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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2章 颛顼的顼

    大军凯旋,汴梁许久未曾看到过这等盛况了。

    在太宗之后,大宋吃败仗的次数更多,即便胜利也是小规模的。

    可这次不同,李谅祚亲率大军出击,大宋竟然和西夏人野战,并战而胜之。

    这是一次辉煌的胜利。

    “官家说要来一次盛大的献俘,提振民心士气,也算是为了……你懂的。”

    夜里,城外的大军营地很是安静。

    陈忠珩苦笑道:“只是某被你拉着喝了酒,这下回不去了,明日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罚。”

    沈安看着依旧是那个模样,他看着黑夜中的汴梁城城墙,心中涌起了对家人的思念。

    “怕什么?不是派人去报信,说你扭到脚了吗?”

    陈忠珩活动了一下脚,想起赵曙对内侍的态度,不禁有些难过。

    这位新皇当年在宫中被内侍和宫女们歧视过,甚至是错待过,所以到了现在,他一朝登基之后,对这些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某能留下,是因为官家谁都不信,他不信宫中人,所以某这个老人留着帮助还多些。”

    “用谁不是用。”

    沈安知道些赵曙的心思,不过他不准备干涉。

    “新皇登基需要贺礼,再没有比捷报更好的贺礼了。所以明日早上,汴梁城将会狂欢,民心士气会得到提升,而这也是某出征的初衷。”

    沈安微笑道:“以前的大宋看似安稳,汴梁城中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只是表象。危机就蕴藏在地底下,只等着时机来到,就会迸发出来,淹没了这个大宋。”

    “如今却少了一些危机,比如说西夏人。”

    陈忠珩看来很放松:“你很厉害,真的,某一般不夸人,可你真的很厉害。府州、西南、雄州,你三战三捷,给了异族三记耳光,而这次原州大捷,更是让大宋上下振奋……你真的很厉害!”

    沈安看着夜空,说道:“还早着呢,李谅祚提前败退更多的是为了借刀杀人,所以以后还有得打。”

    陈忠珩问道:“那你觉着大宋会胜吗?”

    沈安认真的道:“当然,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

    “来此?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口误。”

    沉默……

    “为了大宋的明天,明日需要给那些百姓一份荣耀……”

    ……

    黑暗依旧笼罩着汴梁城,守城的军士已经在准备开城门了。

    这座庞大的城市在渐渐苏醒,哪怕是打着哈欠,都能感受到那些勃勃生机。

    苍穹上的星宿渐渐暗淡,然后消失。

    天边,一抹白色露了出来,就像是个调皮的女孩,躲躲藏藏的。

    “开城门……”

    先是打开巨大的门栓,然后众人奋力拉动城门。

    作为京城,汴梁的城门大抵是最厚实的,以免临战时被敌军撞破。

    可在以后,这座城市不需要撞城门,只需兵临城下,那群君臣就被吓尿了,然后帝王被送出去,无数金钱,无数女人被送出去……

    江山稳固在于刀枪,而不在于什么狗屁的道德!

    吱呀……

    因为经常上油,所以城门打开的声音不大。

    “啊……”

    一个都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然后张开的嘴巴就闭不上了。

    就在晨曦之中,城门之外,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

    一群无边无沿的军士!

    “啊……”

    打哈欠会啊的一声,但这一声在后半程却变成了尖叫。

    晨曦中,那些军士闻声跑出来,然后呆滞了。

    城外,上万人的阵列鸦雀无声。

    晨曦渐渐升起……

    “今日献俘,让几个孩子都去。”

    赵曙伸开双手,任由几个宫女给自己更衣。

    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憧憬,赵曙看到了,就笑道:“你若是想去也成,只是换身衣裳罢了。”

    皇后可不能乱跑,有的场合去了就是犯忌讳。

    比如说告捷献俘,你一个女人去干什么?

    难道你有野心?

    高滔滔摇头笑道:“罢了,那些杀气腾腾的地方不去也罢,只是大郎他们要看好些。”

    “他们不是孩子了。”

    赵曙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下,伸手道:“你来。”

    高滔滔心动了,却摇头道:“臣妾不去了。”

    赵曙看着她,笑了笑:“等回来给你说。”

    “好。”

    赵曙要了佩剑,然后一路出去,在半道遇到了赵顼。

    “见过爹爹。”

    在大宋,宫中没有父皇这个称呼,皇子皇女和民间一般的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爹爹。

    赵曙看着长子,微笑道:“沈安回来了,稍后会告捷献俘,一起去。”

    “是。”

    赵顼落后一些,走在了赵曙的右边。

    “此战大胜……我想到你当年跟着沈安一起玩耍……可学到了些吗?”

    “学到了,不过不精。”

    “为何?”

    “因为沈安此人的学识广博,看待事物的眼光与众不同,要想学会他那些会很辛苦,必须要抛掉一些东西。”

    “抛掉什么?”

    “比如说……那些说教,书里的那些东西。”

    “这样啊!倒是难了。”

    “不过难了好,不然人人都学会了,却是个麻烦。”

    “爹爹,不麻烦,国家的安稳不在于一点。人人都学会了,朝中掌握的就更厉害,所以不必担心这个。”

    “你倒是长进了……”

    父子俩在宣德门里看到了重臣以及宗室们。

    “见过陛下,见过大王。”

    赵曙微微颔首,“诸卿,且一同上去。”

    “陛下请……”

    赵曙父子当先,随后就是宗室,最后是宰辅。

    许久未曾露面的赵允弼贪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边上的赵允让伸手捅了他一下,问道:“听闻你溺死了自己的幕僚?”

    赵允弼闻言大怒,刚想习惯性的发飙,等看到赵允让那张老脸时,所有的火气都消散了。

    这是官家的生父,虽然对外他不提赵曙这个儿子,可谁敢说他们父子之间没有亲情?

    他若是得罪了赵允让,回头赵曙就能弄死他。

    “他是自尽,和老夫无关。”

    “啧啧啧!”

    赵允让看着他,嘴里啧啧有声:“你真不要脸。那幕僚据闻在你家都七八年了,你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跳水……真是不要脸啊!”

    赵允弼怒道:“老夫……”

    后面的赵允良干咳一声,说道:“官家在前面,别吵。”

    赵允让冷哼一声,想到赵允良这句话算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这才忍住了。

    上了城楼后,天边已经出现了紫色。

    有人过来禀告道:“陛下,城外准备就绪。”

    赵曙放眼看去,整条御街的两侧都站满了人。

    这便是大宋。

    朕的大宋!

    他微微点头,有人喊道:“陛下有令,进城!”

    有骑兵在城下高声应了,旋即打马冲了出去。

    而在城外,那些百姓正看着这些军士啧啧称奇。

    “都不动一下的?真是厉害。”

    “看着就像是木雕。”

    “嗯,一动不动。”

    巨大的阵列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若非是天亮了,能看清人,这些百姓压根就不敢在边上围观。

    沈安就在边上,身边是包拯。

    “这一路操练过来,你倒是费了不少精力,如今看来啊,值得!”

    经过一夜的好睡之后,包拯的精神看着好了些。

    在半路的时候,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结果上吐下泻。沈安当时派出快马,在四周的城镇搜罗了几个名医,大军为此停留了两天,这才治好。

    “该开始了。”

    沈安对自己的操练有信心,所以他期待的看着城门。

    一骑冲了出来,近前勒住战马,喊道:“陛下有令,进城!”

    沈安颔首,前方的将领喊道:“进城!”

    阵列开始动了。

    开始时脚步很慢,而且没有什么威势。

    “看着不怎么样啊!”

    “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不像是大捷的军队,真的不像。”

    “没杀气!”

    “嗯,就是没杀气。”

    阵列沉默前进。

    最后面的就是战俘,他们被绑成了一长串,步履蹒跚的跟在后面。

    进了城之后,那些百姓见状都失望了。

    “没待诏那年弄的好看。”

    “对……”

    “起步……走!”

    “轰!”

    万余人用力踩下去,周围的人恍然觉得这天地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嘭!嘭!嘭!”

    沉默的阵列在用力砸下自己的脚,一声声,就像是雷霆回荡在汴梁城中。

    “娘!”

    巨大的声势之下,孩子被吓到了。

    “这是咱们大宋的军队!别怕别怕!”

    那一张张经历过杀戮的脸上全是沉稳,近乎于漠然。

    经此一役,这些骑兵算是进入了精锐的行列,假以时日,他们就是军中的骨干。

    那些百姓呆呆的看着这个阵列在前行,当看到后面的战俘时,有人流泪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大宋又能看到献俘。看着这个,某立时死了都甘心。”

    那些战俘再无先前的骄横,此刻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这就是西夏人?看着不怎么厉害嘛!”

    一个年轻人很是得意的评头论足,边上的老人说道:“你懂什么?当年西贼可是让韩琦都束手无策。”

    “这些西贼凶着呢!连辽人都打不过他们。”

    “啥?辽人打不过他们?”

    “可不是,当年辽人想灭了西贼,可都被打回来了。”

    “呀!那这次咱们竟然胜了?”

    “是啊!咱们竟然胜了。”

    “……”

    这些话不断在传递着,这时的宣德楼上,赵曙听着震撼人心的脚步声,突然说道:“自上古以来,大军凯旋,君王都要亲临抚慰,大郎可代为父去。”

    赵顼一怔,仔细看去,父亲的眼中全是温和和肯定。

    他微微颔首:“是。”

    宰辅们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下去,韩琦低声道:“官家这是在栽培大王吗?”

    欧阳修说道:“当年官家并未得到教导……”

    这是一种另类的宣泄。

    我当年被荒废了,但我的儿子不会。

    这一刻,赵曙的眼中全是骄傲。

    这便是我的儿子!

    他的名字叫做赵顼。

    颛顼的顼!

    以后他将会成为颛顼般的帝王,流芳千古!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73章 来自于皇帝的致敬

    赵顼走到了城下,一队骑兵早已在此等候。

    为首的指挥使颔首喝道:“臣请大王起行!”

    赵顼上马,微微点头道:“出发。”

    “大王起行!”

    赵曙轻轻策马,率先出了城门。

    指挥使从后面看去,见他在马背上腰身笔直,不禁心中暗赞。

    这个大王可不软弱。

    赵曙策马前行,两边的百姓见了不禁就欢呼起来。

    “大王出来了!”

    “这个大王看着年轻啊!”

    “可你看他腰杆笔直,比一般年轻人还精神。”

    “……”

    百姓总是喜欢揣度自己见不到的阶层,而皇子就是他们热衷议论的对象。

    脚步声轰然而来,在见到赵顼后,有人喊道:“止步……”

    所有人用力踏步!

    轰!

    恍如雷霆之后的宁静,御街上鸦雀无声。

    赵顼策马上前,目光转动,说道:“大宋立国百年,百年间边患不休。今有西贼衅边,你等奉命出征,一战荡寇,让大宋战旗扬威西北,功莫大焉……”

    以往大宋将士出征冷冷清清的,归来不管胜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可今日竟然来了大宋的继承人,这规格一下就上去了。

    将士们的心气一下就提起来了。

    赵顼的目光在边上梭巡着,最后在一家酒肆的门外看到了沈安。

    这厮竟然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自己在那里拎着一只烤羊腿啃。

    “在西北就想这一口啊!”

    沈安撕下一条肉,几口弄进嘴里,满足的不行。

    苏轼拎着一只炸鹌鹑吃的欢快。他蹲在边上,脚边就是一碗酒。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好生畅快。

    黄春纠结的道:“郎君,西北的羊肉好吃啊!嫩!”

    沈安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边的羊肉是嫩,可做羊肉的厨子从茅厕出来不洗手,打喷嚏都冲着烤羊打,怎么吃?”

    苏轼放下碗,叹道:“关键是他放了好些盐……咸的某晚上喝了一肚子的水,躺床上动一下,肚皮就晃动一下,就和水囊似的。”

    黄春招手叫来掌柜,“来一坛子酒。”

    赵顼在那边顺着过去,一路安抚着将士们。这些将士何曾被这般亲切的对待过,那脸色涨红的就和大红布一般,恨不能转身再度杀向西北,直接把西夏给灭了。

    他最后再次回到前方,问道:“若大宋有边患,你等可敢再度出击吗?”

    “敢!”

    无数目光看向了赵顼。

    赵顼微微昂首,“如此,我将拭目以待!”

    轰!

    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大宋武人的地位之低,从开国后到现在,一直处于历史最低位,哪怕以后的大明军队都无法相媲美。

    在这样的环境下,武人就是下层人,那些官吏视他们为奴隶,社会各阶层的人视他们为贼配军……

    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于是他们随波逐流,不再关心什么大宋,不再关心什么操练……

    可今日大宋皇储的殷切希望让他们激动了。

    我们不是烂泥!

    所有人微微抬起下巴,那眼神灼热,带着骄傲和感动。

    我们被皇子承认了!

    赵顼微微颔首,策马回去。

    “起步……走!”

    轰!

    脚步一下就震动了街道。

    这是从未有过的震动。

    正在啃鹌鹑的苏轼看着脚边装满酒水的碗在震动,酒水被荡起涟漪,他不禁说道:“这是地龙翻身了!”

    嘭!嘭!嘭!

    脚步声延伸,前方的百姓不禁往后退去。

    “闪开!”

    一家商铺屋顶的瓦片突然往下滑落,幸而下面的人及时避开。

    瓦片落地粉碎,百姓骇然看着这支军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震撼。

    脚步声继续震动大地,向着宣德门而去。

    “这般震撼人心的脚步,只有沈安才能操练出来,他此次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韩琦回身问道:“沈安呢?”

    有人在城头用望远镜观察着走来的阵列,闻言说道:“先前好像是在边上吃烤羊腿,和苏轼在一起,吃的狼吞虎咽的。”

    “他竟然不参与吗?”

    韩琦越发的不理解沈安了。

    欧阳修唏嘘道:“读书人都盼望着东华门外唱名,以为一生的荣耀时刻,可沈安却避而不来,果真是不看重名利。”

    赵曙回身问道:“此战我大宋可有优势吗?”

    包拯已经上来了,他说道:“陛下,此战大宋并无优势。”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西夏骑兵厉害,此次首要是神威弩得力,不断压制住了他们,其次就是将士用命……不,是拼命。”

    “拼命?”

    没有上过战阵的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那种场面,所以赵曙有些不解。

    包拯说道:“臣看到那些将士……敌军的战马冲来,他们就这么迎上去,用刀斧劈砍,然后被战马撞飞,陛下,空中都是血啊!臣看着……那些年轻人就这么去了。”

    赵曙只是想了一下,不禁就动容了:“可有人后退吗?”

    包拯摇头道:“没有,军令之下,无人后退。甚至有敌骑突进来时,我军的弓箭不分敌我的覆盖……”

    漫天的箭矢在飞舞,中箭倒下的不只是敌人,还有自己人。

    赵曙点头道:“是悍勇之士。”

    包拯说道:“为了大宋……陛下,那些将士们呼喊着这句话,奋勇冲杀……他们不是贼配军。”

    “万岁!”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赵曙转身回去,见阵列已经走到了前方。

    “万岁!”

    赵曙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些别的意味,他淡淡的道:“为了大宋吗?”

    于是城下的阵列和那些百姓都看到了一个破例的皇帝。

    赵曙拔出长剑,斜指天空。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

    边上的臣子们纷纷色变,为这个姿态感到了震惊。

    百姓们茫然,可将士们却奋力喊道:“万岁!陛下万岁!”

    你若给我们尊重,那么我们就敢把命豁出去,为你,为了这个大宋去战斗,直至最后一刻!

    沈安也在激动,他没想到赵曙竟然做出了这个举动。

    所以他站在侧面喊道:“拔刀,向陛下致敬!”

    呛啷!

    他率先拔刀,黑色的长刀斜指天空。

    呛啷!

    一万把长刀出鞘,刀锋冰寒,斜指天空。

    “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呼喊声震荡着汴梁城。

    “万岁……”

    轰!

    一万只脚用力踩踏下去。

    “陛下,献俘开始了。”

    阵列中间裂开一条道,那些战俘缓缓而来。

    “陛下,西夏人悍勇,这些人是被打怕了。我军将士用命,以命换命的比比皆是,西夏人之悍勇亦不能及。”

    包拯在怀念着西北的岁月,而韩琦却在羡慕着。

    赵曙说道:“西贼竟然也会惧怕我大宋勇士吗?”

    韩琦说道:“当然会,那些贼子仗着战马多,所以才敢得意。”

    赵曙目光深邃的看着下面,“战马,大宋终究要有战马。”

    此刻他想起了汉武帝!

    为了击败匈奴人,大汉在养马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些战俘走到了城下,有人喊道:“跪下!”

    无人反抗,战俘们跪在那里。

    “陛下,您需要给出处置的法子。”

    赵曙点点头,说道:“从这里到西北的道路多有毁坏,修路吧。”

    “陛下有旨意……此等人送去西北修路!”

    毫无疑问,这是对西夏的羞辱。

    想想,当西夏的使者策马奔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却看到这些战俘在修路,那会是什么心情?

    此时气氛达到了最**。

    “砸!”

    两侧的百姓开始砸东西,各种杂物飞了过来,那些战俘再也不见悍勇,纷纷抱头躲避。

    “站好!”

