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吃自家的要忍,吃别人的要狠
庆宁宫和垂拱殿是在一条线上,庆宁宫在右边。
顺着走过去,能看到右前方的皇城司,那里是他们的后院。
来迎接他的是王崇年,笑的很傻很天真的那位。
“大王在沐浴,还请稍后。”
沈安被带去了偏殿里等候。
“咳咳!”
进去之后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赵仲。
两人间隔了一阵子才见面,却没有生疏感。
“果果可好?”
“我说你能换个问题吗?果果非常好,好的不得了。”
“好吧,那个闻小种很厉害?”
“是不错,若是一对一,很难遇到敌手。不过若是论厮杀,他还得和宝玉学学,否则遇到配合默契的武人,他讨不了好。”
“那就学啊!顺带多教几个……”
呃!
沈安问道:“宫中这般险峻吗?”
他觉得应当是,前世的赵曙在登基前神经崩溃,可见宫中给他的压力有多大。
赵仲点头道:“不知道当年爹爹在宫中遇到了些什么,不过我这段时期倒是碰到了不少蠢事。”
“蠢事?什么意思?”
沈安觉得这娃会不会是脑子抽抽了。
赵仲的眼中多了冷色:“试探,各种试探,用最蠢的方式。然后就是挑拨,各种暗地里的挑拨。”
尼玛!
沈安没想到宫中竟然这般不给面子,“是当年的恩怨吧?”
“是。”赵仲表现的波澜不惊,让沈安觉得有些悲哀。
这娃面临风雨竟然无动于衷,这是喜事还是坏事?
“当年爹爹在宫中颇被冷遇,那些人都知道官家接他进宫是权宜之计,所以……”
赵仲挑眉道:“可这次进宫之后,这形式就变了,不少人去爹爹那边献殷勤,可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哪里会理睬那些人,于是他们就慌了。”
好吧,这是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故事。
沈安说道:“你想想,你爹爹当年狼狈出宫,世间人都在嘲笑他,他忍着。可时至今日,他一朝进宫,却是成了皇子,那些人如何?”
赵仲说道:“那些人丢脸了。”
“不只是丢脸。”
沈安分析道:“等你爹爹那个啥了,那些人会心慌意乱,他们担心被报复……”
赵仲叹道:“那就大度些?”
“以德报怨?”
两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以德报怨的是傻子,以牙还牙才是王道。
“这就是王者归来啊!”
这种王者归来的戏码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赵曙这个比较刺激和舒爽。若非他神经有问题,妥妥的就是个人生赢家,小说里的主角模板。
赵仲一想也是,正准备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大王要吹曲。”
这是犯病了?
沈安正在纳闷,就看到外面进来一个内侍。
这内侍说道:“大王来了。”
刚说赵曙要吹曲,接着又说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是谁在说话?”
“找出来!”
外面一阵闹腾,最后一个内侍内抓到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架着人过来,赵曙站在檐下问道:“为何要乱喊乱叫?”
那内侍一脸慌张的道:“有人给钱……”
这是被收买了,只是喊一嗓子是啥意思?
赵曙摆摆手,有人带走了内侍。
“这是膈应人的。”
赵仲显然摸到了不少情况,眉飞色舞的道:“你不知道,宫中的内侍想的和外面人不一样,在外面看来是儿戏的手段,他们却乐此不疲。比如说给你的菜里吐口水,或是在你睡着之后大喊一声,所以先前我才说他们蠢。”
“他们不蠢!”
赵曙进去坐下,然后皱眉道:“此等手段无伤大雅,可……”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自嘲道:“他们知道为父的毛病,这是想激怒为父,然后发病。”
我去!
沈安不禁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真是够蠢的。
赵仲起身道:“爹爹,那就弄他们。”
“坐下。”
赵曙淡淡的道:“为父已然发现了其中一人,刚叫他去金明池凿冰。”
呃!
金明池还没结冰啊!
沈安有些懵,可赵仲却笑道:“爹爹这样最好,既显得您宽宏大量,又让那人破财苦不堪言。”
皇子叫你去凿冰,你敢说没冰吗?
去买吧。
但是这种大块的冰少见,多是权贵,或是那些专门做冰生意的商人才有。
可现在马上是初冬了,谁家还窖藏冰块?
这一下会把那个内侍坑哭。
赵曙揉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
他今日出去巡查了一天,路上还遇到了刺杀,虽然有惊无险,可谁遇到这等事心情都不会好,所以精神有些差。
沈安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大王,此事……得找个人下狠手才行。”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赵曙放开手,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今日多亏了你,那个刺客……后来官家也说过了来由,亡国余孽,痴心妄想。你有心了。”
赵仲霍然起身,眼中全是厉色:“爹爹,是谁?”
他不知道此事,所以骤然得闻,目光马上就在赵曙的身上转动,那怒火不可抑制的燃烧起来。
赵曙压压手,说道:“沈安的人发现了刺客,及时出手,为父无事。”
赵仲双拳紧握:“可是那些人?”
他的眼睛有些红,看向了沈安。
所谓的那些人,指的是宗室。
老赵家的继位都不太平,赵老二有烛影斧声之嫌;赵祯自己被刘娥压得死死的,而赵曙就不消说了,宗室里那几位可不消停。
沈安很想说就是那几个蠢货干的,可赵曙却在,他不好栽赃。
“是那个闻先生干的。”
赵曙起身道:“你们聊,若是无事,安北可在宫中吃了饭再去。”
这个待遇可是极为难得,沈安起身谢了。
送走了赵曙后,赵仲的眼中多了厉色:“那个什么闻先生,能抓住吗?”
“狡兔三窟。”
沈安不觉得闻先生是蠢货,“今日他们是一击不中,马上就把目标对准了闻小种,可见不是傻子。此事你别管,皇城司会盯着。”
赵仲恨恨的道:“若是知道在哪,起大军也要踏平了那个地方。”
“你这个豪气倒是豪气了,可却不值当。”
沈安觉得这货有些好大喜功的苗头,就说道:“他麾下不过百余人,哪怕全是好手,千余精锐就足够围杀他们了。”
赵仲悻悻的道:“就怕他们之间有勾结。”
啧!
沈安习惯性的想挥手,赵仲习惯性的低头躲避,两人配合很默契,然后相对一笑。
可门外进来的乔二却变色了。
沈安和小郎君的关系竟然这般亲密吗?
他低下头说道:“小郎君,饭菜好了。”
“吃饭吃饭。”沈安起身道:“宫中的饭菜虽然没二梅做的好吃,可吃了却觉着得意,哈哈哈哈!”
这人竟然这般……虚荣?
乔二觉得赵仲应当会看不起这种虚荣的人。
“这是觉着能白吃一顿吧。”
“没错,宫中不差这点钱粮,某在这里吃,家里就省下了一顿……你说是不是啊?”
沈安突然看向了乔二。
“啊!?”
乔二没想到沈安会突然问自己,他楞了一下,然后堆笑道:“小的……待诏节俭,小的佩服。”
沈安点点头,和赵仲去了吃饭的地方。
稍后饭菜就来了,没酒。
赵仲很是唏嘘的道:“不许我喝酒。”
“你还年轻,早着呢。”
沈安也不喜欢喝酒,两人缓缓吃饭。
“那个……”
赵仲突然放下筷子,目光有些游离,“官家的身体不错。”
“哦!”
沈安没抬头,吃的很香。
赵仲见他的吃相豪爽,就想起他是个土豪来着:“我说安北兄,你这个……宫中的饭菜我是吃不惯,觉着没州桥夜市的好吃,你怎么就吃的那么香呢?”
沈安放下筷子,看了边上毕恭毕敬的乔二一眼,说道:“一听就知道你是富家子弟,没受过穷,没吃过苦。”
赵仲笑着问道:“为何这般说?”
外面来了几个孩子,为首的就是赵浅予。
进了宫之后,她们的日子就变得无趣了起来,在宫外养成的活泼习性还在,于是就穿了男装跑出来玩耍。
“嘘!”
赵浅予回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仔细听着。
“……真正的穷苦出身,他们会牢记一句话,吃自家的要忍,吃别人的要狠。”
“噗!”
赵仲笑喷了。
赵浅予她们捂嘴忍笑,一路跑去了后面。
高滔滔从进宫后就很满意,只是自家官人还没上位,所以她还得继续忍着。
闲着无事,她一般会做做针线,或是去看看孩子们。
于她而言,做针线只是个消遣,也是个忍耐。只是渐渐做下去,整个人都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娘……”
高滔滔抬头,抿嘴笑道:“浅予又胡闹了。”
边上的宫女说道:“奴婢从未见过如小娘子这般纯净天真的少女呢!”
有女官也奉承道:“小娘子心慈,不肯责罚人不说,见谁有难就会帮助,庆宁宫上下就没有不爱的。”
有人夸赞自己的女儿,高滔滔自然是欢喜得意的,可转眼却又有些愁容满面。
女儿渐渐长大,要寻摸驸马了。
赵浅予已经跑了进来,掩嘴笑道:“娘,刚才我听到大哥和沈安说话,沈安说的话好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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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开恩吃肉,汴梁屁王
高滔滔出自于名门,打小日子过的不错,稍微大些又被接进宫中,所以眼界还真不是一般高。
她原先也想过沈安和自己女儿的事,可年龄相差大了些,沈安怕是不愿意等,结果还没决断,包拯下手很快,竟然给他找了个御史的女儿。
这个让她有些不满,觉得沈安有些轻率了。
所以听到这话后她就微笑道:“他说了什么?可是让你大哥多读书……”
这里是宫中,沈安肯定想表现一番。而劝赵仲上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年轻人,有些滑头啊!
边上的女官和宫女都笑了起来,想奉承赵仲几句,可赵浅予却瞪大了眼睛,于是大家都听她说话。
“娘,大哥问沈安为何吃的那么香,沈安说……”赵浅予的眼睛都笑弯了:“他说吃自家的要忍,吃别人家的要狠……”
噗!
那个宫女笑喷了,女官也是嘴角抽搐,但她的功力更深厚些,好歹忍住了。
高滔滔脖子上的青筋蹦了一下,眼睛不停的眨动,然后深呼吸一下,说道:“去玩吧。”
等女儿出去后,她问道:“那边谁在?”
“就小郎君和他。”
高滔滔拿起针线,淡淡的道:“像家里没开伙似的。”
……
华原郡王府里有些死气沉沉的,那些下人都在屋子里待着,外面只有几人在听候主人的吩咐。
已经是午后了,可大堂那里却没动静。
“昨日喝粥,今日好歹要来干饭吧?”
“说不定呢,今日郡王没听说要辟谷。”
“这饿的都前胸贴后背了,郡王看着是仙风道骨,可咱们呢?面黄肌瘦。”
“这就是仙根,郡王说咱们没这个东西。”
“算了吧,隔三差五的辟谷,什么仙根?那是饿根……”
几个仆役在正堂外面嘀咕,这时外面仆役引来了一人,却是北海郡王府的幕僚张文。
赵允良正在虔心念诵着道号,听到外面有人通禀,就睁开眼睛叹道:“这庸庸碌碌的所为何来?人啊!要心思纯净,否则如何能成就大道。”
边上的赵宗绛面无表情的道:“爹爹,怕是来找事的。”
“让他来。”
稍后张文进来,马脸上堆着笑意,“见过郡王,见过郎君。”
“坐。”
正堂里没椅子,全是蒲团。
张文洒脱一笑,然后盘膝坐下。
“他让你来作甚?”
赵允良的脸颊瘦了许多,但肤色却越发的白皙了。
张文笑道:“人说辟谷能让人忘俗,郡王如今浑身上下都是仙气萦绕,让某不禁心向往之……”
赵宗绛冷冷的道:“那你可来郡王府,跟随辟谷。”
张文看了他一眼,笑道:“某也想如此,只是郡王那边离不得……”
两边暗自交锋一个回合,张文微微低头,说道:“官家的身体……发作过一次了。”
“什么?”
赵允良一愣,然后闭上眼睛,“官家是天子,自然有天护佑,你和老夫说这个作甚?”
张文淡淡的道:“那位皇子今日遭遇了刺客。”
“不是老夫!”
赵允良的眼中多了慌张,抓住拂尘的手都暴起了青筋。
赵宗绛握紧双拳,怒道:“某和爹爹整日在府中辟谷,他何时出宫都不知道,如何刺杀?”
张文微笑道:“刺客当场身死……”
赵允良冷冷的道:“你想说什么?”
张文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缓的道:“官家发作过一次,不是很好……”
他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
他是客,赵允良是郡王,按理应当要告退。
可张文却没有。
他走到了门边,抬头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说道:“要变天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赵宗绛迫不及待的道:“爹爹,官家真的不行了吗?他们怎么知道的消息?若是不行了……刺杀赵曙是谁干的?会不会就是他干的?”
赵允良皱眉在听着,就举起拂尘摆动了一下,“官家……难说,不过这两年他的身体越发的差了,和为父不能比……”
他张开双手,很是自信的道:“为父自从参悟透了辟谷的奥秘之后,这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可官家却不同,整日蝇营狗苟,精气神日日消散,如何能长寿?”
“至于消息……赵允弼有不少人手,他……”
赵允良笑了笑:“他认识不少人,只是近些年沉寂了,可若是论实力,宗室里他前三……”
赵宗绛叹道:“爹爹,那刺杀的人不是他吗?”
“官家没倒下之前,他不敢。”
赵允良不屑的道:“别忘了韩琦他们在盯着呢,官家不倒下,没有赵允弼说话的地方。”
赵宗绛笑道:“可若是等官家病倒,赵曙当然不会轻易出皇城,所以压根就没机会。”
赵允良点头:“官家看似软弱,可对皇子这里却颇为关注,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身后名,他不会让自己在史册里臭名昭著,所以会在去之前安排好后续之事……”
赵宗绛赞道:“爹爹目光如电,那赵允弼自以为是,迟早会栽跟斗。”
赵允良摇摇头,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可为父先前却心动了。”
赵宗绛惊道:“爹爹,难道还有机会?”
赵允良摇头道:“估摸着不会有了,韩琦是文,李璋是武,只要他们稳住,皇子就能稳住。”
“那沈安呢?”
“沈安?”
赵允良讥诮道:“他就是在中间搅和的,不过此人有些邪门,赵允弼就吃过他几次亏。”
“郡王,晚饭要用什么?”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请示。
赵允良的咽喉上下滑动着,说道:“粥……”
“爹爹。”
赵宗绛目露哀求之色:“孩儿觉着咱们的道心够虔诚了。”
赵允良抚须叹道:“官家的身体大好……”
他看着请示的仆人,微笑道:“这是好消息,今日阖府上下……吃肉。”
仆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失礼的问道:“郡王……小人没听错吧?”
这府里多久没吃肉了?
赵允良皱眉道:“出去。”
仆人狂喜着冲了出去,外面那些早已不再期待有肉吃的下人们都木然看着他。
仆人奋力挥拳,喊道:“郡王有令,今日阖府上下……吃肉!吃肉!”
那些下人楞了一下,有人瞪大眼睛问道:“吃肉?”
这尼玛阖府上下得有大半月没吃过肉了吧,大伙儿看见鸟儿都想弄下来烤吃了。
“吃肉,郡王有令,今日吃肉。”
那仆人一溜烟往厨房跑去,众人这才相信了。
“竟然吃肉了?郡王开恩呐!”
“吃肉了!”
“郡王英明!”
“多谢郡王!”
“走,去厨房!”
一群人激动的往厨房跑,等到了那里时,只见几个面有菜色的厨子在咆哮:“吃个屁!府里许久都没采买肉了!”
“去买菜!”
管事就在人群里,他当即叫了几个大汉套上大车出府采买。
“吃肉了!”
华原郡王府的下人们都眼泪汪汪的守着,随着炊烟起,大家都吸着鼻子,等采买的拉着一些猪羊回来后,气氛沸腾了。
“杀猪宰羊了啊!”
这里气氛热烈,沈安在酒楼里也不差。
“那些军士还不错,只是常年懈怠了操练,这才到死不活的。小弟去了这段时日,每日往死里操练,开始还有些人闹事,被小弟打了个半死,后面的都老实了。”
折克行就像是饿鬼投胎,一桌菜大多是肉食,他一口菜一口酒,吃的酣畅淋漓。
沈安皱眉看着,等菜吃的差不多后,就抬头吩咐道:“来菜蔬!”
“安北兄,不要了吧。”
折克行是武人,食量大,而且天生就厌恶蔬菜。
“不可偏食。”
沈安镇压住了他,然后趴在窗户边往下看。
“你最近要小心。”
“什么意思?”
折克行正在提着酒壶灌酒,闻言打个酒嗝,眼中多了厉色:“可是有人要对您不利吗?谁?等某晚上去弄死他。”
“不要喊打喊杀的!”
沈安看到了一个熟人,含笑道:“最近的天气可能会有些变化,要留心。”
折克行微微皱眉,“是……”
他指着天上,见沈安点头,就松了一口气:“安北兄放心,若是有变,小弟能护着你们出城。”
这个蠢货!
