星星,换做是后世,大抵要称之为超白金。

    文人重脸面,把他大牙打掉,把他的脸打肿,什么超星星,大抵就会成为扫把星。

    辽使自信的准备格挡苏轼的左拳,可就在此时,苏轼的左拳却收了回去。

    卧槽尼玛!

    辽使心中一紧,觉得苏轼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不,就是个老阴比!

    他竟然左右拳都是阴招。

    实招在哪?

    在特么下面的一腿。

    撩阴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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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4章 获胜,大宋的金融危机

    王很淡定的站在那里,沈安却没法淡定。

    苏轼就练了三招拳脚,这是什么鬼?

    三招,你以为自己是陈咬金呢?

    陈咬金的三招也只是演义只说,真正的悍将只会三招,那上阵就是送人头。

    “准备动手!”

    他不准备和辽人讲道理,一旦苏轼被揍,他绝壁要上去出头。

    不就是拳脚吗?哥也是文官,咱们来试试。

    沈安的散打每天都在练,折克行见了只说是花拳绣腿,沈安不服气,两人较量了一番,沈安败北。

    沈安输是输在拳头不够重,而折克行赢就赢在抗击打能力强。

    所以折克行告诉他,要想练拳脚,必须得先练挨打。

    可沈安却只是练了两天就放弃了。

    他不乏毅力,可每天早上练习挨打却让家里的两个女人心痛了。

    果果眼泪汪汪,杨卓雪挺着个肚子说不碍事,可却站在边上看,怎么都劝不走。

    沈安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情绪影响,加之他觉得这种挨打的练习方法不够科学,所以就放弃了。

    于是他继续打不赢折克行,然后就开始钻研速度。

    天下武功,快最厉害。

    沈安的刀法就是走快的路线,从拔刀到挥刀,务必要快若闪电。

    于是他的拳脚就越发的追求速度,渐渐就觉得自己成了专家。

    可在看到苏轼的前两招时,他觉得这货今日要破相了。

    但最后的一脚却让他也傻眼了。

    卧槽!

    苏轼这货竟然变得那么阴了?

    “啊!”

    辽使的腿间中了一脚,嘴巴张开,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惨呼。

    有人大抵觉得人的要害被踢了一脚就会马上惨叫,但这因人而异。

    辽使就是被剧痛把惨叫憋了回去,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剧痛驱散了,想马上跪下去。

    但他知道不能。

    使者是国家的脸面,宁可丢头,也不能丢人。

    所以他的身体在颤抖,却不肯跪下缓解疼痛。

    围观的人此刻竟然无语。

    没人欢呼,没人赞美。

    因为撩阴腿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太阴狠了,一般打架斗殴都很少见。可苏轼这么一位文名远播的文官竟然使出了撩阴腿,这真是……

    太特么爽了啊!

    这一刻大伙儿就像是酷暑天喝了一杯冰水般的舒坦。

    而辽人却像是吃了一颗老鼠屎,有人怒道:“弄死他!”

    众人准备一拥而上,可苏轼身后的人群被推开,沈安就像是个流氓地痞般的当先走过来。

    他看看辽使,用那种感同身处的难受姿态问道:“贵使这是怎么了?蛋疼?”

    “是沈安!”

    辽人的冲势戛然而止,沈安笑道:“没想到沈某的名声竟然这般凶恶,这不妥,极为不妥啊!”

    辽人的确是忌惮他,特别是麟府路一战沈安做了最后收割利益的渔翁,用火药罐子击溃了辽军的重骑之后,辽人就开始总结这厮的过往经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就是一个老阴比!

    有人喊道:“苏轼和他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咦!是啊!

    辽人那边不禁恍然大悟,合着苏轼也是沈安的套路,下手从不讲究什么光明正大,而是怎么能赢就怎么来。

    沈安心中一怔,这才发现了这个事实。

    是啊!苏轼变了,变得不那么热血了,竟然学会了阴招。

    这是……

    不关某的事。

    这一刻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先贤经验都被沈安无视了。

    他觉得气氛不够好,就喊道:“好!”

    众人正在暗爽不已,就缺一个人打头叫喊,此刻沈安喊了一声好,顿时引发了海啸。

    山呼海啸!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好!”

    “苏御史干得漂亮!”

    什么撩阴腿的阴损此刻都被选择性的遗忘了,百姓们欢欣鼓舞,为大宋文官喝彩。

    苏轼负手而立,一首豪爽的词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某的诗词文章无敌就够寂寞了,可现在连某的拳脚都如此……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能难住我苏轼的?

    飞快赶来的张八年见到战果也不禁倍感意外和震惊。

    “苏轼竟然赢了?”

    有皇城司的人目睹了全程,“都知,苏轼用了撩阴腿。”

    “什么腿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元旦的前一日大宋不能输,”

    皇城司从不讲究手段,只求出结果。

    若是手下使出美男计去获取辽国上层的消息,张八年只会叫好,只会给他记功。

    “沈安在那!”

    手下发现了沈安,此刻的沈安正在得意洋洋的冲着辽使开喷调侃,真是小人得志啊!

    “沈待诏,陛下召见你。”

    沈安本想奚落辽使一番,兴致却被打乱了。

    等一路进宫见到司马光也在时,沈安笑了一下,看着竟然是欣慰。

    “官家,苏轼刚才和辽使吵架,辽使挑战,苏轼应战,击败了辽使……”

    张八年的禀告很简洁,却让赵曙有些懵逼。

    “苏轼竟然能击败辽使?”

    张八年眼花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赵曙深知张八年的本事,那双眼睛看着恍如鬼魅,可眼力却极好。

    可苏轼究竟是怎么击败了辽使?

    “辽使那边如何?”

    “还好,因为是他主动邀战,最后被击败也无话可说。”

    这个……

    赵曙的眼中多了狐疑,但帝王不能当众太好奇,否则容易被臣子看轻。

    他目光转向沈安,语气中多了些严厉。

    “为何要私发钱票?你可知道这是大罪吗?”

    钱币的发行权一定是要掌握在朝中,这是历朝历代的教训,

    前汉的刘濞就是占据了盐和铜矿的便宜,最后才有资本造反。

    赵曙觉得沈安太贪心了些,言语间就多了些严厉。

    他在等着沈安的狡辩。

    沈安从容的道:“官家可知暗香每年的钱财进出有多少吗?”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暗香的各项生意加起来,每年的铜钱过手大约有三十万贯左右。敢问官家,若是不弄钱票,那么多铜钱怎么交割?汴梁可会因此而闹钱荒?”

    汴梁是大宋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每日都有巨量的货物和钱财流动。

    每年三十万贯的钱财流动对于汴梁来说有影响,大宋的铜钱本就紧张,再加入这三十万贯的铜钱流动,汴梁商界大抵要头痛了。

    不过赵曙却有些吃惊于这个数目。

    “三十万贯……”

    “对。”

    沈安说道:“臣数次想出了挣钱的法子,甚至还和大王商议了一番合伙之事,可最终却停住了。为何?就是因为钱荒。”

    没有钱怎么做生意?

    此刻的大宋正处于一个经济的高峰期,各地对铜钱堪称是饥渴,沈安再来几个大生意,比如说玻璃……

    那会是什么情况?

    钱财会进一步往汴梁集结,然后各地官员和商人会叫喊着没钱了。

    包拯急匆匆的来了,见沈安在就喝道:“可是犯错了?这马上就是元旦了,不喝酒挺尸还来烦扰官家作甚?”

    老包还未问是什么事就先呵斥了沈安,却是为他推卸责任。

    赵曙的脸有些发黑,司马光出来说道:“沈安私发钱票。”

    你包拯是三司使,这事儿有多严重你该知道吧?

    知道沈安就有罪,不知道你包拯就是失职。

    包拯听到是此事,就叫苦道:“官家,大宋的铜钱本就不够,可那些外藩商人每每来贸易就套取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下次发放官吏的俸禄,三司也只能发钱票了。”

    没铜钱了,你们就委屈点拿着钱票去用吧,至于能不能用老夫不管。

    这个包拯真的是太无耻了。

    司马光皱眉道:“铜钱有那么紧缺吗?”

    包拯苦笑道:“缺,老夫恨不能在三司的地底下发现一个大铜矿,挖出来就是铜钱。”

    司马光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对沈安的不满少了些。

    “那要如何弄?”

    他对经济的认知……当年他的‘天下钱财定数论’被沈安批驳的体无完肤,所以此刻不敢装专家,只能虚心请教。

    “老夫也不知道。”包拯没能给他一个权威的答案。

    司马光以为他是对自己不满,心中不禁满是苦涩。

    他是官宦子弟出身,从小父母就望子成龙,对他的教育多有严苛,每日就说些你要好生读书,长大有出息之类的话。

    这些话就是压力,让年幼的司马光不堪重负,但却只能接受这些压力。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成为大宋的栋梁之才,也就是说,他希望大宋在自己的手中变得更好。

    而这需要权力,需要地位。

    首相之职再好不过了,可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连文彦博都只能蹲在外地,无法回京。

    司马光自忖无法和这些人竞争,渐渐的性子就变了……

    从小父母亲人的要求让他不堪重负,等渐渐靠近权利中心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拔尖。

    我要做顶尖的那一个人!

