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齐齐动手
赵顼是托言急事出的宫,得了消息后就回去了。
“大王,官家召见。”才进宫,有内侍在等着他。
……
高滔滔很生气,嘟囔道:“果果才多大?粉雕玉琢的一个女娃,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她看了赵曙一眼,说道:“这等人就该丢到府州去,去和西夏人厮杀!”
丢府州去,府州是折家的地盘,等折继祖得知是对果果动手,那人估摸着只能祈求自己死快些。
赵曙慢条斯理的道:“找到人再说。”
高滔滔沮丧的道:“汴梁那么多人口,不好找呢!”
赵曙点头道:“是不好找,所以得看机缘。”
“大王来了。”
赵顼进来,高滔滔问道:“果果可伤着了吗?”
赵顼说道:“手腕被那人捏伤了。幸亏她会些棍棒,不然一巴掌下来……”
那一巴掌要是下去,果果的半边脸就完了。
“好狠的人!”
高滔滔怒道:“怎么查到那人?”
赵曙摇头,“让皇城司的人去查。”
他不能动用开封府去查,这样就有公器私用的嫌疑。至于皇城司,那是他的家奴,自然可以随意差遣。
“爹爹,沈安有办法。”
“什么办法?”
“画画。”
“画画?”
赵曙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千年以来,画师们画人像都有要求:要画的英俊些、威严些、有气质一些……一句话,最好别像本人,越写意越好,这导致画师们的水平一言难尽。
可沈安直接砸钱……
“他悬赏五百贯,谁画得最像就给谁……”
赵曙有些牙酸,心想这人有钱就是得意啊!只需砸钱就是了。
高滔滔叹道:“他倒是舍得花钱。”
赵曙说道:“如此让皇城司的人去查吧。”
“爹爹,不用了。”
赵顼很纠结的道:“沈安令人仿画了几十份那人的画像,悬赏……一万贯。”
噗!
赵曙觉得自己应该要喷一口血,可最终还是没喷出来。
高滔滔幽幽的道:“这活得……真是惬意啊!”
一万贯砸下去会如何?
皇城司里,张八年恼火的道:“马上年根了,多少人一年到头没挣到钱?这些人会为了这一万贯发狂。沈安倒是舍得,某断定最多三日,那人就会被找到……”
边上的手下眼神不大对,张八年见了就问道:“这是为何?”
一个头目是张八年的心腹,大胆的道:“都知,这不快年底了,好些兄弟听到沈安悬赏一万贯……都心动了,您看……”
反正沈安没限制身份,要不让兄弟们也去挣钱?
张八年的眼中鬼火幽幽,他缓缓看过去,见手下有的目光闪烁,有的目露哀求之色,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某知道,可你等……罢了,一万贯,这笔钱能人发狂,你等还知道来禀告,可见心中有数,不可耽误正事。”
“多谢都知!”
一群头目欢喜的出去了。
“咱们联手如何?有钱平分了。”
“对,只要一起出力,不管是谁弄到的,大家平分,好歹这个新年能过舒坦些。”
“好!”
……
皇城司出动了。
年底按道理皇城司的人也该歇歇了,可他们却拿着画像在街巷中询问。
不但是他们,泼皮们也出动了。
泼皮们的门路显然更多,他们威胁利诱各种手段一起上,渐渐的缩小了目标范围。
还是那个宅子里。
中年男子在喝茶,而那个动手的男子坐在对面,面如死灰。
“某忘记了沈安最喜欢砸钱买消息,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把某画的那般像……”
男子绝望的道:“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可有办法把某送出城去?”
“送不了。”中年男子摇头道:“泼皮们都出动了,皇城司也出动了,那沈安……真特么的有钱啊!一万贯砸下去,什么人都钻出来了。”
他看着温文尔雅的,突然爆个粗口让人想发笑。
可男子却没笑,他冷冷的道:“第一,你别想灭口。第二,你不想办法把某弄出去,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很弄,中年男子惬意的喝了口茶水,淡淡的道:“某是宗室,他能如何?”
男子面色惨白,起身道:“被他惦记着,你以后没好果子。”
中年男子笑道:“某就在家里等着好了,等沈安何时身败名裂,某再出去。到了那时,某就是功臣,哈哈哈哈!”
……
消息不断送到沈家,黄春带人坐镇,一一派人去核实。
“都不对。”
黄春皱眉道:“要快些,不然等新年的那一天,那人很有可能会趁着人多的机会逃出去。”
门外来了个男子,“某知道那个孙三在哪!”
“孙三?”
带他来的乡兵说道:“春哥,此人说那个孙三在一个宗亲的府里。”
黄春眸色微变,起身道:“说清楚。”
片刻后他吩咐道:“去查探。”
消息不断而来,等到了下午时,消息被确认。
“皇城司的人和一个泼皮同时发现了那个孙三,郎君,怎么办?”
沈安说道:“一边给五千贯。”
肆意花钱的感觉……真是爽啊!
黄春禀告道:“皇城司的人问可要代为出手。”
“不必。”沈安说道:“此事不好把官家和仲扯进来,邙山军就好。为防夜长梦多,让兄弟们准备一下,马上突击。”
他回到了后院,杨卓雪和果果在等他开饭。
“哥哥,有你喜欢的羊排。”
果果已经馋涎欲滴了。
“你们吃吧,某出去一趟。”
沈安交代清楚后,就出了榆林巷。
“沈安。”
陈忠珩来了,他带来了赵曙的指示。
“不要闹得太大。”
“是,多谢官家。”
陈忠珩回身指着一个女官笑道:“这是太后娘娘的人。”
女官近前道:“娘娘知晓了此事,恨不能提刀出来杀人。娘娘说了,这等人就要下狠手。”
“多谢娘娘。”
曹御姐就是爽快!
“安北!”
更妙的是曹佾竟然来了。
“有事也不告诉某,若不是大姐派人来传话,某还不知道果果被人给欺负了。”曹佾很不满的道:“你这是不把某当兄弟?”
哥!你大我好多岁啊!
沈安笑道:“好,是某的错。”
他回身看着越发庞大的队伍,说道:“出发,咱们去看望一番宗亲。”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包拯去了开封府,找到了冯京。
“包公一向少见,请坐。”
冯京已经准备回家了,可包拯的到来让他不得不回去,还得叫人泡茶来。
“茶水就不必了。”包拯拱手道:“老夫来此是有件事想拜托冯知府。”
老包竟然走后门?
冯京心中一惊,淡淡的道:“包公请说。”
这等时候他只能镇之以静,看包拯请托的是何事。若是难办,就托言下衙了,等明天再说。
至于明天,出来府衙他就会去寻岳父富弼出主意,好歹把包拯搪塞过去。
包拯说道:“今夜状元楼那边有事,若是有些动静,还请冯知府当做没看见。”
冯京讶然道:“敢问包公这是为何?”
包拯握拳,恨恨的道:“有人对果果那孩子下手!”
……
状元楼的前面是刺绣一条巷,此刻黄昏,绣娘们三三两两的从里面出来,神色疲惫,有的还在揉着眼睛,不过却很欢喜。
年底了,东家多给了一笔钱,算是一年到头的辛苦。
这些钱对于富豪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这些绣娘来说却能让家里过个好年。
“呀!好些人!”
迎面来了一群男子,他们带着长刀,目光警惕的看着左右。
绣娘们站在边上,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稍后等这些人过去了,有人追过去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去了状元楼。”
状元楼是一座酒楼的名字,这里靠近朱雀门。
沈安看着黄昏下的那座宅子,问道:“朱雀门那边如何?”
“有兄弟和泼皮在看守,保证他逃不了。”
沈安点头,曹佾说道:“竟然要动手,那就翻墙进去吧。”
“那人能在陈洛的手中逃脱,可见身手不错。可某既然要动手,那自然是堂堂正正,让汴梁人看看,让那些宗室看看,看看某是怎么收拾那些人的。”
沈安的眉间全是肃杀,他举起手,身后的邙山军齐齐拔刀。
呛啷!
夕阳照在这一片长刀上,金碧辉煌……
“动手!”
一脸杀气的闻小种第一个冲过去。
大门看着很坚实,他抬腿,借着冲势一脚踹去。
嘭!
大门洞开,里面站着一个仆役。他呆呆的看着外面的这些人,突然尖叫了起来。
闻小种一刀背就劈晕了他,然后邙山军的乡兵们冲了进去。
“国舅,你的人要锁住附近。”
“好说!”
国舅府的护卫们在巷子里游走,专门捕捉漏网之鱼。
沈安第一个冲进了后院。
后院里,那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后回身,淡淡的道:“待诏强闯民宅,意欲何为啊?”
“孙三呢?”
沈安问道。
中年男子摇头:“某不知什么孙三。”
“真不知道?”
沈安逼近一步,中年男子微笑道:“某真不知……”
啪!
他捂着自己的脸,愕然道:“你竟然敢动手?”
啪!
沈安反手一巴掌,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男子养尊处优,哪里是沈安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打得嘴歪眼斜,喊道:“某是宗室……某要去见官家……”
“你要见官家作甚?”
一张脸映入男子的眼帘,他痛呼一声,不敢相信的道:“大王,大王来得正好,请大王为某做主!”
“我为你做主?”赵顼点头,“也好。”
赵顼伸脚,猛地踩了下去。
男子的小腿诡异的弯曲着。
“啊……”
男子在惨嚎着,沈安不满的道:“某的功劳积累了不少。”
赵顼笑道:“我是恨不过,不动手今夜怕是难眠,再说不是还有一条腿吗?”
“也是啊!”
男子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断腿的剧痛,不断的往后爬。
沈安跟上去,用力一脚。
啪!
他踩的更重,甚至能听到骨折的声音。
“哦……啊!”
惨叫声中,一个男子朝着这边狂奔而来,他的身后和左右都有乡兵紧紧跟随着。
“郎君,他就是孙三!”
闻小种看了一下画像,对比一下,说道:“一点都不差!”
孙三看到了沈安,情急之下就喊道:“小人愿意降了……”
沈安狞笑道:“刚才他喊了什么?某听着怎么像是……杀了沈安……都听到了吗?”
孙三面如死灰……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763章 他的功劳可够吗?
在果果那事发作之后,汴梁城中的有心人都在看着沈家,他们都在等着沈安的反应。
能够对一个女孩子下手,几乎可以断定是不想彻底得罪沈安,只想扇果果一巴掌来泄愤。
沈安会怎么应对?
忍气吞声?
沈安的应对很简单,只是祭出了老招数。
悬赏!
“一万贯啊!那人完蛋了!”
赵允良盘坐在神像前,手中的拂尘轻轻甩动了一下,叹道:“为父不用猜就知道是宗室里的人干的。”
赵宗绛盘腿坐在边上,弯腰驼背的模样看着颓废,他懒洋洋的道:“爹爹,五服之外的宗室子全数要自谋生路,爹爹,咱们家用不了多久也要去干活了。”
“怕什么?”赵允良说道:“为父早就有准备了。”
“爹爹,什么准备?”赵宗绛心中一喜,“难道您和官家那边拉上关系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是。”
赵允良抚须,自信的道:“为父托言修道,府中经常吃素……儿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一个府里它最耗钱的就是吃喝。咱们府上经常吃素,一年下来能节省多少钱啊!到时候为父……”
他看了一眼神像,有些悲伤的道:“到时候为父去了之后,一切从简,陪葬也不要了,都留给你们。”
“爹爹。”
赵宗绛没想到自家老爹竟然这般的思虑长远,不禁感动了。
“儿啊!咱们府上不只是吃素,还辟谷。”赵允良慈爱的看着他,“辟谷能让宫中对咱们家少些忌惮,还能省下更多的钱粮,这就是为父的谋划啊!”
“爹爹,您……”赵宗绛惊讶的道:“当初孩儿还以为您是一心向道……”
“一心向道的人少啊!”赵允良叹道:“你既然要争那个位置,为父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可一旦掺和了进去,不胜则死。你看看赵允弼,他如今被软禁在府里,生不如死啊!而咱们府里却不同,咱们父子辟谷多年,官家少了许多忌惮,所以还能自由出入,这便是天大的好处。”
“可是爹爹,再过一代,咱们家就得自谋生路了。”
赵宗绛舍不得每月都有钱粮进账的好日子,更舍不得出门打着郡王仪仗的威严。
赵允良叹息一声,说道:“仲矿那边……你是什么打算?”
赵仲矿是赵宗绛的长子,也是他的心头肉。
“爹爹,孩儿想……”赵宗绛有些头痛的道:“五服之外就要自谋生路,那仲矿这一代倒是无事,可下面呢?所以得早早的未雨绸缪啊!”
他看着自家老爹,已经失去了信心。
“听闻沈安在武学巷那边大兴土木,要开个什么书院。”
赵允良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儿啊!何为英雄?英雄就是要能伸能屈,要能旁人之所不能。”
赵宗绛低下头,“是。”
赵允良见他服软了,就高兴的道:“好生过了这一关,以后说不定咱们这一枝也能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呢!”
赵宗绛点头,算是彻底的服软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满,“爹爹,动手的是宗室中人,沈安怕是不敢下狠手吧?”
赵允良抚须皱眉思索了一阵,“那小子邪性,难说。还有,他最近立了多少功劳?”
“从今年年中开始……”赵宗绛扳着手指头数了一下,骇然道:“爹爹,好多啊!”
赵允良叹道:“有人的腿要断喽!”
……
孙三跪地,抬头道:“某是被他指使的。”
“你说什么?”
沈安掏掏耳朵,回身问道:“谁听到他说什么了?”
曹佾一本正经的道:“他说要杀你。”
“不,小人万万不敢,小人对小娘子也只是想扇一记耳光而已……”
“一记耳光?”沈安冷冷的道:“你可以瞑目了。”
孙三猛地蹦起来,狰狞的道:“莫要逼某……”
“放箭!”
孙三刚跃起,就被一排弩箭射翻。
“撒比!以为某会和你单挑吗?”
沈安回身走过去,地上的中年男子停住了惨叫,色厉内荏的道:“你还想怎样?你……”
沈安看看他的腿骨折的模样,问道:“遵道,这样的骨折好了之后可能行走?”
折克行摇头道:“不能,要拐杖。”
“竟然还能用拐杖?”
沈安起身,高高抬起腿。
“不……”
……
沈安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榆林巷里依旧很热闹。
那些孩子在年根得了宽容,于是在巷子里追打玩闹,甚至还有放爆竹的。
就在这噼啪声中,沈安进了家。
花花迎上来,在他的脚边嗅了几下,然后呜咽几声。
“狗鼻子!”
沈安摸摸它的头顶,就去了后院。
“哥哥。”
果果依旧笑的灿烂,沈安多看了一眼,说道:“马上要过年了,想吃什么只管给二梅说。今年咱们家是三口人,明年过年就是四口人了,会多一张嘴。”
“要小侄子!”
果果是坚定的生男派。
杨卓雪看了沈安一眼,也说道:“还是生个儿子好。”
有了儿子未来就有了依靠,这是千百年来的观念,难以撼动。
稍后果果要去睡觉,沈安随口道:“那个捏你手腕的人被抓住了,开封府判他发配去了琼州,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果果的身体猛的一松,笑道:“好。”
等她走后,杨卓雪问道:“官人,那人是什么来头?”
“削减宗室待遇就是为夫出的头,有人不满,就想通过果果来教训某一下。那人刚才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很可怜,以后大概是不能走了。”
沈安一脸的悲天悯人,杨卓雪问道:“落马……摔断了两条腿吗?妾身记得最多一条吧。”
“他比较牛,所以摔断了两条。”
杨卓雪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男子坐在马背上,边上是持刀的沈安。沈安狞笑着说道:“是你自己摔下来,还是某帮你?”。男子哭丧着脸,自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然后摔断了腿……
沈安不满的道:“就摔断了一条腿?”
男子惨叫着上马,重新摔下来……
应该是这样吧?
她觉得应该是,所以就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
“打断了两条腿?”
韩琦觉得太狠了些,就问道:“是沈安出手弄断的?”。
曾公亮点头,“沈安昨日带着邙山军围住了那家,直接闯了进去,那人被打断双腿,据说……此生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动手的那人呢?”
欧阳修觉觉得那人也太龌龊了些,你有本事就冲着沈安去,冲着一个小女娃算是什么事啊!
曾公亮有些不自然的道:“动手的那人……据说当时想杀沈安,然后……沈安反击,弄死了他。”
尼玛!
韩琦觉得脊背一寒,苦笑道:“好狠的沈安。”
……
“那是沈安的托词。”
张八年很冷静的道:“孙三当时都跪了,沈安还是寻了个借口杀了他。”
赵曙笑道:“那等人,死不足惜。”
“昨夜之事爆出来之后,宗室里的牢骚少了许多。”
张八年昨晚很忙,一边要盯着沈安那边,一边要盯着宗室的反应。
“他们怕了。”
赵曙说道:“此次我只是旁观,看着大郎和沈安两个年轻人操持。他们经常说什么革新,可革新何其艰难,庆历年间的革新是发大水,一发不可收拾,从吏治到整顿军中都是一气呵成,恨不能一夜之间就见到成效……可却失败了。”
“范文正有勇气,可谋略却差了些。”赵曙有些唏嘘的道:“看看大郎他们,先从宗室开始,这是家事,群臣不好管吧?然后他们就取得了成功。等以后再要去动其它地方时,宗室就成了例子。”
张八年钦佩的道:“是啊!宗室都改得,你们为何改不得?有了这句话,有人怕是要头痛了。”
“头痛了好啊!”
