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倒霉的国舅
曹佾随后就放开了心怀,和沈安三人痛饮。
微醺时,曹佾低声道:“那人很古怪。”
“什么意思?”
沈安举杯,王在看着窗外,苏轼在摇头晃脑,大抵是有了一首新词……
很好的气氛,让沈安的疲惫渐渐消散,化为睡意。
“……某事后回想起来,那人当时面带愧色。后来某就在家中休养,那人据说重病,某想着会不会是愧疚导致的……”
“不会。”沈安强撑精神说道:“没听说愧疚能导致重病的,若是有,那就是重情义的人才会如此。”
“那是为何?”
曹佾有些不解,窗户边的王突然回头,淡淡的道:“为何没人猜到他是被胁迫的呢?”
曹佾砸了酒杯,就在沈安微微皱眉,准备出手时,他欢喜的道:“对,某这阵子一直在想他为何要愧疚,如今想来就是被胁迫的……是了,某和他多年的交情,他怎会让人坑某。”
呵呵!
对曹佾这种想法,沈安只能报以呵呵。
曹佾冲着王拱手道:“多谢元泽了。”
王淡淡的道:“小事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意想了想,就得出了结论。
这人的智商太高了,确实是挺打击人的。
苏轼放下酒杯,问道:“国舅可要动手吗?某最近练剑颇有效用,连遵道都夸好,不管是哪等人,某一剑斩之。”
斩泥煤!
沈安觉得苏轼在往李白的老路上狂奔。
曹家是国戚,赵祯在时要避讳,所以曹佾很老实,如今新帝上台,曹家算是彻底解开了枷锁。
“诸位贤弟安坐,某去去就来!”
曹佾起身,非常潇洒的拱手,若是没有在转身时差点被地上不平的地方绊一跤的话,他的这个形象堪称是完美。
“那人的家就在左近。”
曹佾推开门出去,沈安说道:“要帮忙尽管说啊!”
“好说!”
剩下的三人缓缓喝酒,苏轼喝多了开始作词。
一首词出来,苏轼斜睨着王问道:“元泽来一首?”
王摇摇头,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和这个文采飞扬得不像话的家伙比试诗词文章。
苏轼得意的道:“别伤心,安北比你更差。上次果果让他作词,这家伙做了一首,干巴巴的,大抵还比不过太学的……!”
苏大嘴啊苏大嘴!
沈安很无奈的道:“个人有个人的长处,要不咱们来比比杂学?”
“说到杂学……”苏轼果断的转移了话题:“书院不是快修好了吗?啥时候招生?”
“开春吧。”沈安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年之计在于春,学生就是春天,传授学识的人就是在播撒种子。春天最好。”
“是啊!春天最好……”
苏轼饮酒,然后说道:“元泽这边最好还是走科举这条路,这样以后为官腰杆才硬。”
“这个看情况。”沈安尊重王的选择,觉得科举对于他来说只是个陪衬而已。
“还是皇亲国戚好啊!”苏轼有些愤世嫉俗的道:“他们生下来就不愁吃喝,不愁未来。可百姓呢?他们得忧心衣食住行,还得努力做事挣钱,可往往这样都还养不活自己一家子……”
“也不一定吧。”王坐在窗户边突然说道。
苏轼说道:“你看看国舅,虽然前些年过得谨慎了些,可也算是锦衣玉食吧,难道他的日子不好过?”
“怕是真的不好过!”王的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安北兄,国舅被追杀了……不好,他的随从一个照面就被杀了!”
“杀人了!”
沈安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惊呼,他毫不犹豫的喊道:“小种,动手!”
说完他摸出一截绳子,顺手把绳套绑在桌腿上,然后人往前跑,跳出了窗外。
桌子被拉动过去,王赶紧闪开。
桌子撞到了墙壁,下面的沈安也安全落地了。
就在左前方,华灯之下,曹佾披头散发的在狂奔而来,他的身后一个男子在紧紧地追赶,手中的短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国舅!”
沈安的声音对曹佾来说就是仙乐,他喊道:“安北救命!”
周围的百姓在四处奔跑,前方一片空白。
沈安站在长街的中间,那个追杀曹佾的男子抬头,目光漠然……
这是死士!
一瞬间沈安就想到了那位闻先生。
“郎君退后!”
闻小种出现了。
他一把小钎子让那男子的脚步停滞,然后右手垂下,短刃落入手中。
两人马上就在长街上展开了厮杀。
曹佾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面无人色的道:“某刚才去了那家,此人就站在床前,用一根长签子从某那好友的头顶上捅了下去……”
沈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黑暗中,一个男子躺在床上,一个黑衣人站在床前,伸手按住他,然后用一根细长的针从他的头顶刺进去。
他打个寒颤,前方的两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渐渐往左边去了。
短刃格挡的声音略清脆,闻小种招数凌厉,杀手步步后退……
“闻小种,你这个叛逆!”
杀手中刀之际,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合身扑了过来。
闻小种避开,杀手跌跌撞撞的过来,鲜血从腹部不断流淌下来。
“好身手!”
曹佾恢复了些精神,就忍不住夸赞了闻小种。
“小心左右,免得有人暗中出手。”王的声音阴测测的从后面传来。
“不必担心,巡检司的人来了。”
苏轼比较乐观,甚至在杀手扑倒后还去把他翻过来看稀奇。
“很普通的一个人。”
他的胆大引来了不少关注,那些百姓开始围过来,有人喊道:“是苏轼!”
苏轼含笑拱手,“正是苏某。”
此刻的苏轼年轻气盛,喜欢出风头,喜欢说话……
闻小种回来了,低声道:“郎君,是那些人。”
“知道了。”
巡检司的人过来了,“见过待诏,贵仆这里……”
他面露难色,觉得该让闻小种跟着回去查问一番。
“此事不该你们管。”沈安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像是皇城司的,就冲着他招手。
那人挤了出来,近前问道:“待诏,可是不妥吗?”
“是闻先生的人。”
沈安的话让此人面色大变,他看了面色依旧苍白的曹佾一眼,说道:“此事牵涉到了国舅?”
沈安点头道:“马上告诉你们张都知。”
“是。”
男子快速消失,巡检司的人全程被无视,可他们却没生气。
“那人的味道不对,好像是密谍。”
皇城司的大名对于巡检司的人来说还是很有震慑作用,这些人很快就拖走了尸骸,长街上渐渐恢复了热闹。
“先前那人说出了你的名字,这是有同伙在边上。”
沈安等人再次回到酒楼,他的分析让曹佾微微变色。
“某并未结仇。”
“是。”沈安说道:“和你无关,只是那人……你最好别知道。”
那位闻先生就是个疯子,沈安觉得曹佾知道了不是好事。
“安北这是看不起某吗?”
曹佾很愤怒,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开门!”
张八年来了,一见面他就说道:“那人定然是想控制住国舅……”
“没错,某也是这般想的。”沈安沉声道:“国舅本身并不是目标,因为他没有权势,那人的目的……国舅,太后对你不错,不时会让你进宫,这便是那人看重的地方。”
曹佾明白了,他怒道:“他在哪?某要弄死他!”
那是他的大姐啊!
那人竟然想对他的大姐下手吗?
“他……不知道。”
张八年说道:“来人,送国舅回家。”
“那人在哪?”曹佾很不满的问道。
“国舅,此事不该你管。”张八年的耐心有限,此刻他只想去追索闻先生的踪迹,所以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
王不喜欢他的语气,就说道:“国舅能做诱饵,引来那些人。”
咦!
沈安和张八年相对一视。
“国舅……”
沈安笑得就和狐狸般的狡猾,“国舅可敢以身试险?”
曹佾硬扎的道:“别说是诱饵,去杀人某也不怕。”
“好汉子!”
张八年也破例夸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如此国舅可以多露面,某会派人保护。”
“不必了,在家就好。”沈安说道:“换个位置想想,国舅以为逃过一劫,没人再去找他的麻烦,这种时候再上门刺杀……”
嘶!
曹佾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
“这叫做灯下黑!”
……
第二天的小朝会上,赵曙看着沈安欣慰的道:“这一来一回你倒是很快,辛苦了。”
“臣不辛苦。”
沈安说道:“臣此次顺利找到了黑油,正好遇到了种谔……”
韩琦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里味道不对。
说事就说事,你竟然还把种谔拉进来,这是要准备坑他呢?
“他去那边作甚?”
沈安低眉顺眼的道:“说是去问辎重。”
他下完烂药,赵曙点点头,问道:“那些黑油如何?”
赵曙看过燃烧的黑油,但实战状态下的却没见过。
沈安说道:“臣敢请陛下到城外一观。”
“好!”
赵曙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陛下,这不妥吧?”
陈忠珩循例说了些白龙鱼服危险之类的话,赵曙循例听了,最后说道:“黑油事关重大,朕要去看看。”
皇帝做起来很有趣,但不能出去溜达却很痛苦。
……
书友们晚安。
第748章 扒拉城墙,魔火燃烧
赵曙的兴致很高,出城后甚至还策马疾驰了一段路,把随行的侍卫吓得魂不附体,然后才笑着回来。
赵顼觉得自家老爹的状态不错,不禁暗自高兴着。
“做皇帝真可怜。”
沈安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我家果果都能经常出来溜达,可官家却就像是在坐牢。”
赵顼有些心有戚戚焉,想着自己的未来日子发愁。
宫中就那么大的地方,就那么些人,这日子怎么熬?
韩琦干咳一声,“不许妄议。”
包拯冷哼道:“说说又怎么了?”
老夫还拽着官家喷口水,说说怎么了?
韩琦的脸颊抽搐一下,拂袖道:“不与你一般见识。”
赵顼突然有些羡慕这些重臣,觉得他们有权利,而且还有自由,多好啊!
特别是宰辅做几年就会去地方为官,那和公派疗养有何区别?
可帝王呢?
他这个皇子呢?
只能在宫中看着巴掌大的天空发呆。
这就是井底之蛙啊!
太难受了!
一路到了一条小河边,远处能看到骑兵在游弋。
“那是什么?”
赵曙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一截围墙问道。
沈安解释道:“官家,火油弹得有东西来烧,臣就令人在这里连夜弄了一堵围墙,就算是模拟吧。”
“这围墙比不上汴梁城的吧?”
曾公亮最近在研究武备,所以用专家的姿态问道。
“汴梁城?”
沈安很认真的道:“他们说汴梁城的城砖最坚实,昨日下官让人扒拉了一截城墙……”
曾公亮的脸一下就红了,恨不能抽沈安一巴掌。
“那是汴梁城啊!你竟然把它给扒拉了?”
我滴神啊!这货竟然扒了汴梁城的城墙,这事儿……
此刻君臣都想喷血。
“是啊!还没人发现。”沈安顺带试探了一下汴梁城的防御能力,结果很悲剧。
赵曙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扒拉了那么多城砖,就没人发现?”
“没有。”沈安觉得自己算是立功了,“扒拉了上千块砖头都没人发现。”
汴梁城的防备竟然疏忽如此,让君臣的心都被怒火给塞满了。
“住口!”
包拯一声怒吼,沈安缩缩脖子,就见老爷子一本正经的道:“你就算是想为官家试试汴梁城的守卫,可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年轻人做事就是急啊!不过初心是好的,也怪不得你……”
沈安的话让君臣都觉得恼怒,虽然目标是冲着那些守城的军士,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发酵?
沈安竟然敢去扒城墙,官家,这是想造反吧?
这些此时看来很是无稽,但在以后说不定能让沈安倒霉。
但有包拯的这番话在,以后谁再想拿这事儿来说话,那就是故意的,弄他没商量。
赵曙的眼皮子跳了几下,觉得老包这话有些过了。
朕何时让沈安去试探汴梁城的防御了?
想想,那可是上千块砖头啊!竟然就这么被你沈安扒拉来了,传出去耶律洪基怕是都敢轻骑而来,直接破城而入。
包拯见众人都偃旗息鼓了,就心满意足的道:“回头弄完了就还回去。”
这话大家听着没毛病,可沈安却说道:“包公,怕是不能了。”
“为何?”包拯觉得这样才是没有后患。
沈安说道:“在魔火之下,那些城砖用不得了。”
“那么厉害?”
君臣下马,张八年问了一直在这里监视的人,回来禀告道:“官家,远近无事。”
这是安全的信号。
随行的大车开始卸车。
椅子、案几、小炉子、水壶……
太**了啊!
沈安有些眼红那一套茶具,赵顼见了就低声道:“有好几套,回头我那一套送你。”
够兄弟!
这两人正在嘀咕着偷盗皇家的好东西,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官家,投石机准备好了。”
在左边,两架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了,操作的军士不多,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侍卫持刀站着。
这是多余的戒备。
若是这些人把投石机的方向冲着赵曙那边,这些侍卫的任务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
可投石机那么重,要想挪动方向,足够张八年的手下冲过去把那些人全宰杀了。
所以这个举动除去彰显皇权威严之外,再无别的用处。
陶罐外面绑得有浸泡了油料的麻绳,放在裹了一层厚铁皮的兜子里,操作手喊道:“准备……点火!”
有人点燃了陶罐外面的麻绳。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神经质的挥舞了一下长刀,沈安忍不住骂道:“这不是抽的吗?”
“放!”
钩子被敲下,兜子猛地冲上去……
瓦罐在空中燃烧着,看着很漂亮。
赵曙的脖子跟着瓦罐转动着,最后看到了城墙。
瓦罐撞到了城墙,火焰顿时就顺着流淌下去。
“这就是魔火?”
第二架投石机也发射了。
火焰在弥漫。
“这是魔火。”
那火焰在城墙上一直燃烧着。
“继续投掷!”
于是投石机继续动作。
陶罐接二连三的在城墙上粉碎,火焰熊熊燃烧。
有的陶罐投掷偏了,落在地上,那火焰依旧顽强的在燃烧着。
“这火竟然能一直燃烧?”
什么叫做魔火?
这就是了。
“臣有一次用在家里打破了油灯,也没燃烧那么久啊!”
此刻围墙已经被火焰完全笼罩住了,沈安喊道:“灭火!”
“别啊!”
曾公亮正在盘算着怎么在自己编的书里把这个火油弹写上去,闻言就说道:“等它自己灭了。”
“灭火!”
沈安再次下令,然后对面色难看的曾公亮说道:“此物和神威弩不能见于文字……曾相可懂吗?”
你编书编你的,但神威弩这些东西可不能编进去。
曾公亮皱眉道:“成书后就是宫中收藏,枢密院也会收藏,不会泄密。”
沈安微笑道:“保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说。”
赵曙沉声道:“先不写。”
那边的水车已经在路上了,包拯见曾公亮吃瘪,心情不禁大好,说道:“天气有些冷,老夫想烤烤火。”
他大摇大摆的过去了,韩琦冷冷的道:“老夫岂会怕你包拯?烤火去!”
曾公亮没有犹豫,和欧阳修一起走了过去。
富弼问道:“可有讲究?”
这话问得极为讲究,沈安不禁暗赞了一下,觉得富弼才是最狡猾的那个。
“要离远些。”
这是沈安的忠告。
富弼笑着过去了,赵曙也有些意动,赵顼说道:“爹爹,这东西水浇不灭。”
“上次见识过。”
赵曙不是土包子,上次在宫中时沈安就给他展示了一下魔火的威力。
“看看去!”
赵曙干咳一声,示意儿子来扶着自己。
这是当老子的权利。
被儿子扶着的感觉很好,大抵有些飘飘然,充满了成就感,以至于到了前面时,面对着燃烧的那堵墙,赵曙诗兴大发……
“朕有了……”
“闪开!”
他刚想到了半阙词,救火的水车来了,煞风景的开始了喷水。
“退后!”
没人搭理沈安。
韩琦站在最前方,面带着神秘的微笑。
老夫是首相,今日就在这里了。
曾公亮站在他的身侧,觉得有些憋屈,但却不好超越。
欧阳修老眼昏花的道:“好热啊!”
包拯却对沈安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就退后了些。
“赶紧退后!”
沈安急了就骂道:“要烧死人了!”
赵曙压根没靠近,可宰辅们却在暗中较劲。
水车喷出了水,水浇在火焰上,火焰顿时一滞,旋即又燃烧起来。
而且这水流淌下去,所到之处,竟然又变成了火焰。
“这便是魔火?”韩琦心满意足的道:“好东西!”
火焰已经流淌到了他的前方三步不到的距离。
跑啊!
这时候还顾什么宰辅形象!
韩琦转身就跑,随后曾公亮也跑了,只有欧阳修看不清东西,还在盯着看。
沈安冲过去,一把拽住他就跑。
“暖和啊!跑什么?烤火好,少消耗阳气……”
被沈安拉到了后面时,欧阳修依旧在嘀咕着烤火可以补阳气。
这个老人家真的是不行了啊!