    他的这个愿望渐渐破碎,心中近乎于绝望,而后就渐渐学会了板着脸,掩饰心中的那些情绪。

    他突然请教包拯,而包拯的态度让他有些难过,多年来戴着的面具破开了一条缝隙。

    大家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包拯想了想,说道:“官家,大宋最近没找到铜矿,目前铜钱的出产每年都在提升,可这点提升却远远无法弥补那个出现的大窟窿,臣速手无策。而沈安的钱票,恕臣直言,大宋钱荒的困局很难找到出路,唯一的可能就是钱票。可钱票却有风险……”

    他也在担心钱票的风险。不只是他,满朝君臣都在担心这个风险,否则交子就不会被限定在益州等地使用,不得扩散。

    “官家,臣觉着……钱票之事其实还是有办法去解决的……”沈安的态度很认真,可殿内的君臣却很大多是不信。

    包拯的眼中多了凝重之色,此事重大,沈安若是胡言乱语,他怕是会忍不住当场出手教训人。

    “如何解决?”赵曙觉得头皮有些发紧,这是发病之前的征兆。

    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最怕的就是难题和烦恼,一旦难题和烦恼引发忧虑,随后就会犯病。

    他双手握拳,忍住了去敲打脑袋的冲动。

    沈安对此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期盼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大宋的商业发达,每年增速都不低。臣的暗香同样如此,销量每年都在递增。可王天德告诉臣,说有的商人却减少了进货量,臣不解,以为是暗香的货物出了问题,谁知道竟然是因为缺钱……”

第785章 沈安就是祸害

    大宋重商,最初的开头便是赵匡义,是他派出使者出海,热情邀请外藩商人来大宋经商,这就是大宋和海外贸易的开端,并在以后不断发展,成为大宋商业的有力补充。

    而大宋本土的商业活动更是方兴未艾,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堪称是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

    任何时期,任何国家,一旦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世无数例子证明了这一点,只要努力保证经济高速发展,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体国力的不断增强。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越久,国力就会越强盛。

    一旦持续数十年,基本上都能让一个弱国变成一个强国。

    大宋人口不缺,疆域也不差,天生就具备了这个条件。

    可大宋君臣却不懂经济,近乎于粗放式的管理,以及货币的缺乏,让大宋经济面临着钱荒的危机。

    若是不解决掉这个危机,经济发展就会自动减速。

    大宋要强盛,经济发展必须要保持高速增长,如此才有财力去改革军队,去干大事。

    “……大宋的铜钱不够用,臣在这里说一句,再多的铜钱也不会够用!”

    沈安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赵曙在认真的听着,司马光也在认真的听着,然后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偏头看去,却是包拯。

    老包的眼神中多了些不满,大抵是你既然要弹劾沈安,那就先弄清楚大宋的经济情况再说。

    什么都不懂就瞎比比,你是知谏院还是知了?

    知了在夏季拼命的嘶叫着,声音巨大,开始人们会觉得是喧嚣,可一旦习惯了这个喧嚣之后,就会慢慢的适应,若是某一日听不到知了的嘶叫,大抵会觉得怅然若失。

    司马光微微颔首,然后专心听着沈安对大宋经济的分析。

    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渊博的学识,而好学就是通往渊博的唯一途径。

    沈安的心情非常不错,所以声音中就多了些许欢喜,“货币供给是经济发展的大事,按道理朝中应当要学会控制这些,可……”

    他无奈的道:“可臣为官数年,却从未听闻有人说过这些事。”

    赵曙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锅。

    原先的宰辅们不错,但目光和见识却不及拥有千年优势的沈安,所以一谈到经济,沈安嘴里蹦出来的名词他们压根就不懂。

    这只是偶尔,彼时沈安并未全面阐述对大宋经济的看法。因为赵祯的革新意志不强,若是提前发动,肯定会被拒绝,而且容易引发反对情绪堆积。

    赵曙登基,这位皇子委屈多年,一朝成为帝王,心中的憋屈都化为了动力,恨不能一夜之间成为大宋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帝王,好在史书里爽一把,出出以往的郁气。

    这是机会,沈安绝不会错过,于是借着司马光弹劾的机会,他顺势出击。

    “大宋每年经济增长都不少,这需要相应投入货币进去,否则就会出现钱荒……”

    这是经济规律,蛋糕做大了,却悲剧的发现奶油不够……

    赵曙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说法通俗易懂。

    这个沈安果真是人才难得啊!

    “若是朝中有足够的货币储存,那么就能通过货币的投放数量来控制经济的发展。比如说经济发展过快,有失控的危险,这时候就需要减少货币投放的数量,让市场缺钱……所谓市场,可以理解为需要用钱的地方。市场缺钱,增长就会减慢,失控的危险就会消灭在萌芽状态……”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理论。

    赵曙看向了包拯。

    三司使是专家,需要结合大宋的现状给他一个解说。

    “官家,大宋缺钱,比如说某个商人想进货,但却受困于手中无钱……怎么办?他只能停止此次进货。”

    包拯是半路出家的三司使,对经济也是二把刀。

    可他做事认真,在三司几年的时间里对大宋经济有了深入了解,知道缺钱的弊端,但却找不到解决方案。

    “他停止了此次进货,那么本来该卖出这批货物的那个商人就损失了这笔生意,而更上面的……制造这些货物的工匠或是百姓,他们就少了这批收入……一直算上去,大宋就会损失了这笔赋税,无数人就会损失了收入……官家,沈安说的经济增长,臣的理解就是多出了无数笔生意,这样无数人就会多了收入,朝中也会多了赋税……这便是经济。”

    啪啪啪……

    赵曙正在思索这番话,被这个声音打断了思路,等他板着脸看去时,却是沈安在鼓掌。

    沈安没法不鼓掌,他没想到包拯在三司几年之后,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谁敢说老包是庸人,此刻的沈安就敢和他拼命。

    沈安尴尬的停住了鼓掌,赵曙没好气的道:“如此说来,实则就是……一笔笔的生意往来会给各行各业增加收入,而缺钱会导致这些生意停滞或是减少……后果就是那些人的收入减少,朝中的赋税减少……也就说,百姓和朝中的富裕需要商业不断增长……”

    “是的,陛下。”沈安的欢喜之情连赵曙都感受到了。

    这小子是觉得朕竟然不愚笨,所以才欢喜的吗?

    赵曙有些纠结这种欢喜。

    “铜钱不可为!”

    沈安首先就给铜钱下了烂药:“官家,铜钱的价值太低,而大宋的经济体量却太大,若是全数用铜钱,怎么弄都不够,而且还会很麻烦。铜矿的开采和冶炼很麻烦,这不符合朝中的利益。”

    这就好比后世只发行一元的钢,可在庞大的经济体量之下,携带大量的钢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铜钱的铸造成本不低,这就让朝中发行货币成了不赚钱的买卖……

    换做后世的任何人来,都会说发行铜钱不划算。

    可此刻的大宋能用什么去替代铜钱?

    “金银太少,不可为。”

    这一点大宋君臣都知道,所以才纠结。

    金银无法作为货币出现,那么还有什么?

    就只有铜钱了啊!

    头痛!

    “臣以为唯一的出路就是纸钞。”

    金银要想作为货币,量大是必须的。

    可大宋本土的量却不够,按照沈安的了解,若是想用金银作为货币,大宋本土的储备没希望。

    只有更东边的倭国,还有大洋的彼岸才有丰富的金银矿储备。

    鼓动远航吧,可这个时代即便是去了也是开荒,想找到金银矿得耗费不少时间,目前的大宋并无这个精力。

    目前的大宋内部改革才是王道,不好分心。

    “你这番说了,我也懂了。”赵曙这个人至少不是那等不懂装懂之辈,“可纸钞如何控制?百姓不信又如何?”

    这是个现实问题。

    沈安说道:“这需要保证。需要朝中的信誉,可这个却有些艰难。”

    老百姓可不会管你什么信誉,真金白银才是王道。

    “所以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让他们相信,朝中发行的纸钞不是废纸,而是能交换铜钱或是金银的东西。”

    “可朝中哪有那么多金银铜?”

    包拯最头痛的就是这个。

    赵曙也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可商人们有啊!”

    沈安的话就像是一记炸雷,一下就炸醒了赵曙和包拯,而已经变成小透明的司马光也懵逼了。

    “你的意思是说……把商人拉进来,让他们先用纸钞?”

    包拯第一个反应过来,赵曙随即醒悟,“商人们可愿意吗?”

    “当然会愿意。”沈安想此事已经想了许久,此刻自信十足的道:“商人饱受缺钱之苦,此事他们受益最多,只要好好同他们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来他们会答应的。”

    包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沈安所谓的讲道理,大抵就是没道理。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就是威胁。

    这样不妥吧?

    “金银铜收集多有不便,所以最好的开端就是用纸钞去换取他们手中的金银铜,这是最好的积累方式。”

    “商人之间流通起来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随后就是官员,比如说他们的俸禄全部发纸钞如何?作为官员,要为国分忧,想来他们是同意的。”

    包拯觉得沈安就是个祸害!

    “官员不稳,牢骚满腹,这纸钞如何能顺利的发下去?”

    包拯正色道:“最多一半纸钞,另一半还得要铜钱。”

    赵曙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仿佛发行纸钞已成定局,不禁失笑道:“此事还得要宰辅们商议。”

    随后宰辅们就被叫来了。

    “发行纸钞?”

    韩琦一听就摇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可太难,臣担心后患无穷。”

    “是啊!”曾公亮说道:“若是发下去了,百姓突然不愿意用,鼓噪起来,那可是燎原之势。”

    大宋的百姓有造反的习惯,十几个人也敢称自己要造反。

    若是纸钞的信用出了问题,那真的是遍地烽烟。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坐视吧?总得要试试。”

    沈安觉得他们的态度有问题,太消极:“从商人和官员们开始,就算是出了问题也好解决。”

第786章 你这是坑人呢

    试试?