沈安咬牙切齿的道:“老子有邙山军护着,用不着你来保护。”
折克行一怔,挺直的腰软了下去,然后喝了一大口酒,才淡淡的道:“这汴梁城中也就是沈家能让某挂心,旁的……死活与某无关。”
沈安微微摇头。
折克行冷笑道:“折家被多番打压时,可有人出手?若非是您,折家这几年哪有好日子过?”
沈安指着他,气得想抽人。
“安北!”
卧槽!
他一生气就忘记了关窗户,外面那人却看到了他,就欢喜的来了。
折克行见他面如土色,就以为是来了厉害的角色,“是谁?可要动手吗?”
沈安摇头道:“不是动手……”
他纠结的道:“是赵宗谔。”
“那个汴梁屁王?”
这下连折克行都没了胃口,他赶紧吃了剩下的羊肉,然后一仰头把酒喝了。
两人严阵以待,稍后有人敲门,闻小种在外面打开门。
“见过郎君。”
“见过郎君。”
赵宗谔笑眯眯的道:“今日天气不错,某出来散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安北,果然是好运气啊!”
他笑的有些沉重,沈安心中一动,就问道:“郎君可是……有事?”
赵宗谔看了一眼折克行。
折克行微微垂眸,右手撑着地板,若是要动手,他瞬息就能暴起。
沈安淡淡的道:“遵道是某的兄弟。”
“兄弟好啊!”
赵宗谔坐下,然后说道:“你有兄弟,可某却没有,不,是有等于无。”
他一挑眉,就有了些冷意:“某遇到了些事……奇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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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收买人心
初冬干冷干冷的,但今日有太阳。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一缕,沈安伸手去触摸那光,微微的温暖。
“……这不快年底了,宗室里有钱的自然不愁,可没钱的日子却不好过。”
赵宗谔说话间已经放了两个屁,“最近几位长辈筹集了些钱粮,放风说是要给那些过的艰难的宗室……某觉着这有些收买人心之嫌。”
沈安把手反过来,看着光线照在手背上,“以往没有吗?”
“有个屁!”
赵宗谔因为放屁太多被人嫌弃,所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说话也百无禁忌:“以往那些宗室年底都难过,可没人伸手,今年赵允弼他们却假惺惺的要出手……”
他身体前探,眼神中也带着试探之色:“家父和汝南郡王是亲兄弟……”
这些宗室都是赵老二的子孙,扯关系除非能扯到亲兄弟,否则没用。
但宗室站队却很重要。
赵宗谔这是要站队了吗?
沈安心中微动,然后借着窗外吹进一股风的机会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王很亲切。”
只要你起义反正,某担保赵曙对你会很亲切。
赵宗谔的眼神有些闪烁,大抵是有些疑虑。
沈安淡淡的道:“某刚从宫中出来,和大王见了面,最后在宫中吃了午饭。”
赵曙进宫后,外面的男人压根就没进过庆宁宫,这……这就是信重啊!
赵宗谔艳羡的道:“这就是重用你的意思,安北好福气,某倒是羡慕,还有些嫉妒了。”
这货说话越来越直了。
沈安说道:“大王很和气,而且很宽容。”
宽容毛线。
赵曙大抵是因为年少时的遭遇导致性情大变,再加上焦虑症和抑郁症的影响,把整个人都弄的有些神经质。
怎么说呢,今日他兴许会宽容,可转过头他就会变得尖酸刻薄,甚至是脾气暴躁。
这就是心理毛病导致的性情变化。
沈安在欺骗赵宗谔,不过却没有半点愧疚。
若非是赵仲的原因,赵老二的子孙死活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不会多看一眼。
赵宗谔的眼中露出了欢喜之色,起身道:“如此某就安心了,回头他们有什么动静,某会来给你说说。”
沈安起身相送,“多谢郎君。”
赵宗谔微微颔首,然后看了折克行一眼,这才出去。
折克行的目光很冷漠,压根就没有什么尊敬,若非是武人的地位低,他大抵都不会站起来。
“宗室没几个好的。”
折克行这时才大口呼吸,沈安回身把窗户全部打开,冷风吹进来,他就像是刚屏息许久般的呼吸着。
沈安微微点头,赞同了这个看法。
所谓宗室,大多都是米虫。和后来的大明一样,成为了大宋的负担。
后来那些没落的宗室太多,朝中为此还出台了办法,给他们自己去寻活路,算是比大明好一些。
沈安微微皱眉,“他们此时出手襄助那些困难的宗室,看似善心,可在官家身体好时谁敢?这是犯忌讳的事,他们……有恃无恐?”
折克行拿起酒壶缓缓喝着,斜睨着窗外:“对于他们来说,官家就是老虎,如今老虎老了,病了,他们自然会蹦起来。”
沈安靠在窗边沉思着。
折克行仰头干了一壶酒,随手把银质的酒壶丢在身边,大笑了一声。
“安北兄,此事看似平常,可某却知晓你的性子,可是要出手吗?可该怎么做?”
“怎么做?”
沈安笑了笑,然后回家。
“嫂子,我不洗澡……冷。”
沈家的后院里,杨卓雪正在和果果较劲。
杨卓雪一把拉住果果,柳眉挑起,“你三日前才洗的澡,你自己说说……冬天三日洗一次,这是你哥哥说的,你也答应了……”
果果把脸蛋皱着,“嫂子,明天就洗,明天肯定洗。”
“就今天洗!”
沈安没好气的道:“让你洗澡就是苦差事,有好吃的寻味就来了。”
果果刚想反抗,可吸吸鼻子,就欢呼道:“是炸鹌鹑……哥哥真好。”
沈安没好气的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定然不会买了。油炸的不好,会胖……”
杨卓雪嫁进来的时间不算短,开始觉得这个夫君很体贴,很温和,堪称是难得一遇的良人。
她在这边过的舒坦,家里人自然得意,别人问起都说女婿体贴尊重,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体贴是体贴了,尊重是尊重了,可杨卓雪却觉得这个夫君的身上有层迷雾,让她有些看不透。
沈安现在看着眉眼温柔,带着宠溺,见果果吃的欢喜,还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这个……怎么像是父辈逗弄孩子的动作呢?
“别弄的衣裳上全是油。”
果果嘴里有东西,就点头。
“哎!你怎么就有个汴梁人的胃口呢?”
前世什么炸鸡沈安都没兴趣,炸鹌鹑更不是他的菜。
“好吃。”
果果啃完炸鹌鹑,杨卓雪就揪着她去洗澡,姑嫂二人嘻嘻哈哈的去了,沈安问陈大娘:“街坊的孩子和果果玩的可好?”
陈大娘笑道:“好呢。小娘子喜欢玩,整日带着几个女娃在巷子里玩耍……”
沈安微笑道:“好,以后注意陌生人。”
陈大娘的眼中多了警惕,试探着问道:“郎君,可是有人……小娘子这般可爱,谁会狠心对她下手?”
沈安笑道:“某只是提个醒罢了,家中有陈洛他们在,有事喊一嗓子。若是遇到急事,只说某这里悬赏十万贯都不是事。”
陈大娘捂嘴笑道:“咱们家有钱,郎君这话会吓到许多人呢!”
沈安微笑道:“可有人却不知道。”
哥有钱啊!
你服不服气?
不服气?
那咱们来比比谁的钱多。
他说的那人正在点数。
一张纸上记录着人名,一根白皙的没有一点儿老茧的手指头顺着人名缓缓下滑……
“三十一人,好,这点钱咱们家不能单独出,会犯忌讳,叫他们一起。”
赵允弼把纸递给张文,交代道:“咱们不能走前面,要低调。”
张文把纸折起来塞进袖子里,马脸上多了敬佩之色:“此刻只能如此,等宫中之事一定,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过那人没犯病……”
赵允弼捂额道:“一群蠢货啊!那人不犯病,哪有攻击他的借口?”
张文的眸色复杂,淡淡的道:“宰辅……韩琦强硬跋扈,不可劝说;曾公亮看似和气,可骨子里依旧执拗;欧阳修老眼昏花,据闻他分不清颜色,眼中全是黑白……不过他和沈安交好,而沈安却是那人最坚定的支持者。”
赵允弼惆怅的道:“那个小子很让人厌恶,赵曙原先的病情严重,就是他治好的。当初宗室里许多人都说赵曙的脑子有问题,怎么能做皇子?所以……最该死的就是沈安。”
张文觉得这事儿的风险极大,不过回报也很高,“郡王,还是要让华原郡王那边打头阵才好,这样咱们躲着,出事他们来扛。”
“就该这么办。”
赵允弼的嘴角微微翘起,讥诮的道:“他死也会死在那个宝座之上,至于赵曙,此人太过刻薄,韩琦这等人可会喜欢他做帝王?”
张文摇头:“不会喜欢,他们更喜欢软弱的帝王。不过此事却不由他们做主。”
任何朝代的重臣们都喜欢软弱的帝王,因为那意味着他们拥有更多的自主权。
“所以这便是机会。”
赵允弼微微一笑,“老夫这半年蛰伏着,周围有事都出手相助,遇到冲突也不计较……为何?不就是为了让那些人觉着老夫软弱吗?”
他的眼中多了威严,只是端坐着,却让张文不禁赞道:“郡王有帝王之气。”
赵允弼淡淡的道:“明早就去,老夫亲自去,叫上赵允良父子,咱们一起去送钱送粮,好歹要让那些亲戚们过了年关。”
张文应了,出去前问道:“郡王,那对父子胆小,若是不敢去呢?”
赵允弼摇摇头,失笑道:“那对父子胆小,可却心大,看似在学道辟谷,心中却期望能入住皇城,所以明日他们必定是会去的。”
张文点点头,然后出了正堂。
赵允弼端起茶杯也不喝,就这么看着水汽氤氲,目光渐渐迷离。
“那个位置……当年你差点给老夫行礼,后来老夫惧怕,就拒绝了。如今你步入暮年,奄奄一息,最终会化为一坯黄土……而老夫还能活二十年,二十年后,老夫再与你相见……”
金乌西落,阳光晒在人的身上都觉得冷。
可沈安却很热情。
他再度进宫,却是求见了赵曙。
赵曙大抵是刚吹过唢呐,看着面色颇为红润,精神也不错。
在宫中吹唢呐……那些人受得了的?
沈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行礼。
“可是有事?”
赵曙喝了一口茶水,舒坦的呼出一口气。
沈安没兴趣喝这里的茶水,他不动声色的把茶杯推开一些,说道:“臣刚得了一个消息,明日有极为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会去探望、慰问一些日子不好过的宗室。”
第615章 挖个坑,咱们家不差钱
赵曙的神色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淡淡的,仿佛万事不挂心。
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眼中却多了警惕:“谁?”
他在渐渐的变化着,从开始时对进宫的厌恶和抵触,到现在知道自保,中间过的很快。
“不外乎那几人。”
赵曙揉了揉眉心,沈安心中不禁一惊。
大佬,你可千万别犯病啊!
沈安不知道前世的韩琦等人为何会力挺脑子有问题的赵曙上位,但此刻犯病,终究会给人提供攻击他的借口。
一个神经病能做皇帝?
你怕是脑子有问题吧?
赵曙做不成皇帝,沈安就得带着一家子跑路,跑的越远越好。
所以你可不能再发狂啊!
赵曙松开手,眉间多了倦色,说道:“赵允弼第一,赵允良父子第二,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不过官家那边不会改主意,所以他们注定是白费功夫。”
他这话说的很轻松,可沈安却轻松不起来。
“大王,此事得打压下去。”
要是任由他们折腾,宗室可就离心了。到时候大伙儿振臂一呼,说不定能把你给逼疯了。
前世可不就是这样吗?
前世赵曙不敢登基,直接被吓疯了,然后曹皇后就趁势垂帘听政……
曹皇后还行,可终究压不住宰辅,成了和稀泥的人选,所以沈安希望赵曙能有始有终。
哥,咱们能正经些吗?
赵曙的双手猛地握紧,刚进来的赵仲见了就说道:“爹爹,娘那边找您有事。”
卧槽!
这是要犯病了吗?
沈安赶紧站起来,心中祈祷千万别发作,否则就膈应了。
他这个毛病在外面发作没事,可在宫中事情就大了去。
赵祯会认为他不堪重用,做了帝王会败家,被宰辅们控制。
这种情况下自然要换人,而换人……
那是要出人命的啊!
赵曙的脸颊颤动一下,说道:“安北……此事你以为如何?”
这是真的在情绪爆炸的边缘了。
沈安放低了些声音,说道:“大王,您这边……那些宗室都是您的血亲,不该坐视啊!他们既然能去抚慰,那您这边为何不能呢?”
赵曙大抵是在崩溃边缘,就急促的道:“官家不一定会同意,还有,这需要不少钱。”
沈安尽量挤出些温和的笑意,说道:“大王,您肯定不能去,否则事情就大了,有人会说您在邀买人心……可仲没事,在宫中百般无聊,臣以为该让他去看看。”
他冲着赵仲挑眉道:“年底了,该走走亲戚才好,不然亲戚们的心都冷了。”
“是啊!”赵仲赶紧说道:“爹爹,孩儿长到这么大,好像还没怎么走过亲戚,官家想来不会反对。”
赵曙点点头,面色稍微好了些,不过依旧有些挣扎。他的眼皮子在跳,这就是情绪失控的前兆。
“钱……”
“咳咳!”
沈安矜持的道:“大王,钱……咱不差钱。”
“可那是你的。”
赵曙的话让沈安几乎想落泪。
大佬,合着你竟然还没有做皇帝的觉悟啊!
天之子,这天下的东西都是朕的。
这是好事,所以沈安正色道:“你大概不知道,仲在暗香里有些份子。”
赵曙嗯了一声,皱眉道:“他哪来的钱投进去?”
赵仲觉得被小看了,“爹爹,当初暗香才刚弄起来,没多少钱,那时候孩儿就用一块玉佩投了进去。”
赵曙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某会去和官家说。”
一般的事情赵祯不会不给面子,所以这事儿肯定成了。
……
“走亲戚?”
赵祯放下奏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听到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就觉得不自在。
“是。”
赵曙用力呼吸了一下,趁着心情好转的片刻说道:“仲以前在外面时和那些亲戚见面不多……”
赵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如此也好。”
赵曙告退,等他出去后,赵祯说道:“去问问。”
陈忠珩出去,稍后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张八年。
“官家,有几位郡王约好了明日一起去看看那些穷困的宗室。”
赵祯觉得头很晕,他捂着额头道:“此事有趣,谁带的头?”
这话里带着笑意,可却很冷漠。
张八年知道这位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官家,带头的是华原郡王父子。”
赵祯的神色轻松了些,说道:“那对父子胆小如鼠,罢了……那个,仲那边准备怎么做?”
张八年冷冷的道:“说是去走亲戚。”
赵祯重新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张八年没动,在没有得到同意之前,他不能离开这里。
这就是家奴!
等看完这份奏疏后,赵祯又拿了一份,随口道:“抚慰自然是要花钱的,谁的钱多?”
张八年说道:“沈安。”
“是啊!”
赵祯笑了一下,“明日会很热闹,我都想去看看那伙人的脸色,想必会很好笑。”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官家,判大宗正事、北海郡王求见。”
赵祯的眼中多了玩味之色,说道:“让他来。”
稍后赵允弼被引了进来,见礼后说道:“官家,今日天气冷,宗室里有不少人日子难熬,华原郡王找到了臣,说宗正寺是不是该出面给些钱粮……臣不敢善专……”
他微微抬头,见赵祯在微笑,心中就是一喜。
宗正寺本来就该管这事儿,只是赵祯善猜忌,以前没人来管。
赵祯微笑道:“尽管去。”
他不答应就是不仁慈,所以自然不会拒绝。
等赵允弼走了之后,赵祯冷笑道:“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不过朕这里稳坐如山,任你等有千般手段也无可奈何。”
陈忠珩在边上见他心情不好,就笑道:“官家,明日小郎君那边也会去,到时候两边碰上,这边可没准备。”
想想,沈安出手,那手笔会有多大?
赵祯失笑道:“一边心中欢喜,一边躲着想给对方好看,这事有趣,让我恨不能明日出宫去看看。”
沈安又在挖坑了……
……
“多少家人?”
“他们定了三十一家人。”
赵仲挠头道:“你怎么看?”
“太小气了。”
沈安觉得赵允弼他们的手笔太小了些。
“要不……再加点?”
赵仲有些犹豫,“人太多的话,官家那边估摸着会有些不满。”
人越多,收买的人心就越多,赵祯在这方面是小心眼,要是他发作了咋整?
“你不懂啊!”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看了边上的乔二一眼,说道:“口渴了,去弄茶来。”
乔二看了看沈安身边茶几上的那杯茶,觉得沈安怕是眼睛不大好。
茶水依旧在冒着热气,可沈安却视而不见,他不悦的道:“怎地?在这里做客都没茶水喝吗?”
赵仲冷笑道:“还不快去!”
乔二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躬身请罪,然后悻悻的出去。
这是不想让某听下面的话吧?