沈安心中有些悲哀。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他松开手,准备过去。
就在松手的一瞬,他感觉欧阳修的手抓紧了一下。
“多谢了。”
沈安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了。
欧阳修还行,只是心中有些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上次为了杂学之事,他和沈安闹翻了,沈安为此另起炉灶开书院,两人就此冷漠。
可今日沈安却不计前嫌的拉走了他,这是本能。
欧阳修迂回道歉了。
作为文坛盟主,他的道歉大抵很值钱,可沈安看重的却是这份心胸。
“可敢上前吗?”
韩琦在挑衅!
他觉得自己有些老了,打不起精神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几个对手。
曾公亮如何?
曾公亮微笑道:“走走?”
韩琦当先走过去,曾公亮和他并肩而行。
两人面带微笑,相互提出了挑战。
赵曙默然看着,对赵顼说道:“这等事别管。”
“他们闹他们的,不出人命就好。”
赵曙在看着那些四处流淌的火焰,心旷神怡的道:“若是这些火焰在敌人的城墙上燃烧,那该多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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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汗毛倒立
“轰!”
城墙经不起火焰的灼烧,轰然倒塌。
包拯兴奋的道:“这就是能媲美大捷的功劳啊!”
赵曙很欢喜,所以包拯的提醒他就当没听见,“此物那边可多吗?”
“若是用于战阵足够多。”
沈安知道那个地方的石油很贫瘠,而且开采不易,所以没指望能搞什么石油化工,目前的大宋也搞不来。
“听你的意思,好似除去战阵之外还能有别的用处?”
赵曙觉得沈安的胃口太大,不过他对杂学的能力有些期待。
“官家,此物能制墨。”
包拯的建议让赵曙有些懵,等他看到被熏得黑不溜秋回来的韩琦和曾公亮后,不禁就笑了。
“此物早已有之。”
韩琦很认真的说道:“可以前发现黑油的人只是当做烧火的东西,臣此刻想来,这黑油烧起来浓烟滚滚,味道刺鼻,哪里比得过柴火?想来人人嫌弃,可沈安却看到了其中的好处,那就是用于战阵。”
赵曙点头道:“这便是他的好处,眼光深远,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有时候就在想,这年轻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念头,但却又极为合理,这大概就是天才吧。”
哥不是天才啊!
沈安记得自己前世就是个学渣,后来不断的更换工作,甚至卖过化妆品和女装……
兴许就是这些经历让他多了许多见识,在那个时代不起眼的见识,在大宋却大放异彩。
他很诚恳的道:“某只是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巨人的肩膀上?”欧阳修点头赞道:“这话极好,可见沈安还是谦逊的,外间那些说他狂妄的多半是假话。”
这是示好!
沈安退出了太学,从正规军变成了游击队,那些敌意都在慢慢消散。
包括欧阳修在内,大家都觉得沈安开书院是自讨苦吃。
这年头开书院的不少,出名的就那几个,不出名的,到死不活的多了去。
归根结底,书院靠的还是科举中举率啊!
现在太学一马当先,一骑绝尘,傲视一干学生。
这也算是沈安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富弼一直在思索着,此刻大抵是想通了,“官家,此物在防御时可以打乱敌军的阵型,而且若是敌军有攻城车之类的大东西,此物正好克制……”
想想,敌军的攻城器械在缓缓推进,城中的投石机投掷出火油弹。火油弹在攻城器械上流淌燃烧,那些敌军在惨叫奔逃……
“好东西啊!”
众人不禁赞叹着,都觉得心中一松,仿佛有一块大石头从心口那里被搬走了。
“以后汴梁将会坚不可摧!”
韩琦信誓旦旦的道:“敌军若是兵临城下,那就用火海去迎接他们!”
赵曙微微点头,“是利器,加上火药,两者相辅相成,无坚不摧啊!”
君臣都在欢喜,沈安却冷着脸站在那里。
赵顼当了半天的小透明,见状就问道:“为何不高兴?”
他觉得沈安又立功了,该高兴才是。
“为何没想到进攻!”
沈安的话让人愕然,然后都笑了起来。
他们没说话,可沈安却听出了笑声后面的意思。
大宋现在谈进攻还是早了些。
赵曙笑道:“我知道你一心只想着北伐,看吧,等大宋军队兵强马壮,到时候……”
他没有许诺马上,可暗含的意思却让人振奋。
只要军队强大起来,那么赵曙愿意支持北伐。
“幽燕呐!”
包拯看了一眼北方,眼神中多了期冀。
韩琦在看着西北,他希望早日看到火油弹在兴庆府的城头燃烧着。
“回去吧。”
赵曙的兴致不错,叫了沈安在身边。
外围是骑兵,内圈是侍卫,这个安保工作万无一失。
赵曙很惬意的看着灰蒙蒙的田野,突然问道:“国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能无事?”
他和曹太后的关系在缓和,此时若是曹佾在宫外被人干掉了,大抵曹太后会拎着长刀,直接剁了他和高滔滔。
“臣觉着没问题。”
沈安很自信的道:“皇城司和邙山军的组合,若是这样还护不住国舅,臣和张八年就该一头撞死了。”
赵曙最后一件心事放下,就笑道:“这边离你的庄子不远吧?记得那里是香露的作坊,去看看,顺便吃一顿。”
欧阳修凑趣道:“官家,咱们去可要吃好的,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树上站着的都要吃。”
赵曙点头道:“沈安有钱,这顿饭若是吃不好,诸卿可在沈家吃它十天半月的。”
众人都大笑起来。
一路到了沈家庄,有农户看到了赵顼,就喊道:“皇子来了!”
等看到赵顼和沈安都在赵曙的身后时,那庄户激动的往回跑。
“官家来了!陈小年,官家来了。”
庄子里马上就轰动了,各种呼儿唤女。
“官家来了,爹,快,大郎,把你翁翁背出来,去沾沾福气……”
“陈小年,赶紧把你爹背出来,官家来了,沾福气了。”
众人一阵恶寒,赵顼问道:“这人怎么有些熟悉呢?”
沈安尴尬的道:“是庄上的农户,前几次……先帝来过这里,那个陈小年的爹七十多了,就躺在床上。”
赵曙微笑道:“这是醇厚的百姓,看吧,沾吧。”
他很宽厚,可等看到那些狂奔而来的农户时,依旧是变色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百号人冲着这边狂奔,侍卫们都被吓坏了。
“保护官家!”
“镇定!”
赵曙摆摆手,挡在前方的侍卫退后。
他带着微笑说道:“百姓好奇就让他们看看,至于福气……”
那是无稽之谈。
“都别冲撞了官家!”
沈安这个主家出手了,庄户们很懂规矩,在距离十余步时就止步了,目光热切的看着赵曙。
这眼神不对啊!
赵曙觉得好像是狂热,可他想想自己没啥能让他们狂热的,于是有些不解。
可他是帝王,当然不能问这种蠢问题。
于是他就含笑看着。
一个年轻人背着个老汉,老汉看着七十多了,身边是他的儿子,一家三口突然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快扶起来。”
那个年轻人极为有力,竟然背着祖父跪了下去。
中年男子喊道:“小人陈小年,小人的爹爹陈大年多亏了先帝的福气,这才活到了今日,多谢官家……”
另一个庄户说道:“官家,这是真的。当初好几个郎中都说陈大年活不过十日,可在见过先帝之后,他竟然就好转了。后来又见了一次,他竟然能扶着走动走动,这便是神迹啊!”
卧槽!
韩琦只觉得汗毛倒立,下意识的挡在了赵曙的身前,然后又觉得不妥,急忙退了回来。
赵曙心中也在打鼓,本来觉得沾福气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可这有根有据的,难道真的能被夺了福气?
而且赵祯后面的驾崩……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他强撑着当了一回大熊猫,等庄户们心满意足的散去后,就觉得身体有些沉。
随后就去了食堂。
食堂很整洁,厨子甚至还带着面纱做饭,看着有些古怪。
“这是为何?”
富弼觉得这样不大妥当:“男人带着面纱,男不男女不女的,丢人。”
“这是口罩。”沈安给他普及了一下卫生常识:“人只要开口就有唾沫出来,若是不用面纱挡着,那些唾沫都进了饭菜里……”
“别说了。”韩琦的胃口被败坏了,觉得沈安是故意的,“不说话就是了。”
沈安笑了笑,赵曙却大为赞赏,说道:“回头让宫中的厨子也弄个面纱。”
想着以往自己吃的饭菜里都有厨子的唾沫,曾公亮有些不满的道:“安北就是恶心人。他那门杂学走的就是细微的路子,什么东西都给你放大了看,结果……那些东西一放大就恶心人。”
“是啊!”韩琦唏嘘的道:“以前说月亮是神仙的地方,结果一放大全是坑,嫦娥没有,桂花树也没有……”
几个老汉在唏嘘着,沈安说道:“其实人的脸……”
“你住口!”
众人纷纷对沈安怒目相向。再被沈安把人脸的秘密给说出来,大伙儿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想想,原本眼中的美女,那嫩滑的肌肤被放大后竟然全是坑……
这日子还能过?
怕是要出家做和尚了。
“好吧,某不说了。”
想恶心人的沈安没成功,就去了厨房里面。
厨子的手在颤抖,边上监控他的侍卫有些担心。
“待诏,这人不会是有情弊吧?”
要是下毒什么的可不得了。
“他是慌了。”沈安骂道:“好好做菜,做好了就送你进宫去伺候官家。”
“好。”厨子想到进宫,顿时精神百倍。
等做好饭菜后,侍卫阴测测的补充道:“伺候官家要割掉你的东西……”
瞬间兴奋消散。
吃了一顿农家乐,君臣兴尽而归。
沈安和张八年随后出现在了曹佾家中。
他们是从后门悄然摸进去的,一进大门,沈安就觉得戒备森严。
他站在后院看着左右,皱眉道:“某都能察觉到戒备森严,那些疯子会察觉不到?”
第750章 决战国舅府之巅
后院的屋顶上有人探头,门缝里有一只眼睛,窗户后面站着一个人……
张八年闭上眼睛,说道:“撤了吧。”
“都知,那些疯子很厉害,撤掉这些兄弟,怕是应对不暇啊!”
张八年看了微笑的沈安一眼,觉得这是个挑衅,就说道:“全部撤了。”
身边的男子无奈的喊道:“都出来。”
后院竟然躲了十余人,加上在前面的,皇城司在曹佾家投入了五十余人,这几乎可以打一场小型战争了。
张八年冷冷的站在那里,这些密谍有些尴尬。
“回去吧。”
张八年和沈安来到了前院。
曹佾坐在正厅里,膝上搁着一柄连鞘长刀。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刀,饮血无数。”
曹佾近乎于深情的拔出长刀,“这把刀砍杀出了曹家的富贵,今日某想用它砍杀那些藐视曹家的蠢货,只是不知道他们可敢来。”
老曹这是抽抽了?
沈安说道:“那人是个疯子,他定然敢来。”
曹佾抬头,眼中全是冷色,“疯子?”
张八年在看着四周,寻找漏洞。
沈安坐下来,缓缓的道:“背后那人是个疯子,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坚守了三四十年。不,加上父辈的话,他们坚守了八十年。随着大宋的日益稳固,他们发现再无半点机会……”
曹佾已经听出了一些东西,他把长刀纳入刀鞘,“某前半生在谨小慎微中度过,一朝得了解脱,就觉得前半生像是个笑话,恨不能马上把世间该玩的都玩一遭。”
“是啊!是该玩一遭。”沈安嘴里附和着,却看了张八年一眼。
你要玩一遭不打紧,曹太后大抵要抓狂了。
张八年微微摇头,示意这种事他没兴趣禀告给官家。
“那人发现自己和父辈的努力成了笑话,就会觉得愤怒和茫然。”曹佾神色黯淡,大抵更像是在说自己的前半生,“茫然无措,觉着不知道为何活着。有时会高兴,有时会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去修道,隔绝了世间情义……”
你这个不行啊!
“国舅多虑了。”沈安担心老曹要是真的去修道,曹太后会抓狂找自己的麻烦,就劝道:“那人是逆贼,不敢行走在阳光之下,自然活着无趣。可您是国舅啊!曹家人,祖上的荣光还得要捞回来呢!”
“祖上的荣光?”
张八年在注视着曹佾,刚才他感受到了些出尘之意,不禁有些心慌。
他旁的不怕,可曹太后却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当年先帝在时就曾经带着一群人去镇压逆贼,后来更是大白天跃上屋顶,斩落亲事官的强悍存在。
张八年看看自己干瘦的爪子,在想着能否挡住曹太后的刀法。
曹佾的眼中多了光彩,“是啊!我家原先是将门,如今这一代却默默无闻,不妥!”
“是啊!”沈安不动声色的就给曹佾灌了几碗鸡汤,“如今大宋蒸蒸日上,以后杀敌的机会不少,国舅这等名将之后,难道不上阵为国分忧?那岂不是大宋的损失吗?”
“没错。”曹佾重新振作了精神,吩咐道:“摆酒,某要请安北喝酒。”
张八年在边上冷哼了一声,心想你竟然无视了某,可见是个蠢货。
“张都知,不是某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你是官家的人,某不好招待。”
曹佾很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不想和张八年有什么瓜葛,哪怕是一起喝一顿酒都不想。
这位当年被赵祯给吓坏了,哪怕当今官家是赵曙,他依旧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国戚才能让上面的人放心,所以张八年只是冷冷的道:“大事当前,某不饮酒。”
沈安刚好举杯,闻言就说道:“酒壮英雄胆啊!某不喝点酒就打不起精神来。”
“酒壮英雄胆……”曹佾赞道:“安北你总是能说些有道理的话。”
“后面还有一句。”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饭胀哈脓包。”
正在吃馒头的曹佾怒道:“哈脓包是何意?”
“好汉的意思。”
沈安面不改色的撒个谎。
“是好汉吗?”曹佾很是欢喜,然后开始说着曹家祖辈的英雄事迹。
张八年站在外面,直至天黑。
夜风微微吹拂在他的身上,衣袍罩着干巴巴的身躯,显得空荡荡的,被风吹过,微微摆动着。
沈安和曹佾一直在里面喝酒,渐渐的醺醺然。
“差不多了吧?”
曹佾一直在看着外面。
“不必担心。”
沈安很淡定的举杯。
这是葡萄酒,喝着很顺口。
曹佾摇头道:“某觉得他们该来了。”
呼!
外面正好一阵冷风吹过。
沈安抬头看去,外面的张八年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他霍然起身,吩咐道:“小种看好国舅!”
他急切冲了出去,曹佾说道:“某无需人照看!”
沈安冲到外面,缓缓回身,倒退着走到了能看到屋顶的地方。
屋顶上,张八年微微低头,双手成爪,正在等候着什么。
“噤声!”
沈安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上,曹佾止步在正厅的门内。
几个曹家的护卫悄然从后面摸了过来,闻小种回身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然后指了一下曹佾。
他走到沈安的身边,低声道:“郎君,他们来了。”
“某知道。”
沈安单手握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四周。
“张都知在叫阵。”
闻小种低声道:“我方先前撤离了皇城司的人,这就是猜到了闻先生的用意,此刻正大光明的现身屋顶,这就是叫阵。”
“那人会来。”
沈安很笃定的态度让闻小种赞道:“郎君您虽然没见过他,可却猜的极准。”
“他就是个疯子,恨不能毁灭了旁人和自己的疯子,所以不会惧怕危险。”
沈安低下头,用耳朵,用身体所有的感官去感受着这个世界。
没有虫鸣,冬天的虫儿需要躲藏。
周围有些细微的嘈杂,但很容易就能区分开。
沈安区分开这些嘈杂,很快就感受到了寂静。
寂静之中有些说不清的诡异,沈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当这份诡异越发的浓郁时,他猛地抬头。
屋顶上的张八年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像是风中的柳枝。
沈安不知道这是为何,但随即有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暗器!
张八年的身体微微拱起,就像是一只大猫。
“出来吧,让某见见……多年未见了,你可还好吗?”
下面没动静。
张八年冷冷的道:“闻先生,你凭什么叫先生?商贾的后代,挂个亡国余孽的牌子就能自称先生了?沐猴而冠罢了……”
“哈!”
一声暴喝后,两个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同时上了屋顶。
两人手持短刀,一前一后夹击而来。
长刀在夜风中挥动,张八年的身体也动了。
这是沈安第一次见到张八年出手。
“他就像是一只大猫!”
张八年轻盈的避开了身前的一刀,身体滴溜溜转动着冲了过去,身后的一刀同样无功而返。
他微微抬手,五指成爪,闪电般的抓了过去。
那男子来不及回刀,就松开手,一拳击来。
张八年的鹰爪不变,和拳头瞬间接触。
手张开,然后合拢,拉……
男子只觉得一股大力拉着自己过去,他惊呼道:“动手!”
身后的男子已经收刀,此刻合身扑击。
张八年不为所动,鹰爪抓住男子的手腕把他拖了过来,然后侧身,一爪抓过男子的咽喉。
今夜月朗星稀,下面的沈安依稀看到男子的咽喉有什么东西被拉断了,然后鲜血狂喷。
“嚯!”