    赵曙的面色凝重,说道:“此事重大,沈安……”

    他在犹豫。

    交子存在的时间很长了,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同样很明显。

    历史上大宋的货币改革几次三番,但都没能从根子上解决钱荒这个问题。今日沈安的提议让人振奋,但也让人忐忑不安。

    “若是失败……”

    韩琦在沉吟着,双手不由自主的捧着自己的大肚腩,眉间渐渐多了毅色:“陛下,若是再不解决此事,民间钱荒就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千奇百怪的事都会闹出来。”

    暗香弄出了钱票,也就是被钱荒逼出来的。

    今日有暗香,明日还有谁?

    “沈安说从商人身上先着手,臣以为极为妥当,就算是事败……”韩琦的神色冷冰冰的,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小事:“那也是他们的命。”

    事败了,纸钞成废纸了,参与的商人就自认倒霉吧。

    这样的话若是被传出去,外面的商人能把韩琦骂成狗。

    可曾公亮却理所当然的道:“韩相此言甚是,商人嘛,试试没啥。”

    欧阳修出班道:“臣附议!”

    赵曙没想到宰辅们竟然全数赞同,一股兴奋涌了上来,他一拍身下的椅子,喝道:“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说道:“你可能压制住那些商人?”

    卧槽!

    这是要耍流氓的节奏啊!

    沈安傻眼了。

    他从未想过赵曙竟然会耍流氓。

    这位疑似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的皇帝性情不稳定,喜怒无常,可今日却让人大跌眼镜。

    商人在此刻就被摆上了祭台,成为大宋金融改革的试验品。一旦失败,轻则损失惨重,重则破产成为贫民……

    可此刻的君臣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件正常的事儿。

    包拯见沈安有些惊讶,就说道:“大宋人口无数,此事若是成功,将会惠及无数人。若是失败,却只会殃及一些商人,如何取舍你不会?”

    沈安点头,一丝不忍在渐渐消散。

    柄国之臣不该有妇人之仁,一家哭还是一路哭?成功就是一路笑,失败就是一家哭,你干不干?

    干!

    “若是失败,此事臣一身担之!”

    包拯须发斑白,却昂然。

    韩琦冷笑道:“朝中之事谁为尊?你不过是一介计相,老夫乃是首相,要算账也是老夫当先!”

    欧阳修目光茫然,“老夫老了,却知道此事于大宋关系重大,若是成功,那就是福泽万民的大好事。这等事当然要做,若是失败……老夫年迈不堪重任,在宰辅之位上尸位素餐久矣,早就想乞骸骨回乡含饴弄孙……若是此事失败,老夫正好得偿所愿,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曾公亮微微一笑,抚须道:“既为柄国之臣,岂可让君王置身于险境?臣不才,也愿效仿张汤……”

    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张汤乃是汉武手下的酷吏,是他的挥刀人。这等人得势时权势滔天,一旦君王觉得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把你扔出去背锅。

    但曾公亮的拳拳之心却显露无疑。

    赵曙的眸色中多了些暖意,说道:“朕是君王,都说君王高坐九重天,眼看着那些凡夫俗子庸庸碌碌。信手而为,以操弄天下为乐。可朕不缺担当!沈安。”

    沈安一直觉得这个时代的文官们少了担当,庸庸碌碌,蝇营狗苟。可刚才的君臣却给他上了一课。

    “臣在。”

    赵曙说道:“商人是如何想的,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大概朝中无人能及得上你……如此,你可去和他们交涉。”

    “只管去,若是那些人不老实,发配几个也使得。”

    能说出这等话的只有韩琦。

    沈安点头,此时此刻,殿内的气氛有些……感动和悲壮同在。

    大宋的革新大抵就是这种气氛。

    “只管去!”包拯杀气腾腾的道:“大宋的钱荒必须要解决,由此弄出来的事情,老夫兜底!谁敢来嗦,老夫一力担之!”

    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赵曙欣慰的道:“诸卿拳拳之心让朕……沈安年少有为,诸卿不乏担当,大宋如此,乃朕之幸也!哈哈哈哈!”

    就在这笑声中,大宋的货币改革开始了。

    ……

    汴梁的商人多不胜数,有头有脸的也不少。

    就在嘉八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接到了一个通知。

    沈安请客吃饭!

    卧槽!

    那些商人都有些懵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伙儿都是商人,凭什么你沈安被称为财神?

    不服气啊!

    沈安弄出来了暗香,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一个年轻人一穷二白的来到了汴梁,从街头小贩开始做起,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大商家,这个速度让人吃惊。

    沈安发达之后,除去王天德之外,别的商人压根就没进入过他的眼中。

    也就说,沈安一直游离在汴梁主流商圈之外,不和大伙儿打交道。

    王天德是他的代言人,这个大家都知道,沈安为官,大抵是不屑于和大家打交道。

    可你得意什么?

    心中不服气的商人们突然接到了沈安的邀请,却突然生出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去,为啥会这样?

    我们不该是要高冷的吗?

    大伙儿随即就换上新衣服,整整齐齐的来到了暗香的后面。

    “劳烦诸位了。”

    王天德满面红光的迎了过来。作为沈安的代言人,此刻他觉得无比荣耀。

    早就该这样了啊!

    暗香的崛起太快,快到让汴梁的商人们感到了不舒服,随后就是不安。

    汴梁的商圈就像是一个鱼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伙儿玩得不亦乐乎。可突然有个年轻人就这么直挺挺的闯了进来,没啥规矩,直接就干。

    许多人都还记得沈安的模样。

    他挑着一个担子,担子的一头是锅贴家什,另一头坐着个女娃。

    女娃的目光茫然,带着忐忑,目光几乎从不离开自家哥哥。

    那就是个被吓坏的女娃。

    沈安就这么挑着担子,从州桥夜市的一个小摊开始,做到了汴梁最大。

    他就像是一头鼍龙,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汴梁商圈这个池塘里,溅起了偌大的水花。

    水花溅落,众人发现这头鼍龙很和善,于是就去试探了一番,结果灰头土脸。

    但作为地头蛇,他们有信心给这头鼍龙致命一击,可沈安的发展速度太快了。

    从文到武,他直接用无数功劳让商人们投鼠忌器。

    而后等赵曙进宫,摇身一变成为皇子之后,大伙儿才愕然发现,沈安这货竟然变成了皇室密友。

    卧槽!

    这厮的运气逆天了啊!

    所以再多的不服气,在沈安的朋友圈不断扩张和强大的面前,商人们也只能憋着。

    众人进去坐下,有侍女上茶水和点心,一个看着老成的商人试探着问道:“王员外,敢问待诏今日请……不,是叫了咱们来,可是有事?这马上就是元旦了,待诏事务繁忙,耽误不起啊!”

    请变成叫,真正老成的商人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能说这依旧是试探。

    而所谓的待诏事务繁忙,实则是暗示:这眼瞅着就是新年了,咱们的事情都不少,有啥事就赶紧说了吧。

    王天德的眸色微冷,“那个……待诏今日有些事,要晚些来。他委托某给大家说些话……”

    众人都仔细倾听着。

    “待诏说了,大宋厚待商贾,让咱们发了财,让咱们人前显贵……这情义可够深重?”

    “够。”

    “官家对我等的恩情……”一个商人突然伸手抹抹眼角,唏嘘道:“十辈子都还不清啊!”

    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仿佛没有赵官家,大伙儿就只能去讨饭。

    王天德听了这些颂圣的话,然后颔首笑道:“大家的话某都记住了,稍后自然会禀告给待诏……这话……”

    他笑吟吟的指指皇城方向,:“会进宫。”

    竟然是和宫中有关?

    众人都坐直了身体。

    “待诏想问问大家,可缺铜钱吗?”

    王天德笑的很矜持,商人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有些谨慎。

    还是那个老成的商人说话:“铜钱我等自然是缺的,许多时候就是差了铜钱,送上门来的生意都做不了……让人无奈啊!”

    “那……交子如何?”

    王天德抛出了今日的话题,商人们一听就乐了。

    “交子好啊!咱们是商人,就算是不差铜钱,可有时候出远门去做生意得带着大批铜钱上路,”

    “咱们若是能用交子做生意,那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啊!”

    “难道朝中准备在汴梁发行交子?那感情好。”

    “这多半是沈待诏的建言吧?”

    一个商人感激零涕的道:“待诏果真是我辈的救星,若是真能如此,我等当在家中供奉待诏的牌位,日日香火不绝……”

    “是啊……”王天德一脸感同身受的道:“某也是如此啊!”

    香火不绝?

    王天德觉得也是,心想沈安为了商人们的福祉真的是够拼了,竟然说动了朝中发行纸钞。

    “待诏……此后待诏但有吩咐,我等义不容辞!”

    一个商人挥拳高喊着,引发了大家的欢呼。

    “义无反顾!”

    “谁敢说待诏的不是,我等与他不共戴天!”

    “只要出了纸钞,待诏就是我等的救星和恩人……”

    “……”

    众人真的是感激零涕,商人善于说好话,于是谀词不断。

    “诸位……让某感动啊!”

    沈安出现了,面带微笑。

    “待诏来了。”

    商人们蜂拥而至,感激的话如同潮水般的涌向了沈安。

    沈安面色不变的照单全收,等他们消停了之后,就正色道:“你等的拳拳之心某刚才都听到了……”

    商人们心中暗喜,“待诏客气了,这是应该做的。”

    “这就好啊!”沈安笑的很是欢喜,“既然你等如此的欢喜,某正好有个提议……”

    “待诏请说!”

    众人都希望出现好事,于是把沈安围在中间。

    沈安干咳一声,“纸钞之事已成定局。”

    众人面带喜色,沈安说道:“那就认买吧。”

    众人心中不解,有人问道:“待诏,认买什么?”