赵曙笑道:“两个年轻人就让他们焦头烂额,可见革新不在于威望,而在于手腕。从小到大,这才是最好的法子。大郎确实是长进了,沈安……那厮又打断人的腿了?”
“是啊!”张八年也麻木了,“昨夜他踩断了那人的腿,不过另一条腿却是大王踩断的。”
“大郎啊!”赵曙淡淡的道:“我记得沈安的功劳极多,都是他踩断的吧。”
张八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应道:“是,都是沈安踩断的,臣对外就那么说。”
官家这是耍赖啊!
“官人!”
他刚想告退,就听到了高滔滔的声音。
竟然喊出了官人这个老称呼,可见高滔滔的心情之急切。
赵曙捂额道:“何事?”
老婆这般惶急,多半是听到了些什么。
高滔滔进来,急切的问道:“他们说大郎杀人了?”
这是哪跟哪啊!
这谣言真是传的没边了。
赵曙坚定的道:“没有的事。”
高滔滔松了一口气,“还有人说大郎打断了人的腿。”
“没有的事。”赵曙依旧否认。
“那是谁?”高滔滔纳闷的道:“那可是宗室中人,算起来和您还是远方堂兄弟呢!”
“沈安踩断的。”赵曙毫不犹豫的把锅丢在沈安的背上。
“沈安啊!”高滔滔终于笑了起来,“那人就是个顽皮的。不过他的功劳可够吗?”
这都成潜规则了,张八年不忍再听,就告退。
出了殿内,身后传来了赵曙的声音:“他的功劳积累了不少,足够了,还有些剩余。”
……
第一更送上,求月票。
第764章 论一个内侍的修养
沈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沈卞。
金明池边,沈卞牵着他在边上看风景。
“这便是金明池,原先是为了操练水军而开挖的,只是后来就成了嬉戏的地方。”
沈卞的声音有些沉重,“大郎,你看看那些游人,他们此刻喜笑颜开,可等敌军马踏汴梁时,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烟,无数白骨会压垮汴梁城,一层又一层。”
……
画面一转,父子二人站在了皇城前。
“大郎,这便是皇城。”
沈卞近乎于贪婪的在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再过数十年,这里将会成为大宋的耻辱。”
沈安没说话,被他牵着一路飘走。
父子俩一路飘着,沈安看到了草原,也看到了妹妹。
“这是草原。”
沈卞的眼中多了凝重,“大郎,就在对面,辽军无数铁骑正在虎视眈眈,在更远的草原上,那些更蛮横的敌人正在孕育着。他们需要无数血肉来强大,而大宋就是他们的目标。”
沈安在看着,他看到了无数异族在厮杀,最后的胜利者浑身都是鲜血,无比庞大。
“朝中的君臣在视而不见,可某却不能。”
沈卞的声音渐渐尖锐,“某喜欢大宋,喜欢汴梁,喜欢那里的繁华。可这一切终将被鲜血染红。要杀过去!夺回幽燕,用大宋的铁骑去镇压异族的野蛮,要镇压住他们!”
他猛地回头,盯着沈安问道:“你行不行?”
沈安下意识的点头,沈卞大笑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啊!哈哈哈哈!”
他抱起了果果,喜悦的道:“这便是某的小棉袄,真是可爱啊!”
远方突然飘来了一朵黑云,沈卞冷笑道:“那些贼子只想醉生梦死,所以某处处碰壁,”
那黑云渐渐幻化为无数人影,有文官,有武将,有君王,他们在相互厮杀着,惨烈无比。
沈卞突然把果果递给了沈安,伸手摸摸他的头顶,笑道:“大郎渐渐大了,要学会照顾妹妹。”
“爹,你去哪?”
沈卞说道:“为父去打杀了那些蠢货。”
他猛地飞起来,冲进了黑云里,和那些人绞杀在一起。
“爹!”
沈安茫然看着这一切。
草原上一阵狂风吹过,黑云被吹散,无数人跌落下来。
那些帝王将相摔得很惨,有人惨叫,有人求饶,有人木然。
沈安看到了沈卞。
沈卞被一群文官压在身下,他喊道:“敌人要来了,戒备!”
那些文官拼命的捂着他的嘴,然后喊道:“这是个疯子!”
沈卞奋力挣扎着,可他的对手太多了,无数双手掩盖着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轰隆!
南方突然传来一声轰响,那些人都看了过去,沈卞趁机挣脱,喊道:“大郎,要看着北边啊!”
沈安不知怎地就泪流满面,他点头,喊道:“好。”
“他还在说话!”有人恼怒的喊道:“让他闭嘴!”
瞬间无数人就淹没了沈卞。
……
沈安猛地坐了起来。
他在喘息着,身边的杨卓雪睡的很好。
“靖康耻……”
“崖山……”
沈安自语道,他想起了往后的日子。
这是大宋最后的繁华,神宗朝的新政失败之后,大宋就在往深渊滑去,不可阻拦的在灭亡的道路上狂奔。
赵佶是昏君,但北宋的灭亡不是他一人的锅。
从赵老二开始,帝王将相们就在给北宋挖坑,准备埋葬了它。
沈卞就是个异数。
在这个公认的繁华时代,他的呐喊被认为是异端,若非是大宋不杀士大夫,大抵有人会建言弄死他。
就算是没弄死他,那些人也把他赶到了雄州去,让他去那边吹北风。
“还有我!”
黑夜中,沈安突然笑了起来。
他弄出来了神威弩,弄出了金肥丹,弄出了火药,还有无数东西……
大宋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之中,他不急。
“我还年轻。”
他会一点一点的把大宋从那条下滑的轨道上拉回来,拉起来。
“我会看着北方,还会去北方。”
……
黑夜中,皇城外突然有人在喊。
“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
城楼上的侍卫提着灯笼往下看,边上有人张弓搭箭,一旦不对劲,马上乱箭齐发。
城下站着三人,其中一个喊道:“文书在这里,弄进去送给官家。”
虽然宫门不能开,但紧急情况下却能通过传话或是文书来传递消息。
“站好了,让某看看你是谁!”
灯笼放下来,一个侍卫趴在城头仔细看着。
城下的三人都仰着头。
“是陈立!”
城头放下吊篮,稍后提回来,有侍卫拿起文书就往里面跑。
一路被问话和检查,到了寝宫外,陈忠珩正在打瞌睡。
今夜他本可以去安睡的,可任守忠那厮竟然不去睡觉,让他也只能硬撑着。
作为皇帝来说,赵曙是相当的坚贞,身边只有高滔滔一个女人,这就导致了他们和夫妻般的相处。
帝后每天都睡在一起,对任守忠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他可以经常给皇帝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拥着大氅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时就猛的抬头。
这是条件反射,一定要在抬头的一眨眼功夫里打起精神来。
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在被惊醒的瞬间恢复神智和精神。
这就是内侍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你压根就混不到贵人的身边来。就算是混进来了,迟早也会因为迷糊而犯事。
在抬起头的瞬间,任守忠的精神就完全恢复了。
陈忠珩如何?
他看了对面一眼,然后心中震惊。
原先坐在对面打盹的陈忠珩已经不见了。
“止步!”
陈忠珩站在台阶上低声说道。
来人止步,黑暗中微微喘息着,就像是一个山魈。
“都知,城外送来紧急军情。”
“拿来。”陈忠珩警惕的看看四周,有侍卫现身,他这才放心。
来人上前递过文书,陈忠珩接过看了封皮,就笑道:“是水军的捷报……看你这模样,让人觉着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人赧然道:“小人不识字。”
宫中的内侍大部分不识字,侍卫们也同样如此。
陈忠珩摆摆手,“回去吧。”
来人回去,陈忠珩又冲着两边的侍卫说道:“没事,都回去吧。”
他一回身就看到了任守忠。
“你这是……不睡觉了?”
陈忠珩微笑着问道。
“那是军情,不可耽误。”
任守忠也在微笑,可周围的人却都悄然往后退。
官家两口子在里面睡觉,按理捷报是无需递进去的。可外面的人这么急,连夜都要送进来,说明这捷报里有值得叫醒官家的内容。
叫不叫醒官家?
不叫醒明早官家要是发飙,陈忠珩就是头号倒霉蛋。
要是叫醒了官家发现这份捷报没啥值得自己早起的,陈忠珩依旧是倒霉蛋。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跟着个不喜欢内侍的皇帝,这日子真难过啊!
任守忠提醒了一句,实则就是在挖坑。
大伙儿都看到了哈,某叫陈忠珩不要耽误了军情,剩下的事和某无关。
这是逼着陈忠珩选方向。
两个大佬在斗法,边上的炮灰们赶紧避开,低眉顺眼的在互相递眼神。
谁胜谁负?
陈忠珩上前几步,走到门边低声道:“官家,有水军的军情,是捷报。”
这货真的敢叫醒官家啊!
里面没动静,陈忠珩退后几步,低着头。
他在心中冷笑着。
官家睡的不好,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来。先前外面的动静早就该闹醒他了,若是没人禀告事情,他自然会继续睡。
他看了凑过去的任守忠一眼,觉得这货真的是够蠢。
官家的性子某最清楚,你想来抢位置,呵呵!
大门被人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正在侧耳听里面动静的任守忠被人一巴掌抽了个转圈。
“哎哟!”
赵曙出来了,他冷冷的道:“再敢出声,弄死!”
他媳妇还在里面睡呢!
任守忠捂着脸退到一边,陈忠珩递上文书,低声道:“先前城外吊上来的,臣看了外面,是水军的报捷文书。”
“报捷?”
被闹醒之后就很难入睡,这是焦虑症和神经衰弱的毛病,所以赵曙现在的精神还不错。他点点头,陈忠珩就打开信封,抽出了文书。
赵曙接过,陈忠珩冲着周围招招手,有眼色的就提着灯笼过来了。
寝宫前被照得亮堂堂的,赵曙仔细看着文书,突然笑了起来。
“竟然这般……”
他想大笑,可想着高滔滔还在沉睡,就憋住了。
可心情好要发泄一下才舒坦啊!
“下去走走。”
赵曙脚步灵活的下了台阶,快步走进了黑夜里。
“赶紧跟上。”
陈忠珩跟了上去,劝道:“官家,夜里冷呢!还是回去睡一会吧。”
“睡不着了。”
赵曙一拍脑门,说道:“那个谁……任守忠。”
官家竟然叫我?
任守忠激动的不行,上前应道:“臣在。”
赵曙说道:“去回复宫外的人,让他们明早进城。”
任守忠有些傻眼了,但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合着竟然是个跑腿的差事?
看着他跑远了,赵曙才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陈忠珩等他笑够了,就凑趣问道:“敢问官家,可是大捷吗?”
赵曙负手而立,只觉得自己此刻就站在了顶峰:“水军在登州外海遭遇辽人水军,双方作战,辽人的水军全灭……哈哈哈哈!”
第765章 水军发财了
今日的朝会被终止了。
“什么意思?”
韩琦有些不解,旋即心中凉了一半。
别病啊!
他真的不敢想象赵曙病倒的后果。
前面一个才驾崩,继位者就病倒了,外界会生出许多议论来。
而且若是赵曙今年再驾崩,包拯估摸着会抓狂,三司会崩溃。
没钱了啊!
内侍说道:“韩相,官家令你等在此等候。”
韩琦点头,心中一松,对曾公亮说道:“官家这是要出宫?”
“多半是。”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乐呵啊!
宰辅们在乐呵,那些去常朝的官员们却依旧苦逼。
稍后赵曙出来了,看着神采奕奕的。
“水军大捷,稍后有船会开进汴梁来,都去看看。”
……
河南河南,黄河之南。
黄河对于汴梁来说就是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战国时魏国建都大梁城,也就是后来的汴梁。魏国挖沟是高手,他们先把黄河引了过来,后来又挖了一道沟,把水引到了大梁城,这道沟就是鼎鼎大名的鸿沟。
咳咳!
这道鸿沟就是后来的楚汉分界线。
象棋里的楚河汉界就是由此而来,鸿沟一词同样如此,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历史在不断向前,汴梁的主人一变再变,可不管是哪任主人都离不开这一片水系。
“大宋定都汴梁,称为东京。这条汴河沟通黄河和汴梁,关乎大宋的命运,不可轻忽。”
船头说话的是常建仁,晨曦中,他显得格外的精神,“若是汴梁被围,这些水路……比如说咱们水军能不能从黄河来断敌后路?某想着这些,就恨不能辽人赶紧打过来,好让咱们水军立功受赏!”
差不多一百艘船就停靠在河边,一群群将士都披挂整齐了,正在等待命令。
将士们在为了常建仁的话而欢呼,秦臻说道:“把精神先弄起来,这个不错。”
常建仁说道:“此次水军大捷,不过某却觉着咱们的战船还是不够大,军主以为如何?”
“是不够大!”秦臻沉吟道:“不过为了打造这些战船,上次待诏就和朝中的不少人呛了起来,若是再扩大水军,待诏多半还是站在咱们这边,到时候会给他添麻烦。”
“待诏啊……”常建仁笑道:“待诏不会怕麻烦,他为了下官的事就冒过险。若是水军能纵横海上,待诏定然心满意足。”
“他没有私心。”秦臻回想着和沈安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金明池,他陪着现在的官家,记得他称赞某是个纯粹的武人,至今想来,某深感荣幸。”
“有人来了。”
前方有人马在疾驰而来,及近,常建仁讶然道:“竟然是内侍?”
内侍高喊道:“官家宰辅已至,水军入城。”
秦臻颔首,命令道:“进城!”
船队缓缓开拔,往西水门那边去了。
过了西水门,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不少猬集在岸边,见到水军进来就喊道:“可是大捷吗?”
没有人回答,除去操舟之人,所有将士都穿戴整齐,神色肃然的站在甲板上。
水军的战船不断进来,后面的战船样式却突然一变……
“这是辽人的战船!”
“真是大捷了!”
那些战船上依旧保留着辽人的旗帜,若是在以往,这些旗帜会让百姓惊恐不安,可现在却成了炫耀武功的证据。
“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前些年大宋吃过亏,辽人不也把那些兄弟都拿去献俘吗。”秦臻坚定的道:“他们能,大宋也能。”
汴河里的船全部靠边,那些船工都在欢呼着,仔细看着水军的缴获。
“三十多艘啊!”
船队一直向前进了内城,眼看着前方就是州桥,秦臻站直了身体,突然说道:“水军的战船若是大了,以后怕是进不了城。”
常建仁也站的笔直,低声道:“那就不进城,咱们去海上,去更远的地方,去为大宋探索财富和土地。”
秦臻偏头看着他,眼神凌厉。
常建仁含笑看着他,目光坚定。
秦臻伸出手,常建仁伸出手,两只手拍击了一下,誓言就此完成。
“陛下在那!”
州桥边上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的围着赵曙,看着船队过来,有人说道:“出去三十多艘战船,回来差不多一百艘,这是去打劫了?”
沈安笑道:“若是打劫能让大宋有钱,那水军专门做海盗也不是事啊!”
韩琦抚须道:“老夫看到了战船,官家,此战可能说了吗?”
年根了,到处都在要钱,包拯焦头烂额,上朝就开启了喷子模式,不但群臣被喷,赵曙也免不了。
可喷来喷去,却找不到一个好办法,没有地方能多抠些钱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于是这些臣子在赵曙的眼中就有些面目可憎。
什么抠不出来,这分明就是只顾自己的利益,不管大局的死活。
所以赵曙有些恼火,今日就特地憋着他们,一直到现在。
见有臣子抓耳挠腮的,赵曙心中畅快,说道:“水军在登州外海被辽人偷袭,一战灭敌。”
话不多,但信息量却很大。
登州外海,这是事件发生的地点。
被辽人偷袭,这是开战的起因。
一战灭敌……
“他们才成军没多久啊!”
李璋的眼中全是怒火,不过对准的却是边上的几个将领。
一群猪,看看水军,人水军才成军就击败了辽人,你们呢?只配当看门狗!
船队靠近了,赵曙这才云淡风轻的道:“缴获辽人三十三艘战船……以及许多走私商船。”
“三十三艘,他们自己也才三十多艘船啊!”
有人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问题,“水军没损失啊!难道他们是神仙?”
赵曙和宰辅们看了沈安一眼,微笑道:“是有神仙相助。”
那个神仙的名字叫做‘火药’。
而弄出这个神仙的人叫做沈安。
“陛下万岁!”