张八年身体跃起,身后的男子一刀落空,随即抬头看去。
空中的张八年凌空转身,一爪抓出去……
这一爪抓过了男子的太阳穴。
落地,张八年不去看摇摇晃晃退后的男子,低声道:“闻先生,多年未见,你竟然胆小如此吗?倒是让张某失望了。”
男子脚下踉踉跄跄的,踩坏了不少瓦片。
噼啪声中,他重重的摔倒下去,然后顺着滚了下来。
嘭!
男子落地滚动了几下,正好滚到了沈安的脚边。
沈安俯身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男子的太阳穴那里竟然有个洞!
好厉害的爪子!
想起自己以前和张八年开玩笑,沈安不禁有些后怕。
这货要是给某来一爪如何?
“张八年……”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沈安不禁抬头看去。
张八年冷冷的道:“此次你知道必败,可依旧来了,可见是不甘心。大宋国势雄浑不可撼动,你等跳梁小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于是癫狂。今日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那个声音说道:“周围有人。”
“你也有人!”
张八年讥诮的道:“你若是敢上来,某担保无人相助。”
单挑?
老张不错啊!
夜风中,张八年站在上面,凛然有宗师气。
“如此……也好……”
一个黑影蓦地冲了上来,闻小种下意识的挡在沈安身前,紧张的竟然在发抖。
“是闻先生?”
沈安却很兴奋,此刻他想到的是一个画面。
决战国舅府之巅!
……
大家晚安!
第751章 叫你装比
“闻先生……久违了。”
张八年缓缓抬头。
就在他的对面,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你越发的瘦了。”
男子就是闻先生,他微微一笑,牙齿很白,很有吸引女人的魅力,“某本以为赵祯去了之后你也会被殉葬,没想到赵曙竟然留下了你……不过不稀奇,因为他没有根基,所以必须要信任老臣。比如说陈忠珩,他也留下了。”
这人竟然分析时局,而且还刺探到了宫中的情况。
果真是疯子啊!
张八年冷冷的道:“你看着依旧英俊,可躲在阴暗处的日子不好过吧?就和地老鼠一般,想来李煜看到了也不肯认你这等臣子……所谓复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
闻先生一怔,然后抬头,眼中有疯狂之色,“报仇!要复国。杀光赵家的后人,杀光他们!”
张八年刚才一直在激怒他,此刻见他疯狂,就悄然滑了过去,无声无息的一爪。
闻先生的左手快如闪电,和张八年的爪子碰撞了一下,随即右手就鞭子般的抽打过去。
这是高级招数,而且快的惊人,沈安觉得自己当面的话,大抵会反应不过来,被这一下拍死。
可张八年却更快。
手臂之间竟然能碰撞出类似于金石之声。
“吁……”
张八年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是气箭,直冲身前的闻先生的眼睛。
闻先生闭眼的同时,右手挥动。
张八年准备的杀招无用,身形急速闪动。
一根小钎子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
两人遥遥对峙,刚才的交手看似平常,可竟然微微喘息。
闻先生睁开眼睛,漠然道:“某此次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叛逆……收留了他的那位沈安北。”
他偏头,目光如电盯住了沈安。
“晚上好啊!”
沈安微笑着挥挥手,就像是接见麾下的将军。
“很年轻。”
闻先生微微颔首,“闻小种是某随手教出来的,这等人某的麾下多不胜数……沈安,你收了他,此后将会成为某的对头,这便是……”
他的手一扬,闻小种喝道:“滚!”
夜色下,闻小种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有血细细的流淌下来……
他无比忌惮闻先生,竟然需要如此方能有把握拦截小钎子。
短刀劈砍,发出叮的一声。
“郎君退后!”
他一声虎吼,人就往往前冲去。
他不是闻先生的对手,可在此刻却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周围渐渐的人影幢幢,邙山军的人在悄然靠近。
弩弓抬起,目光如电……
一切就绪。
可就在此时,闻先生猛地一跺脚。
嘭!
屋顶的瓦片碎屑四溅,闻先生的身体突然垂直落了下去。
张八年已经冲了过来,却晚了一步。
“放箭!”
弩箭密集射来,笼罩住了这间屋子。张八年随即跳下来,一脚踹开房门。
沈安拿过一个陶罐,狞笑着点燃了引线。
轰!
就在大家盯着下面时,闻先生冲天而起,在屋顶上大笑道:“某走也!”
月光下,他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让人不禁觉得此人就是仙人下凡。
画面太美。
此刻无声,却让外围的人都觉得自己能记住一辈子。
一个陶罐就在这个美好的时刻飞了上去,很突兀,破坏了这个美好的画面。
“草泥马!”沈安扔了陶罐上去,然后赶紧蹲下,期待这个宝贝能给闻先生一个惊喜。
闻先生刚撤离,瓦罐就在屋顶上轰然爆炸。
轰!
硝烟弥漫中,后续冲上来的张八年灰头土脸的骂道:“某在呢!”
这是误伤友军了!
“没注意!”
沈安透过硝烟看去,就见前方的屋顶上,闻先生正在急速撤离。
他的身形看着有些不大稳靠,但速度却极快。
弩箭追身而去,闻先生随手用短刀格挡,没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侧后方,张八年和闻小种悄然跟了上去。
“艹!竟然这般厉害?”
黄春骂骂咧咧的出现了,近前说道:“郎君,方才小人觉得这边有莫大的危险,可见此人厉害。”
“他三十余年都在锤炼身手,是全身心,天下何人能比?”
沈安有些惆怅,“先前忘记了浇油,若是早知道他会在屋顶装比,某定然会在屋顶上浇油,让他装,一脚踩滑就扑街!”
曹佾出来了,赞道:“安北比某胆大,而且还冷静,只是身手不好,不能掺和。”
“上去看看!”
严宝玉带着几个乡兵上了屋顶去查看,沈安回身道:“他们在单挑,某觉着不好掺和,胜之不武。”
“你就吹吧。”
逃过一劫的曹佾后怕不已,“先前某以为那人不过是如此,可没想到他的身手竟然这般厉害,若是某和他厮杀,怕是几个照面就完了。”
“有血!”
严宝玉俯身在查探,突然抬头说道:“是闻先生的。”
曹佾欢喜的道:“难道是张八年弄伤了他?如此……下次他再来时,某就请张八年来坐镇。”
张八年悄然回来了,沉声道:“闻先生的身手越发的厉害了,先前某没弄伤他。”
“那是……”
曹佾有些失望。
张八年看着沈安,不知道是该夸赞还是指责,“是沈安的瓦罐炸伤了他,某刚才追上去,一爪抓裂了他的肩膀,可接应他的人却到了。闻小种斩杀三人,全身而退。”
张八年的脸上有些黑斑,大抵是先前被烟熏出来的。
闻小种飞快而来,跪下道:“小人心中急切,却忘记了郎君的安危,有罪。”
沈安全程看了他的表现,只觉得此人就是自己的最佳护卫。
他微笑道:“你今日出手及时。至于安危,这边有邙山军在,就算是那些刺客全来了,也伤不到某。”
曹佾骂道:“下次他再来,某就在屋子里浇油,烧死他。”
“此人猜疑心重,你家他不会再来了,不过沈安那边说不准。”
张八年随后就回去复命,沈安觉得他是有意报复,让自己夜不能寐。
回到家中后,沈安照例交了作业,然后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又来到了曹佾家。
月华如水,冷得刺骨。
屋顶上的闻先生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竟然敢收留闻小种,这便是在找死……”
短刀挥动……
“啊!”
沈安猛地惊醒,一个黑影正好坐在他的身上,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尿了沈安。
“救命……”
“是郎君的声音!”
外面有人惊呼,接着坐在沈安身上的黑影扑倒了他。
“官人,是我……”
沈安这才完全从那梦境中醒来,喊道:“无事,某是做噩梦了,无事。”
外面传来了陈洛的声音,“郎君还请现身一见。”
这是一个谨慎的决定,若是沈安不现身,就意味着他被人控制住了。
趴在沈安身上的杨卓雪低声道:“妾身是去马桶那边……丢死人了。”
沈安睡在外面,杨卓雪要出去就得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老夫老妻了,自然没什么忌讳,可沈安恰好做噩梦,于是就被吓尿了。
沈安起身出去,外面陈洛等人都在,见他无事,这才各自散去。
丢人啊!
第二天早上,沈安起床在前院跑步,果果跟在身边,嘀咕道:“哥哥,昨晚好吵,有人喊救命呢!”
“咳咳!”沈安道貌岸然的道:“那是你听错了。”
“呃……”果果觉得自己的耳朵很好,但哥哥却说是听错了,那就是听错了吧。
“哥哥,浅予说想出来玩呢!”果果觉得好友的境遇有些悲惨,“她说仲哥哥要娶亲了。”
嗯?
沈安还不知道这事儿,他想起了那位向太后。
挑选赵佶为帝的事儿涉及到了政争,以及后宫中的权力倾轧,但那个女人不顾大局是铁定的。
“还早。”
赵顼的年纪还不到,目前大概是看看谁合适。
吃早饭时他有些神思恍惚,果果就悄然夹走了他的牛肉片,等吃完了问他,“哥哥,牛肉好吃吗?”
“好吃!”
果果和杨卓雪都笑了起来。
沈安有些食不知味,眼神深处多了厉色。
“安北……”
王天德来了,还带来了几马车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沈安就和地主老财似的问道,就差把双手笼进袖子里。
王天德夸张的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收成啊!咱们虽然不种地,可却种钱,哈哈哈哈!”
赶马车的人有些拘束,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这位大宋首富的财产有多少没人知道,但只是帮衬他干活的王天德在汴梁花钱如流水,有时候为了争夺一个女妓一掷千金都不眨眼,堪称是奢靡。
只是帮衬他的王天德就这么豪奢,沈安会有多少钱?
大伙儿都说大宋没人比他更有钱,可究竟有多少?
王天德站在沈安的边上,指着马车介绍道:“一万贯铜钱,估摸着够零花了吧?若是不够只管说,某去兑换。”
“差不多。”
一万贯铜钱只够零花?
一脸春风得意进来的赵顼都嫉妒了。
“还有就是些票,这些都在账本上。”
王天德拿出个布袋子,恭谨的递过来。
随着暗香规模的扩大,王天德越发的敬畏沈安。
沈安没接账本,说道:“此事交给娘子。”
陈大娘过来接了,然后带去后院。
王天德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么多钱财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安北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啊!我辈远远不及。”
他的马屁拍的不怎么地,沈安冲着赵顼招手,“正好想找你。”
赵顼说道:“你先照看这里吧,莫要出错了。”
“出错就出错,就算是暗香没了,某也能一夜之间再弄一个!”
沈安的话让赵顼不禁有些艳羡,“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赚钱的本事天下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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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2章 太有钱了
“那么多?”
杨卓雪先看了总账,抬头时捂额道:“太多了。”
那么多钱,她觉得每天花用都花不完。
主人家有钱,下人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陈大娘一家子就是受益者,所以她笑道:“娘子可别说多,这只是一年的,明年还会更多。”
“那么多钱啊!”
杨卓雪摸着肚子说道:“都给你留着。”
陈大娘说道:“娘子到时候生他三四个,可别说都留给了大郎君。”
这话的意头极好,杨卓雪不禁憧憬的道:“官人说生女儿也无碍,可我还是想生儿子。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等以后老了才能过安生日子。”
“嫂子!”
果果带着花花一溜烟跑了进来,脸蛋红红的,兴奋的道:“哥哥说全家都去你家玩呢!”
杨卓雪讶然道:“我家?”
陈大娘笑道:“是娘子的娘家呢,小娘子没说清。”
“对对对。”果果显得极为兴奋,“哥哥说今日丈人休沐,正好去喝酒。”
……
“是哪个女人?”
前院,沈安和赵顼在说着他的亲事。
赵顼显然有些期待这门亲事,“他们说女家不能太显赫,但又不能寒碜,所以多半是没落的重臣之家。”
他这个判断很清醒,向太后就是出自于重臣之家,但家族的影响力却大不如前了。
那个女人好像没生子吧?
沈安觉得老赵家的皇后都挺悲催的,也就高滔滔得意一些。
“此事不着急,你还年轻呢。”
沈安觉得赵顼该再等几年。
“是不着急。”赵顼突然问道:“你刚才说要去丈人家,可全家都去,可见不寻常,是为了什么?”
“看看那位闻先生可还敢来。”沈安昨夜目睹了两位高人之战,不禁憧憬不已,就想再试试闻先生的身手。
“可要保护吗?”
赵顼觉得沈安的胆子比自己的大,而且不乏疯狂的一面。
比如说当初他在界桥和耶律俊会面的事儿,若是出些差池,他大抵会死在雄州。
“不用,你保护好自己。”
闻先生的目标是皇族,现在发狂了,大抵目标是全人类。
这种疯狂的家伙别指望他有什么顾忌,而且你还猜不出他的心思,这个就比较头痛了。
毛脚女婿去丈人家自然是要带礼物的,沈安非常大气的装了半马车,然后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这一路他都在警惕着,可那个疯子却不见踪影。
“郎君,昨日张八年抓裂了他的肩骨,他一时之间怕是没法出手吧。”
闻小种对闻先生很是忌惮,但此刻却很轻松的道:“那人谨慎,他一只手暂时不能用,若是赶来,小人也能杀了他。”
“别太乐观了。”
沈安心中一松,随后到了丈人家,杨继年看到半马车的礼物就皱眉道:“你要学会节俭……罢了,当老夫没说。”
他觉得有些憋屈。
别的丈人都能教训女婿,可他却找不到理由。
说沈安花钱大手大脚吧,人沈安不差钱,一年挣的钱一辈子都花用不完。这种情况下不花钱留着干什么?造反?
想到这个,杨继年低声问道:“你一年挣那么多钱,官家可忌惮吗?”
“不会。”沈安说道:“若说钱财,某这里给的神威弩和金肥丹,那是用钱财无法衡量的宝贝。”
杨继年不是笨蛋,点头道:“是了,和那些相比,钱财反而不算是什么。”
神威弩和金肥丹,还有火药,这些都是战略重器,能惠及全国和大局的宝贝,岂是能用钱财能衡量的?
杨继年唏嘘道:“你马上二十了吧,就有如此根底,以后孩子也不用担心了。”
大宋有荫官制度,如沈安这等人,只需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以后子孙都不愁前途。
“丈人,以后某的孩子不准备走荫官这条路。”
“为何?”杨继年皱眉道:“这是官家的恩典,为何不要?”
沈安尴尬的道:“丈人,您当时可是弹劾过荫官的,说是养了一群猪……毫无用处,空耗国帑……”
杨继年不禁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女婿,他板着脸道:“那是你们的孩子。”
呃!
沈安明白了。
合着老丈人是舍不得自己的外孙吃苦啊!
可他这话把老丈人的一番苦心给糟蹋了。
这个关系要搞好啊!
沈安一脸唏嘘的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小婿代那孩子多谢丈人了。”
杨卓雪在那边和母亲说话,见父亲板着脸就嘀咕道;“爹爹还是这般?”
李氏哎了一声,“你爹爹哪时不是这般?也就我受得了。”
杨卓雪捂嘴笑道:“娘,你看爹爹,好像是愣住了。”
杨继年是愣住了,他低头喃喃的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好诗,好诗!词句调遣姑且不论,却蕴含着至理。是啊!无情……帝王家无情,但却不是豪杰。百姓怜子,但却是丈夫。”
他欣慰的道:“你多久没作诗了?有空就写几首,免得别人说你不学无术,让老夫也面上无光。”
这个……
沈安淡淡的道:“丈人,诗词文章只是小道罢了,小婿如今主要是在看着书院那边,等开春招生之后,就更没时间弄这些了。”
“书院你准备教授什么?”
杨继年觉得女婿还是不错的,只是太懒了些。
“和太学差不多。”目前沈安不准备和主流集团翻脸,也没这个资本。
“好。”杨继年欣慰的道:“老夫就担心你只教授杂学,那就成了异类和众矢之的。好啊!”
“杨御史……新鲜的羊脸肉,可舍得买些下酒?”
这时外面来了个挑担子的小贩,街坊有人在买他的卤菜,顺口就调侃了杨继年。
杨继年板着脸过日子,街坊们自然觉得这人无趣,李氏又是个女人,不可能出来调和关系,所以杨家和街坊的关系很普通。
这不就有人调侃来了。
这人拎着一只羊腿,嗅了一下,一脸陶醉的道:“这羊腿香,拿回家一条条的撕下来,再弄些香醋拌匀了……家里的孩子一次能吃一条腿呢!”
这人抬头看进来,正好看到了木然的杨继年,就笑道:“口快口快,得罪杨御史了。”
这人一看就是镇关西一流的人物,介于泼皮和良民之间,所以对官员的敬意有限。
而且杨继年在御史台厮混多年没有进步,京城官场都说他此生就这样了,被自己的性格给毁了。
杨继年没说话,大汉目光转移,就看到了木然的沈安……
尼玛!
这不会是他的女婿来了吧?
女婿一般很少登门,沈安少说有大半年没来过这边了,所以街坊们也不大认识。
大汉的目光再转过去,就看到陈洛他们在卸车,正好是两只杀剥干净的肥羊。
“呃……”他再看看沈安,就堆笑道:“某走错门了,对不住啊!对不住啊!”