    “纸钞!”

    气氛马上就变了,商人们瞠目结舌,有人甚至在后退。

    竟然是要购买纸钞?

    “待诏,认买多少?”

    有人心存侥幸的问道。

    数量少的话,那就当是支持货币改革,无所谓了。

    “不多,某此次带来了十万贯……”

    噗!

    王天德也傻眼了。

    哥,你这是坑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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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这是疯了吗

    交子能出现在益州等地,是因为蜀地偏远,缺乏铜钱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穷则思变,聪明的蜀人先是弄出了铁钱,随后又弄出了交子。

    交子的出现极大缓解了蜀中钱荒的困境,但背后却是多家豪商在为此背书。

    于是交子的币值得到了保证。

    按理朝中要发行纸钞的话,应当比交子的信誉更高,可事实上恰好相反。

    没有人敢相信朝中发行的纸钞能保值,正如同后来的大明发行的宝钞。

    宝钞的发行有赖于强硬的帝王推行,谁不用就收拾谁。

    在这般强硬的推行下,宝钞依旧一路贬值,再强硬的帝王也无用。由此可见商人们的信誉往往更能得到百姓的认可,而朝中的信誉……一言难尽啊!

    商人们就是看到了纸钞的保值艰难,所以在欢喜鼓舞之余,也提高了警惕。他们对市场变动最为敏感,有自信能在纸钞贬值之前抛出去。

    这就是商人。

    我支持你,但你不能让我吃亏,否则我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止损。

    可现在沈安却一张口就是十万贯纸钞的认买……

    这是要让我等去趟路啊!

    一旦纸钞价值崩塌,我等就是炮灰。

    谁愿意做炮灰?

    商人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有人就说道:“待诏,此事……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的?”

    沈安微笑道:“暗香……老王。”

    “待诏。”

    王天德没想到沈安竟然搞了这么一出,连暗香都被笼了进去,顿时就成了苦瓜脸。

    “暗香认购三万贯纸钞。”

    一个商人猛地扑倒,沈安冷冷的道:“再不起来,给你加三成。”

    这人还是没起来,有人过去翻看了一下,惊呼道:“脸都摔烂了。”

    真不是装的啊!

    沈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道:“弄醒他。”

    这等时候他不能有半分仁慈,否则这些商人会察觉到他的软弱,随即开始反击。

    王天德伸手在那人的鼻下奋力一掐。

    “哎哟……”

    商人醒来,沈安说道:“十万贯里,暗香认购三万贯,说句实话,若非是要让你等参与进来造势,这十万贯沈某一人就能担之……沈某发的钱票你等都认账,朝中的如何不能?此刻积极认买,回头朝中的宰辅,甚至是官家,都会看在眼里。”

    “多谢待诏。”

    一个商人谄笑道:“小人刚才还有些担心,但听了待诏的一席话之后,小人才知道待诏的用心良苦……”

    他回头对同行们恳切的说道:“诸位,待诏这是在提携我等呢!此刻某率先出手……”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随后一脸纠结痛苦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五千贯,某认买五千贯。”

    他话音未落,有人喊道:“某认买三千贯。待诏,只要您说一声,风里来雨里去,某不会含糊。”

    “某认买两千贯……待诏的话就是某的信条。”

    “某认买……”

    现场就像是在抢福利般的热闹,人人争先。若是有不知情的路过,大抵也认为这个纸钞一贯能值一贯五。

    顷刻间,剩下的七万贯就被认买完了,有十余人没认买到,一脸的忐忑和煎熬。

    大伙儿积极认买不是认可连模样都没有的纸钞,而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积极认买还有得到关照的机会,而不买……

    “这几位……”沈安面色淡然,看着很是寻常,“是认为纸钞不值得信任?如此沈某也不勉强,请吧。”

    “待诏饶命……”

    十多个商人被他的淡然给吓坏了,“我等愿意认买啊!只是方才没抢到。”

    “愿意买?”沈安很是不耐烦的问道,仿佛纸钞是宝贝,舍不得卖给他们。

    “是。”众人点头如捣蒜。

    沈安叹道:“如此……都说说吧……”

    “某认买一千五百贯……”

    “……”

    稍后商人们都‘感激零涕’的走了,王天德这才问了自己一直的疑惑:“安北,此事为何要拿暗香来开刀?”

    暗香认买三万贯,这个数额太过惊人了,让王天德肉痛不已。

    而且从刚才沈安的手腕来看,他想多弄几万贯压根都不是事,那为啥还要暗香出三万贯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安的眉间多了些轻松:“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出现损失,所以你会为了那三万贯而心痛,都从我的钱里出吧……”

    “别!”王天德苦笑道:“安北,某跟着你赚了这么多钱,若是坐视,那某成了什么?”

    “不必了。”沈安淡淡的道:“纸钞之事某是首倡,论公,某责无旁贷,某不认买,大家都会观望。论私,某对纸钞有信心……”

    “一句话,想要别人照着做,你自己得率先垂范,老王,这就是施政的要诀,概莫能外。”

    一天叫嚷什么纸钞好,可你沈安自己却不认买,谁会信?

    王天德恍然大悟,“安北你竟然思虑如此,某却……惭愧。”

    他的惭愧沈安觉得要打折扣,但能有个态度就行。

    回到家中,沈安说了此事。

    “三万贯?”

    杨卓雪崇拜的道:“妾身还说家里的钱多的让人心慌,官人竟然一下午就花了三万贯……”

    得,连媳妇都不信纸钞,这让沈安觉得金融革新之路还很漫长。

    杨卓雪却觉得自家夫君的本事真的很大。

    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场景:沈安安坐上方,下面的一群商人在叽叽喳喳的说赚钱艰难。随后沈安一拍桌子,淡淡的道:“沈某出三万贯!”

    一句话就扔了三万贯出去……

    杨卓雪觉得很帅。

    “哥哥,二梅做了好些好吃的。”

    果果穿着小棉袍冲了进来,脸蛋红彤彤的。

    “去哪玩了?”

    沈安见她眉间欢喜,心情就跟着轻松了起来。

    “在巷子里。”

    果果有成为孩子王的趋势,渐渐的学习也不专心了。

    “果果,你……罢了。”

    沈安欲言又止。他想起了前世的学生,他们学习刻苦,但好歹也有假期。而果果最近几年都是固定的:学习,玩耍……

    这个太严苛了啊!

    “哥哥,什么?”

    果果觉得自己很乖,所以信心十足。

    “回头……”

    沈安摸摸她的头顶,“从今日起,一个月之内你都玩吧。”

    “哥哥。”果果觉得哥哥怕是喝多了,可抬头看去,哥哥却很认真。

    “真的。”沈安见她忐忑,内疚感就爆发了,“以后冬季歇息一个月不学习,夏季两个月,就这样雷打不动。”

    “嫂子。”

    果果觉得哥哥怕是真的有问题了,眼泪汪汪的向嫂子求助。

    目前的主流就是勤学苦练,至于假期,逢年过节给你几天就罢了,什么一个月两个月,你想的真多。

    “官人。”杨卓雪也有些担忧,“可是病了吗?”

    “某没病。”沈安没好气的道:“那就学习?”

    “要歇息。”果果试探性的问道:“哥哥……你记得咱们从哪来的吗?”

    完蛋了,竟然被妹妹认为是疯了。

    “哥哥只是想着让你劳逸结合!”

    ……

    年三十沈安过的并不好,妻子和妹妹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直至他喝了点酒,说是取消果果的休假之后,果果才反悔。

    夜里刮起了大风,喝多了的庄老实站在院子里喊道:“明年更好……”

    沈安站在屋檐下看着他醉态可掬的在转悠,喃喃的道:“对,明年会更好。”

    ……

    大朝会是个坑,实际上就是一个仪式。

    官员、宗室、各国的元旦贺使……

    大家齐聚大宋皇宫之中,体验着这个时代最大的朝会。

    沈安捂嘴打了个哈欠,有人问道:“沈待诏这是……没睡觉?”

    沈安随口道:“你不知道要守岁吗?”

    昨晚杨卓雪和果果强撑着陪他守到了丑时末,然后双双熬不住,被瞌睡虫袭击。

    “陛下到……”

    大朝会开始了,一系列的手续礼仪之后,交趾使者出来说道:“陛下,我国皇帝陛下托外臣来此,向您送上最虔诚的祝愿,祝愿大宋今年风调雨顺,祝愿您身体康健……”

    赵祯微微颔首,这等时候他的最大作用就是装,装作是威严的神灵。

    而作为代表,韩琦出来了。

    因为肚子太大,所以他需要微微后仰着身体,但这样看着却多了些威严。

    “交趾去年还算是恭谨,但也偶有零星冲突,老夫希望今年能听到西南安宁的好消息,可能吗?”