    军士们抽打着他们,故意放缓了速度,让他们承受更多的羞辱。

    “每年他们都会来西北劫掠,多少人被他们杀了,多少女子被他们祸害抢走了……这些畜生,砸!”

    砸过来的东西什么都有,沈安甚至看到了一张凳子飞了过来,把一个战俘砸的头破血流。

    战俘渐渐远去,阵列转身,然后回程。

    百姓们在看着这支队伍。

    “他们击败了西夏人,他们不是贼配军。”

    “嗯,可是好些人都说他们是贼配军,只有那些没出息的才会做武人。”

    “胡说,若是没有他们,此次李谅祚就会夺了西北,想想,那多可怕。”

    “他们都是好汉子,不是贼配军!”

    “看看那人,脸上的是刀疤吧,看着那么深……这不是好汉子是什么?”

    “好汉子!”

    有人欢呼起来,引发了一阵效仿。

    “值了!”

    沈安和苏轼站在后面,他心满意足的道:“此次献俘,某是想让百姓见识一番大宋的荣耀,可这些荣耀从何而来?就是靠着这些将士们厮杀而来。他们在重新认识大宋武人,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子瞻,某的心情好极了!”

    苏轼说道:“今日官家拔剑更像是致敬,天下武人将会备受鼓舞,此后再立下大功,谁还敢称他们为贼配军?”

    “沈待诏,陛下召见!”

    沈安回身看着城头,微微点头。

    若说先前是将士们的荣耀时刻,那么接下来就将是他沈安的荣耀时刻。

    他迈步而去,脚下稳健。

    这个大宋由我而变。

    它会一直改变。

    会越变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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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归信伯沈安

    沈安许久未曾进宫了,走在宫中,他有些新奇的感觉。

    那些殿宇高大,看着或是肃穆,或是金碧辉煌,或是清雅……

    华夏的建筑艺术大抵在宫中体现的最为彻底,各种高超的技艺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展示。

    沈安一路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好像不错啊!

    他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以往的他,对这些熟悉的建筑压根没有多看一眼的**,只是看死物般的看一眼。

    可现在却不同,他感到了新奇。

    新奇就是人最大的乐趣,此刻沈安才体悟到了这一点。

    他就像是第一次进宫,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至进入殿内。

    “李谅祚如何?”

    赵曙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可见当了皇帝之后,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同了。

    沈安说道:“李谅祚狡黠,我军伏兵尽出之后,他带着麾下掉头就跑,臣敢打赌,那些被我军包围的西夏人,大部分都是他对头的人马。”

    “借刀杀人?”

    赵曙微微点头,说道:“这个法子不能说蠢,但却没有担当,此人堪称是狼,但永远都成不了虎。”

    李谅祚的本性在那一战中展露无疑,就和野狼般的狡黠凶狠,但却少了王者风范。

    赵曙虽然没有在现场,但仅凭着包拯和沈安的讲述,他就判断出了李谅祚的秉性,堪称是目光如炬。

    “陛下英明。”

    赵曙继续问道:“西夏人的实力如何?”

    包拯虽然说过了,但他是文官,赵曙需要认知西夏这个对手,就需要从各个角度去了解。

    “很凶悍!”

    沈安回想了一下,说道:“他们悍不畏死,而且意志坚强,非一般对手可比。”

    赵曙点头,赞许的道:“悍不畏死也好,意志坚强也罢,此次大胜西夏,李谅祚遭此一击,他会如何?”

    “他会和辽人眉来眼去。”

    说这话的是沈安,韩琦皱眉道:“你是说西夏人会去向辽人示好?”

    “对。”沈安在来的路上就琢磨过这些事情,“此次大败,李谅祚担心大宋会趁势进攻,所以他肯定会缓和与辽人的关系,三者再度均衡。”

    这就是目前三国的状态,没有谁愿意轻易破除这个平衡。

    “辽人难道不是希望西夏人完蛋吗?”

    曾公亮觉得沈安的分析不对:“若是西夏被大宋灭了,辽人正好和大宋开战,不必担心西夏人在后面搞鬼。”

    赵曙说道:“可耶律洪基现在怕是没这个心思了。”

    “还请陛下示下。”

    “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说道:“把耶律洪基的事说说。”

    张八年冷冰冰的看了沈安一眼,说道:“耶律重元那边不断有些异动,不过耶律洪基好像没动静。”

    “这是要谋反啊!”

    曾公亮的幸灾乐祸谁都听得出来,韩琦也笑道:“耶律洪基怕是在冷眼看着吧?臣觉着他是想要名正言顺。”

    赵曙点头道:“耶律重元当年被封为皇太弟,按理该是辽国太子,可耶律宗真哪里会把皇位交给他,最终还是给了自己的儿子耶律洪基。耶律重元的手上有不少兵马,为了哄住他,耶律洪基上台后就封了个什么皇太叔……可如今耶律洪基的儿子都能骑射了,这个皇太叔能做什么?”

    韩琦得意的道:“这个皇太叔就是哄人的,耶律重元愚笨了大半辈子,如今也该醒悟了。”

    赵曙看着沈安说道:“你上次在雄州设下的圈套起作用了。”

    上次沈安在雄州设套引了辽人的密谍来刺杀,然后假装传话,说这一切都是耶律重元在通风报信,让自己早有准备。

    “从那之后,耶律洪基一直在削弱这位皇太叔的兵权,如今动手的时机出现了。”

    沈安想着辽国如今的局势,不禁赞道:“若是能在辽国找个地方看着,喝着酒,看着热闹……”

    “促狭!”

    赵曙笑了笑,说道:“此次大捷,你功莫大焉,朕思来想去,唯有爵禄酬功……如此,可为归信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

    “多谢陛下。”

    沈安谢恩,心中暗喜。

    哥是归信伯了?

    宰辅们有些艳羡的看着他,欧阳修说道:“陛下,臣如沈安这般大时还在家乡读书,都还没进国子监,可沈安就已是归信伯了,这人比人……让臣唏嘘不已,觉着自己无用之极。”

    老欧阳的艳羡很是直接,而韩琦的羡慕就多了不少遗憾。

    此次大胜西夏和他没关系,大家提起他依旧会哦的一声,然后说,就是那个好水川大败的韩相公啊?

    稍后就是赐宴,席间众人都来灌酒,沈安婉拒道:“诸位相公不是候就是公,何苦拿下官玩笑。”

    曾公亮笑道:“咱们的封爵都是官位到了给的,只是附庸而已。可你的不同,以后出去说自己是归信伯,旁人若是敢轻视,你只需说一声是因功封伯,那些人就要傻眼了。”

    原来是这样啊!

    沈安心中大乐,于是来者不拒,很快就被灌得直翻白眼。

    “他才将归来,还未回家去看看,诸卿便放过他吧。”

    最后还是赵曙出面才拦下了后续的酒水,让沈安得以站着出去。

    一路到了榆林巷,几个孩子在巷口玩耍,见他回来就喊道:“待诏回家了!待诏回家了!”

    沈安楞了一下,笑道:“这是什么意思?通风报信?”

    他笑着下马走进去,只听巷子里各家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街坊们都出来了。

    “恭喜待诏封伯!恭喜待诏凯旋!”

    “恭喜待诏!”

    “待诏,你家果果打人啦!”

    “见过待诏!”

    街坊们都喜滋滋的拱手道喜,只有一个半大孩子在委屈的告状,大抵是被果果率人给收拾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沈安想起了当年他们兄妹刚到这里的境遇。那时的他们租住在如今住所的隔壁,沈安每日挑着担子,一头是锅贴摊子,一头是妹妹,就这么往返来回。

    那时的街坊们可不是这样的。

    “多谢各位街坊。”

    沈安拱手,一路笑着进去。

    “待诏可是不得了啊!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能领军杀敌了。”

    “官家说待诏是名将呢!”

    “他这又是文官又是名将的,大宋还没这等人吧?”

    “这叫做文武双全,全大宋就待诏一人。”

    “果然是沈卞之子呢!”

    “沈卞……”

    这个久违的名字今日再度被人提及,随后让无数父亲为之羡慕。

    “他虽然去的早,可好歹教了个好儿子,以后附带着也能青史留名。”

    沈安走到家门口,庄老实带着下人们迎接。

    “恭贺郎君凯旋!”

    “好。”

    沈安进家,大门关闭。

    “恭贺官人。”

    “恭贺哥哥!”

    妻子和妹妹这时才出来,沈安笑道:“自家就不必如此了,不过……果果你怎么胖了?”

    沈安忧郁的发现妹妹的脸蛋圆润了不少。

    果果的目光转动,却是盯着跟进来的陈洛。

    陈洛的手上拎着许多东西,见果果看过来,就笑道:“有好些给小娘子的。”

    “哥哥……”

    果果已经迫不及待了。

    沈安无奈的点头,果果就欢呼着跑过去,然后开始看自己的礼物。

    杨卓雪看着好像更白嫩了些,只是眉间有些郁郁之色。

    “为夫去了许久,家中辛苦你了。”

    这个妻子虽然不时有些不着调,但大多时间里很靠谱。关键是她和果果相处的极好,让沈安出门能安心。

    这并非是把杨卓雪当做了保姆,只是家人之间的互相依靠。

    “官人辛苦,妾身在家和果果安生度日,没怎么辛苦。”

    沈安随后就去洗澡,等出来后,家宴已经摆好了。

    菜肴很丰富,几乎都是沈安爱吃的。

    果果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在惦记着那些礼物。

    这个妹妹不怎么依靠哥哥了啊!

    这个发现让沈安有些心酸,大抵就是父亲见到子女长大后的失落感。

    “官人,那些西夏人凶吗?”

    “凶!”

    沈安随口说道。

    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无数西夏骑兵在狂呼乱叫着冲来,沈安一人站在阵列前,拔出长刀……

    砍啊砍!沈安一直不停的砍杀……直至敌军如见鬼魅般的惨叫着逃走。

    果果抬头道:“可是哥哥更凶!”

    沈安眉开眼笑的道:“对,哥哥更凶。”

    “官人很厉害!”

    杨卓雪说道:“街坊们都说连韩相都打不过西夏人,可官人却击败了他们,可见官人就是大宋第一名将呢!第一名将……官人,以后会被供着吧?”

    “大概吧,不过最好不要。”

    沈安觉得自己被供着很不好,那种感觉就像是魂魄残留人间,每日看着别人过日子,自己却只能吸些香火。

    没有羊腿吃的日子怎么过啊!

    刚吃完饭,外面就有人求见。

    “郎君,说是堂伯家的婶子……”

    沈安的神色不变,淡淡的问道:“怎么回事?”

    杨卓雪起身道:“前日就来过了,说是堂伯家的,说妾身……无子。”

    瞬间沈安的脸上就多了冷漠。

    果果见了就嚷道:“哥哥,咱们家没亲戚!没亲戚!”

第675章 不认亲戚

    沈安去了前面。

    正厅被大大的开着,庄老实和陈大娘在里面陪客。

    一般有客人来,男客最高是庄老实陪着,女客最高是陈大娘陪着,而此刻他们都在。

    “……只是这几年……哎!当初那个刁奴……罢了,我和你们说这个没用,等安哥来了再说。”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

    妇人身着浅色衣裳,抬头微笑间,显得雍容大气。

    庄老实站在边上,笑的很是尴尬:“郎君才刚回家,先前在用饭……”

    哪有吃饭时间来求见的?懂不懂礼貌?

    妇人微微一笑,眼角有几缕细纹,“中午也用饭?”

    大宋的规矩是中午不吃饭,早晚各一顿完事。

    庄老实笑道:“是啊!郎君说规矩规矩,自己过得舒坦了才是好规矩。至于那等桎梏人的规矩,可守可不守。”

    妇人保养良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阴霾,正好沈安进来,她凝视着,然后缓缓起身道:“你是安哥吧?果然像,就和你爹一个模子出来的……”

    沈安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还未请教……”

    有帖子,但沈安还是明知故问。

    妇人讶然道:“你堂伯沈靡……我是你婶子,姓梁。”

    沈安哦了一声,坐在了边上,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当初我兄妹初到汴梁时,并未有亲戚……敢问您是?”

    这话很冷漠,配合着沈安那张更冷漠的脸,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氛就出来了。

    梁氏愕然,然后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沈安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梁红玉,那位巾帼不让须眉,想必笑声会很爽朗吧。

    沈安一直没接茬,梁氏的笑声难以为续,就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她的眼中依旧没有什么羞恼之色,“安哥,当初你来时,家中的下人不认识,事后刁奴还隐瞒了此事,直至上个月才发作起来。你伯父从益州回京听闻了此事,怒不可遏,差点把那刁奴送去了开封府……”

    这一串说辞很是平稳,把沈安兄妹当初进京寻亲被拒之门外的事儿说的有理有条,而且还处置了当事人,算是为他们出了气。

    她在微笑,沈安也在微笑,然后问道:“为何没送?”

    梁氏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这只是说辞,让双方下台的说辞。可你竟然追问,这是不要脸面了吗?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大多是含糊过去,可沈安却不同,直接追问为何没送。

    当然不能送!

    因为那是主人的意思,一旦真送去了,那下人就会把事情爆出来。沈靡一直在益州为官,可以用不知情来解释,但当时在汴梁的梁氏就要难堪了。

    梁氏的神色僵硬,然后又缓和了下来,说道:“这里面是有些误会,不过你伯父一直在挂念着你们兄妹……”

    “我们兄妹很好!”

    梁氏面色如常的道:“是吗?”

    沈安起身走到大门那里,说道:“不差钱,不差权,还有什么不好?”

    他站在门内,渐渐魁梧的身体遮住了大半光线,看着竟有些稳重之意。

    这是一家之主!

    他已经有资格自称雄州沈氏了,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

    这一刻,后悔就像是毒药,在腐蚀着梁氏的心。

    当初她若是接纳了沈安兄妹,现在沈家的一切她家都能借用……

    那么多钱财,那么多人脉……暗香的香露,富可敌国;包拯对沈安如父亲般的关切;还有当今官家,和沈安也是在潜邸时就相熟……

    最可怕的就是未来的太子赵顼,那人和沈安竟然是兄弟般的情义。

    这样的沈家是何等的金光四射啊!

    这些本来是她家的助力,可两家如今却变成了路人,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梁氏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刚从益州回来,等待重新分配官职的沈靡正在喝茶。

    他泡茶的水准不错,那白沫在茶水的表面形成了玄奥的图案,看着赏心悦目。

    “官人……”

    “嗯!”

    沈靡抬头,目光冷淡的道:“安北没有理睬你?”

    他的脸比较宽,肤色微黑,一双眼睛漠然看着梁氏,威严自生。

    “是。”

    梁氏不复先前的雍容,坐下后苦笑道:“当初咱们家不差两口人吃饭,可沈卞才将失踪,外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他投了辽人。妾身想着您在益州为官,不能被牵累了,所以才……”

    “所以才自作主张,所以才冷漠以对?”

    沈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眯眼说道:“安哥兄妹当时孤苦无依,老夫当时远在益州,不知这些变化,否则怎会坐视他们兄妹从雄州跋涉到汴梁来?那一路你可知有多危险吗?”

    梁氏低头。

    沈靡冷冷的道:“那一路民风不好,拐卖孩子屡禁不绝。安哥那时才多大?还得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堪称是历经风险……可当他满怀希望来到汴梁时,你却把他们兄妹拒之门外……”

    梁氏抬头:“官人,妾身……”

    “住口!”

    沈靡的面色铁青,一巴掌把茶杯拂落在地上,霍然起身道:“益州本是偏僻之地,老夫的仕途还能更差吗?你自作主张,险些让沈卞那一支断了香火,若非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老夫……”

    他站在那里,目光冰冷。

    梁氏缓缓跪下,眼中不知道是悔恨还是什么。

    沈靡大步出去,一个仆妇进来扶起了梁氏,说道:“娘子莫要生气,那个沈安……算是武人吧?好些读书人都说他是武人,武人没出息呢!”

    梁氏叹道:“可官家说他是名将。”

    仆妇笑了:“娘子,名将名将,当年的狄青不也是名将?当年的官家还不是倚重他?可后来呢?”

    梁氏缓缓坐下,顺手捡起了茶杯,看着上面画的鸟儿,喃喃的道:“当年我是怕被连累了,官人在益州为官本就不易,加之大郎以后还得读书,若是能出仕,总不能带着个沈卞亲戚的名头吧?所以……这几年我也时常听到沈安的消息,做梦都不安宁,我……却是悔了。”

    仆妇闻言就劝道:“那沈安是晚辈,您亲自去说他难道还敢拿乔?”

    梁氏苦笑道:“当初说不认识他兄妹,仆役回报,说沈安当即就捂住了果果的耳朵,挡在她的身前,可见是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如今他发达了,扬眉吐气了,怎会轻易原谅我……”

    仆妇听到这个就说道:“娘子,先前听说辽人恭贺大宋胜了西夏呢!还说包拯和沈安都是名将。连辽人都佩服他,可见是扬眉吐气了。”

    梁氏抬头,目光茫然:“辽人……辽人才厉害,大宋最怕的就是辽人……”

    ……

    坝上草原绿草如茵,小河如同玉带般的,划着弧形,弯弯绕绕的在草原中流淌。一群羊在水边啃食着牧草,不时咩咩做声。

    就在对面,密密麻麻的帐篷密布在草原上,一队队的骑兵在缓缓游走。

    再更远的地方,一座行宫矗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么说……李谅祚败了?”

