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功劳还有多的
清晨,凉风在宫中扫荡而过,落叶飞起,几个内侍在跺脚。
按照规矩,他们必须要把这些落叶捉拿归案,否则会被惩罚。
“什么是规矩?这便是规矩。”
韩琦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他的身体渐渐庞大,也没法走出轻灵的步伐,只能自我安慰这是步履稳健。
到了殿内,赵曙已经在了。
“陛下,不少官员都弹劾沈安殴打王墨,斥其跋扈,要求严惩。”
韩琦麻木的说着这件事,在他看来,王墨就是被现场抓包,活该。
赵曙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还调侃道:“那个……苏轼呢?他刚任职御史里行,可有奏疏?”
“有!”
曾公亮拿出一份奏疏,“这是刚收到的,臣还未看,请陛下一观。”
赵曙饶有兴趣的接过奏疏,稍后就笑了起来。
“文采出众,朕少见。”赵曙含笑道:“通篇都是在为沈安说话,讥讽王墨在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这样的人妄称大才,更不能教授皇子。”
这个够毒啊!直接从人品上去质疑王墨,让你身败名裂。而其他人若是为他说话,自然就是小人一党。
韩琦觉得苏轼的风格有些不对劲,就问欧阳修:“那苏轼……记得当初你还夸赞他,说他如何如何,那时的他是什么性子?”
“豪爽,大气。”
欧阳修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伯乐的头衔,这样死后也能留下美名。至少能抵消庆历年间干的那件蠢事。
韩琦皱眉道:“可你们没发现吗?他如今却有些狡猾了。”
三人仔细想了想,曾公亮摇头道:“他还是那个性子,不过是变了些……有些不讲道理了。”
韩琦纳闷的道:“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三人都想起了沈安那厮,随即就想起了赵顼。
“陛下,听闻大王一夜未归?”
赵曙有些不自然的道:“昨夜大郎在城外。”
“咦!记得先前看到张八年进宫,好像杀气腾腾的,昨夜莫不是和辽人厮杀了?”
昨晚张八年也一直在外面,所以赵曙也没得到消息。
他一听就有些心慌,吩咐道:“快把张八年叫来。”
“陛下,张八年就在外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让他进来。”
张八年进来觉得气氛不大对,赵曙的目光也不大友好,“昨夜遭遇了辽人?”
“是的陛下。”张八年微微低头,“昨夜大王坐镇金明池外,皇城司和水军,还有万胜军绞杀了三百余辽人。”
“万胜军?”
“等等!”韩琦不满的道:“昨夜大王还调动了万胜军?”
他冲着赵曙拱手道:“敢问陛下,这可是私自调动吗?若是如此,定然是折克行徇私,如此当处置了他。”
曾公亮也一脸肃然的道:“陛下,私自调兵不可取,不重惩不足以警示那些人。”
大宋最怕的就是武人造反,所以听到私自调兵这话,宰辅们都异口同声的要求严惩,同时隐隐表达了对赵顼的不满。
你现在只是皇子就这般跋扈,等以后登基了还得了?
赵曙板着脸道:“是朕给了他这个权利,富相为何没来?”
调兵得通过枢密院,富弼可以作证。
这皇帝做的不自在啊!
韩琦面色稍霁,“臣错了。”
这事儿无需验证,韩琦坚信哪怕富弼和自己有矛盾,但他绝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站错队。
那么就是真的。
“陛下,这有些……大王去看看就是了,至于统兵和杀敌,自然有人去做,比如说沈安,他回家就歇着,为何不让他去?”
剩下的话韩琦没说,但大家都知道。
这个举动有些轻率了。
张八年冷眼看着这一切,等他们说完了,才缓缓说道:“昨夜大王斩杀一人。”
韩琦正在生气,闻言缓缓转动脖子,问道:“你说什么?”
张八年再次说了一遍:“昨夜大王斩杀一人。”
韩琦眨了一下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你说……大王昨夜参与厮杀了?”
“是。”张八年有些鄙夷这些文官,但面色不显:“沈安当时在边上,臣就在不远处。”
韩琦信了,曾公亮也信了,他苦笑道:“当初在西南时,沈安用了激将法,臣忍无可忍,就上阵杀敌。”
赵曙有些傻眼,杀敌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很陌生,大抵一生都不会涉及。
可他不涉及,儿子却出手了。
这个……要是被皇后知道了,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想到高滔滔咆哮后宫的场景,赵曙不禁微微摇头,觉得这个儿子就是个惹祸精,专门给自己找事。
就不该放他出去的啊!
赵曙深深的后悔了。
张八年躬身道:“臣为陛下贺。”
“为何?”赵曙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作为皇子,赵曙没必要去冒险,更没必要去杀敌。
张八年抬头道:“昨夜将士们都对大王敬佩有加。”
剩下的话他不必说,大家都知道了。
能杀敌的皇子,那些武人大抵要狂喜了吧?
韩琦的眉间多了皱纹,他惆怅了。
欧阳修叹息一声,觉得这事儿很让人纠结。
武人多年来被压制,一直在苦苦期盼着出现一个看重他们的君王,如今果真出现了一个看重武人的皇子,这让他们如何不欢喜?
这不好吧?
赵曙感受到了宰辅们的心声,就笑道:“只是顽劣之举罢了,不值一提。”
这是搅混水,想淡化此事的影响。
张八年是家奴,按理没他说话的份,可此刻他却脱口而出道:“大王昨夜杀敌后就去饮酒,随后入睡,沈安一直守候在边上,大王做了噩梦……沈安安抚了他。”
沈安有经验,知道赵顼会做噩梦,所以昨夜先是用酒精麻醉了他,然后在边上看守,赵顼算是度过了第一关。
“他在哪?”赵曙觉得自己该表个态,至少不能让那些人猜测他们父子之间会出现猜忌的情况。
“大王已经回宫。”
赵曙摆摆手,“诸卿各自散了吧。”
韩琦问道:“陛下,那沈安殴打王墨之事……”
赵曙急不可耐的想去看看儿子,“此事……沈安不是在西北立功了吗。”
他出了大殿,韩琦苦笑道:“可外面群情涛涛啊!”
……
外面是群情涛涛,至少沈安是没法睡懒觉了。
“这些人是疯狗吗?”
他昨夜一夜未睡,凌晨才回家,好不容易能搂着娘子睡个回笼觉,却被外面的嘈杂给吵醒了。
他愤而坐起来,边上的杨卓雪捂嘴打个哈欠,然后小心翼翼的起床。
“我娘昨日来过,听我说什么肚子还没大,就说马上就大了,还说这段时日要当心,等肚子大了倒是无碍。”
她喜滋滋的在想着孩子,沈安却怒不可遏地出去找麻烦。
“残暴之徒,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该发配了他!”
“那王墨乃是大儒,何等的大材斑斑,何等的道德高士,竟然被这等人折辱,这让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畜生!当年就该趁着他刚到汴梁时赶走他……”
沈安到了前院,闻小种等人已经集结了,只是苦于没有命令,这才憋着。
“开门!”
沈安抠去眼角的眼屎,顺手接过一根木棍。
姚链过去拉开门栓,然后猛地打开了大门。
沈安一马当先的出去,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十个文人聚成一团,义愤填膺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在看到沈安后,迅速被惊愕取代。
“沈安……他出来了。”
有人后退,有人反而往前,挺着胸脯就像是参加汴梁的选花魁……
沈安打了个哈欠,说道:“此次立下的功劳太大了,一个王墨还不够……这真真是让人惆怅啊!”
那些文人面色大变,有人失声道:“竟然不够?”
“跑!”
“快跑啊!”
“是谁说沈安的功劳正好抵消了?卧槽尼玛!”
“不是说打了王墨就够了吗?被骗了……嗷!”
沈安拎着木棍追杀而来,一棍就劈翻了最后那个边跑边喋喋不休的文人,随后闻小种等人越过了他,一路追杀出去。
“你立了什么功?竟然打了王墨还不够?”
躺在地上的文人忍痛问道。
沈安杵棍而立,秋风吹过,他顺手捋捋散落的一缕头发,只觉得人生至此就是巅峰。
“老子击败了辽人!”
榆林巷的街坊们都出来了,看着外面躺在地上惨嚎的文人,有孩子就问道:“爹爹,他们哭什么?”
“他们哭自己被骗了。”
这些人真的是被骗了,不,也不算骗,因为这次的捷报含含糊糊的,并未提及辽军,所以大伙儿都觉得沈安的功劳在殴打王墨之后就抵消的差不多了。
沈安打人是要有功劳作为倚仗的,此刻没了倚仗,大家不趁机去弄他还等什么?
于是这些人就来了,结果被打成了狗。
仅存的几人一路冲出了榆林巷,结果遭遇了包拯。
陈洛从后面飞踢踢倒一个,然后一把揪起来,劈手就是两耳光,这人的脸顷刻间就没法看了。
这手法很熟练,就像是操练过。
陈洛还想再动手,不经意却看到了皱眉的包拯,就热情的道:“包公,我家郎君马上就来。”
“全部拿下,特么的!这些苟日的,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畜生般的……”
沈安拎着棍子,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包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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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苏御史狂喷御史台
“无所事事!”
“是啊!”
沈安一低头,避过了老包的铁砂掌,然后堆笑道:“包公,您这是告假了?”
包拯穿着官服出来的,他瞪了沈安一眼,“听说大王昨夜杀敌了,可是真的?”
“杀了一个。”
沈安就知道这事儿会引发些争议,不过他不在乎。
“有人说你是佞臣,大王会在你的潜移默化之下,变成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子……”包拯意味深长的道:“注意,他们说的是皇子,而不是帝王。”
“这是在挑拨官家父子的关系,无耻!”
沈安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若非是熟悉他,老包觉得自己铁定被骗。
他定定的看着沈安,可沈安何等的功力,脸上的义愤填膺丝毫不变,若是再进化一步,就和窦娥一个段位了。
“你啊你,就是顽皮!”
包拯负手往里走,一路上那些倒地的文人在惨叫呻/吟,见他进来,有人举手求救:“包公救命……”
包拯干咳一声,压根没搭理,若非是要顾忌身份,他都想踩上一脚。
“听风就是雨,不好生读书来堵门,不问情由就来找麻烦,吃饱撑的!”
旋即包拯对这些文人的评价就传遍了汴梁。
而包拯却有些头痛沈安的执拗。
“大王还年轻,你现在急什么?等他大些了,二十来岁时再让他经历这些不好吗?”包拯一番苦口婆心,可沈安却闷声不响的坐在那里,“怎么不说话?”
“包公,那些人只是担心出现一个强势的帝王罢了。”沈安对此看的很清楚,“什么年轻,汉武多少岁登基的?帝王就没有年轻,只有愚蠢或是聪明。”
刘彻十多岁就登基了,照样大有作为。
包拯端起茶杯,淡淡的道:“当时还有窦太后,刘彻当时和先帝一般。”
窦太后就是刘彻头顶上的阴云,压得他没法喘息。赵祯的头上就是刘太后,压得他绝望。
包拯决心给这个小子一些教导,他喝了一口茶,眉头就皱了皱,觉得还是茶膏好喝:“汉武登基后重用儒术,旋即被窦太后打压,那时儒家艰难啊!可那些先辈并未退缩,而是和汉武共度时艰,最后才有了儒学在前汉的兴盛,延绵至今。”
他放低了声音,“那些先辈都知道蛰伏和隐忍,你急什么?大王急什么?”
这是用儒学的先辈来教导沈安,做事要稳重。
“辽人在,西夏在,交趾在……”沈安目光炯炯的道:“包公,这是外患,还有内忧,您作为三司使应当知道大宋现在的麻烦有多大……”
包拯叹道:“是,三冗最终会在三司这里现形,全是耗费啊!不过不能急切,慢慢来,急了容易摔跤。”
“是。”沈安答应了,但随即就说道:“要解决内患,必然要革新,到了那时,辽人和西夏人不会坐视大宋强大,他们会来袭扰,甚至会发动进攻。所以大王昨夜杀敌,有安抚武人的功用,否则官家早就发怒了。”
大宋渐渐有些变化,这个变化宰辅们察觉到了,他们有些不安。
赵曙也察觉到了,在默然。
他默然归默然,但暗中却在收拢兵权。
前唐那些皇帝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有兵权的是帝王,没兵权的是傀儡,赵顼的行为对皇室又好处,赵曙肯定会默许。
包拯沉默,起身往外走。
沈安以为他是生气了,就赶紧跟上去解释。
“包公,这些事某计算过,只要一步步的走,用外部的威胁来集聚人心……”
包拯摆手,回身看着他,有些无奈的道:“你也大了,主意不错。”
他露出了微笑,“那些人……先前程颢去进谏,和苏轼碰上了,两人在官家面前引经据典,听呆了老夫和宰辅,最终不分胜负,不过官家并未表态。”
赵顼杀敌之事还是发酵了,连程颢这位大神都出面进谏,可想而知其他人的反应。
“那些人放了吧。”
包拯看着那些被逼着站在墙边吹冷风的文人,就觉得有些恶心。
“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嚼舌头,读书读到哪去了?”包拯厌恶的道:“读到女人的身上去了吧!无聊!”
沈安旋即就去了御史台。
“……不是某吹嘘,程御史,来,他们说你文章了得,苏某在此,咱们来比比,若是不敌,苏某甘愿卷铺盖回眉山老家,永不出仕,你可敢吗?”
“无礼!”
“什么无礼?某的礼好得很,当年欧阳公就夸张过,说某的礼仪无懈可击,可以不用演练去见官家了……你若是觉着不好,那就……你写一篇文章,某写两篇……可敢吗?”
苏轼和程颢把战火从宫中燃烧到了御史台,两人一番争执后,苏轼占据了上风。
沈安干咳一声进来,众人不禁退后一步。
“退什么退?”有人不满的道:“这里是御史台,还怕他不成?”
“天知道他的功劳还有没有……哎!你别退啊!”
沈安一进来,官吏们就有些心虚的后退,可见这厮的威慑力有多强大。
“安北,你怎么来了?”
苏轼大大咧咧的道:“走,喝酒去!”
“咳咳!”沈安干咳两声,觉得这货真的是在作死。
这是御史台,不是你家。哪有上衙时间去喝酒的?被人弹劾了就是失职。
御史被御史弹劾……沈安觉得这个画面一定会很美。
边上有几个官员目露异色,显然是在打这个主意。
“怕什么?”苏轼依旧豪迈的道:“都是好兄弟,一起喝酒!”
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所谓的兄弟给卖了!
沈安想捂额,或是一巴掌拍死他。
“安北。”
就在他觉得苏轼不适合官场时,老丈人出来了。
“丈人。”
沈安被杨继年捉到了自己的值房,老老实实地听训。
杨继年板着脸道:“大王那边……你尽到本分就是了。”
这是担心他吃亏,沈安领会了精神,“是。”
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这一刻沈安深刻领悟了什么是滚刀肉。
“苏轼那里……”杨继年看来也很头痛苏轼的性子,“他是个豪爽的,可御史台里的人良莠不齐,让他小心些吧。”
“是。”
沈安接着去了苏轼的值房,把杨继年的话转告了。
苏轼豪爽的道:“怕什么?大多人还是好的,安北你放心,某善于揣摩人心,不会吃亏的。”
沈安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回去。
出了值房他就看到了程颢。
程大神拱手道:“待诏可知天地之变化吗?”
苏轼送沈安出来,闻言就笑了起来。
程颢皱眉看着他,“不知礼。”
苏轼是有些失礼了,但他却捧着肚子笑了半晌,然后说道:“杂学里就有关于天地变化的东西,程御史这是要和安北探讨一番吗?”
程颢面色不变,含笑道:“君子之学,必先明理方能治学,理不明就走错了路,待诏当勉之。”
他拱拱手,对苏轼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回去。
这位大神很从容啊!
而且他竟然不动怒,不管是苏轼的碾压还是挑衅,他一律不动怒。不说别的,这份养气功夫让人惊讶。
“他在暗示你。”苏轼说道:“他直接点了大王,说是被你带歪了,走错了路,你怎么不反驳的?”
“反驳什么?”沈安觉得大神的风范不错,就装了装云淡风轻,“他说他的道理,某说某的道理,耍嘴皮子没意思……”
“不舒坦!”沈安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等装比的风格,就恢复了原貌:“某的道理弄出了多少宝贝?他的道理弄出了什么?”
“是啊!”
苏轼恍然大悟:“杂学弄出了好些东西,不管是神威弩还是什么,都是利国利民的宝贝,可他们却只知道耍嘴皮子……谈什么天地,先把肚子哄饱了再说吧。”
苏轼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沈安正在为他高兴,就见这厮一拍脑门,“某又有了!”
“滚!”
沈安出了御史台没有急着走,而是侧耳听着。
果然,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苏轼的大嗓门:“程御史,来,咱们来说说,杂学弄出了神威弩……你的学问弄出了什么?可能利国利民吗?”
门子看着沈安,赞道:“苏御史果真是英雄了得,一人舌战御史台,厉害啊!”
沈安唯有苦笑。
苏轼这货一来御史台就用他的大嘴巴为沈安站队,得罪了无数同僚,堪称是史上最快得罪同僚的御史。
不过他真的是够兄弟啊!