    韩琦说话间不怒自威,还微微带着些许不屑一顾。

    交趾和大宋之间并不太平,所以新年伊始,韩琦需要以大宋首相的身份敲打使者一番,顺带看看对方的态度。

    “是。”交趾使者看着很恭谨的道:“外臣来之前,我国陛下说了,交趾和大宋就是一对好兄弟,我们要世世代代的做好兄弟,为两国百姓带来和平。”

    “如此就好。”

    韩琦的神色疏淡,这是大宋对交趾的姿态。

    交趾这些年没少袭扰大宋,若非是上次被沈安一击杀破了胆,去年的太平也不会有。

    对于这等国家,韩琦自然要冷淡处之。

    随后就是一些小国,韩琦就展露了一番大国风范,不仅频频颔首微笑,更是温言以对,大抵对自家的老妻都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轮到西夏使者了,他出来时顺带看了包拯和沈安一眼。

    原州一战李谅祚直接抛弃了那些对头,率领麾下逃跑,让大宋军民为之欢欣鼓舞,觉得西夏这个叛逆总算是得了一次教训。

    那一战包拯掌总,沈安临阵指挥,两人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才有了原州大捷。

    李谅祚回到兴庆府之后就顺势惩治了那几个被自己抛弃的权贵,他的手段狠辣,直接是全家为奴,这让那些对头都有些忐忑。

    临来之前,李谅祚告诉使者要软和些,好生让大宋君臣感受一番西夏的和平诚意。

    “见过大宋陛下……”使者行礼,然后诚恳的道:“早上外臣出门时就见到了紫色的光,可见您的仁德连上天都为之感动……”

第788章 治平元年,大宋治平

    这是治平元年的第一天。

    天色大亮,高大英俊的侍卫们站成了排,一直延伸至宫中。

    他们肃然而立,无人说话或是乱动。

    这是他们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时刻。

    作为宫中的人样子,他们必须要让那些外国使者们感受到大宋的威严,谁若是犯错,那就是罪不可赦。

    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一路延伸到了殿内。

    赵曙端坐上方,他在看着虚空。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三十多年。

    那些年他备受煎熬,认为人活在世间就是件苦差事,若非是有妻儿为伴,有老父在堂,他愿意出家为僧道,也好过看着人间的诸多龃龉犯恶心。

    可现在他却高坐于上,看着群臣和外国使者们俯首。

    这种感觉很好,好到他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谁能让我感到真实……

    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韩琦。

    他的首相正在用那种带着敌意的姿态在看着西夏使者。

    这不大礼貌,但赵曙却觉得很正常。

    西夏和好水川之战就是韩琦的梦魇,他恨不能亲率大军出击,去击败李谅祚,为当年之败雪耻。

    可这个机会不能给他。

    赵祯在最后的岁月里给了他许多教导,包括怎么驾驭臣子的手段。

    韩琦的性格执拗,若是让他出征,去和李谅祚作战。一旦失败,韩琦就算是彻底废掉了。而一旦胜利,韩琦的气焰会更嚣张……

    韩琦有功于他。在决定皇子人选时,韩琦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这一边,并毫不犹豫的给了其他人以打击。

    这等臣子的忠心无需怀疑,但却不能让他手握兵权,否则会让君臣不安……

    所以,就让他留在京城,留在汴梁吧。

    想到这个,赵曙不禁就看到了沈安。

    那是……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觉得这个动作不妥,可却忍不得了。

    他觉得沈安会很老实的站在那里,但沈安用事实在告诉他。

    你想多了!

    沈安和辽使在对视。

    辽使昂首的姿态很高傲,可却抬的太高了些。

    他想用那等俯瞰的姿态去看着沈安,可沈安的个子却比他高。

    个子不够高,但气势要足。

    辽使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高傲,可沈安却只是淡淡的。

    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他们之间的眉眼往来,见沈安竟然没反击,不禁大为好奇。

    那厮最喜欢说什么以德服人,可汴梁谁不知道他的气量狭窄的能让韩琦绝望。

    韩琦的性子跋扈,而且睚眦必报。

    可和他比起来,大伙儿都认为还是沈安更小气。

    这么小气的人竟然坐视辽人瑟?

    就在大伙儿觉得好奇的时候,沈安突然微笑道:“贵国的皇太叔……据闻是被杀了?”

    噗!

    大伙儿没想到这货竟然用这个事儿来反击……

    按照辽国官方的说法,耶律重元父子是谋逆未遂,被当场斩杀。可后来有零星消息传出来,说是那位皇太叔父子是死在耶律洪基的行宫之外。

    行宫内外的防卫最是森严,可耶律重元父子竟然敢在那里谋逆……

    这事儿它就不对劲啊!

    耶律重元父子死的不明不白,不过和大宋没关系。

    可沈安只是一句话就把这道伤疤给撕破了。

    辽使心中恼怒,说道:“此乃大辽国事,你想说什么?”

    两国之争,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揭短的,因为那有翻脸的危险。

    宋辽西夏,这三股势力原先的排行榜是辽、大宋、西夏,辽人凭借着赫赫战功成为了地区老大;而西夏人的实力按道理最弱,但他们靠着悍不畏死的蛮性,成功的把自己打造成了‘西北平头哥’的形象,不管是辽人还是大宋都不敢招惹他们。

    而大宋就是个谁见谁欺负的倒霉孩子形象,从被辽人暴打到被西夏这个叛逆蹂躏,大宋的形象再难改变。

    可现在却不同了。

    首先是西夏人在原州被暴打了一顿,随后就是辽人在麟府路的伏击遭遇了沈安这位黄雀,结果大败亏输,狼狈逃窜。

    原州之战和麟府路之战堪称是大宋近年来没有过的大捷,不但让大宋上下精神一振,也让周边异国纷纷重新审视和大宋的关系。

    交趾在观望,他们觉得西南太远,大宋鞭长莫及,所以最是得意。

    而西夏人才将被大宋暴打了一顿,哪怕是平头哥般的存在,可也需要回血几次,方能再度出来找茬。

    于是大宋的周边形势意外的好,立国百年来从未那么好过。

    大宋和辽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现在大宋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辽人自然不爽。

    不爽就要找茬,而每年的元旦大朝会有个保留节目,那就是辽人用挑衅大宋君臣来彰显地区老大的权威。

    往年他们无往而不利,可这几年却遭遇了沈安。

    今年的大朝会也很有趣,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把沈安和辽使安排在了一起……

    这是要坐视他们打起来的节奏啊!

    辽使现在很恼怒,而沈安却用一种讨人厌的姿态说道:“据闻贵国皇太叔被杀乃是因为有人要冲着他下手?”

    “一派胡言!”

    辽使坚决的道:“这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谣言。谣言止于智者,作为兄弟之国,大宋不该这般传播谣言。”

    “可这话却传的有板有眼的。”

    沈安很是内疚的道:“据说是一位大辽勇士说的……他说贵国的皇太叔父子被围杀,最后被一壶毒酒了结了性命……”

    “胡说八道!”

    辽使面色铁青,“这等话定然是编排出来的……”

    “是啊!”沈安好像很认同这番话,“那军士还说什么……皇太叔当年差点死于那位耶律俊之手,后来就忐忑不安,于是浑身披甲……后来又被人污蔑为与大宋相互勾结……贵使可知道某说这番话的意思吗?”

    “大宋并未和贵国的皇太叔勾结,双方甚至都没说过话,这谣言太厉害了,所以还请贵使回去后请人去查查,还大宋的一个公道。”

    卧槽!

    沈安挖坑埋耶律重元之事知道的人很少,沈安今日就算是爆料了。

    韩琦的脸颊微微颤动,他觉得沈安太缺德了。

    说耶律重元和大宋有勾结,这本就是沈安挖的坑,如今他再度利用了这个坑,准备坑一把耶律洪基。

    想想,等使者把沈安今日的这番话传回去之后,耶律洪基第一件事会想到什么?

    他绝壁会想到身边出了内奸。

    那天见到耶律洪基父子身死的将士们都有嫌疑!

    一场清洗怕是躲不过了啊!

    韩琦打个寒颤,觉得最适合沈安的官职就是皇城司的都知。

    大宋君臣都在看着面色难看的辽使,心情愉悦的想唱歌。

    赞赏的目光从各个地方在向沈安聚焦,就在此时,赵曙淡淡的道:“大辽的国事不该大宋过问。”

    辽使就更郁闷了。

    你若是要阻拦,早在沈安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该出手,而不是现在来装模作样。

    “是,臣知错了。”

    沈安很老实的认错,但知晓他性子的人都知道,这货是故意的。

    “今日正好是大朝会,诸卿都来得整齐,朕这里正好有件事要公布一下……”

    赵曙的目光转动,竟然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大宋的钱荒延续了多年,从铁钱到交子,大宋一直在尝试解决之道,可终究不得其法。”

    赵曙的声音没有带着半点情绪:“近日朕与宰辅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要用纸钞来解决此事。”

    纸钞?

    群臣愕然,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宋的钱荒已经成了痼疾,不解决掉的话,麻烦还在以后。

    赵曙见群臣神色平静,就微笑道:“沈安召集了一些商人……有人告诉朕商人不肯割舍自身的好处,可此次他们却自发购买了还未出世的纸钞,足足有十七万贯之多!”

    “十七万贯啊!”赵曙仿佛不知道这是沈安威胁利诱弄出来的成绩,很是感慨的道:“这让朕知道,大宋从不乏忠义之士!”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群臣不禁心中欢喜。

    商人们用纸钞最好不过了,大伙儿正好用铜钱。

    赵曙见群臣面带微笑,就含笑道:“宰辅们说官员要率先垂范,朕觉着此言甚是……从今年开始,官员们的俸禄就一半铜钱,一半纸钞吧,”

    啥?

    群臣傻眼了。

    大哥,别的事咱们垂范没问题,可铜钱的事儿就算了吧?

    纸钞的事儿……它就不靠谱啊!否则交子早就在大宋全境流通了。

    要是纸钞贬值,大伙儿岂不是相当于被扣了一半的俸禄?

    这事儿不能啊!

    气氛有些怪异起来,那些官员们都在看着韩琦等人。

    那些目光看着并不和气,换做是后世,任谁得知自己的工资将会有一半成为试验品,怕也会抓狂吧。

    而后大伙儿就会找始作俑者的麻烦。

    听官家的意思,这事儿竟然是宰辅们的倡议?

    这些宰辅待遇高,日子安逸的不像话。

    可你们的日子好过了,却不能把大宋一脚踢到水深火热之中吧?