乔二在外面磨蹭了一下,然后远去。
“他走了。”
王崇年盯着乔二的背影,说道:“不许人靠近。”
“是。”
王崇年回身看了一眼里面,也退到了听不见里面说话的距离。
“……官家老了,会想的比较多,一会儿猜忌是不是在收买人心,一会儿又会担心若是你爹爹掌握不住臣子,以后会成为傀儡……懂不懂这个道理?”
“……懂一些,左右为难,优柔寡断。”
沈安笑道:“人老就会怕死,怕死就会阻拦追赶者,甚至看到鲜活年轻的生命都会嫉妒。你走路雀跃一些他们也会艳羡……这种心态很正常,你爹爹那边不动,你去做,这样就能让他那边少些猜忌。”
赵仲诧异的道:“安北兄,你怎么知道官家在想什么?”
沈安的眼珠子一转,却不能说自己是老鬼,只得托言小说。
“你知道的,某在写石头记,里面的人物有孩子,有老人,某得代入进去,一会儿老,一会儿小,这样写出来才生动有趣。”
“那么辛苦?”
“肯定,而且压力很大啊!若是你们挑剔,某会越写越慢,会不断纠结,所以……慢慢的吧。”
沈安为自己的断更找到了借口,回家后就用同样的借口敷衍了妻子。
“去采买米面,还有肉禽,包括油,还有,去弄一万贯来,全部要铜钱。”
书房里,庄老实一听就懵了,“郎君,一万贯现钱可不好弄啊!太多了。”
一万贯就是一万串铜钱,动静太大了。
沈安说道:“放在暗香,明日动用。”
“是。”
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就是个不知愁的,花钱如流水。
沈安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块东西来放在眼前。
“不够透明啊!”
这是一块玻璃,不过透明度不够好。
“做窗户怎么样?”
富贵人家在冬天最大的矛盾就是光明和黑暗。
为了保暖,房门必须要关闭,窗纸也得加厚。这样保暖倒是保暖了,可室内却很昏暗,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整日昏昏欲睡。
若是弄个玻璃窗呢?
尼玛!要发财了呀!
“哥哥……”
果果一溜烟就冲了进来,嚷道:“哥哥,咱们家穷啦!”
沈安一怔,见她脸蛋红扑扑的,就摸摸额头,说道:“小心吹风,还有,谁告诉你咱们家穷了?”
“官家。”
果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哥哥,神色有些黯然,“哥哥,那我不要那些衣服了,卖了……”
“傻丫头!”
沈安揉揉她的头顶,用最温柔的那种语气说道:“咱们家有钱,有许多钱,你只管放心。”
果果哦了一声,但眼神依旧黯淡。
“真的有许多钱。”
沈安起身过去,右手垂下来,果果习惯性的牵着他的衣袖,跟着他去了前面。
兄妹俩一路去了城外,直至作坊。
“见过郎君,见过小娘子。”
“……”
沈安微微颔首,然后指着那一排作坊说道:“那些都是咱们家的作坊,每日能创造出许多财富,钱多了不能做守财奴,要用在有意义的地方,比如说……给果果买炸鹌鹑怎么样?”
“好!”
太阳落到了西边,作坊收工了,许多女人嘻嘻哈哈的走出来。
“是郎君呢!”
“那个呢?”
“那个是小娘子,没见过。”
“嗯,听说过,是被郎君一路从雄州背到了汴梁。”
“你们看,小娘子笑的很开心呢!”
“是啊!有这样的哥哥照拂着,肯定过的很开心。”
……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616章 失败了啊
汴梁城的冬季很冷,凌晨更是冷的不行。
赵允弼早早的就起了,正在吃早饭。
张文在作陪,两人在烛光下核对着今日要去的人家。
“官家昨日的面色看似红润,可老夫却觉着红得不对劲。”
赵允弼的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森,“那红得就像是……激出来的……”
“丹药!”
张文和他一起说出了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服丹能使人身轻,精力百倍,可赵祯的身子底子弱,服丹就是催命,那沈安多次提醒,可你看他可听了吗?”
张文沉吟了一下,说道:“帝王猜忌,独断专行。当今官家在国事上会听取旁人的看法,可在自身上却容不得谁指手画脚,而且他有些优柔寡断,一时赞同,一时犹豫……”
赵允弼笑道:“这等性子,若非是独子,哪里轮到他了?当年他和某并肩而坐,胆怯的不敢看老夫,这样的人……只是命好!”
若是沈安在,定然会说这是会投胎。
这时早餐来了,张文见有肉,就说道:“等会要去那些贫困宗室人家,满嘴油光水滑的,被人看到不好。”
赵允弼赞道:“还是你细心,罢了,早上就喝粥和炊饼。”
吃了早饭后,赵允弼带人去了华原郡王府。
赵允良父子已经在等候了,双方会和,随即宗正寺的人也来了,伴随着一溜大车,开始了慰问之旅。
所谓宗室,也就是老赵家的血脉。从赵匡胤父亲那一代开始,甚至是再高一辈的赵家人也算,所以人数不少。
而过的最差的也就是那些人。
他们和现任皇帝的血脉离得有些远,大伙儿平时也没机会亲近,所以这些人就这么被赵祯给无视了。
一家家的去探问,还得温和的笑着,这样的事儿按理很烦人,可赵允弼他们却做得很是舒服。
等慰问完一家之后,赵宗绛和赵允良走在最前面,他低声道:“爹爹,为何孩儿觉着很精神呢?还挺乐意的,就想这么一路走下去,最好这条路没有尽头。”
赵允良一怔,然后偏头看着他,伸手拍去他肩上的落叶,说道:“我儿,这便是权势……能主宰旁人命运的权势。大家都是人,可你却能高坐其上,俯瞰众生,那样的日子可会厌倦吗?”
赵宗绛摇摇头,“不会。”
赵允良慈爱的道:“看看那些宗室,日子过得还不如咱们家中的管事,你送了钱粮给他们,心中得意不得意?”
赵宗绛点头道:“得意,觉着有些飘了。”
赵允良笑道:“这便是了,别人过得差,你过得好,这就是一种得意。你若是能主宰他们日子的好坏,然后冷眼看着,那是什么?”
赵宗绛微微皱眉,“爹爹,那是神仙?”
“是啊!是神仙。”
赵允良回头看到赵允弼在后面和人说话,这才低声道:“帝王就是神仙,谁会不想做神仙?”
赵宗绛茫然道:“神仙就是帝王吗?千古以降,无数帝王寻求长生,那是舍不得吗?”
“……”
他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色,觉得眼前渐渐在发亮,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让自己厌恶的人。
“沈安!”
赵允良正在想着一些美好的可能,闻言看去,就见沈安站在前方的人家门外,正冲着这边微笑,仿佛大家是多年老友般的微笑。
赵允良的脸颊颤动了一下,说道:“这人是扫把星,走到哪都带着霉气,离远些。”
见赵允良父子不动窝了,带路的小吏就指着沈安身边的那户人家说道:“就是那家。”
赵允弼也上来了,他看到了沈安,就说道:“他来这里作甚?”
这里是下土桥边,能听到汴河的流水声,很大。这也是汴梁一景。
众人上前,赵允弼皱眉道:“敲门!”
说完他退后一步,对沈安微微颔首,算是极为客气。
知道他们之间恩怨的人都不禁赞叹着赵允弼的宽宏大量。
沈安笑吟吟的问道:“郡王这是来作甚?”
“年底了,关问一番宗亲。”
赵允弼依旧是很和气。
“郡王心善啊!”
沈安笑眯眯的赞美着,这时大门打开了,开门的男子见到赵允弼就欢喜的道:“见过郡王,昨日就听闻郡王要来,某这里早就准备了好茶……”
这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赵允弼隐住不耐烦,笑道:“如此就把钱粮送进去。”
后面有大汉扛着米粮和一条条肉近前,男子眼中放光,说道:“多谢郡王了,回头某请喝酒。”
这些宗亲早就没落了,可依旧还有优越感,所以哪怕是面对赵允弼也只是自称某。
赵允弼微微颔首,然后退后,把剩下露脸的机会让给了赵允良父子。
他走到边上,和沈安并肩而立,说道:“快到年底了,你竟然无所事事吗?”
这话看似带着关切,可暗地里却在讥讽沈安游手好闲。
“这些宗亲乃是皇室血脉,可依旧过的不如意,远远不及你家。他们每日出去寻生活,辛辛苦苦的却只能维持温饱,而你却过的豪奢,为何?”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多了些凌厉,不过配上他那慈祥的微笑,让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这话带着挑拨,沈安却只是笑了笑。
那个宗室男子看了过来,见是沈安,就冷笑道:“沈待诏花钱如流水,悬赏动辄上万贯,我等只有眼馋的份。说是宗亲,可怕是连待诏的家人都不如,嘿!宗亲!”
他冲着赵允弼拱手道:“这年底了,某还盘算着去哪借点钱,幸好郡王来了,多谢。”
他郑重躬身,赵允弼侧身避开,谦逊的道:“应该的,应该的,官家看着你们呢。”
“官家?”
这些落魄宗亲可不会怕赵祯,所以男子冷笑道:“官家怕是巴不得我们都死了吧。”
“住口!”
赵允弼喝住了他,然后劝道:“今日官家让我等来,这不是关切是什么?”
男子悻悻的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待诏还在此作甚?看某的笑话吗?”
赵允弼皱眉道:“莫管别人。”
这个长辈风范很是让人心生孺慕,赵允良父子俩从里面出来了,听到这话就说道:“正该如此,过好自己的日子,旁人管他作甚!”
“有人来了,好些大车呢!”
众人往右边看去,就见十多辆大车缓缓而来,大部分都空了。而在前方有几骑,为首的竟然是赵仲。
“他来作甚?”
赵允弼看着沈安,见他笑的很是纯良,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沈安笑眯眯的道:“这天寒地冻的,小郎君前段时日就想着来慰问宗亲,可手头却没多少钱,这不就变卖了些东西,这才筹集到了一万余贯……”
卧槽!
赵允弼的眼角颤动了一下,说道:“一万多贯,这是在犯忌讳!”
众人一听也是,赵允弼接着低声道:“此事只有宗正寺方能插手,官家也行,可他不行,这是你的主意?”
沈安微微点头,“没错。”
赵允弼冷笑道:“你害惨了他。”
这是恐吓。
沈安低声道:“皇子才会招忌讳,至于仲,他还早着呢,所以你的恐吓还是冲着那对父子去吧。”
“还有。”
沈安矜持的问道:“要比有钱吗?”
赵允弼的面色微变,沈安得意的道:“某最喜欢砸钱,砸的人晕头转向,砸的人心不服口服。”
赵允良父子已经傻眼了,他们本来觉得今日会收一波好感,可没想到才刚开始,赵仲就来了。
一万多贯!
赵宗绛郁闷的道:“爹爹,今日这里全部才两千多贯。”
这五倍的差距,咋算?
“见过小郎君。”
这时赵仲过来了,男子喜滋滋的行礼,赵仲很有礼貌的先和赵允弼的等人见礼,然后才笑道:“官家的身体大好,我心中欢喜,就和官家请示弄了些钱粮,算是给大家添补些,好生过了元旦……”
说完他回身就去了大车边上,竟然扛起一袋麦粉进来。
男主人被吓住了,急忙喊道:“小郎君莫要如此,某来,某来。”
赵仲扛着一袋麦粉依旧有余力,他抬头笑道:“都是亲戚,有何难处就说。我年轻,能干活,无事。”
我去!
赵宗绛觉得很郁闷,低声道:“爹爹,方才孩儿就该扛几袋子粮食,好歹……哎!”
赵允良心中憋闷,他看了赵允弼一眼,说道:“早知道如此,当时拎只鸡也好啊!”
赵仲带着人来回跑了几趟,光是麦粉就送了十多袋,足够这家人吃许久了。
“还有些肉。”
他单手就拎起了一只宰杀好的羊,笑道:“这天气冷能多放些时日,记得熬汤,一家子喝了暖和。”
男子看着他进去,突然吸吸鼻子,眼泪就落了下来。
“都说咱们是宗亲,可那有何用?没人看得起。咱们吃不好也没人管,就算是来了人,也是冷冰冰的,或是假惺惺的,得了东西心中也憋闷……”
赵允弼的脸上挂不住了,觉得这话就是在影射自己刚才的表现。
假惺惺?
你这是在说老夫吗?
男子擦去泪水,说道:“只有小郎君,某虽然穷,可却会看人,小郎君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笑的比某的孩子还真。”
“爹爹,有羊!”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冲了出来,欢喜的喊道:“好大的羊,小郎君还在里面教娘怎么熬煮才好吃。”
男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吸吸鼻子道:“某……某就信小郎君。”
只是亲自动手扛东西,外加说些真心话,竟然就让他站队了?
赵允良等人都傻眼了。
在他们的世界里,说真心话就是在大冒险,所以大家笑得和煦,却假。
他们不知道普通人需要的是什么。
不但要温饱,还需要尊重。
赵仲送来了温饱,也送来了尊重,一下就收了这家人的心。
失败了啊!
……
每天九千字,爵士尽力了,但月票却很惨,求保底月票。
第617章 守护
赵仲出来时,一边脸上和肩膀上都是麦粉,他笑着拍打了几下,说道:“这天冷,刚才看到家里烧炭盆,要注意,门窗不能全关了,否则会中毒。”
“中毒?”
宗室男子很是感激赵仲,但却不懂这个:“是什么毒?”
赵仲本想分析一番木炭中毒的原理,但最终只是说道:“炭毒。”
男子拱手:“多谢小郎君。”
赵仲笑道:“谢什么,走了啊!”
他冲着赵允弼等人拱拱手,然后上马和沈安一起走了。
大车缓缓从赵允弼的眼前驶过,身后传来了赵允良的声音:“他没给钱!他没给钱!”
赵宗绛也欢喜的道:“就是些米粮,还有一头羊,可是没给钱呢!”
赵允弼心中得意,是啊!他们没给钱。
这样算下来的话,两边给的东西价值差不多,赵仲得意什么?
至于什么尊重,别扯淡了,你是要吃饱饭还是要尊重?
男子也有些失望,但今日他已经算是大丰收了,所以就拱手邀赵允弼等人进去喝茶。
“不用了,老夫还得去下面的人家。”
赵允弼觉得和这家人没什么可说的,就挤出了些慈祥的笑容,然后招呼赵允良父子。
男子摇摇头,满心欢喜的准备进去,却见自己的娘子跑了出来。
“官人!”
“怎么了?”
女人的手不小,她张开右手,几枚簇新的铜钱静静的躺在那里。
“新钱?谁给的?”
几枚铜钱还不能让人动心,男子觉着妻子不够稳重,正想呵斥一番,却见她一脸的欢喜。
“官人,一袋子钱呢,都是新钱。”
男子一怔,刚上马的赵允弼看了过来。
“多少?”
“一百多贯。”
男子看向了赵允弼,眼中多了泪花:“人说要钱要钱,乞丐才要钱,所以小郎君才悄悄的把钱送进去,却不肯说话……这样的体贴,让某……让某的心中暖和又难过……”
周围的街坊一直在边上看着,见他感动落泪,也跟着唏嘘起来。
“小郎君看着年轻,可做事却稳妥,不肯得意,不肯倨傲,难得啊!”
“所以官家神目如电,这才选中了十三郎做皇子,这小郎君这般淳厚,皇子想必更是仁慈,大宋有福啊!”
“是有福,你们不知道吧,那位十三郎当初死活都不愿意进宫,只说自己福薄,这般谦逊的有几人?”
“是呢,宫中的人都去请了好多次,可十三郎就是不去,连宰辅们登门都没用,可见是个实诚君子。”
实诚君子……沈安若是听到了会笑喷。
能被赵祯看中接班的人会是实诚君子?那赵祯估摸着会死不瞑目。
可百姓却不知道这些,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说起赵曙父子都敬佩不已。
有人指着赵允弼等人说道:“他们搞的大张旗鼓的,可也就送了那点东西,还得意洋洋的,啧啧!怪不得小郎君以后是要做太子的人,而他们却只能坐吃等死。”
“先前那人笑的好假,看似慈祥,可眼神却冷冰冰的,吓人呢!”
“是呢!某也发现了,看着很亲热,可仔细一看,笑的僵硬,眼神也冷,罢了,这样的慈祥不敢要呢,太威严了。”
“威严什么?要威严也是小郎君,那是未来的太子呢。”
“……”
赵允弼听到了这些话,他策马在前,眼中有阴霾闪过。
这些蠢货!
“这些蠢货,那赵仲难道不假?只是他年轻,看着多了纯真……”
赵允良有些气急败坏的跟上来:“今日算是白跑了!”
赵允弼淡淡的道:“慌什么?下面还有大半人家,咱们一家家的去,都亲切些。他是一个人,可咱们那么多人,都扛,老夫也扛,好歹让他们看看诚意。”
赵允良振奋精神,“好,那咱们快些!”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下一家赶。
“他家门口好些人呢!”