“小人!”
李氏对这等街坊压根没有好感,骂道:“若非是安北在,他刚才定然会说许久。别人不舒服了,他就畅快了,这不是小人是什么?”
“丈母此言甚是。”沈安一本正经的道:“有些人就是喜欢看着别人比自己倒霉,比自己过的差,他们才觉得舒坦。”
李氏觉得女婿越发的顺眼,“就是,这等人多了去,咱们家该养只狗,下次再来就关门放狗。”
噗!
沈安觉得丈母娘很有当家作主的派头和实力,杨继年说道:“养狗作甚?弄得臭烘烘的。”
杨卓雪一听就不高兴了,“爹爹,我们家的花花都知道找地方去解手呢,干干净净的。”
杨继年冷哼一声,“不养!”
好吧,一家之主发威了。
沈安低眉顺眼的,果果和杨卓雪去了后院,李氏临去之前看了杨继年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些不对头。
杨继年负手站着,微微昂首,淡淡的道:“等等再看。”
沈安差点笑喷了。
合着丈母娘是在女婿面前给他留面子,所以才没起争执啊!
但老丈人的求生**还是比较强烈,瞬间就作出了补救措施。
大抵是觉得不自在,杨继年就和沈安提起了公事。
“转过年就是官家的年号了,皇子也该封王,该准备亲事,大宋的继承人总算是稳靠了。”
“是啊!”沈安也是唏嘘不已,“先帝时为了这个位置,几家郡王府都在较劲,幸而祖宗有眼。”
杨继年点头,“昨日有人进谏官家,说是那位郡王该……”
他指指天上,“既然是官家的生父,那就该不一样。”
沈安只觉得浑身冰凉,“万万不可!”
……
“老夫是他的爹爹!”
郡王府里,赵允让在叫嚣着,而坐在他对面的赵允良低眉顺眼的道:“是啊!有人说给你进王爵封号……老夫是赞同的。”
“王爵?”
在赵曙进宫之后,赵允让一直在憋着。等儿子登基后,他算是彻底的解放了,经常出去溜达一圈,带着浑身的奉承回来。
可奉承挺多了也无趣,他又无聊了。
“是啊!”在赵曙登基后,赵允良就有些心虚,担心被清算,所以备受煎熬。今天他得了消息,就赶紧来报赵允让,算是示好,“那人进谏的时候很是慷慨激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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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3章 四冗
“王爵啊!”
老赵心动了。
他敷衍的道:“怕是不妥吧,没这个先例。”
赵曙名义上可是赵祯的儿子,和他没关系了。
赵允良微笑道:“一个王爵罢了,若你不是王爵,以后官家也憋屈,你仔细想想可是?”
赵允让想起自己以后要给孙子行礼,就觉得这话有理。
“老夫要多想想。”他觉得这事儿要看儿子的意思。
赵允良起身道:“如此老夫就等着来贺喜了。”
等赵允良走后,宫中就来了人,却是陈忠珩。
“你来了。”
赵允让依旧高坐榻上,背后的阿苏站在那里,双手笼在袖子里,好似在打瞌睡。
老仆站在侧面,精神很好,吩咐道:“泡茶来。”
“多谢。”
陈忠珩不敢在官家的生父面前瑟,低头道:“好教郡王得知,昨日有人建言给郡王进王爵……”
他微微抬头,碰上了赵允让的目光。
淡然。
还有些好奇。
“官家什么意思?”
赵允让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感受着温暖。
当年十三郎出生没多久,他就这么抱着他,暖洋洋的。
一转眼曾经的孩子成了帝王,他这个父亲……
他放下茶杯,说道:“老夫却要听他的。”
他再怎么着也不会给自己的孩子添麻烦,至于王爵,无所谓了。
陈忠珩听出了轻松,心中大定,觉得这事儿成了。
他说道:“官家说此事倒也合适,回头就给办了。”
儿子惦记着你,虽然不好相认,但总是想给你一份荣耀。
赵允让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眨巴了一下,说道:“告诉他,不干为难事。”
“是,臣知晓了。”
陈忠珩起身,倒退着出去。
这是他面对帝王时的动作。
等他走后,赵允让说道:“让他们来。”
稍后一屋子的儿孙站满了,嘈杂的不行。
“都住嘴!”
赵允让一拍身下的榻,说道:“十三郎说要给老夫上王爵,回头你等不可在外招摇,免得让他为难。”
儿孙们面面相觑,然后喜悦渐渐弥漫出来。
“爹爹,这是王爵啊!”
老赵得了王爵,继承人将来的爵位就会上一等。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有儿子嘀咕道:“爹爹,那咱们呢?”
众人都看向了赵允让。
“畜生!”
老赵骂道:“老夫是他的爹,所以得了个王爵,你们有何功劳?若非是会投胎让老夫生了你们,都是做乞丐的命!”
一个儿子听他这般说,觉得升爵位无望,失望之下就脱口而出道:“爹爹,是娘生了我们。”
咻!
茶杯粉碎,在大伙儿心有戚戚焉的目光中,那个儿子跪下请罪。
赵允让骂道:“没老夫哪来的你们?一群畜生!还有,不许去给十三郎找麻烦,谁敢去,老夫就没他这个儿子!”
儿孙们唯唯称是,赵允让叹息一声,说道:“别怪为父心狠,十三郎不容易啊!”
“阿郎,沈安求见。”
赵允让的唏嘘马上就消失了,笑道:“这小子是来贺喜的,弄好酒来,老夫和他一醉方休!”
随后沈安进来,行礼后说道:“恭喜郡王。”
赵允让笑眯眯的道:“只是个王爵罢了,虚名而已。”
这是儿子的孝敬,看他的模样分明是很得意。
“郡王目光如炬,臣佩服。”
沈安郑重拱手,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你这个……太假。”
赵允让没喝酒,“老夫的眼神不大好,你佩服什么?”
沈安再次举杯,赵允让勉强喝了。
“郡王,官家继位以来不容易啊!”沈安夹了一片牛肉吃了,觉得味道还不错。
“是不容易。”赵允让瞪眼道:“你鬼鬼祟祟的想说什么?”
沈安放下酒杯,一脸沉痛的道:“郡王,臣……”
“别臣臣臣的,老夫听着不舒服。”赵允让差点想砸了酒杯。
“郡王,官家登基以来,朝中群臣开始是观望。”沈安举杯,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他们想看看官家是什么路数,结果官家比先帝要严厉……您知道的,大宋的臣子被先帝的仁慈给惯坏了……”
沈安低头倒酒,赵允让的面色缓缓冷了下去,老仆干咳道:“阿郎,可要加个炭盆?”
这是要避开让他和沈安单独说话的意思。
“无需避开。”赵允让沉声道:“先帝的性子老夫知道,从被那个女人压制住开始,他就没能自己做过主。几番来回,把宰辅们折腾的没个安生,总算是稳住了朝局,他不容易。”
宰辅们干几年就得滚蛋,别想在宰辅的官位上养望。这样的举动看似折腾,可却让孱弱的赵祯渐渐变得强大起来,渐渐掌控了朝政。
“是啊!先帝不容易。”
沈安说道:“当今官家厉害了些,下面的臣子……郡王,臣子们已经分裂了,有的在寻求官家的信重,有的想压制住官家。他们分裂成了两派,想压制官家的那一派如今正虎视眈眈的寻找官家的弱点和错处,然后加以攻击。”
赵允让仰头喝了酒,怒道:“是谁?”
沈安低头不语,良久,赵允让渐渐平静了下来,笑道:“是了,每个帝王都不可能获得臣子们的赞同,有赞同就有反对。来人!”
“阿郎!”
老仆微微低头。
“郡王且慢。”
沈安抬头道:“郡王可是想辞了封王吗?”
“正是。”赵允让平静的道:“一个虚衔罢了,不值当让他为难。”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郡王英明……不过某却有个看法,郡王可知大宋实则是四冗吗?”
“冗兵、冗官、冗费……还有哪个?”
“冗亲!”
沈安缓缓举杯,老仆面色大变,“阿郎,此事不可啊!”
“嗯?”
赵允让冷哼一声,然后说道:“说清楚。”
“大宋宗室每年耗费颇多。”
沈安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起身准备告辞。
“你若是敢走,回头老夫就进宫。”赵允让冷冷的道:“让他把你弄广州市舶司去。”
尼玛!
广州那地方远离汴梁,真要去那边,沈安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咸鱼。
老赵开始耍流氓了啊!
沈安坐下,挑眉道:“大宋的财政艰难,大多是这些耗费导致的,三冗年年有人提,可宗室耗费却无人说,为何?不就是觉着天经地义吗?”
从古至今,奉养皇室就是规矩,无需说。
沈安觉得这是个机会,可宗室之事还得要宗室中人来解决。
赵允让沉吟道:“果真如此吗?是了,十三郎就是宗室出身做了官家,他不好说……”
这事要成了!
沈安举杯饮酒,赵允让突然问道:“你为何不进谏?”
“这是宗室之事,带头的得有一个。”
沈安很坦然的说了自己的理由,赵允让点头道:“你还算是实诚,罢了,此事也只能老夫去动动……来人,请了包拯来。”
稍后包拯来了,赵允让问了每年宗室的耗费,然后召集了儿孙议事。
老赵一巴掌拍在榻上,几个儿孙下意识的躲避,让他的脸黑了一下,“为父打算进谏,要收收宗室的耗费,以后你等也该节俭些。”
啥?
众儿孙都傻眼了,有人说道:“翁翁,哪有动自家好处的?”
“是啊!爹爹,咱们可是皇族,被奉养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
“够了!”赵允让冷着脸道:“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接着养?都把宗室养成了猪,你等可愿做猪吗?”
“爹爹,哪有您这般说话的……”
“那为父要怎么说?”赵允让突然发飙,怒吼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咱们家要率先节俭,谁敢出去发牢骚,打死!”
噤若寒蝉!
老赵的杀伤力颇大,第二天他就穿戴整齐进宫了。
僵尸围城的盛况依旧,因为冷天的缘故,人马呼出的白气缓缓出来又散去,看着就冷。
韩琦踌躇满志的站在中间,对重臣们说道:“西夏使者送来的那些马太少了,回头告诉他们,大宋不是乞丐,别想用那几匹马就打发了我们……那是谁?”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都有些呆滞了。
赵允让策马缓缓而来,他端坐马背上,腰杆笔直,目光锐利。
“他竟然来了?”
“这是……这怎么办?”
“这位来了,是他向官家行礼,还是官家向他行礼?”
众人面面相觑,韩琦率先走过去,躬身道:“见过郡王。”
“见过郡王。”
群臣齐齐行礼,声音洪亮。
赵允让下马说道:“不用理老夫。”
韩琦心中苦笑,心想你话是这么说,可谁要是不理你,官家铁定会记在心中,等以后寻机收拾人。
稍后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
赵允让的身边渐渐聚拢了一群宗室中人,大伙儿都想和官家的生父套套近乎。
“郡王不愧是宗室长者,为了我等呕心沥血,看着竟然老了些。”
“我等宗室幸亏有了郡王做主,这日子方能好过……”
“郡王这次进宫,定然是为了宗室说话,我等翘首以盼,虽不能至,心却紧紧跟随。”
“……”
一阵马屁拍的赵允让笑眯眯的,在分开时,赵允良拱手道:“郡王慢行。”
“郡王慢行!”
宗室中人就像是小媳妇送夫君远行,那深情厚谊让人难忘。
赵允让笑呵呵的拱手,喃喃的道:“老夫说了就得赶紧跑,不然会被围殴……”
……
晚安。
第754章 那个小畜生
垂拱殿前,宰辅们侧身低头,等候赵允让先进去。
赵允让揉揉肚子,说道:“老夫吃多了,屁多,就不进去了。”
韩琦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赞叹。
他只要进去,赵曙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是谁向谁行礼?赵允让行礼?那是大逆不道。可要让赵曙向他行礼,那又会陷入名分之争。
别忘了,赵曙可是赵祯的儿子!
所以韩琦一路都在想着办法,想让这对父子避开这个尴尬。
可赵允让只是用了一个粗俗的借口,就完美避开了这个问题。
老家伙果真是不简单呐!
众人进去,得了消息的赵曙已经站在下面,显然是在准备迎接自家老爹。
韩琦说道:“郡王说外面的风景甚好,就不进来了。”
赵曙松了一口气,就回到自己的地方走下。
群臣行礼,赵曙今日的声音都轻柔了些:“免礼。”
韩琦抬头说道:“官家,郡王怕是有急事吧……要不还是让他先说?”
“也好。”
赵曙微微点头,宰辅们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陈忠珩亲自出去问道:“郡王可是有话要说?”
“是!”赵允让摸摸袖子,摸了半晌摸出来一张纸,看了一眼后说道:“大宋开国百年矣,祖辈筚路蓝缕才有了今日,我辈宗室……”
陈忠珩觉得有些牙酸。
这位郡王是有名的暴脾气,当年可是连先帝都敢骂的狠角色,开口不是草泥马就是畜生,现在竟然文绉绉的说话,这看着真是违和啊!
“罢了!”
大抵自己也觉得不爽,赵允让把那张纸收回去,抬头道:“宗室的小崽子越生越多,朝中的钱粮艰难,这个老夫知道,所以就想着是不是给个办法,好歹不能让一家子把大宋给吃空了。”
陈忠珩呆呆的张开嘴,觉得自己怕是出现了幻听。
“……老夫本来没想到这个,只是昨夜梦见了太宗皇帝,他说儿……他说孙子啊!你们怎么这么能生?竟然给老夫弄了这么多的后人……太多了,太宗皇帝说太多了……”
陈忠珩觉得这位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什么儿,那是你的祖父。
幸亏赵允让改口快,不然就是个大笑话。
赵允让的精神是不大好,昨天沈安走后他就一直在喝酒,一夜未睡,所以脑袋有些发蒙。
“……总得想个办法,老夫想着是不是削减些钱粮……对,就削减些。”
赵允让板着脸道:“就说这是太宗皇帝托梦让做的,托梦给老夫。”
陈忠珩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真的是不错。
进去之后,他原封不动的转达了赵允让的话。
竟然是为了这个?
赵曙以为自家老爹是来商议王爵之事,没想到竟然不是。
削减宗室钱粮,这事儿它得罪人啊!
什么太宗托梦,那是哄鬼的。太宗若是能托梦,大抵第一个就会托梦给赵曙,让他赶紧告诉赵顼,以后那个叫做赵佶的孩子是个好人,最适合出海,就把他丢到琼州那边去。
所谓的太宗托梦,不过是赵允让扛雷的说法而已。
这事儿是我赵允让想干,不是我儿子想干。
一番粗俗的话里,尽显怜子之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一刻韩琦奇怪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的父亲是官员,母亲却是婢女,而且父母都在他年幼时去了。
是兄长们把他抚养长大,所以韩琦没有感受过什么父母的恩情,这一刻他看到了赵允让的舐犊之情,不禁唏嘘不已。
赵曙木然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陈忠珩又出去传话。
“从长计议?”
赵允让一听就急了,说道:“长不得啊!宗室隔三差五就生孩子,再等下去,包拯怕是要跳河了!”
赵曙无奈,说道:“诸卿以为如何?”
他的老爹这是铁了心要为他解决这个问题,他本想压下去,可今日之事却瞒不过大家,最终还是会沸沸扬扬。
既然瞒不过,那就敞开说吧。
欧阳修说道:“陛下,宗室耗费是不小,可终究是宗室啊!”
“是啊!”曾公亮说道:“此事却要从长计议。”
韩琦低头无语。
大伙儿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你们老赵家的事儿,外人不好掺和,免得被炮灰了。
赵曙的脸颊微颤,觉得这群臣子都少了担当。
这一刻他在怀念沈安,心想沈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直言不讳,哪里会让他这个皇帝陷入这等尴尬的境地。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消息,却是附耳说的。
陈忠珩得了消息,近前低声道:“陛下,昨日沈安去见了郡王。”
瞬间赵曙的脸上就多了红色。
他双拳紧握,被气得不行。
合着这事儿竟然是你沈安怂恿的?
你要做就进谏好了,偏生要怂恿我爹来说事,担当呢?担当哪去了?
“那个……王爵就不要了,拿着个空头爵位作甚?老夫老了,挂不了几日。而且封了王之后说话不自在,就像是先前吧,韩琦他们毕恭毕敬的,让老夫不爽快。”
赵允让在外面大声的说话,声音传进来,赵曙不禁苦笑。
原来竟然是由这个引发的?
韩琦也明白了,他出班说道:“陛下,今日有不少奏疏……关于郡王封王之事,外间有些嘈杂……”
所谓的嘈杂就是有不同意见。
赵允让封王不是大事,只是赵曙自己的私事。可有人竟然不同意,这里面就值得玩味了。
赵曙冷冷的道:“哪些人?”