水军的人在欢呼,赵曙微微挥手,惬意至极。
“若是经常有大捷来,那朕宁可每晚被吵醒都毫无怨言。”
韩琦笑道:“臣也是如此,他们最好去臣家叫门,敲多重都没事,把门踹翻了臣都欢喜。”
沈安在边上冷眼看着,心想你个老韩真不地道,这牛笔吹的没边了。
这年头大门就是一户人家的脸面,谁踹了你家大门,你老韩怕是要和他拼命。
曾公亮看到他的目光不对,就取笑道:“沈安你莫不是敢去踹韩相家的大门?”
这货也是在挤兑韩琦和沈安,说完就装老实人。
这些宰辅都是人精啊!
沈安说道:“若是韩相愿意,下次某出征回来报捷,就去踹韩相家的大门,韩相可愿意?”
老韩坐蜡了。
这话若是旁人问,他可以大大咧咧的答应,可这特么的是沈安啊!
这小子做事狠辣,而且肆无忌惮,今日被他抓到话柄,若是韩琦敢答应,下次沈安说不得就真敢去踹他家的大门。
大门被踹了,韩琦的脸面也就没了。
所以他想了想,指着船队说道:“好多商船,水军发财了!”
老家伙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怂了,从侧面也说明了他对沈安的忌惮。
这娃做事不按照常理啊!
浩荡的商船一眼看不到头,上面堆积着货物,边上有商人喊道:“小人愿意全部买下这些货,恳请给小人一个机会!”
这话马上就引发了轰动。
汴梁什么最多?
商人!
水军带回来大批货物,这铁定是要拿出来发卖的。这等发卖的货物价钱不会太高,利润可观。
可不好入围啊!
“小人愿意提价!”
“……”
商人们疯狂的呼喊着,韩琦笑道:“水军此次怎么没俘获些人?”
沈安说道:“辽人誓死不屈,那些走私商人更是穷凶极恶,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着去俘获他们,太难了,弄不好会让将士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货在吹牛笔!
大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什么誓死不屈,什么穷凶极恶,这等话拿去哄哄外面的人还行,重臣们都是老江湖,自然是不信的。
“这是好事!”包拯的眼中多了喜色,“这数十艘商船上的货物都是宝贝啊!回头三司叫人来买,价高者得。”
“那正好,枢密院这边还差了不少钱粮。”
富弼马上就借机要钱,包拯怒道:“到处都要钱,好歹分个轻重缓急。有本事就再去抢几百艘商船来,那枢密院差的钱老夫马上就给。”
“几百艘?”
富弼恼火的道:“你以为商船是地里的庄稼,能长呢!”
老包指着他准备发飙,沈安说道:“真能长。”
老包为他出头,他为老包出头,这事儿大家都习惯了。
富弼问道:“怎么长?今日你沈安北若是哄骗老夫,回头老夫就举家去榆林巷,吃穷你!”
“欢迎之至。”
沈安见赵曙等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就和狼似的,就笑道:“北边没有,那南边呢?”
“大食人?”
曾公亮讶然道:“是了,大食商人遍及海上,无处不在。可那是正经商人。”
“什么叫做正经?”沈安一脸正义凛然的道:“大宋说他们不正经,那他们就不正经!”
君臣愕然,面面相觑。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很舒坦。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766章 水军还是海军
水军的巡游结束了,秦臻和常建仁上岸,船队顺着穿城而过,最终从东水门出去。
君臣在御街上缓步而行,两侧的军士在挡着百姓。
赵曙显得兴致颇高,他负手看着周围,问道:“若把大宋和前朝相比,如何?”
“繁华!”
“国泰民安!”
“……”
各种评价都有,都是好话。
赵曙见沈安似笑非笑,就说道:“沈安说说。”
欧阳修笑道:“武学巷的书院已经完工了,就等着开春招人了是吧?如今大宋国泰民安,多些人才也好。”
书院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装修,就等着师生入驻。
沈安先冲着欧阳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说道:“在臣看来,前汉是谁不服我就打谁,前唐是你服了我也打……到了大宋……”
“这话……”韩琦赶紧打断了沈安的话头,说道:“说得好啊!汉唐豪迈,我等也要奋力有为,让大宋蒸蒸日上才是。”
他一边打圆场,一边在心中大骂沈安。
沈安后面的话不用说他也知道,不外乎就是大宋不服谁就会被打之类的话。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膈应了啊!
他偷瞥了一眼赵曙,却没发现愤怒。
官家这是发病了?
竟然没呵斥沈安!
“有人说汉唐穷兵黩武,以至于国势渐渐衰微……沈安你如何看?”
赵曙没发火,反而问了个问题。
沈安心中一振,说道:“陛下,汉以强亡,即便是在三国混战时,单独一家依旧能压制住外敌。”
这个是真牛笔,不服不行。
“而前唐则更多是自身,被安禄山一击,至此衰落。”
李隆基承袭了武则天留下的无数好处,和一个打好根基的大帝国,结果被他给玩翻船了。
沈安沉吟了一下,最后说道:“前唐疆土太大,摊子张得太大,最终无法一一兼顾,国力不断被损耗……”
李隆基时期不断对外开战,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张,但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国力不支。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飞机汽车,隔着千万里怎么控制?怎么支援?路上的消耗就能让人吐血。
赵曙说道:“看来你至少不是盲目的。”
沈安若是一味鼓吹开疆拓土,那就是不稳重,更是胡说八道。
此事的大宋需要的是内外兼修,一步步的走出去。
步子大了会扯着蛋!
但沈安却有信心,这个信心来源于杂学,来源于邙山书院。
“水军开了个好头,嘉八年算是要结束了,诸卿,今日大捷,你我君臣同乐。”
随即宫中开了酒宴,秦臻和常建仁也被叫来,供君臣问话。
“……那些商人顽抗,只得尽数杀了。”
常建仁说得一本正经的,仿佛那些商人真的在顽抗。
天可怜见,他们顽抗只是因为以前的大宋水师下手太狠。
“那些辽人也是如此。”
常建仁现在只想回家看看妻儿,可官家不开口,他只能和秦臻站在一边。
赵顼也在,他看了常建仁一眼,见他面色黝黑,就知道这厮没少操练。
是个好苗子啊!
赵曙突然笑着问道:“秦臻,常建仁此次出海如何?”
文官转武将,赵曙颇有兴趣知道这个过程。
“悍将!”
秦臻只是用两个字就总结了常建仁的此行。
曾公亮不满的道:“悍将?他才进水军多久?怎么就成悍将了?”
韩琦也觉得这事儿有谎报战功的嫌疑,就问道:“要能临阵斩杀敌将,冲杀时一往无前的方能称为悍将,常建仁斩杀了几人?”
“他……”
秦臻苦笑道:“每战常建仁都和那些跳帮的悍卒在一起,后来更是每战必第一个跳过去斩杀敌人,每战……斩获都不少,军中号称悍将。”
卧槽!
众人都在看着秦臻。
富弼说道:“他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竟然这般厉害?”
这话里的质疑味道很浓。
秦臻低下头,“富相,此行的水军皆可作证。常建仁身先士卒,锐不可挡!”
秦臻没必要为常建仁背书,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水军的人都能作证。
这就是明证,不可置疑!
富弼的怀疑消散,只是有些懵逼。
欧阳修是直接傻眼了,他揉揉眼睛,“老夫记着常建仁当初画画画的不错,人也还不错,就是话少了些。可当初多斯文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这大抵只能用基因突变才能解释常建仁的变化。
目光都集中在了常建仁的身上,曾公亮笑道:“老夫上次在西南被安北蛊惑着杀敌,犹记得当时的感受,怕,畏惧,最后是茫然。所以老夫就在想啊!这人怎么能突然就变成了悍将呢?”
他看着常建仁,微笑道:“是为了什么?”
众人都觉得这个质疑就像是一座山岳,直接飞压过去,常建仁大抵会有些失措。
“臣……”常建仁觉得声音低了些,就提高了嗓门,“臣在翰林院做事,当时以为能做一辈子,可后来阴差阳错,臣却想着去做武人。文官做武人会很艰难,臣很惶恐,就在此时,沈待诏对臣说了一句话……”
沈安在喝酒,闻言举起酒杯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常建仁说道:“沈待诏说,既然没了退路,那就豁出去干。沙场之上没有怜悯,你不杀人,人就杀你……臣只能杀敌,否则必然被杀。”
“那些跳帮的悍卒都不披甲,因为披甲落水必死无疑。臣跟着他们赤果着上半身,就这么跳过去。对面的敌军早有准备,船上又狭窄,一个照面就要定生死,否则边上的乱刀就会砍死你……臣,不得不拼命。”
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文官从军的心路历程,众人听了不禁默然。
赵曙吩咐道:“给他酒。”
当着宰辅们的面,官家赏赐武人酒水,这是莫大的荣耀。
有人送了酒水来,常建仁一饮而尽。
这是文官转武人的典范,赵曙觉得有必要给些善意,“此战之后,你觉着水军可有什么要改进之处吗?”
这个问题很宽泛,答好了以后自然前途无量,答不好就继续蹲着吧。
“陛下,水师的船还是太小了。”
常建仁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臣此次出海偶遇风浪,战船在风浪中颠簸,颇为危险,船工都说抵御风浪的最好法子就是造大船。船越大,就越能扛。所以臣冒昧恳请……”
他看了包拯一眼,“臣想此次的收获,那些货物能否发卖了给水军造船。”
包拯的脸马上就黑了。
那些钱他都有了去处,若是没了,开年他又得头痛。
韩琦饶有兴趣的看着常建仁,觉得这货有些奇葩。
一般官家问有何问题,你只管说些小事情完事,君臣皆大欢喜。
可你这不说问题,只说期盼。
这啥意思?
这意思就是问题我们自己能解决,你们别乱掺和,给钱就是了。
胆子很大啊!
沈安突然起身道:“陛下,水军在湖泊里转悠,在近海转悠,这叫做水军。但可否叫做海军呢?”
赵曙心头一动,问道:“什么叫做海军?”
“水军就是在家门口转悠,海军,顾名思义,那就是要去海里。海有颜色……”
沈安看着赵曙说道:“近海浅蓝,就像是母亲摇着的摇篮,安全,但无法知道大海的奥秘。而当去了深海,触目所及皆是汪洋一片时,你会发现海水是深蓝色的。陛下,大宋的是水军还是海军,只在您一言而决。”
这厮竟然夹带了私货!
富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谈论的是水军此战的战果,官家问常建仁也只是询问对水军的看法而已。可你沈安倒好,一张口就是浅蓝深蓝,恨不能一夜之间大宋就用战船铺满了大海。
“浅蓝,深蓝,这个说法好,朕听了也悠然神往。”赵曙并未给出答案,“大宋若是去了远海,见到了深蓝,会遭遇什么?”
“会看到无数机会,无数金银铜铁,无数香料,以及无数肥沃的土地……”
这个时代的大海是荒芜的,大食人不足以去控制海上的秩序,他们只是商人。
只要大宋伸出手去,从大海里获得了无数利益,那沈安坚信未来的大海就是大宋的,谁也抢不走!
钱啊!
这个时代并未有那些教条和规矩,只要有好处,大宋君臣就毫不犹豫的会答应出海。
所以在水军出海前,沈安给秦臻交代过,一定要尽量俘获商船,让朝中看到好处。
现在好处看到了。
看看包拯吧,那双眼中全是贪婪。
作为三司使,他恨不能把一文钱掰成两半用。为了填补无数窟窿,他最近忙的连沈家都没怎么去了,据说连包绶都遭遇了冷落。
赵曙沉吟道:“打造更大的战船……要花费不少吧。”
他心动了。
韩琦果断补刀;“陛下,大宋在陆地上和辽人难分胜负,可在水面上辽人却不堪一击。若是大宋水军强大,以后甚至可以从北方沿海登陆,随时都能进攻,或是牵制辽人。”
秦臻拱手,赵曙点头,他才说道:“陛下,臣一直在想,若是辽人进攻大宋,水军上下带着一支骑兵从他们的背后上岸,不断袭扰辽军的粮道。甚至可以直接从辽人的南京道发起进攻,让他们的老巢起火!”
锐气十足啊!
和禁军相比,水军的士气明显高出一大截。他们并不畏惧和辽人交战,甚至渴望作战。
这样的军队让大宋君臣怎能不满意?
水军的锐气让赵曙满意了。
“蒲玖如何?”赵曙淡淡的问道:“可靠得住吗?”
这是同意建造大船了?
沈安心中欢喜,说道:“陛下放心,臣会和他好好的聊一聊,他是个实诚人,想来不会拒绝臣的好意。”
众人的眼皮子都不禁跳了一下。
所谓的聊一聊,按照沈安的尿性,多半是威胁吧。
蒲玖若是不从,金明池里的鱼儿就会多一些肉食。
第767章 华夏的工匠,和气的沈安
蒲玖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他家世代为商,原先只是在大食,后来大食战火纷飞,外敌入侵,日子越发的难过了,于是远渡重洋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那一拨出海的人大多成为了富豪。他们往来于大食和东方之间,每一次往返都收获满满。
他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父亲带着船队回航的盛况……
装满了东方货物的海船缓缓靠港,那些商人就疯了般的冲上去,争抢着购买货物的资格。
那些恍如来自于云端的丝绸、那些像是来自于天堂的瓷器、还有茶叶……各种各样的货物让人发狂。只需贩卖到西边去就能暴富。
那个时代是疯狂的。
蒲玖的家族正好加入其中,于是就发达了。
人一有钱就怕死,这几乎没有例外。
当时大食内战不休,内部分为无数势力在争斗厮杀。
乱啊!
蒲玖想起了那个时期,不禁目露痛苦之色。
本来很强大的大食,就因为内部的争斗而轰然倒塌,随后战争成为主体,生民离乱。
“待诏说的那话一点都没错。”蒲玖对自己的伙伴说道:“无论多强大的帝国,往往毁灭都来自于自身,外敌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这是金明池的外围,水军的造船基地就在这里。
此刻因为没有任务,加之到了年底,那些工匠人心浮动,都想回家。
蒲玖也想回家,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我在怀念家乡。”他的伙伴惆怅的道:“大宋很好,繁华的不像是人间。这里的人也不错,很友好。可我还是怀念家乡。怀念那些海风,以及灼热。”
“别想那些。”蒲玖警告道:“那位待诏是大宋的权贵,他能对朝政施加很大的影响,若是他想弄死咱,那只是一件小事。”
伙伴苦笑道:“宋人都和善,就这位待诏……他来了。以后不打造战船了吗?那咱们是不是就自由了。”
蒲玖一边迎过去,一边面露喜色,“如此最好啊!咱们就能自由了。”。沈安不可能白养着他,那么自由就有希望了。
自由,多好的一个词,听着就觉得灵魂放飞。
这一刻蒲玖和那些大食人都喜上眉梢。
要自由了啊!
沈安和秦臻等人在赴宴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见过待诏。”
蒲玖大礼参拜,秦臻觉得有些古怪,“这人怎么这么恭谨?”
“怕了。”常建仁言简意赅的解释了蒲玖的心态。
“起来!”
沈安走到了岸边,那些工匠看到是他来了,纷纷装作勤勉的模样。
可现在船台上空荡荡的一片,装勤勉也没事做啊!
于是有人就忍不住问道:“待诏,朝中是不是不造船了?”
“水军的船都有了,咱们是不是要没事干了?”
“有!”
沈安微笑道:“以后事情会多的你们做不完。”
有人不相信,“待诏,大宋要不了那么多船呢!”
这些工匠都有些沮丧。这里一旦停工,他们就得去寻别的活计,可有什么活计比得过给水军打造战船?
历朝历代给军方打造兵器都是利润丰厚的行当,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
而且给军方打造兵器还能得到他们的庇护,竞争对手再牛笔也不敢伸手进来。
好处多多的这么一个行当,谁舍得离开?
“大宋的未来需要许多船。”
这些工匠都是造船的中坚力量,沈安觉得有必要坚定一下他们的信心。
“就在刚才,官家刚答应给水师打造战船,而且是更大的战船!”
沈安一边说一边看着蒲玖,而工匠们都沸腾了。
“战船竟然还不够?以往能打造几艘就不错了,这次打造了三十余艘,某以为十年内都够了。”
“以往连一艘都没有啊!金明池里的战船都成了戏耍的东西,去竞标……破旧不堪了依旧没人管。如今竟然要打造更大的战船了,大宋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作为工匠,他们对自己打造出来的战船知之甚深,所以才觉得古怪。
一个工匠出来问道:“敢问待诏,这些大战船可是要出海吗?”
河里用大战船就是脑残,因为战船一大,在本就不够宽阔的河面上无法施展,最终成为各种武器的靶子。
战船一大,就必须要出海,只有在海面上才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可海上有什么?
大宋在海上有什么对手?
辽人刚失败,高丽不足为据,倭国现在大有关门自我陶醉的意思……
蒲玖的面色微白,伙伴低声问道:“待诏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大宋是什么意思?大战船能用到何处去?东边的这片海域可不值当……”
“别说话!”