才进巷子就能看到那家门口围拢了不少人,都在热火朝天的说着些什么。
“……小郎君帮着扛东西进来,出门前还拍打干净,某以为是爱干净,后来才知道,这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做好事不让人知道,这是……哎!这等诚心实意的小郎君,真是难得啊!”
“小郎君先前还冲着某笑呢。”
“……”
赵允良看着赵允弼,呆呆的道:“他来过了。”
赵宗绛失望的道:“他们比咱们出来的更早,而且钱还多……”
气氛低沉,有人牢骚满腹的道:“早知道沈安要掺和,就不该来。”
“就是,比钱多,谁能比得过他?”
“他的香露日进斗金,能用钱砸死人。”
“……”
有人抬头看到了赵允弼等人,就笑道:“怎么还有贵人来?”
赵允良心灰意冷的道:“他们选择了和咱们相反的方向,所以咱们一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回去吧。”
赵允弼微微垂眸,说道:“送。既然来了,那定然要送,否则官家那边会想咱们为何停住了。”
他下马,露出了微笑,低声道:“官家会盯着咱们,懂吗?不想被猜忌,那就送完,笑着送完。”
自己选的路,笑着也要走完!
他微笑着走过去,就在那些人准备打招呼时,他想起了沈安先前的话。
“要比有钱吗?”
那厮很有钱,别人有钱都藏着掖着,可他倒好,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一动手就是大手笔,每每砸的人感慨万千。
以往赵允弼没怎么好生感受过被沈安砸钱的滋味,今日算是感受到了。
真特么难受啊!
……
宗室的两帮子人在暗中争斗,这事儿瞒不过宰辅。
“都去了?”
“去了,据说小郎君他们去的更早,给的更多。”
韩琦靠在椅背上,越发沉重的身体压得椅子吱嘎作响,他却惬意的道:“给了多少?”
来报信的小吏说道:“宗室那边给了十贯钱,还有米粮;小郎君那边也是一样,只是每户多了一头羊……至于钱,好像没看到,只是那些人后来都在赞颂小郎君,说是顾及他们的脸面……”
韩琦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就笑道:“诸位怎么看?”
曾公亮搓搓冰冷的脸,“这是沈安的手法。”
韩琦点头道:“砸钱!砸到你怕了,砸到你想吐血却无可奈何,这就是他的手法。”
欧阳修抚须含笑道:“还有提前出发,抢在对手之前送了大半人家,这是谁的主意?”
韩琦眸色微动,“这等手法是在坑人……当对手在洋洋得意时,却发现自己要干的事都被别人干了,而且干的比自己更好,这……”
“坑人,坑了之后自己还一本正经的看热闹。”
尼玛,这谁的主意?
欧阳修的眼珠子一转,得意的道:“若是沈安,他会直接砸钱,砸的响动越大越好,最好整个汴梁城都知道,都看到,可此次没有,可见是小郎君的主意。”
曾公亮点头道:“对,若是沈安,他会一路砸钱,消息传到宗正寺那边去,他们定然会怯了,然后憋屈……这就是堂堂正正之师,以势压人。”
韩琦冷冷的道:“可他们此次却是阴险的先出发了,送了大半人家才和宗正寺的人相遇,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手法……”
阴险,腹黑!
三人同时感到了头痛。
韩琦起身道:“老夫觉着该去问问。”
稍后有人来了,韩琦问道:“今日小郎君如何?”
“诚心诚意。”
“他甚至在看到一户人家艰难时落泪了。”
“沈安数次催促,他却不肯走。”
“……”
韩琦等人面面相觑,心想难道是沈安的主意?
“好吧,不是小郎君就好。”
他们不希望出现一个腹黑的君王,那样会让人非常难受,而且不好控制。
……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送东西和慰问中度过了,赵仲觉得身体很累,但精神很好。
两人找了家酒楼歇息。
“要好酒!”
赵仲一边捏着肩膀,一边龇牙咧嘴的道:“在宫中不能喝酒,早就馋了。”
酒菜上来,他先狂吃海喝了一阵子,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又偏了你的钱。”
他年轻的脸上多了感动,很纯真,“你当年不差钱,让我入份子是给好处。那时我家不怎么样,我爹爹更是被人看不起……所以,我知道你是送钱。”
沈安低头吃菜,随口道:“你想多了。”
赵仲笑了笑,“宫中冷冰冰的……”
沈安放下筷子,抬头,认真的道:“若是觉着宫中冰寒刺骨,就想想外面,找机会出来,咱们一起喝酒。”
赵仲点头道:“好。”
两人碰了一杯,赵仲喝下去,然后问道:“你想要什么?”
见沈安的目光不善,他赶紧解释道:“不是说酬功,我是问你这一生想要什么?”
沈安默然。
大宋不兴吃午饭,但中午饿得慌咋办?点心什么的应付一下。此时正是中午,外面又开始了热闹。
“鹌子羹,群鲜羹,杂辣羹,骨头羹……”
“二陈汤,干木瓜汤,仙术汤,生姜汤……”
“旋煎羊,冬月盘兔,白肠,水饭……”
沈安突然问道:“觉得吵闹吗?”
赵仲点头,“很吵。”
“快走,黑金刚出场了,今日的相扑定然精彩纷呈。”
“看什么黑金刚,某要看莽二姐的相扑,她穿得少,胸脯大……”
脚步声从门外远去,沈安微笑道:“某就想守护这份吵闹,谁敢打断这份热闹,某就弄死他。”
第618章 大逆不道,鬼火
“守护这份吵闹?”
赵仲迷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守护这份繁华吧。”
沈安点头道:“是。”
赵仲坐直了身体,很是自信的道:“肯定能守住。”
“对头呢?”
沈安扳着手指头说道:“辽人第一,西夏第二,交趾第三……”
赵仲自信的道:“辽人如今渐渐保守,西夏人也就是不停的袭扰,至于交趾,上次你给了李日尊狠狠的一下,再动手他就得要掂量掂量了。”
“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大宋最大的问题却不在外。”
“我知道,三冗。”
“你什么都知道。”
“对,我琢磨了许久,觉着要向外,得先解决大宋内部的问题。”
赵仲意气风发的道:“首要是冗官,要学范文正,大刀阔斧的动手……”
沈安幽幽的道:“范文正尸骨已寒。”
赵仲一怔,然后颓然道:“安北兄,这是割他们的肉,不会有人支持的吧?”
这娃现在已经修炼的很出色了,至少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能为所欲为。
老王前世搞的革新就是猛冲猛打,这里面铁定有赵仲的想法在。
年轻人,不能冲动啊!
不然你迟早也是扑街的命。
沈安见他颓然,就淡淡的道:“慢慢的来,比如说……改制如何?”
“咦!”
赵仲一听就觉得有戏:“是啊!目前的官职太过纷杂,职权交缠颇多,各处都在怨声载道,若是借着改制的由头慢慢的动手……”
这个叫做什么?
“把青蛙放进冷水里,下面烧火,青蛙会觉着舒服,等它发现太烫却已经晚了,最后被烫死在锅里……”
“这个很神奇啊!可却很有道理。”
赵仲起身道:“安北兄大才,我如今只觉着眼前一片光明,哈哈哈哈!”
他被簇拥着回宫,路上就吩咐道:“去弄几只青蛙来。”
杨沫愁眉苦脸的道:“小郎君,这时节没有青蛙呢。”
赵仲叹道:“蠢材蠢材,青蛙在冬眠呢!去庄上寻老农。”
回到宫中后,赵仲就去请示父亲。
“烧火?”
赵曙皱眉道:“宫中不许动火。”
赵仲挑眉道:“爹爹,炭火。”
柴火会冒烟,咱用炭火。
赵曙好奇的问道:“你要弄什么?”
烧个炭火还请示,这是要烤肉吃吗?
赵仲笑道:“孩儿想做个试验。”
……
杨沫提着布袋回宫了,“先前那些军士还检查了,见到是青蛙都吓了一跳。”
炭火烧起来,铜盆架起来,赵仲很期待的说道:“把青蛙丢进去。”
杨沫打开布袋,愕然道:“死了两只。”
不过还剩下三只,他把布袋倾倒在水里,三只青蛙就落了进去。
没有呱呱呱的叫唤,在赵仲期待的目光中,三只青蛙毫不犹豫的蹦跳了出来,随后往边上逃窜。
“抓回来!”
三只青蛙再次被丢进水里,此刻水微温。
“又逃了!”
“抓回来!”
“跑了跑了。”
来回几次折腾之后,赵仲失望了。
“假的。”
他一脚踢翻了铜盆,炭火被水一激,顿时就冒起了白气。
“小郎君!”
赵仲的脚被烫了一下,边上的王崇年惊呼一声,“去请御医来。”
“住口!”
赵仲面色铁青的喝住了他,然后缓缓回了房间。
一群人面面相觑,王崇年沉声道:“不许多嘴说出去,否则……”
众人都应了,乔二却悄然去找到了赵曙。
“大王,小郎君进了房间就没出来。”
赵曙问了发生的事,就摇头道:“情深不寿,情深不寿……”
乔二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庆宁宫却安静了下来。
赵仲在自己的房间里默然坐着,直至天黑依旧没动静。
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唤,可他却丝毫没有用饭的意思。
“这是失望了?”
门外突然有人问话,赵仲抬头,“爹爹,孩儿无事。”
外面的赵曙叹道:“从你懂事开始,为父就是那个模样,所以你觉着没有依靠……直至你遇到了沈安,他就如同是兄长般的帮衬你,于是你信赖他。可这个信赖一旦发现掺假,你就会失望……”
“你是怕什么?”
“孩儿怕那些道理都是假的。”
“杂学?”
“对。”
“你更多的是害怕别人辜负了你的信赖吧?”
赵仲默然。
“那就去问,别憋着。”
赵曙说道:“为父却觉着是你最近有些急躁了,你急躁什么?”
“爹爹,官家……”
父子俩同时沉默了下来,良久,赵曙说道:“为父在呢,你且安心。”
赵曙每日都会见到赵祯,对他的身体状况更了解。
那位至尊看似越来越好,可每当看到他眼中的血丝时,赵曙总觉得不对。
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赵仲感受到了,所以他开始焦躁不安。
否则只是一个小实验,他哪里会发火?
……
“你这是毛病!”
第二天赵仲再次出宫去了沈家,很坦然的把自己的感受说了。
啪!
沈安好久没动手抽他了,可这次真是忍无可忍。
赵仲捂头道:“不知怎地,我最近心里有些急躁。”
“急躁?上火了?”
沈安头痛的道:“你才十五六岁,这是……春心萌动了?”
“没有的事!”
赵仲涨红着脸道:“我是担心……官家。”
“说说吧。”
沈安觉得这个少年怕是有些心理问题,他担心这厮变成赵曙第二,所以就让人弄了些酒来。
喝的微醺之后,赵仲才说出了自己焦躁的原因。
“我会……”
他看了一眼沈安,犹豫了一瞬,“我会想着这个大宋只有我才能解救,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可……”
可上面还有赵祯和你的老爹。
你这个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啊!难怪会急躁。
沈安顺手摸摸他的头顶,就和摸果果一个动作,“你是发现了大宋的危机,然后觉着只有自己才能解决,于是就急切了……”
赵仲躲了一下,但还是被摸了一把,他有些不自在的道:“我成人了。那个……是这样,我觉着唯有自己能解决,可还得等许久,所以就急切。”
“而这种急切你觉着是大逆不道的,所以就焦躁不安。”
“好了。”
沈安止住了他的话,说道:“你这是少年的急切,某也有过,所以别扯淡了,没什么大逆不道,只是心急了。”
赵仲还有些不自在,沈安心中哀叹,难道我有做心理导师的天赋。
“你可尊重你的父亲吗?希望他长寿吗?”
“希望。”
“那不就结了?你没有什么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真的?”
赵仲毕竟才十五岁,心理依旧不够坚强。
“没错!”
“真的?”
沈安怒了,于是挥手。
“啪!”
赵仲捂着脑袋,皱眉道:“你为什么又打我?”
“放肆!”
厉喝声中,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沈安看到了那张骷髅脸,他下意识的抓起装水果的木盘子挡在脑袋之前。
木盘子毫无悬念的被洞穿,就在那五根干瘦的手指头穿出来时,门外传来了闻小种的咆哮。
“郎君躺下!”
沈安毫不犹豫的躺了下去,张八年嗖的一下就避开了。
一把短刃飞了过来,张八年险险避过。
闻小种已经冲了进来,一拳冲着张八年的后脑打去。
沈安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看到这一幕不禁暗赞:好,一拳爆掉这个死太监!
可张八年却轻松的转身避开,随手一爪抓了出去。
“他的爪子很硬!”
沈安先是警告了闻小种,接着随手拿起地上的笔筒就扔了过去。
这厮也缺德,扔笔筒还大喊一声:“看飞刀!”
张八年本是一爪抓向闻小种,闻声就挥手。
啪!
笔筒在他的爪子之下变成碎片,沈安惨不忍睹的眯着眼睛,喊道:“再动手老子可不客气了啊!”
“住手!”
赵仲也喝了一声,张八年这才收了鹰爪。
可闻小种的拳头却没收,一直在他的额头前才止住。
张八年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丝毫动容。
闻小种并未收手,只是看向了沈安。
沈安爬了起来,拍拍手,说道:“罢了,看他瘦巴巴的模样,就别欺负人了。”
地上的笔筒碎片在嘲笑着沈安的大话,可张八年却不在乎这个,“你就是闻小种?”
“是。”
闻小种收回拳头,张八年冷冷的道:“刚才若非是沈安阻拦,你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骸。闻小种……闻先生可好?”
这厮看来对那位闻先生是深恶痛绝,所以恨屋及乌,把闻小种给恨上了。
“没完了是吧?”
沈安拿出个小瓶子,弄了火折子,说道:“觉着自己的鹰爪无敌了?”
张八年回身皱眉:“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手段来挡住某吗?”
沈安笑了笑,“出来看看。”
众人跟着他出了书房,只见他点燃了小瓶子,然后扔了出去。
小瓶子在空中就开始火花四溅……
“火吗?”
张八年觉得沈安是在逗乐子。
“再看看。”
无数火头落地,竟然在石板上燃烧。
沈安过去踩了一脚,挪开脚后,那火焰竟然没熄灭……
张八年的面色终于变了。
“这是……鬼火?”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619章 太平宴不太平
那些火头如跗骨之蛆般的燃烧着,张八年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安:“一旦被这样的火头沾身,唯一的办法就是割掉那块肉,好狠的火。”
沈安很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说道:“若是需要,某能把这火用东西喷出来,鹰爪功可能挡吗?”
张八年冷冷的道:“你能喷吗?”
这种火怎么喷?
沈安很无奈的道:“打造一个压力容器,然后点燃火头,压气,那火焰就会喷出来,虽然不远,可近前的人死定了。”
张八年本想嗤笑,可见赵仲一脸的理所当然,就问道:“这是什么?”
“杂学。”
沈安摇摇头,觉得自己和这些人说这个有些对牛弹琴。
“杂学?”
张八年觉得自己怕是有些轻视了这门学问。
回到皇城司之后,他召集了几个手下问话。
“杂学究竟是弄了些什么?”
“神威弩。”
“金肥丹。”
“还有吸水的那个东西。”
“……好像不怎样。”
手下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有人说道:“其实杂学最多的地方在太学,据说那里有学生在做什么……试验?很是神奇。”
“神威弩是兵家利器,此物一出大宋守城就有把握了。金肥丹是农家利器,据说汴梁周边的农户都用上了,明年若是都增收……都知,那沈安就是万千农户眼中的救星。”
这玩意儿,若是在后世,大抵会被称呼为‘沈.大德鲁伊.安。’
张八年默然,随后去请见赵祯。
赵祯在打盹。
“官家。”
“嗯?”
赵祯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张八年,然后嗯了一声,就坐正了身体。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渐渐潮红,眼神恢复也很缓慢。
“官家,臣先前见到了沈安玩火,那火如跗骨之蛆般的狠辣。他说这便是杂学里的东西,臣在想……杂学弄出了神威弩和金肥丹……”
“嗯。”
赵祯依旧有些呆滞。
“杂学这般厉害,可沈安却在太学教授,那些学生若是有人里通外藩,比如说辽人或是西夏人,官家,臣觉着不妥。”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无数管子对准了大宋的城池,然后喷出先前他看到的鬼火。鬼火疯狂燃烧,敌军就在城下狂笑……
那就是末日景象啊!
赵祯的脑子在缓慢的转动着,良久才说道:“太学……那些都是大宋的学子,无碍。皇城司可盯紧些。”
“是。”
张八年告退,赵祯渐渐恢复了精神,就吩咐道:“让宰辅们来,枢密使和三司使也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吃了一碗羊羹。
羊羹很美味,可吃下去之后,他却揉着肚子道:“感觉胀。”
稍后韩琦等人来了。
“年底了,各处的花销都不小,三司那边如何?”
包拯摇头道:“难,陛下,臣建议赏赐少一些吧。”
新年即将来临,作为皇帝,赵祯自然不能抠门,要犒劳一下各位臣子,还有那些宗室什么的。
赵祯的目光呆滞,淡淡的道:“再想想办法吧。”
包拯想开喷,可最后却无奈的道:“是,臣知道了。”
新年要是扣扣索索的,有些影响大宋的形象。
赵祯看向张,问道:“辽人可安静了?”
