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颛顼的顼
大军凯旋,汴梁许久未曾看到过这等盛况了。
在太宗之后,大宋吃败仗的次数更多,即便胜利也是小规模的。
可这次不同,李谅祚亲率大军出击,大宋竟然和西夏人野战,并战而胜之。
这是一次辉煌的胜利。
“官家说要来一次盛大的献俘,提振民心士气,也算是为了……你懂的。”
夜里,城外的大军营地很是安静。
陈忠珩苦笑道:“只是某被你拉着喝了酒,这下回不去了,明日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罚。”
沈安看着依旧是那个模样,他看着黑夜中的汴梁城城墙,心中涌起了对家人的思念。
“怕什么?不是派人去报信,说你扭到脚了吗?”
陈忠珩活动了一下脚,想起赵曙对内侍的态度,不禁有些难过。
这位新皇当年在宫中被内侍和宫女们歧视过,甚至是错待过,所以到了现在,他一朝登基之后,对这些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某能留下,是因为官家谁都不信,他不信宫中人,所以某这个老人留着帮助还多些。”
“用谁不是用。”
沈安知道些赵曙的心思,不过他不准备干涉。
“新皇登基需要贺礼,再没有比捷报更好的贺礼了。所以明日早上,汴梁城将会狂欢,民心士气会得到提升,而这也是某出征的初衷。”
沈安微笑道:“以前的大宋看似安稳,汴梁城中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只是表象。危机就蕴藏在地底下,只等着时机来到,就会迸发出来,淹没了这个大宋。”
“如今却少了一些危机,比如说西夏人。”
陈忠珩看来很放松:“你很厉害,真的,某一般不夸人,可你真的很厉害。府州、西南、雄州,你三战三捷,给了异族三记耳光,而这次原州大捷,更是让大宋上下振奋……你真的很厉害!”
沈安看着夜空,说道:“还早着呢,李谅祚提前败退更多的是为了借刀杀人,所以以后还有得打。”
陈忠珩问道:“那你觉着大宋会胜吗?”
沈安认真的道:“当然,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
“来此?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口误。”
沉默……
“为了大宋的明天,明日需要给那些百姓一份荣耀……”
……
黑暗依旧笼罩着汴梁城,守城的军士已经在准备开城门了。
这座庞大的城市在渐渐苏醒,哪怕是打着哈欠,都能感受到那些勃勃生机。
苍穹上的星宿渐渐暗淡,然后消失。
天边,一抹白色露了出来,就像是个调皮的女孩,躲躲藏藏的。
“开城门……”
先是打开巨大的门栓,然后众人奋力拉动城门。
作为京城,汴梁的城门大抵是最厚实的,以免临战时被敌军撞破。
可在以后,这座城市不需要撞城门,只需兵临城下,那群君臣就被吓尿了,然后帝王被送出去,无数金钱,无数女人被送出去……
江山稳固在于刀枪,而不在于什么狗屁的道德!
吱呀……
因为经常上油,所以城门打开的声音不大。
“啊……”
一个都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然后张开的嘴巴就闭不上了。
就在晨曦之中,城门之外,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
一群无边无沿的军士!
“啊……”
打哈欠会啊的一声,但这一声在后半程却变成了尖叫。
晨曦中,那些军士闻声跑出来,然后呆滞了。
城外,上万人的阵列鸦雀无声。
晨曦渐渐升起……
“今日献俘,让几个孩子都去。”
赵曙伸开双手,任由几个宫女给自己更衣。
高滔滔的眼中多了些憧憬,赵曙看到了,就笑道:“你若是想去也成,只是换身衣裳罢了。”
皇后可不能乱跑,有的场合去了就是犯忌讳。
比如说告捷献俘,你一个女人去干什么?
难道你有野心?
高滔滔摇头笑道:“罢了,那些杀气腾腾的地方不去也罢,只是大郎他们要看好些。”
“他们不是孩子了。”
赵曙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下,伸手道:“你来。”
高滔滔心动了,却摇头道:“臣妾不去了。”
赵曙看着她,笑了笑:“等回来给你说。”
“好。”
赵曙要了佩剑,然后一路出去,在半道遇到了赵顼。
“见过爹爹。”
在大宋,宫中没有父皇这个称呼,皇子皇女和民间一般的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爹爹。
赵曙看着长子,微笑道:“沈安回来了,稍后会告捷献俘,一起去。”
“是。”
赵顼落后一些,走在了赵曙的右边。
“此战大胜……我想到你当年跟着沈安一起玩耍……可学到了些吗?”
“学到了,不过不精。”
“为何?”
“因为沈安此人的学识广博,看待事物的眼光与众不同,要想学会他那些会很辛苦,必须要抛掉一些东西。”
“抛掉什么?”
“比如说……那些说教,书里的那些东西。”
“这样啊!倒是难了。”
“不过难了好,不然人人都学会了,却是个麻烦。”
“爹爹,不麻烦,国家的安稳不在于一点。人人都学会了,朝中掌握的就更厉害,所以不必担心这个。”
“你倒是长进了……”
父子俩在宣德门里看到了重臣以及宗室们。
“见过陛下,见过大王。”
赵曙微微颔首,“诸卿,且一同上去。”
“陛下请……”
赵曙父子当先,随后就是宗室,最后是宰辅。
许久未曾露面的赵允弼贪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边上的赵允让伸手捅了他一下,问道:“听闻你溺死了自己的幕僚?”
赵允弼闻言大怒,刚想习惯性的发飙,等看到赵允让那张老脸时,所有的火气都消散了。
这是官家的生父,虽然对外他不提赵曙这个儿子,可谁敢说他们父子之间没有亲情?
他若是得罪了赵允让,回头赵曙就能弄死他。
“他是自尽,和老夫无关。”
“啧啧啧!”
赵允让看着他,嘴里啧啧有声:“你真不要脸。那幕僚据闻在你家都七八年了,你竟然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跳水……真是不要脸啊!”
赵允弼怒道:“老夫……”
后面的赵允良干咳一声,说道:“官家在前面,别吵。”
赵允让冷哼一声,想到赵允良这句话算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这才忍住了。
上了城楼后,天边已经出现了紫色。
有人过来禀告道:“陛下,城外准备就绪。”
赵曙放眼看去,整条御街的两侧都站满了人。
这便是大宋。
朕的大宋!
他微微点头,有人喊道:“陛下有令,进城!”
有骑兵在城下高声应了,旋即打马冲了出去。
而在城外,那些百姓正看着这些军士啧啧称奇。
“都不动一下的?真是厉害。”
“看着就像是木雕。”
“嗯,一动不动。”
巨大的阵列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若非是天亮了,能看清人,这些百姓压根就不敢在边上围观。
沈安就在边上,身边是包拯。
“这一路操练过来,你倒是费了不少精力,如今看来啊,值得!”
经过一夜的好睡之后,包拯的精神看着好了些。
在半路的时候,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结果上吐下泻。沈安当时派出快马,在四周的城镇搜罗了几个名医,大军为此停留了两天,这才治好。
“该开始了。”
沈安对自己的操练有信心,所以他期待的看着城门。
一骑冲了出来,近前勒住战马,喊道:“陛下有令,进城!”
沈安颔首,前方的将领喊道:“进城!”
阵列开始动了。
开始时脚步很慢,而且没有什么威势。
“看着不怎么样啊!”
“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不像是大捷的军队,真的不像。”
“没杀气!”
“嗯,就是没杀气。”
阵列沉默前进。
最后面的就是战俘,他们被绑成了一长串,步履蹒跚的跟在后面。
进了城之后,那些百姓见状都失望了。
“没待诏那年弄的好看。”
“对……”
“起步……走!”
“轰!”
万余人用力踩下去,周围的人恍然觉得这天地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嘭!嘭!嘭!”
沉默的阵列在用力砸下自己的脚,一声声,就像是雷霆回荡在汴梁城中。
“娘!”
巨大的声势之下,孩子被吓到了。
“这是咱们大宋的军队!别怕别怕!”
那一张张经历过杀戮的脸上全是沉稳,近乎于漠然。
经此一役,这些骑兵算是进入了精锐的行列,假以时日,他们就是军中的骨干。
那些百姓呆呆的看着这个阵列在前行,当看到后面的战俘时,有人流泪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大宋又能看到献俘。看着这个,某立时死了都甘心。”
那些战俘再无先前的骄横,此刻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这就是西夏人?看着不怎么厉害嘛!”
一个年轻人很是得意的评头论足,边上的老人说道:“你懂什么?当年西贼可是让韩琦都束手无策。”
“这些西贼凶着呢!连辽人都打不过他们。”
“啥?辽人打不过他们?”
“可不是,当年辽人想灭了西贼,可都被打回来了。”
“呀!那这次咱们竟然胜了?”
“是啊!咱们竟然胜了。”
“……”
这些话不断在传递着,这时的宣德楼上,赵曙听着震撼人心的脚步声,突然说道:“自上古以来,大军凯旋,君王都要亲临抚慰,大郎可代为父去。”
赵顼一怔,仔细看去,父亲的眼中全是温和和肯定。
他微微颔首:“是。”
宰辅们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下去,韩琦低声道:“官家这是在栽培大王吗?”
欧阳修说道:“当年官家并未得到教导……”
这是一种另类的宣泄。
我当年被荒废了,但我的儿子不会。
这一刻,赵曙的眼中全是骄傲。
这便是我的儿子!
他的名字叫做赵顼。
颛顼的顼!
以后他将会成为颛顼般的帝王,流芳千古!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73章 来自于皇帝的致敬
赵顼走到了城下,一队骑兵早已在此等候。
为首的指挥使颔首喝道:“臣请大王起行!”
赵顼上马,微微点头道:“出发。”
“大王起行!”
赵曙轻轻策马,率先出了城门。
指挥使从后面看去,见他在马背上腰身笔直,不禁心中暗赞。
这个大王可不软弱。
赵曙策马前行,两边的百姓见了不禁就欢呼起来。
“大王出来了!”
“这个大王看着年轻啊!”
“可你看他腰杆笔直,比一般年轻人还精神。”
“……”
百姓总是喜欢揣度自己见不到的阶层,而皇子就是他们热衷议论的对象。
脚步声轰然而来,在见到赵顼后,有人喊道:“止步……”
所有人用力踏步!
轰!
恍如雷霆之后的宁静,御街上鸦雀无声。
赵顼策马上前,目光转动,说道:“大宋立国百年,百年间边患不休。今有西贼衅边,你等奉命出征,一战荡寇,让大宋战旗扬威西北,功莫大焉……”
以往大宋将士出征冷冷清清的,归来不管胜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可今日竟然来了大宋的继承人,这规格一下就上去了。
将士们的心气一下就提起来了。
赵顼的目光在边上梭巡着,最后在一家酒肆的门外看到了沈安。
这厮竟然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别人,自己在那里拎着一只烤羊腿啃。
“在西北就想这一口啊!”
沈安撕下一条肉,几口弄进嘴里,满足的不行。
苏轼拎着一只炸鹌鹑吃的欢快。他蹲在边上,脚边就是一碗酒。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好生畅快。
黄春纠结的道:“郎君,西北的羊肉好吃啊!嫩!”
沈安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边的羊肉是嫩,可做羊肉的厨子从茅厕出来不洗手,打喷嚏都冲着烤羊打,怎么吃?”
苏轼放下碗,叹道:“关键是他放了好些盐……咸的某晚上喝了一肚子的水,躺床上动一下,肚皮就晃动一下,就和水囊似的。”
黄春招手叫来掌柜,“来一坛子酒。”
赵顼在那边顺着过去,一路安抚着将士们。这些将士何曾被这般亲切的对待过,那脸色涨红的就和大红布一般,恨不能转身再度杀向西北,直接把西夏给灭了。
他最后再次回到前方,问道:“若大宋有边患,你等可敢再度出击吗?”
“敢!”
无数目光看向了赵顼。
赵顼微微昂首,“如此,我将拭目以待!”
轰!
气氛瞬间被点燃了。
大宋武人的地位之低,从开国后到现在,一直处于历史最低位,哪怕以后的大明军队都无法相媲美。
在这样的环境下,武人就是下层人,那些官吏视他们为奴隶,社会各阶层的人视他们为贼配军……
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
于是他们随波逐流,不再关心什么大宋,不再关心什么操练……
可今日大宋皇储的殷切希望让他们激动了。
我们不是烂泥!
所有人微微抬起下巴,那眼神灼热,带着骄傲和感动。
我们被皇子承认了!
赵顼微微颔首,策马回去。
“起步……走!”
轰!
脚步一下就震动了街道。
这是从未有过的震动。
正在啃鹌鹑的苏轼看着脚边装满酒水的碗在震动,酒水被荡起涟漪,他不禁说道:“这是地龙翻身了!”
嘭!嘭!嘭!
脚步声延伸,前方的百姓不禁往后退去。
“闪开!”
一家商铺屋顶的瓦片突然往下滑落,幸而下面的人及时避开。
瓦片落地粉碎,百姓骇然看着这支军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震撼。
脚步声继续震动大地,向着宣德门而去。
“这般震撼人心的脚步,只有沈安才能操练出来,他此次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韩琦回身问道:“沈安呢?”
有人在城头用望远镜观察着走来的阵列,闻言说道:“先前好像是在边上吃烤羊腿,和苏轼在一起,吃的狼吞虎咽的。”
“他竟然不参与吗?”
韩琦越发的不理解沈安了。
欧阳修唏嘘道:“读书人都盼望着东华门外唱名,以为一生的荣耀时刻,可沈安却避而不来,果真是不看重名利。”
赵曙回身问道:“此战我大宋可有优势吗?”
包拯已经上来了,他说道:“陛下,此战大宋并无优势。”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西夏骑兵厉害,此次首要是神威弩得力,不断压制住了他们,其次就是将士用命……不,是拼命。”
“拼命?”
没有上过战阵的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那种场面,所以赵曙有些不解。
包拯说道:“臣看到那些将士……敌军的战马冲来,他们就这么迎上去,用刀斧劈砍,然后被战马撞飞,陛下,空中都是血啊!臣看着……那些年轻人就这么去了。”
赵曙只是想了一下,不禁就动容了:“可有人后退吗?”
包拯摇头道:“没有,军令之下,无人后退。甚至有敌骑突进来时,我军的弓箭不分敌我的覆盖……”
漫天的箭矢在飞舞,中箭倒下的不只是敌人,还有自己人。
赵曙点头道:“是悍勇之士。”
包拯说道:“为了大宋……陛下,那些将士们呼喊着这句话,奋勇冲杀……他们不是贼配军。”
“万岁!”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赵曙转身回去,见阵列已经走到了前方。
“万岁!”
赵曙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些别的意味,他淡淡的道:“为了大宋吗?”
于是城下的阵列和那些百姓都看到了一个破例的皇帝。
赵曙拔出长剑,斜指天空。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
边上的臣子们纷纷色变,为这个姿态感到了震惊。
百姓们茫然,可将士们却奋力喊道:“万岁!陛下万岁!”
你若给我们尊重,那么我们就敢把命豁出去,为你,为了这个大宋去战斗,直至最后一刻!
沈安也在激动,他没想到赵曙竟然做出了这个举动。
所以他站在侧面喊道:“拔刀,向陛下致敬!”
呛啷!
他率先拔刀,黑色的长刀斜指天空。
呛啷!
一万把长刀出鞘,刀锋冰寒,斜指天空。
“为了大宋!”
“为了大宋!”
无数呼喊声震荡着汴梁城。
“万岁……”
轰!
一万只脚用力踩踏下去。
“陛下,献俘开始了。”
阵列中间裂开一条道,那些战俘缓缓而来。
“陛下,西夏人悍勇,这些人是被打怕了。我军将士用命,以命换命的比比皆是,西夏人之悍勇亦不能及。”
包拯在怀念着西北的岁月,而韩琦却在羡慕着。
赵曙说道:“西贼竟然也会惧怕我大宋勇士吗?”
韩琦说道:“当然会,那些贼子仗着战马多,所以才敢得意。”
赵曙目光深邃的看着下面,“战马,大宋终究要有战马。”
此刻他想起了汉武帝!
为了击败匈奴人,大汉在养马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些战俘走到了城下,有人喊道:“跪下!”
无人反抗,战俘们跪在那里。
“陛下,您需要给出处置的法子。”
赵曙点点头,说道:“从这里到西北的道路多有毁坏,修路吧。”
“陛下有旨意……此等人送去西北修路!”
毫无疑问,这是对西夏的羞辱。
想想,当西夏的使者策马奔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却看到这些战俘在修路,那会是什么心情?
此时气氛达到了最**。
“砸!”
两侧的百姓开始砸东西,各种杂物飞了过来,那些战俘再也不见悍勇,纷纷抱头躲避。
“站好!”
军士们抽打着他们,故意放缓了速度,让他们承受更多的羞辱。
“每年他们都会来西北劫掠,多少人被他们杀了,多少女子被他们祸害抢走了……这些畜生,砸!”