蒲玖陆陆续续听到过沈安关于海洋的言论,所以他面色发白,觉得大食商人很快就会多个对手。
希望不是吧!
“打造大战船并不简单,你等要集思广益,要敢想、敢试,某在这里说一句……”
沈安说道:“只要有人能改进大战船,证明确实是有好处,赏!重赏!”
这一刻沈安觉得自己首富附体,意气风发。
有钱的感觉真特么好啊!
“待诏,没钱啊!”
包拯经常喷没钱,时日久了连工匠们都知道三司的库房里能饿死老鼠。
“没钱?”
沈安矜持的道:“水军此次出战,缴获战船三十余艘,商船三十余艘……还有无数货物,这些东西即将发卖……谁说没钱的?”
卧槽!
工匠们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就看到那些东西换为无数铜钱。
早上的水军巡游他们看到了,并为自己打造的战船感到了骄傲。
可那些缴获怎么处置,他们连想都没想过。
按照朝中的尿性,那些缴获多半是要归于三司,和水军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可沈安竟然有本事把这些东西从包拯的手中抢回来……这个本事,牛笔大发了呀!
工匠们欢欣鼓舞,有人说道:“待诏,您就说吧,要打造什么样的船,咱们都不在话下!”
“对,再大的船咱们都能打造。”
“果真?”沈安心中一喜,问道:“你等可有把握?”
有个老工匠得意的道:“待诏放心,不过是战船罢了,我等打造过一次,剩下的都是小意思。”
尼玛!
沈安突然想起了后世的反击。
后世的华夏落后了,但只是用了数十年就追上了主流水平,从无到有的拥有了无数新技术,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工匠!
华夏的工匠就是有本事把你家的东西看一遍,然后自己一琢磨,就能弄出更好的来。
就是靠着这门本事,后世的华夏不断完成逆袭,不断实现弯道超车。
现在这个只是战船罢了,真的相对很简单。
以后那些战船动辄无数零件,现在的不过是木质结构而已。
不是事啊!
一种说不清的自豪感让沈安心情愉悦起来,他说道:“那就琢磨吧,等到了新年就开工,先想清楚了,然后和水军的人商议,最后定下来开始打造。”
“别担心没活干!”
沈安笃定的道:“以后你等要打造无数战船,以及无数商船,大宋的船只要铺满海面,你们这点人不够,远远不够,所以安心吧,好生过年!”
工匠们欢天喜地的感谢,有人喊道:“大家都别偷懒,趁着还没休假,都来清理船台子,清理干净了,再把那些器具都整理一遍,回头就省事,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对对对,赶紧的。”
工匠们的脸上洋溢着微笑,看着就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这等主人翁精神让蒲玖等人很难理解,按照他们那边工匠的规矩,能不干活就不干活,上面的老爷吆喝一声咱们就动一下,不吆喝咱们就磨洋工。
可大宋的工匠却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些工匠不但聪明……
真的很聪明啊!
蒲玖甚至是有些绝望了。
不过是打造了一次战船,这些大宋工匠们就提出了许多改进意见,而且一一实施后证明了他们的正确。
宋人真的是……让人绝望啊!
才弄了一次你们就学会了,而且还能改进,这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先前他觉得大宋应当不会再打造战船了,所以自己即将得到自由。可他错了。
沈安走了过来,蒲玖低头,他的伙伴们都低下头去,向这位能决定自己等人生死的年轻人表示了顺从之意。
“想自由吗?”
沈安的问题让蒲玖心中一紧,等看到几个伙伴喜上眉梢时,他后悔了。
先前他渴望自由,可现在他却不敢奢望自由。
大宋的工匠们已经学会了打造战船,他们没用了。
没用就可以自由。
可按照他对这位待诏的理解,你一旦对他没用了……
不,应当说是按照这位待诏对待外藩人的态度,他们一旦没用了,为了保密……
瞬间蒲玖就跪下了,虔诚的道:“小人愿意一辈子为大宋打造战船,小人保证会努力探究,一定能打造出更出色的战船……”
那些伙伴都诧异的看着他,有人说道:“如今大宋的工匠都会了,待诏,我等可能回去了吗?”
这些蠢货啊!
蒲玖心中叹息,然后把脑袋扣在地上。
沈安的声音听着很温柔,“是吗?如此……谁想回去?报个名。”
第768章 道德高深沈安北
“我!”
“我想回去!”
“待诏,我想回去!”
一群大食人在叽叽喳喳的说想回去,一个将领低声道:“请他们来打造战船,朝中给了不少钱粮,据闻待诏也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可如今他们却想走。他们走就走吧,可大宋战船的秘密还有吗?若是辽人找到他们,那怎么办?”
秦臻只是冷冷的看着,常建仁说道:“待诏有办法的吧。”
“肯定有。”秦臻想起沈安的那些交代,不禁为那些大食人感到了悲哀。
“都要回去啊!”
沈安看着踊跃报名的大食人,微笑道:“钱粮都结清了?”
“都结清了,大宋果真是有信用。”
沈安看了蒲玖一眼,蒲玖和两个大食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分外凄凉。
可蒲玖的眼中却流露出了哀求之色。
右边的十余个大食人欢喜鼓舞的报名,沈安吩咐道:“带他们回去。”
“是。”
有军士带着这些人出去,蒲玖终于忍不住了,跪下道:“请待诏手下留情。”
那十余人回身,愕然道:“手下留情?”
沈安的面色微微铁青了一瞬,然后笑道:“什么意思?”
蒲玖苦涩的道:“小人此生都是大宋人,只恳请待诏……善待小人。”
他终究没敢直接求情,而是委婉的说了出来。
他看了那些大食人一眼,然后低下头。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若是不聪明的,那就是命。
那十余人大抵也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顷刻间就慌了。
“我等不走了,不走了。”
“待诏,小人刚才是鬼迷心窍,竟然舍得离开这里,小人错了呀!”
“这里日头好,温暖。吃得好,小人愿意在这里一辈子。”
“谁敢让小人出去,小人就和谁翻脸!”
“待诏……”
一个大食人泪奔而来,及近跪下,仰头嚎哭道:“待诏,小人只要离了这里就会生病,郎中都束手无策。今日小人若是走了,那就是自寻死路啊!求待诏留下小人吧。”
沈安一脸懵逼的道:“你们这是作甚?好好说话,那个……不是想走吗?大宋从不阻拦人往来,你等想走就走,没人管啊!”
“小人不想走。”
“小人发誓,此生都不走了。”
眼前这位待诏看着笑眯眯的,比那个老工匠看着都慈祥,可这些大食人想到了他的‘丰功伟绩’,顿时把肠子都悔青了。
只想着要自由,可想过这位狠辣的手段吗?
辽人在他的手里都欲哭无泪,我们算个什么?
还敢拿乔要自由……
这是战船啊!
但凡涉及到兵器的打造,各国都分外重视保密工作,唯恐被对头得知。
一个大食人抬头,期冀的道:“待诏,小人发誓保密,若是不能,全家死光光……可能回去吗?”
和后世发誓和喝水般的不同,这年月誓言比较浓重,几乎就是言必行,行必果的意思。
众人都在看着沈安。
这是个新路子,是不是试试?
“这个……”沈安笑眯眯的道:“你很懂事,很好。”
他摆摆手,有军士过去。
“慢走。”
沈安的慢走一下击溃了蒲玖的心防,他垂眸下去,掩饰住那一抹哀伤。
他不能再求情了,否则沈安会弄死他。
至于这个喜笑颜开跟着出去的倒霉蛋,蒲玖想了一下,记得他家里有几千贯的家产,是不是值得出手呢?
那些水军将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人问道:“怎么只有一个人愿意走?”
常建仁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因为只有一个蠢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安的手腕,不见什么呵斥或是威胁,只是笑眯眯的,就让一群大食人跪了。
秦臻叹道:“待诏果然是高明啊!”
沈安什么话都没说,就摆平了人心浮动的大食人,水军的战船稳了。
这边的动静被皇城司的人侦知,随后就报进宫中。
“钱粮艰难啊!”
赵曙在叹息着,刚才他又被包拯喷了,只因到了年底,他按照规矩赏赐了些人。
“……那些人家钱粮堆积如山,可陛下您竟然还要赏赐,这是何道理?”
包拯的火力全开,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韩琦:“宰辅每月收了那么多钱粮,难道还不够?大宋如今正值艰难之际,就不能主动拒绝?家中难道少了这些赏赐就揭不开锅了?”
韩琦面色涨红,指着包拯就要开喷。
可包拯是谁?
大宋第一喷子!
不等韩琦说话,他就接着喷道:“俸禄是多少就是多少,莫名其妙的什么赏赐哪来的规矩?”
韩琦冷冷的道:“一直以来的规矩。”
这些都是潜规则,官家厚待文官的证据,君臣其乐融融的情书……
“哪里写得有?找出来,老夫看看。”
包拯一句话梗得韩琦差点心梗。
是啊!
这些潜规则哪写有了?
包拯正准备冲着富弼开喷,外面来了一人,禀告道:“陛下,水军造船的那边,大食人上书,说是世世代代愿为大宋人。还有,水军说都准备好了,翻年过去就能造船。”
“那么快?”
这件事不大,可却让富弼躲过了包拯的轰击,所以他赶紧抓住不放。
“不是要造大船吗?此事得好生琢磨一番才是吧。”
来人说道:“那些工匠都有把握,说是在打造前一批战船时,他们就有过探究,有把握。”
君臣都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赵曙说道:“那还不错。”
大宋工匠总是能创造奇迹,以至于在见过太多的奇迹之后,让大宋君臣们都觉得理所当然。
富弼瞅见包拯依旧活力十足的模样,心中一颤,就想起了枢密院最近私下发的一些好处。要是被包拯给揪住了,今日他的老脸大抵也就没法见人了。所以赶紧又寻了个问题。
“大食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准备要走吗?”
来人说道:“那些大食人本来是想走了,可沈安就和颜悦色的劝了劝,他们就后悔了,痛哭流涕的说一辈子都留在那里为大宋造船。谁要赶他们走,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不共戴天。”
来人抬头,一脸钦佩的道:“小人当时就在那里,亲眼见到待诏只是几句和颜悦色的话,就让那些大食人幡然悔悟。小人以前不知道何为道德高深,那一刻就知道了。”
道德高深?
我见你的鬼了!
赵曙的脸颊颤动着,说道:“是好事。”
大食人对水军有帮助,但要让他们主动留下来才好,免得外界会传些坏话,损坏大宋的名声。
韩琦一本正经的道:“陛下,沈安对这等外交之事了如指掌,臣以为以后这等事多交给他去办才好。”
能把威胁和颜悦色的表达出来,而且话里不带烟火气,这就是本事啊!
赵曙点头,“韩卿之言甚是。”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没看清君臣的神色,就说道:“沈安不是弄了个书院吗?以后想来能教出不少道德之士。”
……
武学巷里,沈安看着全新的书院,满意的道:“干的不错,此次之后,你等对建筑该有些了解了吧?”
陈彦说道:“学生原以为这些是小事,可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小事里有大学问。不管是开始的筹划,还是中途的建造,以及后续的结账验收,都有大学问在。”
他侧身拱手道:“先前我等还有些觉着无趣,后来才知道待诏的良苦用心。”
十三人齐齐拱手,“多谢待诏。”
怎么树人是门大学问,沈安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体验。
“以后叫山长吧。”
一块牌匾罩着红布已经挂在了门上,就等着那一天揭开。
“是,山长。”
“进去看看。”
书院里小径清幽,屋舍明亮,特别是那些透明度不低的玻璃,更是让人震惊。
“山长,学生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时都被吓坏了。”
吴桐赧然道:“当时学生还以为是水晶,就说这等奢侈之物不可用于校舍,后来送货的人说是玻璃,以后多得很,学生这才知道,原来山长早就在弄这个东西了。”
沈安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坐在了第一排,看着黑板有些时空颠倒的感觉。
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黑板,桌子……以及坐着的学生。
真像以后的教室啊!
这其中玻璃的作用最大!
舍情不乐意弄玻璃,但最终还是弄了。
这些玻璃不算是上等货,上等货里能经常看到透明的玻璃。只是没找到制造的规律,目前舍情还在琢磨之中。
沈安不准备插手,他在看着,看着这个大宋一点点的改变。
玻璃在以后会成为聚宝盆,只是这个聚宝盆变成了沈安的。
那会有多少钱?
沈安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若是朝中知道自己还有这些宝贝没放出去,赵曙和宰辅们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此事他得仔细斟酌,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吞不下玻璃这注大财,只能分享。
和谁分享?
什么和权贵分享,那只会助长权贵的贪婪。他们会暗中盯着沈安,寻机干掉他,然后独吞好处。
所以在自身不够强大之前,和权贵分享这些好处是作死。
包拯……
沈安笑了起来,觉得包拯定然会喜上眉梢。
“山长,外面有人说您道德高深……”
出了书院,太学那边有学生竟然跑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我道德高深?
沈安矜持的道:“这……过誉了。”
可他在心中已经忍不住狂笑起来。
在书院要开门的时候,这个夸赞来得正是时候啊!
一个道德高深的人开的书院,你进不进?
……
第三更送上,求月票。晚安!
第769章 司马光被套
沈家为过年准备的东西很丰盛,而且今年杨卓雪还有孕在身,更添了许多喜气。
“多谢郎君。”
每个仆役都提前拿到了红包,等回去拆开一看,却是钱票。
“官人,这能用吗?”
庄老实的妻子疑惑的看着钱票,觉得这东西怕是没啥用。
“你懂个屁!”庄老实抢过钱票,小心翼翼的收在箱子里,然后上好锁,这才心满意足的道:“这是暗香出的钱票,如今在汴梁通行无阻。”
“那么好?”他的妻子讶然道:“就听闻益州那边有交子,可那交子也只能在那边花用。如今郎君竟然在汴梁弄出来了这个,真是厉害啊!”
庄老实得意的道:“郎君文武全才,以后定然是要青史留名的。某在沈家管事,多半也会被记一笔……那可是史书啊!想想某就激动的睡不着。”
他的妻子好歹也识字,闻言就说道:“郎君以为是要做宰辅的,定然青史留名,可你就是管家,怎么可能?”
“你懂个屁!”
庄老实涨红着脸道:“那些宰辅在郎君这个岁数时都还在读书呢!郎君比他们还厉害,既然比他们厉害,史书上自然要多记些……那个,某去看看灯烛。”
他的妻子在后面捂嘴偷笑,心想这大白天的有什么灯烛,不过是说不过了耍赖而已。
庄老实一出来就正好遇到了王天德。
“见过王员外。”
这都年底了,这位不在家数钱,来沈家干啥呢?
王天德是来找沈安的。
“水军缴获的那些船只和货物在发卖,安北,咱们能不能……”
书房里,沈安缓缓抬头,摇头道:“这等事不是暗香该干涉的。还有,赚钱的门路多不胜数,咱们走自己的路,少掺和这些事。”
这是给王天德立规矩。
王天德心领神会的道:“是,以后官府发卖的东西暗香不掺和。”
沈安面色稍霁,解释道:“但凡官府发卖东西,商人去买也就罢了,官员去买……你想想张方平。”
张方平就是买了官卖的房子,然后事发被贬官,这事儿沈安还掺和了一脚。
王天德悚然而惊,说道:“是了,某只想到了赚钱,却没想到不小心就会牵累你。”
“牵累不牵累的某不在乎,因为某不差钱,谁也没法用钱来弹劾某。”
哥不差钱啊!你要弹劾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哥反弹弹死你。
王天德换了个话题,“钱票之事,咱们家底厚实,发出去的钱票商人们都肯收,某想着是不是再发一些?”
“暂时就这样。”
沈安谨慎的道:“钱票是用暗香的信誉为担保,终究有限……”
“可是安北……”王天德眼中流露出了些贪婪之色,“外面的商人愿意要啊!咱们只要弄出来就是钱……”
王天德的未尽之意就是:那是纸啊!
用纸换钱,这等好事不赶紧做还等什么?
这是人的劣根性,看到好处就上,风险意识被抛之脑后。
“他们若是来兑换呢?”
沈安反问道:“若是他们挤兑呢?”
“不会那么巧吧?”王天德的身体朝着沈安的方向前倾,“安北,只要咱们拿捏好分寸,保证能套出不少钱来。”
“然后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沈安没好气的道:“年底了不说这些,你记住一句话,除去一国之外,个人想用信誉来当做货币,那就是发狂,并无例外。除非能有国家为你背书,否则这就是找死。”
没有国家背书的大规模金融行为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王天德遗憾的告辞,临走前溜到了厨房,在曾二梅不满的嘟囔声中提溜走了几串香肠。
“自家那么有钱也不知道做,这是要送给包公家的。”
厨房弄了许多好东西,沈安准备送些吃用的去包家。
“郎君,司马光来了。”
庄老实的表情看着就像是便秘了一般,沈安皱眉道:“好好说话。”
“这人不是和咱们家不对付吗?”庄老实恨恨的道:“小人本想冷落他一番,可又怕别人说咱们家失礼,还是上了茶水。”
“顾大局,不错。”
沈安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连家里的管事都变得道德高深了。
道德高深,最近他喜欢用这个词来勉励自己。
他随手拿了一块糯米糕边走边吃,庄老实跟在身后嘀咕着。
“小人让陈洛在水里弄了些东西……”
噗!