    手握着一本书的耶律洪基很是温文尔雅,可下面站着的几个官员和将领大气都不敢出。

    “是。”

    “怎么败的?”

    “李谅祚统军四万,宋人那边是包拯领军,沈安为辅,领军六万余,不过骑兵只有一万,双方在原州城外决战。宋军弩箭凶猛,不过李谅祚坚持冲阵,关键时刻,原州城城门大开,宋人竟然伏兵在内,数千骑兵出击,一下就击溃了李谅祚。”

    一个武将贪婪的道:“陛下,西夏虚弱了,咱们是不是……”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李谅祚是在借刀杀人。见势不对,就顺势逃窜。谁以为西夏弱了,那谁就会倒霉。”

    “包拯可知兵吗?”

    这个是他比较关切的问题。

    “不知道,不过据说此战是沈安在前方。”

    “那包拯就是掌总的!”

    耶律洪基微笑道:“南人竟然出了个名将,不错,以后若是有机会,朕希望能亲自斩杀了他。”

    “陛下,宋人不敢北窥,除非大辽铁骑南下,否则您这愿望怕是没法实现了。”

    “是啊!宋人也只敢和西夏人纠缠,哪里敢和大辽厮杀!”

    众人一阵唏嘘,只觉得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左右看看。

    “臣等告退。”

    等人走了之后,耶律洪基问道:“那父子俩在做什么?”

    内侍说道:“陛下,在密议,还有几个逆贼也在。”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他从皇太弟到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他的儿子涅鲁古如今是南院枢密使,竟然还不够吗?”

    他只是抬眸,那没有感情的眸色就让内侍颤抖了一下,然后躬身道:“陛下,逆贼总是贪婪的。”

    “是了,贪婪,这便是他的罪。”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如此……稍后朕这里的防御就松懈些吧。”

    内侍点头:“是,陛下放心,明着松,按理只会更紧。”

    耶律洪基重新拿起书,说道:“浚儿那边要看好,若是出事,你等罪不可赦,带累家人。”

    “是。”

    冷汗从内侍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知道耶律浚目前就是皇帝的心头肉,也是未来的太子。若是耶律浚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76章 辽国内乱

    “这个皇太叔是假的!假的!”

    “是,为父知道。”

    “那还等什么?耶律洪基就在行宫里,而且周围防备松懈,这便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

    涅鲁古满脸兴奋的道:“耶律浚那个小崽子都学会骑射了,耶律洪基赞他和祖宗一样的出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让您的皇太叔成为泡影……爹爹,难道您还能等到自己成为皇太祖的时候吗?”

    耶律重元沮丧的坐在对面,摸摸斑白的头发,说道:“皇太祖……不能了。”

    他从皇太弟做到皇太叔,真的已经做够了。

    涅鲁古说道:“那就动手吧!不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重元仰天长叹,落泪道:“他们父子都在骗某,一直在骗……为何,为何不肯说实话呢?当年某也不是一定要做皇太弟的,是他主动给的……如今……奈何!奈何!”

    叹息声中,涅鲁古对边上的武将点点头,说道:“去,让人去禀告,就说爹爹病了。”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爹爹,等他来探病时,咱们……嗯!”

    “不!”

    耶律重元说道:“还记得那个耶律俊吗?”

    涅鲁古皱眉道:“那个密谍头子?”

    “是。”

    耶律重元说道:“耶律俊当年刺杀了不少人,他死在析津府之后,为父就披甲防备耶律洪基。从那时起,耶律洪基应当就有了戒备,所以去说了没用,只会让他警惕……”

    涅鲁古一听就沮丧的道:“那怎么办?”

    “他会出来!”

    耶律重元说道:“下午他会出来,到时候咱们在宫外等候。某是皇太叔,他定然要停下来打招呼,到时候……”

    他举起手,脸上浮现了狰狞,然后用力挥手……

    ……

    游猎是耶律洪基最大的爱好,来到滦河行宫之后,他已经连续打猎好几天了。

    今日也不例外。

    “出发出发!”

    现场乱糟糟的,一群群骑兵冲出行宫,然后喊道:“陛下出来了。”

    这个时候出猎,弄不好晚上就得在外面宿营,所以大车也跟着出发。

    耶律洪基带着儿子耶律浚出现了。

    “见过陛下。”

    耶律重元有免拜皇帝的待遇,连带涅鲁古都是如此。

    “是皇叔啊!”

    耶律洪基勒住战马,喝道:“你挡住了朕的路,避开!”

    他喝住的是自己的儿子耶律浚,可这话听在耶律重元父子的耳中却别有味道。

    朕的儿子未来要登基,你这个皇太叔听听就好,敢当真就是挡住了他的路,就是作死。

    耶律重元抬头,正好耶律浚策马从前方绕过去。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发烫,天空蔚蓝,仿佛触手可及。

    可那是天空……

    耶律洪基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当耶律浚绕过了他的马头时,他明显的送了一口气。

    而这一口气让耶律重元感到毛骨悚然……

    他目光转左,左边是一百余骑,竟然披甲。

    而在右边,一队骑兵正策马缓缓接近。他们的速度很慢,仿佛是担心惊动了什么。

    身后呢?

    耶律重元回头,由于用力过猛,他听到了自己脖颈处发出的声音。

    脖颈那里有些酸痛,但他却顾不得了。

    就在身后百步开外,一队骑兵正在逼近。

    他带来的三百余骑兵已经被隐隐包围……

    这是一个圈套!

    耶律重元看到了那个领军的将领,这个以往被他视为心腹的将领,此刻正在外围,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们父子俩。

    这是内奸!

    此事从一开始就在耶律洪基的掌控之中。

    “啊……”

    耶律重元突然仰天长啸,啸声中带着绝望。

    涅鲁古还未看出什么危机来,可依旧被这个啸声给惊住了,随即退后。

    他看到了耶律洪基眼中的冷意,就边退边喊道:“动手!杀了这个昏君!”

    他身后的五个死士拔出短刃冲了过去。

    涅鲁古满怀希望的看着,但看到的却是冷漠和讥讽。

    十余骑冲了过来,把耶律洪基父子俩挡在了后面。

    “杀昏君!”

    五个死士分散开扑了过去,然后被拦截。

    刀光只是闪动了一瞬……

    只是一瞬,五名死士就全部倒下,出手的这十余骑的实力可想而知。

    这是耶律洪基身边最精锐的力量,可今日却出动了。

    耶律重元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等最后一名死士倒下后,他问道:“既然如此,为何给某皇太叔的名头?既然如此,为何让某父子二人活到现在?别说你想让某父子继续活下去!”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是帝王,帝王岂能失信?”

    耶律重元恍然大悟,“是了,某当年救了大哥,他答应让某继位,但你们父子就这么拖着,名头却肯给。可这些只是为了你们的名声罢了。好!好!某知道了……死得不冤,可涅鲁古呢?”

    他想为自己的儿子求一条生路,却在耶律洪基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涅鲁古!”

    “爹爹。”

    涅鲁古浑身颤抖,若非是被耶律重元一把扶着,估摸着就跪了。

    “咱们父子都活不了了。”

    耶律重元说完,就笑了起来:“怎么死?”

    耶律洪基说道:“随便你。”

    “好。”

    耶律重元说道:“某要毒酒。”

    耶律洪基点点头,有人送来了一壶酒。

    耶律重元仰头喝了一半,赞道:“这是宋人的美酒,火辣辣的,好像是新近出的吧?还是那个沈安弄出来的,好酒!”

    他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柔声道:“涅鲁古,喝了它,少些痛苦。”

    “不!”

    涅鲁古绝望的后退,被人别着双手押了过来。

    “喝吧,你的酒量不好,喝下去就醉了,醉死了……”

    耶律重元一手捏住自己儿子的下巴,一手灌酒。

    稍后涅鲁古就瘫软在地上,奋力的干呕着,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耶律重元把他扶起来,柔声道:“别怕,来生爹爹定然让你做太子……”

    “爹爹……”

    毒酒渐渐发作,涅鲁古惨叫了起来。

    情绪越激动,毒酒就发作的越快。

    当涅鲁古死在自己的怀中时,耶律重元看到耶律洪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就说道:“忘了告诉你,刚才某的心腹听到啸声,此刻已经快马回去了,希望你能镇压那些谋反……”

    耶律洪基面色大变,喝道:“你在雄州和宋人勾结,让刺杀沈安之事功败垂成。你这等逆贼,不死何为?”

    耶律重元愕然,然后苦笑道:“某……某说自己没做过,想来你是不信的,那么……某就做了。”

    耶律洪基的面色发青,说道:“去,追杀那人,还有,马上回去,赶紧回去!”

    耶律重元笑道:“某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是虚的,可好歹也认识了些将领。今日,某会让你焦头烂额……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怒道:“杀了他!”

    一个骑兵飞驰而来,长刀挥斩,在耶律重元的小腹上开了一道口子,脏腑流淌出来。

    这样的人死定了!

    耶律洪基带着人马匆匆离去,现场只留下了几具尸骸,和一时未死的耶律重元。

    一个牧人打马过来,他贪婪的剥了涅鲁古的衣裳,远处的两名骑兵见了也不管,因为这样的场景才是耶律洪基所喜闻乐见的。

    那牧人剥了涅鲁古的衣裳,又去了耶律重元那里。

    “呀!衣裳都破了。”

    他有些遗憾的剥耶律重元的靴子。

    耶律重元正在弥留阶段,对这些没什么介意。

    “耶律俊用毒针刺杀权贵的消息是我皇城司的人散播过来的。”

    耶律重元身体一震,勉强抬起头来,“你……”

    牧人冲着他一笑,牙齿很白:“雄州时,那密谍死里逃生,还听到沈待诏说你给大宋通风报信的消息,也是假的……”

    噗!

    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耶律重元喘息着,喃喃的道:“那个骗子……那个骗子……”

    牧人起身,低声道:“忘了告诉你,沈待诏说你和耶律洪基一定会死一个,所以就两次挖坑,最终埋的却是你。”

    牧人走向自己的马,骂道:“都是穷鬼,连钱都不带!”

    那两个过来的骑兵不禁笑了,“这是皇太叔,他出门哪会带钱!”

    牧人摇摇头,上马远去。

    两个骑兵下马过来检查,走到耶律重元的身前时,就见他眼中有哀求之色。

    一人俯身下去问道:“你想说什么?”

    耶律重元的喘息很微弱,他奋力说道:“沈安……骗子……沈安……骗子……”

    骑兵迷惑的道:“沈安……那个喜欢筑京观的宋人?他骗了你什么?”

    耶律重元猛地提起最后一口气,说道:“大辽,是大辽……”

    骑兵摇摇头,“骗了大辽?你疯了!”

    耶律重元苦笑着,在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耶律洪基,那个叫做沈安的小子很狡猾,你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他张开嘴,气息微弱的说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外御……”

    他的学问还行,可这个骑兵却是大老粗,听了啥意思都不知道。

    “兄弟兄弟……先帝都去了好久,你的兄弟不在了。”

    耶律洪基不甘的缓缓闭上眼睛,临去之前,他想到了那首词。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某,败了!

    随后的几天,辽国内部发生了几起叛乱,耶律洪基派出大军四处镇压,再也没有了游猎的兴致。

    烽火硝烟中,皇城司的密谍们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这一日,死也甘心了!”

    他们无数次想给辽人重创,可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却无果。这次辽人却自己出了乱子,代价惨重。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于沈安的两次谋划……

    待诏更适合执掌皇城司啊!

    这一刻,这个念头在皇城司密谍们的脑海里驱之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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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募捐

    今年进入夏季的汴梁热的让人惆怅,连最勤快的伙计都不肯出来吆喝,可见太阳的威力之大。

    临街的一家酒肆二楼的窗户被推开,苏轼的脑袋探了出来,喊道:“遵道……”

    对面的酒肆二楼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折克行冲着他摇头道:“不来!”

    苏轼纠结的道:“安北划拳太厉害……来,帮某赢他,回头专门为你写首词。”

    对面的窗户被关上了,显然折克行并不买账。

    “给某写一首,今日便放你一马!”

    沈安得意洋洋的想着苏轼为自己作一首词,要是传之后世……

    某某某赠沈安北……

    那哥的名字就千古不朽了。

    作为后世人,沈安知道要想青史留名就几条道:立大功,立不朽之言论,被人赞颂……

    立大功他差不多做到了,至少以后会以名将之称名垂青史。

    立不朽之言论,他的几首诗词应当还行,可却不能和苏轼相比。

    若是苏轼专门写一首词来赞颂自己,那逼格……

    苏轼怒而关了窗户,说道:“遵道和同袍在对面饮酒,怎么不过来?”

    沈安喝了杯中酒,说道:“文武殊途。”

    苏轼叹道:“此次在原州,某倒是见识了将士们的武勇和无畏,可时事如此,奈何。”

    大环境如此,少数人无法扭转轻视武人的趋势。

    沈安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酒,说道:“某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苏轼眼睛一亮,“快说快说!”

    上次在原州时是严宝玉救了他一次,后续他杀敌时,边上依旧有人张弓搭箭在保护,这些都是沈安的安排。

    他和沈安自然不会客气,可那些将士们的境遇却让他有些不满。

    沈安说道:“此次征战阵亡了不少兄弟,抚恤是有的,可却少了些。对于某些人家来说……比如说独子的人家不少,怎么办?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孤儿寡母怎么办?”

    苏轼叹道:“会贫困,女子会改嫁,可带着孩子就算是改嫁日子也难熬,除非有钱傍身……”

    大宋女人的嫁妆是属于自己的,可丈夫的产业却有些麻烦,按照规矩应当由儿女继承,但寡妇有管理权,等孩子长大后再移交。往往孩子长大后,这种局面就不能扳回来,于是出现许多由祖母、母亲掌家的情况。

    “夫死从子,说的就是家产,以及处置这些事的权利。”

    沈安以前一直以为夫死从子是丈夫死后女人要听儿子的,来到大宋才知道自己错了。

    所谓夫死从子,那是因为儿子有产业和大事的处分权,出面的也是他们。

    沈安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文化,但却没有丝毫心虚的道:“某问过了,独子战死的有一百六四人,这一百六十四个家庭将会面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顶梁柱却不见了的情况。”

    “那么多?”

    苏轼问道:“独子为何要行武事?”

    “穷的,军中的日子稳靠。”

    大宋军队每年消耗掉岁入的大半,可更像是一个养老院。

    沈安缓缓的道:“某想到了一个主意……募捐!”

    苏轼一听就不满意了:“那还不如找几个豪商寻些钱财管用,而且那犯忌讳啊!”

    “不必担心犯忌讳,某会去解决。”

    沈安斜睨着他道:“要让汴梁百姓感受到武人的艰难,他们拿命在保家卫国,可依旧有人在叫他们贼配军,这可公平吗?不公平……那就捐钱吧,让那一百多户人家远离贫困。”

    “干不干?”

    苏轼想了想,拿起酒壶咕噜噜的灌酒。

    酒壶重重的顿在案几上,苏轼喊道:“某干了!”

    沈安起身道:“正好你这几日无事,等某从宫中出来就开始。”

    随后他就进了宫中,求见赵曙。

    “他不是在家里说什么消暑吗?怎地愿意进宫了?”

    从献俘之后,沈安就躲在家里避暑,据说每日琢磨美食,把家里的妻子和妹妹吃的眉开眼笑的。

    陈忠珩说道:“官家,估摸着是静极思动了吧?”

    赵曙放下奏疏,冷冷的看着他,“你和沈安有些交情,可静极思动却不是好词,这是翻脸了?”

    “臣不敢!”

    陈忠珩一个哆嗦,一脸认真的道:“臣是为您做事,和外面不该有交情。”

    “出去!”

    赵曙重新拿起奏疏,陈忠珩躬身出去。

    到了外面,有内侍过来低声道:“都知,官家心情如何?”

    “没见某出来了吗?”

    外面那么热,哪有里面舒坦。

    赵曙待的地方都有冰,凉丝丝的,让人只想待在里面不出来。

    那内侍缩缩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滚!”

    稍后里面传来了赵曙的呵斥,陈忠珩挑挑眉,没有丝毫意外。

    官家对宫中人没有丝毫好感,这事儿算是积怨,没啥好说的。

    “老陈……”

    沈安来了,远远的就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陈忠珩赶紧压手,示意他小声些。

    某才将说和沈安没交情,可这厮竟然就亲热的喊老陈,这不是把某给卖了吗?

    “让他进来!”

    赵曙的声音中听着多了些不满,陈忠珩冲着过来的沈安挤眉弄眼了一下,沉声道:“官家让你进去!”

    这怎么有些鸿门宴的感觉呢?

    沈安看看左右,觉得不像是埋伏着刀斧手的样子,就干咳一声进去。

    进去之后行礼,赵曙没抬头,问道:“可是有事?”

    这位皇帝比赵祯要刻薄一些,不好打交道。

    “官家,臣这几日在家中逍遥度日,愧对俸禄,愧对爵禄,臣想及此就难以入睡,这不几日下来就消瘦了许多……”

    “说正事,不然就滚!”

    赵曙看来今日的情绪不大好,多半老毛病在爆发的边缘。

    这样的皇帝惹不得啊!