沈安一路晃悠,到了皇城外就说请见皇子。
他觉得会被拒绝,果然被拒绝了。
来拒绝的是王崇年,他依旧笑得很傻很天真,可眼中却有些惊惧之色。
“待诏,圣人发火了,大王……大王……”
“你别说了。”沈安知道赵顼要倒霉了,竟然有些暗爽,“某在这里等着,如是还不行,就让他来请教,某教他好办法,保证能让圣人消气。”
“那现在不能说吗?”
王崇年有些急切。
“你听不得!”
沈安教导道:“许多事都是祸从口出,不,是祸从耳入。”
王崇年一个激灵,傻笑道:“多谢待诏,小的这就去回话。”
他一路狂奔回去,刚到庆宁宫,就见外面多了些生面孔。
“站边上去!”
任守忠亲自看守大门,眉间多了些愁色,仿佛是在为了赵顼而担忧。
里面,赵顼束手而立,高滔滔正在抹泪。
“你说你……人家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倒好,跟着去杀人,杀了人还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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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女装
高滔滔此刻就像是个市井妇人,一手拿着手绢擦泪,一手揪住儿子的衣袖在埋怨。
“那些人是好相与的?杀敌杀敌,那是武人去干的事,哪里轮到你这个皇子去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啊……”
高滔滔又哽咽了起来,赵顼一头黑线,他冲着边上的赵颢挑挑眉,示意他想个招。
可赵颢哪敢送上来当炮灰,只得爱莫能助。
“你说你,还是晚上,要是被人一箭……”高滔滔越想越伤心,仿佛儿子被人一箭射死了……
赵顼无奈的道:“娘,孩儿在呢。”
我没死啊!我活得好好的。
高滔滔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怒道:“差点就不在了。”
赵顼想死。
“当年我和你爹爹那么艰难,也没让你受苦,随你出去玩耍,就是怕你受委屈……那府里多少白眼都是爹娘承受了下来,不让你们知道……”
“……十月怀胎不容易,我当年怀你时,你爹爹正好犯病,我一边劝解你爹,你还在肚子里闹腾……”
“后来你大些了,就学会了满地跑,那时我就担心你磕碰,恨不能每时每刻都跟着……”
赵顼苦着脸道:“娘,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高滔滔一番育儿经说得自己有些悲伤,有些不能自已,恨不能说上三天三夜。
“你说你不好好的……”
赵顼生无可恋的站在那里,外面的王崇年冒险探头进来使眼色。
大王,沈安说他有办法啊!
可赵顼和他不来电,不知道他老是挤眼睛干啥。
“……当年我……嗯?”
高滔滔一回头就看到了正在挤眉弄眼的王崇年,顿时大怒,喝道:“来人!”
“圣人。”
外面进来两个女官。
高滔滔指着王崇年说道:“拿下!打!”
“奴遵命!”
这两个女官是高滔滔的身边人,一个高大魁梧的取名为飞燕,另一个看着刻薄的取名为昭君。
飞燕和昭君都是古之美人,若是看到这两个同名的家伙,定然会吐血三升。
“圣人饶命……”
王崇年刚惊呼一声,飞燕过去别住他的手臂,昭君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腰肋处,用力的一拧……
“哦……”
王崇年马上就失去了战斗力,被两个女人按在地上打板子。
高滔滔大怒,出来监刑,说道:“都是不省心的,大郎的身边谁敢别有用心,谁敢不尊重,都赶出去……”
“啊……”
王崇年被一板子打的抬头惨叫,可依旧给赵顼使了个眼色。
大王,沈安找你啊!
可赵顼依旧没看出他的暗示,反倒是高滔滔见他不知悔改,就骂道:“是何事?”
王崇年懊恼了,赵顼干咳道:“说吧。”
不说王崇年今日铁定会被打个半死。
王崇年咬牙道:“大王,沈安在外面求见。”
高滔滔冷笑道:“求见就求见,为何鬼鬼祟祟的?”
这个理由很充分,所以高滔滔怀疑沈安在弄什么鬼。
想到那个小子,高滔滔的警惕就提到了最高。
赵顼心中一紧,担心王崇年说错话。
可王崇年却一脸诚恳的道:“小的看到圣人就怕了……”
高滔滔噗嗤就笑了,飞燕怒道:“圣人仁慈,你怕什么?”
高滔滔摆摆手道:“罢了。”
她刚才正在喷儿子,王崇年害怕是自然的。
以后要不要温柔些呢?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免得被人看轻。
“去吧。”
虽然肚子里还有许多话要说,但高滔滔决定还是再忍忍。
赵顼如蒙大赦的跑了,稍后有人来禀告:“圣人,大王跑了……”
卧槽!
众人都觉得这事儿没法收场了,不禁都偷窥了高滔滔一眼。
高滔滔双拳紧握,微笑道:“孩子贪玩而已,不碍事。”
这是装的!
大家都心中有数,觉得赵顼要倒霉了。
她忍住怒火回去,等下午和赵曙一起吃饭时,就抱怨道:“那沈安整日带着大郎不学好,得想个办法才是。”
赵曙很头痛家事,他劝道:“孩子还年轻,不就是杀敌吗?当年祖宗也杀过,也没见有什么毛病。”
高滔滔振振有词的道:“可那是乱世,现在是盛世呢!”
“官家,圣人,大王来了。”
赵曙正在头痛妻子的唠叨,闻言就说道:“拿进来!”
内侍面露难色,高滔滔仔细看去,觉得这人好像在笑,就怒了。
我家的头痛事你竟然觉得好笑吗?
“打!”
“小的有罪。”
没等动手,外面就进来一个女人。
高滔滔气得倒仰,目光中带刺的看着赵曙。
好你个赵曙,一边说要和老娘携手终生,不出墙,一边竟然……
“见过爹爹,见过娘。”
呃!
高滔滔听到这个声音不禁目瞪口呆,等女人一抬头,她忍不住就捧腹大笑了起来。
“大郎……大郎你竟然穿了女装……哈哈哈哈!”
……
“彩衣娱亲有用吧?”
第二天赵顼去了金明池,沈安早早在那里等候。
“有用。”
赵顼指着自己的额头说道:“额头都被点青了。”
“为啥?”
杨卓雪和果果在游湖,划船的竟然是秦臻,这个规格不低。
“我娘说以后少穿女装,免得移了性情。”
女装大佬啊!
沈安有些遗憾没有亲眼看到,否则令人作画画下来,几百年后定然能换一套海景别墅。
船靠岸了,杨卓雪和果果过来见礼,赵顼笑眯眯的道:“也就这阵子还能玩玩,再冷就不能了,你们可以弄火堆烤肉吃。”
“准备的有了。”
沈安出门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那边闻小种等人已经架起了烤架,各色食材都准备好了。
秦臻过来行礼,赵顼对他还是比较满意,“水军如今可算是成军了吗?”
秦臻摇头道:“不能。”
“还差什么?”
赵顼觉得武人在手的感觉真的不错,至少在面对文官时会有底气。
只是要怎么平衡这其中的关系,需要他自己去思索。
“水军还差一战方能成军。”
赵顼了然,说道:“哪里合适?”
秦臻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北方,最后说道:“水匪吧。”
大宋的水匪不少,但规模都小,所以秦臻这话说得有些不甘心。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就建议道;“要不还是北方吧,听闻那边有人走私……这个……”
走私是有的,哪朝哪代都有。
可登州那边有水师驻扎,要清理也是他们出手,什么时候轮到虎翼水军了?
赵顼点头:“那些不走市舶司的都是奸商,该处置了。”
秦臻一听就欢喜的道:“那能否清剿一下辽人的战船呢?他们在那边据说也很嚣张,登州水军不敢招惹。”
“看着办。”
沈安觉得秦臻不大懂为官之道,所以等赵顼回去请示此事后,就点拨了一下。
“有的事能说不能做,有的事能做不能说……”
秦臻恍然大悟,感激的道:“多谢待诏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这是为官之道啊!
秦臻从刚到汴梁时就得了沈安的帮助,此刻不禁感动的道:“这等为官之道,一般人都会藏着掖着,可待诏却胸怀宽广,对下官何其优厚……”
“小事罢了。”
能拉拢这位未来水军的大佬,沈安心中的成就感爆棚。
而另一个常建仁对他更是感激零涕,假以时日,沈安的大海政策在水军之中定然会通行无阻。
拉拢就要彻底,沈安和颜悦色的问道:“还差些什么?”
秦臻挠挠头,“刀枪剑戟都不差,军士们也还好。”
“都什么时候了?”
沈安一脸痛心的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用刀枪去和对手厮杀?那是对将士们的不负责任!”
秦臻愕然,不明所以的道:“待诏,千年来水师都是这么杀敌的呀!”
“千年来是千年来,可现在是大宋!”
沈安在琢磨着把火药罐头搬上船的可能性。
第一是保管,一定要防潮,还有防火;第二就是发射的手段。
“投石机可能搬到船上去?”
“能啊!”
沈安有些心动了,觉得这是改变海战的一大创举,他沈某人将会名垂青史。
想想吧,以后的百姓发现自己的疆土好大,后来一看史书,原来是多年前沈某人的高瞻远瞩,外加不断发明了新武器,这才有了今天的幸福日子。
干!
沈安信心满满的道:“去,找木匠来。”
投石机的打造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只是需要时间。
沈安趁机带着妻子妹妹泛舟湖上。
他在金明池潇洒,王在武学巷却冷着脸在呵斥人。
眼前的三个宅子全被打通了,校舍的建造却出了纰漏。
“砖石多了五百零三块,谁来告诉某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工匠站在边上发呆,目光都看向了工头。
工头干笑道:“王郎君莫不是看错了?”
王冷笑道:“目前共计采买了六千四百零十九块砖,其中用了五千九百一十六块,你却说砖头没了,那五百零三块砖头哪去了?”
工头的额头见汗,笑道:“您只是看了几眼,这个怕是看错了吧。”
啪!
王把账本扔在他的脸上,冷冷的道:“有人点数。”
那边是他带来的吴桐等人,他们刚点清了每一块用出去的砖头。
工头俯身捡起账本,说道:“您要不再看看?”
你特么就看了几眼,就说某贪了砖头,这是在使诈吧?
作为工头,他见识过无数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他觉得自己都能忽悠。
王年纪轻轻的就来找茬,这是年轻气盛,糊弄过去就完了。
“拿笔来!”
吴桐递来毛笔,王抢过账本,在后面列出了十多个数字,然后丢给工头。
“不只是砖头,还有木料,你竟然连糯米都贪……报官!”
工头接过账本,看了那十多个数字,不禁傻眼了。
“你就只是看了看,怎么全对啊!”
第735章 智商碾压(为‘P人懒’加更)
工头看着那些数字,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扣下的钱,看向王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神灵。
“王郎君,小人错了……”
他仰头,泪水和鼻涕糊弄了一脸,哀伤的道:“小人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一家老小都要靠小人养活,小人不得已才……扣下了那些东西,只想暂时挪用,稍后就会还回来……”
他说的很伤心,吴桐低声道:“王郎君,看他可怜,要不就放过他吧。”
“蠢!”
王指着工头的下半身说道:“看看他的裤腿里面,那是绸布!”
学生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抹绸布。
“这是借的……”
工头面色惨白的想把裤腿拉下去,可越是如此,露出来的绸布就越多。
“知道绸布多少钱一匹吗?”王皱眉道:“做事要仔细,你们看他细皮嫩肉的,而且从不干活,就知道他不差钱。知道为何吗?”
学生们想了想,陈彦第一个醒悟过来,“王郎君,他若是穷,那定然会少请人,自己上手干活还能多省一个人的钱……”
“对啊!他既然说自己穷,那为何不肯干活?”
王露出了一抹微笑,“就是这个道理,此人眼神狡黠,被质疑后不是解释,而是糊弄,可见是惯犯,赶紧报官。”
稍后有巡检司的人来了,听到是这事就不想管,“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你们自己送到开封府去。”
王走过去,不满的道:“巡检司的职责有一个是缉拿盗贼……”
“没错。”
为首的头目振振有词的道:“这里哪来的盗贼?”
“他就是盗贼。”
王说道:“此人被雇佣建造校舍,我们给了钱,签订了契约。按照契约办事这个没问题吧?可他却在契约之外偷盗钱财,这不是盗贼是什么?”
那工头傻眼了,喊道:“小人只是贪了钱,不是盗贼啊!”
商业行为的贪污不算大事,可盗贼就不同了。
按照大宋的律法,一旦确定工头是盗贼,那么他的结局铁定就是发配。
几个巡检司的军士傻眼了。
“还能这么个说法?”
“当然能。”王很冷静的解释道:“那些钱财都是我们的,他不告而取,那不是盗贼是什么?”
有军士纳闷的道:“那官员的贪腐是什么?”
王的嘴角微微翘起,“当然也是偷盗!”
安北兄,你说吏治艰难,可今日某就借这件小事,把汴梁官场惊动一番,让你看看某的手段!
巡检司的军士们不敢擅专,就带着工头回了开封府。
可开封府知府冯京一听也傻眼了,等问了事情是爆发在杂学的新校舍时,就黑着脸去找到了自己的岳父富弼。
“贪腐就是偷盗?这个说法有趣。”
富弼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几次咬牙切齿,最终却颓然道:“老夫本想借此机会振作一番,可枢密使却不好干涉吏治,罢了,你送去隔壁,让韩琦他们头痛去。”
冯京低声道:“丈人,这不是大事,要不……就压下去?”
富弼淡淡的道:“丢给韩琦他们,大事小事让他们自己决断。”
冯京又去了政事堂。
“什么?”
韩琦今日的心情不错,可等听到这事儿之后也有些头痛。
“谁干的?”
他觉得这事儿绝壁是某些想看他笑话的人干的,所以用力挥动手臂,大有一巴掌扇死那人的意思。
“是王安石家的衙内。”
“王?”
“对。”
韩琦面色铁青的道:“那小子是存心找事呢!散播出去。”
这事儿王就是狡辩,韩琦偏生不好反驳,让他一口老血就想喷出来。
“他这是在建言!”
曾公亮抚须微笑,这一刻诸葛亮附体了。
“说来。”
韩琦有些不耐烦。
“吏治是个大问题……”曾公亮高屋建瓴了一番,才说出自己的看法,“沈安聚集了几个年轻人,包括大王在内,整日就在琢磨什么革新、新政,王去了南方清查市舶司大放异彩,官家颇为看重他,以后有机会自然会进入官场……”
“说重点!”
韩琦想打人了。
这位首相不好相处啊!
曾公亮叹息一声,“他从南方归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着杂学的新书院,好似在蛰伏,可韩相,王的性子你可知道吗?”
韩琦皱眉思索了一下,“听闻是个特别聪慧的,聪慧的年轻人多半倨傲。”
“他那个不是倨傲。”曾公亮笑道:“那是高傲,大抵是觉着天下无人能与自己并肩的骄傲。这样的人他会蛰伏?这不就寻了个小事,一巴掌就打到了吏治身上。”
韩琦捂额道:“此事不大,却让人心烦意乱。吏治弄不弄?弄了是个大麻烦,当年范文正的前车还在……要弄怎么弄?年轻人不管不顾,可最终还得咱们来收拾残局。”
“谁说不是呢!”连欧阳修都有些不满,“此事传出去……那王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
母亲的身体好,王安石的心情就好。
每日在衙门里做事之余,他也喜欢思索一下大宋的未来。
越思索他就越觉得大宋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修修补补的万言书又被搁置了,王安石很惆怅。
“王公……”
“别叫这个!”
听到王公这个称呼王安石就觉得膈应。
王公王公,更多代表着王爵和公爵的意思。
可某只是个中层官员啊!
一个同僚进来,拱手道:“恭喜介甫了。”
“有何喜事?”
天气渐渐冷了,王安石也有些没精打采的,需要些好消息来提振精神。
同僚收了笑容,说道:“你家衙内先前可是放话了,说贪腐就是偷盗,当与偷盗一并处置了。”
啥?
老王霍然起身,结果起得太猛,身体不禁摇晃了几下。
“介甫别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多谢相告!”
老王没法有话好说,他此刻只想回家暴打儿子一顿。
他匆匆告假回家,王却还在新校舍那里没回来。
吴氏笑眯眯的道:“官人今日是回家有事?”
“无事,只是大郎说了些话不大好,为夫这边要和他谈谈。”
吴氏抬头,见王安石神色平和,这才放下心来。
他喝了一杯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爹爹怎么回家了?”
王看着若无其事的进来,王安石握紧双拳,沉声问道:“为何要说那话?”
“什么话?”
王有些纳闷,他从工地上直接回家,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然响彻京城官场。
“贪腐等同于偷盗。”
王安石忍着揍人的冲动,和颜悦色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
王认真的道:“爹爹,那些人贪的是朝中的钱,是百姓的钱,不是他们的钱……既然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为何能拿?那不是偷盗是什么?”
王安石捂额道:“说是说,可把此事和偷盗并列,那就是让人下不来台……”
“关键是他们害怕了吧?”