张说道:“他们在雄州吃了一次亏,随后耶律洪基清理了析津府的文武官员,新来的那些人还算是老实。”
赵祯笑道:“这是挨打了,忌惮了,看来辽人怕的还是这个。”
拳头硬腰杆才硬,这一刻赵祯深刻领悟了这个道理。
张苦笑道:“小打小闹而已。”
赵祯看向了韩琦,“宗室如何?”
韩琦心中一震,低头道:“臣看着呢。”
赵祯含笑道:“如此甚好。”
他起身走到了外面,陈忠珩赶紧弄了厚袍子给他披上。
外面冷,但阳光却不错。
赵祯回身道:“叫皇子来,诸卿也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御书和那些祥瑞。”
韩琦心中一松,笑道:“如此官家可要管一顿饭吗?”
赵祯指着他笑道:“朕便管了如何?”
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随后大家一起去了龙图阁和天章阁,看了历代皇帝的御书和那些祥瑞。
赵祯的兴致很高,等摆好酒宴后,他频频举杯邀饮。
微醺之后,他要了大杯子,亲自倒满酒,然后招手道:“韩卿来。”
韩琦起身近前,赵祯端起大杯子笑道:“天下太平多年,卿等劳苦功高,今日君臣之乐,当传于后世……”
韩琦接过杯子,一口子干了。
“这是鹿胎酒。”
韩琦点头赞道:“好味道。”
赵祯笑着拍拍手,“歌舞来。”
歌舞作伴好下酒,君臣这一次喝到了深夜才各自散去。
曹皇后得了消息也只是笑。
“官家这是在摆太平宴吗?”
宫中安静便是太平……
第二天一早,曹皇后正在吃早饭,就见陈忠珩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她放下筷子,平静的道:“知道了。”
陈忠珩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曹皇后就已经走出了房门。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陈忠珩要小跑才能跟上。
寒风凛冽,可曹皇后的面色更冷峻。
一路到了福宁殿,西阁外面已经站满了人,人人面色沮丧。
曹皇后沉声道:“闪开!”
众人避开,曹皇后从中间大步进去,后面的陈忠珩竟然感受到了些杀伐之气。
这个皇后不得了啊!
西阁就是寝宫,曹皇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垮了进去。
你若是去了,这个新年将会再无颜色……
天下缟素……
进去的第一眼就是御医。
一排御医聚在一起嘀咕,各种术语和药名在往外飙。
而赵祯就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虚空。
按理他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可他依旧偏过头来,冲着眼中含泪的曹皇后笑了笑,然后艰难的伸手……
“这次……我这次……还好……还好……”
曹皇后的腰杆笔直,目光扫过御医们,喝道:“出去说!”
一个老御医还想仗着老资格说几句,曹皇后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意让他拱手倒退了出去。
御医们出去了,曹皇后走到床边,目光渐渐缓和,“官家,这次好好歇歇吧。”
赵祯嘟囔道:“朕……我觉着没事,就是没力气。”
曹皇后坚定的道:“歇一歇吧,好不好?”
赵祯看着她,目光中有些不满,可曹皇后并未退让。
“臣妾是个女人,篡位来作甚?难道武还能重生吗?首先朝中的宰辅不会允许。”
曹皇后叹道:“就算是篡位也该是外人,你该歇歇了,别想此事。”
赵祯闭上眼睛,说道:“宰辅们该来了。”
“官家,相公们求见。”
赵祯摇头道:“不见,门外说话。”
他是帝王,不想把自己虚弱的一面让臣子看到。
于是韩琦等人在门外问道:“敢问陛下可还好吗?”
“朕还好,只是要休养一阵子,外朝之事就有劳诸卿了……每日的奏疏让人送来给朕看。”
只要没有彻底倒下,他就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利。
“是。”
韩琦等人告退。
“叫张八年来。”
张八年随后来了,赵祯靠在床头,虚弱的说道:“盯住各处……”
“是。”
这是皇城司的主要职责。
“让李璋来。”
赵祯想了想,“罢了,他若是来了,怕是会满城风雨。”
曹皇后在边上皱眉道:“满城风雨又如何?正好看清谁是叛逆。”
“你这个女人……”
赵祯觉得自己不喜欢曹皇后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太强势。
曹皇后冷笑道:“汴梁城和周边有多少禁军?禁军的精锐泰半在此,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赵祯垂眸,觉得疲惫潮水般的涌来。
他缓缓躺下去,说道:“宫中要看好……”
“臣妾知道。”
……
官家病倒了。
这个消息随即被封锁,韩琦在政事堂黑着脸道:“谁敢乱说,杀!旁人不敢杀,老夫来杀!”
他寻了把长剑挂在腰间,可他腰间肥肉过多,竟然被别住了剑柄。
“安心,无人敢说。”
欧阳修揉揉眼睛,问道:“御医怎么说?”
韩琦说道:“他们说官家还好。”
曾公亮说道:“那不就结了?咱们每日去福宁殿露个面,就说年底事情少,小朝会散的快。”
韩琦和欧阳修赞道:“此言大善!”
于是他们就开始了作假,每日装模作样的去福宁殿冒个泡,在门外和赵祯说几句话,然后回去。
这番作假瞒过了大部分人,却瞒不过有心人。
北海郡王府里,赵允弼在喝茶。
静室里只有他和张文。
茶水的香味缓缓散发出来,张文嗅了嗅,满足的道:“此后数十年,若是能每日如此,某就算是大满足了。”
赵允弼淡淡的道:“小事罢了。事成之后,你自然是老夫的重臣。”
在历史上,他一直在觊觎着,不满着,然后付诸行动。
张文微微低头,含笑道:“郡王谬赞了,某……”
他的眼中多了神彩,挑眉道:“这个大宋当有大作为,北面要压下辽人,要灭掉西夏……然后再积蓄国力,等到了时候,就倾力北伐……”
赵允弼抚须笑道:“当一雪前耻!”
两人相对一笑,然后举起茶杯遥遥相敬。
第620章 欲盖弥彰
年底了,沈家每日采买不断。
陈洛牵着牛车进来,车上坐着曾二梅,还有许多年货。
年货这个词只在沈家出现,但深得大家的喜欢。
大车上有几只宰杀好的羊,还有些活的家禽。
“哥哥!”
果果看到了干果,还有糖,顿时就移不开眼睛了。
九岁的孩子正是贪吃的时候,沈安干咳一声,正在点数的杨卓雪抬头道:“官人,这些干果怎么弄?”
别人家买干果都是一点点的买,沈家是大包大包的买,看架势是准备拿来当主食。
“各家都给些。”
干果在任何时候都不便宜,所以下人们都欢喜不已。
“多谢郎君。”
每家一大包干果,庄老实给他们分了,自己最后拿了一袋,打开看了看,笑道:“这东西下酒最好,特别是晚上,在炉子边坐着,一边吃着,一边喝着,那滋味,神仙都不换。”
曾二梅开始整治菜了,因为大菜多,所以需要人帮手。
陈洛自然不肯让旁人来插手,可他还得看家护院,于是就把看似最没威胁的闻小种给抓了来。
闻小种很老实的在解剖羊。
“脊骨单独剔出来,郎君说要熬汤。”
曾二梅在炸东西。
大宋以前最好吃的菜就是油炸的,各种炸。
比如说把猪板油裹着各种东西炸,换做是后世的人,见到这种‘美食’大抵会敬而远之,觉得太油腻。
可现在的人就喜欢油腻。
沈家本来不会这样,但沈安一个人说了不算,家中两个女人都拥有一个符合时代要求的胃口。
油炸的味道很香,可闻小种不馋这个,他只是觉得这香气里有家的味道。
曾二梅一边捞着油锅里的东西,不时回头看看,见闻小种很快就把一头羊给剖开了,就赞道:“你这个不错,可会做饭?”
闻小种摇头,这一刻他忘却了自己曾经开过酒肆。
曾二梅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饭碗不会受到威胁。
于是她就对闻小种好了些,让他吃了几个炸丸子。
“二梅……”
外面有人在低声招呼,闻小种抬头,就见果果鬼鬼祟祟的扒在门边,大眼睛就盯住了那一盆丸子上。
曾二梅回头道:“小娘子,奴可不敢给你吃,不然郎君会发火。”
沈安觉得肠胃应当从小时候开始调理,如此等大了就能胡吃海喝了,所以对果果的饮食很重视。
果果的大眼睛里马上就装满了失望,可曾二梅却很坚定的摇头。
“哎!”
果果知道自己偷吃的路被哥哥堵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饭时多吃些。
她转身出去,刚转过弯,身后有人低声道:“小娘子。”
果果回身。身后的闻小种手中多了一张油纸,油纸上有几个还在冒热气的丸子。
果果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迷惑。
闻小种笑道:“这是小人刚拿的。”
果果的眼中有些欢喜,但却叹气道:“不能偷拿东西,这不好。你还年轻,不许学坏……”
见闻小种发呆,果果觉得这人很可怜,就劝道:“你好好的做事,我会和哥哥说,让你每天都有肉吃。”
这是来自于九岁孩子的说教,但她很认真,很诚恳。
闻小种只觉得心底涌出了一股暖流,就像是找到了某种归属般的温暖和自在。他蹲下去,低声道:“好。”
果果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人,于是成就感满满的去找哥哥。
沈安正在和杨卓雪一起准备礼单。
“这个……包公家的给些实在的,不过包绶的东西少给,那小子,上次来家里把花花弄的够呛……”
“苏家就几口人,吃的肯定不差,要不就送些好酒?”
这是杨卓雪第一次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准备礼单,所以有些生疏。
沈安看了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苏家……目前苏辙在家里歇着,苏洵一人养活全家人不易……”
杨卓雪马上就醒悟了,说道:“那要不也是送些实在的东西吧。不过听闻他们喜欢喝酒,好酒也送几坛,这样他们回礼也不必花费多少。”
沈安点头,赞道:“如此最好。”
杨卓雪被鼓励了一下,剩下的那些礼单都大胆的说了。沈安或是赞同,或是婉转的提出意见。
“哥哥。”
果果冲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吃干果。
桌子上有小木槌,她拿起核桃就敲打。
沈安看着,和杨卓雪相对一笑。
渐渐的,家的味道就出来了。
“安北兄!”
折克行总算是回来了。
他拎着个大坛子进来,见杨卓雪也在书房,就放下坛子拱手道:“见过嫂子。”
杨卓雪笑道:“军中可是休假了吗?”
折克行摇头道:“是换着来,小弟轮到了这几日。”
果果吸吸鼻子,问道:“折哥哥,坛子里是啥?”
折克行把坛子一倾斜,沈安笑道:“去哪弄的野味?”
里面装满了宰杀好的野味,一坛子得有五六十斤。
“小弟出去了一趟。”
这货丝毫没有冬季杀生的愧疚感,反手摸出了几根漂亮的羽毛递给果果。
“漂亮。”
小女孩最喜欢这些色彩艳丽的东西,果果把核桃吃了,就要拿去装饰自己的房间。
沈安和折克行出了书房,一路去了前院。
“禁军中如何?”
“还好,万胜军尤其好,军律森严,只是其它军中听闻有人聚众饮酒,晚上大喊大叫。”
“大喊大叫?”
沈安一怔,这时有人敲门,开门后,进来的竟然是个胖子。
“找谁?”
庄老实见来人带着斗笠还低头,就警惕的退后一步。
来人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沈安后就说道:“安北。”
“郡王?”
来人摘下斗笠,脸上虽然用东西弄黑了些,可却能认出是赵允让。
沈安没想到马上过年了,他竟然会乔装来家里。可随即他心中就是一紧,回身看了一眼。
闻小种转身疾冲,当冲到正堂前时身体跃起。
他的脚在墙壁上飞快的蹬踏了几下,身体飞速上升,就在势尽时双手已经抓住了上面木梁,一个翻身就上了屋顶。
闻小种在屋顶快速转身观察四周,然后说道:“郎君,没人。”
沈安点点头,说道:“郡王,书房请。”
赵允让点点头,看了屋顶上的闻小种一眼,说道:“这个年轻人不错,哪弄来的?给你一百贯把他送给老夫。”
沈安知道他是说笑话,就笑了笑:“郡王说笑了。”
赵允让负手缓行,见花花在前面盯着自己,就招招手,可花花哪里会理他,转身就走了。
“这些时日不少人说老夫以后就要作威作福了,别说是要你个护院,就算是抢了你的暗香,你可敢不给吗?”
“给。”
“还有人说老夫以后要进宫垂帘……”
老赵看样子很愤怒:“老夫是男人,不是女人。什么垂帘?女人才垂帘。”
进了书房,赵允让的气息就变了,有些狂暴。
“官家病倒了你可知道?”
“什么?”沈安真的不知道。
“消息不灵通,在许多时候会要了你的命。”
赵允让不满的嘀咕了一通,然后说道:“消息确凿,官家已经躺下了,御医说此次大概会很久。”
这个皇宫怎么四处漏风呢?
沈安不禁为赵祯感到了悲哀。
帝王一言九鼎,可他就控制不住别人从宫中弄消息,甚至是安插人手。
“此次老夫觉着……少说要病两个月。”
赵允让提及自己的这位堂弟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习惯了草木皆兵,此次竟然躺下这么久,可见是真的起不来了。老夫在想十三郎,还有仲,可只敢想,不敢……憋屈吧?”
“不憋屈。”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血脉割不断。”
“对,那是老夫的血脉。”
赵允让叹道:“他让十三郎再次进宫,老夫想着恩怨就一笔勾销,所以来提醒你,别忘记了你喝过的那杯酒。”
“忘不了。”
那杯托孤的酒沈安喝了,那么就得干事。
赵允弼吸吸鼻子,“老夫饿了。”
好吧,这位还真是不客气。
“弄些丸子和卤菜来,还有酒。”
沈安陪他在书房喝了个半醉,然后叫人套车把他送回去。
“不,老夫要走回去,不能连累你。”
沈安当然不同意,“郡王,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来我家就是走动喝酒,怕什么?”
“不不不!老夫这就走了。”
沈家的大门斜对面,两个蹲在那里装乞丐的男子在看着这一幕,都已经快看不下去了。
大佬,你早就暴露了好不好?
那千篇一律的伪装,从郡王府的后门鬼鬼祟祟出门的猥琐身影,都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你。
赵允让的斗笠都掉在了胸前,满面红光的推开沈安,然后打个酒嗝,说道:“送礼记得多送些好酒好菜。”
他双手都拎着食盒,里面不是卤菜就是酱料,回家赵允让可以吃好几顿。
沈安让陈洛去送他,然后看了对面的两个乞丐一眼,说道:“这天气在外面蹲着够呛,给他们各自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饼,羊肉也多给些,再来些酒。”
两个密谍尴尬的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感谢。
沈安叹道:“这里没什么事,换着蹲。”
第621章 嘉祐八年
皇城司的人不加掩饰的出现在沈家附近,这就代表着提醒和警告。
沈安,你最近别搞事!
结合赵允让说的话,沈安知道,赵祯真的病倒了。
赵祯一倒下,宰辅们不会慌乱,可皇城司会盯着重要人物,李璋会得到消息……
官家病倒的消息只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传播,没人冒着被张八年撕碎的风险到处乱说。
赵祯从登基到现在病倒的次数可不少,所以知情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该过节就过节。
“过年啦!”
沈家的大门打开,穿着一身新衣服的果果带着花花跑了出去。
她站在大门外,回身看看门两边的桃符,就嚷道:“歪啦!”
“不能吧?”
亲手贴了桃符的庄老实出来了,左看右看没发现歪斜,却没注意果果做了个鬼脸。
“果果!”
巷子里的孩子们大多穿着新衣服出来了。
一年到头,再穷的人家都会尽力给孩子置办新衣裳,会尽力安排好这顿饭。
果果站在中间,微微昂首,得意的道:“我有糖!”
“我也有!”
“我有好多!”
一群孩子在得意的比较着。
“我有饴糖!”
“我也有!”
“我的在这里,你们看。”
众孩子把自己带出来的糖拿出来显摆,最后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进来,上面搁着一个白生生的小兔子造型的东西。
“这是什么?”
“糖!”
果果得意的道:“这可不是饴糖,你们尝尝。”
她拿起小荷包掏呀掏,掏出了十几颗小小的糖。
“给,一人一颗。”
众小孩一人分得一颗,等一品尝,都傻眼了。
“好甜!”
“还没渣渣。”
“果果,是谁做的?”
果果得意的道:“是我哥哥做的,只给了我。”
“你哥哥真厉害!”
有一个厉害的哥哥是每个孩子的最大愿望,沈安却没有哥哥。
折克行有等于无,在汴梁待久了,他觉得自己把府州都忘记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曾二梅掌勺,帮厨的人不少。
折克行就拎着个酒壶在边上闻味道。
“这是鱼,只是炸了。”
“这是肘子,蒸出来的。”
用味道下酒,沈安觉得这厮迟早会成为酒神。
等到了晚上时,沈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红烧蹄膀……”
“茶叶虾仁!”