    沈安尴尬的道:“臣问了枢密院,那边整理过了,说是此战战死的将士中,独子的有一百余人,臣想着这一百多户人家怕是日子难熬了……”

    赵曙看完了手中的奏疏,抬起头来问道:“你想出钱?”

    “臣不敢!”

    沈安吓了一跳,赶紧说了自己的想法:“臣在想啊,官家您这边是不是……说句话,然后臣就让人出头,去募捐些钱,到时候送给这一百多户人家。”

    赵曙的面色稍霁,说道:“要朕说什么?”

    “您只需要说一句……那些将士忠勇就是了。”

    沈安知道这事儿犯忌讳,所有就给出了方案。

    “到时候苏轼那边就上街摆摊,吆喝着,就说您这边想着那些忠勇的将士战殁了,家中孤苦无依,心中……那个啥……难受,主辱臣死啊!苏轼作为臣子,自然要为您分忧……”

    他微微抬头:“您看……”

    赵曙盯着他,见他神色坦然,就点头道:“去吧。”

    沈安走了,赵曙也没心思理事,就出去透气。

    不远处,沈安的脚步看着有些雀跃,他见了不禁笑道“少年得意,哪日跌一跤便知道学乖了。”

    陈忠珩堆笑道:“这些都在您的手中握着呢,沈安哪敢放肆。”

    赵曙负手而立,身上的凉气渐渐散去,“他当年就弄过这些事,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武人的名声好些,至少不至于被人叫做贼配军。朕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就让他去折腾。折腾,折腾了好啊!”

    陈忠珩不敢再说话,稍后等赵曙进去后,有内侍问道:“都知,怎么折腾还好呢?”

    这内侍是陈忠珩的亲近人,以后说不定养老还得靠他,所以陈忠珩就说了这里面的含义:“沈安折腾多了,仇家就多。”

    内侍恍然大悟:“仇家多了,这人就靠得住,官家才敢放手去用他。”

    “聪明!”

    陈忠珩拍拍他的肩膀,觉得屁股有些不舒服。

    “都知,先前沈安进宫时带了几罐子辣酱,说是下饭最好……”

    尼玛!

    陈忠珩瞬间觉得痔疮那里又开始发作了,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门口都验过了吧?收起来,放某的柜子里,不许旁人动,晚上某就要吃。”

    ……

    第二天清早,州桥夜市那里多了个摊子。

    苏轼一身便服,正在声嘶力竭的喊话。

    “……官家听了心疼,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啊!听闻都落泪了……”

    “可怎么办?此事没有先例,若是破例,朝中还得要商议许久……他们商议久了无事,可那一百多户人家,那些妇孺在嚎哭,那些老人身处绝望之中……怎么办?”

    苏轼激动的道:“他们在原州战死,为的是保护大宋,为的是保护这个天下。今日咱们在汴梁能安享太平,靠的就是他们!可如今他们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和老人,咱们难道能坐视这些人受苦?”

    “不能!”

    人群中,陈洛大喊一声,然后又退了出去。

    “不能!”

    原州之战让汴梁人为之骄傲,那一场献俘更是记忆犹新,所以听闻此事后,心软的都在喊着不能,有人甚至问道:“那怎么办?可能给钱吗?”

    “能啊!”

    苏轼指着地上的一个大木盆说道:“有钱出钱,大家的钱……看看后面这位,他就是三司的官员,专门记账的,你等捐献的钱都会记上,无人敢贪了。”

    百姓们看着有些意动了,有人在摸着钱袋。

    “不是有抚恤吗?怎地还来募捐?”

    “给钱也是官家或是三司,你是谁?”

    一群路过的读书人也在围观,但却有些不满,从后面挤了上来。

    苏轼一听就不干了,昂首道:“某苏轼!”

    要干架吗?某可是在沙场上杀过敌的。

    “苏轼?那不是制科三等的大才吗?”

    苏轼微微点头,把得意隐藏了起来,只是左腿在轻微的抖动着。

    “苏判官这是要行武事?”

    这话顶的苏轼够呛。

第678章 吓跑了

    文官行武事,这话里带着讥讽的味道,大抵是说苏轼自甘堕落,和那些贼配军厮混在一起。

    那些百姓本是准备捐钱,见这些人气势汹汹的,就缩了回去。

    “此事别沾惹。”

    “为啥?”

    “文人都看不起武人,说他们是贼配军,苏轼为他们张目,这便是什么……和他们对着干呢!”

    “那苏轼不就是文官吗?”

    “没错,文官为武人张目,这就是背叛!”

    州桥边上,苏轼目视这群人,“为何不能?某此次在原州看到了鲜血,那些忠勇之士在流血,为何不能为他们说话?”

    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微笑道:“我等读书为官,为大宋效命,这便是本分。武人御敌也是本分,各行其是,各不相干,这些自然有朝中来安排,为何要大张旗鼓?这是想为他们张目吧?”

    另一人冷笑道:“此人和沈安就是一伙的!”

    “沈安行武事,此次还立了功……”

    “那又如何?”

    “武人粗鄙,如何能为他们说话?”

    在大宋,打压武人就是潜规则,不打压的才是怪事。

    苏轼怒道:“粗鄙?你等可去原州看过?可看过那些战殁的将士?那些人也是家中的顶梁柱,可他们却在为了大宋挥刀,在浴血奋战,可这样的勇士你等竟然敢说他们粗鄙?”

    一个男子近前一步,冷笑道:“某就说了!如何?”

    苏轼只觉得一股子戾气冲了上来,然后眼睛渐渐就红了。

    男子继续说道:“某秉承本心做事,走到哪都不怕,而你为武人张目,为那些贼配军说话,意欲何为?可是想要拉拢人心吗?若是如此……哎哟!”

    苏轼一拳就把这人打了个熊猫眼,随后挥动王八拳一顿乱打。

    他的这些招数在懂行的人看来就是花拳绣腿,不,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可这些文人哪里打过架,所以苏轼看着威猛无比,竟然把对手打的节节败退。

    男子的同伴见状就喊道:“打人了啊!打人了!”

    连喊几声后,这些人的脸上就多了兴奋。

    “苏轼先动的手,大家上啊!”

    他们的兴奋来自于对围殴的期待,从未打过架的他们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至于苏轼的文名……这个确实是牛笔,制科三等整个大宋就两人,他苏轼独占一个。

    可你牛笔关我逑事,大家同是文人,凭什么你能这么牛笔?

    同行相忌,文无第一……

    一时间各种情绪迸发,让这些文人眼中发光,鼻息咻咻,恨不能把苏轼捶个半死。

    苏轼一见也愣住了,但众目睽睽之下,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他停住了攻击,缓缓挽起袖子,说道:“今日苏某就让你等看看何为热血……”

    哥可是在原州杀过人的,来吧!

    那些男子狞笑着逼近,有人喊道:“打!”

    他率先冲了过来,一拳就把苏轼打了个踉跄,苏轼稳住身体就扑了过去。

    直拳中了!

    男子的下巴遭遇重击,身体摇摇晃晃的,眼神有些呆滞……

    沈安曾经说过,天下拳脚,唯快不破!

    而要想最快,就该走直线,因为两者之间直线距离最近!

    这个牵扯到了杂学,好像有些复杂啊!

    苏轼想起了这些,心中自信满满,可再抬头时,那些人竟然在看着自己的身后。

    什么意思?

    苏轼回身,就看到了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问道:“刚才是谁说武人是贼配军的?”

    那几个文人目光闪烁,无人搭话。

    沈安继续问道:“是谁说要围殴苏轼的?”

    那几个文人不禁退后一步。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每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后一步。

    一人逼近,一群人在后退。

    就像是相反的两块磁石。

    州桥两边来了不少人,有人挡住了文人们的退路,喊道:“待诏,可要小人弄他们吗?”

    “打一顿,再丢到河里去!”

    几个文人左右看看,眼中多了惶然之色。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说道:“武人粗鄙,这是公论。你沈安一人就想推翻这个公论,这是在找死……”

    人在害怕时的反应很多,有的人会怕的缩头,有的人喜欢死中求活,在危机中寻找机会。

    这位就是如此,在同伴装鹌鹑的时候,他勇敢的站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相信自己的勇敢将会成为自己的功绩,传遍汴梁……

    当他被沈安一拳撂倒后,兀自喃喃的道:“你打人了,你打人了……”

    “你打人了!”

    几个文人躲在后面不敢过来,但却在叫嚣。

    “巡检司的人何在?打死人了!这里打死人了!”

    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巡检司的人早就到了,可却只是麻木的看着。

    “你等这是渎职!回头自然有人收拾你们!”

    巡检司的人冷冰冰的说道:“待诏立功了。”

    “是大功!”

    几个文人看着沈安,突然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传言。

    传闻沈安立功太多,所以要用犯错来抵消些才行。

    打断咱们的腿能抵消吗?

    再自大的人回想起那份断腿的名单,都会觉得自己不够格。

    于是……

    嗖的一下,沈安瞠目结舌的看着狂奔而去的几个文人,问道:“竟然跑的这么快?莫不是某眼花了吧?”

    苏轼揉揉眼睛说道:“是太快了。”

    回过头,他愁眉苦脸的道:“刚说动了一些百姓捐钱,可被他们这么一闹,现在谁还肯来?都怕惹到文官呢!”

    沈安说道:“怕什么,某这里有办法。”

    苏轼心中一惊,“安北,此事你不能出面,否则犯忌讳。”

    官家都说你是名将了,这等收买人心的事儿你可做不得。

    沈安说道:“某不傻,此事后续某不管,只是提供几个人给你……”

    “什么人?”

    “自己看!”

    左边相互搀扶着来了三人,一人缺了左腿,一人是个瞎子,一人少了右臂……

    这三人走了过来,沈安微微颔首,然后独自去了。

    “某的眼睛是在环州瞎的,那一年西夏人来打草谷,某跟随出战……”

    ……

    有人把这事报给了政事堂,几个宰辅都露出了不出所料的微笑。

    “打人了?”

    “对,不过只是揍了一拳。”

    “还好,知道分寸了。”

    曾公亮揉揉眉心,说道:“太热了些,这火气就大了。”

    “还不够!”

    韩琦说道:“此战他前出指挥,功劳不小,一个归信伯还不足以酬功,不过年轻人不能封赏太过,否则以后官家哪敢再用他?”

    曾公亮苦笑道:“他今日竟然心慈手软了,倒是奇怪。”

    来禀告的小吏说道:“曾相,不是沈安心慈手软,是那几个文人跑的好快,据说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

    “丢人!”

    连韩琦都觉得这些文人没操行:“这是无胆之辈,就算是读书读的好也不能用。”

    “是啊!没有胆略如何为官?”欧阳修唏嘘道:“当年某可是上书先帝,指斥那些反对新政之人为小人之党,现在的人可有这等胆略?”

    韩琦看了他一眼,心想你那不是胆略,而是二傻子好不好?一家伙就把友军给干掉了。

    “沈安要为武人张目,为的还是那句话,江山北望。”曾公亮说道:“沈卞当年说北方有大敌,不管不顾就是苟且偷生,等辽人虚弱之时,就是大宋绝望之时……你们说他这话里是何意?”

    欧阳修转动着眼球,这是沈安教他的法子,据说能缓解眼睛的疲乏:“辽人虚弱,西夏人就要乘势而起了。”

    韩琦倒吸一口凉气,“对啊!若是西夏乘势而起,大宋如何能当?头痛,头痛!”

    三个宰辅面面相觑,最后欧阳修叹道:“当年沈卞说了许多北方的威胁,可谁信了?最后他愤而去了雄州练兵……只是最后却失踪了。”

    “这话不可信,大宋和辽人之间太平多年了,至于西夏人,他们才将在原州被击败,大宋……安稳得很!”

    韩琦的乐观得到了认同,欧阳修漫不经心的道:“可原州之战,却是沈卞的儿子指挥的。”

    艹!

    韩琦和曾公亮都不禁想吐血。

    大家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好环境里爽歪歪,你却要点出让大家难受的事实,这还能好好的做同僚吗?

    韩琦捂额道:“那沈卞……当年老夫见过几次,看着一脸严肃,还喜欢背着手,一个小小的知州,却走出了枢密使的气势……”

    欧阳修点头道:“那时候老夫的眼神还好,记得一次碰面,沈卞就问老夫,范文正可是天下良心。老夫说是,他就笑了,说大宋的良心却少了些。”

    “大宋的良心……范文正当之无愧。”

    韩琦想起了当年,眉间不禁就多了惆怅。

    欧阳修又想起了些,面色古怪的道:“可沈卞当时说什么……说范文正下手太软了些,最好把那些反对新政的人都丢到海外去。”

    “这般强硬?”

    大家都觉得范仲淹当年的手段太强硬了,可没想到沈卞更强硬。

    “那沈安的手腕灵活,却和沈卞不同。”

    曾公亮想起了沈安一系列的手段,不禁笑道:“这父子之间却差异颇大。”

    “诸位相公,州桥那边闹腾起来了。”

    一个小吏兴奋的进来,禀告了最新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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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韩琦一怔,就问道:“怎么闹腾了?”

    小吏说道:“不知沈安从哪找来的三个残疾的军士,那三人在州桥说了自己当年的厮杀之事,又说了是如何被砍断了手脚,被刺瞎了眼睛,那些百姓有不少都在哭……”

    曾公亮起身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琦冷冷的道:“沈安的手段罢了,他不直接弄,而是找人来诉苦,这样文武之间却不至于形成僵局。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不过却很管用。”

    “可谁想到这等手段了?”

    欧阳修觉得韩琦说的太简单了些,“这等募捐本就是麻烦,若是一味说什么那些人家失去了独子的苦楚,能有多少人出手相助?可叫了几个残疾的军士来,百姓一目了然,这才是眼见为实。”

    “是啊!百姓没见识过战阵,所以你说什么他们都以为是假话,唯有让他们看看那些惨烈才行。沈安怎么总是能想到这等手段呢?”

    曾公亮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去看看!”

    韩琦起身道:“老夫的事做完了,若是有人问,就说……就说老夫去看病。”

    这人把脱岗说的这般理所当然,让欧阳修不禁艳羡不已:“州桥离这里近,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三人就这么悄然出了皇城,一路去了州桥。

    等能看到州桥时,就见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压根没法进去。

    三人好在有马,在外围坐在马背上,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西贼一刀砍掉了某的腿,某一把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然后一拳一拳的打,那时某忘记了自己少了一条腿,只记着要杀敌……”

    那个少一条腿的军士扶着边上瞎眼的军士,眼中多了恨色:“那些西贼在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多少人被杀,多少人被劫掠?那些女人一路哭嚎着被拖走……是男儿的可能忍?”

    “不能!”

    陈洛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可这次他却不是一个人,无数百姓在愤然大喝。

    这声音宏大,压住了一些文人的牢骚。

    断腿军士眼中含泪,“是不能,所以某当时就想着要弄死他。弄死了他,说不定某的同袍就会少死一人,大宋的百姓说不定就会少被劫掠一人……”

    人群在沉默,但某种气氛在蕴集着。

    “西北苦,西北的将士更苦,可我等却没有后退半步……”

    军士松开手,独腿站着,哪怕身体摇摇晃晃的,却依旧昂首:“我等一步不退,那是因为一旦被突破,对于西夏人来说,后续就是一马平川。也就是说,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军士说完后,就扶住了瞎眼的军士,另一个断臂的军士扶着他的另一边,三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出去。

    人群默默分开了一条道,大家都在看着这三个看似很别扭,却让人心酸的组合。

    “他是勇士!他们都是勇士!”

    沉默的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呼喊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有人热泪盈眶的道:“我等在汴梁风花雪月,他们在西北为国戍边,谁敢说他们是贼配军?谁?”

    “来,某这里有大车,某送你们回家!”

    一个车夫赶着大车出现了,那军士笑道:“多谢,不用了。”

    车夫不解的问道:“为何不用?”

    独腿军士说道:“今日坐了你的车倒是方便,可明日还得自己走……自己走很辛苦,到时某会怀念坐车的方便……日子总是要习惯的,享受了自己不该享受的东西,不好。”

    车夫愕然,看着三人相互搀扶着渐渐远去,渐渐的,一种莫名的感动升起,他牵着牛车过去,不由分说的道:“上来!都上来,以后要车只管说,某带你们,不要钱!”

    那三个军士只是摇头,车夫喊道:“来个人,扶他们上来。”

    “好汉子!”

    有人夸赞着,然后过去把那三个军士架上了牛车。

    “这……”

    三个军士今日被沈安叫来,只想把自己多年的从军感悟说出来,为那些战殁的兄弟家眷尽一份心,可没想到竟然遭遇了热情。

    他们不知所措的坐在牛车上,看着那些热情的脸,恍然如梦。

    “某要捐钱!”

    一个男子走过来,放了十多枚铜钱进去。

    他抬头认真的道:“他们都是好汉子,不是贼配军。”

    苏轼点头。

    第二个上来的是个妇人,她的手粗糙灰黑,大抵是干粗活的。她抬头道:“奴却没多少钱……”

    苏轼微笑道:“多少都是心意。”

    妇人摸出了五枚铜钱,犹豫了一下后,她放了三枚铜钱进去,然后歉然道:“等明日……明日奴还能给三个铜钱。”

    苏轼点头,此刻他没法说话,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咽喉。

    接下来百姓们蜂拥而至,很快铜钱就装满了大木盆,随后铜钱满了出来,渐渐堆满了周围的地面。

    钱堆越发的高大了。

    “他们是好汉子!”