沈安把嘴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回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庄老实,“你是庄老实?”
道德高深的梦想破灭了,沈安很难过。
“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
果果从前方跑来,肩膀上站着的绿毛跟着叫唤着。
“哥哥,是什么?”
快新年了,果果最为得意,因为她有吃不完的零食,以及穿不完的新衣裳。
“哥哥,是什么?”
绿毛学的很像。
沈安盯着它,说道:“红烧鹦鹉好吃。”
“红烧鹦鹉……啊哦……”
沈安连灭口的心都起了,绿毛把脑袋缩着,喊道:“小娘子救命,小娘子救命……”
鹦鹉这段时间被果果带了过去,沈安少了许多聒噪,但没想到这傻鸟越发的嘴刁了。
果果摸摸它的背,说道:“不怕不怕。”
绿毛抬头,用嘴轻轻的啄着果果的手。
“少胡闹!”
沈安急匆匆的去了前厅,司马光在喝茶。
“好茶!”
司马光赞道:“你家的茶膏喝着与别人家的不同,味道浓郁啊!”
“喜欢就好。”沈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问道:“司马公百忙之中来沈家,不知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很是僵硬,司马光却安之若素的道:“先前听闻暗香发了钱票,老夫以为不妥。”
马丹!
沈安想抽王天德一顿。
怪不得这货先前要来央求扩大发行量,原来是规模闹大了,闹得连司马光都来了,可见影响不小。
“私人发钱票,若是任意发放会如何?”
司马光看来研究过沈安的性子,所以话唠不见了,言简意赅的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而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钱票的最大弊端。
一旦沈安缺钱或是想卷款跑路,他随时都可以加大钱票的发行数量,然后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
“司马公有话请明说。”
沈安觉得这位是来找茬的,所以话也不客气。
“私人发钱票不妥!”司马光依旧是言简意赅:“收了。”
沈安很纠结的道:“商业的归商业,暗香有足够的资本金去发行钱票。否则每次都搬运大量的铜钱,容易吗?而且大宋的钱荒你不知道?”
“可却容易出事!”司马光今天像是中邪了,话少的让沈安害怕。
“收了吧。”
沈安摇头道:“某知道这样不妥,但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司马光突然叹息一声,还舔舔嘴唇,沈安心中觉得不妙。
“你还年轻,钱是挣不完的,为了挣钱去弄这个……”
开始了。
沈安终于知道他为啥先前话少了。
司马光的嘴唇很干,铁定是陈洛加了什么药物进去。
那厮只会泡壮那个啥的药酒,能加什么药?
沈安捂额,想把陈洛给阉了。
“……钱票和交子差不多一个意思,可交子被官府给管着,你的钱票却是……”
“……要顾及大局……”
一番话说完,司马光气喘吁吁的道:“记住了……”
“记住了!”
沈安只求他赶紧走人,否则会忍不住想堵住耳朵。
司马光再舔舔嘴唇,说道:“今日口干舌燥,可有清水。”
边上的庄老实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出去弄了清水来。
司马光牛饮一气,叹道:“还是水最好啊!水利万物而不争,遇……”
沈安要抓狂了。
司马光发表了一番对水的看法之后,又叮嘱了一番及时停止钱票的重要性,这才回去。
再回来时,庄老实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安一眼,见他没生气,这才说道:“郎君,司马光这次是先礼后兵呢,若是不听的话,他定然会弹劾。”
“就是要等他弹劾!”
沈安笑了笑,“钱票的弊端某岂会不知?问题一直在,只是看谁先发现罢了。没想到竟然是司马光,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昏头了,“郎君,那司马光可是连官家都敢弹劾的人啊!”
司马光越发的显得老成持重了,弹劾谁也是一板一眼的,让人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人。
“就是他了。”
沈安笑的很是得意,“大宋的钱荒一直存在,钱荒啊!商业要发展怎么能钱荒?可就算是知道铜矿一时间也采不到,还不如从制度上来革新金融。某若是主动提出来,朝中的那些重臣们定然会反对……那就让司马光来解开好了。”
庄老实愕然道;“这是您故意的?”
“你说呢?”
沈安负手而立,说道:“大宋的官员失职了,这等私人发钱票的事就该在第一时间发现和制止,可他们却拖到了现在……”
庄老实心服口服,不禁想起了自己前面一个主人,觉得那位真的是脑子不够用,最后竟然因为贪腐被发配。
而眼前的这位只是随便想个主意,钱财就滚滚而来。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
……
没月票……努力码字,求月票。
第770章 出阁,这是个开始
年根的宫中渐渐多了些喜气,先帝的驾崩带来的悲伤也在渐渐消散。
高滔滔却很头痛。她拿着册子说道:“这么多人都要赏赐,头痛啊!”
先帝的陵寝耗费不小,让宫中的日子也跟着艰苦了些。可转眼就是赵曙的年号了,这么喜庆的的事儿不普天同庆也不行啊!
所以高滔滔痛并快乐着。
身体魁梧的飞燕说道:“圣人,奴……奴……”
她本身形魁梧,却做小女子的羞涩模样,让边上的任守忠忍不住偏头过去干呕了一下。
“说话!”
高滔滔放下册子,被果果见过一次,就评为狼外婆的昭君过来帮她按摩肩头。
飞燕说道:“圣人,既然是宫中办事,那宫外的那些宗室和重臣们也该送些礼吧?”
“哈哈哈哈!”
高滔滔指着她笑了起来,难得的心情好了许多,“你啊你,这是皇家的气派,若是皇家要赏赐宫中人还得要向外人借钱,那就危险了。”
她本想举几个例子,可见飞燕一脸发蒙的模样就摇头道:“皇家尊严啊!”
“圣人。”外面来了一人,“官家那边说是有喜事……”
“什么喜事?”
高滔滔嘴角含笑,觉得这个时候来件喜事最好不过了。
来人喜滋滋的道:“说是准备让大王出阁呢!”
她以为这是喜事,可高滔滔却丢下了册子,沉着脸道:“大郎还小呢!为何那么早?”
……
“大郎不小了。”
赵曙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见他站姿挺拔,眼中神采奕奕,就点头道:“出阁出阁,你可知出阁之后能做什么吗?”
赵顼心中是欢喜的,但却在忍着,他说道:“爹爹,出阁后,孩儿能出就外第,但朝中用度艰难,这一项就免了吧?”
所谓出就外第,就是指王府。
赵顼现在的身份是淮阳郡王,按理该有个郡王府。可赵曙才继位没多久,还没准备这些东西。
而且他是皇长子,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将会继承大统,所以也不可能出宫居住。
赵曙点头,“此后你就有了臣属,还能上朝……这便是开府了……”
“孩儿年幼,无能参政。”
赵顼跪下,这是规矩。按照老赵家的规矩,皇长子可以上朝,但没有参政的权利。
当然,这个要看当今帝王的意思,若是他觉得不忌惮、不担心你这个儿子抢班夺权,那么让你参政也无碍。
说来说去,这一套还是继承借鉴了前唐的制度,不过远远不及前唐的规模和气魄。
所以赵顼的出阁相对简单,只是拥有了上朝的权利。但相对的他也失去了一项权利。
赵顼叹道:“你娘怕是会难过,去吧。还有太后那边也去。”
“是。”
赵顼叩首起身离去。
从此后他不但是赵曙的儿子,还是臣子。
臣子自然不能随意进出后宫,所以他要去和母亲,以及曹太后告别。
陈忠珩亲自带着他去后宫,一路沉默。
当今官家的脾气并不好,作为身边人,不小心就会被呵斥。陈忠珩属于有脸有面的内侍都是如此,其他人更不消说。
而这位大王却不同,看着很是和气,不少内侍和宫女都说大王以后肯定是一位仁慈的帝王。
可陈忠珩却觉得有些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这位大王的身边就两个得用的内侍,一个乔二,一个王崇年。
乔二活络,宫中人都在看着他左右逢源,就等着大王哪天收拾他。
可这位大王却没动静,仿佛是没发现。
还有一个是王崇年,这个家伙笑的很傻很天真,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欺负。当初不少人都说王崇年肯定站不稳,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乔二排挤出来。
谁知道那王崇年竟然在赵顼的身边站稳了脚跟,而且得了重用,让不少人都不敢相信。
但陈忠珩却知道王崇年的秉性怕不会是很傻很天真,绝壁有自己的长处,否则赵顼哪里会重用他?
这位大王不吭不哈的,可乔二却被排挤到了边上,自己还得了个仁慈的名声……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忠珩一路琢磨着,最后是被一声悲呼惊醒了。
“我的儿……”
高滔滔站在殿外,一身皇后的盛装,直接吓尿了陈忠珩。
圣人,您这是要去干啥?
除去重大仪式之外,就没见过皇后穿这身厚重行头的时候。
您这是要干嘛?
他看了一眼任守忠等人,见他们木着脸,就知道皇后怕是要去见官家。
这两口子要是闹起来,宫中可就不得安宁了。
可在看到赵顼后,高滔滔就冲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问道:“你爹爹说了什么?”
“爹爹说让孩儿出阁。”
没养过孩子,不知道父母心思的年轻人啊……
赵顼觉得这事儿没啥,自己不就是从此半独立吗,这不是大事啊!
可在高滔滔的眼中,自己的大儿子才十多岁,哪里就到出阁的时候了?
按照她的想法,自己的孩子最好一辈子都在身边。这一点在后来就被实现了。
赵顼后来继位后,两个弟弟在宫中居住感到有些不好,年纪到了,这个有些膈应啊!于是就上书求去。
可赵顼却把他们强留在宫中十余年,这十余年里赵颢两兄弟上书数十次,可却被赵顼以天伦之乐驳回了数十次。
最后赵顼同意了,可却不准他们搬出去。
于是这两兄弟倒霉催的在宫中住到了赵顼驾崩,哲宗继位才终于得了自由。
那么多年啊!一直在宫中蹲着,也不知道那两兄弟会不会疯。
这些天伦之乐大多是为了高滔滔,顺带还有曹太后。
宫中寡妇的寂寞非常人能理解,那种坐在井底,身边无人的日子,一般人都熬不住,所以格外喜欢孩子陪在身边。
赵顼觉得平常的事儿,可高滔滔却变色了。
她一提厚重的衣裳,喝道:“去见官家!”
“是!”
那些内侍和宫女齐声应道:“是。”
瞬间杀气腾腾,赵顼傻眼了。
“娘……”
“你在此等着。”
高滔滔柳眉倒竖,赵顼再傻也知道自家老娘是发飙了。
这是要去火并吗?
他喊道:“娘,孩儿还在宫中啊!”
我又不搬家,您这是急什么呢?
高滔滔没回头说道:“可却不好进来了。”
出阁就代表着变成了君臣关系,再见面时,儿子就得叫自己圣人,这让高滔滔怎么能忍受。
她气势汹汹的去找赵曙的麻烦,赵顼傻眼了。
陈忠珩在心中为官家默哀一瞬,说道:“大王,如此咱们就去娘娘那边吧。”
赵顼点头,就去了曹太后那里。
冬季的宫中寒冷,曹太后身着素服站在檐下,目光冷淡。
“娘娘,大王来了。”
“嗯?”
曹太后抬头,见是陈忠珩陪着来的,就叹道:“我老了。”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近前后,赵顼行礼,然后说了自己出阁之事。
“哎,你也大了。”曹太后唏嘘道:“记得那年见到你时,看着一孩童,如今却翩然一少年。出阁之后要留心了,对了,官家给你安排了哪些人手?”
作为皇长子,赵顼出阁要配备属官。
赵顼说道:“翊善是王陶……娘娘在宫中要保重。”
曹太后点点头,眼中多了泪花。
“王陶记得还好,你要好生读书,好生观政。”
“是。”赵顼也有些伤感,然后告退。
出了这里,他又去了前面。
赵曙在喝茶,边上的一个内侍在劝道:“这是最灵验的去火茶,喝了再多的火气都会消掉……官家您不知道,这火气大了伤身,当年小的在家时就遇到过,有个……大王来了。”
赵曙有些焦头烂额的道:“你怎么和你娘说的?”
他就这么一个女人,闹腾开来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孩儿说出阁了……”
赵顼觉得自己很无辜,可赵曙却没好气的道:“缓和的话都不会说,你这书读到哪去了?罢了,这也不是书本里的事,你得娶妻,然后就知道了。”
女人的不讲道理说不清楚,儿子啊!你得自己去体会。
想到这里,赵曙板着脸道:“你也大了,回头就给你定下来,以后也该收收心,免得被女方取笑。”
这是要准备媳妇了?
赵顼心中火热,就应了。
他正是刚萌发那个啥的时候,特别期待有个女人和自己同床共枕。
赵曙刚才被高滔滔排揎了一番,心中郁郁,见儿子木然,就不满的道:“你的属官里,王陶是个稳妥的,其他人也还好,只是侍讲我还在思虑。”
赵顼低头,这个他没有发言权,只能期待别找个老学究来就行。
赵曙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的道:“明日你也来吧。”
这是定下来了,从明日起,君臣关系就和父子关系混在了一起。
“是。”
赵顼有些茫然,回到庆宁宫后,乔二弄了热毛巾来,“大王,擦擦脸吧。”
赵顼出阁,就相当于是有了接班人的资格,以后能和大臣当面谈话,而不是跟在官家的身边当小透明。
这是个巨大的进步,作为赵顼的身边人,乔二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是逆天了。
从他来了赵顼的身边开始,一步步就从未错过,赵顼一步步的往上走,从未停步。
赵顼接过毛巾捂在脸上,良久,他揭开毛巾,脸上有些红。
“这是个开始。”
第771章 沈侍讲
沈安在想着司马光什么时候会失去耐心上奏疏弹劾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上火了,嗓子里难受。随后就被叫去上朝。
因为要过年了,大伙儿看着都有些喜庆的模样。
等进宫之后,沈安竟然看到了赵顼。
“你怎么来了?”
沈安觉得这娃大概是糊涂了。
赵顼拱手道:“上朝。”
韩琦等人拱手道:“见过大王。”
“这什么意思?”
沈安最近没关注朝中之事,所以有些好奇。
赵顼和他走在一起,低声道:“我出阁了?”
“嫁人?”
沈安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见赵顼满头黑线,就理直气壮的道:“这是误会了。话说你这是要搬家了?”
赵顼摇头,“不搬家。”
他确信自己如果搬家的话,老娘铁定会大闹宫中。
两人并肩而行,今日的朝会规模不小,臣子们盯着沈安和赵顼,心中艳羡不已。
“这沈安好运气啊!”一个官员嘀咕道:“和大王交好,以后这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刘展走在边上,闻言冷冷的道:“幸臣罢了。”
“谁是幸臣?”
一个声音传来,刘展下意识的道:“沈……”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就缓缓回身……
包拯的老脸木然,刘展想示弱,可却觉得丢人。他看看左右,大伙儿都在看着这边。
上吧,怼包拯,我们支持你!
老包这阵子为了钱的事把重臣们得罪了个遍,谁来都是没钱。
大伙儿虽然知道他的难处,可老包说话太直,直挺挺的让人难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吧?于是刘展就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
你刘展竟然不怕包拯喷!
我们服气!
韩琦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让刘展升个职?比如说御史中丞,或是知谏院。
特别是知谏院,司马光那货看着木然,弹劾人就像是人偶般的教条,让人不爽之极。
好吧,关键是司马光上个月顶了韩琦,让他连续好几日都郁郁不乐。
众目睽睽之下,刘展昂首,包拯冷飕飕的盯着他。
“沈安!”
刘展不负众望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大伙儿都笑了。
“你为大宋做了什么?”
包拯的问题让大家都有些惊异。
这是包拯?
太温柔了吧?
刘展愕然,包拯继续问道:“沈安又为大宋做过什么?”
刘展心中大喊不妙,正准备说话,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不管是外交之事还是武事,不管是金肥丹还是水军……沈安为大宋立下的功劳能让宰辅汗颜,让老夫汗颜。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展指着包拯,面色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沈安在那边叹息一声,觉得刘展的段位太低了,估摸着还不能让包拯热身。
包拯抬头,“如今他依旧是待诏,可你却是学士……敢问你这个学士是怎么来的?他那个待诏是怎么来的?你若是能做学士,他的功劳做宰辅可行?”
刘展不能答。
他就是混资历,加上运气好上来的。
此时已经到了殿外,大家都在等候通禀。
刘展面色发红,期期艾艾的道:“某……某……”
“说话!”包拯突然大喝一声,刘展下意识的道:“某不及他……”
噗!