砸过来的东西什么都有,沈安甚至看到了一张凳子飞了过来,把一个战俘砸的头破血流。
战俘渐渐远去,阵列转身,然后回程。
百姓们在看着这支队伍。
“他们击败了西夏人,他们不是贼配军。”
“嗯,可是好些人都说他们是贼配军,只有那些没出息的才会做武人。”
“胡说,若是没有他们,此次李谅祚就会夺了西北,想想,那多可怕。”
“他们都是好汉子,不是贼配军!”
“看看那人,脸上的是刀疤吧,看着那么深……这不是好汉子是什么?”
“好汉子!”
有人欢呼起来,引发了一阵效仿。
“值了!”
沈安和苏轼站在后面,他心满意足的道:“此次献俘,某是想让百姓见识一番大宋的荣耀,可这些荣耀从何而来?就是靠着这些将士们厮杀而来。他们在重新认识大宋武人,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子瞻,某的心情好极了!”
苏轼说道:“今日官家拔剑更像是致敬,天下武人将会备受鼓舞,此后再立下大功,谁还敢称他们为贼配军?”
“沈待诏,陛下召见!”
沈安回身看着城头,微微点头。
若说先前是将士们的荣耀时刻,那么接下来就将是他沈安的荣耀时刻。
他迈步而去,脚下稳健。
这个大宋由我而变。
它会一直改变。
会越变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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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归信伯沈安
沈安许久未曾进宫了,走在宫中,他有些新奇的感觉。
那些殿宇高大,看着或是肃穆,或是金碧辉煌,或是清雅……
华夏的建筑艺术大抵在宫中体现的最为彻底,各种高超的技艺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展示。
沈安一路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好像不错啊!
他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以往的他,对这些熟悉的建筑压根没有多看一眼的**,只是看死物般的看一眼。
可现在却不同,他感到了新奇。
新奇就是人最大的乐趣,此刻沈安才体悟到了这一点。
他就像是第一次进宫,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至进入殿内。
“李谅祚如何?”
赵曙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可见当了皇帝之后,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不同了。
沈安说道:“李谅祚狡黠,我军伏兵尽出之后,他带着麾下掉头就跑,臣敢打赌,那些被我军包围的西夏人,大部分都是他对头的人马。”
“借刀杀人?”
赵曙微微点头,说道:“这个法子不能说蠢,但却没有担当,此人堪称是狼,但永远都成不了虎。”
李谅祚的本性在那一战中展露无疑,就和野狼般的狡黠凶狠,但却少了王者风范。
赵曙虽然没有在现场,但仅凭着包拯和沈安的讲述,他就判断出了李谅祚的秉性,堪称是目光如炬。
“陛下英明。”
赵曙继续问道:“西夏人的实力如何?”
包拯虽然说过了,但他是文官,赵曙需要认知西夏这个对手,就需要从各个角度去了解。
“很凶悍!”
沈安回想了一下,说道:“他们悍不畏死,而且意志坚强,非一般对手可比。”
赵曙点头,赞许的道:“悍不畏死也好,意志坚强也罢,此次大胜西夏,李谅祚遭此一击,他会如何?”
“他会和辽人眉来眼去。”
说这话的是沈安,韩琦皱眉道:“你是说西夏人会去向辽人示好?”
“对。”沈安在来的路上就琢磨过这些事情,“此次大败,李谅祚担心大宋会趁势进攻,所以他肯定会缓和与辽人的关系,三者再度均衡。”
这就是目前三国的状态,没有谁愿意轻易破除这个平衡。
“辽人难道不是希望西夏人完蛋吗?”
曾公亮觉得沈安的分析不对:“若是西夏被大宋灭了,辽人正好和大宋开战,不必担心西夏人在后面搞鬼。”
赵曙说道:“可耶律洪基现在怕是没这个心思了。”
“还请陛下示下。”
“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说道:“把耶律洪基的事说说。”
张八年冷冰冰的看了沈安一眼,说道:“耶律重元那边不断有些异动,不过耶律洪基好像没动静。”
“这是要谋反啊!”
曾公亮的幸灾乐祸谁都听得出来,韩琦也笑道:“耶律洪基怕是在冷眼看着吧?臣觉着他是想要名正言顺。”
赵曙点头道:“耶律重元当年被封为皇太弟,按理该是辽国太子,可耶律宗真哪里会把皇位交给他,最终还是给了自己的儿子耶律洪基。耶律重元的手上有不少兵马,为了哄住他,耶律洪基上台后就封了个什么皇太叔……可如今耶律洪基的儿子都能骑射了,这个皇太叔能做什么?”
韩琦得意的道:“这个皇太叔就是哄人的,耶律重元愚笨了大半辈子,如今也该醒悟了。”
赵曙看着沈安说道:“你上次在雄州设下的圈套起作用了。”
上次沈安在雄州设套引了辽人的密谍来刺杀,然后假装传话,说这一切都是耶律重元在通风报信,让自己早有准备。
“从那之后,耶律洪基一直在削弱这位皇太叔的兵权,如今动手的时机出现了。”
沈安想着辽国如今的局势,不禁赞道:“若是能在辽国找个地方看着,喝着酒,看着热闹……”
“促狭!”
赵曙笑了笑,说道:“此次大捷,你功莫大焉,朕思来想去,唯有爵禄酬功……如此,可为归信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
“多谢陛下。”
沈安谢恩,心中暗喜。
哥是归信伯了?
宰辅们有些艳羡的看着他,欧阳修说道:“陛下,臣如沈安这般大时还在家乡读书,都还没进国子监,可沈安就已是归信伯了,这人比人……让臣唏嘘不已,觉着自己无用之极。”
老欧阳的艳羡很是直接,而韩琦的羡慕就多了不少遗憾。
此次大胜西夏和他没关系,大家提起他依旧会哦的一声,然后说,就是那个好水川大败的韩相公啊?
稍后就是赐宴,席间众人都来灌酒,沈安婉拒道:“诸位相公不是候就是公,何苦拿下官玩笑。”
曾公亮笑道:“咱们的封爵都是官位到了给的,只是附庸而已。可你的不同,以后出去说自己是归信伯,旁人若是敢轻视,你只需说一声是因功封伯,那些人就要傻眼了。”
原来是这样啊!
沈安心中大乐,于是来者不拒,很快就被灌得直翻白眼。
“他才将归来,还未回家去看看,诸卿便放过他吧。”
最后还是赵曙出面才拦下了后续的酒水,让沈安得以站着出去。
一路到了榆林巷,几个孩子在巷口玩耍,见他回来就喊道:“待诏回家了!待诏回家了!”
沈安楞了一下,笑道:“这是什么意思?通风报信?”
他笑着下马走进去,只听巷子里各家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街坊们都出来了。
“恭喜待诏封伯!恭喜待诏凯旋!”
“恭喜待诏!”
“待诏,你家果果打人啦!”
“见过待诏!”
街坊们都喜滋滋的拱手道喜,只有一个半大孩子在委屈的告状,大抵是被果果率人给收拾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沈安想起了当年他们兄妹刚到这里的境遇。那时的他们租住在如今住所的隔壁,沈安每日挑着担子,一头是锅贴摊子,一头是妹妹,就这么往返来回。
那时的街坊们可不是这样的。
“多谢各位街坊。”
沈安拱手,一路笑着进去。
“待诏可是不得了啊!年纪轻轻的竟然就能领军杀敌了。”
“官家说待诏是名将呢!”
“他这又是文官又是名将的,大宋还没这等人吧?”
“这叫做文武双全,全大宋就待诏一人。”
“果然是沈卞之子呢!”
“沈卞……”
这个久违的名字今日再度被人提及,随后让无数父亲为之羡慕。
“他虽然去的早,可好歹教了个好儿子,以后附带着也能青史留名。”
沈安走到家门口,庄老实带着下人们迎接。
“恭贺郎君凯旋!”
“好。”
沈安进家,大门关闭。
“恭贺官人。”
“恭贺哥哥!”
妻子和妹妹这时才出来,沈安笑道:“自家就不必如此了,不过……果果你怎么胖了?”
沈安忧郁的发现妹妹的脸蛋圆润了不少。
果果的目光转动,却是盯着跟进来的陈洛。
陈洛的手上拎着许多东西,见果果看过来,就笑道:“有好些给小娘子的。”
“哥哥……”
果果已经迫不及待了。
沈安无奈的点头,果果就欢呼着跑过去,然后开始看自己的礼物。
杨卓雪看着好像更白嫩了些,只是眉间有些郁郁之色。
“为夫去了许久,家中辛苦你了。”
这个妻子虽然不时有些不着调,但大多时间里很靠谱。关键是她和果果相处的极好,让沈安出门能安心。
这并非是把杨卓雪当做了保姆,只是家人之间的互相依靠。
“官人辛苦,妾身在家和果果安生度日,没怎么辛苦。”
沈安随后就去洗澡,等出来后,家宴已经摆好了。
菜肴很丰富,几乎都是沈安爱吃的。
果果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在惦记着那些礼物。
这个妹妹不怎么依靠哥哥了啊!
这个发现让沈安有些心酸,大抵就是父亲见到子女长大后的失落感。
“官人,那些西夏人凶吗?”
“凶!”
沈安随口说道。
杨卓雪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无数西夏骑兵在狂呼乱叫着冲来,沈安一人站在阵列前,拔出长刀……
砍啊砍!沈安一直不停的砍杀……直至敌军如见鬼魅般的惨叫着逃走。
果果抬头道:“可是哥哥更凶!”
沈安眉开眼笑的道:“对,哥哥更凶。”
“官人很厉害!”
杨卓雪说道:“街坊们都说连韩相都打不过西夏人,可官人却击败了他们,可见官人就是大宋第一名将呢!第一名将……官人,以后会被供着吧?”
“大概吧,不过最好不要。”
沈安觉得自己被供着很不好,那种感觉就像是魂魄残留人间,每日看着别人过日子,自己却只能吸些香火。
没有羊腿吃的日子怎么过啊!
刚吃完饭,外面就有人求见。
“郎君,说是堂伯家的婶子……”
沈安的神色不变,淡淡的问道:“怎么回事?”
杨卓雪起身道:“前日就来过了,说是堂伯家的,说妾身……无子。”
瞬间沈安的脸上就多了冷漠。
果果见了就嚷道:“哥哥,咱们家没亲戚!没亲戚!”
第675章 不认亲戚
沈安去了前面。
正厅被大大的开着,庄老实和陈大娘在里面陪客。
一般有客人来,男客最高是庄老实陪着,女客最高是陈大娘陪着,而此刻他们都在。
“……只是这几年……哎!当初那个刁奴……罢了,我和你们说这个没用,等安哥来了再说。”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
妇人身着浅色衣裳,抬头微笑间,显得雍容大气。
庄老实站在边上,笑的很是尴尬:“郎君才刚回家,先前在用饭……”
哪有吃饭时间来求见的?懂不懂礼貌?
妇人微微一笑,眼角有几缕细纹,“中午也用饭?”
大宋的规矩是中午不吃饭,早晚各一顿完事。
庄老实笑道:“是啊!郎君说规矩规矩,自己过得舒坦了才是好规矩。至于那等桎梏人的规矩,可守可不守。”
妇人保养良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阴霾,正好沈安进来,她凝视着,然后缓缓起身道:“你是安哥吧?果然像,就和你爹一个模子出来的……”
沈安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还未请教……”
有帖子,但沈安还是明知故问。
妇人讶然道:“你堂伯沈靡……我是你婶子,姓梁。”
沈安哦了一声,坐在了边上,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当初我兄妹初到汴梁时,并未有亲戚……敢问您是?”
这话很冷漠,配合着沈安那张更冷漠的脸,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氛就出来了。
梁氏愕然,然后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沈安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梁红玉,那位巾帼不让须眉,想必笑声会很爽朗吧。
沈安一直没接茬,梁氏的笑声难以为续,就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她的眼中依旧没有什么羞恼之色,“安哥,当初你来时,家中的下人不认识,事后刁奴还隐瞒了此事,直至上个月才发作起来。你伯父从益州回京听闻了此事,怒不可遏,差点把那刁奴送去了开封府……”
这一串说辞很是平稳,把沈安兄妹当初进京寻亲被拒之门外的事儿说的有理有条,而且还处置了当事人,算是为他们出了气。
她在微笑,沈安也在微笑,然后问道:“为何没送?”
梁氏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这只是说辞,让双方下台的说辞。可你竟然追问,这是不要脸面了吗?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大多是含糊过去,可沈安却不同,直接追问为何没送。
当然不能送!
因为那是主人的意思,一旦真送去了,那下人就会把事情爆出来。沈靡一直在益州为官,可以用不知情来解释,但当时在汴梁的梁氏就要难堪了。
梁氏的神色僵硬,然后又缓和了下来,说道:“这里面是有些误会,不过你伯父一直在挂念着你们兄妹……”
“我们兄妹很好!”
梁氏面色如常的道:“是吗?”
沈安起身走到大门那里,说道:“不差钱,不差权,还有什么不好?”
他站在门内,渐渐魁梧的身体遮住了大半光线,看着竟有些稳重之意。
这是一家之主!
他已经有资格自称雄州沈氏了,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
这一刻,后悔就像是毒药,在腐蚀着梁氏的心。
当初她若是接纳了沈安兄妹,现在沈家的一切她家都能借用……
那么多钱财,那么多人脉……暗香的香露,富可敌国;包拯对沈安如父亲般的关切;还有当今官家,和沈安也是在潜邸时就相熟……
最可怕的就是未来的太子赵顼,那人和沈安竟然是兄弟般的情义。
这样的沈家是何等的金光四射啊!
这些本来是她家的助力,可两家如今却变成了路人,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梁氏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刚从益州回来,等待重新分配官职的沈靡正在喝茶。
他泡茶的水准不错,那白沫在茶水的表面形成了玄奥的图案,看着赏心悦目。
“官人……”
“嗯!”
沈靡抬头,目光冷淡的道:“安北没有理睬你?”
他的脸比较宽,肤色微黑,一双眼睛漠然看着梁氏,威严自生。
“是。”
梁氏不复先前的雍容,坐下后苦笑道:“当初咱们家不差两口人吃饭,可沈卞才将失踪,外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他投了辽人。妾身想着您在益州为官,不能被牵累了,所以才……”
“所以才自作主张,所以才冷漠以对?”
沈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眯眼说道:“安哥兄妹当时孤苦无依,老夫当时远在益州,不知这些变化,否则怎会坐视他们兄妹从雄州跋涉到汴梁来?那一路你可知有多危险吗?”
梁氏低头。
沈靡冷冷的道:“那一路民风不好,拐卖孩子屡禁不绝。安哥那时才多大?还得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堪称是历经风险……可当他满怀希望来到汴梁时,你却把他们兄妹拒之门外……”
梁氏抬头:“官人,妾身……”
“住口!”
沈靡的面色铁青,一巴掌把茶杯拂落在地上,霍然起身道:“益州本是偏僻之地,老夫的仕途还能更差吗?你自作主张,险些让沈卞那一支断了香火,若非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老夫……”
他站在那里,目光冰冷。
梁氏缓缓跪下,眼中不知道是悔恨还是什么。
沈靡大步出去,一个仆妇进来扶起了梁氏,说道:“娘子莫要生气,那个沈安……算是武人吧?好些读书人都说他是武人,武人没出息呢!”
梁氏叹道:“可官家说他是名将。”
仆妇笑了:“娘子,名将名将,当年的狄青不也是名将?当年的官家还不是倚重他?可后来呢?”
梁氏缓缓坐下,顺手捡起了茶杯,看着上面画的鸟儿,喃喃的道:“当年我是怕被连累了,官人在益州为官本就不易,加之大郎以后还得读书,若是能出仕,总不能带着个沈卞亲戚的名头吧?所以……这几年我也时常听到沈安的消息,做梦都不安宁,我……却是悔了。”
仆妇闻言就劝道:“那沈安是晚辈,您亲自去说他难道还敢拿乔?”
梁氏苦笑道:“当初说不认识他兄妹,仆役回报,说沈安当即就捂住了果果的耳朵,挡在她的身前,可见是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如今他发达了,扬眉吐气了,怎会轻易原谅我……”
仆妇听到这个就说道:“娘子,先前听说辽人恭贺大宋胜了西夏呢!还说包拯和沈安都是名将。连辽人都佩服他,可见是扬眉吐气了。”
梁氏抬头,目光茫然:“辽人……辽人才厉害,大宋最怕的就是辽人……”
……
坝上草原绿草如茵,小河如同玉带般的,划着弧形,弯弯绕绕的在草原中流淌。一群羊在水边啃食着牧草,不时咩咩做声。
就在对面,密密麻麻的帐篷密布在草原上,一队队的骑兵在缓缓游走。
再更远的地方,一座行宫矗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么说……李谅祚败了?”