这是要准备秋后算账。
我给我爹封个王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沈安的用意,这是在提醒他,有人一直在不满他的继位,在盯着他,时刻准备着让他出丑。
历史上的赵允让此刻已经坟头草三尺高了,赵曙为了给他名分,和那些臣子展开了争斗。
这一场争斗延绵一年多,宫里宫外都有涉及,曹皇后甚至都发火了,可赵曙依旧不肯改变主意。
就是那么一场争斗,虽然最后以赵曙的胜利而告终,但也耗尽了他的生机,最终还未给赵允让上封号就驾崩了。
“那些人……无所事事。”
赵曙给了这么一个评价,然后说道:“朕知道此事瞒不住了。”
“臣等万死。”
韩琦等人口称万死,可却也很无奈。
泄密是个让人恶心的事儿,今日在场的除去宰辅就是内侍,谁会泄密?
韩琦觉得宰辅的可能性最大。
曾公亮、欧阳修看似忠心耿耿,可一顿饭,一次酒醉,一次脱口而出,就会导致秘密外泄。
赵曙对此显然洞若观火,所以并未有侥幸心。
“既然瞒不过,那就传出去吧,此事……让朕看看天下人的看法。”
“官家英明啊!”
外面的赵允让大声喊道。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柔色,说道:“郡王身体不好,回家休养吧。”
这事儿老赵会成为众矢之的,赵曙想让他在家躲一阵子。
“老夫的身体好得很,每顿饭依旧能吃半斤羊肉,外加两斤酒……晚上还能睡几个女人……”
噗!
一个内侍忍不住就笑喷了。
赵曙满脸黑线,匆匆的道:“是,我知道了。”
赵允让告退,一路出宫。
……
赵允良今日特地来参加朝会,就是想讨好赵允让。
朝会结束,他走了出来,身后追来了赵宗谔。
一股子怪异的味道也跟着而来,赵允良皱眉道:“不是说好了吗?怎地还在吃豆子?”
赵宗谔理直气壮的放了个无声屁,说道:“炒豆子好吃,某如今一日不吃就想得慌,茶饭不思。”
你吃你的,可你吃了炒豆子就别来常朝了行不?
赵允良看看左右,大伙儿都避开了这边。
你那么臭还来常朝,心中就没点数吗?
“二哥。”
上朝痴汉赵允初来了。
“哈哈哈!”
赵允良笑着拱手,结果不小心深呼吸了一下,顿时就被臭得……
赵宗谔却久处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笑道:“今日是汝南郡王的好日子,我等当恭贺。”
大伙儿都以为赵允让是为了封王而进宫来谢恩,所以都在等候着好消息,然后好去祝贺。
赵允初近前,念了声佛号,说道:“所谓王爵不过是虚名,子孙的福气不在荫萌,而在于家教。家教好的,子孙自然好。家教不好的,再多的福气也会被耗尽,最终穷困潦倒……”
这位是虔诚的信徒,赵允良敷衍的道:“好好好,福气福气。”
“有人来了。”
一个内侍疾步而来,近前后大声的道:“沈安建言,奉养宗室靡费过大,当节俭……”
“啥?”
赵允良掏掏耳朵,问道:“老夫听错了吧?”
赵宗谔呆若木鸡,“今日不是要封王吗?怎地变成了宗室靡费过大了?”
赵允初口宣佛号,赞道:“我等无功于天下百姓,却坐享富贵,这不是福气,而是祸胎啊!福兮祸之所伏……沈安此言甚是,老夫觉着此子有慧根,且去度度……”
他飘然而去,留下了风中凌乱的一群宗室。
稍后有人又来了,低声道:“是汝南郡王的提议,说是太宗皇帝托梦……不过昨日沈安去了汝南郡王府。”
真相大白!
“那个小畜生……”
赵允良想起沈安当初坏了自己的大事,不禁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沈安又把魔爪伸向了宗室,这是不准备给老夫活路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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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5章 文景,汉武
乔二一路狂奔,总算在王崇年之前赶到了书房。
赵顼在看书,看的很专心。
“大王!”
赵顼其实挺好学的,经常废寝忘食的看书做文章。
但在被沈安带歪了之后,这种专心的时候就不多了。每次找到专心的感觉,他都会分外的珍惜。
现在这个感觉被打破了。
他抬头,叹道:“非得要这么叫喊吗?”
乔二赶紧请罪,然后讨好的道:“大王,刚来的消息,汝南郡王建言削减宗室钱粮,背后却是沈安出的主意。”
赵顼目光呆滞,手一松,书本落地。
噗!
乔二见了心中暗喜,觉得沈安真的是在作死啊!
这事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宗室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一般人哪里敢去动,就你沈安牛,还怂恿了郡王出头,官家那边铁定也生气了……
“去,就说我要出宫有急事。”
他这边想出宫,沈安在家却有些懵逼。
赵允初慈眉善目的道:“老夫往日见你次数不多,以往觉着你气息锋锐,恍如屠夫……”
前厅里,沈安有些膈应。
我像是屠夫?
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说话就和唐长老般的轻柔,竟然被你比作是屠夫?
“可今日老夫才知道,原来你颇具慧根……”
赵允初看了沈安一眼,用那种慈祥的姿态说道:“老夫观你近年的言行,看似胡闹,比如说动辄打断人的腿,目的不过是抵消了功劳罢了。而且你专寻那些有恶行者去下手,这便是佛亦有怒目金刚之意……”
沈安闻言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既然有慧根,那便不能耽误了。”
赵允初含笑道:“可愿随老夫清修?”
这一刻赵允初宝相庄严。
沈安一个哆嗦,“别啊!”
赵允初失望的道:“为何?”
沈安脱口而出道:“红尘苦,可某却喜欢在红尘中打滚。”
赵允初起身道:“红尘苦……能说出这句话,你就不是庸人。那些人在权利富贵女色中迷失了本性,以为这是甜。可因果循环,今日之甜,往往会变成以后的苦。甜苦交织,这便是红尘……南无阿弥陀佛。”
沈安把他送到了门外,赵顼正好来了。
王也来了,两人看到赵允初出来,不禁有些惊讶。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为了削减宗室钱粮之事?”
“不会。”赵顼说道:“他不在意名利,颇为虔诚。”
这时赵允初过来,两人赶紧拱手。
“都是有慧根的。”
赵允初的话让沈安不禁脊背一寒,心想这两个可没什么慧根。
王佛道双修,但秉性却尖锐。赵顼是未来的帝王,满脑子都是大宋的毛病。
这样的人哪里有慧根。
随后进去,到了书房后,沈安问道:“可是为了那事来的?”
王恼怒的道:“外面都说是汝南郡王去建言,可官家却让人传话说是你的主意,仲某不是说你,只是官家的手段却失了光明。”
赵顼苦笑道:“此事宗室那边沸反盈天,我翁翁老了,该歇息了。此事却不好推在他的头上……”
他起身拱手,“安北兄见谅。”
子不言父过,他只能这样了。
“小事……”沈安微笑道:“此事某本就没想过隐瞒,就算是宫中不说出来,某的奏疏也准备好了。”
他拿起一份奏疏丢过去,赵顼接过一看,却是关于宗室靡费的事儿。
“安北兄果真是坦荡君子。”赵顼是真心的佩服。他佩服沈安敢去和宗室硬扛的胆气,更佩服他做事不牵累别人的胸襟。
“此事得有个宗室长者先说出来,如此某才好说话,否则……”沈安笑道:“虽然说帝王无私事,可那只是口头说说罢了。某若是第一个上,那些人会说这是家事,臣子不得干涉。”
王也心服口服的道:“安北兄豪迈,小弟愿出一份力。”
沈安笑道:“此事郡王一说,那些往日满口忠义道德的臣子要坐蜡了。”
“那些人往日什么都敢弹劾,今日如何?”王觉得沈安很损,但却很过瘾。
稍后就有消息传来。
“苏郎君第一个上了奏疏,说是宗室不该这般白养着,要不就给温饱就行。”
这就是养猪政策,和后来的大明宗室一个鸟样。
“谁让他第一个上的?”
王恼怒的道:“此事安北兄第一个上了,他再上,别人会怎么看?说咱们结党呢!”
赵顼唯有苦笑。
他觉得苏轼的风格有些熟悉,想来想去就和欧阳修差不多,有猪队友的嫌疑。
“咱们怕了吗?”
一直没吭声的沈安挑眉道:“旁人结党都是重臣,出来就是数十人,可咱们有几个?”
四五个而已,怕个毛线!
沈安的底气很足,“这年头想单枪匹马的去做大事,那就是找死!”
古今中外多少教训,沈安来自于后世,自然看得分明。
他说道:“削减宗室的耗费好不好?好!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咱们一起使劲有啥不对的?再说了,以后还有许多麻烦,不管是三冗还是外敌,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去做,宗室之事不过是练手罢了。”
赵顼心中振奋,起身道:“如此我就回去了。”
看他的神色,分明就是准备回宫去和自家老爹打擂台。
“小心挨揍啊!”
沈安取笑道。
赵顼毅然道:“这个大宋总得要动动才好,不然死水一潭,让人觉着绝望。”
他一路回宫,就去请见赵曙。
“他不是才出宫吗?怎么就回来了?”
赵曙觉得有些奇怪,等儿子进来后就问道:“可是为了沈安之事?”
“不是。”
赵顼很是硬气的态度让赵曙赞赏不已,“那是为了何事?”
“爹爹,帝王可以筹谋,但该决断时不能含糊。”
我去!
陈忠珩在边上不禁心中一颤,觉得赵顼这个讥讽有些吓人。
你这是想说官家没担当吗?
“你说说看,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新年之前就一直读书吧。”
赵曙显然是有些恼了。
赵顼并未害怕,朗声道:“爹爹,当年您还未进宫时,宗室里大多是冷眼相看,后来更是有赵允良和赵允弼在暗中窥伺,由此可见宗室对皇室并无多大的好处。这样的宗室为何要耗费许多钱粮去养着?”
赵曙想起了那些日子,眸色微冷。
当年他真是受尽了白眼,这才导致毛病加重了。
“还有,您时常教导孩儿,为君者当胸怀天下。可这个天下是什么?孩儿以为是百姓,而不是宗室。如今百姓艰难,宗室却依旧在逍遥度日,爹爹,这天下还要吗?”
这天下还要吗?
这话凌厉,几乎就是在问赵曙:是天下重要,还是宗室重要?
赵曙的目光中多了喜色,板着脸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办?”
赵曙早就想到了一个主意,“孩儿以为不可一刀切了,五服之内该优待就优待,这是人伦之道。我家是天下典范,自然不能不顾。可五服之外的,孩儿以为当分离……”
赵曙的身体放松,含笑问道:“如何分离?”
“让他们和百姓一般,什么都能做,去自谋生路。”
赵曙的目光一滞,然后摆摆手。
他在发呆,有人去禀告,稍后高滔滔就来了。
这是犯病了?
一进来高滔滔就看到赵曙低头发呆,像极了以前发病的模样。
“官家……”
高滔滔心中一紧,赵曙抬头,却是嘴角含笑,“刚才大郎来说了一番话,气势汹汹,大抵是觉着我这个爹爹没担当,太软弱了些。”
这是气急而笑?
高滔滔小心翼翼的道:“大郎年少呢,少年人气盛,回头臣妾收拾他。”
“你收拾他作甚?”
赵曙笑道:“他说天下和宗室孰轻孰重,知道吗,我那一刻心中欢喜极了,觉得自己去了之后,大宋依旧后继有人。锐气十足啊!哈哈哈哈!”
高滔滔见他不是生气,就笑道:“此事臣妾才听闻,是沈安弄出来的?”
“对。”赵曙说道:“此事宗室得有个人开头,于是他就去了爹爹那边。后续……我知道他不惧怕宗室的报复……”
“他的胆子不小啊!”高滔滔摇头道:“宗室若是联手,他哪里挡得住?”
“这才是有担当!”赵曙淡淡的道:“他的功劳留下了不少。”
“打断腿?”高滔滔打个寒颤,然后没好气的道:“官家又玩笑。”
“是啊!”赵曙淡淡的道:“是玩笑。”
“宗室中人于我家有帮助的罕有,所以大郎说的没错,这么一些人如何能与天下相比?”
赵曙起身,伸手揉揉后腰,“此事我要看着,看看会怎么闹腾起来。”
“大郎长进不少呢!”高滔滔觉得自己最幸福不过,夫君专宠,孩子出息,这世间再无烦心事。
“他整日看似在做文章读书,可却在兼顾着外面的事,此事一出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见他平日里没少琢磨国事,这个孩子啊……”
赵曙唏嘘道:“让我觉着自己成了文景。”
“官家……”
高滔滔有些呆滞了。
他把自己比作是文景,那么赵顼呢?
汉武帝?
文景之治,这是大汉蓄积实力的两个帝王时代,随后就是汉武大帝的征伐,大汉从此雄踞东方,让异族震怖。
第756章 狠辣的王雱,无知的掌柜
“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
王在分析着,“三冗……安北兄说三冗是帝王惧怕的后果,帝王惧怕官员和权贵离心,所以不断荫萌他们的子孙,导致官员越来越多。帝王惧怕百姓造反,惧怕外敌入侵,所以就不断扩大军队。还有宗室的耗费……祭祀的耗费,无数耗费让大宋举步维艰,要怎么做?”
他仰头,眼神轻蔑,“安北兄你弄掉了灾民编为厢军的规矩,又鼓动京城禁军操练,还有神威弩、火药,以及火油弹,这些都是能让大宋军队强壮的举措。于是冗兵就暂时停止了……”
“冗官呢?”
苏轼也来了,他满面红光的道:“大宋在西南官吏不多,应该把没事做的都赶过去,这样一举两得。”
王摇头,“没人愿意去,若是硬逼着,他们会鼓噪,然后……叩阙都有可能。”
“叩阙?”苏轼打个寒颤,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历朝历代,每当发生了叩阙事件之后,都不是什么好兆头。随后不是君臣对立,就是王朝夕阳。
“所以安北兄就想着用宗室来开刀,这倒是一步妙手。”王拱手道:“宗室的人数最少,只要能让他们俯首,以后再向官员们下手就有了先例……”
苏轼抚须道:“是了,若是他们叫嚣,只需问一句,宗室都动得,你们为何动不得?”
沈安靠在椅子上,看似在打盹。
“小弟以为,该削减一半!”
王的眼中闪烁着厉色,苏轼摇头道:“某知道你巴不得来一场大风,把这些宗室都吹死了。可削减一半还是太多了。”
王的眼中多了煞气,“那就逼他们造反谋逆。”
卧槽!
在想事的沈安也没法淡定了,他睁开眼睛骂道:“你小子是杀星转世呢?别动不动就杀人好不好?”
王冷冷的道:“世间蠢人太多,不杀何为?”
沈安冷冷的看着他,王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
苏轼在中间无奈的道:“元泽煞气太重了,不过安北你的话太少了……”
“某的话少,哪个的话多?”
沈安突然就笑了起来,让苏轼和王都有些不解。
他是想起了一个地方话版本的动画片,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见王一脸的冷漠,就知道这货心眼小的毛病发作了,“此事仲那边出手了。”
“他?”王有些惆怅的道:“他能做什么?”
“他建言,五服之外的宗室全数变为百姓……”
这是货真价实的建言,全部是赵顼自己想出来的。
沈安此刻得意的就像是一头狐狸,恨不能让旁人来分享自己的喜悦。
“好主意啊!”
苏轼一拍案几,兴奋的道:“五服开外也没什么情谊了,如此直接分开,那些人也没法说些什么……若是敢反抗,不管是宰辅还是宗室都不会给他们好脸。”
“现在就要看官家的选择了。”
沈安惬意的道:“此事一成,这便是新政的开端。”
“新政……这个气势不算吧?”
苏轼悠然神往的道:“当年范文正他们被先帝召见,先帝给他们纸笔,让他们马上把大宋的弊端都写出来,怎么革新也写出来,轰然而动啊!如今这……悄无声息的,也没喊几句新政的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安笑道:“咱们要悄悄的进村。想想那些高调革新的,有几个得了善终?”
苏轼一想也是,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畅快。
“那些宗室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王不满的道:“可惜官家不肯听某的,否则直接拿了为首的几人杀了,剩下的谁还敢闹腾?当年庆历新政失败的原因,某以为就是心不够狠,下手不够黑,这才让那些人从容攻击。”
沈安摆摆手,示意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这货若是在前汉,绝壁会被汉武帝重用,从此张汤等人就成为了摆设……
王淡淡的道:“此事你要小心。”
沈安点头道:“某最近……”
他扳着手指头开始数功劳……
他在惬意潇洒的度日,外面那些宗室却怒了。
一群群宗室在御街的酒楼里愤怒的叫骂着。
“那个小子这是想断了咱们的根啊!”
一个男子举杯干了,然后捋了一下短须,怒不可遏的道:“某和当今已经出三服了,可子孙呢?子孙怎么办?”
他看看众人,痛苦的道:“某知道你们有的都五服了,从你等的儿子开始,就变成了百姓,还得自己去求活……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过不下去!”