王犀利的道:“他们害怕被当做是盗贼处置,到时候会被流放……”
王安石抬头,“为父原先也是你这般认为的,可看得越多,想的越多,为父就越觉着这些事不简单,不可轻动,不可妄言,你……”
“爹爹。”王有些忍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变胆小了,“当今官家继位也不少时日了,他想不想革新?孩儿以为是想的,可总得有人提出来吧……那些宰辅不肯提,都装傻,那孩儿来提好了。”
“可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孩儿不在乎。”
王用那种很轻蔑的姿态说道:“那些人孩儿算是看透了,都是胆小的,被庆历年间的事给吓坏了,所以一提革新就发抖,这样的人,如何为宰辅?”
王安石突然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你认为自己能做宰辅?”
“当然。”王自信的道:“孩儿若是去做宰辅,定然……”
王安石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了,他脱下鞋子就扔。
王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鞋子,外面在偷听的吴氏喊道:“大郎快跑!”
王一溜烟就跑了,王安石拎着另一只鞋子,赤脚追杀出来。
吴氏一个飞扑,直接就抱住了王安石,喊道:“大郎快跑,最近别回来了……”
王一溜烟跑了出去,站在家门口停了一下,把鞋子交给追出来的仆役,说道:“晚些私下告诉娘,就说某是想出去住几日,这才激怒了爹爹。”
“……”
仆役无语,觉得自家郎君真的可怜,想动手娘子会阻拦;而这个儿子聪慧的让人发指,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勃然大怒,顺利离家出走。
王依旧是去了那家小店。
“要一只炸鹌鹑。”
左珍应了,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不知道。”
王看着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丝毫意义。
“年轻人要好好做事,要多挣钱……”
王拿着炸鹌鹑去了沈家,结果遇到了灰头土脸的赵顼。
沈安没问他们缘由,只是让人安排了房间。
这便是兄弟,不问原因会支持你,帮助你。
晚饭时沈安弄了火锅,还弄了白酒。
王吃得不算多,而赵顼却像是饿死鬼投胎。
“某说贪腐该和盗贼一并治罪。”
王终究还是说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沈安呆滞,赵曙苦笑……
“怪不得家父今日有些苦恼,原来是你弄出来的。”赵顼幸灾乐祸的道:“被抽了?”
“没有。”王很自然的说:“家父不能被连累,所以某就故意激怒他,然后装作被打出家门……这样事情就是某一人做下的,家父不赞同,他们自然不会牵累他。”
这算计让沈安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浆糊,智商被碾压的感觉非常难受。
“此事要等时机,不过你现在提一提是好事,以后好借着这个由头开始。”赵顼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王挑眉问道:“那你呢?难道也是被打出来了?”
赵顼叹道:“我去说出海之事,然后曾公亮最近在编什么兵书,说水军就是刀枪箭矢,大宋不一定能赢过辽人,若是虎翼水军去北方被辽军击败,大宋的面子可保不住了,而且辽人也会生出野心,水陆并进……”
曾公亮最近确实是在编书,据说已经快修炼成名将了。
王冷笑道:“他们惧怕辽人,否则当年怎会弄什么给黄河改道,结果威胁没解除,大宋的北方却被淹成了泽国。”
他看着沈安,眼神灼热:“安北兄,可有法子让他们再无顾虑吗?”
“当然有。”
……
感谢“p人懒”的盟主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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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肉夹馍,小聪明
“哥哥跑快些!”
“来了。”
“呼吸要稳定,别说话。”
“哥哥……”
“干啥?”
“元泽哥哥是被他爹爹打了吗?”
“对,不听话被抽了一顿,所以你以后也乖些。”
“那仲哥哥呢?”
赵顼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了微笑。
“你仲哥哥也是不听话,被赶出来了。”
“哦!”
赵顼双手枕在后脑下,笑道:“这个骗子。”
房间里有股子霉味,这是没人住的缘故。
再好的房子,失去人气也会变成废墟,所以赵顼怀疑周围的一切都在吸着自己的精气神。
他想起了宫中的那些没人居住的宫殿,冷清的让人以为里面是荒山野岭。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家老爹老娘的住所。
那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没事做的人也喜欢在边上露个脸,按照他们的说法,兴许不小心就被官家看上了呢?
一冷一热,就像是地狱和天堂。
这便是有人和无人的区别。
赵顼猛地起身,动静大了些,外面正好经过的沈安喊道:“赶紧出来跑步。”
“好。”
赵顼飞快的穿衣,然后揉揉眼睛,就这么冲了出去。
大清早就来沈家准备伺候他的王崇年手中拿着毛巾和牙刷,正准备上前,赵顼却发力追了上去。
“大王,洗脸……要脸……”
可赵顼一溜烟就跑了,昨晚值夜的陈洛打着哈欠道:“这是沈家,你家大王以前在这边厮混多年,什么样的他咱们没见过?大惊小怪。”
跑完步洗漱,然后吃早饭。
今日的早饭很稀罕。
“热面皮,加豆腐脑,还有肉夹馍。”
沈安亲自出手,热面皮一人一张切了,趁热加调料酱料;豆腐脑要多加些醋,还有辣酱一定要多弄些;最后就是肉夹馍……
炊饼从中间剖开,昨晚蒸好的盐菜扣肉一片片的放进去……
一嘴咬下去,先是炊饼的绵软,接着就是扣肉。扣肉入口即化,这是真正的化了,化为肉汁混合着面香浓郁的炊饼,顿时就中和了油腻,但味蕾却得到了大满足。
赵顼眨眨眼睛,左手拿着肉夹馍,右手拿着筷子,夹了一筷面皮……
面皮入口热、软、糯,辣酱包裹着,还有醋的酸,还没咬下去就觉得胃口大开。
“美味啊!”
王崇年在边上目睹了一个吃货大王的诞生。等赵顼最后打着饱嗝吃豆腐脑时,心满意足的说道:“哎!宫中的厨子为何就做不出这等美食呢?”
“那是因为他们太讲究。”沈安弄了一片扣肉放在面皮里搅碎,“就和学问一样,学问是干什么的?学问一是教会人道理,其次就是教人认知这个世界,教人怎么在这个世界求活……但这样的学问就是肉夹馍,往往被人看不起。”
王讥诮的道:“宫中的厨子把菜做成了调料,外面的有些人做学问做成了腐儒,一个道理。”
赵顼没吭声,等吃完早饭后,才问道:“你昨日说能让水军有把握,是什么东西?”
“金明池边的东西。”沈安笑道:“目前水战最多的还是短兵相近,火药的作用可就大了。”
“可怎么用?这是个问题。”
三人随后就去了金明池,那里的投石机已经打造的差不多了。
一群军士抬着投石机上了战船,有工匠在选位,随即固定下来。
陶罐被放在投石机的兜子里,点燃引线,有人喊道:“放……”
投石机猛地动作,陶罐被投射出去。
沈安盯着陶罐,等看到陶罐落水时,不禁怒道:“哪个苟日的弄的引线?不是教过如何计算了吗?蠢货!”
“轰!”
话音未落,水面下突然炸开,水花四溅中,沈安楞了一下。
王看着他,说道:“别人怕是计算的挺好的吧?”
赵顼忍笑道:“计算引线的那人不错。”
投石机投掷陶罐,引线的长短必须要计算好,否则不是半空爆炸,就是落地碎裂了还不炸。
这玩意儿需要经验,所以沈安很是培训了一番。
“长了!”
沈安面无表情的道:“落水之后才炸,若是掉在船上就会粉碎。”
“那不能弄坚实些?”
“不能。”
“为何不能?”
那边在准备第二次投掷,赵顼没事做,就和沈安较劲。
“若是坚实的,炸不开。”
沈安很惆怅,他在怀念着那些引信,若是能弄出来,他现在就敢去建言北伐。
舍慧那边在不断试验,但依旧得不到合适的材料;那十三个学生一直在测试土机床,也没有结果……
所以目前只能是用投掷的方式使用火药。
不过……
沈安想起无数土炸弹在敌军战船上爆炸的场景,觉得也够了。
第二次的效果很好,直接在水面上爆炸。
五发土炸弹,最终三发在合适的高度爆炸,其中最后一发直接在半空爆炸。
船上的人战战兢兢的过来复命,沈安纠结的道:“别玩小聪明,不然下次全到登州吃海参去。”
几个负责投石机的家伙赶紧请罪,沈安摆摆手:“赶紧滚蛋,还有,去买油,接着试。”
“是。”
等他们走了之后,王若有所思,“安北兄,你是如何判断出他们是在玩小聪明?”
“因为第一发失败正常,可最后一发也失败,这个就不正常了。”
“失败不正常?”
王恍然大悟,“引线都是一样的长,没道理前面成功后面失败……”
“和这个没关系。”
沈安淡淡的道:“引线的制作还不是很稳定,所以有差异正常,但是最后一发失败之后,他们那模样……”
“如丧考妣!”
赵顼刚才一直在旁观,很清楚那些人的表情。
“没错。”沈安说道:“五中三是好成绩,可他们为何要如丧考妣?”
王摇头,赵顼摇头。
沈安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个皇帝喜欢看人跳远,跳的最远的那个会被重赏,若是能跳出以前没有的好成绩,那赏赐更是吓人……”
“有个男子每次都能拿第一,偶尔也能打破成绩,获得重赏,但是他每次都只超越一点点,明白吗?”
沈安掐住尾指的最后那里,“隔一阵子他就超越一点点……”
“某知道了。”王最先反应过来,“那人是有意的,他控制着自己,每一次就超越一点,这样就能不断获得重赏……那么今日这个就是故意的?那他们图什么?”
“他们图立功。”赵顼也反应过来了,“今日五中三,一个月后五中四,等以后五中五,这一步步的就是功劳,就是本事,升官快。”
两人同时看着沈安,“你为何知道这些?”
大家都是年轻人,凭什么你知道这些,我们不知道。
王觉得自己的聪明再无敌手,能击败自己的大抵就只有老天爷。可沈安却屡次让他意外,这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多观察,多琢磨。”沈安淡淡的道:“要知道人是最复杂的东西,你要琢磨透了人,那你就能无往而不利。”
赵顼想起了以前沈安叫自己去琢磨人,但他只坚持了半个月的事儿,就有些后悔。
而王却是觉得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能力,就问道:“这是什么能力?”
“阅历!”
“哦!”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赵顼在边上一个人纠结了许久,沈安带着王去炸鱼,一时间金明池里热闹非凡,水面上飘着不少大鱼。
“够了够了!”
沈安炸过瘾了,回头一看,尼玛,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这太狠了吧,金明池的鱼不会被炸光了吧?
秦臻猜出了他的纠结,就说道:“待诏放心,金明池里的鱼多着呢。”
“那还等什么?”
沈安也想起了,金明池现在和外面的河流是通的,哪会差鱼。
于是等赵顼一脸坚毅的起身时,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笑呵呵的沈安,以及笑呵呵的水军将士。
“今日吃鱼,红烧的!待诏亲自传授厨艺,哈哈哈哈!”
沈安在做鱼,边上一溜虎翼水军的厨子,七嘴八舌的问着各种问题。
这可是大宋的厨神啊!有这么一个机会,大伙儿不赶紧请教还等什么?
“……待诏,小人经常把肉给弄老了……”
“炒菜的肉最好过一道油,最后下。”
“待诏,小人炒菜喜欢把盐巴弄油锅里化,然后再放菜,兄弟们都说好吃。”
“这样做出来的菜吃多了会生病,记住了,盐巴不能这样用油化,最好是最后要起锅前再放。”
“待诏,怎么炒菜……”
“……”
沈安拎着锅铲,和众人一起看向那个问话的厨子。
“打!”
这种滥竽充数的家伙让沈安生出了清理军中的念头,他越想越气,喝道:“狠狠地打!”
稍后收工,厨子蹲在地上一脸青肿,委屈的道:“待诏,小人才将做厨子……”
沈安愕然,然后问刚才动手的厨子们:“为何不说清楚?”
厨子们说道:“军令如山,小人们只是奉命而行。”
“好,好得很!”
沈安笑的很是温柔,突然指着金明池说道:“现在某的军令是……你等都下水,游到对岸去,再游回来。”
厨子们傻眼了,沈安骂道:“还不快去?”
在军士们起哄的声音中,一群厨子含泪跳下了金明池,被冷的直哆嗦。
“游起来,不然更冷。”
“哈哈哈哈!”
一群**在嘲笑那些厨子。
“这厮想糊弄待诏,这不就倒霉了。”
沈安心中暗爽,赵顼过来说道:“我回去了。”
“干啥?”
“我要舌战群雄……”
沈安看着他,怜悯的道:“好吧,某给你支一招。”
赵顼想起他给自己支招穿女装的事儿,就警惕的道:“什么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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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7章 找不到黑油某死不瞑目
“……陆路大宋北边被辽人卡住,西北有西夏人阻拦,南边有交趾人……大宋被压在中间,唯一的出路就是出海!”
赵顼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赵曙心情复杂的在想着。
他想起了赵顼的小时候,好像就是在昨天,然后一夜之间这个孩子就长大了。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能站在这里和大家争辩了,看不到一丝慌乱和无措。
朕老了?
他轻轻拍拍大腿,觉得充满了力量。
“……大宋的问题就是缺钱,所以必须要出海。”赵顼继续分析着:“可海外有什么?有海盗,有不怀好意的国家,大宋的海商比不过大食人。大食人精于此道多年,知道哪里有危险,知道哪里有钱,所以大宋需要战船出海,去镇压一切不臣。”
韩琦皱眉道:“大王可知大海之上风云莫测,一个不小心,整支船队都会全军覆没。”
“可却不能因噎废食吧?”
赵顼一句话就顶住了韩琦。
曾公亮说道:“据闻辽人也在打造水军。”
殿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这是个坏消息,当年大宋惧怕辽人走水路进攻,所以想给黄河改道。
如今辽人竟然重振水军,这事儿……
“要是辽人走水路,沿海一带怕是会风声鹤唳,而且他们若是登陆……”
“登州水军如何?”赵曙记得登州水军的任务就是监视辽人,若是发现对方走水路而来,那就赶紧禀告。
至于抵抗,大海很大,辽人可以任意选择登陆地点。
富弼说道:“陛下,登州水军怕是力有未逮。”
韩琦一咬牙,说道:“记得臣做枢密使的那些年里,登州水军和辽人多次交战,双方都默契的不说话,只是厮杀……既然如此,那便挑衅一下,试试辽人的水军如何。”
赵曙在犹豫。
那是辽人啊!
在大宋强大之前,他真的不想去招惹这个庞大的对手。
这不是胆小,而是实力真的不够。
“爹爹,让秦臻他们去吧。”
赵顼看向韩琦的眼中多了满意,觉得这位的神助攻来得正是时候。
赵曙想起宰辅们的忧虑,就问道:“秦臻他们才将成军,可是辽人的对手?”
“陛下,他们去助威即可。”
韩琦觉得事情要分开看,“就像是厢军,临战时他们就是搬运辎重的命,可看着人多势众,敌军也会心虚啊!”
这就叫做撑人头。
赵曙意动了,“要不……试试?”
于是赵顼再次去了一趟金明池。
“朝中说你等就是海上的厢军,就是去给登州水军撑人头的,撑场面的,屁用没有!”
赵顼的脸色不大好看,可下面的将士们却要爆炸了。
“啥?说咱们是给登州水军撑场面的?他们有那么大的脸面吗?”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老子当年杀敌时,登州水军的那些家伙还在打渔呢!”
“咱们不是厢军!”
“太过分了,此事定然是欧阳修干的的。”
“为啥?”
“欧阳修上次说他想去登州看看,说那里的海鱼好吃……”
“海鱼不少吃,要海参,还有鲍鱼……”
“海鱼也有好吃的,细********鱼不好吃啊!真的不好吃。”
“……”
话题转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开头说怎么做红烧肉,一刻钟后说不定就在扯便秘怎么治疗。
赵顼满头黑线,只想掀桌子。
“你太温柔了。”沈安低声道:“你不懂他们的心。”
“什么意思?”赵顼觉得自己已经很粗野了,“难道还不够?”
“你看着。”沈安走了上前,站着不说话。
渐渐的嘈杂消散,军队的纪律让这些军士不禁站直了身体。
这是秦臻的功劳,沈安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然后开口。
“有些苟日的说咱们是废物,是米虫,不是男人……”
沈安的怒吼回荡在金明池畔,“想不想去抽他们?想不想?”
赵顼看到那些军士的脸上多了红晕,那代表着愤怒。
“想!”
沈安微微点头,怒吼道:“那就去北方,去用战功来抽他们,把他们的脸抽肿了,不然就割了自己的卵,别说自己是男人!”
“好!”
“抽肿他们的脸!”
“草特么的!老子此次非得要杀几个辽人不可。”
“再捉几头乌龟来送给那些人。”
“待诏,啥时候出发?”
“小人迫不及待了。”
沈安看了赵顼一眼,说道:“准备辎重,三日后出发。”
“赶紧去检查战船,还差什么东西赶紧说!”
“赶紧走!”
将士们有条不紊的各自去了,赵顼沉吟道:“军中不能温文尔雅吗?”
“温文尔雅,将士们会对你敬而远之。”沈安说道:“所谓的儒将,大多是狗屁,将士们更喜欢和他们打成一片,张口就骂娘的将领。”
“别相信沙场厮杀还有兴致作诗词,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杀人的念头,出来的诗词你确定能见人?”
赵顼若有所思的道:“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羽扇纶巾,大多是虚有其表?”