韩琦偏头过去,不忍看刘展那张惨白的脸。
这人竟然被包拯一吓唬就吓唬出了真心话。
丢人啊!
包拯点头道:“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刘展羞愤欲死,正好里面来人给他解了围。
“上朝了。”
赵顼全程旁观了包拯对刘展一次教科书式的进攻,不禁叹为观止。
“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沈安低声道:“别担心,我们总是赢。”
赵顼偏头看着他,沈安回以微笑。
赵曙坐在上面,恰好看到了门边的这两人。
年轻真好啊!
行礼。
站位。
这是赵顼第一次正式参加朝会,所以很受人瞩目。
大家都在看着他,想看他的表现如何。
结果赵顼的表现很沉稳,一旦都看不出怯意。
不错。
几个老臣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先帝在位数十年,为了接班人的事儿闹腾出了许多事。
若说接班人就是大宋的亵裤,那么在先帝那一朝,大宋就一直在果奔。
这次可不行了啊!
治平,从这个年号里就能看出君臣们的雄心壮志。
但治平的前提是不能果奔,必须得有个接班人随时候命。
赵曙看了儿子一眼,说道:“皇长子出阁乃是大事,诸卿此后当多多规劝。”
“是。”
出阁就代表着皇长子成人了,要承担更重大的责任。
听政就是其中之一。
臣子的规劝在这个时候有双重作用。
一是用自己的经验给皇长子提供建议,二是在这个建议的过程中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彰显自己的才干,给皇长子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一旦山陵崩,皇长子上位之后,就能根据这些印象来调整职位。
而更重要的是皇长子身边的职位,那才是最让人眼馋的东西。
皇长子出阁要配备属官,此时能去他的身边为官,这就是镀金啊!
谁能去?
重臣们自然不会去,那太掉份,而且他们也等不了那么久。
但小虾米还是可以的。
比如说刘展这等人,若是被安排在赵顼的身边,三五年后就能升官了。
“王陶……为翊善。”
哎!
虽然没听到,但赵曙确信有人在叹息。
皇长子的属臣第一是翊善,第二就是侍讲,这两个最重要。
第二个是谁?
赵曙目光转动,看向了赵顼。
“侍讲,沈安。”
卧槽!
竟然是这厮?
群臣不禁哗然了起来,韩琦干咳道:“肃静。”
这没法肃静啊!
沈安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竟然担任皇长子的侍讲?官家你是不是犯病了?
刘展涨红着脸,出班道:“陛下,此人不学无术,如何能担任侍讲?”
“你学了什么?”包拯怒道:“你刘展有什么术?你的术为大宋做了些什么?说来老夫听听。”
“住口!”
刘展刚想反驳,就被赵曙喝止了。他看了一眼上面,发现赵曙黑着脸,心中不禁一惊,赶紧退了回去。
这位可不是先帝那么好说话,一旦激怒了他,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赵曙见他知趣,这才面色稍霁,“沈安。”
“陛下,臣在。”
沈安也有些懵逼,心想让哥做这个侍讲,是要给赵顼讲什么?
杂学?还是怎么革新。
赵曙说道:“侍讲之职重大,万万不可懈怠。”
“是。”沈安一个激灵,想起赵顼那小子的腹黑,以后要是他干了坏事,作为他的属官,哥会不会为他背黑锅?
铁定的啊!
赵曙见他听话,就笑道:“这马上就是元旦了,新年新气象,皇子出阁,这便是新气象。”
群臣就恭维了一番。在这等时候,谁不张眼去进谏就是蠢货,刘展就是如此。
稍后结束,大家一起出来时,沈安被欧阳修叫住了。
“你要给大王讲什么?”
“什么都讲。”
就不告诉你我要讲什么,急死你!
边上几个伸长脖子的家伙失望的叹息一声,觉得沈安这货太缺德了。
“杂学?”
沈安没反应。
“文章?”
哥不会做文章,除非是剽窃。
“那就是诗词?”
这个可以有。
沈安回想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诗词,觉得冒充一个诗词大家还是够了,于是底气十足的道:“什么都讲!”
韩琦和曾公亮走在一起,见欧阳修碰壁,就说道:“这么年轻的侍讲,更像是玩伴。不过沈安不同,这厮的手腕颇为灵活,见多识广,脑子里全是那些新奇的念头。有这样的人在大王的身边,官家的态度值得揣摩啊!”
赵曙把沈安丢在赵顼的身边,这明晃晃的就是在表态。
曾公亮面色凝重的道:“沈卞是坚定的北伐派,沈安更是青出于蓝,他不但是北伐派,还是最坚定的革新派。官家此举就是在告诉我等,他是要准备革新的。”
“革新啊!”
韩琦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老夫也想革新,可却觉得浑身都被人给绑住了,动弹不得。”
曾公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叹道:“终究是要你争我夺的斗一场,当年之事犹在眼前,这……稚圭,你以为可能成吗?”
“不知道。”韩琦有些颓然道:“你看他们,大王和沈安都是精神抖擞,仿佛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当年老夫也是这般,可最终还是败了。”
当年他败的很惨,文武皆败。
曾公亮突然问道:“老夫当年远远比不上如今的沈安。稚圭以为自己如何?”
韩琦一怔,旋即苦笑道:“是啊!老夫当年可没沈安这等本事。你看他这几年东捅一下,西挠一把,可却做成了许多事。这便是不吭不哈的……”
“当年的新政闹得轰轰烈烈,还没开始就天下皆知。沈安此人做事却是先筹谋,把前面的事做了,然后才捅出自己的目的。比如说当年灾民改厢军之事,他就是借着灾民的口,说出了这里面的弊端,然后力保灾民不会动乱……这一下就堵住了许多人的口……”
曾公亮笑道:“他事先并未提出改动厢军之事,若是旁人会如何?”
韩琦想了想,“若是旁人想革新厢军,定然会先在朝堂之上辩驳,随后外间也会议论纷纷,最后才开始……”
都特么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对手不知道?
这就好比开战之前先递消息:哥们,我马上就要对你下手了哈,你准备好。
庆历新政就是如此,从上书建言道赵祯下定决心,其间天下都知道了朝中君臣的打算,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刀枪,挖好了大坑,就等着收拾这些傻鸟。
“这沈安的城府竟然有如此之深?”
两人面面相觑。
……
第三更送上,求月票,晚安!
第772章 深藏不露的丈母娘,造孽
“侍讲?”
庄老实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是佛祖保佑啊!”
他觉得自家郎君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些,若是照这样下去,怕是三十岁之前就会触碰到宰辅那个阶层。
“郎君升官了,赶紧打起精神来。”
庄老实红光满面的把准备过年的仆役们弄出来,喊道:“把家里全部洒扫一番,若是有客人来了都端着脸,可不许笑……”
“不许笑?”陈洛不解的道:“为何不许笑?”
庄老实用那种你很蠢的姿态说道:“郎君的官职不低了,端着脸才有官样子。”
“可那是郎君啊!”
“我们也得如此,不然里外不一,丢郎君的人。”
庄老实兴奋的就像是自己升官了一般,他把大门外的洒扫给承包了,拎着个扫帚在外面慢慢的扫。
“咦!这是庄管家?怎么亲自来扫地了?”
街坊们也开始歇息了,大伙儿无所事事,见到庄老实出来扫地就笑了。
扫地可不是管家干的活!
庄管家?
装和庄,庄老实不禁为自己的姓感到了悲哀,然后端着脸道:“我家郎君如今是侍讲,某这个管家也得要勤勉起来,否则哪日郎君看某不顺眼,说不准就被辞了。”
“待诏升官了?”
众人不禁讶然。
这就是庄老实的目的。
瑟!
他的左腿微微抖动着,眉毛挑起,说道:“是啊!我家郎君才多大?竟然就是侍讲了!知道侍讲是干嘛的吗?那是大王的属官……”
“大王的属官?”
“那不怎么样啊!”
见街坊们不懂,庄老实一跺脚,把矜持抛掉,解释道:“就像是太子,明白吗?太子身边的官员,你说不怎么样?”
“哦!”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了解了,于是一阵吹捧袭来。
“待诏果然是前途无量啊!”
“等以后……待诏就是国之重臣,我等和沈家做邻居,真是三生有幸。”
“庄管家以后也是风光了啊!”
“那是,庄管家以后可就是和宰辅打交道的人了。”
“……”
庄老实正在得意,身后有人说道:“娘子出门了。”
瞬间庄老实的脸上就堆起了谄笑,回身站在门外,低头道:“娘子小心。”
门槛被卸掉,陈洛牵了马车出来。
马车一路去了杨家。
看到杨卓雪出现,李氏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着女儿,埋怨道:“你这肚子都大了,竟然还敢乱跑。”
杨卓雪走路时微微后仰身体,笑道:“娘,说是快元旦了,给你们送些家里的吃食。”
李氏回头看了一眼,见陈洛卸的货多半是食盒,就舔舔嘴唇,说道:“家里又不是没有,再说哪有经常给娘家带东西的?传出去你还做不做人了?”
“我们家不差这个。”
杨卓雪的话说的平常,可李氏却感到了一股不差钱的豪气迎面而来。
进家坐下之后,李氏就问道:“女婿可给你掌家?那些钱粮来往也放心让你过手?”
杨卓雪点头,“都是我过手呢!他不管。”
“那么多钱啊!”李氏想想都觉得可怕。
“官人说就算是丢了暗香,他也能在几日之内弄出第二个暗香来。”
此时的女人一生就指望着夫君有出息,可杨卓雪却觉得自己的夫君太有出息了,让她一点烦恼事都没有。
“这般……”
李氏叹道:“这门亲事果真是好啊!你过的这般自在富足,咱们也就放心了,回头让你爹爹去感谢包公,好歹以后女婿的仕途还得要靠他提携呢。”
李氏是真心感谢包拯给自家女儿介绍了这门亲事,所以准备弄些好东西送过去。
杨卓雪摸着肚子,幸福的道:“娘,官人又升官了……”
“啥?”李氏纳闷的道:“升了什么?可别是外放州县,你这肚子还挺着,若是他去了下面州县为官,你怎么办?”
这便是母亲的唠叨,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女。
“娘,是侍讲呢!”
杨卓雪眨巴着眼睛,孩子般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在等待夸赞。
“什么侍讲?”李氏虽然是官员的妻子,但大宋官职的复杂程度让杨继年选择了回家不说公事,所以她有些懵。
“娘,皇长子出阁了,侍讲就是他身边的属官呢!”
“哦……”李氏惊叹道:“这是太子身边的侍讲?那比你爹厉害多了……呃!不过比你爹爹还是要差一点。”
当家男人的威信还是要维持的。
“是。”杨卓雪捂嘴偷笑,李氏见了假意拍打她的手臂,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竟然是侍讲了,大王以后是要做帝王的,到时候他身边的官就会水涨船高……”
“嗯,不过官人不在乎这个,说是会很头痛。”想起沈安头痛的模样,杨卓雪不禁就笑了。
“为何会头疼?”李氏不解的道:“这等好事旁人打破脑袋都要抢着做。”
“官人说要不时进宫去讲课,没安宁日子过了。”
李氏愕然道:“他那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懒呢?你要好生督促他上进才是。我告诉你啊!这女人的好日子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没有无用的男人,只看你有没有慧眼去发现他的长处……比如说你爹吧,看着闷,可他做事踏实,虽然升官慢,可却一直留在了御史台……”
她看了女儿一眼,笑的有些狡黠:“你爹爹不是没本事,只是娘觉着汴梁好。若是他再上进的话,咱们一家子就得经常辗转于大宋各地,太辛苦……”
“呀!”杨卓雪没想到自家老娘竟然这般的深藏不露,真的是被震惊了。
“那时候你们还小,看着花骨朵似的,若是跟着四处奔波……”李氏叹道:“有的官员就是死在赴任的路上,或是到了新地方水土不服……若是让你爹一人去,那更是两边都不着靠,哎!所以就委屈了你爹了。”
杨卓雪晕晕乎乎的回到家,沈安见了大吃一惊,赶紧扶着去了后院。
“这是怎么了?”
他伸手在杨卓雪的眼前晃动没反应,心中一急,就说道:“果果掐你嫂子一把。”
果果摇头道:“不掐,下不去手。”
沈安自己就是下不去手才让妹妹出手,兄妹俩傻眼了。
花花在边上转圈,目光盯住了门外的鸟架子。
“小娘子救命!”
绿毛感受到了些不怀好意,急忙呼唤自己的主人。
“哎……”
果果正准备去解救绿毛,却见杨卓雪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还叹息了一声,就忘记了。
“你这是哪中邪了?”
沈安心中默念着:“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的咒语,一边看着妻子的神色。
这可是道家的驱邪秘诀。大道至易至简,相比于那些复杂的咒语和符,沈安更相信这个。
“官人,我娘好厉害啊!”
杨卓雪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让等待稀奇事的果果大失所望。她一回头就看到花花在门外跳跃,去扑击鸟架子上的绿毛,就嚷道:“花花!”
花花回头无辜的看着果果,仿佛是在说某只是在这里活动身体。
“坏狗!”
果果过去,轻轻的拍了花花的脊背一下,绿毛欢喜的道:‘打死它,打死它……’
家中的宠物多了会很热闹,但也会很烦躁。
果果在门外教育自己的萌宠,沈安觉得妻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就问道:“丈母英明。”
丈母娘一定是英明的,不英明也只能背后说。
沈安觉得自家媳妇怕是中邪了。
“官人,我爹爹这些年一直在京城就是我娘的主意。”
呃!
这个倒是出乎了沈安的预料,“为何?”
没有人会拒绝升官的机会。
杨卓雪说道:“我娘想着一家人都在汴梁最好,若是我爹爹升官去了外地,到时候一家子颠沛流离,水土不服,很麻烦,还不如在汴梁好。”
“丈母英明,而且还淡泊名利。”
沈安这才恍然大悟,弄清楚了老丈人为何在御史台不结交朋友的缘故。
特立独行的人很难升官,就如同是沈卞一样,最后被赶到雄州厮混,若是没失踪的话,大抵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杨卓雪摸着肚子,担忧的道:“官人,咱们以后可会去外面吗?”
这个……
沈安心中也没谱,“应该不会吧。”
“最好不会。”
杨卓雪忧郁的道:“以前常听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当时还不以为然,总想着夫君去外面为官就去吧,我在家中带着孩子和老人……可到了现在,却舍不得了,就想着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就在这里,和这些人。”
“好好好,就这么过了。”
沈安担心她得什么孕期抑郁症,赶紧许诺道:“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在汴梁。”
“可你要出去做官呢。”杨卓雪忧心忡忡的道:“到时候这孩子要是在路上染病怎么办?”
得!
沈安知道麻烦了。
他赶紧劝道:“放心好了,以后你定然和孩子在汴梁,为夫就算是要出去,很快就会回来……再说为夫还精通医术呢,啊!为夫可是邙山一脉的传人,小事一桩。”
杨卓雪依旧是眉心微蹙,沈安欲哭无泪的道:“这孩子都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想到几年十几年之后的事了。”
造孽啊!
第773章 沈安吐血
“这孩子会不会瘦呢?”
这是早上的杨卓雪。
“有的孩子生下来那嘴会裂开……”
这是午饭的杨卓雪。
果果一脸纠结的看着嫂子,觉得她是魔怔了。
沈安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妻子在发呆。
“卓雪啊!”
“啊!”
杨卓雪偏头看着他,“官人,妾身想着这孩子……”
沈安叹息一声,“咱们不止一个孩子,还有,咱们不是亲戚……”
“亲戚,什么意思?”
“亲戚……比如说表兄妹成亲,就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血脉越近的夫妻,就越容易生出有问题的孩子……懂吗?”
“真的?”杨卓雪一怔,旋即眉间松开了些:“是了,那家夫妻就是亲戚。”
沈安叹息道:“是啊!而且孩子的身体很大程度和父母以及祖辈的身体有关系,这叫做遗传……”
杨卓雪和果果都听呆了,“官人快接着说。”
好吧,沈安决定给她们来一次科普。
“祖辈和父母身体好的,没什么大毛病的,那孩子铁定没问题。”
“遗传就是……人体里有些细微的东西,父母传给子女……”
一番解释之后,沈安见杨卓雪有些狐疑,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些都是我邙山一脉的秘传,传子不传女,传子不传媳……呃!”
他拍打胸脯太过用力,结果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就张开嘴。
噗!
一口老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沈安懵逼。
果果傻眼。
杨卓雪啥毛病都没了,焦急的喊道:“来人呐!”
陈洛和闻小种闻声而来,等看到沈安吐血时,不禁也呆了。
“请了郎中来!”
杨卓雪有些心慌,用手捂着肚子说道:“官人您可觉着哪不舒服吗?”
“应该没事。”
沈安心中慌得一批,可却担心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就强撑着。
“哥哥。”果果也慌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齐齐落泪。
“快些去!”
马蹄声骤然而起,随即远去。
沈安觉得有些虚,等郎中来了之后,先是诊脉,然后又让沈安张嘴。
他皱眉道:“待诏好像是成亲了吧?”