手握着一本书的耶律洪基很是温文尔雅,可下面站着的几个官员和将领大气都不敢出。
“是。”
“怎么败的?”
“李谅祚统军四万,宋人那边是包拯领军,沈安为辅,领军六万余,不过骑兵只有一万,双方在原州城外决战。宋军弩箭凶猛,不过李谅祚坚持冲阵,关键时刻,原州城城门大开,宋人竟然伏兵在内,数千骑兵出击,一下就击溃了李谅祚。”
一个武将贪婪的道:“陛下,西夏虚弱了,咱们是不是……”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李谅祚是在借刀杀人。见势不对,就顺势逃窜。谁以为西夏弱了,那谁就会倒霉。”
“包拯可知兵吗?”
这个是他比较关切的问题。
“不知道,不过据说此战是沈安在前方。”
“那包拯就是掌总的!”
耶律洪基微笑道:“南人竟然出了个名将,不错,以后若是有机会,朕希望能亲自斩杀了他。”
“陛下,宋人不敢北窥,除非大辽铁骑南下,否则您这愿望怕是没法实现了。”
“是啊!宋人也只敢和西夏人纠缠,哪里敢和大辽厮杀!”
众人一阵唏嘘,只觉得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左右看看。
“臣等告退。”
等人走了之后,耶律洪基问道:“那父子俩在做什么?”
内侍说道:“陛下,在密议,还有几个逆贼也在。”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他从皇太弟到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他的儿子涅鲁古如今是南院枢密使,竟然还不够吗?”
他只是抬眸,那没有感情的眸色就让内侍颤抖了一下,然后躬身道:“陛下,逆贼总是贪婪的。”
“是了,贪婪,这便是他的罪。”
耶律洪基淡淡的道:“如此……稍后朕这里的防御就松懈些吧。”
内侍点头:“是,陛下放心,明着松,按理只会更紧。”
耶律洪基重新拿起书,说道:“浚儿那边要看好,若是出事,你等罪不可赦,带累家人。”
“是。”
冷汗从内侍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知道耶律浚目前就是皇帝的心头肉,也是未来的太子。若是耶律浚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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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辽国内乱
“这个皇太叔是假的!假的!”
“是,为父知道。”
“那还等什么?耶律洪基就在行宫里,而且周围防备松懈,这便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
涅鲁古满脸兴奋的道:“耶律浚那个小崽子都学会骑射了,耶律洪基赞他和祖宗一样的出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让您的皇太叔成为泡影……爹爹,难道您还能等到自己成为皇太祖的时候吗?”
耶律重元沮丧的坐在对面,摸摸斑白的头发,说道:“皇太祖……不能了。”
他从皇太弟做到皇太叔,真的已经做够了。
涅鲁古说道:“那就动手吧!不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重元仰天长叹,落泪道:“他们父子都在骗某,一直在骗……为何,为何不肯说实话呢?当年某也不是一定要做皇太弟的,是他主动给的……如今……奈何!奈何!”
叹息声中,涅鲁古对边上的武将点点头,说道:“去,让人去禀告,就说爹爹病了。”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爹爹,等他来探病时,咱们……嗯!”
“不!”
耶律重元说道:“还记得那个耶律俊吗?”
涅鲁古皱眉道:“那个密谍头子?”
“是。”
耶律重元说道:“耶律俊当年刺杀了不少人,他死在析津府之后,为父就披甲防备耶律洪基。从那时起,耶律洪基应当就有了戒备,所以去说了没用,只会让他警惕……”
涅鲁古一听就沮丧的道:“那怎么办?”
“他会出来!”
耶律重元说道:“下午他会出来,到时候咱们在宫外等候。某是皇太叔,他定然要停下来打招呼,到时候……”
他举起手,脸上浮现了狰狞,然后用力挥手……
……
游猎是耶律洪基最大的爱好,来到滦河行宫之后,他已经连续打猎好几天了。
今日也不例外。
“出发出发!”
现场乱糟糟的,一群群骑兵冲出行宫,然后喊道:“陛下出来了。”
这个时候出猎,弄不好晚上就得在外面宿营,所以大车也跟着出发。
耶律洪基带着儿子耶律浚出现了。
“见过陛下。”
耶律重元有免拜皇帝的待遇,连带涅鲁古都是如此。
“是皇叔啊!”
耶律洪基勒住战马,喝道:“你挡住了朕的路,避开!”
他喝住的是自己的儿子耶律浚,可这话听在耶律重元父子的耳中却别有味道。
朕的儿子未来要登基,你这个皇太叔听听就好,敢当真就是挡住了他的路,就是作死。
耶律重元抬头,正好耶律浚策马从前方绕过去。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发烫,天空蔚蓝,仿佛触手可及。
可那是天空……
耶律洪基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当耶律浚绕过了他的马头时,他明显的送了一口气。
而这一口气让耶律重元感到毛骨悚然……
他目光转左,左边是一百余骑,竟然披甲。
而在右边,一队骑兵正策马缓缓接近。他们的速度很慢,仿佛是担心惊动了什么。
身后呢?
耶律重元回头,由于用力过猛,他听到了自己脖颈处发出的声音。
脖颈那里有些酸痛,但他却顾不得了。
就在身后百步开外,一队骑兵正在逼近。
他带来的三百余骑兵已经被隐隐包围……
这是一个圈套!
耶律重元看到了那个领军的将领,这个以往被他视为心腹的将领,此刻正在外围,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们父子俩。
这是内奸!
此事从一开始就在耶律洪基的掌控之中。
“啊……”
耶律重元突然仰天长啸,啸声中带着绝望。
涅鲁古还未看出什么危机来,可依旧被这个啸声给惊住了,随即退后。
他看到了耶律洪基眼中的冷意,就边退边喊道:“动手!杀了这个昏君!”
他身后的五个死士拔出短刃冲了过去。
涅鲁古满怀希望的看着,但看到的却是冷漠和讥讽。
十余骑冲了过来,把耶律洪基父子俩挡在了后面。
“杀昏君!”
五个死士分散开扑了过去,然后被拦截。
刀光只是闪动了一瞬……
只是一瞬,五名死士就全部倒下,出手的这十余骑的实力可想而知。
这是耶律洪基身边最精锐的力量,可今日却出动了。
耶律重元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等最后一名死士倒下后,他问道:“既然如此,为何给某皇太叔的名头?既然如此,为何让某父子二人活到现在?别说你想让某父子继续活下去!”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朕是帝王,帝王岂能失信?”
耶律重元恍然大悟,“是了,某当年救了大哥,他答应让某继位,但你们父子就这么拖着,名头却肯给。可这些只是为了你们的名声罢了。好!好!某知道了……死得不冤,可涅鲁古呢?”
他想为自己的儿子求一条生路,却在耶律洪基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涅鲁古!”
“爹爹。”
涅鲁古浑身颤抖,若非是被耶律重元一把扶着,估摸着就跪了。
“咱们父子都活不了了。”
耶律重元说完,就笑了起来:“怎么死?”
耶律洪基说道:“随便你。”
“好。”
耶律重元说道:“某要毒酒。”
耶律洪基点点头,有人送来了一壶酒。
耶律重元仰头喝了一半,赞道:“这是宋人的美酒,火辣辣的,好像是新近出的吧?还是那个沈安弄出来的,好酒!”
他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柔声道:“涅鲁古,喝了它,少些痛苦。”
“不!”
涅鲁古绝望的后退,被人别着双手押了过来。
“喝吧,你的酒量不好,喝下去就醉了,醉死了……”
耶律重元一手捏住自己儿子的下巴,一手灌酒。
稍后涅鲁古就瘫软在地上,奋力的干呕着,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耶律重元把他扶起来,柔声道:“别怕,来生爹爹定然让你做太子……”
“爹爹……”
毒酒渐渐发作,涅鲁古惨叫了起来。
情绪越激动,毒酒就发作的越快。
当涅鲁古死在自己的怀中时,耶律重元看到耶律洪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就说道:“忘了告诉你,刚才某的心腹听到啸声,此刻已经快马回去了,希望你能镇压那些谋反……”
耶律洪基面色大变,喝道:“你在雄州和宋人勾结,让刺杀沈安之事功败垂成。你这等逆贼,不死何为?”
耶律重元愕然,然后苦笑道:“某……某说自己没做过,想来你是不信的,那么……某就做了。”
耶律洪基的面色发青,说道:“去,追杀那人,还有,马上回去,赶紧回去!”
耶律重元笑道:“某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是虚的,可好歹也认识了些将领。今日,某会让你焦头烂额……哈哈哈哈!”
耶律洪基怒道:“杀了他!”
一个骑兵飞驰而来,长刀挥斩,在耶律重元的小腹上开了一道口子,脏腑流淌出来。
这样的人死定了!
耶律洪基带着人马匆匆离去,现场只留下了几具尸骸,和一时未死的耶律重元。
一个牧人打马过来,他贪婪的剥了涅鲁古的衣裳,远处的两名骑兵见了也不管,因为这样的场景才是耶律洪基所喜闻乐见的。
那牧人剥了涅鲁古的衣裳,又去了耶律重元那里。
“呀!衣裳都破了。”
他有些遗憾的剥耶律重元的靴子。
耶律重元正在弥留阶段,对这些没什么介意。
“耶律俊用毒针刺杀权贵的消息是我皇城司的人散播过来的。”
耶律重元身体一震,勉强抬起头来,“你……”
牧人冲着他一笑,牙齿很白:“雄州时,那密谍死里逃生,还听到沈待诏说你给大宋通风报信的消息,也是假的……”
噗!
一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耶律重元喘息着,喃喃的道:“那个骗子……那个骗子……”
牧人起身,低声道:“忘了告诉你,沈待诏说你和耶律洪基一定会死一个,所以就两次挖坑,最终埋的却是你。”
牧人走向自己的马,骂道:“都是穷鬼,连钱都不带!”
那两个过来的骑兵不禁笑了,“这是皇太叔,他出门哪会带钱!”
牧人摇摇头,上马远去。
两个骑兵下马过来检查,走到耶律重元的身前时,就见他眼中有哀求之色。
一人俯身下去问道:“你想说什么?”
耶律重元的喘息很微弱,他奋力说道:“沈安……骗子……沈安……骗子……”
骑兵迷惑的道:“沈安……那个喜欢筑京观的宋人?他骗了你什么?”
耶律重元猛地提起最后一口气,说道:“大辽,是大辽……”
骑兵摇摇头,“骗了大辽?你疯了!”
耶律重元苦笑着,在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耶律洪基,那个叫做沈安的小子很狡猾,你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他张开嘴,气息微弱的说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外御……”
他的学问还行,可这个骑兵却是大老粗,听了啥意思都不知道。
“兄弟兄弟……先帝都去了好久,你的兄弟不在了。”
耶律洪基不甘的缓缓闭上眼睛,临去之前,他想到了那首词。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某,败了!
随后的几天,辽国内部发生了几起叛乱,耶律洪基派出大军四处镇压,再也没有了游猎的兴致。
烽火硝烟中,皇城司的密谍们热泪盈眶……
“终于看到了这一日,死也甘心了!”
他们无数次想给辽人重创,可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却无果。这次辽人却自己出了乱子,代价惨重。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于沈安的两次谋划……
待诏更适合执掌皇城司啊!
这一刻,这个念头在皇城司密谍们的脑海里驱之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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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募捐
今年进入夏季的汴梁热的让人惆怅,连最勤快的伙计都不肯出来吆喝,可见太阳的威力之大。
临街的一家酒肆二楼的窗户被推开,苏轼的脑袋探了出来,喊道:“遵道……”
对面的酒肆二楼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折克行冲着他摇头道:“不来!”
苏轼纠结的道:“安北划拳太厉害……来,帮某赢他,回头专门为你写首词。”
对面的窗户被关上了,显然折克行并不买账。
“给某写一首,今日便放你一马!”
沈安得意洋洋的想着苏轼为自己作一首词,要是传之后世……
某某某赠沈安北……
那哥的名字就千古不朽了。
作为后世人,沈安知道要想青史留名就几条道:立大功,立不朽之言论,被人赞颂……
立大功他差不多做到了,至少以后会以名将之称名垂青史。
立不朽之言论,他的几首诗词应当还行,可却不能和苏轼相比。
若是苏轼专门写一首词来赞颂自己,那逼格……
苏轼怒而关了窗户,说道:“遵道和同袍在对面饮酒,怎么不过来?”
沈安喝了杯中酒,说道:“文武殊途。”
苏轼叹道:“此次在原州,某倒是见识了将士们的武勇和无畏,可时事如此,奈何。”
大环境如此,少数人无法扭转轻视武人的趋势。
沈安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酒,说道:“某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苏轼眼睛一亮,“快说快说!”
上次在原州时是严宝玉救了他一次,后续他杀敌时,边上依旧有人张弓搭箭在保护,这些都是沈安的安排。
他和沈安自然不会客气,可那些将士们的境遇却让他有些不满。
沈安说道:“此次征战阵亡了不少兄弟,抚恤是有的,可却少了些。对于某些人家来说……比如说独子的人家不少,怎么办?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孤儿寡母怎么办?”
苏轼叹道:“会贫困,女子会改嫁,可带着孩子就算是改嫁日子也难熬,除非有钱傍身……”
大宋女人的嫁妆是属于自己的,可丈夫的产业却有些麻烦,按照规矩应当由儿女继承,但寡妇有管理权,等孩子长大后再移交。往往孩子长大后,这种局面就不能扳回来,于是出现许多由祖母、母亲掌家的情况。
“夫死从子,说的就是家产,以及处置这些事的权利。”
沈安以前一直以为夫死从子是丈夫死后女人要听儿子的,来到大宋才知道自己错了。
所谓夫死从子,那是因为儿子有产业和大事的处分权,出面的也是他们。
沈安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文化,但却没有丝毫心虚的道:“某问过了,独子战死的有一百六四人,这一百六十四个家庭将会面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顶梁柱却不见了的情况。”
“那么多?”
苏轼问道:“独子为何要行武事?”
“穷的,军中的日子稳靠。”
大宋军队每年消耗掉岁入的大半,可更像是一个养老院。
沈安缓缓的道:“某想到了一个主意……募捐!”
苏轼一听就不满意了:“那还不如找几个豪商寻些钱财管用,而且那犯忌讳啊!”
“不必担心犯忌讳,某会去解决。”
沈安斜睨着他道:“要让汴梁百姓感受到武人的艰难,他们拿命在保家卫国,可依旧有人在叫他们贼配军,这可公平吗?不公平……那就捐钱吧,让那一百多户人家远离贫困。”
“干不干?”
苏轼想了想,拿起酒壶咕噜噜的灌酒。
酒壶重重的顿在案几上,苏轼喊道:“某干了!”
沈安起身道:“正好你这几日无事,等某从宫中出来就开始。”
随后他就进了宫中,求见赵曙。
“他不是在家里说什么消暑吗?怎地愿意进宫了?”
从献俘之后,沈安就躲在家里避暑,据说每日琢磨美食,把家里的妻子和妹妹吃的眉开眼笑的。
陈忠珩说道:“官家,估摸着是静极思动了吧?”
赵曙放下奏疏,冷冷的看着他,“你和沈安有些交情,可静极思动却不是好词,这是翻脸了?”
“臣不敢!”
陈忠珩一个哆嗦,一脸认真的道:“臣是为您做事,和外面不该有交情。”
“出去!”
赵曙重新拿起奏疏,陈忠珩躬身出去。
到了外面,有内侍过来低声道:“都知,官家心情如何?”
“没见某出来了吗?”
外面那么热,哪有里面舒坦。
赵曙待的地方都有冰,凉丝丝的,让人只想待在里面不出来。
那内侍缩缩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滚!”
稍后里面传来了赵曙的呵斥,陈忠珩挑挑眉,没有丝毫意外。
官家对宫中人没有丝毫好感,这事儿算是积怨,没啥好说的。
“老陈……”
沈安来了,远远的就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陈忠珩赶紧压手,示意他小声些。
某才将说和沈安没交情,可这厮竟然就亲热的喊老陈,这不是把某给卖了吗?
“让他进来!”
赵曙的声音中听着多了些不满,陈忠珩冲着过来的沈安挤眉弄眼了一下,沉声道:“官家让你进去!”
这怎么有些鸿门宴的感觉呢?
沈安看看左右,觉得不像是埋伏着刀斧手的样子,就干咳一声进去。
进去之后行礼,赵曙没抬头,问道:“可是有事?”
这位皇帝比赵祯要刻薄一些,不好打交道。
“官家,臣这几日在家中逍遥度日,愧对俸禄,愧对爵禄,臣想及此就难以入睡,这不几日下来就消瘦了许多……”
“说正事,不然就滚!”
赵曙看来今日的情绪不大好,多半老毛病在爆发的边缘。
这样的皇帝惹不得啊!