他想起了以前的文官下去领军,高谈阔论不说,那自信满满的姿态往往让君王也跟着昏了头。
“想清楚了?”
沈安含笑道:“不管是武安君还是李靖,他们都是和自己的麾下在一起,同吃同住,一起奔袭敌军……包括卫青、霍去病,你可见过谁高高在上,摇着扇子就能打胜仗的吗?没有。”
“那些只是后人编造出来的,什么羽扇纶巾,一箭就让你扑街。”沈安讥诮的道:“所以,要想成为名将,第一条就是要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否则将士们和你疏离了,你的命令他们可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吴起……”赵顼脱口而出道:“吴起为麾下的军士吮吸伤口的脓,所以将士效命。是了,要将士用命,不能高高在上,否则下面怨声载道,什么名将……”
这娃算是领悟了些。
沈安很欣慰:“当年西北之战,说什么大将抗命,可韩琦等人为何不亲自出征?你不能临战,那怪什么大将违命?”
不论当年究竟是谁对谁错,韩琦等人不在第一线才是最大的错误。
想想以后的成祖朱棣,每战必亲临第一线指挥,发现战机后就毫不犹豫的亲率精锐冲阵。
这才是统帅,韩琦等人若是身处那个时代,大抵也只配给成祖牵马。
赵顼渐渐的热血上涌,说道:“将来我也要上阵。”
“呃……真心话?”
沈安觉得这娃大概是冲动了。
“拭目以待。”
沈安点点头,两人又检查了一番水军的准备工作。
“油来了!”
一溜大车进了营地,周围有将士在驱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闪开闪开,这可是大价钱买来的。”
油料历来都是奢侈品,普通人家做饭大抵都舍不得放,军中就更抠门了。这些军士眼馋的看着那些油桶,有人嘀咕道:“后面那个好像漏了?”
“看看。”
几个军士喊道:“漏油了。”
有人笑着跑过去,想弄些油加在晚饭里。
“那桶油不能吃!”
“那是黑油!”
有军士骂道:“特么的!那是黑油,吃了要死人的!”
几个军士不信,其中一人过去,伸手蘸了些那个黑油进嘴里尝了尝。
“呸!”这军士骂道:“好臭!”
有不信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蹲在那里干呕,眼泪汪汪的道:“怎么那么臭?像是臭鸡蛋!真特么的臭!”
有人问道:“那么臭的是什么油?可能燃吗?”
赶车的军士笑道:“是陕西路来的几个商人带来的东西,说是能燃,燃的厉害,价钱还便宜,他们还点了一下,某想着就买了。”
“且慢!”
沈安走了过来,军士拱手道:“待诏放心,这油真的便宜,小人不敢贪腐。”
“某没空管这个!”
沈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蘸了些黑油送到鼻下,那熟悉的味道袭来,他不禁热泪盈眶。
他担心是幻觉,又嗅了嗅。
是了,就是这个味。
当年他闻过,那时候觉得这味儿太恶心人,敬而远之。
可今日他却感动了。
他一把揪住军士,问道:“那人在哪?”
军士愕然,“待诏,谁?找谁?”
“那个陕西路来的商人在哪?”
沈安的眼睛通红,“找不到就算你谋逆!”
“小人不敢啊!”军士哭丧着脸道:“那几个商人就在城中,说是卖了这几桶黑油就去喝酒。”
沈安松开手,“马上带某去!”
军士如蒙大赦的道:“小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家酒肆啊!”
沈安回身喊道:“小种,去,把邙山军拉进城来,找那几个商人!”
闻小种近前问道:“怎么找?”
沈安指着几个军士:“带着走。”
他恶狠狠的模样有些吓人,几个军士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顼。
赵顼过来低声问道:“安北兄,这些黑油很重要?”
“是非常重要!”沈安说道:“这是魔火,而且里面有许多宝贝。一句话,找不到这东西,某死不瞑目。”
沈安说得这般重要,赵顼点头道:“如此我来吧。”
他吩咐道:“就说那几个商人惹恼了我……”
这是个好理由,而且他调动邙山军进城忌讳不大。
第738章 大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进城!”
城门口,黄春声嘶力竭的喊道:“抓不到那几人,都去死吧!”
邙山军全体冲进了汴梁城,他们没带武器,但凶神恶煞的,边上一个在啃锅贴的小女娃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守门的军士面面相觑。
“这邙山军是怎么了?抓谁呢?”
“看着……某读过几年书,想到了一个词……风萧萧啊汴河寒,壮汉一去啊他就不回来……”
“都头大才啊!”
……
“看看是不是!”
一家酒楼里,邙山军踹开房门,让水军采买的军士来认人。
“滚出去!”
里面是两个神态矜持的男子,被打扰了之后,其中一个勃然大怒,举起酒杯就砸了过来。
乡兵伸手抓住酒杯,男子愕然于他的身手,问道:“哪里的?说话!”
水军的军士仔细辨认着,摇头道:“不是!”
乡兵微微颔首,“我家郎君说了要知礼,对不住了。”
那个男子听他服软,就冷冷的道:“滚!”
乡兵点头,倒退着出去。
“帮您关上门?”
临出去前乡兵很是谦卑的问道。
男子觉得这人还算是懂事,就说道:“不关门难道还……”
酒杯在他的额头上破碎,鲜血流淌下来。
男子大怒,刚想喝骂,乡兵喊道:“有人想吃了就跑……”
“哪里?”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这里,左边第二间,哎呀!他打破了自己的脑袋,这是要讹诈啊……郎君说的什么?”
“碰瓷!对,这厮想碰瓷。”
“来了!”
掌柜冲了上来,乡兵几人赶紧躲在一边,“在里面呢!看着好吓人。”
掌柜狞笑道:“吓人?某叫他们怕人!”
他一脚踹开房门,和里面两个正准备出来的男子恰好撞在了一起。
“想跑……”掌柜反手摸出砍骨刀,喝道:“拿钱来!”
“……”
几个坏种得意洋洋的去了别的地方。
汴梁城中的泼皮也得了消息,寻找延州的商人。
一时间城中沸反盈天。
城西的一家酒楼里,一个包间被敲开。
“你们找谁?”
“就是他们!”
已经跑了十多家酒楼的军士如释重负的喊道:“就是他们!”
乡兵问道:“没认错?”
军士指着其中一个男子说道:“此人的眉疏淡,再不会错了。”
三个男子愕然道:“你们这是……”
“拿下!”
“救命啊!”
……
司马光正在伏案工作,最近他的任务很重,要盯着官家,一旦发现不妥必须要马上进谏。
新帝登基,要盯紧些才行,让他不敢肆意妄为,以后就形成了规矩……
“官家今日议事,大王去了金明池,好像是去了水军那边。”
“水军?”司马光抬头揉揉眼睛,然后按了一下脸侧,有颗大牙很痛。
“是,就是水军。”
司马光叹道:“皇子就该好好读书,不读书跟着沈安去军中厮混,最终移了性情,于国于民有何好处?”
来人的眼睛一亮,问道:“那可要进谏?”
“看看吧。”
司马光觉得应该再给赵顼些机会,“大王还年轻,年轻人总是好动的。”
稍后传来了最新消息。
“大王调了邙山军进城,在酒楼里肆意打砸。”
“为何?”司马光很头痛的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那颗大牙怕是保不住了。
“说是找几个商人!”
“放肆了!”
司马光霍然起身,“老夫这便进宫求见官家。”
他一路出去,等路过一家小店时就进去问道:“假牙怎么弄?”
“假牙……”掌柜看看他的官服,堆笑道:“这就问对地方了。您看看自己是官对吧,官人一张嘴说话就是豁牙,黑洞洞的,下属见了背地里取笑,威严不再;上官见了有碍观瞻,升官艰难……所以还是要配假牙才好啊!”
司马光赶时间,皱眉道:“问你话就说。”
掌柜拿出了些牙齿,“看看,这是牛骨头做的……”
“这是象牙,都是大食人贩来的好货。”
“这是檀木……”
“客人不满意?”
掌柜见司马光呆滞,就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竟然全是牙齿。
“这是犬齿……想来您是不会用的,丢人。”
掌柜拿起一颗牙齿,得意的道:“这是人齿。前日有名的壮汉刘黑子死了,他家人自愿让老夫去拔了他满嘴的牙,看看……都是好牙齿啊!就您这样的人才配……”
司马光干呕了一下,然后摆摆手,飞快的跑了出去。
一路进宫,司马光的牙齿越发的痛了。
“官家,邙山军在城中打砸。”
司马光的面色冷峻,赵曙哦了一声,说道:“说是找几个商人。”
“可他们在打砸,官家,外间谣言纷飞,知道的说是找人,不知道的说是造反,官家……”
司马光的眉头皱的紧紧的,觉得赵曙不该再庇护赵顼的放肆。
“叫他来。”
赵顼在行动前还叫人来报备了一下,说是要去寻找几个重要人物。
赵曙觉得这不是事,所以就答应了。
可谁知道邙山军的那些**不时坑几个人,闹得怨声载道的,所以就搞大发了。
稍后赵顼来了,赵曙喝问道:“为何要在城中打砸?”
赵顼在看到司马光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也不知道沈安说的魔火是什么东西,只能硬着头皮道:“爹爹,那些人心急了些。”
“为何心急?”
天气有些冷,正好睡觉。
昨夜赵曙没睡好,此刻就想钻进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可这个儿子不消停,让他也跟着受累,只能强撑着。
“那东西……”
赵顼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沈安,“那几个商人知道一种黑油。”
“很厉害?”赵曙有些好奇。
“是。”赵顼看了司马光一眼,被这位老先生盯着的滋味不好受,“是沈安说的。”
嗯?
赵曙心中一动,看了司马光一眼。
司马光显然也有些谨慎,“官家,要不问问?”
赵曙点头,有人去金明池召唤沈安。
“你最近文章做少了。”
赵曙知道儿子最近的言行让不少人不舒服,所以当着司马光就敲打了一下。
“是。”
赵顼很是诚恳的道:“爹爹放心,孩儿每日都在温习功课,文章也有十几篇腹稿了。”
“不错。”赵曙抚须微笑,觉得自己这个爹当真是够英明的。
“大王勤勉,这是天下之福。”
司马光干巴巴的赞颂着。
稍后去金明池的人回来了,一脸纠结的道:“官家,沈安来了。”
“让他进来。”赵曙缓缓板着脸。
稍后沈安进来,赵曙这才知道为何内侍要一脸纠结。
“什么味?”赵曙皱眉问道,司马光的眉心皱纹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沈安兴奋的道:“官家,这便是黑油的味道。”他刚才一直在弄黑油。黑油粘稠,粘在手上难以清洗,所以很臭。
“这黑油能做什么?”沈安出手搞那么大的动静,赵曙不禁有些期待起来,但他不敢期待什么神威弩或是棉花,想着能有望远镜的功效就是大喜事。
“作用很大。”沈安想了个比喻,“若说黑油是金子,那么棉花就是银子。”
棉花早就被大宋君臣视为重大战略资源,若非是不好遮掩,赵曙都想下令封堵住种子外流。
“竟然这般?”
赵曙的身体不禁前倾,连司马光都面色凝重起来。
“目前不算……”沈安想起了目前黑油没法全部利用,就干笑道:“目前只是燃烧罢了。”
朕想抽人!
赵曙右手并指如刀,冷冷的道:“燃烧……大宋多少能燃烧的东西?你却为了个黑油闹腾不休……”
这是要下狠手了啊!
“官家,这个燃烧可不同。”沈安说道:“臣带来了一瓶子黑油,要不试试?”
这人竟然准备在宫中烧火,这胆子也真是没谁了。
司马光刚想呵斥荒谬,赵曙却说道:“在外面烧给我看看。”
大殿外,沈安拎着个罐子,然后废了一番功夫才点燃黑油。
天气有些冷,沈安站在罐子前,伸手陶醉的烤着火,脚下装作不经意的踢了一下。
罐子碎了,黑油四处流淌,火焰紧紧跟随。
“就是燃烧?”
赵曙有些不满的道:“这和那些油脂有何区别?”
“有!”
沈安踩了一脚,然后抬起脚,火焰依旧……
“你的鞋子!”
陈忠珩提醒了一声,沈安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底已经燃起来了。他赶紧脱掉鞋子,再晚一步,他的脚怕是保不住了。
“官家,这便是黑油之火。”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这……若是攻城,来人!”
“官家。”
赵曙吩咐道:“那几个商人要控制住,不许交接外界。”
这是一个帝王的本能反应。
“官家,那三个商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沈安觉得赵曙是在小瞧自己,“军中有猛火油,但那不是黑油。黑油产自地底,无穷无尽,只需采集了来,然后装进陶罐里,临战时点燃抛投出去,落地燃烧,极难覆灭……”
“哪里有?”
赵曙有些急切的问道,他希望这东西只有大宋才有。
“州和延州那边。”
赵曙问道:“大宋之外可有?”
“有。”沈安想起了襄阳大战,大侠是没有的,但蒙元人却有回回炮,据说回回炮抛射的就是石油弹。
大宋在之前也发现了石油,可沈括却用石油去制墨,一如发明了火药之后,最终被外人发扬光大。
“大宋之外有很多。”沈安心中一动,觉得有必要给赵曙上一堂地理课。
“比如说北边就有许多,那些地方的黑油从地底下喷出来,成了河流,只需在岸边取用就是了,无穷无尽啊!”
大佬,北边有好东西啊!
沈安一脸正色的道:“臣敢担保此事,若是有假,臣愿意去海外安家。”
找不到哥就自觉的流放海外,你看咋样?
赵曙动心了,但司马光在边上提醒道:“官家,北边是辽人。”
“是啊!”
赵曙有些惆怅。
司马光看着沈安,想看到沮丧的神色,可并没有。
沈安心想哥只是播种罢了,一点一滴,让赵曙父子对外界多了憧憬。等大宋强盛起来,自然就不会回避夺回故土,恢复汉唐疆域……
汉唐啊!
沈安的眼睛湿润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739章 黑色的湖泊
延州的初冬很冷。
沈安赶到时,当地官吏都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西夏人要来找茬了。
“谁知道黑油?”
沈安在州衙里问道。
众人摇头,知州武单说道:“待诏怕是听岔了吧?”
沈安看看左右,武单会意的道:“都散了吧。”
等人出去后,沈安说道:“有商人知道,不过此事要保密,动静太大……不好。”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刚才的问话只是试探,谁知道黑油大抵就不用走了,等待后续的隔离吧。
武单想起他弄的那些京观,马上担保道:“待诏放心,某亲自去找。”
“你找不到!”
沈安对他有些失望,因为从商人的口中他得知黑油是在乡下,乡下知道的人不少,但流量不大,所以他才来寻求官方支持。
这个知州对此一无所知,看来也是个不下乡的官老爷。
“保密!”
他临走前再次重复了这句话,让武单悚然而惊。
“郎君,不怕打草惊蛇吗?本来大家对黑油没什么兴趣,动静大了之后,怕是会引来些关注。”
闻小种对这种心态了如指掌,并善于利用这种心态去蹲守行刺的机会。
“以后会需求很大。”沈安有些疲惫的道:“找到之后,那里定然会被封锁,随后不断收集黑油运回汴梁,你说是现在的动静大,还是那时候的动静大?”
闻小种低头道:“是小人错了。”
“你很聪明,这些聪明无需隐藏。”沈安笑道:“某不是那等嫉贤妒能、见不得人超过自己的郎君。你看看某身边的人,元泽聪明吧?聪明的让某绝望。子瞻的诗词文章让某无地自容。遵道的统军和武技让某甘拜下风……可他们和某都是好兄弟。”
和比你强的人在一起,你才会慢慢的变强。
“门槛猴没意思,在一个小圈子里称王称霸更没意思,要去大海里畅游,这才是男儿!”
闻小种默然良久,就在沈安以为他在琢磨那些话时,闻小种说道:“可您文能碾压折郎君;武能碾压王郎君和苏郎君……”
咦!
沈安止步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您还会许多他们不懂的东西,比如说杂学,比如说外交之道……您只是不喜欢显摆而已,否则无人能比您更出色。”
是啊!
沈安突然觉得自己很谦逊,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不吭不哈的。
我容易嘛我!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消散了。
“有前途!”
沈安拍拍闻小种的肩膀,笑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出发寻黑油。”
……
第二天一大早,沈安跟着那三个商人去了乡下,结果出城就遇到了打哈欠的武单。
“武知州这是要去办事?”
沈安昨晚睡的很好,今天的精神好的不行。
武单拱手道:“下官昨夜一宿未睡,想着是不是有些渎职了,后来想想确是,竟然连治下有这等东西都不知道,可见是不称职。”
这人的反应很快,沈安昨夜都已经写好了奏疏,在奏疏里提及了武单,基本上没好话。
“你的运气不错!”
沈安笑了起来,武单被惊出了一身毛毛汗。
合着沈安竟然真的准备弹劾我?
于是这一路他就主动了许多。
一行人在快午时前来到了一个村子。
“王老二!出来!”