“爆炒羊杂……”
“……”
一道道菜摆在桌子上,果果在边上拉着嫂子嘀咕什么时候能开始吃,分明馋了。
这是沈家最丰盛的一顿,一共三十六道菜,全是硬菜。
什么看盘之类的在沈家不吃香,按照沈安的说法:咱们就吃实惠的。
今天是嘉七年的最后一天,所以不分餐,四人各自坐下,沈安举杯道:“这一杯酒,祝国泰民安。”
四个酒杯轻轻的碰了碰,欢喜渐渐弥漫……
……
第二天早上,沈安穿戴整齐,外面却传来了消息。
“官家身体不适,大朝会不办了。”
“他们昨日都知道了消息,是按照等级通知的。”
靠!
沈安怒道:“那某的等级昨日也该通知到了吧?”
来通知他的军士苦笑道:“各国的使者早就到了,却得知取消大朝会,都闹了起来,就忘记了。”
大朝会是很隆重的一次聚会,不但大宋有,辽国也有。
每年大家都会在这个时候互派使者来朝贺。
可各国来大宋的使者却扑空了。
大宋竟然不办新年大朝会了?
随即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宋财政艰难,赵祯干脆寻了个生病的理由不办了。
“这谁想的借口?好主意啊!”
沈安觉得这个主意真的不错,等得知是包拯后,就无奈的道:“包公巴不得不办,最好什么都不办。”
……
“包拯这个主意不错。”
赵祯躺在床上,面色看着好了些,不过气息依旧有些不稳定。
边上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碗羊羹,可一只白嫩的手却盖在了上面。
“御医说您的身体有些燥热,不能再吃羊肉了,至少在好了之前不能吃。”、
曹皇后不等赵祯同意,就把这碗羊羹给了边上的陈忠珩。
“拿出去!”
陈忠珩看了无奈的赵祯一眼,就端着羊羹出去。
“朕……我无事。”
赵祯觉得自己问题不大,所以不肯忌口,御医们没办法,只好请来了皇后。
曹皇后知道他的意志力薄弱,就劝道:“好了再吃吧,晚些臣妾让人去雄州,专门采买些好羊,一路精心喂养回来。”
赵祯觉得很憋屈,就别过脸去。
“使者们闹腾了?”
“是。”
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张八年这时才抬头,看向赵祯的目光中多了凝重之色。
“辽使说您的身体大概是不好了,所以不能出来见人……”
“有趣。”
赵祯呵呵冷笑道:“辽人却不希望我早死……为何?因为他们穷。一旦后继者要北伐,不管成功与否,辽人只会更穷。”
他惬意的道:“当年澶渊之盟最大的原因就是穷,大宋再拖下去,辽人就会窘迫。所以除非是倾国之战,否则辽人顶多是数万人的规模,能灭谁?”
张八年心悦诚服的道:“陛下英明,确实是如此。”
赵祯叹道:“十三郎稳重,不过他的性子却有些尖刻,若是辽人激怒了他,说不得就会起兵报复……可北伐却不会,所以朕不担心他。”
他就像是在说后事般的语气让曹皇后有些不自在,就劝道:“官家歇息吧。”
“歇太久了。”
赵祯说道:“骨头都酸疼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仲,那个孩子看似温和,可骨子里却有一股子气,不平则鸣,宁折不弯……”
他突然握着曹皇后的手,低声道:“若是咱们有个这样的孩子如何?”
曹皇后心中苦涩,点头道:“那自然好。”
没有儿子,这是她和赵祯的痛处,时至今日依旧不能释怀。
赵祯松开手,含笑道:“我倒是想通了,孩子是天意,老天愿意给就给,不给不能强求。仲这个孩子……大宋有许多问题,我却懒了,不想动,估摸着这个孩子到时候会大动干戈,那些臣子们要倒霉喽。”
他说的很轻松,曹皇后皱眉道:“可有庆历年的前车在呢!”
“前车是前车。”
赵祯的思路很清晰:“可大宋出问题了,大问题,沈安曾经说不动是死,动了还有活的机会,我深以为然。只是有当年之事在,我却乏了,不肯再动……范文正若是有灵,定然会嘲笑我的胆怯。”
曹皇后叹息一声:“那沈安就是个厉害的,等几十年后,他的城府怕是会更深了,到时候仲和他联手,这个朝堂会是什么样?不过臣妾那时应当不在了,眼不见为净吧。”
“那是命。”
赵祯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摩挲了一下。
曹皇后的脸上浮起了红晕,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赵祯不大来她这边睡,所以有些不自在的羞涩。
“别担心这个,沈安……我一直在令他做事,冷眼看他折腾,算是个懂事的,不会去试探帝王的底线,我取他这一点,否则上次他殴打御史时,我就能把他丢到琼州去,一生不得归来。”
赵祯问了时辰,说道:“往年此刻大朝会正酣,稍后有赐宴。许多使者都等着吃大宋的赐宴,以为荣耀,今年却也不能免,来人。”
“官家。”
“让礼房的准备酒宴,诸国使者汇集一处,令沈安主持。”
“是。”
等人出去后,赵祯笑道:“那些使者在幸灾乐祸,想看朕是否不管事了,朕就让他们最头痛的沈安去,最好闹一场,哈哈哈哈!”
赵祯孩子气的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曹皇后问道:“不担心使者们闹翻吗?”
“不担心这个。”
赵祯说道:“闹翻就闹翻吧,我躺在这里不自在,他们若是自在了,我也不舒服,大家一起不自在最好。”
陈忠珩一溜烟跑去了沈家,站在大门外,就听到里面果果的笑声,还有沈安无奈的说话:“好,晚些咱们家再出去玩。”
这段时日赵祯卧床不起,陈忠珩不但要注意汤药和病情,还得要留心外朝的事,一时间忙个不停。
他抬头看着桃符,叹道:“是啊!某都忘记了,现在竟然是嘉八年了……”
嘉是个不错的年号,八年这个数字也很吉利,所以沈安的心情不错。
“老陈来的正好,今日家中有做好的熏肉,你带些回去。”
沈家过年做了许多菜,沈安拉着陈忠珩进了厨房,看着那堆叠无数的菜,还有挂的到处都是的肉,陈忠珩嫉妒了。
“那么多好吃的。”
“对,某别的不爱,就好这一口,有美食就要享受,说吧,想要啥。”
沈安用暴发户的姿态震慑了陈忠珩一番,然后得了消息就郁闷了。
“既然大朝会取消,那赐宴也该取消,现在赐宴,那些使者还以为这是自己闹出来的好处,以后就麻烦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若是人人都这样,那个当妈的大概会生无可恋。
陈忠珩用叉子叉了一只熏前腿下来,看了一下肉色,满意的道:“这颜色红的漂亮,肯定是美味。嘉八年了,要个好兆头,就拿它了。”
沈安一怔,说道:“嘉八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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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赐宴,温酒……
大朝会的赐宴大抵就是国宴,最是隆重。
赐宴要从许久前开始准备,从干货到采买,各种食材准备好,就等着今天。
各国使者在得知取消大朝会之后都有些猜测,只有辽使和西夏使者很是跋扈,说什么宋皇定然是不起了,弄不好回头咱们就不用归国了。
“回头宋皇若是……那咱们就是现成是使者,只是从朝贺变成了吊唁而已。”
西夏使者大抵是最无所谓的,觉得赵祯的死活和自己没关系。
这个和西夏目前的局势有关系。
李谅祚上次偷袭失败之后,就转身去攻打高处的番人,结果大败。
目前西夏国中的气氛不大好,李谅祚巴不得大宋这边来点刺激的事,好让他再度凝聚人心。
赵祯……这位帝王深恨西夏,所以死了最好。
辽使看着他冷笑道:“你们都和宋人开战了还派使者,这是不准备要脸了吗?”
西夏使者冷冷的道:“你们也不是这样吗?雄州那边的京观可好?”
辽人装成马贼在雄州袭扰,结果被邙山军一战全灭,筑京观于河边,这事儿没瞒过西夏人。
辽使恼怒道:“府州的大京观可好?”
艹!
这个是西夏举国的痛处,此刻被辽使提起来,西夏使者恨不能一拳崩掉这厮的满嘴大牙。
尸骸被堆积成山,魂魄不能归去,这是最大的恐惧和悲哀。
所以李谅祚就用这个来提振士气,去偷袭秦州城,结果被苏轼撞破了,功败垂成。
边上的使者们见他们二人在较劲,有人就在偷笑,有人在嘀咕。
“那沈安都在啊!”
“是,两次都在,府州之战他冲阵了,雄州之战是他率军打出来的。”
“还有交趾……那一战覆灭了两万精锐,李日尊要哭了。”
“他们自己准备伏击宋人,结果反而被全灭,果然是不堪一击。”
说这话的是高丽使者,他昂首看着边上矮瘦的交趾使者,得意的道:“大宋在金明池造战船,以后说不得会水陆并进,交趾……呵呵!”
呵呵这个词大抵天生带着嘲讽和倨傲的气息,所以从古至今都被人厌恶,交趾使者就是如此。
他冷笑道:“宋人若是出海,高丽得意什么?若是他们的战船一偏,说不得就跑高丽去了。”
高丽使者看了一眼辽使,得意的道:“宋人不敢。”
辽人揍过他们几次,不过没成功,所以双方算是牵手和平了。若是宋人从海上攻打他们,辽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否则宋人一旦北伐,就是双向。
一路走他们的北方,一路从高丽,两路夹击之下,辽人会很难受。
所以高丽的战略地位很是超然,他压根不慌。
“今日赐宴……谁主持?”
一个使者大抵是饿了,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嘀咕道:“某得知赐宴,早饭吃到一半就停住了,现在可饿的狠了。”
“来了。”
众人看向门外,就见一个年轻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竟然是沈安!”
沈安拱手道:“诸位使者新年好啊!这嘉八年祝大家都发财,哈哈哈哈!”
这个意头不错,众人都笑了起来。
沈安和各国使者都寒暄过了,有礼院的官员来请示:“待诏,可上酒菜吗?”
沈安点头道:“上吧。”
水陆之珍陆续上来,各国使者都喜笑颜开。
沈安举杯道:“某是个慈善人,最听不得哪里有厮杀,可这个世间往往事与愿违,所以这第一杯酒,祝各国和平。”
使者们都喝了,放下酒杯后,西夏使者说道:“说到慈善……待诏几次杀戮都以筑京观为结束,敢问这是什么慈善?”
沈安说自己是慈善人,还祝‘世界和平’时,各国使者就已经很纠结了,觉得这厮就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家伙。
面对一年只能吃一次的美味佳肴,使者们都忍住了,就等着看沈安的笑话。
沈安放下筷子,淡淡的道:“府州之战,入侵者是西夏人。邕州之战,入侵者是交趾人,雄州之战,那些马贼许多人怕是都认识……”
有使者笑了起来,大抵是觉得沈安这话有趣,直接讥讽了辽人。
辽使眼露凶光看去,却发现是海外使者,顿时就没辙了。
那使者挑逗的看着他,大抵是想说‘你来啊!有本事你们就出海来揍我’。
沈安见了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说道:“这三个京观都有个特点,大宋是被害人。”
没有人动容,辽使甚至很坦然的道:“邻居家有钱,借一些使使也好。”
“所以才有了澶渊之盟。”
沈安主动说出了大宋的耻辱,活生生的揭开了伤疤。
“大宋从立国之初就秉承着和平相处的想法……”
辽使冷笑道:“当年北伐的是谁?”
沈安反问到:“幽燕是谁的地方?”
辽使昂首道:“那是大辽的南京路!什么幽燕,某没听闻过。”
这话应当会激怒沈安吧。
可沈安却淡然处之,辽使就继续说道:“听闻你力主北伐,如今如何了?”
沈安淡淡的道:“且拭目以待就是了。”
现在且看你撒欢,等将来拉清单。
辽使笑道:“宋人的武功……那不是个笑话吗?”
他看看左右,然后就大笑了起来。
每年大朝会的保留节目就是辽使挑衅大宋,今年虽然大朝会停了,可惯例不能丢。
沈安淡淡的道:“邙山军一百余人,上次的马贼……好像有五百多?一个都没跑,死的千奇百怪的被封在京观里……”
“哈哈哈!”
笑声突然传来,众人看去,还是那个海外的使者。
老子孤悬海外,谁能把我怎么样?
辽使先前得罪了他,现在他就要笑。
“哈哈哈哈!”
笑声愈发的大了,辽使恼怒的道:“宋人都是废物,沈安,你可敢和某来搏杀一场吗?”
气氛骤然紧张。
沈安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某奉命来接待诸国使者,行文事。贵使如今叫嚣,若是在战阵之上相遇,沈某希望你依旧能如此。”
到时候弄死你!
辽使大笑道:“那某手下有勇士,可敢一斗吗?”
大朝会取消了,挑衅在沈安这里也铩羽而归,辽使有些不满意,就想了这个由头。
他用那种蔑视的姿态看着沈安,问道:“你可敢吗?”
沈安呵呵一笑,举杯道:“这第二杯酒,祝今年风调雨顺。”
众人举杯,对辽使被冷落表示喜闻乐见。
辽使没有举杯,冷冷的道:“宋人果真是无用,但凡提到刀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若是……”
沈安突然松手,酒杯就这么掉在案几上。
他淡淡的道:“你说了许久,人呢?没人你说什么?”
辽使正在讥讽,被这么一激,就喊道:“来人!”
外面有人大声应了,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这是一个大汉,身材看似魁梧,可走路时却显得很灵活。
他目光转动,行礼的同时盯住了沈安,那眼神中马上就多了些煞气。
辽使指着大汉笑道:“这便是为某牵马的奴隶,某不喜欢他,所以若是能让他留在汴梁也不错。”
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击败了他,辽使就把此人送给沈安;而第二个意思就是埋骨于此。
使者们都在笑。每年辽使挑衅大宋是保留节目,今年他们还以为看不到了,没想到辽使等在这里。
那个大汉哪里会是奴隶,奴隶的说法是辽使的手段,只是想贬低大宋罢了。
此人当然是辽国的勇士。
大宋可敢应战吗?
众人都看向了沈安,站在边上的几个官吏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眼中多了担忧。
辽人的勇士定然是勇悍无匹,这会儿大宋到哪找人去?
辽使狡猾啊!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就是要让大宋措手不及,找不到人选。
沈安微微垂眸,好似在为难。
辽使笑道:“若是不能某也不勉强。”
这是最后的羞辱。
“来人!”
沈安淡淡开口,同时倒了一杯酒。
众人看向门外。
闻小种低头走了进来,看着普普通通的,没有任何值得让人多看一眼的地方。
他抬头行礼,双眼木然。
这一刻,西大街刺杀赵曙的刺客们仿佛是附体了。
这么一个蠢货,竟然出来搏杀?
辽使干咳一声,说道:“但凡勇士,眼神必然凌厉,身躯粗壮有力,百战之下,看人一眼就能吓死人……这位是……”
沈安矜持的道:“这个是家里的下人,平日里就是在厨房帮厨,顺带兼职品尝新菜式……”
这是厨房帮厨的?
闻小种抬头,那麻木的神色让人深深相信这就是个被主家奴役的可怜人。
哎!
有人生出了些同情心,就说道:“待诏,此人看着老实,该善待些才是。”
“是啊!还说是慈善人,看看此人,就像是……痴呆的模样。”
闻小种的模样有很大的迷惑性,沈安见了心中满意,就冷冷的道:“他是沈家人,死活都是。”
辽使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闻小种,见他身材魁梧,但有些弯腰驼背的,就看向了那个大汉。
大汉点头,有些轻蔑之色。
这人死定了!
辽使点头,淡淡的道:“那便开始?”
沈安倒了一杯酒,抬头淡淡的道:“酒刚热过。”,然后他把酒杯推到了案几的前端。
闻小种默然转身出去。
第623章 温酒斩辽人
闻小种出去,辽使点点头,大汉也跟着去了。
辽使举杯看看左右,微笑道:“本想在此间比试,可却怕宋人见不惯血腥,所以就在外面罢了,咱们听个响动。”
他说的云淡风轻,那些使者也微微点头,然后举杯共饮。
辽使放下酒杯,满足的叹道:“待诏这是魂不守舍吗?”
沈安在看案几上的一块扣肉,闻言抬头道:“不,只是在想着这块肉吃下去会胖多少。”
众人不禁就笑了。
沈安弄出了炒菜,如今炒菜不但在大宋发扬光大,在辽国和西夏也出现了模仿者,只是他们的水准有些一言难尽。
“扣肉肥而不腻,好吃。”
沈安吃了一块,然后举杯饮酒。
辽使听到外面没动静,就说道:“该开始了吧?”
沈安笑了笑,问道:“可听闻过温酒斩华雄吗?”
辽使茫然,使者们都摇头,连大宋的官吏们都没听过。
沈安只是微笑……
呛啷!
外面几乎是同时响起了拔刀声,众人都纷纷看向外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一战会厮杀多久?