沈安尴尬的道:“臣问了枢密院,那边整理过了,说是此战战死的将士中,独子的有一百余人,臣想着这一百多户人家怕是日子难熬了……”
赵曙看完了手中的奏疏,抬起头来问道:“你想出钱?”
“臣不敢!”
沈安吓了一跳,赶紧说了自己的想法:“臣在想啊,官家您这边是不是……说句话,然后臣就让人出头,去募捐些钱,到时候送给这一百多户人家。”
赵曙的面色稍霁,说道:“要朕说什么?”
“您只需要说一句……那些将士忠勇就是了。”
沈安知道这事儿犯忌讳,所有就给出了方案。
“到时候苏轼那边就上街摆摊,吆喝着,就说您这边想着那些忠勇的将士战殁了,家中孤苦无依,心中……那个啥……难受,主辱臣死啊!苏轼作为臣子,自然要为您分忧……”
他微微抬头:“您看……”
赵曙盯着他,见他神色坦然,就点头道:“去吧。”
沈安走了,赵曙也没心思理事,就出去透气。
不远处,沈安的脚步看着有些雀跃,他见了不禁笑道“少年得意,哪日跌一跤便知道学乖了。”
陈忠珩堆笑道:“这些都在您的手中握着呢,沈安哪敢放肆。”
赵曙负手而立,身上的凉气渐渐散去,“他当年就弄过这些事,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武人的名声好些,至少不至于被人叫做贼配军。朕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就让他去折腾。折腾,折腾了好啊!”
陈忠珩不敢再说话,稍后等赵曙进去后,有内侍问道:“都知,怎么折腾还好呢?”
这内侍是陈忠珩的亲近人,以后说不定养老还得靠他,所以陈忠珩就说了这里面的含义:“沈安折腾多了,仇家就多。”
内侍恍然大悟:“仇家多了,这人就靠得住,官家才敢放手去用他。”
“聪明!”
陈忠珩拍拍他的肩膀,觉得屁股有些不舒服。
“都知,先前沈安进宫时带了几罐子辣酱,说是下饭最好……”
尼玛!
陈忠珩瞬间觉得痔疮那里又开始发作了,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门口都验过了吧?收起来,放某的柜子里,不许旁人动,晚上某就要吃。”
……
第二天清早,州桥夜市那里多了个摊子。
苏轼一身便服,正在声嘶力竭的喊话。
“……官家听了心疼,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啊!听闻都落泪了……”
“可怎么办?此事没有先例,若是破例,朝中还得要商议许久……他们商议久了无事,可那一百多户人家,那些妇孺在嚎哭,那些老人身处绝望之中……怎么办?”
苏轼激动的道:“他们在原州战死,为的是保护大宋,为的是保护这个天下。今日咱们在汴梁能安享太平,靠的就是他们!可如今他们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和老人,咱们难道能坐视这些人受苦?”
“不能!”
人群中,陈洛大喊一声,然后又退了出去。
“不能!”
原州之战让汴梁人为之骄傲,那一场献俘更是记忆犹新,所以听闻此事后,心软的都在喊着不能,有人甚至问道:“那怎么办?可能给钱吗?”
“能啊!”
苏轼指着地上的一个大木盆说道:“有钱出钱,大家的钱……看看后面这位,他就是三司的官员,专门记账的,你等捐献的钱都会记上,无人敢贪了。”
百姓们看着有些意动了,有人在摸着钱袋。
“不是有抚恤吗?怎地还来募捐?”
“给钱也是官家或是三司,你是谁?”
一群路过的读书人也在围观,但却有些不满,从后面挤了上来。
苏轼一听就不干了,昂首道:“某苏轼!”
要干架吗?某可是在沙场上杀过敌的。
“苏轼?那不是制科三等的大才吗?”
苏轼微微点头,把得意隐藏了起来,只是左腿在轻微的抖动着。
“苏判官这是要行武事?”
这话顶的苏轼够呛。
第678章 吓跑了
文官行武事,这话里带着讥讽的味道,大抵是说苏轼自甘堕落,和那些贼配军厮混在一起。
那些百姓本是准备捐钱,见这些人气势汹汹的,就缩了回去。
“此事别沾惹。”
“为啥?”
“文人都看不起武人,说他们是贼配军,苏轼为他们张目,这便是什么……和他们对着干呢!”
“那苏轼不就是文官吗?”
“没错,文官为武人张目,这就是背叛!”
州桥边上,苏轼目视这群人,“为何不能?某此次在原州看到了鲜血,那些忠勇之士在流血,为何不能为他们说话?”
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微笑道:“我等读书为官,为大宋效命,这便是本分。武人御敌也是本分,各行其是,各不相干,这些自然有朝中来安排,为何要大张旗鼓?这是想为他们张目吧?”
另一人冷笑道:“此人和沈安就是一伙的!”
“沈安行武事,此次还立了功……”
“那又如何?”
“武人粗鄙,如何能为他们说话?”
在大宋,打压武人就是潜规则,不打压的才是怪事。
苏轼怒道:“粗鄙?你等可去原州看过?可看过那些战殁的将士?那些人也是家中的顶梁柱,可他们却在为了大宋挥刀,在浴血奋战,可这样的勇士你等竟然敢说他们粗鄙?”
一个男子近前一步,冷笑道:“某就说了!如何?”
苏轼只觉得一股子戾气冲了上来,然后眼睛渐渐就红了。
男子继续说道:“某秉承本心做事,走到哪都不怕,而你为武人张目,为那些贼配军说话,意欲何为?可是想要拉拢人心吗?若是如此……哎哟!”
苏轼一拳就把这人打了个熊猫眼,随后挥动王八拳一顿乱打。
他的这些招数在懂行的人看来就是花拳绣腿,不,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可这些文人哪里打过架,所以苏轼看着威猛无比,竟然把对手打的节节败退。
男子的同伴见状就喊道:“打人了啊!打人了!”
连喊几声后,这些人的脸上就多了兴奋。
“苏轼先动的手,大家上啊!”
他们的兴奋来自于对围殴的期待,从未打过架的他们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至于苏轼的文名……这个确实是牛笔,制科三等整个大宋就两人,他苏轼独占一个。
可你牛笔关我逑事,大家同是文人,凭什么你能这么牛笔?
同行相忌,文无第一……
一时间各种情绪迸发,让这些文人眼中发光,鼻息咻咻,恨不能把苏轼捶个半死。
苏轼一见也愣住了,但众目睽睽之下,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他停住了攻击,缓缓挽起袖子,说道:“今日苏某就让你等看看何为热血……”
哥可是在原州杀过人的,来吧!
那些男子狞笑着逼近,有人喊道:“打!”
他率先冲了过来,一拳就把苏轼打了个踉跄,苏轼稳住身体就扑了过去。
直拳中了!
男子的下巴遭遇重击,身体摇摇晃晃的,眼神有些呆滞……
沈安曾经说过,天下拳脚,唯快不破!
而要想最快,就该走直线,因为两者之间直线距离最近!
这个牵扯到了杂学,好像有些复杂啊!
苏轼想起了这些,心中自信满满,可再抬头时,那些人竟然在看着自己的身后。
什么意思?
苏轼回身,就看到了沈安。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问道:“刚才是谁说武人是贼配军的?”
那几个文人目光闪烁,无人搭话。
沈安继续问道:“是谁说要围殴苏轼的?”
那几个文人不禁退后一步。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每上前一步,那些人就退后一步。
一人逼近,一群人在后退。
就像是相反的两块磁石。
州桥两边来了不少人,有人挡住了文人们的退路,喊道:“待诏,可要小人弄他们吗?”
“打一顿,再丢到河里去!”
几个文人左右看看,眼中多了惶然之色。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说道:“武人粗鄙,这是公论。你沈安一人就想推翻这个公论,这是在找死……”
人在害怕时的反应很多,有的人会怕的缩头,有的人喜欢死中求活,在危机中寻找机会。
这位就是如此,在同伴装鹌鹑的时候,他勇敢的站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相信自己的勇敢将会成为自己的功绩,传遍汴梁……
当他被沈安一拳撂倒后,兀自喃喃的道:“你打人了,你打人了……”
“你打人了!”
几个文人躲在后面不敢过来,但却在叫嚣。
“巡检司的人何在?打死人了!这里打死人了!”
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巡检司的人早就到了,可却只是麻木的看着。
“你等这是渎职!回头自然有人收拾你们!”
巡检司的人冷冰冰的说道:“待诏立功了。”
“是大功!”
几个文人看着沈安,突然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传言。
传闻沈安立功太多,所以要用犯错来抵消些才行。
打断咱们的腿能抵消吗?
再自大的人回想起那份断腿的名单,都会觉得自己不够格。
于是……
嗖的一下,沈安瞠目结舌的看着狂奔而去的几个文人,问道:“竟然跑的这么快?莫不是某眼花了吧?”
苏轼揉揉眼睛说道:“是太快了。”
回过头,他愁眉苦脸的道:“刚说动了一些百姓捐钱,可被他们这么一闹,现在谁还肯来?都怕惹到文官呢!”
沈安说道:“怕什么,某这里有办法。”
苏轼心中一惊,“安北,此事你不能出面,否则犯忌讳。”
官家都说你是名将了,这等收买人心的事儿你可做不得。
沈安说道:“某不傻,此事后续某不管,只是提供几个人给你……”
“什么人?”
“自己看!”
左边相互搀扶着来了三人,一人缺了左腿,一人是个瞎子,一人少了右臂……
这三人走了过来,沈安微微颔首,然后独自去了。
“某的眼睛是在环州瞎的,那一年西夏人来打草谷,某跟随出战……”
……
有人把这事报给了政事堂,几个宰辅都露出了不出所料的微笑。
“打人了?”
“对,不过只是揍了一拳。”
“还好,知道分寸了。”
曾公亮揉揉眉心,说道:“太热了些,这火气就大了。”
“还不够!”
韩琦说道:“此战他前出指挥,功劳不小,一个归信伯还不足以酬功,不过年轻人不能封赏太过,否则以后官家哪敢再用他?”
曾公亮苦笑道:“他今日竟然心慈手软了,倒是奇怪。”
来禀告的小吏说道:“曾相,不是沈安心慈手软,是那几个文人跑的好快,据说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
“丢人!”
连韩琦都觉得这些文人没操行:“这是无胆之辈,就算是读书读的好也不能用。”
“是啊!没有胆略如何为官?”欧阳修唏嘘道:“当年某可是上书先帝,指斥那些反对新政之人为小人之党,现在的人可有这等胆略?”
韩琦看了他一眼,心想你那不是胆略,而是二傻子好不好?一家伙就把友军给干掉了。
“沈安要为武人张目,为的还是那句话,江山北望。”曾公亮说道:“沈卞当年说北方有大敌,不管不顾就是苟且偷生,等辽人虚弱之时,就是大宋绝望之时……你们说他这话里是何意?”
欧阳修转动着眼球,这是沈安教他的法子,据说能缓解眼睛的疲乏:“辽人虚弱,西夏人就要乘势而起了。”
韩琦倒吸一口凉气,“对啊!若是西夏乘势而起,大宋如何能当?头痛,头痛!”
三个宰辅面面相觑,最后欧阳修叹道:“当年沈卞说了许多北方的威胁,可谁信了?最后他愤而去了雄州练兵……只是最后却失踪了。”
“这话不可信,大宋和辽人之间太平多年了,至于西夏人,他们才将在原州被击败,大宋……安稳得很!”
韩琦的乐观得到了认同,欧阳修漫不经心的道:“可原州之战,却是沈卞的儿子指挥的。”
艹!
韩琦和曾公亮都不禁想吐血。
大家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好环境里爽歪歪,你却要点出让大家难受的事实,这还能好好的做同僚吗?
韩琦捂额道:“那沈卞……当年老夫见过几次,看着一脸严肃,还喜欢背着手,一个小小的知州,却走出了枢密使的气势……”
欧阳修点头道:“那时候老夫的眼神还好,记得一次碰面,沈卞就问老夫,范文正可是天下良心。老夫说是,他就笑了,说大宋的良心却少了些。”
“大宋的良心……范文正当之无愧。”
韩琦想起了当年,眉间不禁就多了惆怅。
欧阳修又想起了些,面色古怪的道:“可沈卞当时说什么……说范文正下手太软了些,最好把那些反对新政的人都丢到海外去。”
“这般强硬?”
大家都觉得范仲淹当年的手段太强硬了,可没想到沈卞更强硬。
“那沈安的手腕灵活,却和沈卞不同。”
曾公亮想起了沈安一系列的手段,不禁笑道:“这父子之间却差异颇大。”
“诸位相公,州桥那边闹腾起来了。”
一个小吏兴奋的进来,禀告了最新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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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韩琦一怔,就问道:“怎么闹腾了?”
小吏说道:“不知沈安从哪找来的三个残疾的军士,那三人在州桥说了自己当年的厮杀之事,又说了是如何被砍断了手脚,被刺瞎了眼睛,那些百姓有不少都在哭……”
曾公亮起身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琦冷冷的道:“沈安的手段罢了,他不直接弄,而是找人来诉苦,这样文武之间却不至于形成僵局。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不过却很管用。”
“可谁想到这等手段了?”
欧阳修觉得韩琦说的太简单了些,“这等募捐本就是麻烦,若是一味说什么那些人家失去了独子的苦楚,能有多少人出手相助?可叫了几个残疾的军士来,百姓一目了然,这才是眼见为实。”
“是啊!百姓没见识过战阵,所以你说什么他们都以为是假话,唯有让他们看看那些惨烈才行。沈安怎么总是能想到这等手段呢?”
曾公亮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去看看!”
韩琦起身道:“老夫的事做完了,若是有人问,就说……就说老夫去看病。”
这人把脱岗说的这般理所当然,让欧阳修不禁艳羡不已:“州桥离这里近,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三人就这么悄然出了皇城,一路去了州桥。
等能看到州桥时,就见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压根没法进去。
三人好在有马,在外围坐在马背上,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西贼一刀砍掉了某的腿,某一把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然后一拳一拳的打,那时某忘记了自己少了一条腿,只记着要杀敌……”
那个少一条腿的军士扶着边上瞎眼的军士,眼中多了恨色:“那些西贼在西北犯下了滔天大罪,多少人被杀,多少人被劫掠?那些女人一路哭嚎着被拖走……是男儿的可能忍?”
“不能!”
陈洛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可这次他却不是一个人,无数百姓在愤然大喝。
这声音宏大,压住了一些文人的牢骚。
断腿军士眼中含泪,“是不能,所以某当时就想着要弄死他。弄死了他,说不定某的同袍就会少死一人,大宋的百姓说不定就会少被劫掠一人……”
人群在沉默,但某种气氛在蕴集着。
“西北苦,西北的将士更苦,可我等却没有后退半步……”
军士松开手,独腿站着,哪怕身体摇摇晃晃的,却依旧昂首:“我等一步不退,那是因为一旦被突破,对于西夏人来说,后续就是一马平川。也就是说,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军士说完后,就扶住了瞎眼的军士,另一个断臂的军士扶着他的另一边,三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出去。
人群默默分开了一条道,大家都在看着这三个看似很别扭,却让人心酸的组合。
“他是勇士!他们都是勇士!”
沉默的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呼喊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
有人热泪盈眶的道:“我等在汴梁风花雪月,他们在西北为国戍边,谁敢说他们是贼配军?谁?”
“来,某这里有大车,某送你们回家!”
一个车夫赶着大车出现了,那军士笑道:“多谢,不用了。”
车夫不解的问道:“为何不用?”
独腿军士说道:“今日坐了你的车倒是方便,可明日还得自己走……自己走很辛苦,到时某会怀念坐车的方便……日子总是要习惯的,享受了自己不该享受的东西,不好。”
车夫愕然,看着三人相互搀扶着渐渐远去,渐渐的,一种莫名的感动升起,他牵着牛车过去,不由分说的道:“上来!都上来,以后要车只管说,某带你们,不要钱!”
那三个军士只是摇头,车夫喊道:“来个人,扶他们上来。”
“好汉子!”
有人夸赞着,然后过去把那三个军士架上了牛车。
“这……”
三个军士今日被沈安叫来,只想把自己多年的从军感悟说出来,为那些战殁的兄弟家眷尽一份心,可没想到竟然遭遇了热情。
他们不知所措的坐在牛车上,看着那些热情的脸,恍然如梦。
“某要捐钱!”
一个男子走过来,放了十多枚铜钱进去。
他抬头认真的道:“他们都是好汉子,不是贼配军。”
苏轼点头。
第二个上来的是个妇人,她的手粗糙灰黑,大抵是干粗活的。她抬头道:“奴却没多少钱……”
苏轼微笑道:“多少都是心意。”
妇人摸出了五枚铜钱,犹豫了一下后,她放了三枚铜钱进去,然后歉然道:“等明日……明日奴还能给三个铜钱。”
苏轼点头,此刻他没法说话,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咽喉。
接下来百姓们蜂拥而至,很快铜钱就装满了大木盆,随后铜钱满了出来,渐渐堆满了周围的地面。
钱堆越发的高大了。
“他们是好汉子!”