    苏轼点头:“是。”

    当一个孩子拿着一枚铜钱过来时,苏轼有些意外。

    孩子很认真的把铜钱放下,抬头道:“我爹爹就是武人,他不是贼配军!”

    苏轼的眼中多了泪水,努力撇开嘴道:“好。”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教育,经历了一次最震撼的体验。

    韩琦等人全程看了这一幕,个个面色凝重。

    “很可怕!”

    韩琦策马回头,说道:“那些百姓被一番话就说的热泪盈眶……”

    曾公亮吸吸鼻子,说道:“韩相,好像你的眼睛也红了?”

    “没有的事,某只是……刚才风好大。”

    韩琦喃喃的道:“老夫想起了当年……那些百姓拦着老夫,问他们的子弟呢,老夫无言以对,五内俱焚……如今看着这一幕,老夫不禁就想到了当年,那时的大宋虽然问题多,可却朝气蓬勃。如今……”

    “如今暮气沉沉。”欧阳修自嘲道:“老夫就是暮气沉沉的一类人,对大宋没了信心,随便弄吧,只要能熬过这几十年,剩下的事谁知道呢?毕竟老夫读史,看着历朝历代,不管是英明的君王,还是昏君高居其上,最多也就是几百年罢了。谁能千年万年?”

    曾公亮一直在回头看,闻言他回过头来,说道:“不一样了。此次击败西夏人之后,民心士气都起来了,看看那些百姓吧,连老妪都捐了钱,这在以往可能吗?不能!所以……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韩琦看着前方的宣德门,胸中涌起了豪情,“是,当今的大宋算得上蒸蒸日上,咱们作为宰辅,日后定然会青史留名!”

    三人相对一视,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而在州桥那里,苏轼在喊钱够了,可依旧有人在继续投放。

    直至太阳西斜,那个庞大的钱堆前终于没人了。

    “三司的清点吧。”

    苏轼很有使命感的站在边上,看着几个小吏在数钱。

    这些钱都是零散的,这么一大堆,几个人得数到什么时候去?

    “去求援!”

    稍后三司又派人来了,这次人很多。

    “那么多钱?”

    “对啊!赶紧来数吧。”

    一群人在边上数钱,然后把钱串好堆放在大车上。

    苏轼很忙,来回看着各处的结果。

    “三千六百二十七贯八十五文。”

    “那么多?”

    苏轼欢喜的道:“却是够了,够了!”

    一百多户人家,每户能多拿二十多贯钱,加上抚恤,算是有底气了。

    “赶紧运回去,回头按照名册发送……”

    大车缓缓而行,老牛哞哞的叫唤着,从容不迫。

    苏轼站在州桥边上,突然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沈安此时才露面,苏轼回头道:“某笑那些人不懂民心……”

    “那你认为民心是什么样的?”

    苏轼这货就是个浪漫主义色彩浓烈的家伙,沈安一直认为他不适合做官,而适合做诗人。

    苏轼拍拍因为数钱而弄脏的手,目光中有些憧憬,“以往某以为民心不足凭,一切还是要朝中和官家做主才好。可今日某却看到了民心的作用,垂垂老矣的老妪,手脚粗糙的妇人大汉,垂髫的孩子……也有大腹便便的商人,这些人以往不会为了一件事聚集在一起,可今日却都来了。”

    这人倒是领悟了些东西。

    “知道是为何吗?”

    沈安诱导道,可苏轼却摇头。

    这厮能想到这些就不得了了,进步之巨大,让人欣慰。

    他看着沈安,“安北你狡猾些,给某说说。”

    “这个和狡猾没关系,是天分。”

    沈安和他缓缓步行回去,“百姓首要是吃饱穿暖,这是第一,朝中理事当以此为先。”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能威胁到他们吃穿的有哪些?比如说灾荒,那么朝中赈灾,并妥善安置了灾民,这就是得了民心。比如说今日,百姓为何会群情激昂?”

    苏轼摇头,“感动?”

    “感动是有,但不是主因。”

    沈安分析道:“大宋面临着危机,朝中的重臣们在装傻子,百姓也跟着装傻子,大家都当看不见。于是浑浑噩噩的,该喝酒就喝酒,该上青楼就上青楼,可此次西北大战却惊醒了他们的美梦,他们知道大宋有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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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金肥丹,把柄

    “二陈汤,凉悠悠的二陈汤呐!”

    小贩推着小车在叫卖,沈安带着苏轼过去要了两碗。

    “味道不错,消暑开胃。”

    两人喝了二陈汤,顺着屋檐下缓缓走动。

    “西夏人威胁到了大宋,威胁到了百姓的生活,明白吗?”

    苏轼渐渐想通了整件事:“陕西路那边若是被突破,李谅祚就能一路冲杀过来,到时候汴梁就会被波及……那句话……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这句话震撼了百姓。”

    “继续保持!”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加快了脚步。

    早上出来时果果说晚饭想吃冷东西,他琢磨了许久,准备回家做拌面。

    拌面啊拌面,要酱料好,面条要筋道。

    “继续保持?”

    苏轼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你什么意思?觉着某以后还会犯错?”

    “没错。”

    苏轼不犯错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儿,这厮从进入官场开始就在犯错……

    “你不适合做官。”沈安也不怕打击他:“等元泽回来了,让他好生给你说说这里面的关窍。”

    苏轼避过了一个大汉,然后跟上去,不满的道:“那你为何不说?”

    “某怕会打击的你再无做官的心思。”

    “可元泽的话更毒啊!”

    “他只是毒舌,某却是从灵魂深处在敲打你,所以你选哪个?”

    苏轼犹豫了一下,“当初你给某治病的时候,看着很老实纯良,可后来某才知道,你是表面纯良,暗地里却……有些黑心,算了,某还是等元泽回来吧。”

    我黑心?

    沈安被气笑了,说道:“今晚吃凉面,你的少一半!”

    苏轼冷笑道:“某今日觉着气势不错,定然能写出一篇好字来……”

    “那……晚上你想吃什么只管说。”

    “你怎么这般不要脸?”

    “要脸怎么占便宜?”

    “不要脸!”

    回到家中后,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陈忠珩干咳一声,问道:“官家问你,今年的麦能增收多少?”

    沈安一怔,陈忠珩叹道:“你还经常说那些人不分五谷,可你自家都不知道麦子已经收成了,就要晒好了,丢不丢人?”

    “噗!”

    他带来的内侍在边上捂嘴笑了,沈安看了这个内侍一眼,镇定的道:“某当然知道,只是最近比较忙。”

    “忙着偷懒?”

    陈忠珩看了那个内侍一眼,眼中有些怜悯之色:“明日大王和宰辅也要去,回头禀告给官家。”

    沈安应了,然后说道:“某这就去做冷面,老陈可想吃一碗?”

    “哎呀!这个时辰……”

    陈忠珩心中千想万想,可却矜持的看着天空,然后屁股还夹了几下。

    “很快的。”

    沈安进了厨房,曾二梅打下手,没一会就弄好了。

    泡在冰水里的面条随便取用,边上全是酱料和作料。

    冷面弄进大碗里,然后来一大勺沈家秘制的酱料,随后就是各种作料。

    陈忠珩搅拌着冷面,口水狂吞,“那酱料……”

    沈安大气的道:“二梅,给老陈弄一罐子酱料。”

    “酸!”

    “辣!”

    “麻!”

    “鲜!”

    陈忠珩只觉得各种味道在嘴里搅合着,让他恨不能一口就把冷面全吃了。

    等吃到最后时,他有些不舍的减缓了速度。

    “安北兄……”

    赵顼竟然来了,正在细嚼慢咽的陈忠珩尴尬的被捉了现场,他起身时还端着大碗,“见过大王。”

    赵顼皱眉,吸吸鼻子,说道:“吃你的,吃了再回去。”

    “臣吃好了,吃好了。”

    陈忠珩干笑着告退,但还不忘拎着沈安送的一罐子酱料。

    “是个聪明人!”

    “对。”沈安说道:“他放下碗马上走,这是尊重你。拎着罐子回去是给你把柄,这个把柄你要不要?”

    收受外臣的礼物,这是个把柄。

    “不要!”

    赵顼吸吸鼻子,说道:“午饭没吃。”

    沈安带他坐在屋檐下,喊道:“二梅,给弄一份凉面来!”

    “知道了。”

    曾二梅最近在准备嫁人,说话的声音却依旧豪迈,让沈安很是欣慰。

    赵顼靠在墙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凉爽,说道:“此次西北我没赶上,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去。”

    “你去不了!”

    沈安知道少年意气风发,觉得世界无限可能的心态,“这是沙场,很危险,不信你问子瞻。”

    苏轼正在吃凉面,闻言随口道:“某杀了一人,很轻松!”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抬头就迎上了沈安带着杀气的目光。他干笑道:“危险,很危险,某差点就被砍死在那,幸而宝玉一箭救了某……”

    赵顼悠然神往道:“竟然这般?那肯定很有趣。”

    “有趣个屁!吃面!”

    沈安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憧憬,两人蹲着吃了面,赵顼才说了来意。

    “今年汴梁周边的麦田势头不错,朝中多有议论,有人说若是能有沈家庄的那等收成,回头就回家种地去……”

    呃!

    沈安好奇的问道:“谁?”

    赵顼说道:“一个想出名的家伙,不必理会。”

    “想出名?”沈安正色道:“那某得成全他啊!”

    赵顼无奈的道:“就是个求名的,你若是搭理了他,他还得意了。”

    “这样啊!”

    沈安就撇开了此事,稍后两人说起了朝中的局势。

    “富弼和韩琦暗中有些争斗。”

    “为何?”

    富弼是前首相,此次归来担任枢密使,说明赵曙对他的印象不错。

    那他还闹腾什么?

    赵顼笑了笑,却很是冷淡,“富弼任首相时,做事都和枢密院商议……那时韩琦正是枢密使。如今双方调了个个,韩琦却独断专行,撇开了富弼……”

    呃!

    老韩竟然这般小家子气?

    沈安不禁就笑了,觉得富弼也算是求仁得仁。

    当初他担任首相时,韩琦在枢密院厮混。可老韩是谁?就是一心奔着首相位置去的,只是几下就把富弼哄的好好的,于是大家做事有商有量的……

    可现在韩琦竟然翻脸不认人,让富弼满肚子的火气,再好的脾气也得要弄老韩一下。

    ……

    大清早沈安才将吃了早饭,外面就来了人,却是庄子上的管事。

    “郎君,今日麦子入仓前称量,庄上的农户央小人来请郎君去吃酒。”

    管事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笑吟吟的,就觉得把握很大:“那些庄户说是感谢郎君弄出了金肥丹,如今庄上的日子好过多了,就准备了些酒菜,想请您去……”

    沈安有些心动了,可今日他却只能去别的地方。

    “去不了了。”

    “大王来了!”

    赵顼进了沈家,管事见了赶紧行礼。

    “沈安今日要去别处,你自去吧。”

    “是。”

    管事遗憾的走了,沈安不满的道:“说实话,某更想去庄上,好歹能看看那些笑的很真的人,而不是跟着你去别处,一群人装模作样。”

    赵顼无奈的道:“那些人你无视即可。”

    沈安没办法,就拎了个包袱,“这是某的午餐。”

    “咳咳!”

    赵顼正色道:“多带些。”

    “凭什么?”

    沈安看着他,皱眉问道。

    赵顼理所当然的道:“不凭什么。”

    两人板着脸,边上一个不熟悉他们之间关系的侍卫有些发憷,就瞅了乔二和王崇年一眼。

    乔二木然,王崇年微笑。

    “走了!”沈安把包袱递给了闻小种。

    “中午我要凉面!”

    赵顼跟着上马,侍卫们围拢过来,把乔二和王崇年挤在了外围。

    “这沈安也太倨傲了些,大王吃他家的东西,那是给他脸。他这是……”

    乔二边说边看着身边的王崇年,在这里却断了。

    “继续说啊!”

    王崇年显然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可乔二不傻,他打个哈哈道:“你以为某不知道说这话会被大王收拾?你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某,哈哈哈哈!”

    王崇年纳闷的道:“某说话了吗?”

    到了城外时,一群官员正在等候,包括了宰辅在内。

    “沈安,能增收多少?”

    韩琦的精神不错,说话间还斜睨了边上的富弼一眼。

    沈安说道:“不知。”

    韩琦想借机在富弼的面前装威风,沈安没打算给他面子。

    你们之间要斗就斗,别拉上我。

    富弼冷哼一声,说道:“多少得称量,没称量就问多少,这是好大喜功……还是迫不及待。那金肥丹是沈安弄出来的吧?有功劳也是他的。”

    这话的火药味很浓,韩琦对他怒目而视,富弼只是冷笑。

    老夫做首相时你还在玩泥巴呢,有本事就来,看看老夫可怕了吗。

    两人的眼神在虚空中交锋,噼里啪啦一阵后,相对冷笑起来,等偏头一看人全走了。

    两个老汉一路较劲,等到了城外的一个大庄子外时才消停。

    庄子很大,沈安悄然问了赵顼,却是某位宗室的地盘。

    “……当时先帝安排他用了金肥丹,准备私下称量……”

    这是怕沈安忽悠自己,果然是赵祯啊!

    众人进了庄子,就见到晒麦子的地方,后面有人赞道:“金黄一片,这是吉兆啊!”

    吉你妹!

    沈安回头,就见一个官员满面红光的在盯着自己。

    赵顼笑道:“此人叫做王便,就是他说若是增收能有沈家庄那么多,他就回家种地去。”

    沈安淡淡的道:“那今日某定然会成全他!”

第681章 韩琦落泪

    众人一路进去,管事在边上介绍着情况。

    赵顼和沈安走在最前面,低声说话。

    “那王便据说是犯下大错,被上官责罚,于是心中不满,就想在辞官前弄个大的……”

    赵顼的眼中有些冷意:“这等人,换做是我,定然要一脚把他踢回家去,可爹爹却说不必管,顺其自然,按照规矩来,太过……太宽容了些。”

    沈安说道:“规矩就是规矩,这话没错。至于王便,你却猜错了,他该是想走,可却没有台阶,于是来这里碰瓷呢!”

    “碰瓷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个比方,你骑马正常前行,有人在边上突然自行撞过来,然后倒在地上说被你的马给撞了,要赔钱。”

    “他不是自己撞的吗?”

    赵顼有些不解,在他的世界观里这等人应该不存在的才是。

    他以前虽然时常能出来,可底层的那些事终究还是接触少了。

    沈安心中转动着怎么让他学习这些东西的念头,说道:“对,就是自己撞的,想讹人,这就叫做碰瓷。”

    赵顼恍然大悟:“那王便就是想装个忠臣的模样辞官?”

    沈安挑眉道:“你还算是不笨。”

    赵顼回头看了一眼王便,“那怎么弄他?回头我让人在他的饭食里面放点药?保证让他从后日才会便秘。”

    沈安很无语。

    这小子下药的功力越发的深厚了,只是不知道是用谁试验出来的。

    前方的乔二突然回头,神色纠结。

    “别弄这个了。”

    沈安有些绝望的看到了赵顼的认真和纯良。

    “好,以后不弄了。”

    我信你的鬼!

    “王便这个用不着,今日称量下来,一定会让他失望。”

    随后就是称量。

    麦粒被装进斗里,然后再装进袋子里,边上有人在记录。

    “会有多少?”

    韩琦觉得金肥丹这玩意儿就是个神器,百姓增产,他这个首相也会跟着沾光,名声直冲云霄。

    至于沈安,那小子想做首相至少还得等二十年,二十年后老夫不是死就是致仕了,管逑谁做首相。

    苏轼还没重新授官,今日也跟着来了,闻言随口说道:“少说一石五吧!”

    正在保持着微笑的沈安瞬间破功了。

    你妹的苏子瞻,一石五,你以为这是种大白菜呢!

    沈安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就是个大嘴巴,怪不得后来别人要弄个乌台诗案来想搞死他。不是想赶他下台,而是真的想弄死他。

    由此可见这厮的口无遮拦到了什么程度。

    “沈家庄上次是一石三斗五升。”

    呃!

    苏轼的笑容僵住了,但他随即就认真的道:“以后会有一石五的那一日,某深信不疑。”

    韩琦看了他一眼,对这位新人的能力算是有了个了解。

    曾公亮低声道:“此人……要不放到中书来?文章文章,就给他做文章。”

    按照曾公亮的意思,给苏轼一个发挥自己特长的职位即可,至于以后,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琦微微点头,于是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欧阳修见他们决定苏轼的前途竟然不问自己,不禁暗自生气,就悄然过去对沈安说道:“韩琦他们想让苏轼去政事堂,大概是写写文章什么的。”

    这不是刀笔吏吗?

    沈安面色不虞,欧阳修说道:“这等职务政事堂里不少,按理算是不错。”

    “可以养望。”

    欧阳修回去了,沈安把这番话告诉了苏轼。

    苏轼一听就不乐意了,“某在原州杀过敌,某在秦州立过功,刀笔吏是万万不肯做的。回头某不去,看他们能如何。”

    老苏家的性格真的是一脉相承啊!