“哈!”
一声大喝率先传来,却是那个大汉的声音。
辽使在微笑,“某赌……十息!”
沈安也在微笑:“五息如何?”
辽使问道:“赌注!”
沈安笑道:“来不及了……”
辽使冷笑,众使者都在笑。
赌注都来不及说,你这是在想什么。
铛!
外面传来了第一声,这是长刀格挡。
嗤……
这个声音紧随而来,大部分使者不解,辽使和西夏使者却在笑。
“这是割到哪了?飙血的声音这般大。”
辽使的语气很是轻松。
噗!
人体倒地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尖叫声。
“杀人啦!”
有寒风吹来,沈安嗅到了血腥味。
很臭!
长刀归鞘,然后有脚步声靠近。
众人纷纷盯住了门口,但辽使的面色却变了。
这个脚步声轻灵,而大汉的脚步声却沉重。
难道……
难道是旁人?
脚步声接近,随即闻小种依旧是弯腰驼背的进来。他近前抬头,依旧是木然的模样。
“郎君,那人死了。”
很木然的语气,配上他那木然的表情,却让人心惊。
辽使霍然起身,“谁干的?”
他不认为闻小种能杀了大辽的勇士,所以怒道:“来人!”
外面冲进来了两个辽人,他们面色惨白,进来后不由自主的看着闻小种。
“谁杀了他?”
辽使问的很是绝望,因为他看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辽人指着闻小种,其中一人低声道:“是他。”
另一个说道:“只是一刀……”
辽使心中一惊,看过去时,正好沈安拿起酒杯,含笑道:“酒尚温。”
这便是北宋的温酒斩华雄!
闻小种接过酒杯喝了,然后木然看了众人一眼。
这一眼很是平常,可使者们都不禁后仰了一下身体,仿佛下一刻闻小种就会冲到自己的身前来,随手一刀就干掉自己。
“郎君,小人告退。”
随着沈安点头,闻小种告退,众人这才哗然。
“这就是沈家的帮厨?”
“没错。”沈安信誓旦旦的道:“他每日都会去厨房帮忙。”
闻小种喜欢厨房,觉得有厨房的地方就有家。
众人不禁惊叹了起来,觉得这个沈家果真是藏龙卧虎。
“某家中还有几个不争气的下人,赶车的可以去太学授课,厨娘可以让人一见忘俗……”
沈安举杯道:“这一杯……为了刚才的血腥。”
辽使的面色终于变了,他用力捏扁了手中的银杯,冷笑道:“那只是某牵马的奴隶……”
“奴隶也是人。”
沈安很认真的道:“在大宋,主人不得轻易责罚奴隶,弄死了下人或是奴隶,哪怕你是宰辅,依旧不能免责……知道这是什么吗?”
众人摇头,辽使轻蔑的道:“软弱无能才会让奴隶翻身。”
众人都笑了起来。
沈安起身道:“这是因为仁慈。在大宋人的眼中,自己的同胞值得珍惜。大宋不支持奴隶制度,大宋希望每一个百姓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哪怕对方是宰辅,亦能不卑不亢……”
众人都收了笑容,唯有辽使依旧冷笑。
沈安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在大宋,某就算是落魄了,依旧能背着妹妹从雄州迁徙到汴梁。我们没有被驱赶,凭着双手就能活下去。在大宋,只要你有本事就能过的很好,你的本事越大,就活的越好……”
他继续说道:“这无需看你的后台和出身……我们都知道,某些人从娘胎里爬出来就含着金钥匙,于是富贵,可一旦落魄,举家为奴并不罕见。可在大宋,这一切不会发生。”
那些使者的眼中多了艳羡,看那模样恨不能就在大宋定居下来。
此时的大宋文化昌盛,经济发达,堪称是世界第一。
若是武功能跟上,这就是统御世界的帝国,无人能敌。
沈安微笑道:“这便是大宋,它温文尔雅,并且宽容。它欢迎来自于各地的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
他微微颔首,然后缓缓出去。
直至他消失在门外,使者们这才清醒过来。
有人叹道:“是啊!你们看看汴梁,各个地方的人都有,大宋并不歧视他们,只要遵守规矩,只要符合规矩,你就能在汴梁住下……”
“在汴梁,每日早晨有头陀报时,你起床就能买热水和洗漱的东西,随后早餐就送上门来了……足不出户,你就能在家享受一整日,这个大宋啊!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还有,你去御街看看,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各国的货物都在两边贩卖,你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
“那大相国寺才繁华,外面各种杂耍戏法,里面许多小摊,什么东西都有。”
“还有码头,那些船靠岸,无数货物就被搬运上来,供给汴梁人使用。”
“这个大宋……就是天堂……”
是的,沈安也是这般认为的。
“不要弯腰驼背,否则你以后找不到媳妇。”
沈安准备回家了,闻小种骑马跟着侧面,警惕的盯着四周。
他说道:“郎君,小人这是习惯了,这样旁人不会警惕。”
“可沈家不需要你去刺杀谁,就算是要刺杀……你也能昂首挺胸。”
有邙山军在,沈安并不认为汴梁有他攻不破的豪宅。
若是愿意,他可以点燃皇城。
闻小种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此刻是新年第一天,街上多了好些人。
这些人穿着新衣裳,笑容满面的四处游荡,遇到相识的就拱手问好,站在一起说着自己的近况。或是找地方喝一杯……
那些孩子在街上玩耍,有的到处乱跑,大人被撞到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让小心些。
这就是生活吧?
闻小种心中有些茫然,“郎君,这个大宋……值得吗?”
沈安为这个大宋做了不少事,不管文武,神威弩和金肥丹造福了无数人。
“值得。”
沈安微笑道:“这个大宋纵然有百般不好,可看着这些繁华,还有那些宽容,你不觉着该守护眼前的这一切吗?”
闻小种不知道,他看着这些繁华,觉得有些不真实。
赐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礼房的人赶紧报往各处。
今日没有大朝会,可宰辅们却在政事堂里弄了个火锅聚餐,算是犒劳一下自己,稍后就准备放大假了。
韩琦最喜欢这等热闹的场面,他举起酒杯主持工作,没几下就把欧阳修灌的诗兴大发,连续作诗五首。
“这等酒,老夫当年能喝十碗!”
欧阳修喝的面红耳赤的在叫嚣。
曾公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微甜,不辣,喝着很是舒服。”
韩琦举杯道:“嘉八年来了,这一年,辽人依旧不会入侵,西夏人会蛰伏,交趾人被打了一顿老实了,大宋从未如此安宁过,诸君,为此喝一杯。”
三人举杯共饮。
“相公。”
这时外面有人叫门,韩琦皱眉道:“初一还有事?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官员进来说道:“见过三位相公,刚到的消息,赐宴结束了。”
韩琦点头道:“如此就好,明日的弓箭比试……这是辽人的挑衅,不办了。”
按照传统,明天该是大宋和辽国使者比试弓箭的日子,可赵祯卧床不起,韩琦也没心思去敷衍辽人,干脆不办了。
来人说道:“先前辽使就挑衅过了。他叫了随从挑战,说是生死勿论……”
卧槽!
韩琦皱眉道:“沈安怎么婉拒的?”
在他的眼中,仓促之间的沈安也只能婉拒。
来人抬头,眼中有钦佩之色,“沈待诏并未拒绝,叫了随从出战……”
“鲁莽了!”
韩琦皱眉道:“此等事没有先例,他直接拒绝了事不好吗?”
来人笑道:“沈待诏的随从只是一刀就了结了辽人的勇士。”
卧槽!
欧阳修本事醺醺然,听到这个不禁喝道:“只是一刀?”
来人点头道:“只是一刀。”
欧阳修举杯痛饮,喊道:“痛快啊痛快!老夫又有一首词了……”
韩琦却没工夫听他的词,问道:“沈安可羞辱了辽人?”
曾公亮说道:“此时最好镇之以静。”
在赵祯倒下的日子里,最好别惹事。
来人的眼中多了亮光,那自豪感连醉醺醺的欧阳修都感受到了:“待诏并未羞辱辽使,只是说了一番话……”
第624章 憧憬,守护,归来
“……这便是大宋,它温文尔雅,并且宽容。它欢迎来自于各地的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
来人的话说完了,他微微喘息,发现三位宰辅都不说话,可眼中却多了些情绪。
欧阳修赞道:“说得好,大宋繁华,温文尔雅,诗词歌赋醉人……这样的大宋,老夫恨不能长命百岁,好生看看这个大宋。”
曾公亮也有些热血沸腾,“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这话不卑不亢,却极为振奋人心,老夫……”
他一把抢过酒壶,竟然就着壶嘴狂饮起来。
韩琦慢了一步,他把酒杯一掷,起身在室内转了几圈,说道:“我辈辅佐君王,苦心孤诣,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三人齐齐大笑了起来,笑声豪迈。
而皇城司早一步就拿到了消息。
“闻小种动的手?”
哪怕是新年,张八年的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眼中鬼火依旧。
“是。”
来禀告的密谍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个辽人应当是军中的悍勇之士,可面对闻小种时,只是一刀就被杀了……”
张八年冷冷的道:“一人他能杀,两人他只能逃。不过听闻他最近在城外的庄子里跟着操练,若是等他习练了军中的杀伐手段,以后却难制了……”
“沈安说奴隶也是人……”
张八年的面色依旧冰冷。
“……大宋希望每一个百姓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哪怕对方是宰辅,亦能不卑不亢……”
张八年的眸色微暖,旋即变冷。
这个大宋,哪怕是内侍,官家都不会轻易责罚你。
这样的大宋……
张八年的脚步很快,稍后就出现在了寝宫外面。
“进来。”
赵祯靠在床头上看书,边上坐着曹皇后。
“何事?”
赵祯放下书,然后揉了揉眉心,看着精神还不错。
张八年低声道:“官家,大半个时辰前,辽使挑衅,沈安派出家人斩杀辽人……”
曹皇后的眼中一亮,双拳紧握。
赵祯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这个女人若是不进宫,谁敢娶她?
“辽使挑衅……这不是常事吗?沈安的家人……邙山军在城外来不及,就是那个闻小种吧?”
张八年低头,“是,官家英明。”
赵祯得意的道:“这么些年下来我都摸清了辽人的秉性,必定是辽使挑衅,说是双方出人演武,这是想打沈安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却不知道沈安仇人不少,出门身边都要带好手保护……于是……他这是以为能坑了沈安,可我敢打赌,沈安那时定然在笑,笑的很开心。”
那厮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挖坑,看着别人跳进去就在边上装无辜。
这样的事儿赵祯见过几次,自然就知道辽使是掉坑里去了。
张八年低头道:“是。”
“后来呢?”
赵祯的心情很好,于是看向了边上的曹皇后,目露哀求之色。
曹皇后只是摇头,对他想吃羊肉的渴望视而不见。
“后来沈安就说了一番话,除却辽使和西夏使者之外,那些使者都心动了。”
“他说了什么?”赵祯笑道:“难道是每人给他们一千贯?那我可不会出钱。”
张八年重复着那些话……
“独立的人格……”
赵祯笑了起来,带着些得意的道:“百姓也是人,为何要让他们跪着说话?那样的场景我不想看到,觉着心酸。”
曹皇后看着他,眼中多了些温柔,“官家,百姓都说您仁慈呢。”
赵祯笑了笑。
“……某些人从娘胎里爬出来就含着金钥匙,于是富贵,可一旦落魄,举家为奴并不罕见。”
赵祯含笑道:“有本事就能出头,百姓亦能成为宰辅,这便是朕的期冀。”
张八年继续说道:“这便是大宋,它温文尔雅,并且宽容。它欢迎来自于各地的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
他说完抬头,眼中第一次多了感情,诚恳的道:“官家,这些都是您给予大宋的好处。”
“没有那么多……”
曹皇后骇然发现赵祯竟然在害羞。
他不自然的微微低头,喃喃的道:“我没有给那么多,再说……以后的人怕是不信……”
“他们会信的。”
曹皇后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认真的道:“这些年,您给大宋带来了太平的日子,您施下仁政无数,让天下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古往今来……如您这般的帝王……并不多。”
她本想说独一无二,可终究还是说了并不多。
赵祯觉得脸有些热,他抬起头来,眼中多了憧憬之色。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人人都该受到善待。只是大宋各处都有饥饿,也有衣不遮体者,让朕每每思来很难过……”
他缓缓靠在床头上,“沈安的话说的极好,这个大宋,每个人只要努力就能吃饱饭,这是我的目标,希望能在去见父皇之前实现它。”
曹皇后笑道:“定然是能的。”
“是啊!”赵祯欢喜的道:“金肥丹今年就能见到好处,到时候随着旅人和商人到处传播,大宋各地的农户就会自发的制作……这个法子不错。”
他微微皱眉,“庆历年间时,范文正他们的革新……很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可……可终究反对者众多,朕亦不能阻拦……”
他微微抬头看着虚空,眉间多了欢喜:“当时我准备行文天下,让各地官员强行推行金肥丹,可沈安却阻拦了……他说最好是让百姓自己看到好处,自己愿意动手最好……”
“是啊!”
赵祯点头道:“去年汴梁周边的农户就无需官吏去盯住,自发去制作金肥丹,可见百姓还是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官吏的话他们反而不信。”
曹皇后笑道:“是呢,若是有人告诉臣妾某个东西好吃,若非是自己尝试过,定然不会信。”
赵祯一拍大腿,眉间多了兴奋之色:“当年若是这般缓缓行之,会成功吧?对,应当会……革新……革新不能急切,当年朕便是急切了,急匆匆的把范文正他们召集来,让他们把大宋的弊端写出来让我看……迫不及待的后果就是惨败。”
他看向曹皇后,唏嘘道:“王安石刚进京时和我说了一些大宋的弊端,说话间很是急切,我看他就像是看到了第二个范文正,幸而我当时没有听他的。”
曹皇后微笑道:“是呢,不能急。”
“不能急……”
赵祯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看着有些疲惫。
“等我养好了再徐徐图之,总是要把大宋变得更好些再交给他们,如此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见到那个女人也能昂首……”
所谓那个女人,就是他名义上的老娘刘娥。
回想起当年被刘娥压制的无法动弹的无奈,以及得知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另有其人的悲痛,赵祯就对刘娥再无半点好感。
雄心壮志再度回归,让赵祯龙心大悦,于是就让人赏赐宫中,皆大欢喜。
张八年独自走在宫中,他微微抬头,在想着沈安的那些话。
当到了皇城司时,大部分人都休假了,里面冷冷清清的。
“见过都知!”
留守的人在喝酒,见到张八年后有些慌。
他们以为张八年也该出去转转,可这才多久,他竟然就回来了。
张八年看了那些简陋的酒菜一眼,说道:“辽使如何?”
有人说道:“都知,辽使咬牙切齿的让人去查闻小种,说要弄死他。”
“沈安呢?”
“先前有兄弟听到沈安说的话……”
“说了什么?”
“他说……这个大宋纵然有百般不好,可看着这些繁华,还有那些宽容,你不觉着该守护眼前的这一切吗?”
那些因为被发现私下喝酒的男子都一怔,旋即就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
张八年负手站在边上,看着前方,淡淡的道:“上次沈安在雄州和饶春来说了一番话,你们身处黑暗之中,只是为了大宋有更多的光明……”
那些男子都微微昂首。
“皇城司在那些人的眼中是阴暗的,和地沟里的老鼠一样让人恶心,可我们在守护着官家,守护着汴梁,守护着这个大宋……”
张八年回身,眼中鬼火幽幽,“辽使既然要动手,那便是我皇城司的敌人,传令,归来。”
“是。”
随即皇城司里冲出许多人马,他们冲向了各处。
“都知有令,归来。”
“都知有令,归来。”
“……”
无数声命令之后,汴梁多了许多人,皇城司里多了许多人。
张八年站在皇城司里,衣裳被寒风吹着裹在他的身上,看着宛如无肉。
一群手下进来,行礼,“都知,那些兄弟都回来了。”
张八年回身,冷冷的道:“辽使今日丢了人,必然要泄愤。沈安目前不好再动,那么闻小种就是他们的目标。本来闻小种不值当我皇城司守护,可他今日斩杀辽人的勇士,这便是为大宋扬威,看着,发现辽人的密谍就杀了。”
天空飘飘洒洒的,竟然下起了小雪。
张八年一掌拍在柱子上,刚落在上面的几朵雪花被震落了下来。
“辽人的密谍自诩无敌,可这里是汴梁,今日我皇城司在此,可会败吗?”
一群人齐齐昂首,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皇城司,必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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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榆林巷,反杀
而回到家中的沈安却有些头痛。
一只小狗可怜巴巴的在厨房外站着,而在另一边,花花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同类,大有一口咬死它的意思。
果果正抱着花花在嘀咕:“……不许你咬它,你做它的爹爹好不好?”