沈安点头,他成亲的事儿汴梁人都知道。
“家中的娘子也……”
郎中挑挑眉,沈安大怒,“什么意思?”
“记得汴梁最出色的郎中几月前来沈家诊脉,说是贵夫人有孕……”
“你说这些和某的病情有关系吗?”
沈安想打人了。他觉得这个郎中有些猥琐。
郎中抚须叹道:“待诏,您年轻气盛……还有钱,家中为何没几个侍妾呢?”
呃!
沈安懂了,他摸摸咽喉,问道:“可严重?”
郎中见他领悟,就笑道:“只是个血泡罢了,喝几日粥就好了,不耽误元旦。”
沈安无语望天,郎中一脸钦佩的道:“待诏之专一,某阅历了京城权贵高官,除去那几位之外,再无他人,小人佩服。”
沈安尴尬的道:“此事……”
郎中一脸我懂事的模样说道:“待诏放心,小人守口如瓶。”
当朝最年轻的侍讲,大宋第一富豪,竟然除去妻子之外再无别的女人。妻子一怀孕,他就这么憋着,结果上火把喉咙憋出个血泡……导致一口老血喷出来,吓坏了全家。
丢人啊!
沈安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马上元旦了,多给他一倍诊金。”
郎中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时冲着沈安眨眨眼。
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你放心好了。
回到家,果果来问,沈安一脸笑意的道:“安心,哥哥只是喉咙起了个泡。”
果果只需要看哥哥的笑容就知道真假,而杨卓雪却有些不放心。
等晚上躺下后,她低声问道:“官人,这是什么病?”
“毛病!”
沈安觉得有些那个啥,尴尬。
杨卓雪却继续问道:“郎中说是上火,要不火锅就别吃了。”
“别啊!”火锅可是沈安的命,“火锅……停三天吧。”
“官人……”
身后一阵磨蹭,火气十足的沈安说道:“好好睡。”
“火气是怎么起的?”
“就是……”
“要不……”
……
第二天早上,沈安神清气爽的出现了。
“郎君好精神!”
“郎君看着格外的精神抖擞。”
仆役的夸赞让沈安暗爽不已,等看到哭丧着脸进来的王崇年时,好心情终于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
沈安担心赵顼这货腹黑的毛病发作,下黑手被人现场抓到,那事儿可就大发了。
“先前有人说取消了神勇军,大王说如此的话军中的士气怕是会受到影响。”
“然后呢?”
沈安捂额,知道赵顼终究还是掺和了此事。
他刚出阁,最好低调些,万事不管。等过了今年再说。
“后来有人说神勇军当初在先帝驾崩时作乱,虽然首恶除了,可剩下的那些将士可靠得住?这样的神勇军,不要也罢。”
“大王辩驳,说后来神勇军去开挖先帝的陵寝,都很卖力气。人孰无过?那些将士不过是被裹挟着出去,后来听到是假消息,大多都回营待命,可见不是叛逆……”
“僵持住了?”沈安很惆怅的摸了摸咽喉,随即又欢喜起来。
一夜之间咽喉处的溃疡竟然好了大半,这身体的恢复能力真是厉害啊!
“是,后来官家搁置了此事。”
王崇年的神色很是紧张,沈安心中微动,“你想到了什么?”
赵顼的身边必须得有人帮忙,至少提个醒也好。
那个乔二就是个二五仔,赵顼留着他也是给自己一个警醒,目前只有王崇年能用。
此人的能力如何沈安还未仔细琢磨过,所以才有此一问。
王崇年又露出了沈安想动手的笑容,说道:“某想到了官家怕是在顾忌大王的脸面,否则会直接下诏解散了神勇军。”
沈安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吓到了王崇年,他退后一步,说道:“某可是说错了吗?”
“没错。”
沈安起身道:“某这就进宫。”
这件事要赶紧解决了……
王崇年突然放低声音,“待诏,某以为……这是大王出阁之后要办的第一件事,万万不可失败啊!”
沈安走过去,凝视着他,“好好干,记住了,忠心是你给出去的,给了就别再给别人……一直坚持下去,会有你的造化。”
王崇年心中激动,拱手道:“多谢待诏,某此生的忠心就给了大王,若是有违此言,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法不激动。
赵顼是看重他,可总是隔了一层东西,让他觉得自己算不得心腹。
沈安能对赵顼施加强大的影响力,他认可了自己,那离大王的认可就不远了。
“进宫吧。”
沈安知道该自己出面了。
赵曙的情况比较复杂,作为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他的想法与众不同。
第一是细,细到你无法想象,细到你恐惧。一件事刚开始,病人就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了无数遍。
所以赵曙大抵对神勇军是深恶痛绝,要想改变他的主意,得另辟蹊径。
“官人……”
杨卓雪追了出来,喊道:“您才吐血呢!”
我去!
王崇年不禁肃然起敬。
“待诏,您这……要不还是缓几日吧。”
“缓几日就是元旦了。”
沈安咳嗽了一下,觉得自己此刻林黛玉附体了。
一想到林黛玉,他就想起自己断更许久的那本石头记。
石头记不知道从哪个途径渐渐传播了出去,在市井中颇受欢迎。
可那位盐菜扣肉竟然断更了,让那些书迷恨不能把作者暴打一顿。
……
“大王回去之后就读书,早饭都没吃。”
赵曙在看奏疏,闻言淡淡的道:“还有午饭。”
“是。”
陈忠珩觉得这事儿官家大抵是有些不满,所以这算是给赵顼的一次教训。
“官家,沈安求见。”
外面来了个内侍,却是和陈忠珩不对付的。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骤然相遇,噼里啪啦一阵,各自冷笑。
“他来了……”
赵曙点点头,他知道沈安来做什么,“这个侍讲才将任职,马上就起作用了。果然不能让他太闲,否则整日就在家里吐血什么的……丢人。”
吐血?
众人面面相觑,陈忠珩更是觉得沈安是不是病重来求去的。
稍后沈安来了,进来行礼后赵曙就没管他,只是看着奏疏。
得!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学习时间了。
沈安站在那里想着辽人的事儿。从耶律重元父子谋逆被干掉开始,耶律洪基最近好像是在走背运。
据皇城司的人说,耶律洪基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臣子了,大伙儿不知道啥原因,结果一个近侍不小心泄露了机密,原来是因为大辽皇帝陛下的嘴角长了个大疮,见不得人。
随即外面就有人说这是报应。
耶律重元父子的死亡原因是谋逆被斩杀,可耶律洪基却小瞧了自己这位皇太叔的能力。
在做了多年的备胎之后,耶律重元也暗中勾搭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不满耶律洪基的统治,所以得此机会就疯狂的散播谣言,说皇帝不想传位给皇太叔,可却不好违反当初的约定,于是就诬陷皇太叔父子谋逆,把他们全宰了。
耶律洪基真是气坏了呀,一声令下,密谍到处刺探消息,很是杀了一批人以儆效尤。
可他越杀人,外界的传言就越离谱。
老耶律啊!你不懂心理学吧?来,哥教你。
沈安想到这里不禁就乐了。
“你乐什么?”
赵曙放下奏疏,皱眉看着这个自得其乐的臣子,觉得很奇葩。
沈安从神游物外的状态清醒过来,说道:“臣在想辽人那边的事。”
翻过年就是元旦,赵曙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辽人在今年可是被大宋弄了几次,吃亏不少,会不会在大朝会上闹腾起来?
这个问题在赵曙的脑海里闪过,随即就放开了,“你来作甚?”
沈安拱手道:“臣请保留神勇军。”
第774章 从众
“神勇军……”
赵曙的面色冷了下去,说道:“神勇军不堪大用,许多臣子说该取消了,我深以为然,你有何可说的?若是什么影响军心的话,那就别说了。”
“官家,这……这还真的影响士气。”
赵曙不让说,沈安偏要对着干,陈忠珩看着官家的黑脸,心想晚些赶紧去找唢呐来。
“那些将士们……七千余人吧,一旦散去了之后,官家,他们以何为业?”
沈安诚恳的道:“在没有准备之下,他们归去之后只能一家老小束手无策。有人会找到活计勉强养活家人,可有人却因为在军中的时日长了,早已不适应外面的事物,他们会花完自己最后的积蓄,然后举家成为乞丐……官家,这是您想要的吗?”
“嗯!”赵曙冷哼一声,“你想说朕残暴吗?”
这不是赵祯,那位帝王很和气,而且愿意和臣子反复商议。
沈安皱眉道:“官家……按理谋逆之后被解散,此事谁也说不出个错来,可军中的将士们看到神勇军的遭遇,他们会不会心冷?”
这时候的将士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所以才容易被蛊惑或鼓动。
赵曙冷冰冰的道:“你倒是会说话,可当时神勇军的都虞侯只是带着百余心腹就能鼓动七千人谋逆,这样的将士,可能用吗?大宋禁军数十万,神勇军这等要来何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是帝王的思维方式。
陈忠珩觉得沈安有些倔了,不该和官家争执。
但他理解沈安的急切心情。
赵顼刚出阁,第一次对某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却被群臣反对。
这是一次失败的参政过程,对赵顼的威信算是一次打击。
第一次啊!
臣子们会不会因此看轻这位皇储?
赵曙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压住了此事,没有当场表态。
但从刚才的谈话来看,赵曙是倾向于解散神勇军。
而沈安就是来救场的。在此事发生之后,第一个来的就是沈安,第二个……
赵顼的属官们没有动静,群臣也没有动静。
果然还是沈安啊!
陈忠珩心中佩服,但却不看好他的辩驳。
忠心本就是一个无法量化的东西,你沈安怎么去证明神勇军的忠心?
这是汴梁,神勇军是戍守汴梁、护卫皇城的一支军队。可现在这支军队却让官家和重臣们感到了不安,这算是什么事啊!
“官家,那些将士们所经历的,换做是旁的军队,大体也不会差……”
“你说什么?”
赵曙勃然大怒,起身道:“你在藐视朕的军队?你在藐视禁军吗?”
沈安这话直接就拉开了一条缝隙,在告诉他,大佬,禁军也不保险啊!
这货在作死!
陈忠珩在想着是否冒险提醒他一下,可看到赵曙那森然的神色,所有的打算都被咽了下去。
“官家,先帝仁慈,驾崩时将士们悲痛不已……”
这个没啥可反驳的,沈安继续说道:“这时秦展亮带着心腹蛊惑,将士们悲痛之余,就想着为先帝……那个啥。这叫做从众心理……谁都差不多。”
“从众心理?”赵曙冷冷的道:“这又是什么?邙山一脉的学问吗?”
“对,官家英明。”
沈安的马屁显然没有拍对味,赵曙起身走了出去,大抵是不想再听他的废话。
沈安跟在后面,等到了殿外十余步时,突然说道:“官家,臣想试一试。”
“你想试什么?”
“臣想试试从众心理。”沈安说道:“臣就站在这里,官家您只需在殿内旁观,臣保证一句话不说,就能让路过的人跟着。”
“一句话不说?”
“对。”
赵曙点头,“若是不成,回头你和大郎一般的,就禁足到元旦大朝会吧。”
啥米?
沈安这才知道赵顼被禁足了。
他微笑道:“是,臣愿意一试。”
赵曙转身,陈忠珩跟着,和沈安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官家是护着大王呢!”
沈安点头,冲着陈忠珩挑挑眉表示感谢。
禁足之后,赵顼没法上朝,此事就会渐渐平息下去,赵曙会等时机恰当时再废掉神勇军。
帝王手段本该雷厉风行,但在自己的接班人身上,赵曙还是手软了。
他走进殿内拿起奏疏,重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国事之中。
陈忠珩看了外面的沈安一眼,见他抬头看着屋顶,好似在发呆。
这货在玩什么?
官家的脾气可不好,如果他以为能忽悠混过去,那禁足铁定是跑不掉了。
外面有太阳,可晒着也就是微微有些暖意而已,一阵冷风出来,沈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赵曙的地盘,不时有宫人办事路过。
要经常从大佬的值房前路过,这是大宋官员的经验。相应的,宫中也有这种经验。
可这种经验对沈安来说却是噩梦。
前世他的领导做事比较随意。车间里经常有人请假,随后就得找人顶班。作为闲散人员的沈安几次手头有事路过都被抓包去顶班,至此后他远离领导的办公室,有多远就离多远。
几个内侍走了过来,沈安抬头看着大殿的屋顶,神色紧张。
这是啥意思?
几个内侍站在他的身后,也跟着看上面。
沈安的神色越发的紧张了。
稍后又来了几个宫女,她们也好奇的跟在边上看着。
一炷香的功夫后,给赵曙泡了一杯茶的陈忠珩回身,惊呼了一声,“哪来那么多人?”
赵曙刚端起茶杯,被这惊呼弄的没了心情,就抬头道:“滚出去!”
呃!
他也傻眼了。
外面此刻竟然有二十余人站在沈安的身后,齐齐看向屋顶。
这什么意思?
沈安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聚拢了那么多人。
陈忠珩在宫中多年,从不信什么邪,可今日却信了。
他缓缓走出去,见沈安神色紧张,那些宫人都张开嘴在跟着他紧张,大家仰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甚至看到几个内侍和宫女在流口水。
沈安弄了什么鬼?
他走到沈安的身边,没注意赵曙也出来了。
屋顶的瓦片簇新,应当是下半年才换的。
陈忠珩四处看着,他发誓自己没有看到什么值得紧张的地方。
赵曙同样如此,他回头看着那些内侍宫女,干咳一声,问道:“在看什么?”
“见过官家。”
一群内侍宫女茫然行礼,有人说道:“小的没看什么。”
“那为何要盯着上面?”陈忠珩被好奇心弄的想跳河,所以问话的语气就严厉了些。
一群内侍宫女都回想了一下,然后有人说道:“小的是看到有人在看,就跟着看。”
就那么简单?
陈忠珩指着一个宫女问道:“你呢?”
宫女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不大对劲,让沈安一个哆嗦,心想宫中的女人果真是……寂寞如雪啊!
那么多女人,能行使权力的却只是赵曙一人而已,怪不得要说什么后宫。
宫女福身道:“奴见沈待诏在看着上面,神色紧张,就跟着看了。”
“可看到什么了?”
陈忠珩发誓自己没看到什么,赵曙更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没看到什么。”
“那为何要看?”
呃……
众人茫然,有人说道:“跟着看,就是想跟着他们一起看。”
“胡说八道!”
陈忠珩刚想发飙,赵曙说道:“散了吧。”
他有了些心得,回身进去。
“啊嘁!”
沈安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赵曙问道:“这便是你说的从众?”
“是。”沈安简单的说道:“人大多有这等想法,跟着大家一起,只要有人开个头,后面就不乏人跟上。许多骗局实则就是利用了这个心态。”
后世那些骗局其实很简单,比如说那些房产公司,每次开盘时就是他们表现的高峰期。他们花钱雇佣些托来,把冷冷清清的购房处堵得水泄不通。那些托哭喊着要买房,买不到如何如何……
那些吃瓜群众一看就欢喜了,心想我去,这房子竟然有那么多人买?那还等什么?赶紧上啊!
赵曙沉默了。
沈安知道他在思索这里面的道理,可一时半会想不通啊!
“官家,不信可以让陈都知去御街上和臣先前一般,保证御街会堵塞。”
陈忠珩瞪了他一眼,心想某刚才可是给你解围来着,可你竟然坑人?
不过官家定然不会同意的吧。
“也好。”
赵曙起身道:“让宰辅们跟着去,这马上元旦了,也该松散松散。”
这是要为赵顼开脱。若是真的,神勇军就可以解脱了。若是假的,沈安也能解脱了,愤怒的赵曙绝壁会把他禁足到明年中秋节。
陈忠珩和沈安一起出去,低声道:“某就等着看你被禁足到何时!”
“呵呵!”
沈安用一声呵呵来回应了他的挑衅。
稍后君臣便衣在皇城外集合,韩琦说道:“官家,人太多了,您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去!”
赵曙一直觉得沈安说的从众心理很古怪,更怕这小子忽悠自己。
一行人往前去,前方十字路口那里人不少,赵曙说道:“就在那吧。”
陈忠珩回身问道:“怎么弄?”
“简单。”沈安说道:“你就站在路中间,往天上看,最好看呆了。若是嘴里啧啧有声也行。”
……
第三更送上,月底了,求月票。
第775章 大型心理暗示活动现场
沈安年少时曾遇到过这么一回事:几个闲散青年站在楼下看屋顶,一边看一边说着些什么。没多久,他们的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事后沈安听他们在笑,说是在书里看到的这种办法,用来戏弄人。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有这种心理。
陈忠珩过去了。
他走到了路中间停住,然后左转,看着一家青楼的二楼。
“再去几个。”
沈安觉得这样会更快些。
“官家……”
“去吧。”
赵曙看到一个男子走到了陈忠珩的身边,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他的目光角度往上看。
这很有趣啊!
几个侍卫走过去,跟着往上看。
“会有人?”