其中一个商人去喊人,没多久带来了一个汉子。
“这是京城来的大官,问你话老实说,不然回头全家发配了。”
汉子低头哈腰的,“小的不敢。”
他嘴里说着不敢,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在观察着沈安一行。
沈安伸出一根手指头,“某要黑油去做灯油,可他们那地方出油太少,说是你知道有多的地方……找到了,一百贯不含糊。”
“一百贯?”
王老二的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那地方不好找啊!一百贯是不是少了点?”
那个商人冷笑道:“王老二,一百贯够你做富家翁了,再多?再多你也不怕被人给惦记上。”
“谁敢惦记!”
王老二的眼神中多了厉色,缓缓看向沈安等人,就和钢刀似的刮过。
武单低声道:“待诏,这地方民风彪悍。”
是很彪悍,以后的李自成就是西北人。
西北的刀客,西北的风,还有西北的烈酒……
“是个好地方。”
沈安淡淡的道:“再多的钱某也能给你,可你确定要吗?”
王老二斜睨着他说道:“小人怕找不到那地方……”
这厮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特别是脚下竟然在磨动,大抵是随时准备跑路。
“拿下他!”
沈安没工夫去折腾这个,对武单说道:“回头这个村子的人全弄去那地方干活,报酬多给些,但要盯好。”
王老二猛地往后跑去,他一路往村子里狂奔,喊道:“来人呐!”
噗!
一个细长的小钎子越过他的肩头,扎进了前方的土里。
“你再跑试试?”闻小种的手中扣住了一枚小钎子。
王老二止步,缓缓回身,堆笑道:“小人是想让人做饭招待贵人们。”
随后就是寻找黑油。
在离村子十余里的地方,两侧的丘陵中间,沈安看到了一抹黑色。
“就是这里。”
王老二指着里面说道:“能经常看到冒泡,很多。”
“看看去。”
沈安心中激动的冲了进去,王老二马上就退后一步,问道:“小人不要钱了,小人不要钱了。”
沈安等人没介绍身份,但这一路他已经观察出来了,这群人都是官面人物。
黑油这东西他觉得没啥用,可官家不同啊!
而且官员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账、过河拆桥,现在找到了黑油,他们会不会把某给流放了?
“就是黑油!”
沈安蹲在边上,看着这片由石油组成的小湖泊,激动的道:“老子的燃烧弹来了!哈哈哈哈!”
水战目前和陆战一样,远程弓弩,近程跳帮厮杀,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现在大宋水军多了土炸弹,想必会让那些对头痛苦不堪,再来一个燃烧弹,这仗还怎么打?
黑色的湖面上突然涌起了一个大泡,大泡缓缓破裂,一股子臭气传来,但沈安嗅着就像是无上美味。
“找人来!”
有人回城报信,武单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摆脱了被沈安弹劾的危险,就想套套近乎。他走了过去,说道:“这地方看着不小,不过舀完了怎么办?”
“下面还有。”
这是下面有压力喷出来了。
使劲喷吧!
沈安说道:“这东西粘稠,上面形成了湖泊,抵消了压力,于是就不再扩大,只要把上面的舀光了,下面再掏一掏,保证会喷出来。”
武单问道:“什么是压力?”
沈安一怔,说道:“杂学里的东西。”
武单这才想起沈安是杂学宗师的事儿,他肃然道:“邙山一脉果然不凡。”
我说你能不提邙山一脉吗?
沈安觉得有些的慌,淡淡的道:“只是小道罢了。”
“下官……”武单看看左右,低声道:“下官对杂学仰慕已久,一直想学,只是苦无门路,待诏若是不弃,下官……”
“且慢!”
沈安担心这厮突然跪地拜师,就正色道:“邙山一脉收弟子都有数的,某这里的数满了,再收就干犯天机,会有天谴懂不懂?”
“天谴?”武单有些失望,他是真的想拜师。
当然,学杂学是一回事,但他更想抱住沈安的大粗腿。
“对,雷劫知道吗?”
沈安指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就是打雷,一击炸雷劈下来炸死你,最厉害的是九连发,那是老天爷发怒了,非要弄死你不可。某要是再收弟子,弄不好就是三十六道紫霄雷劫……不敢啊!”
“竟然这般?”
武单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这个老天有些吓人。
“这个山包顶上要安排人值守。”
“对面也是,一旦发现有人窥视,拿下再说。”
沈安意气风发的在安排着保密工作,随行的乡兵在准备埋锅造饭……
他们知道黑油会燃烧,所以准备在边缘地带生活。
“卧槽!”
沈安见了骂道:“这是作死呢!赶紧滚远些!”
“郎君,这边没油啊!”
黄春觉得沈安有些小题大做了。
“没油?”沈安指着他们站立的地方说道:“挖开看看。”
来的时候带的有锄头,十多个乡兵一起动手,没一会儿就挖了个坑。
“好臭!”
“有黑油!”
坑才挖了半米深,下面就开始冒油了。
“竟然这样?”黄春讶然道:“郎君,难道咱们的脚下全是黑油?”
想起黑油燃烧的恐怖,乡兵们不禁往后退去。
“对。”
沈安指着脚下说道:“不过是浸过来的。”
“地底下有口子在喷油,这里是黄土,比较疏散,黑油就顺着浸润过去,所以你们看这边都是寸草不生。”
众人放眼看去,这个峡谷内果然是寸草不生。
后世这片地方的石油污染已经成了个大问题,现在只是小意思罢了。
“把那个村子迁移过来。”
武单一听就觉得不对:“待诏,人多口杂啊!顶多能封口几年,到时候那些人散播出去……不如把他们全都赶到南方去,找个地方看着,如此黑油的秘密就守住了。”
“几年就够了。”
沈安觉得这货的心太狠,而且是个蠢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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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大宋首富
“搬去那边?不去不去!”
“凭什么?咱们祖祖辈辈都在这住,凭什么要搬家?”
“这是不讲理了。”
“你们是谁?”
“……”
西北的百姓彪悍,以前沈安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那些百姓推攘着那几个去劝说的小吏,有人伸手往怀里探,分明就是有短刀。
沈安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目露凶光的冲过去,一巴掌就把小吏的脸抽肿了,不禁有些牙酸。
“这些刁民!”武单尴尬的道:“待诏您也看到了,不是下官不肯亲民,而是这些刁民没法亲近啊!他们可不管你是知州还是判官,弄不好就是用刀子说话。”
沈安在思索。
武单建议道:“您不是带来了三百余人吗?亮刀子吧,把他们逼过去。”
“要淡定!”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许多事情不是办不了,而是你没用对办法。”
武单干笑道:“待诏,这些刁民他就没办法啊!以往闹事的时候也压制过,可过没多久又闹腾。”
“你看着。”
沈安觉得地方官真的需要培训一下了。
武单点头,“是,下官看着。”
老子看你怎么被这群刁民逼疯。
“住手!”
沈安走了过去,那些村民一怔,有人喊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
“拿了!”
沈安指着说话的男子,黄春狞笑着喊道:“拿人!”
一群乡兵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村民们自然要反抗,甚至都亮了刀子。
一阵搏斗后,地上倒了五人,说话的男子被抓到了沈安的身前。
“没打死人吧?”
“没,兄弟们下手有分寸。”
村民们有些不安,等查探过那五人没事之后,有人喊道:“咱们村里有不少从军的,为大宋杀过敌!还有战殁的。”
沈安冷笑道:“老子沈安。”
“沈安?”
村民们没反应,沈安颇有些明珠暗投的郁闷,心想哥在西北都弄过西夏人好几次了,你们竟然没听过沈安这个名字?
锦衣夜行最憋屈,而作为一个名人,最憋屈的就是没人认识你。
沈安没装成功,正准备换个方式时,有村民哦了一声,惊喜的道:“莫不是一箭射跑了李谅祚的沈待诏?”
扯尼玛淡!
沈安一脸懵逼,心想我连李谅祚长啥样都不知道,还一箭射跑了他,这是哪跟哪啊!
不过百姓的热情不能辜负。
“对啊!”
沈安毫无愧色的就冒领了一箭射跑李谅祚的功劳,那村民一拍脑门,“哎呀!好像是一刀砍跑的,他们说待诏家传的刀法使出来烟尘滚滚,方圆十里不见人烟,谁见谁死……”
这尼玛是刀法?
沈安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玄幻世界。
他的脸皮极厚,可依旧要先鼓励了自己半晌,这才继续认领功劳。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那村民欢喜的道:“这是杀西夏人的沈待诏呢!那个种家子就是待诏的手下败将。”
“哪个种家子?”
“就是青涧城的种谔。”
“哎呀!那是名将啊!”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就多了崇拜,有人说道:“小人家里有小半饼祖上传下来的好茶……还请待诏进家喝茶。”
祖上传下来的?
沈安觉得喝下去闹肚子不至于,但说不定会喝出些稀奇古怪的毛病来。
他微笑道:“你们也不容易,茶水就不必了。”
“是啊!”他这话引发了村民的共鸣,有人唏嘘道:“小人们一年到头辛苦也只是混个半饱,所以待诏说搬家咱们才不愿意。”
“若是搬家后日子更好呢?”
沈安的神色很淡然,仿佛是在说着中午多吃一碗饭。
“能更好?”
“没错。”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老人出来问道:“敢问待诏,我等去何处?”
沈安指着前方说道:“不远,十多里地,王老二知道。”
王老二早就被沈安收拾服帖了,出来笑道:“是好地方。”
老人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等去了那边是干啥营生?”
“种树。”
“种树?”
“没错,就是种树。”
沈安说道:“某敢在这里说一句,到了那边做事轻松,但钱财却不少,某担保是你等种地的翻倍收入。”
“这吹牛吧!”
“翻倍?”
村民们有些闹腾,这是半信半疑后的喧闹。
沈安指着自己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沈某还有个身份,大宋首富!”
所有的疑惑都消散了。
“某每年能挣数十万贯,香露可知道?”
“知道,那东西喷香呢!上次有贵人一家经过村里,靠近马车就能闻到那股子香味。”一个壮汉吸吸鼻子说道:“小人当时还以为是美人的体香,就赞了赞,谁知道那家下人说是什么香露,贵的吓死人……”
众人看向沈安的目光不一样了。
这是超级大佬啊!
“好,咱们搬家!”
有大宋首富担保,村民们想着收入翻倍的好处,就乐滋滋的回去收拾家当。
武单在边上被沈安的手段弄的有些晕,“待诏,压住他们就是了,收入翻倍,美不死他们。”
“你不懂。”沈安说道:“这等事要软硬皆施,否则你以为某的保证可有用吗?没用,就算说两倍收入他们也不会搬家。前面用武力威胁,后面许诺给钱,二者缺一不可。”
武单仔细一想,赞道:“待诏高明啊!以往下官都是硬,百姓看似听话了,可一有机会就死灰复燃,甚至还会引发些事故来。”
这等事不值一提,沈安摆摆手,看着前方奔驰来的骑兵,眯眼道:“这里难道会有敌军?”
几个在周围巡弋的斥候回来了,“郎君,发现两百余骑兵!”
沈安问武单,“延州的骑兵可会来这里?”
武单摇头,“延州的骑兵很少,而且无令不得出。”
也就是说,这些骑兵不是延州的。
“叫兄弟们准备。”
沈安微微抬头,脸上的狰狞吓到了武单,“待诏,难道是西夏人?不能吧,他们要来也会先打环庆。”
环州和庆州顶在前方,让延州有了缓冲的余地,可若是敌军轻骑潜入,那也难说。
不过这等潜入迟早会被发现,然后恼怒的宋军会绞杀这些小股骑兵。
闻小种牵来战马,沈安上马后吩咐道:“让村民们呆在家中。”
武单有些心慌,“待诏,下官派人回城叫援兵……”
“晚了!”
沈安带着邙山军从左侧包抄了过去。
黄春闭上眼睛,轻声道:“右边……再过去些。”
沈安用望远镜在搜索着。
黄春的脑袋轻轻转向前方,“有趣,到前面去了。”
沈安觉得望远镜还没黄春好用,就放下说道:“感觉如何?”
“没多少危险。”
黄春很是笃定的说道。
沈安觉得这个人型预警雷达真的好用,就琢磨着是不是让黄春多生些孩子,然后从小就栽培起。若是里面再出一两个这等奇葩,他觉得自己的儿孙也能继续做名将。
想想,和敌军在不断接近中,我方能提前知道敌军的方向,这就占据了先机。
后世的战争追求的就是信息单方面透明,如此不胜才是怪事。
现在沈安就像是带着个作弊器在作战,想败都难。
“绕过去。”
他们再次绕向左边。
几分钟后,黄春睁开眼睛看着左边,“郎君……”
“某看到了。”
沈安放下望远镜,说道:“两百余骑兵,装备是大宋的。”
严宝玉说道:“郎君,要不要用火药?”
大宋军队的调防很密集,但这里不是要道,不应该出现这么多骑兵,严宝玉担心他们是冲着黑油或是冲着沈安来的,所以动了杀机。
沈安摇头,目光冷冽的道:“咱们怕他们?”
严宝玉下意识的挺直腰杆,“不怕。”
呛啷!
沈安拔刀,目光俾睨的道:“那还等什么?出击!”
呛啷!
前方哪怕是两百骑,可以一百余邙山军却毫不畏惧的拔刀。
战马开始加速。
马蹄踩踏在黄土上,烟尘渐渐升起。
前方的骑兵根据动静找到了邙山军,为首的将领狞笑道:“看看是谁?若是西夏人就发财了。”
有人站在马背上在打量着。
“兄弟们……打草谷了!”
当听到这个渐渐在大宋出名的呼喊时,将领骂道:“特么的,竟然是邙山军,派人去。”
一个骑兵冲了出去,喊道:“这里是种知城,自己人!”
对面的邙山军依旧没减速,只是分为两部分,从这些骑兵的两侧呼啸而过。
正面的沈安带着十余骑在看到种谔后才开始勒马。
种谔摘掉头盔,骂道:“特么的,竟然被他先发现了,还玩了个突袭,若是在沙场上遭遇,咱们已经败了。”
手下有人不甘心的道:“知城,他们才一百余骑。”
“他们有三百余骑!”
说话间,他们的身后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有人回头,然后惊呼道:“两百余骑!”
“沈安哪里会吃亏?”种谔冷冷的道:“他当面是一百余骑,看似弱小,可主力却绕了过来,刚才咱们若是觉着占了便宜,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此刻就是死期到了。”
第741章 沈安坑人(为盟主‘不二大师兄’加更)
“知城,那沈安可算是名将吗?”
一个都头问了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问完就后悔了。
种谔看着缓缓策马而来的沈安,说道:“他南北都没败过,用兵狡诈却不失血气之勇。而且他还弄出了神威弩,这样的人……若是以后不出大岔子,史书上当会留下名将之名。”
名将啊!
不想当名将的不是好将领,种谔就是如此。
可和沈安相比,他却落后了。
沈安比他年轻许多,可已经南征北战,经历了许多战阵。当年先帝曾说沈安是名将胚子,现任官家在西北大捷之后,更是赞许沈安为当世名将。
可某呢?
种谔想起了青涧城,那边和西夏人遥遥对峙,可李谅祚就是不来,让他也徒呼奈何。
想做名将就必须要开战,大宋目前的局势却看不到大战的苗头,让种谔很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阴霾,然后看了刚才问话的都头一眼,那都头浑身冰凉,想起种谔处置冒犯自己的将士的手段,差点跌落马下。
“种知城这是要去哪?”
沈安在十步开外勒住战马,这个距离足以保证严宝玉和闻小种能弄死种谔。
大宋军队不能随意而动,青涧城离此一百多里地,种谔来这里干啥?
难道是想截杀我?
沈安心中嘀咕着,若是如此,他今日铁定要让种谔埋骨在那片黑油之下。
种谔说道:“一批辎重被扣在了延州,某过来看看。路上听闻有一队骑兵来此,某担心是西夏人……”
沈安点点头,种谔下马表示无害,然后往外围走去。
“某想和待诏说话。”
沈安下马,两人在外围踱步,周围的邙山军缓缓挤压过来,包围住了种谔的手下。
在没有得到安全保证之前,沈安不会冒险。
“此事你问武单即可!”
种谔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的来意,随后看了沈安一眼,“待诏来此何事?”
“找黑油。”
这事儿迟早会公开,周边的将领都会得到通知,要求保护那个峡谷,所以沈安说了也没什么。
“黑油?”种谔负手而立,“某知道你从不肯白做事,既然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到这里,这黑油定然有大用,可对?”
沈安点头,觉得这货实际上智商不低,只是倨傲了些,以为老种家文武通吃,看不起别的将门。
“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安最喜欢调戏对头,这种吊胃口的法子是最灵验的。
果然,种谔心痒难耐的问道:“是何用处?”
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源泉,可沈安却用它来坑人。
“此事武单知道。”
种谔问道:“既然重要,那想必武单也跟着来了?”
沈安点头,种谔说道:“他在哪?”
沈安是折家的盟友,自然不肯和他交好,所以种谔认为这是一种姿态。
“就在后面。”
种谔回身喊道:“走,找武单去!”
沈安挥手,就像是送好友去沙场般的热泪盈眶,“慢走啊!有空常来。”
闻小种问道:“郎君,您为何对他这般亲切?”
“亲切?”
沈安笑道:“要让人心甘情愿的跳坑,不亲切些怎么行?”
……
种谔一路疾驰,在村子里找到了武单。
“黑油?”