一个老人摔了酒杯,微微低头,沉声道:“此事是沈安弄出来的,不过提议的却是那位郡王。冤有头,债有主,那位郡王是宗室长辈,当今官家的……生父,咱们不可动,那么那位皇子呢?出五服就归为百姓就是他的建言,我等只要一个道理,凭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怒色,“凭什么?”
“走,去找他问话!”
“去皇城外堵着,看他们可敢下毒手!”
“走!”
一群男子满面涨红的出了酒楼,掌柜在后面叹道:“都是龙子龙孙啊!这怎么就不养活他们了呢?”
伙计的眼中多了幸灾乐祸,说道:“这些人无所事事,不养活他们更好,咱们还能少些赋税。”
“你懂个屁!”
掌柜骂道:“这些都是龙子龙孙,是太祖太宗皇帝的宗亲,养活他们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让他们衣食无着,那会得罪上天。到时候老天降下灾祸,或是旱,或是水,还有雪灾,就没个停的时候……”
一个过路的年轻人闻言止步,皱眉道:“灾祸乃是天灾,那是天地变化,和人唯一的关系就是人在糟践天地。和什么衣食无着压根没关系。”
掌柜上下打量了这人一下,见他衣着普通,面相黝黑,就冷笑道:“你懂什么?那些山崩海裂的不就是天人感应?”
他读过几年书,最喜欢最牛。但凡是这种人,最喜欢神秘学,神神秘秘的装专家,用于掩饰自己的无知。
年轻人说道:“山崩那是山体松动。海裂,裂在哪呢?”
“铺天盖地的都是,那不是海裂是什么?”
边上来了几个熟人,掌柜冲年轻人抬抬下巴,示意自己在溜这个年轻人玩呢!
几个男子都是附近的商人,大伙儿袖手站着,嘻嘻哈哈的准备看热闹。
“那是台风吹的,还有海啸,什么开裂?”
年轻人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不要用那些神神秘秘的话来解释这些东西。”
“台风……海啸?”
这里是汴梁,什么狗屁台风。
掌柜嗤笑道:“瞎扯淡!”
“哎!这话可没说错啊!”
一个路过的男子止步道:“当年某在南方海边就遇到过大风,好家伙,那风大的,比人粗的树被连根拔起,人都不敢出去,不然会被吹飞了……还有,看着那海,啧啧,那浪头高的吓人,就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这就是你说的海裂吧?”
掌柜不自在的道:“胡说八道!”
“某是亲眼看到的,你看到海裂了?”
这人较真的反问道,掌柜就反问年轻人,“你看到了?”
“没看到。”
掌柜心中一松,准备抹过去,年轻人认真的道:“但某学过,所以知道这些。”
“你知道什么?”掌柜已经有些心虚了,觉得自己无往而不利的吹牛大业怕是要翻船了。
“某知道下雨和下雪和官家没关系,所谓要官家下罪己诏的都是骗子。”年轻人很是笃定的道:“下雨是天空中有了雨云,下雪同样如此,这些都是天象,和什么人没关系。”
掌柜面红红的道:“什么雨云,有时候是得罪了上天才来的……”
“上天没有调动雨云的本事。”年轻人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说道:“若是上天能调动雨云,那为何仁君在位时依旧有干旱?依旧有各种灾荒?难道老天瞎了?”
“那……那是……”掌柜不能自圆其说,结结巴巴的,最后恼怒的道:“你那家学堂的?不好好读书,就学这些歪门邪道!”
年轻人正色道:“某是邙山书院的学生。杂学不是歪门邪道,那是大道!”
他微微颔首,然后大步离去。
“邙山书院,什么地方?”
掌柜愕然,然后一拍脑门,“是杂学啊!这个……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
“谁说杂学是歪门邪道?”
一个商人正色道:“那杂学可是正道,里面说的都是真正的道理,能让人明白万物的道理。”
掌柜读过几年圣贤书,以此为荣,所以闻言就不屑的道:“圣贤书才是道理,教咱们做人,教咱们明理……”
那商人问道:“你明白了什么理?”
“这天地……”掌柜指着天空,刚想说一番自己从圣贤书里领悟的道理,却想起了先前那年轻人的话,不禁为之气馁。
商人说道:“就和那年轻人说的一样,天地就是天地,不会为了人去做什么。什么都挂着天地的名号,那和神棍有何区别?”
边上有人笑道:“当年待诏可是揭穿了好些神棍的把戏。”
掌柜有些恼羞成怒,“什么邙山书院,某看谁会去报名!”
“某会带着孩子去!”商人坚定的道:“某信待诏,某信他定然能把某的孩子教好!某也信杂学,能让某的孩子懂许多别人不懂的道理。”
“某也去!”
伙计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然后赶紧装无辜。
掌柜面红耳赤的想发火,最后憋了一阵子,“罢了罢了,待诏……待诏是好人,要去就去吧。”
伙计不敢相信的看着掌柜,“刚才您不是说杂学是歪门邪道吗?”
“某说错了不行?”掌柜一巴掌把他拍得抱头鼠窜,然后喃喃的道:“家里用了金肥丹,多收了好些呢!”
……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757章 数据会说话
“……大郎从小就懂事聪明,还喜欢看书……”
“官家,你说大郎这般的,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般配?”
皇宫内,皇帝和皇后在聊儿女经。
赵曙手中拿着奏疏在看,闻言随口道:“祖宗的规矩,女方那边不能太得意了。”
“哎!是啊!女方太得意,到时候容易出后戚。”高滔滔遗憾的道:“不然臣妾还真想为大郎挑几个好女子。官家您不知道,重臣家的女子教导的好,管后宫小事一桩。”
“所以才不能要!”那等女子家族实力强大,一旦内外勾结,老赵家就可以宣告下野了。
赵曙的话一下就噎着了高滔滔,她嘟囔道:“可那些女子我都觉得配不上大郎呢!”
赵曙一边看奏疏一边应付她,一心二用竟然也行,“到时候看大郎的意思。”
“这等事哪里能看他的意思?”高滔滔正准备反驳,陈忠珩一脸悲痛的进来了。
“谁去了?”
高滔滔脱口问道,然后有些后悔。
赵曙抬头,眉间多了厌倦。
陈忠珩心中一紧,心想难道这个表情用错了?赶紧换个。
他换了个沉重的神色,说道:“官家,外面来了好些宗室,说是要让大王给个说法。”
高滔滔霍然起身,“给什么说法?谁把大郎的话传出去了?”
她目光转动,所及之处,内侍们纷纷低头。
“有些人不知道是为了谁在效力,若是被查到,都该处死!”
她是真的恼怒了,言语间多了煞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赵顼和赵曙说话的时候是私下,身边只有几个内侍,这话却自己长腿跑了,可见是有内奸。
她说了半晌,人人都低眉顺眼的,却无人承认。
她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赵曙的面色微冷,感觉后脑勺那里有些发麻发紧。他知道老毛病来了。
“我和大郎说话时就三人在,外加一个陈忠珩,除去陈忠珩,全数拿下问话。”
陈忠珩在边上紧张的不行,听到这话后,他含泪跪下,“官家英明,臣……臣一片忠心呐!”
这一刻他的忠心值直接爆表了。
而另外三人却被拉了出去。
赵曙的眉心处在跳动着,高滔滔看到后就走了过去,轻轻给他按摩着头部。
“这只是小事……”
她尽量把声音变得温柔,声线都不能有丝毫变化。
要稳定,最好是用哄人睡觉的那种声音。
这是沈安给出的方案。
当然,还有杀手锏。
“把唢呐拿来。”
陈忠珩亲自去拿来了唢呐,稍后那喜庆的声音又在宫中响起。
赵顼就在这喜庆的气氛中来了。
“怎么被打了?”
三个内侍被堵住嘴打板子,见赵顼来了,监刑的堆笑道:“大王,这三人中有人里通宫外,小的奉命问话。”
三个内侍被绑在长凳上,每一板子下去就是一声闷哼。
“说了些什么?”
“说了您和官家的话。”
赵曙再问,内侍却也不知道了。
“外面有宗室的人在围堵,要您给个交代呢!”
赵顼看着宫外方向,突然拔腿就走。
王崇年和乔二赶紧跟上,那监刑的内侍傻眼了,“大王,您去哪?”
赵顼没回头的道:“他们既然要交代,那我就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交代……
监刑的内侍一拍脑门,“不好!”
这事儿不对啊!
他转身就跑,冲进殿内就喊道:“官家,大王去了……”
赵曙正在吹唢呐,闻言不禁勃然大怒,“拿下!”
陈忠珩带人拿下了内侍,拎出去时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说谁去了?”
内侍含泪道:“小的错了……大王去了宫外,说是要给那些人一个交代。”
高滔滔跺脚道:“他……那些人都是不要脸的,他那是对手?”
赵曙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冷漠一片,“去看看。”
他知道那些亲戚的尿性,不要脸夸张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他出宫后,就没少被这些人讥讽。
如今他们又来了,目标对准了自己的儿子。
“他们想干些什么?”
赵曙在微笑,但陈忠珩却觉得才犯的痔疮好像都被这个微笑给冻住了。
……
皇城外,一群宗室在轮流诉苦。
“……某家中有三十余口人,若是不给钱粮怎么活?那没法活啊!”
说话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旧衣裳,说话间手舞足蹈的,激愤的不能自已。
边上数十个宗室男子,最年轻的未成年,最年长的须发斑白,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义愤填膺。
“大王出来了。”
正在诉苦的男子快速退了回去,脸上神奇般的挂上了笑容。
“见过大王。”
赵顼出来,众人行礼,但气氛却有些紧张。
“要什么交代?”
赵顼目光转动,看着这些亲戚,觉得有些荒谬。
“我等敢问大王,为何要丢弃宗室?”
最年长的那个男子出头了,他神色激昂,甚至带着些许悲壮,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万恶的皇城司给抓进去,饱受酷刑的折磨。
“我们是皇亲,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富贵,我等就要落魄?”
“……”
有人开头就好办了,后续的指责和质问就如同是暴雨,冲着赵顼喷去。
“大王这个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亲戚都不顾了,这还能顾着谁呢?”
“从古至今,皇亲国戚都是荣养着,怎么到了大宋就想变呢?”
“……”
连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味,赵顼太冷血了些。
他们愿意要一个赵祯式的帝王,也不愿意要一个汉武式的帝王。
开疆拓土固然好,可代价却很大。每个人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多的赋税……还有可能会被招入军中,在千万里外孤军奋战,甚至是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魂魄无法归乡。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那就是好处要,麻烦不要。
渐渐的牢骚说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的味道,因为赵顼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见有半点同情。
“这人竟是铁石心肠吗?”
在这声惊呼中,赵顼走出了皇城,说道:“这个大宋是谁的大宋?”
“是官家的!”
有百姓这般回答道。
“不是。”赵顼想起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说道:“这个大宋是百姓的大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前我读书时以为是虚言,直至后来我见到了许多百姓,见到了许多苦难,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宋的繁华都是用他们的苦难去换来的……”
文人说这个大宋是他们的,宫中的官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今日赵顼却说这个天下是百姓的,一下就摧毁了他们心中的优越感。
关键是还没法反驳。
他们说李世民是明君,后续的帝王最好效仿。
好吧,李世民说百姓是能覆灭王朝这艘小船的水,这话对不对?
你能反驳不?
不能,因为经常有人用这句话来进谏,劝说皇帝该这样,或是该那样。
而百姓们听到这话却呆住了。
他们觉得自己的胸中在发酸,一种被击中心口的感觉让他们不禁热泪盈眶。
日子苦不苦?
苦,难熬,可是为了生活还得熬。
熬就熬吧,关键是没人认可咱们啊!
现在来了个皇子,他说是我们的苦难撑起了大宋的繁华。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百姓的心。
“保护大王!”
骑兵从皇城内冲了出来,骑兵们拉下了面甲,冷森森的目光扫过那些百姓。
没有预料之中的围堵和群情激昂,有的只是热泪盈眶。
他们白来了。
再后面一点,赵曙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退下!”
赵顼伸开手臂,看似孱弱的身躯却挡住了那些骑兵。
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不停。
这一刻无需说什么,那些百姓都低下了头,“大王仁慈。”
在大宋,称赞帝王的方式很多,但百姓最认同的还是仁慈。
仁慈的帝王总是能让人安心。
现在这位大王只是一番话,一个动作,就让这些百姓的心跑他那边去了。
他拦住了骑兵,目光转到了宗室人的身上,说道:“宗室是皇室血脉,是该优待,所以鸡犬升天……可宗室多少人?”
众人不语,但目光却不善。
他们是宗室,没有具体职务,没有赵允弼赵允良那种家大业大的无奈,所以肆无忌惮。
他们想看这个年轻人的表演,然后再击溃他。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赵曙,他们想和这位官家对话,换取对宗室长久支持的保证。
“凭什么?”有人愤怒的问道。
赵顼说道:“一千二百人!”
他的声音很稳定,“宗室至今有职位在身的共计一千二百人!”
“这一千二百人中,三十岁以上者有一百一十三人,十五岁以上者三百零五人,十五岁以下者接近八百人……”
宗室的孩子到五岁就能申请赐名授官,正儿八经的开始吃皇粮了,每月该给的钱粮就得给,每次该给的赏赐也得给,四季衣裳也得给……
赵曙在后面微微低头,说道:“去查!”
这个儿子竟然把宗室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让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惊讶。
宗室中有人喊道:“皇室血脉繁衍生息,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
赵顼继续说道:“十五岁以上者比三十岁以上者多了多少?十五岁以下者比十五岁以上者多了多少?再过十年,十五岁以下者会是多少?”
一百一十三,三百零五,八百……
就像是几个台阶,一级比一级高,高得吓人。
所有人先是迷茫,然后心中发凉。
“一代比一代多,多了好多……”
“吓死人了,若是再过五十年,宗室怕是养不活了。”
“大王的目光竟然这般敏锐?”
“幸亏大王说了出来,不然咱们还以为这只是小事呢!”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瞩目着赵顼。
百姓们心中有些发慌,觉得这是个不得了的大问题。赵顼拿出了数据,一目了然让大家明白了这个危机。
一旦宗室不加控制,无需五十年,最多二十年,大宋就会为了养宗室而财政崩溃。
包拯已经为了耗费过大的事儿来闹过几次了,言谈间都是革新,恨不能马上把官员和军队的规模给压下去。
钱啊!
到处都要钱!
可这些钱是哪来的?不就是大伙儿交的赋税吗?
要是养不活了,会不会持续加税?
赵顼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知道百姓迷茫,没有什么主见,唯一能让他们主动支持的就是利益,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利益。
沈安说过,“数据会说话”。今日赵顼就让数据说话了。
一锤定音!
赵曙默然,陈忠珩急奔而来,近前低声道:“官家,没错。”
他撇开双腿,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在屁股后面升腾,燥热难受。
这个儿子啊!
这一刻赵曙觉得这个儿子不一般。
我把他当做是孩子,可他却不断用行动来反驳我的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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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 义气无双苏子瞻
宗室的最新人口和授官情况许久没更新了,按照计划,应当是明年的年中会进行一次上报。
所以当赵顼一下爆出数据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也没多少人啊!”
有人不满的喊道,“才一千多人……而已。”
这人的话马上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赵顼平静的道:“是不多,可诸位可知道自己一个月要耗费朝中多少钱粮吗?”
“这你也知道?”
有人心存侥幸,觉得赵顼就是个大忽悠。
你个嫩娃娃想忽悠你爷爷我呢?
这话不算侮辱人,因为人群中就有辈分高的。
“我当然知道。”赵顼看到了苏轼,这货在外围往里面挤,大抵是准备进来助他一臂之力的意思。
赵顼心中微暖,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宗室每月有的钱,月料、嫁娶、生辰、郊礼赏赐。三司那边有人计算过,在京百官的月俸三万余贯,诸军九万贯,宗室……月俸五万贯。这还是没有计算婚嫁丧葬、生辰、四季衣裳……以及各等赏赐。”
他满意的看着宗室男子们神色惶然,心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最后给了他们一击:“若是不变,再过十五年,大宋可能养得起这些人吗?”
赵曙在后面苦笑着摇头。
这个儿子啊!哪怕是现在依旧在埋坑。
他不说养不起宗室,就是留了个坑,等以后一提这事儿,他就随口说出每月供养百官和诸军艰难,是不是要革新一下?
前方的赵顼最后说道:“这是大宋的天下,宫中不断在削减耗费,官家不断在削减自己的用度,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大宋……它是所有人的天下。我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亡,宗室有没有责任?”
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进去。
那群宗室男子呆若木鸡。
“竟然花费那么多吗?”
没人敢相信宗室的耗费比百官还多。
这尼玛不是祸害是什么?
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人,现在却沮丧了。
绝望了!
大家都感到了绝望。
吃惯了大锅饭和铁饭碗,突然被告知你的子孙需要自谋生路,这些人都慌了。
有人绝望的喊道:“官家不会答应……”
这话在赵曙从城门里站出来后终止了。
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清冷。
官家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赵曙。
赵顼也在看着。
他的目光平视,无悲无喜。
近前。
他止步。
赵曙在看着他,突然缓缓伸手。
这是什么意思?