    当年他们父子三人在京城风光时,朝中给他们授官,恰好遇到苏轼的母亲过世,于是一家子就回去奔丧。

    再次归来时,苏家父子却看不上朝中给的官职,直接要考制科。

    这样的人家,一般职务他们真的没兴趣,宁可回家种地都不做。

    换做是以前,大抵苏轼要长啸一声,然后傲然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但他经历过沈安的熏陶,经历过陈公弼敲打,所以看似平静了许多。但他说万万不肯做,那铁定就不会去做。

    这就是个倔种啊!

    沈安很头痛。

    这货在以后反对新政差点被干掉,后来新政被全数废除,他又觉得旧党是在排除异己,搞株连,和王安石的那一套一样,于是又开喷……结果又被旧党厌弃,堪称是举目皆敌。

    而韩琦那边也看到了欧阳修的举动,他冷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师,咱们这三人行,是必有龃龉啊!”

    曾公亮有些后悔刚才忽视了欧阳修,此刻赶紧打圆场道:“此事却是老夫的不该,回头请喝酒,地方随便选。”

    欧阳修笑眯眯的答应了,他是老好人没错,但不是烂好人。

    你韩琦轻视老夫的事儿,咱记住了。

    “那老夫呢?”

    富弼瞅了过来,曾公亮的脸都黑了,心想你们这是要开干吗?

    “好说好说。”

    富弼和韩琦已经是冷眼相对了。

    曾公亮赶紧换了个话题:“这边的亩产以往是一石一,上下差异不大,今日若是能有一石二,老夫觉着就是祥瑞了,天大的祥瑞。想想,一亩地多一斗啊!一户人家多少亩地?算下来每年能多多少粮食?诸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呀!”

    富弼冷哼一声,说道:“是啊!只需多一斗,这个天下就会太平许多。”

    欧阳修对他们两人之间暗斗很是有兴趣,在边上观察了半晌,闻言说道:“官家登基,这边若是增收明显,这便是祥瑞,是吉兆,有莫大的好处。”

    韩琦微微点头,“官家登基先有西北大捷,若是再有丰收之喜,这便是天意。天意之下,官家统御万方,无往而不利。”

    这话说的极好,欧阳修他们是从民生上来考量增收的好处,韩琦却是从更高的角度,把赵曙这位皇帝的合法性给抬了上去,堪称是高屋建瓴。

    众人都赞道:“正是如此。”

    这边高屋建瓴,赵顼那边却说着些不着调的话。

    “听闻麦粒烤来吃好吃?”

    “还行。”

    “那晚些咱们弄弄。”

    “那凉面你就别吃了。”

    “废话,当然要吃。”

    两人正在嘀咕,那边的称量已经出了结果。

    “有了!”

    唰!

    大家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扫过去,盯住了那个喊话的官员。

    官员从未被这么关注过,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个……这个……”

    见他半晌都在这个那个,韩琦怒道:“滚下来!”

    那官员被这么一吓,竟然就说流利了:“一石三……多了半斗。”

    说完后他觉得不对劲,因为太安静了,就怯生生的道:“下官错了。”

    他说自己错了,众人不解,以为是报错了。

    韩琦大步过去,劈手夺过那张纸,目不转睛的看着结果,良久,他仰天叹道:“老夫今日却是……”

    众人发现他竟然落泪了,不禁骇然。

    韩琦是谁?

    全大宋最跋扈的宰辅,但在职期间干了不少大事,比如说敦促仁宗立太子,堪称是赵曙登基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落泪?

    众人噤若寒蝉,欧阳修却不怕韩琦,喝道:“多少?你倒是说话啊!”

    韩琦低头,伸手抹去泪水,叹道:“一石三……多了半斗,没错。”

    他放下手中的纸,在人群中找到了沈安,就走了过去。

    众人避开,等他走过来后,沈安心中戒备,同时也准备好了反击。

    可韩琦过来后,竟然是一躬身……

    沈安第一反应就是一脚,最后忍住了。

    老韩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疯了?

    除去帝王和皇子之外,韩琦会给谁躬身?

    没了啊!

    可今日他就给沈安躬身了。

    众人心中震惊,就见韩琦抬头,认真的道:“老夫知晓那野猪胃肠吃的太多了,知晓你是想让老夫狼狈些,可老夫吃了胃肠却好,可见你不曾害人,哪怕和老夫争执翻脸也没想过害了老夫……所以老夫就吃了,每日早上吃一大碗……”

    呃!

    沈安尴尬了。

    他没想到韩琦竟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恶作剧,但却一直没发作,只是每日吃着。

    “老夫吃了好,自然就好,至于胖一些,人说胖了多福,老夫倒是多谢你了。”

    韩琦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此次一亩地能多收二斗,你可知对百姓来说有多大的好处?天大的好处。农家每年多了许多米粮,他们能饱腹,皆有赖于你的金肥丹。而这个天下也会因金肥丹而更加稳固,老夫回头就会向官家为你请功。”

    沈安有些不自在的道:“只是小事罢了。”

    他真的觉得是小事,眉间也有些不以为然之意。

    韩琦笑道:“你这是不懂啊!欧阳公可为他解惑。”

    欧阳修说道:“一亩多两斗,天下多少田地?一年会多多少?还有,这是麦子,若是种大米的会增收多少?功莫大焉啊!”

    沈安麻木的点头。

    “一石三,安北,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个金肥丹是何道理?”

    富弼对此更有兴趣,众人一听都聚拢过来。

    欧阳修喊道:“这是安北的家传,家传秘技,说了是情分,不说是本分,不可勉强啊!”

    众人都纷纷应了,只是目光炯炯盯着沈安,恨不能把他的脑子给凿开,看看里面都还有什么秘技。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82章 你想要什么

    自古以来,华夏大地的高人层出不穷。他们留下了无数灿烂的文化和技能。可在大背景之下,许多技能因为敝帚自珍的陋习深埋地底,从此成为悬案或是传说。

    这样的环境下,才会出现后来那些所谓的传子不传女的规矩。

    沈安是大才,众人都觉得这等大才应当会是倨傲的,爱理不理的。

    “这事吧,它不复杂。”

    可沈安竟然开始说了,众人赶紧仔细听着。

    沈安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不禁豪气顿生。

    哥这是在宋朝讲课了啊!

    这些学生里有庄户,有军士,有官员,有宰辅,还有一个苏仙和一个神宗。

    他说道:“金肥丹说来就是一个发酵,何为发酵?金肥丹里的各种东西不复杂,比如说粪肥加上些骨头,还有些不要的内脏……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堆积,表面覆盖……随后微生物就开始起作用了……”

    他说了许多关于微生物在发酵中的作用,众人听的一脸如痴如醉,实则是一脸懵逼。

    有人忍不住问道:“待诏,微生物是何物?”

    呃!

    沈安说道:“微生物就是一些细小的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广泛存在于我们所及之处,有的好,有的不好。比如说咱们提倡便后洗手,为何?因为你不洗手,那些看不到的微生物就会通过嘴重新进入你的身体,随后你就会生病,这就是饭前便后洗手的道理!”

    大宋还是讲卫生的,沈安这么一解释,有人就明白了。

    “蚊虫生子就不容易看见,可见这个世间有许多东西咱们都看不见。”

    赞啊!

    这就是神捧哏,沈安笑道:“就是这个道理,诸位相公都知道。”

    众人看去,韩琦等人都点头。

    他们想起了月亮上的那些大坑,心中不禁哀叹着。

    当世界越发的清晰后,许多美好的传说都会渐渐成为过去。

    “微生物在许多地方应用广泛,比如说醋,醋是怎么弄出来的?就是微生物在里面起了作用。”

    沈安兴致勃勃的普及着知识,有人问道:“待诏,这些学识在哪能学?”

    沈安心中暗喜,心想哥耗费口水说了半晌,就是等这么一问啊!

    他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杂学!”

    周围寂静。

    杂学?

    “是杂学?”

    “没错。”

    “可杂学怎么什么都有呢?”

    沈安说道:“杂学……为何叫做杂学?因为学问太杂,什么都有。”

    众人哦了一声,沈安趁机说道:“赶紧的吧,这天看着有雨,赶紧把麦子收了进仓。”

    庄户们抬头看天,见天空上多了些乌云,就慌得叫喊起来。

    “大郎,快来收了麦子!”

    一时间晒场很是热闹。

    “杂学……老夫以为他用杂学为名,是自谦,谁知道竟然是包罗万象之意。”

    欧阳修有些头痛的道:“一个金肥丹就让杂学在农户们的中间成名了,可杂学只有太学教授,以后怎么办?”

    太学就那么大,能收多少人?

    没人搭理他,因为都去了晒场。

    韩琦抓起一把麦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掂量了一下,笑的合不拢嘴。

    曾公亮在吃麦粒,嚼的很认真,一脸的享受模样。

    收了麦子之后,农户们喜笑颜开,韩琦也检查完了,准备回去禀告。

    “官家是个好官家,有好东西都给咱们用,相公若是回去,还请代小人送上这袋麦子,做成馒头和汤饼,请官家尝尝。”

    一个老汉代表庄户们出面,赠送了一袋麦子,他唏嘘道:“以前不知道,听闻沈家庄的金肥丹不得了,就以为不好做,谁知道简单,就是弄些死牛烂马的内脏,还有些旁人不要的骨头,还有那些屎尿……”

    韩琦的脸上开始还带着微笑,等听到这里时,不禁就有些难过。

    不是死牛烂马就是屎尿,你说的是老夫每天都要吃的东西吗?

    这个以后还怎么吃?

    老汉大抵是话多,一番话说下来,让沈安都没了胃口。

    “多谢了。”

    老汉最后躬身道谢,众人跟随。

    这是百姓对官家的认可,韩琦得受着,而且必须要面带笑容。

    这时见老汉结束了长篇大论,他心中一松,拎起袋子准备回去。

    哎哟!

    沈安回头,就见韩琦左手扶腰,右手扶腿,一脸痛苦之色。

    “老夫的腰……”

    这是……

    沈安走过来,单手就提起了那袋子麦子,诧异的道:“就二十来斤啊!怎么就把腰给闪了呢?”

    韩琦纠结的道:“用力猛了,猛了。”

    沈安看看他的体型,突然觉得很造孽。

    原先的老帅锅,现在竟然变成了老肥肉,这要是有照相技术,韩琦肯定会和自己拼命。

    算逑!

    沈安很是正义凛然的道:“此事交给某来做就好。”

    韩琦点头,沈安带着这袋麦子,正准备上马,就听有人喊道:“少了!少了!”

    谁这么疯喊啊!

    沈安回身看去,却是那位王便。

    王便喊道:“上次有一石三斗五升,此次只有一石三斗半升,沈安,你在作伪!差了四升半之多,你就是在作伪!”

    尼玛!

    沈安都已经忘记了这个逗逼,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跳了出来。

    只是找打啊!

    “四升半啊!当初沈家庄收了那么多,是如何来的?”

    王便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潮红,眼中全是喜色。

    这是个疯子!

    赵顼冷冰冰的道:“我们走!”

    他现在理解了父亲说对付王便这等人要按照规则的用意。这等疯子就不能以常理来揣度。而沈安却想起了后世骗廷杖的明朝官员。

    一路进宫,沈安发现气氛不大对,那些内侍宫女们有些畏惧之色。

    “那个……这是为何?”

    韩琦单手扶腰,大肚子挺着,怎么看就怎么像是孕妇。

    带路的内侍不敢拒绝他的问话,说道:“先前有人偷听官家说话,被发现,官家正在发作呢,说是要打死那人。”

    内侍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韩琦皱眉道:“官家此事却做得过了些,去看看。”

    众人一路到了殿前,就见一人跪在殿外,头也不敢抬。

    “就是他。”

    内侍的表情又换成了幸灾乐祸,让沈安猜测他是患了哪种精神病。

    “回来了?”

    众人进去行礼,赵曙的眼神冷冰冰的,说话也没什么温度。

    “多少?”

    赵曙端起茶杯,目光投外面。从他这里正好能看到那个跪着的内侍。

    韩琦说道:“陛下,一石三斗多半升。”

    “嗯……嗯?”

    赵曙本是在想着怎么收拾这个内侍,闻言一怔,然后问道:“一石三斗……”

    韩琦抬头,“陛下,正是。”

    赵曙的目光缓缓从那个内侍的身上移回来,突然干咳一声,提高嗓门说道:“让张八年来!”

    他的嗓门一下就提高了,吓了大家一跳。

    赵曙大抵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就说道:“若是如此,大宋再无饥民了。”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问道:“那些田地可一直在盯着?”

    张八年点头道:“是。皇城司不敢懈怠,一直在盯着,有人为此入赘其中一户人家,跟着种地……”

    这个手段太猛了吧?

    为了获取真实情况,竟然派人去入赘。

    不管哪个年代,男子入赘都是被人诟病的举动。在大家的眼中,你是男人,那么你就得扛起一个家,而不是去依附女方。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去吧。”

    张八年告退,赵曙一拍扶手,霍然起身道:“此事……沈安,你想要什么?”

    他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目光锐利,大抵是被这个好消息彻底驱散了心中的抑郁,整个人看着都挺拔了不少。

    这是个好机会啊!

    此刻沈安只要提出不过分的要求,赵曙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韩琦嫉妒了,连欧阳修都有些吃醋。

    沈安会要什么?

    给妻子要诰封?

    还是要田地。

    要田地最好不过了,得了实惠还能让官家安心。

    沈家要发达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沈安说道:“陛下,臣……您知道了,臣和苏轼交好,苏轼回京之后还没地方安置,臣就想着……给他安排个有挑战性的职位。”

    “挑战性?”

    “对,就是不好做的职位。”

    赵曙盯着沈安,想看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话。

    沈安一脸纯良,此刻他发誓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近乎于正气凛然。

    赵曙满意的道:“你重情义,这样很好。至于苏轼……让朕回头想想。”

    苏轼走运了啊!

    韩琦本是想把苏轼丢到政事堂里养着,让他慢慢再出头,可沈安一句要有挑战性的职位,一下就把他的打算破坏掉了。

    苏轼的运气不错啊!

    能和沈安做朋友大抵都会很欢喜,不管是王天德还是折克行,包括王,这些人都走了好运,可见沈安此人对朋友确实是够意思。

    对了,还有一个包拯,若是没有沈安的悬赏,老包现在大抵尸骨已寒,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一石三斗,增收两斗,这个消息马上要放出去,让那些行商传遍大宋……”

    赵曙的心情大好,韩琦也凑趣说道:“陛下,消息传出去,那些庄户不用催促,自己就会去打听怎么做金肥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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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待诏说的就做

    夏季的汴梁很热很热闹,这里是大宋的中心,不管是官吏还是商人,这里就是他们心中的天堂。

    你如果是商人,那最好去看看汴梁。那里有许多商机,也能让你大开眼界,想到无数能挣钱的法子。

    你如果是官吏,那最好去看看汴梁。那里有无数高官权贵,但凡能攀附上一个,仕途就会无比顺遂。

    这里就是无数人的天堂!

    常二就是这么一个向往天堂的农户。他原先在文峰村种地,后来遭遇灾害,一村的人都欠债。最后土地被收走,唯独剩下了他一家子。

    那时候常二觉得文峰村就是地狱,他带着一对儿女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直至他听到了敲门声,见到了当时的赵仲和沈安,他们果真把陈大官给收拾了,还带着他进京见到了官家。

    官家好和气啊!

    常二怀念着赵祯,不禁眼圈都红了。

    “常二,来搬货!”

    这里是一家商铺的外面,常二守着大车,他的雇主袁欣刚谈妥了一笔买卖。

    常二叹息一声,说道:“小人马上来。”

    他不断进出搬运货物,等搬完时,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

    他把衣襟敞开,心痛的道:“这是大娘才给补好的呢,再被盐浸透就烂了。”

    袁欣走出来,说道:“你在外面等着,某和李员外去饮酒,回来就出城。”

    所谓的李员外,就是这家商铺的主人。员外员外,就是官员的意思,就像是后世大伙儿在外面碰面喝酒,举杯就是‘某老板’的招呼。可实际上大家不是职员就是工人,和老板不搭干,只是一种衬托身份的称呼而已。

    常二应了,袁欣丢给他几文钱,说道:“莫说某亏待你,这钱你拿着,自家去买炊饼吃。”

    常二谄笑着接过铜钱,有一文钱落在了地上,滚进了大车底下。他趴进去寻摸,让袁欣不禁笑骂道:“一文钱罢了,看你和乞丐差不多,无趣!”

    他们二人走了,常二找到了那文钱,吹了一下收起来,喜滋滋的坐在车辕上说道:“回头买些饴糖给斧头……”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道:“罢了罢了,也给大娘一些。”

    “……那金肥丹真的那么好?”

    “当然好,一亩地多收了二斗半升,你说好不好?”

    “一亩多二斗半升?你莫不是唬我吧!”

    “唬你某就不是人!”

    常二呆呆的听着这些话,觉得不大靠谱。

    “这金肥丹是沈待诏弄出来的,今日连大王都出来了,还有韩相他们,他们一起去了城外称量,回来时韩相欢喜狠了,就把腰给摔了。”

    常二听到沈待诏时,就扑了过去,拦在了说话的两个男子身前,谄笑道:“小人敢问……沈待诏……那个金肥丹可是待诏弄出来的吗?”