武单摇头道:“此事却不好说。”
他发誓自己是好意,所以在被种谔冷冰冰的盯住之后就恼了,于是说道:“此物点燃后就不易熄灭,朝中准备用在军中……目前就这里有。”
“别说了!”
种谔摆摆手,面色难看的回身骂道:“沈安这个畜生,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他身边的人不解,等种谔骂过瘾后,有人就问道:“知城……沈安坑谁了?”
“他坑了你们!”
种谔想吐血,“这个村子在搬迁,可见是要为黑油保密……。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此事,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渐渐的一股寒意升起。
“我等忠心耿耿啊!”
“就是,知城,我等对大宋忠心耿耿啊!”
“住口!”种谔喝住了麾下,说道:“此事……回去后你等在青涧城中待着就是了。”
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软禁一辈子?
有人觉得自己是遭遇了无妄之灾,“知城,要多久?”
“黑油何时在军中使用,你等何时就能自由。”
种谔回身看着武单,说道:“武知州好本事。”
武单愕然道:“某不想说,奈何种知城咄咄逼人,奈何……”
你种家是武人,我是文官,你有本事就来扳扳手腕试试。
种谔森然道:“武知州好自为之。”
武单挑眉道:“某好得很!”
他不敢得罪沈安,但种谔算个球。
“我们走!”
种谔带着人刚上马,有人说道:“知城,咱们不是来延州问辎重之事吗?武知州在这呢。”
种谔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是被沈安被坑惨了,竟然忘记了此事。
……
“出海喽!”
欢呼声中,几十艘战船冲出了入海口。
船头上的军士回身喊道:“军主,咱们的运气不错,这初冬竟然是顺风。”
秦臻看着前方的一片汪洋,心中不禁一畅,“能多快就多快,某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些走私商人了。”
旗号纷飞中,船队重新整队,随后向着东边进发。
海风凌冽,而且有浪,常建仁觉得自己前面的苦练都白费了。
“军主,这个季节还有商人走私吗?”
“有。”秦臻回身见他面色煞白,但却强忍着,就微微点头,“这个时节登州水军要修整了,所以正是走私的好机会。”
“辽人?还是高丽。”
常建仁现在还是个水军菜鸟,但好奇心非常强烈。
“都有。”秦臻说道:“还有倭人。大宋有钱,而且人口多,有什么稀罕物只要送过来就值钱。可市舶司那边要十抽一,十抽一啊!那些商人觉着就是在割自己的肉。”
常建仁觉得胃里有个漩涡,所有的东西都在翻江倒海,“下官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上次待诏在雄州榷场清理走私,几乎所有的官吏和军士都涉足其中,可见人性本贪,遏制不住啊!”
“这就要看咱们水军的本事了。”
秦臻自信的道:“只要咱们水军的战船多,抓到一艘就弄一艘,十年下来,保证没人敢走私。”
陆地上大宋在战略上处于劣势,但在海面上秦臻却有自信。
“大王和待诏对水军很看重,那个油弹……卧槽尼玛!”
秦臻才说到油弹,就看到几个军士打开了一个油弹,从里面弄油出来……
他冲过去一阵踢打,然后喝道:“关两日!”
几个军士面露苦色的求饶,秦臻只是不听。
常建仁觉得他的惩罚轻了些,“军主,该仗责吧?”
这还是轻的,若是遇到严苛的将领,直接会把犯事的军士打个半死,然后丢外面去,让大家听着惨嚎。
“你还要学很多。”秦臻觉得常建仁很好学,但从一个文官转为武将却没那么容易。
“这是海上,孤独无依,就一船人在这里,天天枯燥无味,这样的日子会逼疯人。”秦臻轻声说:“记住了,在海上除非是犯了大错,否则能轻则轻。”
常建仁心中一凛,问道:“可是担心反噬吗?”
秦臻赞赏的点点头,“是。海上孤寂久了人会发狂,就是靠军纪约束着。可不能全靠这个,你得要学会开导他们。比如说先前之事,他们是老卒,知道出海时日长了食物会不新鲜,而且油这类东西更是稀罕物,所以才想弄些藏着……不是大事。”
常建仁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手,刚开口准备说话,就捂着嘴往回跑。
“哈哈哈哈!”
秦臻笑道:“这是谁都要经历一遭的,当年某差点把肠子都吐了出来。这几日让你歇息。”
常建仁从不知道呕吐的厉害,所以觉得秦臻的话夸张了些。
“呕!”
他蹲在自己的舱室里,捧着个木盆在狂吐。
各种食物的残渣被吐了出来,深褐色的呕吐物满盆都是。
等他吐出来的全是清水后,总算是有了些心得。
他发现只要不乱动,那么肠胃里的反应就会友好一些。
肚子里空荡荡的,但呕吐的**还在。
他一屁股坐下去,缓缓喘息着。
舱门被推开了,秦臻拎着一个水囊进来,对舱室里的酸臭味没有任何反应。
“喝点水。”他把水囊递过去。
常建仁无力的摇摇头,“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否则你会死于呕吐。”秦臻把水囊丢在木板上,说道:“好好养精神,某断定最多三五日就能遇到走私的商人。”
“真的?”
常建仁精神一振,拿起水囊就喝。
“呕吐多了之后你的咽喉会疼,所以最近几日你少说话。”
秦臻觉得常建仁会蔫好几天,可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出来时,就看到了在桅杆下询问船帆的相关知识的常建仁。
“为何不歇息?”
他觉得这厮是在强撑,就打个哈欠准备去吃早饭。
常建仁说道:“下官好了。”
“好了?”秦臻不忍心揭穿他,“好吧,那就好了。”
等到吃早饭时,常建仁大口吃着,没一会儿就把一碗汤饼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剩下。秦臻不禁讶然道:“少吃些,不然又会吐。”
他觉得常建仁还会吐,可等到了中午时,常建仁还在活蹦乱跳的,甚至还去后面学习怎么掌舵。
这真是……人才啊!
秦臻觉得自己的副手不错,就教了他更多的东西。
“以前有人说水军就是大宋保命的东西,那是在澶渊之盟前……”
“保命?”
“对。”秦臻说道:“澶渊之盟前,水军随时都在准备着接应朝中的君臣南下,直至澶渊之盟签订之后,看着辽人还算是守约,水军这才无人问津。”
“发现船只!”
望哨尖利的声音传来。
……
感谢书友“不二大师兄”的盟主打赏。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742章 排骨男的咆哮
常建仁正在琢磨着秦臻说的话,觉得就像是一记炸雷。
原来大宋的水军还有个作用就是撤离汴梁城中的君臣啊!
也就是说,以前的大宋君臣压根就没想过能打赢辽人,为此连后路都准备好了。
怪不得待诏会旗帜鲜明的号召北伐,原来大宋君臣竟然这般柔弱。
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看向前方。
作为对侦查要求最高的军种,水军中的望远镜配置率很高,望手那更是标配。
望手站得高,所以看得远,常建仁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发现了三艘船。
“是商船!”
秦臻放下望远镜,冷冷的道:“围过去!”
旗号传递着命令,船队分为三股,秦臻等人在正面,左右分出去的战船陡然加速,直接冲着前方的商船包抄过去。
“他们发现了,在转向!”
商船发现了这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开始转向准备逃跑。
“咱们是战船,若是被他们跑了,回头待诏会宰了蒲玖。”
想起蒲玖对沈安的畏惧,秦臻不禁笑道:“那蒲玖狡猾,可就不敢把狡猾用在待诏的身上。”
常建仁握住刀柄,觉得热血在沸腾,“待诏精通外交之道,连辽人都哄不了他,一个商人算是什么?军主,可要动手吗?”
秦臻冷冷的看着前方完成转向的商船,说道:“那些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比水贼还狠辣,一会儿下手要狠,否则会有些小麻烦……”
“好说。”
常建仁很是平静的说道。
一追一逃,战船不断拉近双方的距离。当商船进入投石机的射程时,有人请示道:“军主,可否投掷火药弹?”
秦臻侧脸看着他,“那是商船!”
常建仁补充道:“上面有货物,那些货物……待诏说过,大宋水师要学会养活自己,这些货物就是养活咱们的东西,要珍惜。”
“建仁说得好。”
秦臻说道:“准备弓箭。”
战船迅速靠近,商船上站了不少人,那些大汉不是刀枪就是弓箭,眼中全是桀骜不驯。
“是高丽人!”
望手的发现让所有人都变得狰狞起来。
秦臻吩咐道:“不放下刀枪的,格杀勿论!”
众人轰然应诺。
三艘商船渐渐被围住了,那些大汉有些紧张,有人喊道:“我等是商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秦臻举起手,眼中全是冷酷:“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对面开始了还击。
常建仁举起盾牌冲到了最前面,那里是准备跳帮的将士。
这些都是水军中的悍卒,他们甚至脱掉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只为了轻便,以及落水后能浮起来。
“勾住……”
长长的钩镰枪伸过去勾住了商船的船帮,对面的大汉中有人在挥刀砍钩镰枪。
“放箭!射死他!”
那大汉凶悍的挡住了两箭,终于斩断了一杆钩镰枪,可更多的钩镰枪却勾住了他们的船帮。
“拉!”
两人一柄钩镰枪,奋力一拉,双方就靠在了一起。
“杀敌!”
秦臻听到这个喊声不禁骇然,等看到脱掉上衣,正在拍打着自己排骨的常建仁,不禁懵了。
常建仁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嘶吼道:“杀敌!”
“杀敌!”
前方的悍卒跳过去了,常建仁跟随。
“保护好都虞侯!”
秦臻捂额,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副手是个悍勇之辈。
常建仁跳到了商船上,斜刺里扑过来一个大汉,挥刀当头斩杀。
“军侯小心!”
有人发现了常建仁深陷危机,可却鞭长莫及。
“啊……”
常建仁一身排骨,举刀奋力砍去。
秦臻在后面看到这招数不禁有些腿软。
这就是不顾性命的砍杀,也就是对砍。
这时候比的不是什么武技高超,而是看谁眨眼。
不管多悍勇的人,在遇到这等拼命的时刻,大多会下意识的选择防御……只是快慢而已。
那个大汉就选择了防御,不过时机很晚。
他觉得自己最晚眨眼,可常建仁压根就没眨眼。
一刀从肩膀斜劈进去,常建仁拔刀,就像是自己在金明池边无数次练习时的那样,再次快速挥刀。
人头飞起。
卧槽!
秦臻在后面准备来救援自己的副手,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太狠了啊!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将领。
真的,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
哪怕再悍勇之辈,在面临死亡之前也会眨眼。
可他的副手不会。
就这么木然挥刀,仿佛自己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草木。
常建仁冲杀过去,那些大汉都被杀怕了,觉得突围无望,大多跪地请降,只有两人还站着,但长刀已经垂落甲板上。
常建仁冲过去,长刀挥动间,两个大汉人头滚滚落地,众人不禁愕然。
他缓缓回身,眼中全是血红。
“这是文官?”
秦臻觉得大部分武人都比不过自己的副手,至少那份狠辣比不过。
“清点货物,把船给带上。”
“军主放心,这可是咱们水军的财物了,绝不会丢下。”
水军要养活自己,这是沈安的期望,可秦臻觉得任务很艰巨,很难完成。
尸骸被丢进海水里,载浮载沉的,不久就被抛在船队后面。
常建仁回来了,满身都是血,腥味刺鼻。
秦臻满意的道:“去洗洗吧。”
“好。”
现在船队的淡水还多,常建仁擦干净了身上,再回来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三艘商船被系在了战船的后面,船队在继续前行。
秦臻在看收获,脚边跪着的是高丽货主。
“不错,这一趟少说值上千贯,加上三艘船,发财了。”
他抬头,见常建仁恢复了正常,就问道:“为何这般狠辣?是天性?”
“不是。”常建仁吸吸鼻子,干呕了一下,“某当初在翰林院时同僚们还算是不错,可等某得罪了人之后,那些同僚都和某拉开了距离,有人甚至为了向贵人示好,就对某恶语相向……”
他目光冷淡,“某这般拼命,只想某一天能再次回到翰林院,让那些同僚看看,看看某就算是不做文官了,依旧出色。至于那位贵人,希望到时候他能活着。”
这货……
好汉子啊!
秦臻赞道:“快意恩仇的好汉子,好!某接纳你了!”
从常建仁进水军以来,秦臻一直在观察着他,觉得文官转武将这事儿不大靠谱,担心会被常建仁拖累。
常建仁刚来时很谦逊,很好学,这个姿态得到了他的赞许,但还需要观察。
后来常建仁在围杀辽人的一战中开了荤,秦臻满意了一半。
而刚才他目睹了常建仁一手拍打着肋骨,一手举刀高呼酣战后,心中再无疑虑。
这便是某的副手了!
常建仁知道这些,所以他拱手道:“多谢军主。”
他度过了第一关,随后就是适应期。
“你天生就该做武人!”
在大宋说这话有骂人的嫌疑,但秦臻却很诚恳,“待诏说水军要成为大宋的脊梁,需要许多出色的将领,好好干,会有你独自领军的那一日。”
常建仁有些憧憬,“若是如此,大宋该有多少战船?”
“战船的话……上次待诏喝酒时提过,说是会分为几处,北方一处,南方一处,海外若干处……”
“海外?”
两人相对一视,都觉得热血沸腾。
海外啊!
要是大宋水军的步伐迈向海外,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波澜壮阔。
……
随后的几天船队陆续截获了十余艘走私船,收获颇丰。
船队开始靠近登州方向,秦臻不断派出船只去打探消息。
“这里靠近登州和辽人的东京道,双方的水军经常会碰到。”
秦臻在看着海图,常建仁在低头沉思。
“辽人的水军原先并不怎么样,后来大宋取消了给黄河改道,他们这才重视起来。”
秦臻苦笑道:“记得当初的回河之争是待诏一力坚持,并证明了改道是大错特错的举动。”
“这对大宋是好事。”常建仁说道:“当年之事下官也知道,待诏先是舌战重臣,最后又在汴梁城中做了例子,证明狭小的河道不能通过黄河那么多水……”
秦臻面色古怪的道:“是啊!狭窄的河道怎么能承载黄河的水呢?这些年……”
这些年大宋君臣都是智障!
因为惧怕辽人去改河道,结果竟然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道理。
若是后世人听了估摸着也得瞠目结舌。
这不是小孩子都该知道的道理吗?
可……可这里面特么一言难尽啊!
“待诏目光深远。”常建仁对沈安的崇拜几乎是不加掩饰,“当初某以为自己不可能进水军,只想试试,但在见了待诏之后,他很笃定的对下官说没问题,当时下官竟然就信了。”
“那个……”秦臻想起了当时的事,就忍不住笑道:“你去求见待诏之后,待诏就令人找到了某,随后题目就出去了……”
“竟然是您?”常建仁起身行礼,他真的不知道是秦臻和沈安配合作弊。
“不是某。”
秦臻苦笑道:“某给的答案……不及你的回答,知道什么意思吗?”
“待诏只要题目……待诏竟然精通水军之事?”
常建仁惊讶之后就平静了下来,“是了,待诏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第743章 运气好得让人嫉妒
秦臻很郁闷,“某是水军的宿将,主持一次考试自问没有问题。当时给了答案,想着你按部就班的回答就好了,可你一张口某就被吓到了,心想这是怎么了?”
常建仁笑道:“当时军主是觉着下官很厉害吗?”
“是。”秦臻很郁闷的道:“当时某就在想,这人怎么那么多想法和某不谋而合,却看得比某还深远,哈哈哈哈!”
“那是待诏的看法。”常建仁说道:“待诏很亲切,他和皇子交好,但并未有丝毫倨傲,就像是个普通人。”
“某和你的看法不同。”
秦臻和沈安相遇更早,他目露回忆之色,“当初某刚进京,待诏对某就多有照看。朝中当时有人想排挤某,就是待诏给压了下去,感激不尽啊!”
常建仁说道:“某知道待诏的意思,他看重水军。”
“对。”秦臻叹道:“原先的水军没人管,金明池里的战船早就朽烂了。某建言造船,没人搭理。上面的说金明池的战船只是用于竞标时耍耍,给官家和百姓们看个热闹罢了。耍耍……嘿!耍耍!”
他很生气,常建仁劝道:“这不是又起来了吗?以后水军若是能弄弄交趾或是辽人,也能让朝野瞩目了,到时候谁想贬低水师,也得看大家伙同意不同意。”
“这个也是待诏弄出来的。”
秦臻回身看了一眼那些被拖着的商船,心满意足的道:“待诏保住了水军,振兴水军的重担就是咱们的了,建仁,咱们要努力才是。”
常建仁点头道:“下官会奋勇杀敌。”
他是这么说的,秦臻相信他也会这么做。
随后船队游弋在登州和对岸之间的海域。
“……军侯冲上去了!”
一艘商船在拼命反抗。他们没法不反抗。按照以前的例子来看,大宋水军下手太黑,动辄把走私的人全部扔海里喂鱼,前科累累,所以走私商人们临死之前也要拼搏一番。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水军可以大大方方的带着战利品回去发卖,当做是水军的军费。
可秦臻却很奇怪的并没有让人招降。
常建仁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他依旧和准备跳帮的悍卒们脱掉衣裳,就穿着一条类似于后世的七分裤。
他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凸出的排骨嘶吼道:“杀敌!”