花花的眼中全是不屑,狗头摇晃一下,还打了个响鼻。
曾二梅从里面弄了一碗粥放在地上,小狗摇着尾巴凑过去,先是嗅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舔食起来。
“哥哥。”
见哥哥回家,果果马上就说了一通再养只小狗的好处,可沈安只是摇头。
“不是咱们家养不起,而是花花这性子会和小狗打架,到时候家里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
沈安前世养过狗,两只狗在一起时,那破坏力真的会翻倍。
好不容易劝好了妹妹,沈安决定把小狗送人,苏晏来了。
苏晏带来了礼物,还带来了一群学生。
十多个学生站在院子里,沈安笑道:“某怎么看着有些兵强马壮的意思呢?”
苏晏说道:“待诏,他们即将参加春试,说是来请您教诲。”
庄老实在边上撇撇嘴,心想今日可是初一,在这个时候上门,铁定是来混脸熟的。
“平日里好好学习了,那么此刻就无须担心什么。”
沈安并未觉得有上进心是什么坏事,这些年轻人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他们憧憬未来,迫不及待的希望能过了那一关。但他们却有些担心,所以来寻求鼓励和认同。
一个学生说道:“待诏,外面的学生大多都学了咱们的法子,今年……”
他低下头,这是不自信的表现。
沈安看着这些学生,笑道:“别担心这个,虽然都是多做题,可我们做的题和他们不一样。”
学生们整日埋头苦读,对外界关注的不多,所以有些不解。
沈安说道:“放心,题目不同,结果就不同。”
这些学生明显不相信,沈安笑了笑。
学生们坐了一会儿,沈安给他们开导了一番,至少他们告辞时看着精神不错。
哥有做心理医生的潜质啊!
沈安很是得意,等大门关上后,他的眼中多了冷色。
“玛德!辽使这是疯了?”
墙头上的陈洛双手一松,人就落了下来。
“郎君,最少有三人。”
沈安冷冷的道:“去问问黄春,嘉八年的第一天,可是偷懒了?”
陈洛点头,悄然从后门出去。
闻小种也悄然出去了。
沈安站在正堂前,目光幽幽的看着关上的大门。
庄老实在他的身边说道:“郎君,辽人的密谍……让皇城司的人出手不好吗?”
“好是好,可此刻大宋需要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来震慑辽人,以免他们错误的以为这是个机会。”
庄老实低头想了想,“郎君,您说的是官家一病不起吗?”
“对。”
沈安淡淡的道:“所谓席间演武,实则只是辽使想激怒大宋,然后看看官家的病情。如今他冒险启用了不少密谍,目的同样是如此。若是官家的情况不好……辽人定然会怂恿西夏人出手。”
三国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但互相牵制是肯定的。
“郎君,闻小种摸出去了。”
“不管。”
……
榆林巷的一户人家里,主人一家五口被绑在了卧室里,此刻只能无助的呜咽。
而就在大门边上,一个男子趴在墙头上看斜对面的沈家。一个男子坐在下面,在警戒。
“出来一个,是……陈洛。”
“那个闻小种还是没动静?”
“沈安喜欢游玩,这几日他们肯定会出门。”
“那要不要干掉沈安?”
“这里是汴梁,谁敢那么干,张八年会发狂,然后上天入地的追杀咱们。”
坐在地上的男子问道:“你说若是咱们弄死了沈安,张八年会不会叫人去刺杀咱们的官员?”
“肯定敢,否则皇城司就成了缩头乌龟。”
男子摇头,漫不经心的道:“可和咱们没关系……嗯?”
他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就偏头过去。
一个小钎子高速飞了过来,本来是瞄准了他的太阳穴,此刻却因为他的偏头而变成了眉心。
小钎子扎进眉心里,围墙上的男子听到了动静,就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腰腹用力,准备翻出去……
一个黑影正高速冲来,他必须要在黑影近身前翻出去,哪怕被人发现也好。
黑影的手一扬,一个绳套就准确的套住了男子的脖颈。
噗!
男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双手抓住脖颈上勒的越来越紧的绳子,眼中不禁流露出绝望之色。
闻小种边走边收绳子,近前时,单膝重重的跪下。
噗!
咽喉遭此重击,男子的眼睛翻白,剧烈的挣扎起来。
“这就是闻小种?”
就在隔壁一家的围墙上,几个皇城司的密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躲在那里半个时辰,就等着这两人松懈的一刻,这耐心……”
“他若是要刺杀谁,估摸着谁就得如芒在背。”
“该我们动手了!”
几个密谍点头,其中一人问道:“多少人?”
“九人。”
“地方!”
“榆林巷五人,寺桥四人。”
“发信号,动手!”
“啊……”
一个密谍仰天长啸。
“动手!”
“动手!”
榆林巷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墙头上,树上,皇城司的密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了出来。
几个男子装作顾客在对面吃东西,见状他们把摊子一掀,有人一脚踢翻炉子,顿时引发了一场骚乱。
他们分开往两头跑,可皇城司的人却堵住了去路。
几个男子相对一视,却不见慌张。
他们摸出短刃,凶悍的冲了上去。
“皇城司的人有弩弓啊!”
沈安觉得这些人挺蠢的,不,是很傻。
弩箭肆虐了一通,巷子里多了血腥味。
沈安看完这场追杀大戏,打个哈欠问道:“辽人要心疼了。”
“辽人在汴梁的密谍不少,可精锐却不多,今日出来的都是精锐,少了他们,皇城司能省许多事。”
张八年站在沈安家的大门外,对于自己的手下动用了弩弓有些不满意。
在他看来,皇城司就该以牙还牙,同样用刺杀的方式来干掉自己的对手。
沈安却很满意:“能用弩弓杀人,就不要用刀枪。”
“可这有些示弱。”
既然是密谍,那就该悄无声息,动用弩弓和军队有何区别?
沈安看着他,叹息道:“是面子重要,还是麾下的命重要?”
呃!
皇城司的人看到自己的都知脸红了。
尼玛!他竟然会脸红?
张八年永远都是那张死人脸,别说是脸红,脸都不会白一下。
这话看来是顶着他的肺管子了,沈安丝毫没有得罪人的自觉,“那个……那些血腥味会吓到小孩子,是不是清扫一下?”
张八年淡淡的道:“凭什么是皇城司?”
沈安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那种很悲痛的语气说道:“你们人多啊!”
可你家人也不少!
张八年身为皇城司都知,一般人哪里敢和他这般耍赖,今日一遇到沈安,他算是麻爪了。
“辛苦了啊!”
沈安转身进了家门,随即就听到他喊道:“二梅,给张都知弄几条腌肉!”
皇城司的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沈安用腌肉来作为报酬真的是太过分了。
你好歹弄些大菜慰劳咱们一番也好啊!
众人都觉得自家都知会拒绝,所以有人喊道:“把尸骸弄走。”
剩下的事儿咱们不管了,有本事你们就叫巡检司的人来干活。
“叫人洒扫。”
“都知……”
众人都觉得张八年怕是病了。
我皇城司何曾这般低三下四过啊!
张八年负手而去,他看着天空,突然觉得不怎么看好。
沈家的腌肉切成薄片,透过这个肉片看向天空,你会发生生机勃勃。
还有那腌肉的香味……
有松柏枝,有果皮,有果枝……据说要熏制一天一夜才行。
这些味道都浸入到了肉里,挂在厨房的梁架上,每日烟熏着……
……
“这个要用淘米水洗,洗刷干净……”
沈安把洗刷好的腌肉放进水里煮。
水开,腌肉在里面上下翻滚着。
“看到没有?那些黑色的东西都被煮出来了,而且多余的盐也会被煮出来不少……”
“看到了。”
曾二梅有些赧然的道:“以前奴就想着盐贵,就不肯煮,直接上锅蒸……”
“盐贵?”
扯特么丹!
“盐贵只是因为历朝历代都想借此赚钱,盐铁盐铁,这是官家两大赚钱的利器,可盐缺吗?不缺。”
一旦放开生产,盐的价格会低的让人感动。
“一家子吃那么咸的东西,也不怕给咸死了。”
煮好的腌肉进锅蒸,蒸好后趁热切片。
“一定要趁热,否则冷了不好吃。”
沈安一边说一边切肉,一心两用很是从容。
哥的刀法越发的出色了啊!
“哥哥,好了没?”
果果寻味而来,馋涎欲滴。
“马上。”
沈安切完最后一片,伸手拈起。
肉片透明,仔细看去时,里面有许多的细微变化。
把肉片塞进果果的嘴里,果果眯眼,任由那股子熏肉的味道袭来。
“好吃!”
第626章 谁能有他无耻
嘉八年的第一天,汴梁城里并不太平。
因为辽使的决定,导致城中多了不少血腥味。
“……哎哎哎!这娘子看着美,宝玉,拦着她!老子今日要用强!”
一条小巷子里,黄春兴奋的鼻子都红了。
前方,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正在低头狂奔。
而在对面,严宝玉冷冷的看着她,喝道:“跪下留你一命!”
女子只是狂奔。
一般人大抵会怜香惜玉,在面对女人时,哪怕她是对手也会选择更软和的手段。
可严宝玉却不同,在他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男女之分。
他举起手,身边的乡兵抬起了弩弓。
“射腿!”
狂奔中的女人闻声止步,可弩箭更快。
女人扑街好看吗?
大抵是不好看的,可就在女人腿部中箭扑倒时,在后面紧追不舍的黄春依旧是一个飞扑……
他重重的压在了女人的身上,得意的道:“老子压住她了……”
乡兵们蜂拥而至,女子猛地弹动了一下,黄春的体重竟然压不住,被弹了起来。
女人翻身,手中的短刃挥动。
“别想弄我春哥……”
黄春早有准备,一脚踢飞短刃,然后又重重的压了下去。
呃!
两个乡兵一人按住了女子的脚,一人按住了女子的手臂……
这姿势若是让沈安来看,必然会说像是传闻中的赵老二强上小周后。
这很舒坦吧?
乡兵们都艳羡的看着黄春。
“春哥这算是假公济私了一把。”
“你看他兴奋的脸都红了。”
“哎!为啥不让某去压压……”
“这特么……这特么……”
黄春面红耳赤的,突然伸手往下面一掏,整个人就蹦了起来,就像是压住了一条蟒蛇。
“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嘿嘿嘿!”
“太没用了吧?”
“哎!难言之隐……某知道城西有个老郎中,看这种毛病最拿手,只需一个月,保证又能生龙活虎。”
“春哥,可别讳疾忌医啊!”
黄春看着那个女子,突然干呕了一下,骂道:“忌讳个屁,特么的……好像是男人。”
一个乡兵过去摸了一把,然后狂笑了起来。
“是什么?”
“是男人,那胸口的肉还壮实……”
“哈哈哈哈!”
黄春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臂,骂道:“弄走,赶紧弄走!”
“咳咳!”
身后传来了干咳声,黄春没回头,阴测测的道:“老早就发现了你们,若非是一伙儿,刚才你们小命难保。”
两个男子走了过来,一人俯身看了女子,然后从怀里摸出块布擦拭着她的脸。
脸上的粉被擦去,那张脸渐渐清晰。
“是他!是他!”
那个密谍突然一巴掌扇去,俘虏木然看着他,然后吐了口唾沫。
“他是谁?”
黄春觉得皇城司的人都喜欢一惊一乍的。
“他上次弄死了王大他们……就是他,老子追他到街尾,他临逃脱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那长相……老子夜夜都梦到……”
密谍仰头喊道:“王大,兄弟抓到他了,他将会生死两难,你在天之灵……安息吧!”
两个密谍神色哀伤,黄春也不禁收了轻浮,问道:“为何杀了你们的人?”
密谍笑了,“辽人和西夏人都有密谍在汴梁窥视,皇城司自然要去清剿他们,每次清剿都是一次生死……”
黄春肃然起敬,颔首道:“辛苦了。”
乡兵们齐齐颔首,“辛苦了。”
两个密谍没想到竟然能获得邙山军的尊重,都有些窘迫。
“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按理这人是邙山军擒获的,应当要和皇城司讨价还价一番,可黄春此刻却只是想到了雄州。
姚春来看着越发的憔悴了,雄州就是和辽人的第一线,他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但从不畏难。
这便是皇城司吗?
黄春觉得自己以往还是小瞧了他们。
“多谢。”
“多谢了兄弟!”
两个密谍拖着那个辽人出去,黄春在后面喊道:“要帮忙喊一声,咱们旁的不行,杀人是本行。”
两个密谍摆摆手。
“我等只能在黑暗中藏身。”
黄春随即去沈家复命,沈安听了就说道:“那些都是好汉子。”
“是啊!小人见了都觉着是好汉,只是皇城司却见不得人。”
沈安沉吟了一下,问道:“若是邙山军和皇城司相比,你以为如何?”
“厮杀能胜,皇城司不是对手。只是打探消息和刺杀咱们比不过。”
黄春很客观的对比了双方的差距,沈安点头道:“是啊,术业有专攻,不过邙山军的人数太少,注定只能成为一支精锐,不能作用于大局,但却能改变一隅……好生操练,某觉着李谅祚怕是会报复。”
黄春诧异的道:“郎君,李谅祚才将铩羽而归啊!”
在他看来,李谅祚现在就应当在家里蹲着舔伤口,而不是找大宋的麻烦。
“他们败了。”
李谅祚在大宋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之后,就去找番人的麻烦,结果被打的满地找牙。
“新帝上位的第一次征伐竟然是大败,李谅祚的处境怕是会更艰难,对此大宋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啊!”
沈安很是幸灾乐祸的道:“某如今在想,李谅祚面临内外交困该怎么破局……”
他甚至在想历史上李谅祚早亡,这中间会不会有些什么阴谋。
有了最好啊!
“他需要再战!”
沈安很头痛,“辽人他不敢打,只有找大宋了。你说大宋这是怎么了?谁都想欺负一把。”
黄春发狠道:“郎君,要不兄弟们走一趟兴庆府,刺杀李谅祚可好?”
“不好。”
李谅祚死了,他的表嫂更厉害。
梁太后那个老娘们,不,现在还只是个少女,这个少女是个战争狂人,一生都在征战。
要是有谁能施展美男计收拢了那个少女就好了。
沈安臆想着美事,黄春却在恶心,他找到了水,反复的搓洗着手脸。
“安北……哈哈哈哈!”
王天德挺着个大肚子来访,随行还有一大车礼物。
他如今走路要微微后仰,身体才不至于失去平衡。
“你该减肥了。”
沈安看着那个大肚子就觉得心慌,可王天德却很是无所谓的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吃饱喝足,该死就死。”
两人进去坐下,王天德笑眯眯的拿出个木匣子,打开后全是各种值钱的票据。
“年利不是结了吗?这是什么?”
暗香的利润早就结算过了,沈安以为是王天德贪腐了,目光顿时不善。
“这是那些商人孝敬你的。”
王天德得意的道:“如今暗香的名气越发的大了,那些商人就指望这个赚大钱,所以……某最近又收了几个小妾,全是外藩女子……安北,要不……给你几个?”
给你妹!
沈安皱眉道:“说事就说事,别扯这个。”
王天德讪讪的道:“如今觊觎香露的人越发的多了,有些商人担心会被撇开,所以……他们想弄个契约,比如说二十年内只给他们供货。”
“扯淡!”
沈安淡淡的道:“某想卖给谁就卖给谁,至于他们,商人都没节操,谁信他们谁死。”
好吧,这事儿被拒绝了。
王天德刚想换个话题,却发现沈安面色肃然,就心慌的道:“安北,某可不是来为了他们说话的……”
沈安看似不大管暗香的事,甚至后来对账都是杨卓雪出面,可王天德知道,一旦沈安翻脸,他顷刻间就会从汴梁财神变成乞丐。
所谓的香露,包括那些托奶,都是沈安一人弄出来的,他能让王天德进来,也能把他赶出去。
所以王天德慌了。
沈安斜睨着他,淡淡的道:“老王,创业艰难,守业更难。某希望在十年后,二十年后……咱们依旧能坐在一起喝酒。”
王天德起身,“是,某知晓了。”
沈安突然诧异的道:“哎!我说老王你怎么这般……毕恭毕敬的,快坐下。那个……来人,弄酒来。”
王天德初一上门送礼,沈安好歹要招待一番,否则丢人。
王天德轻松的坐了下去,可暗中却汗湿背腋。
沈安看似诧异,可却是在无声的敲打他。
我能让你得意,自然也能让你失意。
“谁带的头?”
沈安突然问道。
“辽人。”
这一刻王天德把肠子都悔青了,面色上难免就显露了些情绪。
沈安似笑非笑的道:“他们给了你好处?”
王天德点头,痛心疾首的道:“说是贺新年,某却是……拿了东西,就……”
“吃人手软,拿人手短,你拿了他们的好处,自然要来为他们说好话。”
香露的产能一直被沈安控制着,可商人的**却是无止境的,眼瞅着市场饥饿,赚钱的机会却只能错过,那心中必定是油煎般的难受,于是就来找王天德使劲。
王天德心中懊恼,就说道:“要不就把那些东西退回去?”
“为何要退回去?”
沈安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进了咱的地方,管它是钱还是粮,都是某的!”
王天德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的贪婪在沈安这里变成了正义凛然。
谁能有他无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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