苏轼点头:“是。”
当一个孩子拿着一枚铜钱过来时,苏轼有些意外。
孩子很认真的把铜钱放下,抬头道:“我爹爹就是武人,他不是贼配军!”
苏轼的眼中多了泪水,努力撇开嘴道:“好。”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教育,经历了一次最震撼的体验。
韩琦等人全程看了这一幕,个个面色凝重。
“很可怕!”
韩琦策马回头,说道:“那些百姓被一番话就说的热泪盈眶……”
曾公亮吸吸鼻子,说道:“韩相,好像你的眼睛也红了?”
“没有的事,某只是……刚才风好大。”
韩琦喃喃的道:“老夫想起了当年……那些百姓拦着老夫,问他们的子弟呢,老夫无言以对,五内俱焚……如今看着这一幕,老夫不禁就想到了当年,那时的大宋虽然问题多,可却朝气蓬勃。如今……”
“如今暮气沉沉。”欧阳修自嘲道:“老夫就是暮气沉沉的一类人,对大宋没了信心,随便弄吧,只要能熬过这几十年,剩下的事谁知道呢?毕竟老夫读史,看着历朝历代,不管是英明的君王,还是昏君高居其上,最多也就是几百年罢了。谁能千年万年?”
曾公亮一直在回头看,闻言他回过头来,说道:“不一样了。此次击败西夏人之后,民心士气都起来了,看看那些百姓吧,连老妪都捐了钱,这在以往可能吗?不能!所以……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这个大宋还有希望!
韩琦看着前方的宣德门,胸中涌起了豪情,“是,当今的大宋算得上蒸蒸日上,咱们作为宰辅,日后定然会青史留名!”
三人相对一视,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而在州桥那里,苏轼在喊钱够了,可依旧有人在继续投放。
直至太阳西斜,那个庞大的钱堆前终于没人了。
“三司的清点吧。”
苏轼很有使命感的站在边上,看着几个小吏在数钱。
这些钱都是零散的,这么一大堆,几个人得数到什么时候去?
“去求援!”
稍后三司又派人来了,这次人很多。
“那么多钱?”
“对啊!赶紧来数吧。”
一群人在边上数钱,然后把钱串好堆放在大车上。
苏轼很忙,来回看着各处的结果。
“三千六百二十七贯八十五文。”
“那么多?”
苏轼欢喜的道:“却是够了,够了!”
一百多户人家,每户能多拿二十多贯钱,加上抚恤,算是有底气了。
“赶紧运回去,回头按照名册发送……”
大车缓缓而行,老牛哞哞的叫唤着,从容不迫。
苏轼站在州桥边上,突然就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沈安此时才露面,苏轼回头道:“某笑那些人不懂民心……”
“那你认为民心是什么样的?”
苏轼这货就是个浪漫主义色彩浓烈的家伙,沈安一直认为他不适合做官,而适合做诗人。
苏轼拍拍因为数钱而弄脏的手,目光中有些憧憬,“以往某以为民心不足凭,一切还是要朝中和官家做主才好。可今日某却看到了民心的作用,垂垂老矣的老妪,手脚粗糙的妇人大汉,垂髫的孩子……也有大腹便便的商人,这些人以往不会为了一件事聚集在一起,可今日却都来了。”
这人倒是领悟了些东西。
“知道是为何吗?”
沈安诱导道,可苏轼却摇头。
这厮能想到这些就不得了了,进步之巨大,让人欣慰。
他看着沈安,“安北你狡猾些,给某说说。”
“这个和狡猾没关系,是天分。”
沈安和他缓缓步行回去,“百姓首要是吃饱穿暖,这是第一,朝中理事当以此为先。”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能威胁到他们吃穿的有哪些?比如说灾荒,那么朝中赈灾,并妥善安置了灾民,这就是得了民心。比如说今日,百姓为何会群情激昂?”
苏轼摇头,“感动?”
“感动是有,但不是主因。”
沈安分析道:“大宋面临着危机,朝中的重臣们在装傻子,百姓也跟着装傻子,大家都当看不见。于是浑浑噩噩的,该喝酒就喝酒,该上青楼就上青楼,可此次西北大战却惊醒了他们的美梦,他们知道大宋有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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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金肥丹,把柄
“二陈汤,凉悠悠的二陈汤呐!”
小贩推着小车在叫卖,沈安带着苏轼过去要了两碗。
“味道不错,消暑开胃。”
两人喝了二陈汤,顺着屋檐下缓缓走动。
“西夏人威胁到了大宋,威胁到了百姓的生活,明白吗?”
苏轼渐渐想通了整件事:“陕西路那边若是被突破,李谅祚就能一路冲杀过来,到时候汴梁就会被波及……那句话……我们的身后就是汴梁,这句话震撼了百姓。”
“继续保持!”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加快了脚步。
早上出来时果果说晚饭想吃冷东西,他琢磨了许久,准备回家做拌面。
拌面啊拌面,要酱料好,面条要筋道。
“继续保持?”
苏轼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你什么意思?觉着某以后还会犯错?”
“没错。”
苏轼不犯错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儿,这厮从进入官场开始就在犯错……
“你不适合做官。”沈安也不怕打击他:“等元泽回来了,让他好生给你说说这里面的关窍。”
苏轼避过了一个大汉,然后跟上去,不满的道:“那你为何不说?”
“某怕会打击的你再无做官的心思。”
“可元泽的话更毒啊!”
“他只是毒舌,某却是从灵魂深处在敲打你,所以你选哪个?”
苏轼犹豫了一下,“当初你给某治病的时候,看着很老实纯良,可后来某才知道,你是表面纯良,暗地里却……有些黑心,算了,某还是等元泽回来吧。”
我黑心?
沈安被气笑了,说道:“今晚吃凉面,你的少一半!”
苏轼冷笑道:“某今日觉着气势不错,定然能写出一篇好字来……”
“那……晚上你想吃什么只管说。”
“你怎么这般不要脸?”
“要脸怎么占便宜?”
“不要脸!”
回到家中后,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陈忠珩干咳一声,问道:“官家问你,今年的麦能增收多少?”
沈安一怔,陈忠珩叹道:“你还经常说那些人不分五谷,可你自家都不知道麦子已经收成了,就要晒好了,丢不丢人?”
“噗!”
他带来的内侍在边上捂嘴笑了,沈安看了这个内侍一眼,镇定的道:“某当然知道,只是最近比较忙。”
“忙着偷懒?”
陈忠珩看了那个内侍一眼,眼中有些怜悯之色:“明日大王和宰辅也要去,回头禀告给官家。”
沈安应了,然后说道:“某这就去做冷面,老陈可想吃一碗?”
“哎呀!这个时辰……”
陈忠珩心中千想万想,可却矜持的看着天空,然后屁股还夹了几下。
“很快的。”
沈安进了厨房,曾二梅打下手,没一会就弄好了。
泡在冰水里的面条随便取用,边上全是酱料和作料。
冷面弄进大碗里,然后来一大勺沈家秘制的酱料,随后就是各种作料。
陈忠珩搅拌着冷面,口水狂吞,“那酱料……”
沈安大气的道:“二梅,给老陈弄一罐子酱料。”
“酸!”
“辣!”
“麻!”
“鲜!”
陈忠珩只觉得各种味道在嘴里搅合着,让他恨不能一口就把冷面全吃了。
等吃到最后时,他有些不舍的减缓了速度。
“安北兄……”
赵顼竟然来了,正在细嚼慢咽的陈忠珩尴尬的被捉了现场,他起身时还端着大碗,“见过大王。”
赵顼皱眉,吸吸鼻子,说道:“吃你的,吃了再回去。”
“臣吃好了,吃好了。”
陈忠珩干笑着告退,但还不忘拎着沈安送的一罐子酱料。
“是个聪明人!”
“对。”沈安说道:“他放下碗马上走,这是尊重你。拎着罐子回去是给你把柄,这个把柄你要不要?”
收受外臣的礼物,这是个把柄。
“不要!”
赵顼吸吸鼻子,说道:“午饭没吃。”
沈安带他坐在屋檐下,喊道:“二梅,给弄一份凉面来!”
“知道了。”
曾二梅最近在准备嫁人,说话的声音却依旧豪迈,让沈安很是欣慰。
赵顼靠在墙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凉爽,说道:“此次西北我没赶上,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去。”
“你去不了!”
沈安知道少年意气风发,觉得世界无限可能的心态,“这是沙场,很危险,不信你问子瞻。”
苏轼正在吃凉面,闻言随口道:“某杀了一人,很轻松!”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抬头就迎上了沈安带着杀气的目光。他干笑道:“危险,很危险,某差点就被砍死在那,幸而宝玉一箭救了某……”
赵顼悠然神往道:“竟然这般?那肯定很有趣。”
“有趣个屁!吃面!”
沈安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憧憬,两人蹲着吃了面,赵顼才说了来意。
“今年汴梁周边的麦田势头不错,朝中多有议论,有人说若是能有沈家庄的那等收成,回头就回家种地去……”
呃!
沈安好奇的问道:“谁?”
赵顼说道:“一个想出名的家伙,不必理会。”
“想出名?”沈安正色道:“那某得成全他啊!”
赵顼无奈的道:“就是个求名的,你若是搭理了他,他还得意了。”
“这样啊!”
沈安就撇开了此事,稍后两人说起了朝中的局势。
“富弼和韩琦暗中有些争斗。”
“为何?”
富弼是前首相,此次归来担任枢密使,说明赵曙对他的印象不错。
那他还闹腾什么?
赵顼笑了笑,却很是冷淡,“富弼任首相时,做事都和枢密院商议……那时韩琦正是枢密使。如今双方调了个个,韩琦却独断专行,撇开了富弼……”
呃!
老韩竟然这般小家子气?
沈安不禁就笑了,觉得富弼也算是求仁得仁。
当初他担任首相时,韩琦在枢密院厮混。可老韩是谁?就是一心奔着首相位置去的,只是几下就把富弼哄的好好的,于是大家做事有商有量的……
可现在韩琦竟然翻脸不认人,让富弼满肚子的火气,再好的脾气也得要弄老韩一下。
……
大清早沈安才将吃了早饭,外面就来了人,却是庄子上的管事。
“郎君,今日麦子入仓前称量,庄上的农户央小人来请郎君去吃酒。”
管事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笑吟吟的,就觉得把握很大:“那些庄户说是感谢郎君弄出了金肥丹,如今庄上的日子好过多了,就准备了些酒菜,想请您去……”
沈安有些心动了,可今日他却只能去别的地方。
“去不了了。”
“大王来了!”
赵顼进了沈家,管事见了赶紧行礼。
“沈安今日要去别处,你自去吧。”
“是。”
管事遗憾的走了,沈安不满的道:“说实话,某更想去庄上,好歹能看看那些笑的很真的人,而不是跟着你去别处,一群人装模作样。”
赵顼无奈的道:“那些人你无视即可。”
沈安没办法,就拎了个包袱,“这是某的午餐。”
“咳咳!”
赵顼正色道:“多带些。”
“凭什么?”
沈安看着他,皱眉问道。
赵顼理所当然的道:“不凭什么。”
两人板着脸,边上一个不熟悉他们之间关系的侍卫有些发憷,就瞅了乔二和王崇年一眼。
乔二木然,王崇年微笑。
“走了!”沈安把包袱递给了闻小种。
“中午我要凉面!”
赵顼跟着上马,侍卫们围拢过来,把乔二和王崇年挤在了外围。
“这沈安也太倨傲了些,大王吃他家的东西,那是给他脸。他这是……”
乔二边说边看着身边的王崇年,在这里却断了。
“继续说啊!”
王崇年显然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可乔二不傻,他打个哈哈道:“你以为某不知道说这话会被大王收拾?你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某,哈哈哈哈!”
王崇年纳闷的道:“某说话了吗?”
到了城外时,一群官员正在等候,包括了宰辅在内。
“沈安,能增收多少?”
韩琦的精神不错,说话间还斜睨了边上的富弼一眼。
沈安说道:“不知。”
韩琦想借机在富弼的面前装威风,沈安没打算给他面子。
你们之间要斗就斗,别拉上我。
富弼冷哼一声,说道:“多少得称量,没称量就问多少,这是好大喜功……还是迫不及待。那金肥丹是沈安弄出来的吧?有功劳也是他的。”
这话的火药味很浓,韩琦对他怒目而视,富弼只是冷笑。
老夫做首相时你还在玩泥巴呢,有本事就来,看看老夫可怕了吗。
两人的眼神在虚空中交锋,噼里啪啦一阵后,相对冷笑起来,等偏头一看人全走了。
两个老汉一路较劲,等到了城外的一个大庄子外时才消停。
庄子很大,沈安悄然问了赵顼,却是某位宗室的地盘。
“……当时先帝安排他用了金肥丹,准备私下称量……”
这是怕沈安忽悠自己,果然是赵祯啊!
众人进了庄子,就见到晒麦子的地方,后面有人赞道:“金黄一片,这是吉兆啊!”
吉你妹!
沈安回头,就见一个官员满面红光的在盯着自己。
赵顼笑道:“此人叫做王便,就是他说若是增收能有沈家庄那么多,他就回家种地去。”
沈安淡淡的道:“那今日某定然会成全他!”
第681章 韩琦落泪
众人一路进去,管事在边上介绍着情况。
赵顼和沈安走在最前面,低声说话。
“那王便据说是犯下大错,被上官责罚,于是心中不满,就想在辞官前弄个大的……”
赵顼的眼中有些冷意:“这等人,换做是我,定然要一脚把他踢回家去,可爹爹却说不必管,顺其自然,按照规矩来,太过……太宽容了些。”
沈安说道:“规矩就是规矩,这话没错。至于王便,你却猜错了,他该是想走,可却没有台阶,于是来这里碰瓷呢!”
“碰瓷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个比方,你骑马正常前行,有人在边上突然自行撞过来,然后倒在地上说被你的马给撞了,要赔钱。”
“他不是自己撞的吗?”
赵顼有些不解,在他的世界观里这等人应该不存在的才是。
他以前虽然时常能出来,可底层的那些事终究还是接触少了。
沈安心中转动着怎么让他学习这些东西的念头,说道:“对,就是自己撞的,想讹人,这就叫做碰瓷。”
赵顼恍然大悟:“那王便就是想装个忠臣的模样辞官?”
沈安挑眉道:“你还算是不笨。”
赵顼回头看了一眼王便,“那怎么弄他?回头我让人在他的饭食里面放点药?保证让他从后日才会便秘。”
沈安很无语。
这小子下药的功力越发的深厚了,只是不知道是用谁试验出来的。
前方的乔二突然回头,神色纠结。
“别弄这个了。”
沈安有些绝望的看到了赵顼的认真和纯良。
“好,以后不弄了。”
我信你的鬼!
“王便这个用不着,今日称量下来,一定会让他失望。”
随后就是称量。
麦粒被装进斗里,然后再装进袋子里,边上有人在记录。
“会有多少?”
韩琦觉得金肥丹这玩意儿就是个神器,百姓增产,他这个首相也会跟着沾光,名声直冲云霄。
至于沈安,那小子想做首相至少还得等二十年,二十年后老夫不是死就是致仕了,管逑谁做首相。
苏轼还没重新授官,今日也跟着来了,闻言随口说道:“少说一石五吧!”
正在保持着微笑的沈安瞬间破功了。
你妹的苏子瞻,一石五,你以为这是种大白菜呢!
沈安算是看明白了,这厮就是个大嘴巴,怪不得后来别人要弄个乌台诗案来想搞死他。不是想赶他下台,而是真的想弄死他。
由此可见这厮的口无遮拦到了什么程度。
“沈家庄上次是一石三斗五升。”
呃!
苏轼的笑容僵住了,但他随即就认真的道:“以后会有一石五的那一日,某深信不疑。”
韩琦看了他一眼,对这位新人的能力算是有了个了解。
曾公亮低声道:“此人……要不放到中书来?文章文章,就给他做文章。”
按照曾公亮的意思,给苏轼一个发挥自己特长的职位即可,至于以后,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琦微微点头,于是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欧阳修见他们决定苏轼的前途竟然不问自己,不禁暗自生气,就悄然过去对沈安说道:“韩琦他们想让苏轼去政事堂,大概是写写文章什么的。”
这不是刀笔吏吗?
沈安面色不虞,欧阳修说道:“这等职务政事堂里不少,按理算是不错。”
“可以养望。”
欧阳修回去了,沈安把这番话告诉了苏轼。
苏轼一听就不乐意了,“某在原州杀过敌,某在秦州立过功,刀笔吏是万万不肯做的。回头某不去,看他们能如何。”
老苏家的性格真的是一脉相承啊!