那些悍卒都和他一般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然后嘶吼道:“杀敌!”
一时间耳畔全是呼喊声,以及拍打身体的声音。
秦臻无语的捂着眼睛,觉得自己的麾下迟早会被常建仁带成疯子。
这次常建仁第一个就跳了过去,半空中奋力挥刀。
对面的大汉也同时挥刀,可常建仁的招数就是没招数。
哥不防御,你有本事就跟着来。
他的对手没敢,最终死于他的刀下。
临死前大汉都还在不敢相信。
某竟然死在了一个新手的手中?
耻辱啊!
这不是什么新手旧手就能解决的问题,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骤然遇到常建仁这等疯子,谁都会选择防御,然后被他收割人头。
“跪下!”
常建仁一刀背劈翻船主,宋军都赞道:“军侯仁慈……”
话音未落,长刀闪动……
常建仁举目四看,除去麾下之外,再无站立之人。
他举刀长啸着。
老子总有一天会去翰林院看看你们的脸嘴!
这一刻,他拍打自己排骨的身影是那么的雄壮。
“丢下去喂鱼!”
常建仁已经很自然的吩咐麾下去干这等事了,就和海盗般的。
“清点货物!”
看到常建仁渐渐熟悉了业务,秦臻也乐得清闲。
这就是他的用意。
他记得在出发前,沈安和自己之间的谈话。
沈安当时很严肃,仿佛是在凭吊着什么,还喃喃的说了什么山……
好像是崖山还是什么。
然后沈安就说水军需要历练,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拥有敌人,能真刀真枪厮杀的对手。
他对此心领神会,所以就任凭那些走私商人抵抗。
待诏英明啊!
看看吧,那些第一次参与水战的新兵们都见血了,渐渐的变成了老卒。
而常建仁更是让人惊喜,只是惊喜过度了,变成了惊悚。
“杀!”
一个砍伤了宋军的大汉被常建仁一刀枭首,那些悍卒们都在欢呼着,为自己的上官如此护短感到了由衷的兴奋。
“某有些嫉妒了。”
秦臻开玩笑说道。
边上的将领笑道:“军主,热血不持久,以后军侯就会慢慢的回来坐镇后方。”
可常建仁让他们失望了。
在后续的几天里,他们又遭遇了一起走私,竟然是高丽走私辽国。
常建仁依旧彰显了自己的风格,拍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第一个跳帮砍杀。
“真是……”
秦臻无语了。
“杀敌!”
常建仁依旧是那种不防御的招数,秦臻别过脸去,低声道:“这等招数遇到好手,会从容的弄死他……只要对手不收刀,比他快一些就够了。”
边上的将领也觉得常建仁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然后他惊呼道:“军侯的对手又防御了。”
秦臻侧身看去,正好看到常建仁一刀砍死自己的对手,他不禁叹道:“建仁的运气……真是某见过最好的,没有之一。”
第二个对手看着身手了得,可常建仁却丝毫没有一点担心。
在斩杀了这些对手后,他膨胀了。
某是高手啊!
膨胀的他压根不看对手的招数,只是一招。
砍死你!
对手大抵是被这招数给弄糊涂了,半途撤招。
他笃定常建仁也会撤招,直至被一刀砍死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脑子。
他以为常建仁是个好手,所以按照常理去推算他的反应。
可……
可这特么就是个愣头青,莫名其妙信心膨胀的愣头青。
若是他知道常建仁前段时间还是个画画的官员,估摸着会死不瞑目。
“杀敌!”
常建仁砍死了这个对手,信心爆棚的无以复加,他高喊道:“谁来一战?!”
无人回答,那些跪下的大汉都在看着他身后。
才将被他砍死的那人就是他们的头领,身手最好的家伙。
可就是这么一个高手,竟然被常建仁一个照面就斩杀了,谁特么还敢抵抗?
秦臻目瞪口呆的道:“这也行?”
是的,这样也行。
船队继续游弋,常建仁已经熟悉了海上生活,他在白天会在甲板上学习各种航海知识,而在晚上,他会在油灯下写总结,把自己白天学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某会成为名将!”
油灯下,他抬起头来,自信的说道。
这一刻他想到了沈安。
那位才是大宋真正的名将,但某在他的身后并不丢人。
说起来沈安就是他的恩主,只是为了避嫌,他们之间交往不算密切。
第五天,他们遭遇了登州水军的两艘哨探战船。
“见过军主!”
登州水军带队的只是一个指挥使,他拱手道:“敢问军主,这是来此何为?”
“清剿走私!”
指挥使木然点头,然后准备告辞。
他们的任务就是预警,若是发现辽军大规模出海就赶紧报上去。
“发现战船!”
常建仁冲到了船头举起望远镜。
“哦……十艘……二十……三十余艘战船。”
常建仁的声音很兴奋,那个指挥使面色大变,说道:“军主,这些辽人是来清剿登州水军的,赶紧撤吧。”
“撤什么?”秦臻说道:“你等撤吧。”
“军主,你们还留着干什么?”
指挥使真的不解,麾下已经在催促着他撤退了。
“整队!”
战船开始列阵。
除去必要的人员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了甲板上。
秦臻在第一艘船上奋力喊道:“今日就是我虎翼水军的成名之战,谁不同意?”
一股热血在将士们的胸中奔涌着。
成名之战啊!
今日就是我等肆虐辽人的时候。
指挥使头痛的道:“他们也才三十余艘战船,怎么成名?莫要被打的丢盔弃甲,到时候难看。”
“出击!”
宋军出击了,指挥使咬牙道:“跟在后面。”
前方的辽军也发现了宋军,他们迅速转向,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
“准备投石机!”
老帅哥秦臻兴奋的浑身打颤,他准备用土炸弹这个新式武器给辽人一次深刻的教训。
可常建仁却建议道:“军主,双方会跳帮,要不咱们……”
他大回环的甩着手臂,“要不咱们直接在跳帮战前扔过去?”
尼玛!你好毒啊!
“好主意!”秦臻欣慰的拍拍常建仁的肩膀,觉得水军的狠毒后继有人了。
于是这个主意就被传达了下去。
常建仁脱掉上衣,一身排骨此刻在将士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滑稽感,反而是让人肃然起敬。
他拎着一个陶罐,检查了一下引线,边上有人喊道:“十息,记住了,十息之后爆炸,所以六息的时候必须要扔出去,否则不是炸了自己就是会凌空爆炸。”
“知道了。”
火折子在手,天下我有!
看着来势汹汹的辽军战船,悍卒们笑的就像是看到了野鸡的狼。
弩箭!
神威弩出场了!
在双方的距离还在弓箭之外时,宋军的神威弩已经两次洗劫了辽军的甲板。
“杀上去,快些杀过去!”
辽将知道宋军有一种射程远的弩弓,但没想到竟然连水军都有。
“盾牌……”
又一波弩箭来了,辽军躲在盾牌后面,祈祷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别被射中。
惨叫声传来,还有弩箭钉在甲板和盾牌上的声音,密集的就像是雨打芭蕉。
辽军在忍受着打击,寄希望于双方距离的拉近。
他们已经不奢望自己的弓箭了,都躲在盾牌后面等待跳帮战。
辽将咬牙道:“只要跳帮,宋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快快快!”
战船飞快的逼近,有人喊道:“靠上去了!”
辽人霍然起身,拔出长刀,士气如虹……
而等待他们的不是跳帮战,而是……
“点火!”
第744章 全歼辽军船队
辽军一手盾牌,一手长刀,满怀信心的看着宋军。
他们希望看到害怕的对手。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群狞笑的对手。
这些宋军赤果着上半身,右手拎着一个陶罐在甩动……
其中当先的一个排骨男甩得最为用力,因为他瞄准的是后面的一艘船。
“一、二……五、六,扔!”
手一松,空中就多了些圆溜溜的陶罐。
“这是什么?”
“宋人的新武器?”
“小心!”
“钩镰枪准备勾住……”
双方都已经在准备跳帮战了,所以只能祈祷陶罐别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一个军士还举刀劈砍,想砍破陶罐。
“轰!”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辽军的甲板上硝烟弥漫。
气浪掀翻了最近的人,然后里面迸发出来的那些‘暗器’横扫甲板。
血箭在四处飞溅,惨嚎声几乎分不清方位。
那些被击中的辽军惨叫着落入海中,鲜血渐渐晕染了这一片海域。
只是一波攻击,猝不及防的辽军就损失惨重,甲板上少了一半人。
辽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心在绞痛。
“只是什么东西?”他喃喃的道:“吓死人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仗还怎么打?没开战就先损失了一半人,剩下的一半人还在爆炸的后续懵逼中。
这一战怎么打?
“撤!撤退!”
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但却发现先前的举动太过愚蠢。
双方先前都在逼近对方,就这么爆炸的功夫,距离已经靠近了。
“拉过来!”
宋军兴高采烈的趁着辽军懵逼的机会把双方的战船拉在了一起。
然后他们回头,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军侯发狂了。
常建仁右手挥舞着长刀,左手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排骨,那力度让人担心会拍断骨头……
他仰头嘶吼道:“杀敌!”
那些悍卒拍打着胸脯,吼道:“杀敌!”
拍打身体的声音密集,场面很壮观。
然后那个排骨男第一个跳了过去。
悍卒们在跳帮的过程中在看着。
秦臻在看着,甲板上的其他人都在看着。
他们很紧张。
因为常建仁直面的是一个彪形大汗!
看着孔武有力,而且很冷酷的大汉。
有人低下头不忍看着这一幕,他觉得常建仁难逃此劫。
有人别过脸去,心中唏嘘着。
“杀!”
常建仁却不觉得自己身处危机之中。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再没有能阻拦自己的对手了。
所以他一刀砍去,依旧是没有防御。
这一刀砍得很是快速,闪电般的刀光还映在眼帘,对手的长刀格挡,然后反击。
常建仁面对对方的反击依旧是一刀……
来来去去都是一刀。
谁先眨眼?
那个彪形大汗犹豫了,率先撤刀。
他觉得常建仁也会如此。
可常建仁压根就没考虑过撤刀。
手起刀落,鲜血喷了常建仁一身。
他拎着头颅疯狂的呼喊道:“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悍卒在这位都虞侯的感召下发狂了。
那些刚从爆炸中清醒过来的辽军发现自己的对手不大对劲。
是的,他们从未遇到过这般疯狂的对手。
奔放的砍杀谁见过?
癫狂的以命换命谁见过?
辽军气势本就颓废,这一下直接就被杀崩溃了。
“他做到了!”
秦臻也丢掉了冷静,疯狂的蹦跳起来。
“他真是个运气好的让人嫉妒的家伙,竟然……那个人竟然选择了防御!”
“杀敌!全部冲过去,某今日要大捷!”
秦臻也被带动的发狂了,拎着长刀,一脚踹开想阻拦的亲兵,冲杀了上去。
而在后面,那些登州水军也懵了。
“这是……这是咱们的人?”
“是啊!如假包换。”
“那个全身排骨的家伙,好像是都虞侯,可他杀得太奔放了。”
“那些麾下都被他带动了,可怕!”
指挥使也傻眼了,“那是什么东西?竟然炸的这般厉害?还有,那个都虞侯,莫不是那个文官吗?可特么这文官杀人比武人还疯狂,这还是文官吗?”
“咱们怎么办?”
指挥使一怔,喊道:“杀敌啊!兄弟们,为了大宋!”
两艘战船飞快的从侧面兜过去,拦住了想逃跑的一艘敌船,然后以多欺寡,杀得酣畅淋漓。
到处都在厮杀,秦臻自己就拎着长刀在一艘战船上杀透了出去,身后留下一地尸骸。
他极目看去,只见那些战船上到处都在厮杀……
宋军明显的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那些辽人不是被砍死就是绝望的跳到海里,但这个时节的海水冰冷刺骨,无需去管,一炷香的时间后,没有几人还能活。
“杀敌!”
他看到了常建仁,这位都虞侯拎着一把长刀,带着几个悍卒在横扫一艘战船。
所有的对手都是一刀毙命。
这厮的运气好得让秦臻觉得他就是上天之子。
“啊……”
当辽军被清扫一空时,常建仁仰天长啸起来。
“这就是辽军?”
他用那种轻蔑的姿态问道。
这个姿态很鼓舞士气,将士们都兴奋的嗷嗷叫,眼前若是再来一批敌人就好了。
这位画画画了多年,在翰林院这个高冷的地方厮混了多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翰林院结束自己的宦途,然后回家去苟延残喘,兴许还能再活几年。
然后他留下的那些画像会挂在宫中的各个地方,有帝王,有将相,还有……鬼神。
可现在的常建仁却持刀在砍杀,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在狂野的嘶吼着。
哪怕是最出色的预言家也无法预言常建仁变化的速度。
每个人都说他需要在水军里苦熬几年才能适应,至于杀敌……这辈子他就看着别人杀敌好了。
不是武人瞧不起文官,而是文官丢掉了汉唐文人上马杀敌,下马牧民的优良传统,变成了纯文人。
秦臻想让那些质疑常建仁的人来看看,来这片海域看看。
战船上尸骸密布,鲜血代替了海水在洗刷着甲板,可常建仁却神色如常的带着人在清理。
尸骸被丢进海里,晚些会有大鱼来享用这顿美食。
海水被打起来,然后冲刷着红色的甲板……常建仁干的热火朝天。
当他再次把水桶丢进海里时,一拉绳子,却拉起了一个人。
一个还没死的辽军。
在低温中能幸存到现在的人,那身体素质强悍得让人发指。
可常建仁做的很简单,他甚至舍不得割断绳子,而是叫人送来一根棍子,不停的敲打着抓住绳子的手臂。
手松开了,那个辽军绝望的呼喊声回荡在海面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都虞侯。
秦臻满意的道:“某此刻就算是死了,他也能带着你等找到回家的路。”
常建仁回来了,他去洗澡。
所谓的洗澡,实际上就是小半桶水,一个小瓢,一点点的浇水。
他蹲在船尾,双手撑在甲板上,身体猛的一涌动,就吐了出来。
“呕!”
他呕吐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这是一个熟练工在呕吐。
只是两口,量很大,常建仁面色煞白的结束了战后的收尾工作,然后开始洗刷自己。
作为一个外来户,他必须要展露自己强硬的一面,但人的精神和**承受能力有限,他只能尽力而为。
“大捷!”
秦臻兴奋的喊道:“建仁,大捷啊!”
对于水军来说,唯一的对手就是辽人。此次击败辽人水军,对于大宋来说意义重大。
“那些反对重建水军的人可还有脸吗?”
“建仁,当咱们拖着这些战船回到汴梁时,他们会疯狂,真的,他们会疯狂!”
秦臻毫不怀疑未来的美好前景,“等着吧,咱们此次回去,水军将会成为大宋的宠儿!”
“而你!”
他用力的拍打着常建仁的肩膀,“你将会成为英雄,原先那些同僚将会把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后悔自己为何不与你交好,否则现在就该轮到他们与有荣焉了……”
在他看来,这便是快意恩仇,能完成这一击的常建仁让人嫉妒。
“不,还不够。”
常建仁的眼中全是冷静,“某还需要立功,需要立下大功,让那些人颤抖的大功!”
“这个还不够?”
秦臻觉得自己的搭档要求太高了,“你要知道,原先大宋水军和辽人交手的规模很小,几艘,十几艘战船的规模罢了。双方沉默的交战,用对方来练兵……最后失败的一方远遁。可今日咱们全歼了辽军的三十余艘战船,明白吗?全歼,这是个大功劳。”
从真宗时代开始,水军就再也没有立过这么大的战功,所以秦臻也有些失态了。
“火药真的好用,只是火油弹却没用出去,遗憾啊!”
他们此次带来了不少火油弹,可从前面清剿走私商人开始,他们就把对手的战船看做是自己的财产,于是尽量不损坏这些战船就成了潜规则。
“回头会用得上。”
常建仁说道:“军主,原先辽人重振水军的消息让汴梁不少人惊慌失措,觉着下一刻辽人就会出现在汴梁……这一战之后,辽人会恼怒,朝中会欢喜,咱们稳住了大宋的军心民心,这才是大功。”
辽人会沮丧,在大宋停止给黄河改道的神经病举动之后,他们觉得很有必要从水面上教训一下宋人,于是开始重建水军。
他们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直至今日被大宋水军干掉了一支船队,恍如当头一棒,打得他们头晕眼花……
第745章 嘉祐八年的收入
海面上的鲜血渐渐淡去,船队开始清点收获。
秦臻和常建仁在说着此战的影响,直至有人报上了收获。
“战船三十五艘,船上装满了粮食和清水,还有不少肉……”
“哈哈哈哈!”
不少人听到这里都大笑了起来。
出海那么久了,船上的清水不断减少,大家只能定额使用,很是不爽。
还有蔬菜早就吃完了,肉也只剩下了咸肉,硬邦邦的,咸的让人想吐。
“要洗澡,要吃肉。”
“某要一口气喝一桶水,哈哈哈哈!”
军士们欢呼着,秦臻说道:“待诏说菜蔬能补充许多东西,让人在海上不生病,咱们现在就只剩下了豆子和茶叶,这些东西来的正好啊!”