韩琦得知沈安弄了个什么实验后,就觉得是吃饱撑的。
他没有看到宫中的那次实验,自然觉得很无稽。
“来了。”
一个,两个……
一个个百姓走到了陈忠珩和那几个侍卫的身边和身后,齐齐往青楼的二楼看去。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韩琦觉得真是见鬼了。
“为何会这样?”
他真的不理解,但曾公亮却说道:“老夫怎么也想跟着去看看呢?”
他用那种见鬼的神色看着沈安,问道:“这是什么?”
“从众。”
沈安看了韩琦一眼,说道:“治军也用了这种手段。”
“什么意思?”
韩琦钻研兵法多年,但依旧是纸上谈兵,此刻听闻沈安要说兵法,顿时就忘却了那边的事。
赵曙也在关注这里。上次他说沈安是名将,如今名将讲课,他也想听听。
“比如说我军当前对手厉害,自忖不能敌,但也不能退。此刻怎么办?”
“出奇招?”韩琦摇摇头,“战阵之上所谓的奇招用处不大。”
能知道所谓的奇招是扯淡的玩意儿,韩琦算是长进了。
“一是整军备战,具体实施,比如说刀斧手要加强或是什么。”那边的人越发的多了,沈安微微一笑,“其二就是鼓舞士气,这等时候怎么鼓舞士气?出击前让人在军中呼喊,树立必胜之信念……一人欢呼,万众跟从……”
真正的劲旅都特别看重战前的鼓舞,有的是靠将领个人魅力的感召;有的是靠百战百胜的战绩鼓动。
只需派人在阵列中奋力呼喊,说明厉害,比如说战败全军都要被弄死筑京观什么的,士气自然直接爆表。
“当年的破釜沉舟也是一个变种。”沈安笑得很是莫测高深,“破釜沉舟之后就没了退路,再鼓动一番,项羽的麾下自然嗷嗷叫,当前就算是魔神也得跪了。”
从众心理在军中是应用的最广泛的,后世更是被研究的细致入微。
那边的青楼显然有些懵逼,几个女人在二楼现身,不敢相信的捂着自己的嘴。
“这是……仰慕咱们的人?”
“大概是了。”
老鸨也出来了,见大伙儿都在看二楼,就蹭蹭的冲上去,见是几个女妓在上面,就以为是她们吸引了这些人围观,心中不禁大喜,喊道:“要进来的赶早啊……”
她的出现让这场游戏更加的好玩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有人说没看到什么,无趣,然后走了,但御街上多的是人,走一个来十个……
渐渐的这一段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一多,就能吸引更多的人,速度越来越快……
那些百姓不知道大伙儿在看什么,只知道往前挤去。有人在喊别挤,有人在喊喘不过气来,还有人差点被挤倒……
“不好,要出事了。”
沈安见状赶紧喊道:“老陈,回来了。”
赵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吩咐道:“赶紧让百姓散了。”
再挤真的会挤出人命来。
陈忠珩一直在装,听到喊声就回头看了一眼。
卧槽!
他看到的全是脑袋,无数人在抬头看着青楼,脸上全是好奇和期待。
“散了,没什么东西!”
“楼上的赶紧下去啊!小心回头封了你的店!”
有百姓兀自不肯散去,侍卫就喝骂道:“那是哄傻子的,前面那个人……喽,就是他,他在哄人呢!”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特么的!啥东西都没有,老子在这白看了半晌,家里娘子交代买的油都忘了……草!那人呢?”
“在那里!”
有人发现了陈忠珩,众人一看不禁就怒了,喊道:“抓住他!”
“别跑!”
陈忠珩回身一看,尼玛几百人在追杀自己,那还等什么?
“救命……”
他面色大变,拔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那个骗子!”
被哄骗的百姓怒不可遏,一路追杀了过去。
“官家避开。”
人太多,而且气势汹汹,连侍卫都不敢硬扛,只能劝赵曙和宰辅们避一避。
至于陈忠珩……自求多福吧。
陈忠珩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宫中,骂道:“特么的!被沈安给坑了!”
那些百姓在宫门外止步,有人喊道:“刚才跑进去个骗子!”
军士装傻,“没看到,赶紧散了啊!不然全抓去皇城司。”
这些百姓在外面悻悻的等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说道:“赶紧回家吧,再不走就耽误半日了。”
“明明是出来办事情的,偏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什么青楼,这下惨了。”
“……”
有人尴尬的问道:“诸位,刚才你们看到了什么?”
“就看到几个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
“呃……汴梁多的是青楼,为啥要在这看?”
“是啊!某这是怎么了?”
“走了走了!”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
君臣站在路边,只觉得刚才做了一梦。
“老夫怎么觉着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呢?”曾公亮用那种见鬼的眼神看着沈安:“邙山一脉竟然如此了得,连人心都琢磨透了吗?”
“从众……”韩琦唏嘘道:“老夫当年若是知道这个道理,便能在军中鼓舞一番,好歹让将士们奋勇杀敌。”
“能把人的心思琢磨到这等境地,那些隐士是什么来头?”
欧阳修也曾经四处探幽取胜,寻访隐士高人,可见到的那些所谓隐士高人不是半天打不出个屁来,就是说些云山雾罩,连他都听不懂的话。
他失望了,觉得所谓的隐士大抵就是不想缴纳赋税的家伙。
可邙山不同啊!
沈安从出现到现在才短短几年,可却用无数功劳证明了邙山那些隐士的高明之处。
那就是神仙般的所在,某要不要去探寻一番呢?
他有些激动了,“邙山多坟,想想那些高人隐士在坟茔之间观察天象,查看人心,吟诗作画……官家,臣恨不能马上就去洛阳,去邙山上和那些高人们畅谈诗词文章……”
曾公亮也悠然神往的道:“那些高人想来是高冠博带,举手投足间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微微一笑,便让人心折……沈安,你跟着那些高人……他们可是这般吗?”
尼玛!
沈安也有些懵。
什么邙山一脉,这不过是他忽悠人瞎扯淡,可在目睹了一场大型心理暗示活动之后,大宋君臣都激动了。
还什么在坟茔之间观察天象,谁敢那么疯?
“某的先生……”他回忆了一下,说道:“他穿着简陋,神色严肃,还喜欢抽一种草制作的细卷……每次讲课之前,他都会在教室外面抽半根,然后把剩下的半根弄熄了,收在兜里……”
“他的声音很大,讲课总是不厌其烦,再三提醒要点。可他的脾气不大好,若是你上课时不专心,弄不好就会挨揍……”
他在追忆着,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这是真的。”曾公亮低声和韩琦说道:“老夫用这数十年的看人眼光保证,沈安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韩琦点点头,看了赵曙一眼。
赵曙眼中的狐疑渐渐消散,说道:“你的先生抽干草吗?”
沈安的先生跟着沈卞一起失踪在辽境,所以他的来历一直有些非议。如今看到他真情流露,赵曙觉得这些非议可以消停了。
“是。”沈安解释道:“早些年有人远航去了极远之地,在那边发现了一种草,当地的土人用来咀嚼……很是提神。那人就带了些回来,烘烤之后切成丝吸食。”
“能提神?好东西啊!”欧阳修有早衰的毛病,精神不大好,所以一听有这等好东西就忍不住了:“可还有?”
“没了。”沈安遗憾的道:“他就带回来几袋,送给了先生一袋。最后抽完了之后就没了。可那东西竟然能让人有瘾,没了那种干草之后,先生如坐针毡,难受之极……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动辄就发火……”
赵曙警惕的道:“这等东西不可散播!”
“官家英明!”
那种东西自然不能散播,只要沈安在,以后就算是取来了那东西,沈安也会令人销毁。
一直不吭声的富弼突然问道:“那么……神勇军当时就是这等情况?有人蛊惑,有人带头,随后那些将士就跟着去了?”
“正是。”沈安看了赵曙一眼,说道:“这等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军中,依旧会如此,甚至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他们的忠心可还在?”
韩琦的问题大抵是替赵曙问出来的。
沈安提议道:“要不私服去看看?”
“好。”
第776章 关于忠心的解释
神勇军中,都指挥使苗年坐在大门里面一点,愁容满面的看着死气沉沉的营地。
从得知了朝中准备取消神勇军的番号开始,营中的将士们就开始鼓噪起来。可才开始鼓噪,有人就说当初就是大家不冷静,被叛逆蛊惑着出去,这才有了今日,于是营地里就成这模样。
死气沉沉!
他觉得自己也是死气沉沉的一个倒霉蛋。
在当今官家继位之后,神勇军的将领们都被换了个遍,他就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本来调过来时他以为自己会有用武之地,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取消军号之后他能去哪里?弄不好连他都在解甲归田的行列里。
这日子没发过了呀!
他只觉得浑身的郁气没地方消散,就起身拎住椅子,直接砸了出去。
这里是营房大门里一点的围墙后,椅子飞出去之后,就听到一声低喝:“保护官家!”
椅子被砸了回来,不过却散架了,在空中就变成了零散状态。
呃!
官家?
苗年心中一个咯噔,然后冷笑道:“神勇军倒霉透顶了,官家哪里会来这里?赶出去!”
守门的军士回头,面色苍白:“军主……是富相。”
他不认识赵曙,但却认识富弼。
“你这个瞎子!”
苗年觉得军士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就过去准备踹他一脚。
“官家和宰辅们此刻哪有功夫来这里?你这个瞎子……你在羞辱某吗?”
他一脚踹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男子负手站在左边,身边众星拱月般的站着一群老头……
卧槽!
他急忙收了脚,转身过来,瞬间就认出了这群人。
“见过……”苗年的腿在打颤,刚想行礼,就被喝住了。
“住口!”韩琦冷冷的道:“不得泄露我等来此的消息。还有,开门!”
“开门!”苗年下意识的喊道,接着醒悟过来,亲自过去打开大门,侧身迎接。
“找几间静室。”
说话的人是沈安,他目光转动,指着出现的几个军士说道:“看好他们,不许去传话。”
这个处置极为妥当,赵曙微微点头,说道:“你如今处事也渐渐稳重,长进不小。”
“臣总不能白拿了俸禄不是。”
沈安一句话就噎住了宰辅们,合着你不白拿,我们就白拿了?
苗年把自己议事的地方贡献了出来,随后沈安吩咐道:“叫些普通的军士来,就带到隔壁。”
稍后十余人被带到了隔壁,沈安问道:“官家,让谁去问话?”
赵曙看了一眼众人,说道:“陈忠珩他们不认识,你去。”
陈忠珩先前被沈安坑了一把,差点被打死,此刻又得了这个苦差事,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的运气不好之极,回头得去庙里烧几柱香。
“你就问他们若是被派去和西夏人交战,他们可愿去,可惧怕吗,还有忠心……”
沈安把需要提的问题说出来,赵曙和宰辅们听到都微微点头。
叛逆是不会为国效命的。
陈忠珩过去了,君臣在大堂里静静的等待着。
韩琦看了赵曙一眼,知道官家来此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为了神勇军。
他来此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军中的将士们在想些什么,对大宋,对他可忠心吗。
这是帝王的思维模式,概莫能外。
“……若是让你去西北,和西夏人交战,可怕吗?”
“怕。”
第一个军士的回答让人失望,赵曙看看沈安,微微摇头,觉得神勇军真的是彻底烂透了。
“兄弟们都怕,可有临阵的兄弟说过,再多的害怕在列阵之后都消失了。”
“为何?”
“因为那是敌人。”
那个声音带着些激动,“敌人会杀戮,我们若是畏惧,就会被他们杀戮,随后城池陷落,那些百姓……小人的父母家人也会被那些敌人斩杀……或是沦为奴隶。想到这个,小人就没法怕,只能鼓起勇气去杀敌……而且,军中有句话,叫做你不杀敌,敌人就会杀你。躲不得,躲了就是自寻死路,躲的人死得最快。”
此刻的大宋军队还有些传统在,再过几十年,那真是文恬武嬉了。军队完全成了摆设,什么传统……鱼肉军士才是传统。那时候的军士哪还会管什么城池陷落,我先跑了再说。
所以一国之衰弱,必定是从精神和文化开始。
赵曙微微点头,韩琦等人也是如此,觉得这话极为朴素,却是至理。
“换个人来。”
里面一阵动静,随后换了个军士。
“若是让你去西北杀敌,和西夏人交战,可怕吗?”
“怕!”
“……”
“那……忠心呢?”
“忠心?什么忠心?”
赵曙面带怒色,韩琦捧捧肚子,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
连忠心都不知道,是该解散了。
“就是……对陛下的忠心。”
“这个小人知道的。”
那个声音多了些鲜活,“以前上面的将领老说对官家要忠心耿耿,小人都记住了。只是记住是记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喷血!
赵曙的面色多了可疑的红,看模样分明就是恼怒。
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得多蠢啊!
“后来小人……上次听闻军侯说,他说忠心对每个人都不同,农户努力种地,不偷税就是忠心。商人好好经商,沟通南北,按时交税就是忠心……咱们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时努力操练,听从指挥。若是战时就奋勇杀敌……如此就是我们的忠心……”
里面沉寂了下去。
赵曙的眼睛很亮,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指指里面。
富弼心领神会的准备过去,可韩琦却用和他那庞大的体型不相符的敏捷抢先一步。
卧槽你个老韩琦,这是武人的事,老夫是枢密使,此事正该是老夫的管辖范围,你抢……抢个屁啊!
富弼气坏了,他看了赵曙一眼,可赵曙此刻只想知道那些话是谁说的。
能说出这番话的将领,值得重用啊!
“老夫韩琦。”
“小人……小人……见过相公。”
“老夫问你,那军侯是谁?”
“小人……是万商。”
“把万商叫来。”
“不错啊!”
赵曙心情愉悦的道:“我想着神勇军大概都废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忠义之士,那些军士淳朴,却不乏血勇,不错。”
富弼说道:“官家,大宋开国百年,从祖宗开始,皇室施恩于天下多年。百姓们虽然不懂大道理,可忠义却是知道的。”
“是啊!”欧阳修赞道:“那番话说的极好,农人种地、商人经商、武人奋勇杀敌就是忠心……官家,这些人大多没读过书,若是说得晦涩他们怕是不懂,还是这等话管用,简单易懂。臣以为能说出这番话的那位军侯可大用。”
赵曙点头。
曾公亮笑道:“此人定然是专心于军中之事,所以才知道军士们的心思。以至于弄出了这番话来解释忠心。臣以为此人应当读过书,弄不好颇有些文采。”
“是啊!”赵曙感慨的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这话我以前知道,但却觉得不大可能。今日听到这位武侯的话,我信了。”
他感慨万千,偏头见沈安站在那里发呆,就说道:“你为大郎说话是忠信,如今你耗费心思让我知道了这些将士的心思,我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这话是夸赞。
欧阳修干咳一声,说道:“臣当时只想着大王的话有些不妥,却没仔细琢磨,今日被这么一说,臣也知道自己错了。还有,臣该在早些时候和大王好生的说说,说不准大王就是这般想的。”
赵顼当时的处境沈安能想得到,大抵是君臣都赞同解散神勇军,取消军号。他就这么孤独而倔强的站了出来,一人对抗满朝君臣,却不肯退后半步。
这样的皇储如何?
赵曙很满意,宰辅们如今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可当初你们为何要站在他的对面?
如今赵曙反悔,宰辅们就坐蜡了。
朕让你等好生辅佐教导皇子,可你们辅佐到哪去了?弄半天皇子是对的,你们是错的,丢人不?
丢人啊!
所以欧阳修才要放马后炮来遮羞。
赵曙笑道:“人孰无过?若非是沈安今日演示了一番人心,我也是迷糊的。先前那军侯的一番话更是让我知道了将士们在想些什么,今日没白来。”
作为一国之君,他想知道武人的心思,可却没办法去获取他们的想法。
今日沈安只是用几个小问题就问出了将士们的心思,让他恍然大悟。
“原来将士们的想法很简单,杀敌,保国,仅此而已。”赵曙摇头道:“那些学究总是要把这些弄复杂了,在诗词文章里彰显出来。可谁看?将士们看吗?他们不看。他们只知道不杀敌,敌人就会杀自己。”
“官家所言甚是。”说到诗词文章,欧阳修就忍不住想发表看法:“臣以为此后的军令当简洁,让将士们一听就懂,那等锦绣文章还是自家关门去享受吧。”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下官万商,见过韩相。”
这时隔壁传来了声音,众人急忙噤声,含笑听着。
“农户努力种地……咱们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时努力操练,听从指挥。若是战时就奋勇杀敌……如此就是我们的忠心。这番话可是你说的?”
“是……不是。”
“嗯?老夫问你话,竟然敢说谎吗?”
韩琦可不是善茬,当年在西北领军时手腕极为强硬,处置一个都虞侯对他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下官不敢,小人不敢……”万商显然被吓坏了。
“别吓坏了他!”赵曙显然极为欣赏这位万商,竟然破例出声。
隔壁静了一瞬,君臣等候着……
“下官是听沈待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