当年他们父子三人在京城风光时,朝中给他们授官,恰好遇到苏轼的母亲过世,于是一家子就回去奔丧。
再次归来时,苏家父子却看不上朝中给的官职,直接要考制科。
这样的人家,一般职务他们真的没兴趣,宁可回家种地都不做。
换做是以前,大抵苏轼要长啸一声,然后傲然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但他经历过沈安的熏陶,经历过陈公弼敲打,所以看似平静了许多。但他说万万不肯做,那铁定就不会去做。
这就是个倔种啊!
沈安很头痛。
这货在以后反对新政差点被干掉,后来新政被全数废除,他又觉得旧党是在排除异己,搞株连,和王安石的那一套一样,于是又开喷……结果又被旧党厌弃,堪称是举目皆敌。
而韩琦那边也看到了欧阳修的举动,他冷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师,咱们这三人行,是必有龃龉啊!”
曾公亮有些后悔刚才忽视了欧阳修,此刻赶紧打圆场道:“此事却是老夫的不该,回头请喝酒,地方随便选。”
欧阳修笑眯眯的答应了,他是老好人没错,但不是烂好人。
你韩琦轻视老夫的事儿,咱记住了。
“那老夫呢?”
富弼瞅了过来,曾公亮的脸都黑了,心想你们这是要开干吗?
“好说好说。”
富弼和韩琦已经是冷眼相对了。
曾公亮赶紧换了个话题:“这边的亩产以往是一石一,上下差异不大,今日若是能有一石二,老夫觉着就是祥瑞了,天大的祥瑞。想想,一亩地多一斗啊!一户人家多少亩地?算下来每年能多多少粮食?诸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呀!”
富弼冷哼一声,说道:“是啊!只需多一斗,这个天下就会太平许多。”
欧阳修对他们两人之间暗斗很是有兴趣,在边上观察了半晌,闻言说道:“官家登基,这边若是增收明显,这便是祥瑞,是吉兆,有莫大的好处。”
韩琦微微点头,“官家登基先有西北大捷,若是再有丰收之喜,这便是天意。天意之下,官家统御万方,无往而不利。”
这话说的极好,欧阳修他们是从民生上来考量增收的好处,韩琦却是从更高的角度,把赵曙这位皇帝的合法性给抬了上去,堪称是高屋建瓴。
众人都赞道:“正是如此。”
这边高屋建瓴,赵顼那边却说着些不着调的话。
“听闻麦粒烤来吃好吃?”
“还行。”
“那晚些咱们弄弄。”
“那凉面你就别吃了。”
“废话,当然要吃。”
两人正在嘀咕,那边的称量已经出了结果。
“有了!”
唰!
大家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扫过去,盯住了那个喊话的官员。
官员从未被这么关注过,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个……这个……”
见他半晌都在这个那个,韩琦怒道:“滚下来!”
那官员被这么一吓,竟然就说流利了:“一石三……多了半斗。”
说完后他觉得不对劲,因为太安静了,就怯生生的道:“下官错了。”
他说自己错了,众人不解,以为是报错了。
韩琦大步过去,劈手夺过那张纸,目不转睛的看着结果,良久,他仰天叹道:“老夫今日却是……”
众人发现他竟然落泪了,不禁骇然。
韩琦是谁?
全大宋最跋扈的宰辅,但在职期间干了不少大事,比如说敦促仁宗立太子,堪称是赵曙登基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会落泪?
众人噤若寒蝉,欧阳修却不怕韩琦,喝道:“多少?你倒是说话啊!”
韩琦低头,伸手抹去泪水,叹道:“一石三……多了半斗,没错。”
他放下手中的纸,在人群中找到了沈安,就走了过去。
众人避开,等他走过来后,沈安心中戒备,同时也准备好了反击。
可韩琦过来后,竟然是一躬身……
沈安第一反应就是一脚,最后忍住了。
老韩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疯了?
除去帝王和皇子之外,韩琦会给谁躬身?
没了啊!
可今日他就给沈安躬身了。
众人心中震惊,就见韩琦抬头,认真的道:“老夫知晓那野猪胃肠吃的太多了,知晓你是想让老夫狼狈些,可老夫吃了胃肠却好,可见你不曾害人,哪怕和老夫争执翻脸也没想过害了老夫……所以老夫就吃了,每日早上吃一大碗……”
呃!
沈安尴尬了。
他没想到韩琦竟然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恶作剧,但却一直没发作,只是每日吃着。
“老夫吃了好,自然就好,至于胖一些,人说胖了多福,老夫倒是多谢你了。”
韩琦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此次一亩地能多收二斗,你可知对百姓来说有多大的好处?天大的好处。农家每年多了许多米粮,他们能饱腹,皆有赖于你的金肥丹。而这个天下也会因金肥丹而更加稳固,老夫回头就会向官家为你请功。”
沈安有些不自在的道:“只是小事罢了。”
他真的觉得是小事,眉间也有些不以为然之意。
韩琦笑道:“你这是不懂啊!欧阳公可为他解惑。”
欧阳修说道:“一亩多两斗,天下多少田地?一年会多多少?还有,这是麦子,若是种大米的会增收多少?功莫大焉啊!”
沈安麻木的点头。
“一石三,安北,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个金肥丹是何道理?”
富弼对此更有兴趣,众人一听都聚拢过来。
欧阳修喊道:“这是安北的家传,家传秘技,说了是情分,不说是本分,不可勉强啊!”
众人都纷纷应了,只是目光炯炯盯着沈安,恨不能把他的脑子给凿开,看看里面都还有什么秘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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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你想要什么
自古以来,华夏大地的高人层出不穷。他们留下了无数灿烂的文化和技能。可在大背景之下,许多技能因为敝帚自珍的陋习深埋地底,从此成为悬案或是传说。
这样的环境下,才会出现后来那些所谓的传子不传女的规矩。
沈安是大才,众人都觉得这等大才应当会是倨傲的,爱理不理的。
“这事吧,它不复杂。”
可沈安竟然开始说了,众人赶紧仔细听着。
沈安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心中不禁豪气顿生。
哥这是在宋朝讲课了啊!
这些学生里有庄户,有军士,有官员,有宰辅,还有一个苏仙和一个神宗。
他说道:“金肥丹说来就是一个发酵,何为发酵?金肥丹里的各种东西不复杂,比如说粪肥加上些骨头,还有些不要的内脏……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堆积,表面覆盖……随后微生物就开始起作用了……”
他说了许多关于微生物在发酵中的作用,众人听的一脸如痴如醉,实则是一脸懵逼。
有人忍不住问道:“待诏,微生物是何物?”
呃!
沈安说道:“微生物就是一些细小的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广泛存在于我们所及之处,有的好,有的不好。比如说咱们提倡便后洗手,为何?因为你不洗手,那些看不到的微生物就会通过嘴重新进入你的身体,随后你就会生病,这就是饭前便后洗手的道理!”
大宋还是讲卫生的,沈安这么一解释,有人就明白了。
“蚊虫生子就不容易看见,可见这个世间有许多东西咱们都看不见。”
赞啊!
这就是神捧哏,沈安笑道:“就是这个道理,诸位相公都知道。”
众人看去,韩琦等人都点头。
他们想起了月亮上的那些大坑,心中不禁哀叹着。
当世界越发的清晰后,许多美好的传说都会渐渐成为过去。
“微生物在许多地方应用广泛,比如说醋,醋是怎么弄出来的?就是微生物在里面起了作用。”
沈安兴致勃勃的普及着知识,有人问道:“待诏,这些学识在哪能学?”
沈安心中暗喜,心想哥耗费口水说了半晌,就是等这么一问啊!
他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杂学!”
周围寂静。
杂学?
“是杂学?”
“没错。”
“可杂学怎么什么都有呢?”
沈安说道:“杂学……为何叫做杂学?因为学问太杂,什么都有。”
众人哦了一声,沈安趁机说道:“赶紧的吧,这天看着有雨,赶紧把麦子收了进仓。”
庄户们抬头看天,见天空上多了些乌云,就慌得叫喊起来。
“大郎,快来收了麦子!”
一时间晒场很是热闹。
“杂学……老夫以为他用杂学为名,是自谦,谁知道竟然是包罗万象之意。”
欧阳修有些头痛的道:“一个金肥丹就让杂学在农户们的中间成名了,可杂学只有太学教授,以后怎么办?”
太学就那么大,能收多少人?
没人搭理他,因为都去了晒场。
韩琦抓起一把麦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掂量了一下,笑的合不拢嘴。
曾公亮在吃麦粒,嚼的很认真,一脸的享受模样。
收了麦子之后,农户们喜笑颜开,韩琦也检查完了,准备回去禀告。
“官家是个好官家,有好东西都给咱们用,相公若是回去,还请代小人送上这袋麦子,做成馒头和汤饼,请官家尝尝。”
一个老汉代表庄户们出面,赠送了一袋麦子,他唏嘘道:“以前不知道,听闻沈家庄的金肥丹不得了,就以为不好做,谁知道简单,就是弄些死牛烂马的内脏,还有些旁人不要的骨头,还有那些屎尿……”
韩琦的脸上开始还带着微笑,等听到这里时,不禁就有些难过。
不是死牛烂马就是屎尿,你说的是老夫每天都要吃的东西吗?
这个以后还怎么吃?
老汉大抵是话多,一番话说下来,让沈安都没了胃口。
“多谢了。”
老汉最后躬身道谢,众人跟随。
这是百姓对官家的认可,韩琦得受着,而且必须要面带笑容。
这时见老汉结束了长篇大论,他心中一松,拎起袋子准备回去。
哎哟!
沈安回头,就见韩琦左手扶腰,右手扶腿,一脸痛苦之色。
“老夫的腰……”
这是……
沈安走过来,单手就提起了那袋子麦子,诧异的道:“就二十来斤啊!怎么就把腰给闪了呢?”
韩琦纠结的道:“用力猛了,猛了。”
沈安看看他的体型,突然觉得很造孽。
原先的老帅锅,现在竟然变成了老肥肉,这要是有照相技术,韩琦肯定会和自己拼命。
算逑!
沈安很是正义凛然的道:“此事交给某来做就好。”
韩琦点头,沈安带着这袋麦子,正准备上马,就听有人喊道:“少了!少了!”
谁这么疯喊啊!
沈安回身看去,却是那位王便。
王便喊道:“上次有一石三斗五升,此次只有一石三斗半升,沈安,你在作伪!差了四升半之多,你就是在作伪!”
尼玛!
沈安都已经忘记了这个逗逼,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跳了出来。
只是找打啊!
“四升半啊!当初沈家庄收了那么多,是如何来的?”
王便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潮红,眼中全是喜色。
这是个疯子!
赵顼冷冰冰的道:“我们走!”
他现在理解了父亲说对付王便这等人要按照规则的用意。这等疯子就不能以常理来揣度。而沈安却想起了后世骗廷杖的明朝官员。
一路进宫,沈安发现气氛不大对,那些内侍宫女们有些畏惧之色。
“那个……这是为何?”
韩琦单手扶腰,大肚子挺着,怎么看就怎么像是孕妇。
带路的内侍不敢拒绝他的问话,说道:“先前有人偷听官家说话,被发现,官家正在发作呢,说是要打死那人。”
内侍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韩琦皱眉道:“官家此事却做得过了些,去看看。”
众人一路到了殿前,就见一人跪在殿外,头也不敢抬。
“就是他。”
内侍的表情又换成了幸灾乐祸,让沈安猜测他是患了哪种精神病。
“回来了?”
众人进去行礼,赵曙的眼神冷冰冰的,说话也没什么温度。
“多少?”
赵曙端起茶杯,目光投外面。从他这里正好能看到那个跪着的内侍。
韩琦说道:“陛下,一石三斗多半升。”
“嗯……嗯?”
赵曙本是在想着怎么收拾这个内侍,闻言一怔,然后问道:“一石三斗……”
韩琦抬头,“陛下,正是。”
赵曙的目光缓缓从那个内侍的身上移回来,突然干咳一声,提高嗓门说道:“让张八年来!”
他的嗓门一下就提高了,吓了大家一跳。
赵曙大抵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就说道:“若是如此,大宋再无饥民了。”
稍后张八年来了,赵曙问道:“那些田地可一直在盯着?”
张八年点头道:“是。皇城司不敢懈怠,一直在盯着,有人为此入赘其中一户人家,跟着种地……”
这个手段太猛了吧?
为了获取真实情况,竟然派人去入赘。
不管哪个年代,男子入赘都是被人诟病的举动。在大家的眼中,你是男人,那么你就得扛起一个家,而不是去依附女方。
赵曙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去吧。”
张八年告退,赵曙一拍扶手,霍然起身道:“此事……沈安,你想要什么?”
他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目光锐利,大抵是被这个好消息彻底驱散了心中的抑郁,整个人看着都挺拔了不少。
这是个好机会啊!
此刻沈安只要提出不过分的要求,赵曙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韩琦嫉妒了,连欧阳修都有些吃醋。
沈安会要什么?
给妻子要诰封?
还是要田地。
要田地最好不过了,得了实惠还能让官家安心。
沈家要发达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沈安说道:“陛下,臣……您知道了,臣和苏轼交好,苏轼回京之后还没地方安置,臣就想着……给他安排个有挑战性的职位。”
“挑战性?”
“对,就是不好做的职位。”
赵曙盯着沈安,想看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话。
沈安一脸纯良,此刻他发誓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近乎于正气凛然。
赵曙满意的道:“你重情义,这样很好。至于苏轼……让朕回头想想。”
苏轼走运了啊!
韩琦本是想把苏轼丢到政事堂里养着,让他慢慢再出头,可沈安一句要有挑战性的职位,一下就把他的打算破坏掉了。
苏轼的运气不错啊!
能和沈安做朋友大抵都会很欢喜,不管是王天德还是折克行,包括王,这些人都走了好运,可见沈安此人对朋友确实是够意思。
对了,还有一个包拯,若是没有沈安的悬赏,老包现在大抵尸骨已寒,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一石三斗,增收两斗,这个消息马上要放出去,让那些行商传遍大宋……”
赵曙的心情大好,韩琦也凑趣说道:“陛下,消息传出去,那些庄户不用催促,自己就会去打听怎么做金肥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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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待诏说的就做
夏季的汴梁很热很热闹,这里是大宋的中心,不管是官吏还是商人,这里就是他们心中的天堂。
你如果是商人,那最好去看看汴梁。那里有许多商机,也能让你大开眼界,想到无数能挣钱的法子。
你如果是官吏,那最好去看看汴梁。那里有无数高官权贵,但凡能攀附上一个,仕途就会无比顺遂。
这里就是无数人的天堂!
常二就是这么一个向往天堂的农户。他原先在文峰村种地,后来遭遇灾害,一村的人都欠债。最后土地被收走,唯独剩下了他一家子。
那时候常二觉得文峰村就是地狱,他带着一对儿女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直至他听到了敲门声,见到了当时的赵仲和沈安,他们果真把陈大官给收拾了,还带着他进京见到了官家。
官家好和气啊!
常二怀念着赵祯,不禁眼圈都红了。
“常二,来搬货!”
这里是一家商铺的外面,常二守着大车,他的雇主袁欣刚谈妥了一笔买卖。
常二叹息一声,说道:“小人马上来。”
他不断进出搬运货物,等搬完时,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
他把衣襟敞开,心痛的道:“这是大娘才给补好的呢,再被盐浸透就烂了。”
袁欣走出来,说道:“你在外面等着,某和李员外去饮酒,回来就出城。”
所谓的李员外,就是这家商铺的主人。员外员外,就是官员的意思,就像是后世大伙儿在外面碰面喝酒,举杯就是‘某老板’的招呼。可实际上大家不是职员就是工人,和老板不搭干,只是一种衬托身份的称呼而已。
常二应了,袁欣丢给他几文钱,说道:“莫说某亏待你,这钱你拿着,自家去买炊饼吃。”
常二谄笑着接过铜钱,有一文钱落在了地上,滚进了大车底下。他趴进去寻摸,让袁欣不禁笑骂道:“一文钱罢了,看你和乞丐差不多,无趣!”
他们二人走了,常二找到了那文钱,吹了一下收起来,喜滋滋的坐在车辕上说道:“回头买些饴糖给斧头……”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道:“罢了罢了,也给大娘一些。”
“……那金肥丹真的那么好?”
“当然好,一亩地多收了二斗半升,你说好不好?”
“一亩多二斗半升?你莫不是唬我吧!”
“唬你某就不是人!”
常二呆呆的听着这些话,觉得不大靠谱。
“这金肥丹是沈待诏弄出来的,今日连大王都出来了,还有韩相他们,他们一起去了城外称量,回来时韩相欢喜狠了,就把腰给摔了。”
常二听到沈待诏时,就扑了过去,拦在了说话的两个男子身前,谄笑道:“小人敢问……沈待诏……那个金肥丹可是待诏弄出来的吗?”