常建仁说道:“也不知道待诏从哪知道的这些,某问过那些老出海的船工,他们说那种病会死人的,不过咱们这边却少,仔细一问,他们出海都会带着豆子,磨豆腐,或是发豆芽。还有茶叶,闲着没事泡杯茶。”
“如此……咱们以后才能远航。”
秦臻看着远方,说道:“某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看海外有什么。那些传闻中的地方是什么样……”
常建仁淡淡的道:“都是大宋的地方!”
“军主,我等告辞。”
登州水军的两艘战船此战打了个酱油,但却也有十多颗人头的斩获,所以指挥使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随后他们返航,在第二天回到了登州。
登州是大宋水军的第一基地,这里也是防御辽军从海路进攻的第一道防线。
“全歼了辽人?”
登州水军的将领目瞪口呆。
“虎翼水军不是才成军吗?怎么能这般厉害?”
指挥使说道:“军主,那虎翼水军用了一种很厉害的东西,会爆炸。他们把那些东西装在陶罐里扔过去,好家伙,炸死了无数辽军。随后他们顺势跳帮……”
“会爆炸?”
“对,会爆炸。”
“特么的!为何不给我登州水军配备?不行,老子要上书朝中!”
“军主,说是沈安弄出来的东西。”
“沈安?”
大家一阵沉默,有人说道:“军主,那沈安看重秦臻,如今汴梁水军全是新船,而且武器精良。”
“可他们却有个文官的都虞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想起虎翼水军里的常建仁,不禁都笑了起来。
只有那个来禀告的指挥使没笑,他尴尬的道:“军主,那个常建仁……很厉害啊!”
“很厉害?”
将领一脸懵逼的道:“他不就是个画画的吗?难道他还能用画笔杀敌?”
他看看左右,麾下的将领都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些戏谑的笑声中,指挥使说道:“面对强大的辽军,他和那些跳帮的悍卒站在一起,不,他站在了最前方。在跳帮战中,他第一个跳过去,然后斩杀了最强悍的辽人……他带着麾下横扫甲板,无人能敌……”
将领看着他那神圣的模样,就笑道:“某还以为你说的是某呢……呃……”
指挥使的神色很庄重,“军主,下官说的就是那位画画的都虞侯,这一切下官都是亲眼目睹,绝无虚言。”
一阵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你没看错?”
将领声色俱厉的喝问道。他觉得自己的麾下怕是中邪了。
指挥使坚定的道:“他浑身排骨,瘦骨嶙峋,下官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认错。”
“哦……卧槽!”
“竟然是这样?”
谁都没想到常建仁会这么彪悍和奔放,大家本是想看秦臻的笑话,看看他怎么和这位副手相处,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常建仁却给了大家一个意外……
意外的惊喜!
……
初冬的汴梁冷飕飕的,朝堂之上却很火热。
“快年终了,三司那边如何?”
赵曙很紧张。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年,虽然还在用着嘉的年号,但下半年却实实在在的属于他。
属于他的大宋今年怎么样?
财政收入决定了明年的日子,赵曙希望能宽松些,他真的不想再过扣扣索索的日子了。
韩琦也是如此,作为首相,在处置朝政时他总是受到钱财不够的掣肘,痛苦不堪,束手束脚。
富弼更是深有体会,作为枢密使,军中那巨大的消耗让他每天最想干的就是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所以钱啊!
满朝君臣在此刻都是财迷,恨不能扒开包拯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数据。
包拯站了出来,淡淡的道:“今年……陛下,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先帝驾崩,陵寝的修建消耗了许多钱财,臣和三司的同僚们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
赵曙点头,这是个悲剧的事儿,他没办法阻拦。
每一位帝王的驾崩,不但带来悲伤,更会带来无数的烦恼。而其中最让当权者烦恼的就是陵寝的修建。
这年月可没有什么挖掘机,什么炸药也没有,几乎就是靠人力来修建庞大的陵寝,要耗费的钱粮数量惊人。
宫中的小金库几乎被倒腾空了,赵曙每每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就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大抵是史上最穷的皇帝。
而重臣们都在祈祷着,祈祷他能活长些。
要是赵曙紧跟着驾崩了,为了修建他的陵寝,估摸着大宋会财政崩溃。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对于活人来说,生死之间更多的是钱财的烦恼。
“今年的岁入不错,特别是汴梁周边,托粮食丰收的福,百姓们敢花钱了,商人们敢大量进货了,各处赋税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是农业带动商业,在此时就是最佳经济模式。
“其次就是市舶司,目前是冬季,后续商船数量很少,所以臣就大致算了算。”包拯看了王安石一眼。
今日的朝会来的人不少,王安石也在,在被包拯看了一眼后,他心中微微一动。
市舶司,上次王就跟着陈昂去了南方清理市舶司,功劳不小。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会在一百二十万贯以上!”
“那么多?”
赵曙惊讶了。
韩琦失态的道:“不是说一百万贯吗?竟然还多了二十万贯。”
别看大宋的岁入多,可再想增加却很艰难。而市舶司以前的岁入大概在六七十万贯,这一下就翻倍了。
意外之喜啊!
多出了这六十万贯,能解决许多事情。
赵曙赞道:“上次是谁?”
“陛下,是陈昂和王。”韩琦的记忆力值得骄傲,“不过却是沈安的提议,若是没有沈安的提议,市舶司还在那些蛀虫的控制之下。”
王安石进京就展现了新一代改革家(愣头青)的风采,这种性子的人自然引发了老臣们的警惕,特别是经历过庆历新政的韩琦等人,更是觉得要小心此人。
大宋不能再来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新政了,否则这艘大船会翻。
于是王的名字刚闪耀了一下,就被沈安的名字给掩盖了。
赵曙点头道:“当初沈安许诺,说是市舶司要达到百万贯的岁入,当时不少人都以为这人是大话,说谎成性?还有什么信口胡言……”
“是。”曾公亮想起了当初沈安的坚定,不禁有些惭愧,“陛下,年轻人虽然不稳重,可那股子冲劲却很难得。朝中需要稳重,但也少不得冲劲……”
这话很是漂亮,但韩琦却忍不住盯了他一眼。
你曾公亮这是想取代某的首相职位吗?
狼子野心啊!
这一刻韩琦想动手收拾人。
赵曙看着这些变化很是平静,他说道:“三司就是大宋的管家,自从包卿去了三司之后,大宋的财政就平稳了许多,可见包卿的本事。朕虽然登基时日不长,可这些时日也感受到了包卿的严谨……”
正在暗斗的韩琦和曾公亮相对一视,两人都觉得菊花一凉。
欧阳修更是觉得自己的屁股后面好像吹来了一阵冷风,冷飕飕的,难受至极。
官家这是要重用包拯吗?
若是重用,此刻的包拯是三司使。三司使号称计相,可终究不是宰相。
那么……站在他前方的韩琦三人就危险了。
包拯恍如未觉,“陛下,明年大宋的财政会好许多,第一是金肥丹已经散播了出去,各处会增收。农户增收就多了钱粮,他们会去买东西,商人就会跟着买更多的东西……这是一个好的变化,各地的赋税在明年会有一个提升……”
赵曙含笑道:“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赋税也增加了,这便是君臣百姓的好日子啊!”
若是沈安在,会说这就是双赢。
把蛋糕做大,然后各方的好处都会增加,这才是理财之道。
包拯继续说道:“明年的增收主要是看农户,其次便是市舶司。”
“市舶司还能增收?”
赵曙觉得短期内怕是不成了。
包拯很自信的道:“能。沈安私下告诉臣,说他那边有一整套市舶司增收的计划,只等着按部就班的实施。”
“好!”
赵曙欢喜的道:“若是如此,诸卿,大宋再整顿军备,盛世就不远了。”
韩琦等人也在憧憬着。
“从读书时臣就在想盛世是什么样的。”韩琦当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说来很是唏嘘,“后来在史书里看到了汉唐盛世,其中一条就是百姓温饱,再次就是对外百战百胜……”
如今的大宋百姓还不敢说温饱,但随着金肥丹的普及,这一天不远了。
至于对外作战,这几年大宋好像也没输过。
这一刻君臣都想起了一个人。
沈安!
带来温饱的金肥丹是他弄出来的。
神威弩和火药这等兵家利器也是他弄出来的。
百姓温饱,对外取胜……都有他的身影。
赵曙点头道:“朕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诸卿勉力。”
他有些动感情,韩琦等人同样如此,齐齐躬身道:“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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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沈法师
汴梁下雪了。
沈安顶着一头雪出现在了榆林巷里。
“快跑!”
一群孩子在玩闹,见到沈安后,有人喊道:“待诏回来了。”
孩子们顿时就停止了奔跑,仰头看着他,眼中有些盼望的神色。
沈安大方,以往经常请街坊吃酒,孩子们更是得了许多好处。
此次他出门办事去了那么久,孩子们一时不见他,竟然有些想念。
沈安下马,回身吩咐道;“那边的羊肉干拿出来些。”
“是。”
闻小种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了大块大块的羊肉干,然后叫了孩子们过来,一人掰一块。
“多谢待诏!”
“吃吧吃吧。”
沈安笑眯眯的,有家长出来见了就拱手道:“却是偏了待诏的东西。”
沈家在这里住着,榆林巷经常就会有些贵人往来,这是第一重好处;第二就是沈安很大方,经常给些好处,以至于邻居卖房都舍不得,临别时会说什么‘这里和沈待诏是邻居,本该多收你些钱才是’这类遗憾的话。
某和沈安是邻居!
这话是榆林巷百姓出去时经常说的,并深感自豪。
“孩子们很可爱。”沈安有些怀念家中的妻子和妹妹,就赶紧往里走。
“果果……你哥哥回来啦!”
有孩子觉得这样更威风些,就提早报了信。
沈家大门打开,庄老实迎了出来。
“郎君辛苦。”
进了大门,果果一溜烟就跑来了,见到哥哥就欢喜的道:“哥哥回来了。”
“是啊!你可乖吗?”
沈安摸摸妹妹的头顶,抬头看向后面。
杨卓雪缓步走来,身边是不时偏头看她一眼的花花。沈安看到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赶紧吩咐道:“慢些走。”
他觉得那孩子此刻定然非常娇嫩,一点颠簸都会让他(她)疼痛。
杨卓雪缓缓过来,福身道:“官人辛苦。”
沈安赶紧扶住她,说道:“不算辛苦,只是赶路罢了。”
果果过来扶着杨卓雪的另一边,“要积雪了呢,嫂子下午就不能出来了。”
杨卓雪笑道:“好,不过等积雪了再说。”
姑嫂二人在沈安走后就住在一起,感情深厚。
沈安洗了澡,出来时酒菜已经摆好了。
“哥哥,这是昨晚做的扣肉,二梅说你该到家了,就做了放着,没想到今日就能吃了。”
果果最喜欢扣肉的肥美,此刻迫不及待的想吃了。
沈安坐下,笑道:“开动吧。”
他给杨卓雪夹了一筷蔬菜,说道:“你现在不能偏食,否则那孩子长得不好。”
“还有这个说法吗?”
此时的医学发展很缓慢,后世的观点显得格外的新奇。
“对。”沈安说道:“菜蔬里有许多人体必需的东西,每日多吃些,对身体好。”
杨卓雪对自己官人的话深信不疑,“官人竟然还懂这个?”
“多少懂一些。”
沈安觉得自己随口说出来的东西都是这个时代不知道的知识点,顿时就有些莫名的抑郁。
这是要成神的节奏吗?
杨卓雪笑道:“官人的本事多的让妾身有些吃惊呢。只是这菜蔬是温养出来的,价钱贵,二梅是做出来给果果吃的……”
沈安以前要求妹妹每天都要吃蔬菜,为此到了冬季也花大价钱去采买,家中这才养成了这个习惯。
此次出去时间不短,一路没什么好吃的,所以沈安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住了。
“哥哥,浅予给了好些东西,我该还礼。”
沈安不在家,宫中也不时会送些东西来。可沈家却不好还礼。
杨卓雪毕竟和宫中不熟悉,把握不住还礼的分寸,所以就等沈安回来再做决断。
“以后你做主就是了。”
沈安很是随意的吩咐道。
“这个……”杨卓雪有些紧张,“官人,那是宫中的贵人呢?”
对皇族的敬畏几乎被镌刻进了骨髓里,所以杨卓雪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沈安并不准备让自家老婆变成个标准的贵妇,所以他说道:“什么贵人?皇子经常来咱们家,还叫你嫂子。以前的时候,果果也时常去宫外的郡王府,和那些公主玩的极好,所以你别在意这些,就和普通人家礼尚往来一个模子就是了。”
他来自于后世,在他的眼中皇族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敬畏是万万没有的,有的只是合作罢了。
可杨卓雪却觉得很是震惊。
“别担心这个。”
沈安起身道:“你只管照做,慢慢的就会知道,皇族也是普通人,并无什么奇异之处。”
杨卓雪觉得自家夫君的观点真是与众不同,但却让她倍感安心。
别人家都把皇族当做宝,我家把皇族当做草。
这样的人家还有谁?
她幸福满满,沈安却瞌睡满满,一觉睡到天黑才起来。
“安北兄,出门喝酒了。”
王来了。他上次惹恼了王安石,在沈家住了一阵子才回去。今天老王回家说起了市舶司的岁入很高,言语间很是欣慰,王就趁机溜了。
“那个……安北呢?”
苏轼也来了,只有折克行没办法,军中的规矩大,不能随时出来。
“哥哥我也要去。”
沈安没回来,果果也没法出去玩耍。
王目光游离的道:“明日吧,明日某带你去玩耍。”
“对对对,明日带你去。”
苏轼道貌岸然的说道,同时冲着过来的沈安挑挑眉。
这两个坑货!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哥哥出去有事,明日啊!明日带你和你嫂子出去转悠。”
果果噘嘴不乐,沈安轻笑道:“天黑了,外面有拐子,孩子可不好出门。”
“好吧。”果果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在哥哥的眼中却还是个孩子,这让她很不服气。
她去后院找到了嫂子,沮丧的道:“嫂子,我是大人了。”
杨卓雪正在做小衣裳。从怀孕开始,她觉得许多东西一夜之间就从自己的身上暂时消失了,心中全是腹中的那个孩子。
她的手艺有些生疏,这得怪沈安。从嫁过来之后,沈安就经常让她别做什么衣裳,只管去买就是。几次三番下来,她的手艺越发的不好了。
“这衣裳还行吧?”
她有些心虚的拿起一件婴儿的衣裳对比了一下,然后觉得还行。
“嫂子……”果果很不满的嚷道:“你说我是不是大人了?”
“是是是。”杨卓雪觉得小姑子就是个孩子,然后她就想起了肚子里的孩子。
“果果,你说这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果果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男的好,会帮打架……”
……
汴梁是当世第一繁华的城市,哪怕是冬季,夜间依旧是繁花似锦,一片灯火通明。
“你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王低声和沈安说道:“宫门关闭,你就可以先回家,明日再进宫……”
“没有的事,想某忠肝义胆,这一路快马疾驰,恨不能插翅飞到汴梁……”沈安唏嘘道:“可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宫门关了……”
“你伤心的样子真假。”苏轼毫不犹豫的批评了沈安的演技,然后嘴角微微下撇,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看到没?要这样!”
三人一路到了一家酒楼里,掌柜热情的迎了过来,“见过王郎君,见过……哦……”,他满脸欢喜的道:“竟然是待诏……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呐!今晚不收钱,那个……待诏请。”
竟然不收钱?
沈安当然不会占这种便宜,不过心情却非常好。
等到了楼上,推开房门,沈安就看到一个男子背身坐着,气度俨然。
“你来了?”
这声音……
沈安发誓这声音有些熟悉,不过却忘记了。
等转到侧面时,这人才抬头,微笑道:“某脸上的淤青总算是好了,否则也没法出来玩耍。”
“国舅?”
曹佾点头,“今夜某请客为你接风,可感动了吗?”
“不敢动……感动。”
沈安有些担忧被下药,所以笑眯眯的坐下后,就问道:“今年风调雨顺的,国舅看着多了许多福气,果然是福气满满,福气满满啊!”
他上次坑了曹佾,害他被暴打一顿,此刻有些心虚。
曹佾低下头,有些沉痛的道:“某本来想报复你的……”
“预料中事。”沈安一脸大义凛然的道:“尽管来吧。”
“可受伤后的第三日,有人灌醉了某……”
曹佾看着有些愤怒,“然后那人派人来色诱某,幸好啊!幸好那女子一见到某的脸上青紫,就惊呼了一声,某的随从才被惊动,否则……”
卧槽!
我竟然立功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沈安觉得自己有成为法师的潜质,不,是转运师。
他对苏轼说道:“子瞻,某打你一顿如何?”
苏轼思考了一下。
这货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此举的可能性,让王不禁离他远了些。
“算了吧。”苏轼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转运的打算,“某还是做御史挺好。”
沈安插诨打科一番,目的只是让曹佾冷静下来。
“国舅,谁干的?”
酒过三巡之后,苏轼的豪爽发作了。
他挽起袖子,目光俾睨的道:“某今日就弄死他!”
这个大话精!
沈安有些头痛。
曹佾沉声道:“那人是某的好友,以前某落魄时经常在一起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