赵曙的手伸得缓慢,但却很坚定。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露出了微笑,“你很好。”
“官家认可了!”
那群宗室男人如丧考妣,有人哀嚎道:“宰辅们呢?”
“宰辅们巴不得不养咱们!”
有人木然道:“本来平平安安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呢?”
“好像是沈安第一个进言……”
“那个畜生!”
人群中的苏轼突然喊道:“官家万岁!”
“官家万岁!”
众人都跟着呼喊起来。那群宗室男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没精打采的跟着叫喊。
苏轼得意的一笑,然后就溜了。
稍后他出现在了一个朋友的家里。
“仲利兄。”
朋友正在饮酒,见他来了就不由分说的拉过来灌了一壶。
苏轼打着酒嗝,翻了个白眼,问道:“仲利兄可否帮个忙?”
朋友指指酒壶,苏轼苦着脸道:“罢了罢了。”
他又喝了一壶酒,然后真的是在翻白眼了,“仲利兄朋友多,家中酒樽不空,今日小弟来……呃!刚才大王在皇城外说了……”
“……大王一一数落了宗室的耗费,以及丁口越来越多的窘境,宗室哑口无言……可他们定然会反扑……”
仲利兄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苏子瞻何时为那位大王办事了?”
“那是朋友。”
苏轼又喝了一壶酒,一拍脑门,起身道:“还请仲利兄传播一番限制宗室的好处,主要是说说大王的苦心和不易,回头樊楼某请客,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仲利兄垂眸,“某不沾因果。”
苏轼大急,说道:“要如何才能出手?”
仲利兄问道:“沈安手段更多,为何不去寻他?”
“他的麻烦更多。”苏轼苦笑道:“宗室那些人随后就会去找他的麻烦,所以……再说某总能做些事的吧?比如说某认识的这些朋友,包括你在内,总能为此事摇旗呐喊一番,聊胜于无也好,中流砥柱也罢,某总算是尽力而为了。”
仲利兄笑道:“某本不喜权利倾轧,不过你苏子瞻豪爽,却合了某的秉性,罢了,此事某应承了。”
苏轼拱手道谢,然后踉踉跄跄的出去。
稍后他又去了几个朋友处,一一叮嘱。
等回到御史台时,他的酒醒了一半。
“苏轼!”
程颢准备出去,正好撞见苏轼。
他掩鼻道:“饮酒了?”
苏轼打个酒嗝,笑道:“没有的事。”
“谁喝酒了?”
随着这个声音,御史台的才子林建来了。
程颢有些尴尬的道:“没有的事……”
他不想把苏轼供出来,可林建却有一个嗅觉灵敏的好鼻子,他吸吸鼻子,指着苏轼说道:“好你个苏子瞻,竟然大白天饮酒,这还做不做事了?啊!”
他的嗓门一下就提了起来,御史台里旋即一阵喧嚷,很快处理结果出来了。
“苏轼,你这一期过不了了。”
三年一次磨勘,过不来就要再蹉跎三年。
“好吧。”
苏轼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惩罚。
杨继年把他叫了过去。
他很好奇这个年轻人,觉得他的想法和大部分人都不同。
“你性格豪爽,朋友多,看似好处,可也容易得罪人。”
性格豪爽是一种表述方式,另一种表述方式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这样的人朋友不少,但对头也不少。
性格过于分明不是为官的材料,这一点杨继年看得分明。
“你和安北交好,老夫就说一句……”杨继年在御史台不大管别人的事,苏轼若非是和沈安交好,他大抵也会袖手旁观。
“以后少饮酒。”
苏轼喜欢喝酒,特别是和朋友在一起,那更是无底洞,直至烂醉如泥。
“是。”
苏轼笑眯眯的应了,稍后下衙就回家。
“喝酒了?”
御史台有好事者把此事散播了出来,苏洵也知道了。
苏轼点头,“就喝了一点。”
苏洵看了他一眼,“此事之后,你下一次三年不会有机会转职或是升迁……”
苏辙不知道此事,惊讶的道:“兄长做了什么?”
“只是喝了点酒而已。”苏轼满不在乎的道:“三年就三年吧,留在京城三年也好,正好一家人都在。”
苏洵伸手压压,止住了苏辙下面的话,然后说道:“此事……你大了,为父也不问你白日饮酒的缘由,只是下次却要注意了。”
“是。”
苏轼依旧在笑。
第二日他进御史台时,笑容和往常并无区别。
“这人真是……心够大的啊!”
“三年,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三年?耽误一次,就落后别人三年,甚至是不止。”
苏轼仿佛不知道这些,得空了依旧去寻找朋友帮衬。
外面的论战开始了。
宗室一边在喊冤,就差抱着祖宗牌位去撞宫门了。
而外界对此的看法大抵是支持,不论是谁都支持取消五服外宗室的待遇。
但一个看法却在暗中传播着。
“那位大王薄恩寡义,有刻薄之相!”
这种看法在渐渐浮起来,但随即许多人在解释着赵顼的不易。
“大王苦心孤诣只是为了减少财力损耗,不如此,百姓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
“大王本可不管,为何还要管?为何宁可得罪那些亲戚也要管?不就是为了大宋吗?若是这样的皇子是刻薄,那某希望他再刻薄些。”
“……”
舆论几次反复,但为赵顼说话的人却越来越多。
仲利兄依旧在家饮酒,只是客人多了不少。
“苏轼曾经帮过某的小忙,此事之后,某与他不再相欠。”
仲利兄举杯,“此次劳烦诸位兄弟,多谢了。”
他仰头喝了酒,等放下酒杯时,发现屋里多了个陌生人。
门外的仆役没出声,那就是被控制住了。
仲利兄皱眉道:“所为何来?”
陌生人俯身拿起酒壶,嗅了一下后,皱眉道:“是烈酒?”
仲利兄笑道:“是又如何?”
“烈酒只有城外的沈家作坊才有,大多给了军中,你……”
陌生人喝了一口,皱皱眉道:“看在苏轼认识你的份上,饶你一次。”
“饶我?哈哈哈哈!”
仲利兄大笑了起来,很是喜悦。
“哈哈哈哈!”
他的客人们也在大笑,仿佛陌生人的话无比荒谬。
陌生人放下酒壶,淡淡的道:“本想来谢你,可你却说是还苏轼的情,如此便各不相欠……”
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他转身准备出去,侧脸被一束光照射了一下,有客人咦了一声,问道:“敢问您是……”
陌生人走到门外,没回头说道:“某沈安!”
室内的人呆若木鸡。
一直等大门被关上,有仆役冲进来请罪,众人这才清醒过来。
第759章 因祸得福
“他是沈安!”
“天呐!刚才某竟然嘲笑他。”
“可他也没弄你!”
“那是因为在他的眼中没有某这等人。”
“回头你便可以吹嘘了,说你得罪了沈安竟然能全身而退。”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变小了,直至消散。
大家都在看着发呆的仲利兄。
“那是沈安?”
“对,是沈安,先前某就觉着眼熟。”
仲利兄闭上眼睛,“他说本是来感谢某的。也就是说,某本来可以和他交好……”
众人不禁为他感到了难过。
“是啊!那人太有钱,而且前途无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能和他交好,此后数十年就算是稳妥了,可惜……”
众人都觉得很可惜,先前要是仲利兄不说出那句话就好了。
生而为人会有许多麻烦,所以人就学会了抵御麻烦。
仲利兄说是还人情,以后和苏轼各不相欠,这是公开的话,也是请大家做个证明的意思。
某可是恩怨分明,别人帮了某,某一定会还人情。
这是一种讲信用的表现,也避开了下次苏轼再来求助的麻烦。
仲利兄大抵人脉和手腕都不错,精通这等手段。
可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沈安。
有人安慰道:“仲利兄也是一方豪雄,无需为此懊恼。”
仲利兄苦笑道:“官家满意大王,沈安和大王交好……某,确实是悔了。”
……
“苏轼白日饮酒误事。”
赵曙在听外面的消息,赵顼在边上旁听。
“苏轼饮酒?”
赵曙记得这个年轻人,高滔滔经常提及,说苏轼有才,应当重用。
女人的枕头风大抵是管用的,赵曙正准备考察一下苏轼,结果这厮竟然上衙的时候溜出去喝酒。
不争气啊!
赵顼苦笑道:“爹爹,苏轼豪爽没心机。”
赵曙放下茶杯,不悦的道:“豪爽没心机是一回事,可大白天的不做事去喝酒,这等人,不可重用。”
赵顼心中一凉,恨不能当面呵斥苏轼一顿。
张八年看了赵顼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查明,苏轼那日是去寻朋友帮忙,为大王说好话……”
赵顼一怔,然后默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孤独,孤零零的看着很冷清。及至到了他自己时,他希望自己能有些朋友,至少在自己遭遇困难时,能默不作声的为自己做些什么。
这样的才是朋友!
可这样的朋友有吗?
他一直在怀疑,直至今日,直至现在,所有的怀疑都消散了。
真的有这种朋友!
苏轼,够朋友!
还有沈安,他顶着宗室的仇恨把这事儿弄出来,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宋。
他抬起头来,眼睛很亮,有些温暖的情绪在慢慢的蕴集着。
赵曙问道:“说什么好话?”
“宗室里的人在外面说大王的坏话,苏轼认识不少朋友,就一一去求了,让那些朋友去传话,解释大王的苦衷……”
赵曙摩挲着茶杯,感受着温暖,突然笑道:“你倒是有几个好友。”
赵顼嗯了一声。
“那苏轼被处置了也不吭声,可见是个心诚的。”赵曙想起了自己。他没有什么朋友,除去家人之外,近乎于是孤家寡人。
父子俩心中都有了数,于是弹劾苏轼的奏疏就成了废纸。
“这个林建弹劾的最厉害。”
赵曙丢掉一份奏疏,“同僚之间有事该多体谅,此人却咬着不放,可见是个气量狭窄的。”
得!这位林建上黑名单了。
“出了五服就自谋生路,这样宗室的人数变化不大,耗费也会减少许多。”赵曙的心情显然不错,“一年少说能省二三十万贯,这笔钱不少啊!”
赵顼说道:“爹爹,越往后就越省钱。若是不动,十年后就难以为续了。”
“你很好。”赵曙点头道:“为父以为你是胡闹,可你却井井有条的说了维持的艰难,关于宗室那些数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宋很大,有各种各样的数据,不管是赵曙还是赵顼,不可能去了解每个数据,更多的是依赖于身边人的提醒。
“大宋财政艰难,孩儿为此琢磨了许久。”
赵顼随后告退。
“让宰辅们来。”
赵曙含笑吩咐道,等宰辅们来了之后,他说道:“宗室之事可能定下了?”
韩琦等人躬身道:“但凭陛下做主。”
这事儿他们都支持,但却不好发声。
赵曙点头道:“如此……宗室五服之外可自谋生路,此为定例。”
“陛下英明。”
韩琦等人心中大喜,他甚至夸张的道:“臣只觉着肩膀上掉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朕……此事却是皇子做下的。”
赵曙想起赵顼在这件事里的作用,不禁就笑了,“那些人以为自己委屈,可皇子只是把宗室的丁口和耗费一说,顿时哑口无言。看着他,朕觉着自己老了,竟然记不住这些东西。”
“陛下您可不老啊!”
韩琦觉得官家是在显摆自己的种好,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孙,然后微微昂首
“老了老了。”
赵曙笑道:“宗室之事一解决,朕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见韩琦面带得意之色,就说道:“韩卿的孩子都有出息,朕亦有耳闻。”
韩琦的孩子确实是有出息,老大韩忠彦喜欢读书,颇有文名,被大家一致看好将来的前途。
韩琦抚须道:“臣子爱读书,经常看到深夜,要人提醒方才入睡,臣……哎!就担心他的眼睛不好啊!”
君臣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然后各自散去。
赵曙回到后宫后,和高滔滔说道:“从此事里就能看出大郎的雄心,他是一心要革新弊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革新?”
“对,就是革新。”
高滔滔笑道:“那沈安却是大胆,宗室那些人更大胆,此事之后,沈安怕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赵曙说道:“那些人能有什么作为?”
一群吃闲饭的懒汉而已。
“也是。”高滔滔放开心事,“浅予又做了好些针线,说是送些给沈安的妹妹……”
……
“我很忙啊!”
果果真的很忙。
她早上要带着花花跑步,可哥哥却不争气,在睡懒觉。
跑到一半时,她回身一看,噘嘴道:“哥哥还没起!”
花花伸着舌头,呵哧呵哧的喘气。
果果摸着它的脑袋,怂恿道:“花花叫唤几声。”
“汪汪汪!”花花仰头吼了几声。
可依旧没动静。
“哥哥,起床啦!”
最后还是果果的叫喊起了作用。
“来了来了。”
沈安揉着眼睛一路冲出来,花花过去迎接,差点被眼花的他给踩一脚。
兄妹俩跑步完毕就开始练武。沈安练刀,顺带给果果弄了根双节棍玩耍。回去时杨卓雪已经起了,正等他们吃早饭。
“嫂子,还有多久?”
果果期待着小侄子出来和自己玩,杨卓雪笑道:“还早呢,要等明年去。”
“那么久啊!”
果果希望破灭,吃完饭后就说是要去买年货。
“年货……”
沈家不差年货,各处送来的东西吃都吃不完。
“不差东西了吧?”
沈安想着自家就三口人,再怎么花用也用不了那么多年货。
“有多的呢。”杨卓雪怀孕后就歇息了一阵,最近又捡起了家事。
果果眼珠子一转,拉着沈安的衣袖央求道:“哥哥,外面好些好吃的。”
这妹妹是馋了,沈安不禁大笑起来,然后说道:“罢了,你要去便去,不过不许乱跑。”
“好!”
果果欢喜的跑出去喊道:“出门啦!出门啦!”
陈洛被叫上,陈大娘随行,果果欢喜的就像是逃出牢笼的小鸟。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欢快呢?”
沈安有些纳闷,觉得自己又没亏待妹妹,怎么她就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
“官人,爹爹说苏轼那边好几年不能升官转职了。”
杨卓雪吃完饭要散步,这是沈安的规矩。
“不能就不能吧,不过此事他是好意,只是这人做事别扭,都憋着不说。”
做好事不留名固然好,可若是提前打个招呼,这事儿会更完美。
“郎君,包公来了。”
包拯来得很急,一见面就说道:“宗室里的不少人说是要收拾你,你最近且小心些。”
“收拾我?”沈安摸着下巴,轻松的道:“就他们?”
这不是来给哥送菜吗?
沈安在琢磨着自己还有多少功劳,能打断多少人的腿……
“还有,此事三司内部一片欢呼,大王深得人心啊!”
包拯说完见他还在神游物外,不禁大怒,一巴掌拍醒了他。
“三司?”沈安捂着脑袋道:“三司原先为了开支发愁,可官家却没什么举措支持他们。大王弄了这么一出,以后三司的日子好过不少啊!”
“嗯。”包拯欣慰的道:“老夫在三司过的煎熬,本以为会一直煎熬下去,可大王这边却给了意外惊喜。还有……等明年,金肥丹在各地都用上了,明年的日子定然会更好过。”
“你的功劳不小。”包拯微笑道:“你的那些功劳积累着也不错,等以后时机恰当了,一下就能跨几步。说不得能在三十岁时弄个三司使当当。三十岁的宰辅……这能青史留名了。”
“三司使!”
沈安有些悠然神往。
“还有,先前议事,官家最后提了一句,说苏轼的文章看了浑身苏泰,极好。”
沈安笑道:“他为大王做好事不留名,可还是被发现了。如今这便是福气来了。”
……
御史台里,有人在高喊:“官家刚才夸赞苏轼了……”
尼玛!
那些官吏们面面相觑。
“这才说他这一期磨勘过不去,要在御史台磋磨几年,官家竟然就夸赞了他,这不是……”
有人看向了御史中丞的值房,里面此刻静悄悄的。
才处置了苏轼,官家就为他张目,说他的好话。
这是啥意思?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760章 苏轼挨打,果果炫富
杨继年出了值房,看着一群官吏有些茫然无措,就淡淡的道:“落井下石……不好!”
苏轼被处置之后,不少人都在暗中偷笑,幸灾乐祸的情绪遮蔽了御史台的天空。
原先有多幸灾乐祸,现在就有多茫然。
苏轼简在帝心了!
你们算个逑!
有人问道:“苏轼呢?他哪去了?”
“临近年底了,州桥那边说是有泼皮在欺行霸市,苏轼说去看看。”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那是泼皮,他们可不认得什么御史,到时候被暴打一顿,这事儿可就热闹了。”
……
州桥是一座桥,但桥的两边很热闹。
无数店铺临河而建,各种声音嘈杂得让人头痛。
所以苏轼必须要提高嗓门说话。
他的对面是三个牛高马大的泼皮,此刻三个泼皮双手抱胸,冷冷的在看着他。
“这里是州桥,前面就是皇城,你等竟然敢在这里欺行霸市,按律都该发配流放!”