两个男子被突然出现的常二吓了一跳,本想发作,可见他在谄笑,就忍住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意思,底层百姓的生存智慧之一。
“当然是待诏弄出来的,如今开封府府衙外面又贴出来了金肥丹的作法,好些人在听呢!”
常二喃喃的道:“一亩地多二斗半升?”
这两人见他呆滞不禁就笑了,“当然是真的,后面那庄上的人说这一茬麦子他们照顾的不尽心,所以才收少了。”
那个庄子是权贵的,庄户们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所以收成才少了些。
“呀!”
常二一下就蹦了起来,欢喜的道:“某就信待诏,某就信待诏!”
那两人见他欢喜,就笑道:“待诏还说这些杂学里都有呢!”
“杂学?”
常二随口道:“这是待诏的学问,某以后让儿子去学,一定学。”
这二人见他说的理所当然的,就嗤笑摇头。
常二花钱请人看住大车,自己一溜烟跑去了府衙。
“……各种东西都要混在一起,然后用破席子也好,什么东西都好,盖住了,然后……待诏说的什么微生物就会起作用,里面会发烫……隔一阵子记得翻身……”
几个小吏轮流在大声的念着做法,不懂的还可去边上请教。
常二也跟着去了。
边上有几个小吏,常二过去谄笑道:“敢问官人,干草可成吗?”
一个小吏先是看了一眼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然后说道:“好像……有,这里有,草席也好,干草也成。你这个倒是聪明,回头别犹豫,赶紧做了。”
常二猛点头,转身就跑。
他一路念叨着金肥丹的作法,等回到大车边时,袁欣已经回来了,阴沉着脸说道:“这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吧!”
常二先是一惊,然后拱手道:“多谢员外。”
袁欣愕然,但话已出口,他却不想收回来,就板着脸道:“如你这等卖力气的多了去,你莫要后悔!”
常二说道:“小人不悔。”
袁欣心中暗骂,然后说道:“如此剩下的钱就结给你。”
这里是大宋,这里是汴梁,以后那种赖工钱的事儿很少发生。
结了工钱后,常二就买了些饴糖,最后还买了一方墨,急匆匆的出城回家。
他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文峰村,等到时天都快黑了。那些村民在外面吃饭,见他回来就问道:“常二,你怎么不在城里做活了?别担心,你家大娘把家里照顾的好呢!”
常二说道:“有好事呢!回头都来某家。”
他回到家中,女儿大娘正在做饭,见他回来就怯生生的道:“爹爹,大郎在看书呢!”
常二欢喜的道:“会看书了好!每日都要去读。”
他拿出饴糖来,在嘴里咬下一小块递给大娘:“这是你的。”
大娘的眼睛一亮,但却不敢接:“爹爹,我不吃,给大郎吧。”
常二眼睛一瞪,大娘赶紧接了,然后说道:“爹爹,我去做饭。”
“去吧去吧!”
常二的心情极好,稍后村民们来了。
“家里窄,咱们外面说话。”
外面宽敞,常二说了今日自己在城中遇到的事……
“……先前有人问某,说为啥不在城里做活回来了,某就想啊,这一亩地能多二斗半升,某干嘛还在城里干苦力?”
村民们先是一愣,有人说道:“去年某就听过此事,说是有人用了什么丹多收了二斗几升,当时某还不信,某想这丹药也太厉害了些,怕是假的……”
“是假的吧?去年有人说什么丹好,让某也跟着弄,某没答应……”
文峰村在汴梁外围,距离不近不远。去年金肥丹扩张到了汴梁周边时,他们处在最边缘的地方,没有被波及。
“当时某还说不可能。”
就好比一个老司机,开了一辈子的车,突然有人告诉他,现在出了一种车,时速六百公里。关键是这种车很好造,而且正在普及之中……
你信吗?
他们不信,现在后悔了。
“常二,是真的?你莫要骗咱们!”
“就是。若是你骗了咱们,明年收不了那么多……”
“这不是小事啊!那金肥丹也得找不少东西呢!钱倒是不多,可费工夫,若是假的……”
常二昂首道:“若是假的,某赔你们!”
一个老人皱眉道:“常二你疯了?你可知道村里这些人家若是都要你赔,你把大娘卖了都不够。”
“爹爹……”
常二正准备反驳,却听到了女儿声音。他回身看去,只见女儿怯生生的站在门内,眼泪在眼中蕴集着。
“爹爹,我会干活,别卖我……”
常二本想发火,可看着这张和亡妻很像的脸,心中一酸,就说道:“爹爹不卖你,以后让你嫁个好人家。等你弟弟读书有出息了,让他给你撑腰……”
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然后才有欢喜之色。
“去做饭吧。”
“好。”
大娘离去时的脚步明显的轻快了几分。
常二回身,眼中全是坚定:“若是假的,某赔!”
“你疯了!”
那个老人见周围的村民都在欢喜,就骂道:“谁给了你好处为这个金肥丹说好话?蠢!”
村民们想弄,但他们还有些疑虑,若是有常二做担保,那疑虑算什么!
村民中有人讪讪的道:“什么赔不赔的,只是费些时日罢了。”
常二说道:“某赔!”
那老人叹道:“你今日却是疯了,罢了罢了,大家走了。”
大家回身准备各回各家……
这是好意,可常二却说道:“此事是沈待诏弄的!”
瞬间村民们都止步回身,有人问道:“真是待诏弄的?”
问话的是一个妇人,她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眼中多了欢喜。
老人也变了态度:“没假?”
常二说道:“没假,某听说了之后就去了开封府府衙,那些官人都在外面读告示,说这个金肥丹的作法……某问了,说是待诏弄出来的。你们若是不弄,那某弄!”
他不知道这些村民会不会跟着,就赌气说道:“话说在这了,随便你们。”
妇人抱起孩子,说道:“待诏弄的,那没说的,咱们都弄。”
那个老人走过来,一巴掌打的常二懵逼,然后才骂道:“早说是待诏弄的东西,谁还要你赔?”
常二笑道:“他们还说这是待诏的杂学里的东西,某想着以后让斧头好好读书,将来去跟着待诏学杂学。”
“杂学不杂学的不说,赶紧的,叫人来,各家各户的都叫来,有好东西了!”
稍后村里的人都出来了,老人指着常二说道:“常二进城,得知待诏弄了个金肥丹,一亩地能多收二斗半升,咱们做不做?”
“是待诏?做!”
“做,肯定做!”
“没有待诏哪有咱们的今天?做,待诏让做的咱们就做!”
老人笑道:“是呢,人要讲恩怨,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否则那和畜生有何区别?那等人,咱们文峰村是万万不要的。”
常二现身说法:“前年的时候,你们都被陈大官赶了出去,若非是遇到待诏,可会有好结果?”
“没有呢!若不是待诏,咱们怕是会被安置到别处去,到时候一路会死多少人?”
“那陈大官厉害呢,前年的时候说谁敢再回来就打断腿,还是待诏厉害,反而打断了他的腿,不然咱们回来也没好处,那陈大官定然会时常找麻烦。”
常二含泪道:“前年时,待诏对某可真是和气,给了钱粮,还让某见到了官家……某喝骂大娘也被他说了……还让某好生过活,以后给大娘找个好人家……”
身后的房门内,大娘端着一个土碗站着。她呆呆的看着外面,泪水滑落下来……
第684章 市场的交给市场
“官家,汴梁疯了!”
赵曙正在吃早饭,陈忠珩冒着被收拾的风险送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疯了?”
赵曙有些不耐烦,若是陈忠珩说不出个道道来,他不会吝啬于呵斥。
陈忠珩堆笑道:“官家,汴梁城中的好些人辞工了……”
赵曙刚吃了一口汤饼,闻言什么胃口都没了,叹道:“为何?谁在作祟?”
平而无故的谁会辞工?而且一旦辞工形成了风潮,这个汴梁城怕是会瘫痪掉。
他不是那等生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子,早年饱受冷眼,出宫后亦是如此。早些时候他甚至需要自己出门去买些东西。
所以他知道汴梁少了那些人会怎么样。
陈忠珩摇头道:“臣不知。”
“不知道你说什么?”
赵曙皱眉道:“出去!”
这算是比较客气的,换个人的话,就会是滚!
陈忠珩灰溜溜的出去,身后传来声音:“让张八年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说道:“官家,是金肥丹惹的祸。”
赵曙看看时辰,就起身道:“路上说。”
作为帝王,除非是病了或是有事,否则他不能迟到。
张八年跟在后面说道:“汴梁原先有许多外地人,这些人在汴梁讨生活,不少都是做工……臣问过,说是家乡的田地不足以养活一家子,所以离家出来。”
赵曙的面色稍霁。他喜欢听这些事,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牢牢地掌握着这个国家。
“如今金肥丹一出,那些人回家种地就有利可图,加之故土难离,所以都纷纷辞工回去。”
赵曙点点头,说道:“去把沈安叫来。”
……
沈安昨晚和苏轼一起喝多了,被叫醒时还在头痛。
“官家让进宫呢!”
沈安的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妻子,觉得脑袋里有无数小刀子在戳着。
“头痛。”
杨卓雪无奈的道:“宫中人在等着呢。”
沈安不情不愿的起床,然后喝了一碗粥,觉得肠胃里舒坦了些。
等快到宣德门时,沈安的脑袋依旧是要爆炸的感觉。
“待诏,金肥丹……”
几个商人面色复杂的看着沈安,沈安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沈安!”
一个男子突然闪了出来,挡在沈安的身前,喝道:“你这个……嗷!”
沈安宿醉未醒,被这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在了男子的迎面骨上,咔嚓一声……
“嗷……”
迎面骨这里平日撞到都痛的不行,男子的却断了。他倒在地上惨嚎着,却没法打滚。
沈安一愣,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愕然发现此人竟然就是那个王便。
我去!
那个来召唤沈安的内侍一脸懵逼的道:“此事咋办?”
他从未遇到过官家召见的对象踢断人腿的事儿。
这事儿好像是犯法了吧?
咋个办?
沈安无辜的道:“他突然蹦出来吓人,你知道的,某才将从西北厮杀归来,遇到这等事就以为是偷袭,于是……”
“啊……”
王便的惨嚎声让人头痛,巡检司的人来了,见是沈安,也很头痛。
“待诏……”
沈安无奈的道:“大家都看到了,他刚才突然蹦出来,还大喝一声,某以为是有人偷袭,就踢了一脚。谁知道他的骨头不够硬,就断了。”
巡检司的人一脸纠结,有人问道:“敢问待诏,此次立功……可够吗?”
沈安眼睛一亮,说道:“够,足够了。”
巡检司的军士笑道:“如此待诏且去。”
“多谢了。”
那个内侍大抵很少出来,所以见巡检司的人这般了结案子,不禁腹诽不已。
等进宫后,沈安被人带着去小朝会,内侍就问了相熟的人:“那沈安先前在外面踢断了人的腿,巡检司的人问什么功劳可够。沈安说是够了,巡检司的人就放了他,这是何故?”
另一个内侍皱眉道:“你竟然不知道?”
内侍一见他这表情就有些发慌:“这宫中要消息灵通才不会犯错,怎地?这里有事?”
那内侍笑道:“那位立功太多了,官家不好封赏,就打人来抵消功劳。”
内侍一脸稀罕的道:“这样也行?”
……
“陛下,是走了不少人,昨日臣叫人送酒菜来家,可却迟迟未到,臣一下就火了,正准备发作,那家酒楼的掌柜竟然亲自送来了酒菜,看着疲惫欲死。臣一问才知道,他店里的伙计走了三个,人手不够了。”
韩琦说话间瞥了富弼一眼,有些挑衅的意味。
老夫是首相,说话就能压你一头,你要怎地?
富弼冷哼一声,说道:“陛下,臣昨日只是喝了粥。念及那些百姓丰收,臣不胜欢喜,为大宋欢喜,为陛下欢喜,这欢喜之多,让臣不饮酒亦醺醺然,饱矣!”
你韩琦也就是个蠢货,只知道吃,看看自己胖成什么样了?哪还有点宰辅的体统。
韩琦冷笑道:“喝粥?这是装穷吧?”
火气就这么上来了。
作为帝王,宰辅之间有矛盾是最佳状态,若是他们言笑晏晏,同舟共济,赵曙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可这等直接说对方装穷的话却有些过头了,赵曙正准备喝止,外面来了内侍。
“陛下,沈安来了。”
“让他进来。”
富弼冷哼一声,拂袖不再看韩琦。
沈安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行礼后,赵曙说道:“昨日增收的消息传出去,汴梁中跑了许多干活的人,如今处处都在叫苦。”
他是皇帝,自然不会问‘怎么办’,可臣子得有眼色。
韩琦刚才在和富弼的战斗中大获全胜,此刻心情极好,就说道:“陛下,得想个法子把这些人留下来才是。”
赵曙微微点头,一座城市里突然少了许多人,大家都很不习惯,麻烦事一大堆。
沈安的脑袋稍微好受了些,他随口道:“把市场的交给市场啊!”
“什么市场?”
沈安经常说出些新词,虽然新,但却很是贴切。
沈安努力憋了一个哈欠回去,眼泪汪汪的道:“陛下,那些人原先定然是农户,可种地没前途,于是就来了城中做工过活,这是趋利。”
赵曙点头道:“人性趋利,这话没错。”
沈安继续说道:“如今金肥丹一出,种地就有了奔头,那些人趋利,自然会从城中回归田园,陛下,这就是市场。”
赵曙一想,觉得这个话不错,“此言甚是,驱使百姓的就是利。”
沈安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要管?”
韩琦说道:“若是不管,城中会缺不少人,到时候各家都会怨声载道,许多商铺会无法维持。”
用工荒而已啊!
沈安老神在在的模样让人恼火,曾公亮说道:“安北可是有主意了?”
沈安点头道:“此事简单,臣以为不管就是了。”
“无为?那可不是好主意!”
韩琦今日意气风发,颇有些当年的风采。
“是啊!”沈安揉揉眼睛,“那些商户给钱不够,伙计跑了怪谁?难道朝中强行拦截?那不可能。而且臣敢断言,最多下午,那些商人就会提高酬劳来招人。”
“可提高了酬劳,商人却赚少了,有的怕是无法维持。”
沈安认真的道:“维持不了的那就没办法。市场市场,就是由双方来决定,至于商人赚少了,那是他们的事,有本事就把生意做好,没本事就只能被别人取而代之。”
赵曙说道:“此话也对,可商人们若是舍不得呢?”
沈安说道:“臣以为不可能。”
赵曙笑道:“如此就去打探吧。”
有人出去打探消息,赵曙微笑道:“金肥丹之事,你对大宋贡献不小……”
“陛下错了。”
沈安非常鲁莽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正色道:“金肥丹乃是大王和臣一起琢磨出来的,大王为主,臣为辅,所以功劳不能算在臣的身上。”
这个……
赵曙一听自己的儿子有份,笑容就多了些。
富弼不失时机的道:“陛下,大王老成,做事有条不紊。这等事臣以为当宣扬一番,好歹是皇家喜事。”
赵曙饶有深意的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此事……顺其自然好了。”
所谓赵顼为主的话赵曙是不信的,不过沈安这般识趣,却让他暗中赞许。
所谓功高无赏,说的就是立功太多的麻烦。
沈安自己规避了这个麻烦,对赵曙来说是好事。
稍后开始议事。
“陛下。”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道:“外间好些商人都贴了告示,说是提高酬劳请人干活呢!”
赵曙看着沈安,点头道:“果然被你说对了。好!”
事情到此就算是解决了,欧阳修明晃晃的打个哈欠,“陛下,这便是沈安说的市场,无需朝中干涉就自己找到了办法,臣觉着不错,以后商人这边还是少干涉的好。”
“但是要注意,偷税的严惩!”
韩琦对偷税漏税这种行径深恶痛绝,这都是穷出来的。
宰辅手中没钱,那还不如一个知州!
赵曙含笑道:“沈安对商人倒是知道不少,下次有事便再问他。只是你此次立功却不好不赏。”
“陛下。”
禀告消息的内侍一脸纠结的道:“小的刚出去时听到了一个消息……沈待诏打断了王便的腿!”
卧槽!
赵曙一脸黑线!
宰辅们一脸黑线!
沈安一脸无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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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只因帝王不能败
赵曙在前半生中见过许多冷眼,也见过各型各色的人,自诩眼光不差。
可他的眼光在沈安的身上却屡次犯错。
打断了人的腿,还一脸无辜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
有恃无恐啊!
想起赵顼跟着沈安厮混了几年,赵曙就有些心痛。
我的儿,你怕是被带坏了呀!
他叹息一声,说道:“为何要动手?”