    你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的饥啊!

    一双双含怒的目光锁定了韩琦等人,而沈安却成功的置身事外。

    坑爹啊!

    韩琦等人板着脸,作为宰辅,他们早就有了挡枪的觉悟,只是没想到官家竟然选择在大朝会上宣布此事。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新年第一天宣告此事,新年新气象,谁要反对也得掂量掂量。

    官家的时机拿捏不错啊!

    有这么一位官家在位,以后会如何?

    宰辅们的心情激荡,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

    稍后大朝会散去,第一个走出殿内的官员欢喜的道:“好大的太阳!”

    众人纷纷出来,然后看向东方。

    一轮红日就挂在远方的天空之上,阳光挥洒下来,让人心中和身体同时一暖。

    “这是个好兆头!”

    包拯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治平元年,大宋治平!”

第789章 信任

    太阳照在众人的身上微暖,可辽使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突然止步喝道,“沈安!”

    正陪着包拯缓缓出来的沈安抬头,皱眉道:“贵使这是……想和沈某比试一番箭术?”

    元旦这一天是大朝会,随后就是宋辽两国的新年节目,比试箭术。

    这个节目如今已经沦为了装模作样,辽人那边出个人拉开弩弓瞄准,而使者的作用不过是扣动弩机而已。

    大宋在赢过辽使一次之后,大抵就再无奉陪的兴趣,每年只是派出个官员去应付差事。

    还有游大相国寺,现在也成了个鸡肋。

    大宋和辽国的关系就这么渐渐的疏远了。

    比试箭术是在双方停战的基础上,辽人想给大宋一个下马威。如今大宋不奉陪,他们自己也觉得兴趣索然。

    “铜钱!”辽使的眼中多了恼怒,“大辽需要铜钱!”

    群臣和各国使者正在缓步出来,闻言有人就忍不住笑了。

    辽国的货币供给同样艰难,通过两国贸易交换了不少铜钱。这些铜钱为稳定辽国市场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可现在大宋竟然要用纸钞来取代铜钱,大辽怎么办?

    双方的榷场怎么办?

    两国之间的贸易难道重新归于原始的以物易物?

    那大辽的市场怕是会引发一场混乱。

    卧槽!

    众人这才发现铜钱改纸钞的一个作用,那就是打击辽人的市场。

    沈安这是事先就想到了?

    众人的目光渐渐带着好奇和惊讶,觉得沈安这货当真是思虑颇深。

    沈安笑了笑,“大宋要用纸钞还是铜钱,这是大宋自己的事儿,辽国莫不是还想为大宋做主?那么沈某在此说一句话,这样的日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好!”

    众人一阵叫好。

    辽使冷冷的道:“两国贸易就是铜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若不是,大辽自然有话说。只是这话是用嘴还是用刀枪来说,某此刻无法确定。”

    “你以为这个宫中住着的是石敬瑭那个蠢货吗?”

    沈安的眼中多了冷色:“这里是大宋京城,这里是大宋皇宫,你若是以为用刀枪就能让大宋屈服,那尽可试试。”

    “你……”

    “敢就来。”

    沈安指指辽使,笑的很是恶劣。

    出了皇城,沈安就看到了张八年。

    阳光从左边倾洒过来,张八年缓缓转身,脸庞从明亮转为阴暗。

    “有西北番人昨夜潜入折克行的住所……”

    沈安心中一紧,问道:“哪边的?”

    西北那边的番人部族林立,李家多年来苦心经营,可依旧不能完全掌控这些人。

    这些番人没有什么归属感可言,今日臣服,明日说不得就会反叛,所以西夏对此也比较头痛。

    而大宋对这些番人的态度也不怎么好,折家在西北能一直以将门的姿态出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能压制住那些番人。

    如今番人悄然来到了汴梁,更是私下和折克行联系,这是什么意思?

    “是西夏人那边的部族……”

    张八年深凹的眼中多了厉色,“某的人已经盯住了折克行,告诉你也只是例行公事,若是稍后动手,你该有所取舍。”

    “折克行不会和外人勾结!”

    沈安坚定的道:“此事某担保。”

    张八年摇头道:“你的担保无用。”

    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那就去看看。”

    张八年再次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若是折克行背叛大宋,某亲自动手斩杀了他!”

    张八年盯着他,良久说道:“你下得去手?”

    “在大宋之前,没有什么下不去手!”

    “好!”

    两人随后来到了折克行位于城中的住所外。

    这里有些偏僻,张八年和沈安现身后,有两个百姓装扮的密谍过来。

    “都知,折克行早上去了万胜军,那人一直没见出来。”

    张八年冷冷的道:“如何?”

    他没看沈安,但那股子冷意却是冲着他去的。

    “破门吧。”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密谍过来了,他们的腰间明晃晃的挂着长刀,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坏了从边上出来的一个百姓,

    到了此时,沈安依旧不相信折克行会叛国。

    张八年招手,有密谍靠近大门,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东西在门缝里拨弄,没一会儿竟然就打开了大门。

    这个本事很厉害,那些密谍的脸上涌起了些骄傲之色。

    沈安问道;“为何不翻墙?”

    艹!

    众人看着不高的围墙不禁面面相觑。

    是啊!刚才为啥不翻墙呢?

    这都顾着炫技,却忘记了效率至上的密谍法则。

    丢人啊!

    一群密谍面色发红的冲了进去,他们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若是那人敢反抗,一定要活捉。

    沈安和张八年缓步入内,低声道:“那人是怎么进的京城?”

    “不知道。”

    张八年盯住了后面。

    “他在这!”

    有人欢喜的喊道,接着声音就变了。“好惨啊!”

    沈安快步进了房间,就见一个男子被捆在地上,嘴里还被堵住了破布。

    “他的脚被弄断了。”

    “是被活生生弄断的,好狠啊!”

    男子的双腿从膝盖下就变得有些古怪,撇开的角度很奇葩。

    活生生的掰断一个人的腿,这心得和石头一样坚硬。

    男子肤色微黑,嘴被堵住之后,从鼻孔里发出了嗯嗯嗯的声音,看着痛不欲生。

    张八年冷冰冰的道:“问话!”

    有人拉出堵住男子嘴的破布,然后开始问话。

    这男子大抵是被折克行简单粗暴的行刑手法给弄崩溃了,所以一问就说。

    “……都知,他是信使,奉命来劝说折家自立,西夏人愿意提供支持,保证让折家割据一方。”

    “这是恶心人的手法。”虽然笃定折家不会生出反心,但此刻听到这个口供之后,沈安依旧松了一口气,“李谅祚原州大败,威信损失不少,他得找个法子来挽回来……”

    “折家若是叛出大宋,河东路将会直面西夏的铁骑……”张八年在等待后续的口供。

    “某说了,这是恶心人的举措!”

    沈安的火气一下就起来了。

    “都知,昨夜折克行对他用刑问口供,再无旁的。”

    问话的密谍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对于他来说,这便是功劳,若是因此而弄出个大案子来,他就发达了。

    一件事在某些人的眼中是坏事,但在某些人的眼中却是好事。

    张八年回身,“通知官家此事,还有,马上赶往万胜军。若是折克行反叛,万胜军就是个隐患,赶紧,都去!”

    他回身看着沈安,冷冷的道:“你说折克行不会反叛,那他为何没有通禀此事?”

    ……

    万胜军中,折克行佩刀而入。

    守门的军士堆笑道:“军侯昨日告假,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折克行微微颔首,问道:“某昨日傍晚出营,随后有谁出去了?”

    他是都虞侯,自然有资格过问这等事。

    军士回想了一下,“就是张毅。”

    “张毅……他在何处?”

    “他才将回来……”

    稍后折克行出现在一间营房的外面,有人问道:“军侯可是找人吗?”

    “张毅何在?”

    “就在里面。”

    “谁找某?”

    里面一声喝问,折克行就冲了进去。

    “谁?”

    “军侯……”

    折克行只是一拳就撂倒了张毅,随后拖死狗般的把他拖了出来。

    噗!

    张毅被他丢在地上,喊道:“军侯这是为何?小人并未犯错……”

    “你如何认识的西夏人?”折克行漠然问道。

    “军侯说什么……”

    张毅无辜的道:“小人哪里认识什么西夏人。”

    周围来了不少人,折克行视若无睹的道:“十息!”

    “军侯,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有人觉得折克行太过了些。

    呛啷!

    长刀出鞘,折克行冷冷的问道:“再问一次,为何认识西夏人?为何要把某回家的消息告诉他们?”

    啥?

    周围的人还在懵逼,就见刀光闪过。

    一条人腿就这么被卸了下来,张毅呆呆的看着短了一截的腿,然后才惨叫了起来。

    “说话!”

    折克行举刀,周围的人不禁都往后退去。

    行刑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见血,可折克行却反其道而行之,用血淋淋的手段吓住了这些人。

    “小人……小人收了钱……”

    折克行回身,那些围观的将士都默然退开。

    以往大伙儿听闻用刑都觉得是很高大上的事儿,可今日折克行用一刀来告诉他们,在他这里很简单。

    他一路走到营门那里,正好张八年和沈安到了。

    三人相对而立,那些密谍从周围慢慢的包抄了过来。

    “可伤着了?”沈安嗅到了血腥味。

    折克行摇头,这时有人来禀告道:“都知,官家要见折克行。”

    ……

    “为何不禀告?”

    赵曙淡淡的道:“朕不信折家会反叛,可你为何不禀告?难道皇城司的人动手还不及你?”

    张八年意外的抬头,他没想到官家竟然会这般信任折克行,问都不问情况就断定折克行不是反叛。

    这份信任很难得啊!