苏轼觉得自己的官威应当不差,所以微微昂首,自觉王八之气定然满溢出来了。
可三个泼皮却只是冷笑。
“你是谁?”
一个泼皮握紧了拳头,逼近一步。
苏轼毕竟杀过人,所以很镇定的道:“某是当朝御史苏轼……”
“御史……哥哥,御史好像能直接和官家见面。”
“咋办?”
三个泼皮一阵惶然,就在苏轼心中得意时,却大笑起来。
“御史……”
一个泼皮笑的浑身抽搐,指着苏轼说道:“他说他是御史。可御史哪里会管市井之事……哈哈哈哈!”
御史要是管这等鸡毛蒜皮的事,那就是做错了官。
“哥哥,这人是想骗咱们呢!”
“嗯,弄他!”
三个泼皮一起逼过来,苏轼有些傻眼了,他看看左右,那些小贩和过路的百姓都木然。
没谁会平而无故的帮你脱困。
苏轼想起了沈安练武时摆过的一些潇洒姿势,看着很有威慑力,就模仿了一下。
他左手在前,右手半举在脑后。
沈安当时还‘嗬’的一声,听着有些怪异。不过苏轼觉得那声音很羞耻,所以就不叫了。
三个泼皮见他摆出这种姿势,都笑破了肚皮。
“动手哪要什么姿势,拳头挨肉才是道理,打!”
只是一拳,苏轼就连连后退,什么潇洒都没了。
边上的人在看热闹,却没人出手相助。
某今日栽了啊!
苏轼觉得自己今日是轻敌了。他看看左右,准备寻个武器。
“子瞻哥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苏轼心中一惊。
就在他的后面,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的车帘被一只小手拉开,旋即一只大些的手想拉下来,小手却努力了几下,大手放弃了……
车帘被掀开,果果欢喜的道:“子瞻哥哥你在做什么?”
苏轼没想到自己的狼狈时刻竟然被果果撞见了,他急巴巴的道:“某……某在打架。”
一说话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打架?”
果果的大眼睛一转,就看向了那几个泼皮。
三个泼皮本想趁势追击,可周围却涌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就是先前围观的小贩,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在推攘他们。
“滚!离州桥远些!”
咦!
三个泼皮觉得不大对劲。他们在这里垄断木炭生意有好几个月了,这些小贩一直没吭声,甚至他们涨价也受着。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些往日里带着卑微笑容的小贩们,瞬间就变成了凶悍的汉子。
“你们找死……哎呀!”
一个小贩出手了,其他人也跟上,顷刻间三个泼皮就成了汪洋中的小船。
片刻后,三个泼皮倒在地上,浑身是伤,再无先前的拉风。
小贩们又重新笑的卑微,他们冲着正在下马车的果果拱手,“见过小娘子。”
果果笑眯眯的招手道:“见过大家。”
小贩们默然散去,若非是地上躺着三个在呻/吟的泼皮,大抵没人觉得他们敢动手。
苏轼有些灰头土脸的过去问道:“怎么一个人出门了?你哥哥呢?”
“哥哥在家。”果果好奇的问道:“子瞻哥哥打不过他们吗?”
苏轼老脸一红,“一打三打不过。”
果果微微皱了一下鼻翼,得意的道:“我能。”
“好,果果厉害。”苏轼看看左右,问道:“这是要去哪?”
陈洛说道:“小娘子要逛街。”
“去吧,注意些。”
马车一路过去,那些小贩就喊道:“小娘子可要吃炸鹌鹑吗?还有刚做好的锅贴。”
“小娘子,某这里有烤豆腐。”
“……”
这一路果果都在强忍着,等过了之后就遗憾的道:“可惜不能吃。”
陈大娘笑道:“现在吃了,晚些回家可吃不了午饭了。”
果果双手托腮,有些幽幽的道:“嫂子还不生,生了我就能和浅予炫耀小侄子了。”
小女孩的行事总是奇怪的,不一会儿果果又欢喜了起来,因为到了一家首饰店。
“小娘子要去这家吗?”
“对,就去她家。”
果果摸摸钱袋,得意的道:“我带了钱出来,哥哥给的。”
沈家不差钱,果果的零花钱不老少。可她平时的花销都被家里包干了,于是就存下了不少钱,堪称是小富婆。
陈大娘先下车,陈洛掀开车帘,准备让陈大娘把果果扶下来,可果果却轻松的往下一跳,平稳落地。
陈大娘低声说道:“小娘子,出门要讲规矩呢,不能这般……”
沈家渐渐的起来了,以后等果果谈婚论嫁时绝对是官宦之家,还是豪奢人家,这一点陈大娘深信不疑。
可这样的人家对未婚女子的培养必须要守规矩,一步,一句话,一个笑容,这些都得讲究,否则没人愿意娶。
果果说道:“哥哥说不妨碍别人就好。”
陈大娘摇头叹息,陈洛在边上说道:“咱们家郎君以后定然是要做宰辅的,到时候还担心这个?”
陈大娘一想也是,就吩咐道:“你看好车,我和小娘子进去挑东西。”
果果欢喜的道:“我要去给小侄子挑礼物。”
两人进了店铺,里面的柜台上摆放着锦盒。锦盒都打开着,里面的首饰微微闪光。
里面此刻有三个女人在挑选首饰,见果果进来,有女店员福身,“见过小娘子,敢问小娘子要些什么?”
这些女店员见惯了各种人物,只是一眼就看出陈大娘的身份。
果果看着很精神,不见害羞和害怕的情绪,很难得。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女店员脑海里转动着念头,果果说道:“要给小侄子的礼物。”
“小侄子?多大了?”
原来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姑啊!
女店员的眼中多了些笑意。
她们的笑多半为假,很职业化的笑容。此刻的笑却是由衷而发,让人看了舒服。
果果摇头:“还在嫂子的肚子里。”
“还没生呀!”女店员的笑容更真诚了些,觉得这个小娘子真的很纯真,很可爱。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女店员微微皱眉,福身道:“店里的人手不够,敢问客人要些什么?”
这些首饰都价格不菲,每一个客人都需要人盯着,免得被偷盗。
可这个男子来了之后,店里的人却不够了。
男子盯住了一个锦盒,说道:“这是什么?”
锦盒里是一个银环,银环上隐约能看到些刻痕。
果果也在看这个银环,女店员笑道:“这银环可不简单,用了小店最厉害的老工匠,慢慢的在上面刻了经文,然后送去大相国寺里供奉九九八十一日……”
男子看了果果一眼,“你想要?”
果果点头,她觉得是自己先看中的。
男子笑道:“这个银环会很贵,你仓促出门没带够钱吧?可要某借给你吗?”
“不要。”果果摇头,双手下垂。
“这个银环多少钱?”男子问道。
“一百九十九贯。”女店员为难的看着果果,“小娘子可要这个吗?”
“要。”
果果豪气干云的道:“我要了。”
男子笑道:“你的钱袋呢?”
“这里。”果果拍拍腰间的小钱袋。
那个小钱袋上绣着一条惟妙惟俏的小狗,却是花花。
小钱袋看着压根没什么重量,男子笑了,“你的钱不够,你哥哥的也不够……”
“够的。”果果解下小钱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纸……
“这是一千贯,哥哥去年过年给的……”
“这是八百八十贯,是我生辰时哥哥给的……”
“这是……”
女店员开始还在强笑,觉得这个小娘子在过家家,可等她看了一眼那张纸后,那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八百八十贯,凭票即付。
这是一张票据,中间的字用了不同的颜色,看着很复杂。而在下面,那些纹饰更是复杂。最后就是画押。
店员想起了那个传闻,就微微低头,然后就嗅到了一股子从未嗅到过的香味,很好闻。
“这就是暗香的钱票?”
陈大娘傲然道:“对。”
女店员心中猜测了果果的身份,福身道:“见过小娘子。”
这是重新见礼,为的是沈安这位蜚声海内外的财神爷。
果果问道:“能用吗?”
“能。”
女店员的笑容都绷不住了,她抬头冲着那边说道:“掌柜,这边有要紧的客人。”
……
天气炎热,码字艰难,求月票支持。
第761章 双节棍
女掌柜对那三个女人歉然一笑,“对不住了。”
“那个小娘子是谁?”
一个女子不满的道:“为何丢下我等过去?”
女掌柜刚想解释,那个男子突然喝道:“这是某先看中的,沈安家的妹妹也不能抢!”
“呀!竟然是沈安北的妹妹吗?”
一个女人看了果果一眼,微微叹息。
她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汴梁不少人家都后悔当年下手犹豫了,导致沈安这个金龟婿落入杨家的手中。这个女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你做什么?放手!”
那边的男子突然抓住果果的手腕,目露凶光的道:“这是某的东西!”
陈大娘一把拽住他,男子一个振臂就把她弹开。
“陈洛……”
陈大娘摔倒在地上喊道,男子松开手,一巴掌就朝着果果的脸上扇去。
“住手!”
女掌柜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坏了,女店员顺手拿起一个锦盒就砸了过去。
男子的眼睛眨了一下,动作也缓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果果的袖口里落下东西,她握住了,然后猛地挥击。
男子呆滞,额头上迅速肿起了一个包。
“哈!”
果果退后一步,手中的东西也亮相了,却是两截棍子,中间用链子链接着。
双节棍!
“哈!”
果果每天早上见哥哥练刀就艳羡不已,就央求哥哥教自己。可哥哥却说女娃子不好耍刀弄枪,就给她做了这个双节棍。
男子刚伸手,双节棍就迎面而来。
男子的鼻子挨了一下,顿时眼睛发酸,鼻血狂喷。
他毫不犹豫的往侧面跑去。
嘭!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陈洛冲了进去,先是目视果果,见她没事,就盯住了逃窜的男子。
果果左手在右胸前,右手在右肩上,一手拿着一截棍子,脑子里有些小迷糊。
“我打人了。”
她跟着哥哥一路来汴梁,路上见到了不少恶意的人,都被哥哥给应付过去了。
可从此她的心中就长存不安,这才每天跑步和练双节棍。
双节棍不好练,动辄打到自己,但她一次都没哭过。
哥哥也不会双节棍,为了教她没少被敲打,鼻青脸肿的。
而且哥哥耍棍子时还经常唱歌,很奇怪的歌。
什么哈嘿……
“小娘子没事吧?”
女掌柜魂都被吓飞了,此刻过来恨不能上下捏捏果果的身体,好验伤。
“我家小娘子无事。”
陈大娘很不满的道:“刚才有恶人动手时,你们的店里就她帮衬了一把,其他的全在发呆。”
砸锦盒的女店员跑过去捡起锦盒,看着里面变形的金佛流泪了。
“掌柜,我不是故意的。”
女掌柜一看那变形的金佛,也有些纠结,陈大娘果断的道:“你先前出手帮了小娘子,若是有麻烦只管说,我家郎君自然会出手。”
女店员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恨不能掌柜马上赶自己出去。
那是沈安啊!
大宋第一富豪!
据说他宠爱妹妹……不,不是据说,在看到果果把几千贯票据随身带着之后,她确信沈安就是宠爱妹妹。
这么一位大佬,要是他想给我些好处……
女店员觉得自己瞬间就发达了。
她的脸有些发烫,心想要是沈安想让自己那个啥……干不干?
肯定干啊!
做沈安的小妾也比做旁人的妻子强。
“这话怎么说的,她出手帮了贵府的小娘子,我这里只有夸赞的,晚些会些好处。”
女店员的失望之情被大伙儿感受到了,正好陈洛回来。
“小娘子如何?”
“我没事!”
果果很是骄傲的挥挥双节棍。
陈洛问道:“你等可认识刚才那人。”
“不认识。”女掌柜认真的道:“请转告待诏,小店万万不敢对待诏起什么坏心思,若是有,随便待诏处置。”
陈洛点点头,“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女掌柜赶紧拿了那个装着银环的锦盒递过来,“小店害小娘子受了惊吓,这个银环便送给小娘子压压惊。”
“不必了!”
陈洛看了那个银环一眼,此刻所有的东西他都不放心。
“我们走!”
出了首饰店,上了马车,陈洛一路盯着左右,一直到了榆林巷后,这才放松下来。
大门打开,开门的闻小种见陈洛回身看了一眼后面,就问道:“有人跟着?”
陈洛摇头,“小娘子先前遇到了麻烦,赶紧禀告郎君。”
“哥哥!”
果果却没有遇到麻烦的概念,一见到哥哥就显摆道:“那人被我打了两棍,脑门一个包,好大。鼻子还流血了,哭着跑了。”
“果果很厉害啊!”沈安笑道:“那人是被你打跑了。不过他打到你没有?”
“没有!”
果果抬手表示没事,可左手的袖子却滑了些下去。
沈安一把抓住她的左手,看着手腕那里的乌青,问道:“疼不疼?”
他就像是在果果顽皮摔倒后的微笑着。
果果摇头,“不疼!”
“好。”
沈安笑着摸摸她的头顶,“回头哥哥教你拳脚。”
“果果快来!”
杨卓雪带着花花来了,姑嫂二人去了后院。
陈大娘站在边上有些不安。
沈安拿着那根双节棍在手中随意的挥舞着,突然问道:“那个人的神色什么意思,可还记得吗?”
陈大娘说道:“奴当时被他摔倒在地上,记得他的模样……阴狠,不对,像是张八年,不过比不过张八年。”
“张八年是皇城司的都知,比阴狠有几个能比过他?”沈安微微皱眉:“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陈大娘点头,“记得,当时奴看到他想动手,心中焦急,那人的模样真是刻骨铭心一般。”
“很好。”
沈安随即叫来了庄老实。
“去,找画人最厉害的画师来。”
……
汴梁的某个宅子里,那个男子现身了。
他一路进去,等见到一个中年男子时,就说道:“失败了。”
中年男子说道:“你的额头有包,鼻子肿胀,不用说某就知道你失败了。”
男子苦笑道:“沈安的妹妹竟然身手不错,某一时没提防,被她用一个奇怪的东西给打伤了。她的护卫随即进来,某只能逃走。”
中年男子问道:“可被跟着吗?罢了,不会,若是被跟着,以沈安的睚眦必报,他当然会闯进来。”
男子说道:“某在这边,离榆林巷远着呢,他沈安又不认识某,此事无碍。”
中年男子点头,“你知道就好,这段时日你别去榆林巷那边。”
……
果果在首饰店遇袭的事儿散播出去了。
王来了,他冷冰冰的问道:“是谁干的?”
沈安摇头,“还在查。”
苏轼来了,一脸怒色,“谁干的?”
沈安依旧摇头,“还在查。”
赵顼来了,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谁干的?”
沈安摇头,“在查。”
折克行来了,他竟然是披甲来的,引得榆林巷的街坊们一阵惊呼,有少女却是目光温柔,把自己的香囊丢了过去。
王冷着脸,杀气腾腾,香囊被身躯弹落地上,被他一脚踩扁。
苏轼怒不可遏,双拳紧握。
赵顼的神色泰然,但嘴角却挂着冷笑。
折克行没说话,只是拔出长刀……
“嘭!”
长刀砸在桌子上,折克行沉声道:“果果就是某的妹妹,谁干的?某要弄死他!”
赵顼淡淡的道:“那人死定了。”
“某要让那人身败名裂!”苏轼最大的本事就是诗词文章,他说要让谁身败名裂,那定然不会错。
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冰冰的道:“全家都弄死!”
“郎君,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的是陈忠珩,他一进来就怒气冲冲的道:“是哪个畜生干的?”
呃……
屋里五个冷气森森的家伙在看着他,桌子上一把长刀。
陈忠珩愕然,然后说道:“官家听闻了消息,震怒!”
沈安说道:“动手的那人机警逃脱了。”
“那怎么办?”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高科技手段去破案,所谓的青天大多是夸张,所以陈忠珩一听就有些沮丧。
这是大海捞针啊!
沈安淡淡的道:“某有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陈忠珩没好气的道:“这等事就算是叫了神仙来也查不到。”
“画师可以。”
沈安微笑道:“稍后就有消息来了。”
就在前院的厢房里,陈大娘和陈洛,还有那家首饰店的掌柜和女店员都在。
几个画师在画画。
“这个可像?”
“眉高了些。”
“好,稍等……”
另一个画师提起画纸,“这个如何?”
陈大娘皱眉看着,“嘴薄了些。”
画师头痛的道:“以往都是写意,如今待诏要什么写真……头痛啊!”
庄老实淡淡的道:“钱!”
一个钱字就让所有的牢骚消散,几个画师打起精神继续修改。
“第一个被认可的,五百贯!”
天可怜见,就算是苏轼的画也卖不了五百贯,五十贯都卖不到啊!
这几个画师不擅长写意,但画画却逼真,这才被请了来。往日他们一幅画能卖一贯钱就要举家相庆了。
可现在是五百贯啊!
卧槽!
庄老实话音刚落,画师们的眼中全是铜钱,顷刻间就爆发了小宇宙。
一刻钟后,厢房里传来了声音。
“对,就是他!”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