他已经不生气了,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性子也不错。
若是赵顼也学了这样的性子,以后至少不吃亏。
看看这满朝的宰辅吧,韩琦、曾公亮、欧阳修、富弼、包拯……还有在野的文彦博等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还有后续的王安石和司马光等人……
面对这些重臣,你若是循规蹈矩,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罢了,还是和沈安学腹黑些好。
沈安一脸纯良的道:“陛下,那王便……当时臣不知道他是谁,可被人这么一下蹦出来,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韩琦点头,但恶作剧般的道:“是会被吓到,可吓到是吓到,不至于动手吧?”
赵曙点点头,觉得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堂堂官员,当街殴打同僚,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声色俱厉,“什么功劳?都没了!”
正等着处分意见的沈安一脸沉痛的模样,悲愤的道:“陛下……”
赵曙冷笑道:“没了!你就算是嚎哭也没了。”
“臣……”
沈安的模样就像是六月飞雪般的委屈,可边上的宰辅们却只是冷笑。
这君臣两个在联手做戏,演的很像,可谁不知道这是假的啊!
赵曙得了安心,沈安得了安心,皆大欢喜。而且赵曙此刻定然觉得沈安是个好小子,以后再弥补他什么的。
假啊!
韩琦干咳一声,说道:“陛下,那王便如今上官不喜,同僚不沾,臣想着是不是送回家去养着?不过……”
他看着沈安说道:“你弄断了王便的腿,这个药钱是要赔的。”
“小事。”
沈安说小事时很轻松,仿佛是说几文钱。
有钱了不起啊?
韩琦心中腻歪,只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产在沈安的面前也成了乞丐。
他是婢生子,家产什么的大多是靠自己来积累。多年宦途,特别是在宰辅的位置上待了多年,让他积累了不少家产。
这些钱养老够了吧?
可在沈安这里大抵就是耍个乐子的花费。
这人太有钱了,有钱的让人发指。
赵曙越看沈安就越顺眼,觉得儿子学了这样的腹黑真心不错。
“诸卿都散了吧。”
他回了后宫之中,和高滔滔说了方才的事。
高滔滔愕然道:“还有嫌功劳大的?”
“他太年轻。”
赵曙端着茶杯,意态闲适的道:“年纪轻轻骤然高位,那不是福分,历朝历代也没有这等事。”
高滔滔不服气的道:“霍去病呢?”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
赵曙的眼中多了冷色,旋即消散:“霍去病早逝。”
高滔滔赧然道:“是了,功高不赏,君臣都各自不安。那沈安倒是识趣。”
赵曙说道:“宫中的消遣不多,你若是想什么,只管让人出宫去采买来。”
两口子原先在宫外过了好些年,一提到这个,高滔滔的眼睛就亮了。
“快去快去!多买些李家的香粉,还有王家的腮红……”
高滔滔很欢乐,有个女官看帝后的心情不错,就说道:“官家,外间有人说大王行事不够稳重,要好生读书才是。”
高滔滔的眸色微冷,“这等人就该赶出去!”
赵曙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我去看看。”
一路到了庆宁宫外,赵曙摒弃了通传,就带着两个内侍进去。
庆宁宫作为赵顼的居所显得太大了些,有些空荡荡的。
“回头这里多派些人来。”
“是。”
赵曙一路进去,等到了书房外面,就仔细倾听着。
“……大王,炀帝好大喜功,残暴不仁,为君者当要引以为戒……”
“先生此言值得商榷。”
“大王请说,臣自然会解惑。”
“炀帝修运河并非是为了自己游玩,这是文人的污蔑,不,是前唐的污蔑。”
“大王此话却是偏颇了,那炀帝为了帝位无所不用其极,一朝登基就……三征高句丽不是好大喜功是什么?”
赵曙听到这里有些不满,但却没进去。
“运河沟通南北,于今日也是大宋的命脉。至于三征高句丽,我以为是不得不为之。”
赵顼的声音听着很清朗,而且很自信:“高句丽那时在北方对前隋多有威胁,正如同今日之西夏一般。从文帝始,前隋就开始征伐高句丽,只是地形不利,水土不服,导致失败。到了炀帝时,高句丽的威胁依旧存在。
前隋要稳住北方,就必须要清除掉高句丽,这一点都没错。而且当时前隋内部世家门阀林立,江山说是帝王的,不如说是世家门阀的,那等情况下,借着征伐高句丽来巩固皇权就成了炀帝的选择。
可那些世家门阀会眼睁睁的看着炀帝征伐成功?肯定不会!他们在军中的影响颇大,于是征伐高句丽就成了君臣之间的角力,最终炀帝败北。”
赵曙的眼中多了喜色,挥挥手,赶走了身后的内侍。
“大王此话却是过了。”
先生的声音听着有些恼火:“那炀帝为何三征?”
赵曙也很想知道儿子会怎么回答,就仔细倾听着。
一声叹息后,赵顼说道:“只因帝王不能败……”
赵曙心中大震,只觉得眼中发酸,心中发痛。
是了,帝王不能败!
帝王败了就再无威信,从此沦为臣子的玩物。所以他在进宫之后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所以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不过是为了求一胜而已。”
赵顼的声音中多了坚定:“而后前唐登台,依旧前赴后继的去征伐高句丽,可见当时的中原形势严峻,高句丽已经成了大患,不灭……不行!”
“大哥,那炀帝就是个好人吗?”
这是赵颢的声音,这个孩子如今跟着赵顼在这里读书。
“不,此人好享受,好面子,为此靡费国力,这是败亡之兆。”
赵顼很自信:“炀帝登基时,世家门阀势力庞大,不压制的话,帝王威权会渐渐被吞噬。开运河也能让其它地方发展起来,引入新势力来和老门阀对抗,帝王在中间制衡。”
“这是好办法啊!”
“不算好,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世家门阀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国家都不够他们吃的。”
先生苦笑道:“大王一席话却让臣无言以对,罢了,臣请告退。”
这是说不过赵顼,含羞而去。
“先生何必如此?”
赵顼挽留道:“我只是胡乱说一通罢了,不必在意。”
先生只是摇头,然后退了出来。
一出来他就看到了赵曙,正准备请罪,赵曙摇摇头,指指外面,让他自己出去。
里面的赵颢问道:“哎,那些人都说炀帝是昏君,残暴之君,可大哥今日一说,我觉着怕是有些出入。可当时就有了科举,为何没有今日之盛况?”
“科举?”
赵顼笑道:“门阀门阀,靠的是人脉和田地经济,但更多的是家传的学问,这才是世家门阀的根底。那时候的科举让百姓开始憧憬改变自身的命运,于是孜孜以求的读书,确实让世家感到了威胁,前隋两代帝王都在削弱世家的实力,这也是前隋必败的因由。”
“那不该削弱世家吗?”
“该,只是手段却不能太狠辣,要一步步的来,温水煮青蛙,而不是想着一步到位,那会激起世家的反抗,最终得不偿失。”
“温水煮青蛙?大哥,是什么?”
“呃!这个……”
赵曙听到这里就回身出去,前面等候的内侍见他面带微笑,显得心情极好,就说了几句好话。
“赏他们。”
这是赵曙第一次赏赐身边的内侍,传出去后,今日没跟来的陈忠珩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官家为何心情好?
随后庆宁宫传来消息,教授皇子的先生中,有一人辞官了。
这是好消息?
众人不知,沈安得知了消息后也觉得古怪,却不知道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观点正在深刻的影响着身边的人,让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二梅成亲了?”
今日是陈洛迎娶曾二梅的日子,庄老实早早的请了一个厨子来家里干活,只是做出来的早饭大家都不喜欢。
苏轼来的时候,正好是陈洛带着曾二梅来给沈安夫妇行礼。
“就躬身即可。”
沈安和杨卓雪的手中拿着两个袋子,看着就像是准备出门赶集的乡下夫妇。
“多谢郎君。”
“多谢娘子。”
陈洛看着喜气洋洋,可曾二梅却是眼中含泪。
这位丑女自认为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就准备在沈家干一辈子,以沈安的秉性,想来不会让自己老来无依无靠。
可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这不就出了一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陈洛。
这就是命啊!
“多谢郎君,若是没有郎君,奴今日还在给酒楼打杂做事……”
曾二梅还是落泪了,沈安笑道:“这喜庆的日子别哭,你没见陈洛都心疼了?”
曾二梅终究是忍不住,颤声道:“多谢郎君。”
她缓缓跪下,沈安叹道:“你何苦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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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二梅成亲,杂学班底
“奴小时候因为太丑,家里就娘喜欢。等大了没人娶,爹爹就说奴是赔钱货。奴走投无路,就出来养活自己……”
曾二梅的声音有些低沉,这和她往日的形象不大一样。
“那时候奴在酒楼的厨房里帮衬,那些厨子整日取笑奴的相貌,奴只能忍着……”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相貌出众的洋洋自得,自觉旁人就该仰视自己。而丑陋的人就应该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别出来吓人。
曾二梅想起了那几年的日子,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淌。
沈安微笑道:“人的皮囊是父母和老天给的,生而为人是幸运也是灾难,你看那些相貌俊美之人,他们如今洋洋自得,可等年老后,齿摇发落,满脸皱纹,那些俊美何在?只是虚幻罢了。心才是根本。心中有自信,你就美,明白吗?世人的目光你尽可当做是虫子的无知,何须在意?”
他对陈洛说道:“你既然娶她,那以后就莫要反悔。”
陈洛看了曾二梅一眼,说道:“郎君放心,小人定然会待二梅一辈子好。”
沈安微笑道:“如此,你们就是夫妻了。”
仆役结婚,主人家得给些礼吧?
沈安给的很实惠,是一麻袋钱,陈洛的力气很大,可依旧涨红了脸才拿走。
杨卓雪没经历过这些,她拿着一个小袋子递给了曾二梅:“这是给你的,以后好生过日子。”
“多谢娘子。”
曾二梅接过小袋子,沈安笑道:“想打开就打开吧。”
人喜欢礼物的心理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是不要钱,白得的东西让人欢喜;二就是未知的猜测,如同寻宝般的会引发好奇心和喜悦。
曾二梅好奇的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个木匣子,打开后,金黄色就映入眼帘。
这是枚金钗,头部还镶嵌着一枚宝石,看着价值不菲。
曾二梅欢喜的道:“好漂亮,多谢娘子。”
等她喜滋滋的走了之后,杨卓雪说道:“妾身先回去了。”
她回到了房间,打开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里有许多东西,最多的还是首饰。
沈安隔一阵子就会带她和果果出去采买这些,看中的直接买。
时至今日,木箱子都装满了这些首饰。
杨卓雪找出了那个木匣子,打开后,却是当年沈安送的花冠。
金银打造的花冠看着炫目无比,杨卓雪轻轻抚摸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嫂子!”
杨卓雪笑着收了花冠,然后回身看着果果冲进来。
“那么急做什么?”
果果跑的满头大汗的,兴奋的道:“他们说有人堵了太学,说是要学杂学呢!”
“那是好事啊!”
杨卓雪满心欢喜的道:“你哥哥管着太学呢,这是大好事。”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些文人都跪在太学的门外,哀求着要见沈安。等沈安出来后,这些人哭喊着,一定要拜师……
官人会怎么应对呢?
杨卓雪觉得沈安会很矜持的答应,然后那些文人狂喜,就送了好些礼物……
这个不行啊!是受贿。
杨卓雪的思绪飘飞,果果却没这些心思,拉着她出去,“他们说哥哥也没办法呢,嫂子,咱们去给哥哥撑腰。”
杨卓雪被她拉着去了前面,家中的仆役都在恭贺陈洛和曾二梅成亲,沈安那里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闻小种在。
沈安正准备出发,见她们俩一起过来,就笑道:“何事?”
杨卓雪问道:“官人,那些人可会发狂吗?”
沈安一怔,旋即笑道:“他们在某这里狂不起来。”
他一路到了太学,外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待诏来了!”
一声惊呼后,沈安和闻小种就被包围了。
闻小种瞪大了眼睛,脑袋前后不停转动,紧张的不行。
沈安却很轻松,“此事某说了不算,太学说了也不算,你等围在这里真的没用。”
有人恍然大悟,“太学要扩建得朝中答应才行啊!”
“对对对,走,去找相公们。”
一群人恍然大悟,瞬间太学门外就只剩下了沈安主仆二人。
沈安进去,郭谦如临大敌般的看看外面,说道:“此事老夫本想硬扛着,谁曾想你一来就劝散了他们,好啊!”
好个屁!
郭谦分明就是在享受这个时刻。
来吧,全天下的学子都想进太学才好。
沈安和他往里面去,稍后召集了教授们来议事。
庭院深深,阳光炽热,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可教授们都很兴奋。
郭谦笑道:“这两日来太学的人不少,都想进来。他们一是想进来好考科举,二来顺带也学了杂学。可太学就那么大的地方,怎能接受那么多人?所以还得要看朝中。”
有教授问道:“若是朝中不答应呢?”
“这事影响不小。”
沈安说道:“此事朝中需要斟酌,若是太学扩大,会不会对未来有些不好的影响?”
郭谦的目光转动,见大家都有些黯然,就说道:“杂学在太学许久了,目下有不少学生正在琢磨……不,叫做研究,不少人在研究这门学问,待诏,他们看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怎么了?”
沈安偶尔来一趟太学,大多是去指导那些专心杂学的学生,但并未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郭谦说道:“那些学生看人的眼神有些倨傲,大抵是居高临下的意思,就像是……”
他指着沈安,突然笑了起来:“待诏,和你有时候的眼神差不多。”
沈安一脸懵逼:“某的眼神?”
一个教授说道:“是啊!那些学生整日说的那些东西咱们都听不懂,什么光,什么电,上次有人引雷电下来,差点被弄死,可第二天还敢再弄……都是一群疯子啊!”
另一个教授说道:“还有一个,说是试验压力还是什么,结果弄爆了一个猪尿包,差点被弄瞎了眼睛,可他还得意洋洋的说果然是这个道理。”
呃!
沈安倒是明白了,他歉然道:“那些小子都是初生牛犊,不过倨傲却是要敲打的,某这就去。”
郭谦问道:“那太学扩张之事谁管?”
他是不敢管,怕得罪上面的大佬。
那些教授都在看着沈安,眼神灼热。
谁都希望太学能扩大,这样大家的价值才得到最大的体现。
这个事儿沈安还在琢磨,不过大家的士气那么高,他也不想泼冷水:“此事某会尽力,只是学生若是多了,大家会很辛苦!”
“不辛苦!”
“待诏别担心这个,教书育人教书育人,若是能教出无数国之栋梁,别说是累,就算是死了都甘心。”
“对,只要来了咱们就会尽心的教,保证不误人子弟!”
教授学生,看着他们成长,最终成材,这种感受旁人很难体会。
教授们热情洋溢,沈安也笑道:“好,此事回头某会去钻营。某还不知道蝇营狗苟这词怎么写,此次就借机去试试。”
有教授笑道:“待诏这是谦逊了,这哪是蝇营狗苟,分明就是一片拳拳之心,为了大宋的未来的一颗忠心。”
这话说的极好,让沈安都心情愉悦,可见文人的语言艺术之高超。
随后他召集了那些专攻杂学的学生们议事。
房间里,沈安看着这十三人,微笑道:“最近在弄什么?”
陈彦说道:“待诏,学生最近在琢磨弄个切削的东西,可那刀子却不够硬,总是会坏。”
这是土机床项目,目前由陈彦领衔研究。
沈安说道:“此事你可去出云观找观主舍慧,回头某写个手信,你带着去。”
陈彦有些信心不足的道:“待诏,那舍慧乃是有名的道士,怕是不会见学生吧?他那边若是有好东西,会不会不舍?”
“只管去,那些东西某掌总。”
“您掌总?”
学生们都兴奋了起来,有人问道:“待诏,那些好钢如何能保证韧性和硬度并存的?学生一直弄不懂这个……”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沈安笑道:“这些问题你们若是想问,只管去出云观,只是……下一科你等还是去考试吧,好歹给家里一个交代。”
学生们沉默了,良久,陈彦说道:“待诏,学生刚开始时对杂学质疑颇多,总以为是骗人的的东西,可后续慢慢的学了……学生这才知道这个世间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杂学对于学生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让学生沉迷的世界。”
另一个学生吴桐激动的道:“待诏,考了科举就得做官,到时候蝇营狗苟的,哪有功夫来研究杂学?学生不考!”
另一个学生张祥仁赞道:“吴桐这话说到学生的心里去了,看着那些同窗整日在琢磨什么诗词文章,待诏,学生敢问一句,学了那些何用?”
学那些当然没用,毛用都没有。
“没用!”
沈安的回答让学生们激动,杨彦说道:“待诏,大宋会写文章,会作诗词的人多不胜数,多我等十余人也不多,少我等十余人也不少。我等就不去了,此生只求在待诏的门下研究杂学,至死不渝。”
杨彦起身,然后跪下,“恳请待诏恩允。”
十余个学生起身,然后齐齐下跪,“恳请待诏恩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