    折克行跪下,努力想着感激零涕的神色,然后挤出来,“陛下,臣此次出营乃是临时起意,而且还是夜间,可臣才到家没多久,那番人竟然就来了,可见是有人报信。那时已是深夜,却不好动手,等到了天亮,臣担心夜长梦多,就先去了营中,一查果然就查到了被西夏人收买之人……”

    赵曙赞道:“果然是有勇有谋。”

    “臣有罪。”

    折克行低头。

    “你有何罪?”赵曙微笑道:“你处置的极为妥当,只是下次莫要急切……”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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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这还是人吗?

    “臣告退。”

    折克行很恭谨的退了出去。

    赵曙揉揉眉心,“大朝会人太多,第一次我得看着,看着所有人……到了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庙里的木胎神像也会累,路漫漫啊!”

    作为新扎帝王,赵曙需要适应的东西很多,而大朝会就是其中之一。

    但作为帝王,软弱只能是一瞬。

    “西夏人这是在做什么?”

    赵曙有些怒了,“一面在大朝会上向大宋示好,一面又在暗地里派人去蛊惑折家,他们想干什么?”

    “官家,西夏人在麟府路折戟多次,对折家恨之入骨,如今借机来挑拨一番……按照那些臣子的秉性,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不管事后如何,折家都会面临围攻……”

    张八年很冷静的分析了此事。

    文官们大抵不喜欢将门,最大的愿望就是拆散他们。

    西夏人在联系折家,并愿意帮助他们自立……

    这个消息一旦散播出去,弹劾折家的奏疏将会淹没了宫中。

    哪怕最后没能撼动折家,但疙瘩却埋下了,以后时机合适就会扩大为脓疮,一举埋葬了折家。

    “有趣!”赵曙的眼中多了恼火,“所以折克行知道事情紧急,一夜之后就赶去了万胜军中,拿获了那个内奸……他的动作很快,可西夏此次就来了一个?”

    “官家,不止。”

    张八年说道:“收买、盯梢……这等事少不下五六人。只是那人被折克行拿了,剩下的人大概会马上赶回西夏。”

    “跳梁小丑!”

    赵曙的眼中多了冷意,“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张八年霍然躬身,“是,臣马上率皇城司去围杀那些人。”

    赵曙拿起奏疏,淡淡的道:“速去。”

    张八年疾步而去,赵曙说道:“有人说折家血脉不纯,对大宋的忠心也不纯……”

    陈忠珩小心翼翼的道:“官家,折家世代在西北为将……”

    大佬,这等人家除非是被逼,否则绝不会反叛啊!

    而且麟府路乃是四战之地,宋、辽、西夏三者之间的夹缝地带,在这等地方自立,那就是和一群虎豹做邻居。

    西夏李家当年背叛大宋自立,那是因为他们可以独处一方,可折家要是反叛……那就是自寻死路。

    赵曙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若非如此,折家不可能世代留在西北……忠心有了,但还得要彰显折家的武力……”

    陈忠珩心中一惊,不敢再说话。

    官家这是在未雨绸缪?

    大宋的武将很尴尬,大抵是被打压过度,将领们都学会了明哲保身,以至于遇到麻烦时,朝中竟然想不到一个能服众的武将。

    这样下去不行啊!

    于是折家就进入了赵曙的眼中。

    这是机遇!

    从麟府路军马司放开了对折家的钳制,到折克行在京担任万胜军的都虞侯,这一步步都是帝王对折家的恩宠。

    有恩宠是好事,但你折家得证明自己有这个本事……

    陈忠珩悄然出去,问道:“张八年可快?”

    “很快。”一个内侍低声道:“小的从未见到张八年走这般快过。”

    这是要争功啊!

    “折克行呢?他可是回了军中?”

    “不知。”

    “他若是聪明就该去追杀那几人……”

    ……

    京城通往西北的道路很宽敞,这得益于当年爆发在西北的那些战争。

    战争这头怪兽一旦开动,后勤就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而道路就是决定后勤效率的血脉。

    大道很宽。

    五个男子摧动马匹,在一段无人的道路上疾驰着。

    天气很冷,战马却跑出了汗。按照规矩,此刻就该减速,再跑一阵子后就必须要让战马歇息,并补充马料。

    可这五人却不停的催促着战马在加速。

    太阳渐渐爬升到了最高的地方,晒的人身上多了些暖意。

    可这些暖意在前方出现了一人一骑时,都化为了冰冷。

    “折克行!”

    战马在轻轻的嘶鸣着,不时打个响鼻,显得极为畅快。

    折克行看着这五人,说道:“大宋的新年才到,你等为何要急着回去?何不如留下来……住上一辈子……”

    那五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人狞笑道:“他就一个人,斩杀了他,我等带着人头回去就是大功。”

    折家对于西夏来说就是死对头,若是能斩杀了折克行,李谅祚想来会欢喜不已。

    “趁着没人,杀了他!”

    五个西夏人从怀里摸出了短刃,狂热的冲杀过去。

    马蹄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数百骑士正飞速而来。

    “完了!”

    绝望的气息笼罩了这五人。

    “杀了折克行,我等的家人也能被善待!”

    “杀了他!”

    他们在绝望时选择了拼命,这大抵就是西夏人的性子,平头哥的风格。

    折克行拔出长刀,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战马开始加速。

    双方相对冲刺,转眼间就刀光临身。

    长刀没有什么漂亮的招式,按照折克行的理解,长刀就是武人的胆。

    挥刀斩杀,只要你挥动长刀,就再无反悔的机会。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不像是长剑,还能快速的变招。

    铛!

    长刀格挡,随后手腕转动,长刀转了一个极小的圈子,斩杀而去。

    没有什么招式变化,只是比快。

    发现对手的意图快,格挡快,反击快……

    诸多的快加在一起就是高手。

    折克行就是高手。

    长刀从对手的脖颈上抹过,折克行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左边。

    左边的西夏人大喝一声,短刃从侧面劈砍而来。

    这一刀的力量很大。

    铛!

    仓储之间,折克行还是挡住了这一刀。

    对手是全力以赴,而折克行却是仓促格挡,所以长刀下沉了一些。

    西夏人看到了希望,就喊道:“杀了他!”

    长刀被压下去,等反应过来时就晚了。

    以多打少就是这么得意。

    边上的一把短刃靠近……

    就在此时,被压下的长刀陡然加速。

    “不!”

    被压下之后,长刀只能抽回来,然后才能重新进攻,加速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当看到那柄长刀加速时,直面折克行的西夏人绝望了。

    折克行作为折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武力值自然是没话说。可这样的佼佼者竟然被自己一刀压制住了……

    狂喜是必须的。

    然后轻视就会浮现。

    而折克行就等的是他的轻视。

    长刀加速,从西夏人的胸膛往下划过。

    内脏争先恐后的从破开的口子里往外挤,长刀已经从下到上的斜斩而去。

    边上挥刀的西夏人压根就没想到折克行竟然能这般快速的反击,所以当长刀临身时,他发出了一声大吼。

    长刀从他的下巴处划过,一直拉到额头。

    嘴巴和鼻子变成两半是什么模样?

    很怪异!

    “是折克行!”

    追杀而来的骑兵中有人惊呼道:“他竟然赶在了咱们的前面。”

    张八年的鬼眼中全是冷色,“还有两人……”

    “弓箭手……”

    皇城司一路出城追杀而来,若是空手而归,那就是一个打击。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准备动用弓箭,直接射杀这两人。

    剩下的两个西夏人没想到折克行竟然这般彪悍,齐齐发声喊,然后从左右冲去。

    左右一起冲,你拦截了一边,另一边就可以跑路了。

    这两人的选择果断无比,堪称是勇士。

    折克行看了追来的张八年一眼,长刀脱手。

    就在长刀脱手的同时,他拿出长弓,弯弓搭箭。

    噗!

    右边的西夏人被飞来的一刀砍中了背部,重重的跌落马下。

    箭矢离开长弓。

    与此同时,皇城司那边发射的箭矢也来了。

    两边几乎同时出手,皇城司的人都盯着那几支箭矢,希望自己一方能率先射杀那人。

    “中……”

    “玛德!是折克行先中了!”

    “五个西夏悍卒,他竟然顷刻间就杀光了……这特么还是人?”

    “三刀斩杀了三人!”

    “厉害啊!和种谔相比如何?”

    “种谔的搏杀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多了算计。”

    “算计……”

    张八年的面色铁青,策马缓缓过去。

    “你如何得知他们还有人?”

    他一直觉得武力值高的武将大多没啥脑子,但折克行却让他失望了。

    “因为一人是来送死!”

    折克行缓缓策马回身。

    嘶!

    张八年看到他的脸后不禁惊了一下。

    折克行的脸已经变成了红色,鲜血在脸上肆意流淌。他的神色却很漠然,看着恍如厉鬼。

    “折家人杀敌从不手软,西夏人忌惮的就是这个,而那些番人……”折克行抹了一把脸,笑了一下,“折家在番人中有威信,那也是杀出来的威信。今日有人挑衅,折某自然要用长刀来报复……”

    “折家从不受辱!”

    折克行下马,走到了那个背部中刀的西夏人身前。

    此人的伤势颇重,但却不致命。

    他惨哼着,“折家不是汉人血脉……迟早会被宋皇忌惮……到时候全家……全家被斩杀……”

    他抬起头,见折克行神色漠然,而张八年正在走来,就忍痛喊道:“只要折家同意,我等二十余家部族愿意奉折家为主……从此成为一国……”

    折克行漠然依旧。

    “血脉……”

    张八年走近,“某听沈安说过一次,说大宋包罗万象,只要认同自己是宋人,那么你就是宋人,不分血脉,不分长相……”

    折克行看了他一眼。

    “你不值当某说假话!”