    两个男子被突然出现的常二吓了一跳,本想发作,可见他在谄笑,就忍住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意思,底层百姓的生存智慧之一。

    “当然是待诏弄出来的,如今开封府府衙外面又贴出来了金肥丹的作法,好些人在听呢!”

    常二喃喃的道:“一亩地多二斗半升?”

    这两人见他呆滞不禁就笑了,“当然是真的,后面那庄上的人说这一茬麦子他们照顾的不尽心,所以才收少了。”

    那个庄子是权贵的,庄户们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所以收成才少了些。

    “呀!”

    常二一下就蹦了起来,欢喜的道:“某就信待诏,某就信待诏!”

    那两人见他欢喜,就笑道:“待诏还说这些杂学里都有呢!”

    “杂学?”

    常二随口道:“这是待诏的学问,某以后让儿子去学,一定学。”

    这二人见他说的理所当然的,就嗤笑摇头。

    常二花钱请人看住大车,自己一溜烟跑去了府衙。

    “……各种东西都要混在一起,然后用破席子也好,什么东西都好,盖住了,然后……待诏说的什么微生物就会起作用,里面会发烫……隔一阵子记得翻身……”

    几个小吏轮流在大声的念着做法,不懂的还可去边上请教。

    常二也跟着去了。

    边上有几个小吏,常二过去谄笑道:“敢问官人,干草可成吗?”

    一个小吏先是看了一眼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然后说道:“好像……有,这里有,草席也好,干草也成。你这个倒是聪明,回头别犹豫,赶紧做了。”

    常二猛点头,转身就跑。

    他一路念叨着金肥丹的作法,等回到大车边时,袁欣已经回来了,阴沉着脸说道:“这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吧!”

    常二先是一惊,然后拱手道:“多谢员外。”

    袁欣愕然,但话已出口,他却不想收回来,就板着脸道:“如你这等卖力气的多了去,你莫要后悔!”

    常二说道:“小人不悔。”

    袁欣心中暗骂,然后说道:“如此剩下的钱就结给你。”

    这里是大宋,这里是汴梁,以后那种赖工钱的事儿很少发生。

    结了工钱后,常二就买了些饴糖,最后还买了一方墨,急匆匆的出城回家。

    他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文峰村,等到时天都快黑了。那些村民在外面吃饭,见他回来就问道:“常二,你怎么不在城里做活了?别担心,你家大娘把家里照顾的好呢!”

    常二说道:“有好事呢!回头都来某家。”

    他回到家中,女儿大娘正在做饭,见他回来就怯生生的道:“爹爹,大郎在看书呢!”

    常二欢喜的道:“会看书了好!每日都要去读。”

    他拿出饴糖来,在嘴里咬下一小块递给大娘:“这是你的。”

    大娘的眼睛一亮,但却不敢接:“爹爹,我不吃,给大郎吧。”

    常二眼睛一瞪,大娘赶紧接了,然后说道:“爹爹,我去做饭。”

    “去吧去吧!”

    常二的心情极好,稍后村民们来了。

    “家里窄,咱们外面说话。”

    外面宽敞,常二说了今日自己在城中遇到的事……

    “……先前有人问某,说为啥不在城里做活回来了,某就想啊,这一亩地能多二斗半升,某干嘛还在城里干苦力?”

    村民们先是一愣,有人说道:“去年某就听过此事,说是有人用了什么丹多收了二斗几升,当时某还不信,某想这丹药也太厉害了些,怕是假的……”

    “是假的吧?去年有人说什么丹好,让某也跟着弄,某没答应……”

    文峰村在汴梁外围,距离不近不远。去年金肥丹扩张到了汴梁周边时,他们处在最边缘的地方,没有被波及。

    “当时某还说不可能。”

    就好比一个老司机,开了一辈子的车,突然有人告诉他,现在出了一种车,时速六百公里。关键是这种车很好造,而且正在普及之中……

    你信吗?

    他们不信,现在后悔了。

    “常二,是真的?你莫要骗咱们!”

    “就是。若是你骗了咱们,明年收不了那么多……”

    “这不是小事啊!那金肥丹也得找不少东西呢!钱倒是不多,可费工夫,若是假的……”

    常二昂首道:“若是假的,某赔你们!”

    一个老人皱眉道:“常二你疯了?你可知道村里这些人家若是都要你赔,你把大娘卖了都不够。”

    “爹爹……”

    常二正准备反驳,却听到了女儿声音。他回身看去,只见女儿怯生生的站在门内,眼泪在眼中蕴集着。

    “爹爹,我会干活,别卖我……”

    常二本想发火,可看着这张和亡妻很像的脸,心中一酸,就说道:“爹爹不卖你,以后让你嫁个好人家。等你弟弟读书有出息了,让他给你撑腰……”

    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然后才有欢喜之色。

    “去做饭吧。”

    “好。”

    大娘离去时的脚步明显的轻快了几分。

    常二回身,眼中全是坚定:“若是假的,某赔!”

    “你疯了!”

    那个老人见周围的村民都在欢喜,就骂道:“谁给了你好处为这个金肥丹说好话?蠢!”

    村民们想弄,但他们还有些疑虑,若是有常二做担保,那疑虑算什么!

    村民中有人讪讪的道:“什么赔不赔的,只是费些时日罢了。”

    常二说道:“某赔!”

    那老人叹道:“你今日却是疯了,罢了罢了,大家走了。”

    大家回身准备各回各家……

    这是好意,可常二却说道:“此事是沈待诏弄的!”

    瞬间村民们都止步回身,有人问道:“真是待诏弄的?”

    问话的是一个妇人,她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眼中多了欢喜。

    老人也变了态度:“没假?”

    常二说道:“没假,某听说了之后就去了开封府府衙,那些官人都在外面读告示,说这个金肥丹的作法……某问了,说是待诏弄出来的。你们若是不弄,那某弄!”

    他不知道这些村民会不会跟着,就赌气说道:“话说在这了,随便你们。”

    妇人抱起孩子,说道:“待诏弄的,那没说的,咱们都弄。”

    那个老人走过来,一巴掌打的常二懵逼,然后才骂道:“早说是待诏弄的东西,谁还要你赔?”

    常二笑道:“他们还说这是待诏的杂学里的东西,某想着以后让斧头好好读书,将来去跟着待诏学杂学。”

    “杂学不杂学的不说,赶紧的,叫人来,各家各户的都叫来,有好东西了!”

    稍后村里的人都出来了,老人指着常二说道:“常二进城,得知待诏弄了个金肥丹,一亩地能多收二斗半升,咱们做不做?”

    “是待诏?做!”

    “做,肯定做!”

    “没有待诏哪有咱们的今天?做,待诏让做的咱们就做!”

    老人笑道:“是呢,人要讲恩怨,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否则那和畜生有何区别?那等人,咱们文峰村是万万不要的。”

    常二现身说法:“前年的时候,你们都被陈大官赶了出去,若非是遇到待诏,可会有好结果?”

    “没有呢!若不是待诏,咱们怕是会被安置到别处去,到时候一路会死多少人?”

    “那陈大官厉害呢,前年的时候说谁敢再回来就打断腿,还是待诏厉害,反而打断了他的腿,不然咱们回来也没好处,那陈大官定然会时常找麻烦。”

    常二含泪道:“前年时,待诏对某可真是和气,给了钱粮,还让某见到了官家……某喝骂大娘也被他说了……还让某好生过活,以后给大娘找个好人家……”

    身后的房门内,大娘端着一个土碗站着。她呆呆的看着外面,泪水滑落下来……

第684章 市场的交给市场

    “官家,汴梁疯了!”

    赵曙正在吃早饭,陈忠珩冒着被收拾的风险送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疯了?”

    赵曙有些不耐烦,若是陈忠珩说不出个道道来,他不会吝啬于呵斥。

    陈忠珩堆笑道:“官家,汴梁城中的好些人辞工了……”

    赵曙刚吃了一口汤饼,闻言什么胃口都没了,叹道:“为何?谁在作祟?”

    平而无故的谁会辞工?而且一旦辞工形成了风潮,这个汴梁城怕是会瘫痪掉。

    他不是那等生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子,早年饱受冷眼,出宫后亦是如此。早些时候他甚至需要自己出门去买些东西。

    所以他知道汴梁少了那些人会怎么样。

    陈忠珩摇头道:“臣不知。”

    “不知道你说什么?”

    赵曙皱眉道:“出去!”

    这算是比较客气的,换个人的话,就会是滚!

    陈忠珩灰溜溜的出去,身后传来声音:“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说道:“官家,是金肥丹惹的祸。”

    赵曙看看时辰,就起身道:“路上说。”

    作为帝王,除非是病了或是有事,否则他不能迟到。

    张八年跟在后面说道:“汴梁原先有许多外地人,这些人在汴梁讨生活,不少都是做工……臣问过,说是家乡的田地不足以养活一家子,所以离家出来。”

    赵曙的面色稍霁。他喜欢听这些事,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牢牢地掌握着这个国家。

    “如今金肥丹一出,那些人回家种地就有利可图,加之故土难离,所以都纷纷辞工回去。”

    赵曙点点头,说道:“去把沈安叫来。”

    ……

    沈安昨晚和苏轼一起喝多了,被叫醒时还在头痛。

    “官家让进宫呢!”

    沈安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妻子,觉得脑袋里有无数小刀子在戳着。

    “头痛。”

    杨卓雪无奈的道:“宫中人在等着呢。”

    沈安不情不愿的起床,然后喝了一碗粥,觉得肠胃里舒坦了些。

    等快到宣德门时,沈安的脑袋依旧是要爆炸的感觉。

    “待诏,金肥丹……”

    几个商人面色复杂的看着沈安,沈安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沈安!”

    一个男子突然闪了出来,挡在沈安的身前,喝道:“你这个……嗷!”

    沈安宿醉未醒,被这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在了男子的迎面骨上,咔嚓一声……

    “嗷……”

    迎面骨这里平日撞到都痛的不行,男子的却断了。他倒在地上惨嚎着,却没法打滚。

    沈安一愣,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愕然发现此人竟然就是那个王便。

    我去!

    那个来召唤沈安的内侍一脸懵逼的道:“此事咋办?”

    他从未遇到过官家召见的对象踢断人腿的事儿。

    这事儿好像是犯法了吧?

    咋个办?

    沈安无辜的道:“他突然蹦出来吓人,你知道的,某才将从西北厮杀归来,遇到这等事就以为是偷袭,于是……”

    “啊……”

    王便的惨嚎声让人头痛,巡检司的人来了,见是沈安,也很头痛。

    “待诏……”

    沈安无奈的道:“大家都看到了,他刚才突然蹦出来,还大喝一声,某以为是有人偷袭,就踢了一脚。谁知道他的骨头不够硬,就断了。”

    巡检司的人一脸纠结,有人问道:“敢问待诏,此次立功……可够吗?”

    沈安眼睛一亮,说道:“够,足够了。”

    巡检司的军士笑道:“如此待诏且去。”

    “多谢了。”

    那个内侍大抵很少出来,所以见巡检司的人这般了结案子,不禁腹诽不已。

    等进宫后,沈安被人带着去小朝会,内侍就问了相熟的人:“那沈安先前在外面踢断了人的腿,巡检司的人问什么功劳可够。沈安说是够了,巡检司的人就放了他,这是何故?”

    另一个内侍皱眉道:“你竟然不知道?”

    内侍一见他这表情就有些发慌:“这宫中要消息灵通才不会犯错,怎地?这里有事?”

    那内侍笑道:“那位立功太多了,官家不好封赏,就打人来抵消功劳。”

    内侍一脸稀罕的道:“这样也行?”

    ……

    “陛下,是走了不少人,昨日臣叫人送酒菜来家,可却迟迟未到,臣一下就火了,正准备发作,那家酒楼的掌柜竟然亲自送来了酒菜,看着疲惫欲死。臣一问才知道,他店里的伙计走了三个,人手不够了。”

    韩琦说话间瞥了富弼一眼,有些挑衅的意味。

    老夫是首相,说话就能压你一头,你要怎地?

    富弼冷哼一声,说道:“陛下,臣昨日只是喝了粥。念及那些百姓丰收,臣不胜欢喜,为大宋欢喜,为陛下欢喜,这欢喜之多,让臣不饮酒亦醺醺然,饱矣!”

    你韩琦也就是个蠢货,只知道吃,看看自己胖成什么样了?哪还有点宰辅的体统。

    韩琦冷笑道:“喝粥?这是装穷吧?”

    火气就这么上来了。

    作为帝王,宰辅之间有矛盾是最佳状态,若是他们言笑晏晏,同舟共济,赵曙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可这等直接说对方装穷的话却有些过头了,赵曙正准备喝止,外面来了内侍。

    “陛下,沈安来了。”

    “让他进来。”

    富弼冷哼一声,拂袖不再看韩琦。

    沈安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行礼后,赵曙说道:“昨日增收的消息传出去,汴梁中跑了许多干活的人,如今处处都在叫苦。”

    他是皇帝,自然不会问‘怎么办’,可臣子得有眼色。

    韩琦刚才在和富弼的战斗中大获全胜,此刻心情极好,就说道:“陛下,得想个法子把这些人留下来才是。”

    赵曙微微点头,一座城市里突然少了许多人,大家都很不习惯,麻烦事一大堆。

    沈安的脑袋稍微好受了些,他随口道:“把市场的交给市场啊!”

    “什么市场?”

    沈安经常说出些新词,虽然新,但却很是贴切。

    沈安努力憋了一个哈欠回去,眼泪汪汪的道:“陛下,那些人原先定然是农户,可种地没前途,于是就来了城中做工过活,这是趋利。”

    赵曙点头道:“人性趋利,这话没错。”

    沈安继续说道:“如今金肥丹一出,种地就有了奔头,那些人趋利,自然会从城中回归田园,陛下,这就是市场。”

    赵曙一想,觉得这个话不错,“此言甚是,驱使百姓的就是利。”

    沈安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要管?”

    韩琦说道:“若是不管,城中会缺不少人,到时候各家都会怨声载道,许多商铺会无法维持。”

    用工荒而已啊!

    沈安老神在在的模样让人恼火,曾公亮说道:“安北可是有主意了?”

    沈安点头道:“此事简单,臣以为不管就是了。”

    “无为?那可不是好主意!”

    韩琦今日意气风发,颇有些当年的风采。

    “是啊!”沈安揉揉眼睛,“那些商户给钱不够,伙计跑了怪谁?难道朝中强行拦截?那不可能。而且臣敢断言,最多下午,那些商人就会提高酬劳来招人。”

    “可提高了酬劳,商人却赚少了,有的怕是无法维持。”

    沈安认真的道:“维持不了的那就没办法。市场市场,就是由双方来决定,至于商人赚少了,那是他们的事,有本事就把生意做好,没本事就只能被别人取而代之。”

    赵曙说道:“此话也对,可商人们若是舍不得呢?”

    沈安说道:“臣以为不可能。”

    赵曙笑道:“如此就去打探吧。”

    有人出去打探消息,赵曙微笑道:“金肥丹之事,你对大宋贡献不小……”

    “陛下错了。”

    沈安非常鲁莽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正色道:“金肥丹乃是大王和臣一起琢磨出来的,大王为主,臣为辅,所以功劳不能算在臣的身上。”

    这个……

    赵曙一听自己的儿子有份,笑容就多了些。

    富弼不失时机的道:“陛下,大王老成,做事有条不紊。这等事臣以为当宣扬一番,好歹是皇家喜事。”

    赵曙饶有深意的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此事……顺其自然好了。”

    所谓赵顼为主的话赵曙是不信的,不过沈安这般识趣,却让他暗中赞许。

    所谓功高无赏,说的就是立功太多的麻烦。

    沈安自己规避了这个麻烦,对赵曙来说是好事。

    稍后开始议事。

    “陛下。”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道:“外间好些商人都贴了告示,说是提高酬劳请人干活呢!”

    赵曙看着沈安,点头道:“果然被你说对了。好!”

    事情到此就算是解决了,欧阳修明晃晃的打个哈欠,“陛下,这便是沈安说的市场,无需朝中干涉就自己找到了办法,臣觉着不错,以后商人这边还是少干涉的好。”

    “但是要注意,偷税的严惩!”

    韩琦对偷税漏税这种行径深恶痛绝,这都是穷出来的。

    宰辅手中没钱,那还不如一个知州!

    赵曙含笑道:“沈安对商人倒是知道不少,下次有事便再问他。只是你此次立功却不好不赏。”

    “陛下。”

    禀告消息的内侍一脸纠结的道:“小的刚出去时听到了一个消息……沈待诏打断了王便的腿!”

    卧槽!

    赵曙一脸黑线!

    宰辅们一脸黑线!

    沈安一脸无辜!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85章 只因帝王不能败

    赵曙在前半生中见过许多冷眼,也见过各型各色的人,自诩眼光不差。

    可他的眼光在沈安的身上却屡次犯错。

    打断了人的腿,还一脸无辜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

    有恃无恐啊!

    想起赵顼跟着沈安厮混了几年,赵曙就有些心痛。

    我的儿,你怕是被带坏了呀!

    他叹息一声,说道:“为何要动手?”

    他已经不生气了,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性子也不错。

    若是赵顼也学了这样的性子,以后至少不吃亏。

    看看这满朝的宰辅吧,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富弼、包拯……还有在野的文彦博等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还有后续的王安石和司马光等人……

    面对这些重臣,你若是循规蹈矩,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罢了,还是和沈安学腹黑些好。

    沈安一脸纯良的道:“陛下,那王便……当时臣不知道他是谁,可被人这么一下蹦出来,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韩琦点头,但恶作剧般的道:“是会被吓到,可吓到是吓到,不至于动手吧?”

    赵曙点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堂堂官员,当街殴打同僚,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声色俱厉,“什么功劳?都没了!”

    正等着处分意见的沈安一脸沉痛的模样,悲愤的道:“陛下……”

    赵曙冷笑道:“没了!你就算是嚎哭也没了。”

    “臣……”

    沈安的模样就像是六月飞雪般的委屈,可边上的宰辅们却只是冷笑。

    这君臣两个在联手做戏,演的很像,可谁不知道这是假的啊!

    赵曙得了安心,沈安得了安心,皆大欢喜。而且赵曙此刻定然觉得沈安是个好小子,以后再弥补他什么的。

    假啊!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陛下,那王便如今上官不喜,同僚不沾,臣想着是不是送回家去养着?不过……”

    他看着沈安说道:“你弄断了王便的腿,这个药钱是要赔的。”

    “小事。”

    沈安说小事时很轻松,仿佛是说几文钱。

    有钱了不起啊?

    韩琦心中腻歪,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产在沈安的面前也成了乞丐。

    他是婢生子,家产什么的大多是靠自己来积累。多年宦途,特别是在宰辅的位置上待了多年,让他积累了不少家产。

    这些钱养老够了吧?

    可在沈安这里大抵就是耍个乐子的花费。

    这人太有钱了,有钱的让人发指。

    赵曙越看沈安就越顺眼,觉得儿子学了这样的腹黑真心不错。

    “诸卿都散了吧。”

    他回了后宫之中,和高滔滔说了方才的事。

    高滔滔愕然道:“还有嫌功劳大的?”

    “他太年轻。”

    赵曙端着茶杯,意态闲适的道:“年纪轻轻骤然高位,那不是福分,历朝历代也没有这等事。”

    高滔滔不服气的道:“霍去病呢?”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

    赵曙的眼中多了冷色,旋即消散:“霍去病早逝。”

    高滔滔赧然道:“是了,功高不赏,君臣都各自不安。那沈安倒是识趣。”

    赵曙说道:“宫中的消遣不多,你若是想什么,只管让人出宫去采买来。”

    两口子原先在宫外过了好些年,一提到这个,高滔滔的眼睛就亮了。

    “快去快去!多买些李家的香粉,还有王家的腮红……”

    高滔滔很欢乐,有个女官看帝后的心情不错,就说道:“官家,外间有人说大王行事不够稳重,要好生读书才是。”

    高滔滔的眸色微冷,“这等人就该赶出去!”

    赵曙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我去看看。”

    一路到了庆宁宫外,赵曙摒弃了通传,就带着两个内侍进去。

    庆宁宫作为赵顼的居所显得太大了些,有些空荡荡的。

    “回头这里多派些人来。”

    “是。”

    赵曙一路进去,等到了书房外面,就仔细倾听着。

    “……大王,炀帝好大喜功,残暴不仁,为君者当要引以为戒……”

    “先生此言值得商榷。”

    “大王请说,臣自然会解惑。”

    “炀帝修运河并非是为了自己游玩,这是文人的污蔑,不,是前唐的污蔑。”

    “大王此话却是偏颇了,那炀帝为了帝位无所不用其极,一朝登基就……三征高句丽不是好大喜功是什么?”

    赵曙听到这里有些不满,但却没进去。

    “运河沟通南北,于今日也是大宋的命脉。至于三征高句丽,我以为是不得不为之。”

    赵顼的声音听着很清朗,而且很自信:“高句丽那时在北方对前隋多有威胁,正如同今日之西夏一般。从文帝始,前隋就开始征伐高句丽,只是地形不利,水土不服,导致失败。到了炀帝时,高句丽的威胁依旧存在。

    前隋要稳住北方,就必须要清除掉高句丽,这一点都没错。而且当时前隋内部世家门阀林立,江山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世家门阀的,那等情况下,借着征伐高句丽来巩固皇权就成了炀帝的选择。

    可那些世家门阀会眼睁睁的看着炀帝征伐成功?肯定不会!他们在军中的影响颇大,于是征伐高句丽就成了君臣之间的角力,最终炀帝败北。”

    赵曙的眼中多了喜色,挥挥手,赶走了身后的内侍。

    “大王此话却是过了。”

    先生的声音听着有些恼火:“那炀帝为何三征?”

    赵曙也很想知道儿子会怎么回答,就仔细倾听着。

    一声叹息后,赵顼说道:“只因帝王不能败……”

    赵曙心中大震,只觉得眼中发酸,心中发痛。

    是了,帝王不能败!

    帝王败了就再无威信,从此沦为臣子的玩物。所以他在进宫之后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所以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不过是为了求一胜而已。”

    赵顼的声音中多了坚定:“而后前唐登台,依旧前赴后继的去征伐高句丽,可见当时的中原形势严峻,高句丽已经成了大患,不灭……不行!”

    “大哥,那炀帝就是个好人吗?”

    这是赵颢的声音,这个孩子如今跟着赵顼在这里读书。

    “不,此人好享受,好面子,为此靡费国力,这是败亡之兆。”

    赵顼很自信:“炀帝登基时,世家门阀势力庞大,不压制的话,帝王威权会渐渐被吞噬。开运河也能让其它地方发展起来,引入新势力来和老门阀对抗,帝王在中间制衡。”

    “这是好办法啊!”

    “不算好,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世家门阀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国家都不够他们吃的。”

    先生苦笑道:“大王一席话却让臣无言以对,罢了,臣请告退。”

    这是说不过赵顼,含羞而去。

    “先生何必如此?”

    赵顼挽留道:“我只是胡乱说一通罢了,不必在意。”

    先生只是摇头,然后退了出来。

    一出来他就看到了赵曙,正准备请罪,赵曙摇摇头,指指外面,让他自己出去。

    里面的赵颢问道:“哎,那些人都说炀帝是昏君,残暴之君,可大哥今日一说,我觉着怕是有些出入。可当时就有了科举,为何没有今日之盛况?”

    “科举?”

    赵顼笑道:“门阀门阀,靠的是人脉和田地经济,但更多的是家传的学问,这才是世家门阀的根底。那时候的科举让百姓开始憧憬改变自身的命运,于是孜孜以求的读书,确实让世家感到了威胁,前隋两代帝王都在削弱世家的实力,这也是前隋必败的因由。”

    “那不该削弱世家吗?”

    “该,只是手段却不能太狠辣,要一步步的来,温水煮青蛙,而不是想着一步到位,那会激起世家的反抗,最终得不偿失。”

    “温水煮青蛙?大哥,是什么?”

    “呃!这个……”

    赵曙听到这里就回身出去,前面等候的内侍见他面带微笑,显得心情极好,就说了几句好话。

    “赏他们。”

    这是赵曙第一次赏赐身边的内侍,传出去后,今日没跟来的陈忠珩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官家为何心情好?

    随后庆宁宫传来消息,教授皇子的先生中,有一人辞官了。

    这是好消息?

    众人不知,沈安得知了消息后也觉得古怪,却不知道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观点正在深刻的影响着身边的人,让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二梅成亲了?”

    今日是陈洛迎娶曾二梅的日子,庄老实早早的请了一个厨子来家里干活,只是做出来的早饭大家都不喜欢。

    苏轼来的时候,正好是陈洛带着曾二梅来给沈安夫妇行礼。

    “就躬身即可。”

    沈安和杨卓雪的手中拿着两个袋子,看着就像是准备出门赶集的乡下夫妇。

    “多谢郎君。”

    “多谢娘子。”

    陈洛看着喜气洋洋,可曾二梅却是眼中含泪。

    这位丑女自认为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就准备在沈家干一辈子,以沈安的秉性,想来不会让自己老来无依无靠。

    可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这不就出了一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陈洛。

    这就是命啊!

    “多谢郎君,若是没有郎君,奴今日还在给酒楼打杂做事……”

    曾二梅还是落泪了,沈安笑道:“这喜庆的日子别哭,你没见陈洛都心疼了?”

    曾二梅终究是忍不住,颤声道:“多谢郎君。”

    她缓缓跪下,沈安叹道:“你何苦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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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二梅成亲,杂学班底

    “奴小时候因为太丑,家里就娘喜欢。等大了没人娶,爹爹就说奴是赔钱货。奴走投无路,就出来养活自己……”

    曾二梅的声音有些低沉,这和她往日的形象不大一样。

    “那时候奴在酒楼的厨房里帮衬,那些厨子整日取笑奴的相貌,奴只能忍着……”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相貌出众的洋洋自得,自觉旁人就该仰视自己。而丑陋的人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别出来吓人。

    曾二梅想起了那几年的日子,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淌。

    沈安微笑道:“人的皮囊是父母和老天给的,生而为人是幸运也是灾难,你看那些相貌俊美之人,他们如今洋洋自得,可等年老后,齿摇发落,满脸皱纹,那些俊美何在?只是虚幻罢了。心才是根本。心中有自信,你就美,明白吗?世人的目光你尽可当做是虫子的无知,何须在意?”

    他对陈洛说道:“你既然娶她,那以后就莫要反悔。”

    陈洛看了曾二梅一眼,说道:“郎君放心,小人定然会待二梅一辈子好。”

    沈安微笑道:“如此,你们就是夫妻了。”

    仆役结婚,主人家得给些礼吧?

    沈安给的很实惠,是一麻袋钱,陈洛的力气很大,可依旧涨红了脸才拿走。

    杨卓雪没经历过这些,她拿着一个小袋子递给了曾二梅:“这是给你的,以后好生过日子。”

    “多谢娘子。”

    曾二梅接过小袋子,沈安笑道:“想打开就打开吧。”

    人喜欢礼物的心理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不要钱,白得的东西让人欢喜;二就是未知的猜测,如同寻宝般的会引发好奇心和喜悦。

    曾二梅好奇的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个木匣子,打开后,金黄色就映入眼帘。

    这是枚金钗,头部还镶嵌着一枚宝石,看着价值不菲。

    曾二梅欢喜的道:“好漂亮,多谢娘子。”

    等她喜滋滋的走了之后,杨卓雪说道:“妾身先回去了。”

    她回到了房间,打开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里有许多东西,最多的还是首饰。

    沈安隔一阵子就会带她和果果出去采买这些,看中的直接买。

    时至今日,木箱子都装满了这些首饰。

    杨卓雪找出了那个木匣子,打开后,却是当年沈安送的花冠。

    金银打造的花冠看着炫目无比,杨卓雪轻轻抚摸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嫂子!”

    杨卓雪笑着收了花冠,然后回身看着果果冲进来。

    “那么急做什么?”

    果果跑的满头大汗的,兴奋的道:“他们说有人堵了太学,说是要学杂学呢!”

    “那是好事啊!”

    杨卓雪满心欢喜的道:“你哥哥管着太学呢,这是大好事。”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些文人都跪在太学的门外,哀求着要见沈安。等沈安出来后,这些人哭喊着,一定要拜师……

    官人会怎么应对呢?

    杨卓雪觉得沈安会很矜持的答应,然后那些文人狂喜,就送了好些礼物……

    这个不行啊!是受贿。

    杨卓雪的思绪飘飞,果果却没这些心思,拉着她出去,“他们说哥哥也没办法呢,嫂子,咱们去给哥哥撑腰。”

    杨卓雪被她拉着去了前面,家中的仆役都在恭贺陈洛和曾二梅成亲,沈安那里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闻小种在。

    沈安正准备出发,见她们俩一起过来,就笑道:“何事?”

    杨卓雪问道:“官人,那些人可会发狂吗?”

    沈安一怔,旋即笑道:“他们在某这里狂不起来。”

    他一路到了太学,外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待诏来了!”

    一声惊呼后,沈安和闻小种就被包围了。

    闻小种瞪大了眼睛,脑袋前后不停转动,紧张的不行。

    沈安却很轻松,“此事某说了不算,太学说了也不算,你等围在这里真的没用。”

    有人恍然大悟,“太学要扩建得朝中答应才行啊!”

    “对对对,走,去找相公们。”

    一群人恍然大悟,瞬间太学门外就只剩下了沈安主仆二人。

    沈安进去,郭谦如临大敌般的看看外面,说道:“此事老夫本想硬扛着,谁曾想你一来就劝散了他们,好啊!”

    好个屁!

    郭谦分明就是在享受这个时刻。

    来吧,全天下的学子都想进太学才好。

    沈安和他往里面去,稍后召集了教授们来议事。

    庭院深深,阳光炽热,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可教授们都很兴奋。

    郭谦笑道:“这两日来太学的人不少,都想进来。他们一是想进来好考科举,二来顺带也学了杂学。可太学就那么大的地方,怎能接受那么多人?所以还得要看朝中。”

    有教授问道:“若是朝中不答应呢?”

    “这事影响不小。”

    沈安说道:“此事朝中需要斟酌,若是太学扩大,会不会对未来有些不好的影响?”

    郭谦的目光转动,见大家都有些黯然,就说道:“杂学在太学许久了,目下有不少学生正在琢磨……不,叫做研究,不少人在研究这门学问,待诏,他们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怎么了?”

    沈安偶尔来一趟太学,大多是去指导那些专心杂学的学生,但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郭谦说道:“那些学生看人的眼神有些倨傲,大抵是居高临下的意思,就像是……”

    他指着沈安,突然笑了起来:“待诏,和你有时候的眼神差不多。”

    沈安一脸懵逼:“某的眼神?”

    一个教授说道:“是啊!那些学生整日说的那些东西咱们都听不懂,什么光,什么电,上次有人引雷电下来,差点被弄死,可第二天还敢再弄……都是一群疯子啊!”

    另一个教授说道:“还有一个,说是试验压力还是什么,结果弄爆了一个猪尿包,差点被弄瞎了眼睛,可他还得意洋洋的说果然是这个道理。”

    呃!

    沈安倒是明白了,他歉然道:“那些小子都是初生牛犊,不过倨傲却是要敲打的,某这就去。”

    郭谦问道:“那太学扩张之事谁管?”

    他是不敢管,怕得罪上面的大佬。

    那些教授都在看着沈安,眼神灼热。

    谁都希望太学能扩大,这样大家的价值才得到最大的体现。

    这个事儿沈安还在琢磨,不过大家的士气那么高,他也不想泼冷水:“此事某会尽力,只是学生若是多了,大家会很辛苦!”

    “不辛苦!”

    “待诏别担心这个,教书育人教书育人,若是能教出无数国之栋梁,别说是累,就算是死了都甘心。”

    “对,只要来了咱们就会尽心的教,保证不误人子弟!”

    教授学生,看着他们成长,最终成材,这种感受旁人很难体会。

    教授们热情洋溢,沈安也笑道:“好,此事回头某会去钻营。某还不知道蝇营狗苟这词怎么写,此次就借机去试试。”

    有教授笑道:“待诏这是谦逊了,这哪是蝇营狗苟,分明就是一片拳拳之心,为了大宋的未来的一颗忠心。”

    这话说的极好,让沈安都心情愉悦,可见文人的语言艺术之高超。

    随后他召集了那些专攻杂学的学生们议事。

    房间里,沈安看着这十三人,微笑道:“最近在弄什么?”

    陈彦说道:“待诏,学生最近在琢磨弄个切削的东西,可那刀子却不够硬,总是会坏。”

    这是土机床项目,目前由陈彦领衔研究。

    沈安说道:“此事你可去出云观找观主舍慧,回头某写个手信,你带着去。”

    陈彦有些信心不足的道:“待诏,那舍慧乃是有名的道士,怕是不会见学生吧?他那边若是有好东西,会不会不舍?”

    “只管去,那些东西某掌总。”

    “您掌总?”

    学生们都兴奋了起来,有人问道:“待诏,那些好钢如何能保证韧性和硬度并存的?学生一直弄不懂这个……”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沈安笑道:“这些问题你们若是想问,只管去出云观,只是……下一科你等还是去考试吧,好歹给家里一个交代。”

    学生们沉默了,良久,陈彦说道:“待诏,学生刚开始时对杂学质疑颇多,总以为是骗人的的东西,可后续慢慢的学了……学生这才知道这个世间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杂学对于学生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让学生沉迷的世界。”

    另一个学生吴桐激动的道:“待诏,考了科举就得做官,到时候蝇营狗苟的,哪有功夫来研究杂学?学生不考!”

    另一个学生张祥仁赞道:“吴桐这话说到学生的心里去了,看着那些同窗整日在琢磨什么诗词文章,待诏,学生敢问一句,学了那些何用?”

    学那些当然没用,毛用都没有。

    “没用!”

    沈安的回答让学生们激动,杨彦说道:“待诏,大宋会写文章,会作诗词的人多不胜数,多我等十余人也不多,少我等十余人也不少。我等就不去了,此生只求在待诏的门下研究杂学,至死不渝。”

    杨彦起身,然后跪下,“恳请待诏恩允。”

    十余个学生起身,然后齐齐下跪,“恳请待诏恩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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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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