    张八年指着地上的男子,有手下过来。

    “带走他!”

    张八年和折克行走到了边上。

    冷风吹得人发抖,可张八年和折克行都是武人,血脉流畅,自然不惧冷。

    “你追的很快,这说明你不是笨人。”张八年挤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大宋需要智勇双全的武将,所以官家才会对折家青眼有加。你今日的表现堪称是完美,知道吗?官家闻讯后,你以后的前程就稳妥了……折家的前程也稳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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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文人的烂毛病

    “折家子……”

    “如今的官家登基后,武人的地位高了些,几次之后,甚至还说要给武人尊重。”

    “将门就两家,种家和折家。”

    “谁当兴?”

    政事堂里一阵沉默。

    “种家不错。”曾公亮说道:“既然要让武人得到尊重,那种家如何?”

    “种放的后人……”韩琦的表态很含糊,大抵在他的眼中武将就得要战功来证明,可种家的战功却不明显。

    “折家呢?”

    欧阳修想起了折克行,“折克行那个年轻人不错。”

    曾公亮淡淡的道:“是不错,不过种谔最近在青涧城整军,西夏人有些怕。”

    武人的地位本就不高,宰辅们支持谁,那么谁就能脱颖而出。

    折家和种家,曾公亮显然偏向了种家。

    “可种谔的战功何在?”

    韩琦皱眉道:“沈安和种谔交过手,那是一次演练。而折家他更熟悉,让他来说说。”

    “他定然会说折家好。”曾公亮对沈安有好感,但在这等时候,好感也得放一边去。

    这就是宰辅!

    感情用事的不配高居庙堂之上!

    欧阳修揉揉眼睛,“老夫以为……还是让沈安来说说吧。”

    韩琦点头,有人飞奔而去。

    曾公亮笑道:“今日我等该是在家歇息……”

    欧阳修嘟囔道:“歇息什么?包拯老儿不是说我等拿了不菲的俸禄,还要官家私下赏赐就是不要脸,那便让他看看咱们的勤勉也好。”

    “富相来了。”

    这时外面一声通禀,接着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没敲门!”

    韩琦的神色冷漠,直指富弼的不礼貌。

    “这里是政事堂,国家重地,堂堂正正之地也!老夫也是宰辅,有何要避讳的?”

    富弼自己寻地方坐下了,然后说道:“大朝会上辽使有些恼羞成怒,老夫在边上仔细看着,后来发现此人有些怨毒和得意,想来辽人那边多半是警惕了……”

    他看了韩琦一眼,“近几年大宋对外开战数次,无一败绩,其中的对手还包括了辽军的重骑,耶律洪基会警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大宋来一下,所以将领必须要重视,特别是北方和西北的将领,一定要有本事,那等滥竽充数的都赶走吧。”

    “这些老夫都知道。”富弼是枢密使,有权就此事发表看法,但韩琦只是冷冷的道:“军中之事你自去管。”

    大伙儿在讨论的是哪家将门靠谱,你富弼一来就想搞大动作,这是想让老夫为难吗?

    “北方有谁?”富弼冷笑道:“西北如今有折家和种家,可北方有谁?”

    “北方若是有战事,那必定是宰辅亲去主持!”韩琦硬邦邦的把富弼的话顶了回去。

    西北的西夏人再怎么也不是心腹大患,大宋最担心的还是辽人。

    若是辽人倾国来攻,那没啥说的,宰辅铁定会去协调掌总。

    富弼微微一笑,说道:“折家不错。”

    韩琦的眸色微冷,“等沈安来问问。”

    稍后沈安来了,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折家和种家,你如何看?”

    韩琦靠在椅背上,问得直截了当。

    “折家是杀出来的。”

    “种家呢?”韩琦当然知道折家是杀出来的,若非是能杀敌,麟府路早就换人了。

    “种家……”沈安觉得种家不纯粹,“种家若是能丢掉文人的那些烂毛病,某以为还行。”

    “文人的烂毛病,你说的是什么?”

    韩琦觉得这话有地图炮的嫌疑,就有些恼怒。

    “比如说少用些计谋,恕某直言,一心想着计谋的将领多半优柔寡断。”

    话到这里沈安就不肯再说了。

    他不怕得罪种家,可也不乐意在背后说人坏话。

    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在这种时代玩计谋可以,但别有瘾。

    后世一提到种家就是智勇双全,计谋无双……

    可真是计谋无双的话,为啥大宋每每被打脸?

    后来种谔摒弃了那些计谋,一步步的去磨横山,这才造就了大宋对西夏的战略优势。

    韩琦愕然。

    曾公亮愕然。

    欧阳修老眼昏花。

    富弼若有所思。

    “计谋不好吗?”

    这话问的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只有韩琦了。

    “计谋固然好,可两国相争在更多时候是看大势。”沈安解释道:“所谓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和小孩子玩闹一般,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一方越发的胆怯。”

    “那上次在府州时,你反过来围住了辽军,这可是计谋?”

    曾公亮敏锐的点出了沈安话里的漏洞。

    “那是计谋,也是因敌而变,最终决定胜负的却是火药。”

    沈安想了想,“做什么事都要先去想计谋的,那不是好将领,不足以独当一面。”

    杀敌就杀敌,你每次都想杀出花来,这有意思吗?

    关键是计谋往往代表着心虚,这个才是沈安担心的东西。

    心虚惯了,这将领也就废得差不多了。

    “有道理!”韩琦颔首道:“做事和作战都是一个道理,动不动就想走捷径,动不动就想让对方犯错,这等心态之下,出不了好官,也出不了好将领!”

    老韩果然是够敏锐啊!

    “是这个理!”欧阳修虽然不通武事,但并不妨碍他去揣摩人心。

    曾公亮默然,想了想,觉得种谔好像就有些这方面的毛病。

    富弼含笑道:“还有,既然是武将,那得看看武力。”

    “上次演武,种谔一马当先,无人能敌。”曾公亮觉得这是个利好。

    谁敢说老种家不是武人?看看种谔上次的表现,当真是够猛啊!

    “折克行更厉害!”

    沈安自然要为自己的兄弟站台。

    曾公亮笑道:“他们之间没打过,说再多也是枉然。”

    沈安笑了笑,不想和曾公亮争执。

    将门之争延续多年,杨家渐渐湮灭无闻,折家和种家在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并瞄着大宋第一将门在努力。

    “老夫看好折家。不过此时却不好再说,回家吧。”

    韩琦心中有了底,准备放完大假再给赵曙上奏疏。

    曾公亮起身笑道:“种家也不差,种谔更是文武双全。”

    种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大儒之后这个招牌,文官们一提起就觉得是自己人。

    众人一路出去,沈安想着今日该去老丈人家一趟,也不知道时间合适不。

    才将出了政事堂,众人就见到张八年疾步进来。

    他的脸色铁青,怒火无法掩饰。

    “出了何事?”

    韩琦心中一紧,就拦在了前方。

    张八年正在恼火于自己的麾下全是一群猪,竟然比折克行晚到一步,导致皇城司新年第一次行动算是落空了。

    所以他的态度很是生硬的道:“有人挑拨离间……”

    “此事老夫知道!”韩琦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

    张八年说道:“折克行先前一路追杀而去,半道拦截,顷刻间斩杀四人,活擒一人。”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可刚跨出一步,却发现宰辅们都在发呆。

    这些人是什么毛病?

    这是被折克行的武勇给惊住了?

    张八年摇摇头,可韩琦却看了曾公亮一眼,问道:“折家如何?”

    曾公亮赧然道:“厉害!”

    他原先觉得种谔的武力值厉害,可折克行却能让张八年恼羞成怒,可见他更厉害。

    韩琦点头道:“如此枢密院以后该多给麟府路支持,让那边的军马司以后对折家多些尊重。”

    富弼默然点头。

    “那些西夏人都是悍勇之士吧?”欧阳修赞道:“一人追杀五人,顷刻间竟然就杀了四人,还能活擒一人,这折克行这般厉害,沈安的功劳不小啊……沈安呢?”

    老欧阳前阵子和沈安闹了些不愉快,所以也准备修复一番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沈安呢?

    “哥哥!”

    一辆马车就停在边上,车帘掀开,果果探头出来,笑的眉眼弯弯。

    “下官告辞了。”

    沈安一家子要出行了,年轻的一家子让宰辅们有些唏嘘。

    “老夫老了。”

    韩琦说着这种话,神色却是踌躇满志。

    作为首相,他觉得自己将会青史留名,为此他愿意一年到头都不休息。

    曾公亮笑道:“韩相可不老,官家倚重,您还得再干十年……咦!那好像是种家人?”

    前方来了个男子,拱手道:“小人乃是种家人,见过诸位相公。”

    “这是来干什么的?”

    韩琦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一旦认定要支持谁,罕有转变态度的时候,所以他的语气有些冷。

    男子堆笑道:“种家有些礼想进献给官家……就在明日。”他是先来探问消息的,看官家是否接受种家的礼物。

    “嗯!”

    韩琦冷哼一声:“以往只是折家送礼,那是因为他们远在麟府路。种谔在青涧城怎么也想着送礼了?这是不让折家专美于前吗?”

    原先折家在麟府路有些不招待见,加之又有些外面的血统,所以一心想融入进来。

    送礼是人类无师自通的本能,折家自然不例外,于是每年年初给官家送礼就成了惯例。

    这是表达折家的忠心,可种家却从未送礼,今年来了,多半是想别别折家的苗头。

    男子笑道:“我家郎君重掌青涧城,对官家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这个借口很拙劣,不过韩琦不准备干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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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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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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